第六十一章 凶煞
“找死!”
话音一落,那身高几近一丈巨型汉子突然从座位上站立起来,相比之下,包括孙无忧在内的现场众人如同孩提一样,在他那魁梧健壮的身躯之前,根本不堪一击。
“好大的个子,哪是哪来的莽夫?”
思绪未完,壮汉钢臂探出,径直抓向孙无忧的衣襟。后者连忙向后撤身,但仍然被其指头勾住了衣服的一角。
“起!”
壮汉全身运力,欲要将孙无忧高高举起。见此情形,后者再也不能继续隐忍,两只顺势抓住那只腕口粗细的臂腕,顺势激发膂力,一时间,二人的手臂之上尽是暴起的青筋,看似平静的事态之下,实在正在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的力量大战。
“嗯?你小子果然有点能耐,但这在我凶坎的面前还算不了什么!哈!”
壮汉见自己无法取胜,随即大喝一声,脚下地板应声断裂,与此同时,被孙无忧双手握住的手腕之上,忽然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诡异亮纹,细看之下竟如同一块块嵌在身上的鳞片一样,将其身体完整地包裹起来。
“不好!”
那名叫凶坎的汉子,不知动用了什么秘法,力量竟在一瞬之间爆涨数倍,原本势均力敌的双方,登时出现了一边倒的状况,孙无忧使尽混身解数,但依然无法挣脱对方的虎钳一般的大手。见此情况,一直没有出手的新苑一众,终于迎了上来。
“放下他!”
方华怒啸一声,借着旁边的桌案纵身一跃,直接来到凶坎的面前。而这时候,与后者同行的一伙之中,一个瘦高男子忽然竖起,头上的衣帽顺势溜落,一头血一般鲜红的秀发,赫然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谁敢插手!”
那红发男子一经行动,其余两人也不再沉默,双双摆出架势,脸上却浮现出一股无比残酷且恐怖的神情。这四人就像是刚刚从地狱之中逃脱出来的修罗一样,对于血与杀戮十分渴望。而在他们眼中,面前的方华等人便是世间最好的食物,等待着他们一同吞食。
“方华,不要过来,我能应付!”
说着,已处在极度劣势之下的孙无忧偷偷往嘴里塞入一枚丹药,刹那间,他两眼血红绽现,原本黝黑的皮肤之下忽然浮现出一抹奇怪的暗红色,一团团热气不断自其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就好像刚刚烧开的水壶一样。
“松手!”
“咔!”
在众目睽睽之下,本来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孙无忧竟好像换了个似的,一股莫名怪力从体内迸发出来,随即灌输到两臂的经脉之中。刹那间,干涸永久的筋肉因为得到了久违的滋养,因此产生的可怕爆发力,竟将那壮汉的右手食指中指一同掰断,趁此机会,孙无忧抽身回落,这才能重获自由之身。
“大哥!”
方华跑上前来,察看孙无忧的情况,后者喘了几口粗气之后,脸色终于恢复正常,这才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另一边,。被孙无忧身上怪力折断手指的壮汉,非但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如今却因为那刚铡的交手瞬间,而变得无比兴奋癫狂起来。
“哈哈哈!不错,不错!这样才有意思,小子,还有什么招式,一同使出来吧!”
说话间,壮汉用力拧动那两根已经错位畸形的手指,只听“咔咔”两声脆响,本来应该已经丧失活动能力两指,居然恢复如初,随着他的意念自如地伸展收紧,没有丝毫不适的迹象。
“够了!”
本以为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关键时刻,人群这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而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壮汉凶坎,此时竟好像失了魂似的,不止周身的杀气完全散尽,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低沉温柔起来。
“苍大人。”
随着凶坎的视线,众人看向人群之中,只见一个白面灰须的长者赫然站在旅馆的正前方,身材颀长,器宇轩昂,是那种即便扔到茫茫人海之中,也能一眼辨认出的非凡之人。见到这位“苍大人”,孙无忧竟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惹怒对方。
那人穿行人群,径自来到了壮汉凶坎的面前,口吻阴冷道:“出来的时候,我是怎么叮嘱的,绝不能惹是生非。”
凶坎赶忙回道:“是是,大人息怒,是属下一时狂浑,坏了规定,请大人原谅。”
长者怒哼一声,伸手按在那对方的心口之上,片刻后,凶坎的脸上浮现出一股万分痛苦的神情,哪怕是那样强壮健美的身体都无法忍受,随即跪倒在地。
“记住,没有下次!”
被唤作“苍大人”的老者,举手投足之间便将那不可一世的壮汉凶坎撂倒在地,其修为与实力,当真是神乎奇迹,令孙无忧等人震惊不已。若是自己为敌,恐怕连一招都走不过,便要全部当场丧命。
终于,长者朝孙无忧走了过来。
“你没事吧?”
本以为会借机发难,但令孙无忧感到意外的是,那名“苍大人”的态度竟是如此和善,就好像是家中的长辈一样,充满了慈爱与和气,让人提不起丝毫的斗志。
“没,我没事,多谢前辈关心。”
长者点点头道:“刚才是老夫一时大意,让他们几个在此闹事,老夫在这里向你们赔个不是。”
方华见状,伸手将那小二“提到”跟前,接着指着他道:“要道歉的话就对着他吧,刚才那个傻大个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店小二也不是傻子,一看此人气度不凡,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自己稍有怠慢,便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一时受辱是小,活下去才是大事。想到这里人,也赶紧摆手道:“不必了大人,我……我也没事。只是,刚刚打斗的过程之中损毁了一张条凳,不知……”
长者立即心领神会,随手掏出了枚银锭,双手送到店小二的面前:“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还请小哥不要见怪。”
店小二捧个银两,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想起,连忙道:“不……这……这也太多……”
老者继续慈祥道:“不多不多,全当是对小哥你的补偿了。”
处理完店中的事情之后,长者“苍大人”朝那四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从店内奔到门外,不敢再逗留一刻。
“好了,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目送着五人离去,孙无忧停顿了半晌,忽然觉到胸口一阵气闷。扯开衣襟,只要胸口正中央竟有四枚清晰的青色指印,正是刚刚自己与凶坎较量时候留下来的。方才情况太过紧张,孙无忧顾不得身上的异样,直到现在人走了静下心来,才感受到患处的疼痛,若是被对方的指力正面戮中,恐怕就不是几个指印那么简单了。
好好的一场聚会,被那几个莽夫彻底搅和了,方华先让小五等人回去,而后才对孙无忧低声道:“我在他们身上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我也是。他们的身上,有一种令我十分怀念的味道。”
方华猛然睁大眼睛,一脸惊骇道:“难道,他们是魔界一众?”
合庄郊外,行色匆匆五人一路飞奔,见周围人烟稀少,这才放慢了脚步。而这时候,凶坎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扑倒在地,嘴里不停向外涌出一丝紫色的液体,而这正是魔人血液的独有特征。
“苍大人!”
凶坎痛苦地在地上来回翻滚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竟发出了出人意料的惊奇变化,先前与孙无忧较量时候出现的诡异亮纹再次显现,而与此同时,他那巨大的头颅之上,竟然长出了一根细长的独角。终于,所以的变化都已完成,此时的凶坎已然变成了一只青皮独角的怪物,皮肤之上长出了一层整齐的鳞片,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凶坎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就是魔界之中的一只魔物。
“刚才若不是老夫及时出手,恐怕你就要当面现形了!”
原来,刚才长者的那一掌,并不是对凶坎的惩罚,面是将对方即将喷涌而出的魔力暂时封印,直到刚刚,才终于令其顺利释放,并完成了变身。这也是为什么凶坎会那么痛苦的主要原因,如果魔气长时间堆积在经脉之中,无法运行,那么他的下场就只有爆体而殁。
“多谢苍大人及时出手,属下知错了。”
长者看着地上的对方,随即沉声道:“记住,我们这次出行是一件秘密,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好了,时候不早,我们去往目的地吧!”
话音刚落,林间忽起一阵怪风,而那神秘的魔界五人却在此刻无声无息地就此消失,连气味也都完全隐去,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魔人,居然是魔人?可是人魔两界不是早有规定,除非是特别情况,否则双方绝不能擅自踏入对方的领土,一经犯触,将会以奸细的罪名将其处死。”
方华说完,孙无忧微微颔首道:“这个,我也知道。你说最近两天沈姑娘要从魔界回来,难道这几人是为了保护她而先行派来的先锋军?”
第六十二章 雨夜不速客
孙方二人一同返回新苑,却见外门弟人正在为不久之后的跃门大赛积极准备,即使已经时至深夜,各个房间之中却依然灯火通明,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孙无忧。
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行动,而是看着桌上的烛光,一个劲地出神。
“沈家佳要回来了,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半年时间,她便返回新苑,难道是挂念自己的夫君方华,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跑回来?可是,现在的我什么这么紧张,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期待,我在期待什么,难道我还指望她抛弃大好的姻缘,转身投入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怀抱?”
想到这里,孙无忧不由得又被胸前的患处牵动,疼得直呲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似普通的一抓,竟然有这般惊人的威力,如果那位“苍大人”没有及时出现,还不知道事态会发生到怎样一种可怕的地步。
然而,脱下衣服的孙无忧,在对镜观察后惊讶发现,原本青色的指印居然已经消失不见,而真正令他感到剧痛的乃是因为上方的皮肤已然脱落,并且露出了鲜红的血肉。因为这点伤口,现在的他连力气都使不上,一要抬起手臂,自己的胸膛连同内部的经脉仿佛都要因此撕裂,痛苦万分。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行苑里的伤药,先行涂抹在患处,然后又用绷带在上面缠了好几圈,这样才稍稍好过一些。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身心俱疲的孙无忧倒在床上,而这时候,小黄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回来,自动钻到了他的怀抱之中,盘成一坨,安然睡下。孙无忧望着那团毛绒绒的肉珠,不知不觉之间也失去了意识。
“娘,娘,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去!”
孙无忧狂叫一声,当即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像这样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久而久之,他也慢慢习惯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回的梦竟是无比真实,一度令他以为自己真的存在于梦境的世界之中。
无法入睡,孙无忧披上衣服,准备到门外的空地上散散步,也好消磨一下自己的精神,以便之后更好的休息。打开房门,寒风涌入骨髓,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凌晨的气候已是相当寒冷。更何况,这里身处高山之间,夜间晚风更是凛冽刺骨,孙无忧被那风头打了个恍惚,本想待会继续睡觉的他,如今变得分外精神。
缩了缩脖子,孙无忧迈步走出房间。如今天空之上,既无星辰,亦无明月,正所谓月黑风高倣,杀人放火天。不知这样的夜晚,又将会出现怎样的悲剧呢?
自从地神机一役之后,孙无忧便再没见过周瑶笑过,甚至连对方的本尊也怎么常见。那段时间,她好像老了很多,原本年轻的容貌之上,竟生出了一些不起眼但又无法忽视的皱纹。在那之后,环儿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周瑶没有说明原由,外人也不敢轻易询问。有时,他会坐在凉阁旁,一待就是一整天。喝剩下的酒坛,一堆又是一堆。她成了一个酒鬼,一个多愁善感的怨妇,一个爱哭的懦夫,但在此事发生之前,这样的称号与周瑶几乎是毫无关系的。
孙无忧也曾想走入对方的内心世界,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也曾和她一起畅饮人,但每次都是自己先行失去意识。
然而,周瑶的温柔却从未消失过,她的眼睛,她的手指,夜晚的时候,孙无忧能在醉梦之中感觉到那双颤抖的手掌,滚烫且苦涩的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他的脸上。孙无忧不知道,为何对方要抱着自己暗暗哭泣,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折磨,才会让一个坚强的女人变得如此孱弱?
思量间,孙无忧便走到了凉阁前。里面还有依稀的灯光跳动,里面的人还未入睡,难道周瑶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痛苦?
孙无忧本想轻叩窗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站在窗边驻足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还是走了,留下那个可怜的女人,独自享受自己的痛苦。
不知不觉间,孙无忧来到了后山的望苍崖。这里本住着方华,但就在前不久,方柔居然大发慈悲,让自己的儿子回归到弟子的住所之中。于是,望苍崖又成了一个寂寞的地方,只有心怀寂寞的人才会来到如此地方。
不知为何,望苍崖的山岚尤为强烈,哪怕是孙无忧也无法常时间在此站立,在狂风的袭卷之下,山间云雾翻滚吞吐,瞬间万变,忽然间,天空之中闷雷滚滚,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此时,孙无忧已经走出来一段距离,大雨逼近,要想在雨前返回住所,几乎是不可能的。思了思,孙无忧索性推门进入到方华之前所的茅屋之中,打算在这里避一避,雨停之后再离开也不迟。可进来没多久,孙无忧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无忧怕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闪身躲到床榻后侧,以免被外人发现。
“他奶奶的,今天真倒霉。”
说话的人是一名男性,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显然是一位内家高手。
“唉,谁能想到会是这样,早知如此,应该再择良辰的。”
这是另外一个人,相比起之前的那人,他的声音就要低沉许多,但咬字依然十分清晰,孙无忧能够一字不落地收到二人的对话内容。
“深经半夜,这两个人跑到此地,到底所为何事?”
“轰隆隆隆隆~”
一声惊雷响起,犹如根系的万千电光一时间遍布整个夜空,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将那高高在上的天幕一举撕裂,将包含蕴其中的生活之源全部释放到人间之中。
“哗~”
转眼间,大雨瓢泼而下,屋外的二人终于忍受不住,推门躲了进来。
“晦气,晦气,啊嚏,啊嚏~”
声音洪亮的男人不断打着喷嚏,每次声音响起,都好像雷霆炸裂一般,震得后面的孙无忧,耳朵翁翁直响。
“你该不会冻着了吧!”另一人道。
“不知道,刚来人间不久,对这里的环境还没有太熟悉,就算伤风也是情理之中。”
另一人道:“这里不同魔界,虽然气候较为温和,但因为缺少魔气,身为魔人的我们,无法在此长期生存,否则即使不死,修为也将大打折扣。”
孙无忧心中一动,暗自道:“居然是魔人,他们跑到新苑之中干嘛,难道沈家佳也来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此次我们的行动关系重大,且为了保密,甚至连魔皇大人都不曾知晓。既然是那位大人发布的命令,我们自然应该全力配合,尽量完成。”
听到这里,声音低沉的那人叹息道:“可是,苍北新苑规模巨大,要在这么广阔的山域之中,寻找一件宝物,难度之大,丝毫不弱于大海捞针。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中,两位大人一到,无论成功与否,我们必须离开。”
听到这里,屋里又传来了一声叹息,显然眼前的局势对他们而言空前严峻,属实令二人发愁。本想借着今晚夜色朦胧,便于行动,却不想一场大雨打乱了全部的计划,最终将他们逼到了这件狭小的茅屋之内,无计可施。
“他们两个呢,不会还在外面吧?”
声音低沉的男子道:“放心吧,凶坎他们不傻,不会白白地被浇成落汤鸡的。刚刚,我看他们朝小溪的方向去了,那里好像有一坐楼阁。”
屋外,雷光攅动,屋内,孙无忧的内心更是波涛汹涌,心绪难平。
“凶坎,白天时候的那个神秘壮汉?是他们几个!不好,他们说的地方是凉阁,万一被师父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孙无忧恨不得现在就冲出房门,去往凉阁向师父周瑶报信。但眼下,凶坎的两名同伴就在屋内,别说自己全然不知道二人的底细,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能从他们手中逃脱出去。那样的话,非但无法向周瑶汇报情况,就连自己也要落入绝境之中。此刻,屋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密集的雨滴疯狂地冲击着周围的大地,就好像无数双鼓锤一样,正在苍北新苑这面鼓膜之上演奏着一段动人心弦的震撼乐章。
“不行,我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周瑶老师有危险,我必须……”
就在孙无忧鼓起勇气,准备强行冲突之际,茅屋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嗒嗒嗒~”
“谁呀!”声音洪亮的男子道。
“是我!”
此人的声音一经发出,孙无忧脑海之中立即出现了一个人的画面、
“徐如意!”
打开房门,银色的雷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正是内门弟子徐如意。孙无忧本就想到,身为魔人二位,能够自如穿行在苍北新苑,不被它人发觉,如入无人之境,明显就是有内应指点。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徐如意。徐如意居然和魔人暗中勾结!
进门之前,徐如意特意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确定无人跟随之后,这才低头进入房间之中。刚一进屋,徐如意便道:“义父人呢?”
声音洪亮的男子道:“哦,大人他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先让我们四人潜入新苑。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徐如意略显失落道:“没有。”
“可是,大人他早在一年之前便已派下任务,让你们父子在苑中寻找,如今一年过去了,怎么可能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徐如意转身望了那人的一眼,随即目光之中闪过一道可怕的红光,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恐怖起来:“我们父子做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魔众来指手划脚。”
第六十三章 周瑶死了?
孙无忧本想这样出去,与两名魔众拼个你死我活。但如今内门弟子徐如意到场,以一敌三,别说现在的他没有那种实力,就算有,恐怕也难全身而退。想到这里,他连忙在心中告诫自己沉着冷静,等待更好的时机再行动。
然而,另一边的凉阁处,剩下的两名魔众,包括凶坎在内,正在附近展现搜寻。万一被周瑶撞见,极有可能发生激烈交锋。孙无忧百感交集,手掌扶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轻轻一按,
“咔嚓”一声,孙无忧的整个人都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滚到了茅屋之外。屋内的两名魔众顺势向床后看去,声音低沉的那人惊声道:“谁,是谁在那里?”
孙无忧慌忙起身,发现自己已经滚到了茅屋外面的山坡之下。原来,为了方便进出,且不引起方柔的察觉,先前住在这里的方华,暗中修建了一条暗道,而入口就在床榻后方。平日里,通道口有暗格遮挡,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异样。而屋内的三人转到床榻后侧,见这里空空如也,这才终于放心。
“可能是打雷的声音吧,不用太过紧张。”
此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屋里的三人已然有些待不住,声音洪亮的魔人说道:“好了,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再等一会儿,天亮了被这里的弟子发现可就不好了。”
三人达成共识,先后离开了茅屋。而这时候,孙无忧已经绕到了望苍崖的下方,打算从小路赶到凉阁处,通知那里的师父周瑶。
“师父,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下过雨的溪边十分泥泞,孙无忧两步一晃,三步一滑,好不容易来到凉阁处。此时,阁内已经漆黑一片,原本点起的烛火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孙无忧担心其中有意外,但又怕打扰到周瑶的休息,于是便走到侧边,轻轻推了下窗户,窗扉顺势开启,孙无忧心中窃喜,翻身进入到凉阁之中。
成为周遥弟子已经半年之久,孙无忧对凉阁内的布局已然暗熟心中,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对方的寝室。怀着忐忑的心理,孙无忧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径直向那寝室摸进。
“是谁!”
黑暗之中,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孙无忧心中大吃一惊,下意识间强招已然向对方递去。
“砰”的一声闷响,孙无忧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好似撞到了一块无比坚硬的岩石之上,手腕处传来一阵强烈的酥麻感,而那人也因为知道来者不善之后,用力一推身后的窗扇,纵身跃了下去。
孙无忧刚要乘势追击,但转念一想还是师父要紧,于是转身推开进入房间。刚一刚屋,一股淡淡的香气直入鼻息,令人心神安宁,心情舒畅。与此同时,床榻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无忧,是你吗?”
“师父!”
孙无忧快走两步,从屏风前面闪身过来,一眼便看见“白花花”的周瑶就坐在床上,虽然看不到脸上的细节,但显然是被刚刚的动静吓了一跳。
“师父你没事吧?”
周瑶慌张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个时候来到凉阁?”
于是乎,孙无忧将之前遇到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黑暗之中,周瑶叹了口气,随即道:“好了,今晚的事情不用对外人提起,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师父!”
对于周瑶的反应,孙无忧感到十分意外。但见对方口气冰冷,甚至连下床的意思都没有,思量再三,他终于又道:“师父,这件事情关乎重大,如果不尽早向方掌门报告的话,我怕会有大事发生。”
“无忧,为师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可是!”
“住口!”
突然间,周瑶的情绪变得十分激动,孙无忧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冲冲热气,好似要将整个房间融化一样,讼孙无忧心惊不已。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过恶劣,周瑶再次调整了一下情绪,旋即出声道:“无忧,为师也是为大局考虑。既然你知道事关重大,那就务必要有十足的把握与证据。徐长老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万一冤枉了他们父子二人,我看你今后很难在新苑之中立足了。”
“师父您放心,弟子不在乎。”
“你不在乎为师却在乎,你是我周瑶的弟子,你出了事情,为师自然要受到牵连。记住,在新苑之中不要多管闲事,要相信掌门和巫大人的实力,如果那些人真的别有所图,他们二位绝不会放任不管。好了,天快亮了,趁着没人发现,你快了回去吧!”
说完,周瑶重新躺回到枕头之上,没了动静。孙无忧见状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转身离开。
“对了师父,刚才在走廊之中碰到一个陌生人,您……”
“那你不用管,快走吧!”
孙无忧心头一颤,一种无比惊人的猜想随即浮上心头。但如今的他不好直接拆穿,于是只得离开房间,小心将房门带上,然后一路小跑地朝住处奔去。
回到住处,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孙无忧只感得这半夜的活动累得要命,也不愿继续再想先前发生的事情,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一股大到吓人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孙无忧从睡梦之中惊醒,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两名弟子从床上拖到地下,随即跪倒在床旁跟前。抬头再看,屋内已然挤进来不下十个人,其中便有方柔以及方华母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掌门,你们这般匆忙地来到弟子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方华一脸为难地看着地上的孙无忧,刚要张口,方柔伸手阻止,并且将说道:“周瑶死了。”
“什么!”
惊骇之下,孙无忧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与此同时,两名长老上前一步,一人一脚,刚好踢在他的膝盖之上,令其重新跪了回去。
“不……不可能!我……”
如今的孙无忧甚至来不及难过,只因为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令他全无招架之力。他甚至觉得这是方柔在和自己开玩笑,但现在其他人的神情又不像是这样。
“无忧,是不是你半夜跑到凉阁之中,欲行不轨,周遥因为顾及师徒之情,没有痛下毒手,反而被你暗中偷袭,这才将人杀害?”
孙无忧连忙道:“不,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师父。”
方华低声道:“可是,可是有人看到你在凌晨的时候从凉阁之中匆忙逃离出来……”
孙无忧如遭雷殛,待了半晌之后,也不知该如何辩解。
“无忧,你那个时候跑到凉阁之中,到底所为何事?”方柔面色难看地质问道。
“我……我……”
见孙无忧一时语塞,在场的一名邱姓长老终于忍不住道:“方掌门,不用继续耽搁工夫了,凶者就是他!”
孙无忧随即抬起头来,一脸愤怒状道:“我说了,我没有。”
“不敢狡辩!”
“啪!”
那邱长老身手极快,右手如雷电一般,迅速在那孙无忧脸颊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一掌力度之强,甚至令后者嘴里登时喷出鲜血。但即便如此,他的坚定目光也没有发生一丝变化,他必须要自证清白。
“无忧,你让姑母我好生失望。”
眼见方柔几乎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就是杀害周瑶的凶手,孙无忧眼眶之中立时闪起泪光,但语气仍然十分笃定:“掌门,各位长老,师兄,我孙无忧在此必誓,师父的事情绝对与弟子没有一点关系。但因为其中另有隐情,弟子自有苦衷,无法直言,还请诸位原谅。”
方华跺脚怒骂道:“孙无忧,这都什么时候了,如果你知道真相,那就快说啊!周瑶老师一丝不挂地死在自己的房间之中,而事发之前只有你一个人进出过凉阁,如果找不到真正的杀人者,那就只能是你了!”
“什么!”
孙无忧回想起凌晨时候在凉阁之中的情形,起初他以为周瑶只是穿的单薄,却没有想到对方那时竟然是chi身luo体,再联想到先前遇到的那名神秘男子,一团谜云随即笼罩在他的识海之上。
“孙无忧,不要以为你矢口否认,就能为自己开脱罪名。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不过,你别以为自己能一死了知,新苑已经很久没有采取极刑,而你便是第一个试刑人!把他带下去!”
邱长老说完,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封住了孙无忧的穴道,两边一提便将他拖出了房间。而屋内的众长老也相继离去,只仍方柔母子还待在孙无忧的住处之中。
“娘!”
方华一言发出,身体已然跪落在地。而对于他的修为,身为母亲的方柔却没有一点要上前阻止的意思,只是冷冷地说道:“方华,不要多说了。如果无忧真是清白的,娘绝不会让他受冤枉。”
“娘,你一定要救救他,我相信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方柔满含泪水低下头来,声音微弱道:“我也希望是!”
第六十四章 洗冤
苍北新苑。
除了用以关禁闭的望苍崖之外,还有一个专门关押严重违反门规弟子人员的地方——黑摩崖。然而,如今的孙无忧与这两个地方全然无缘,只因为他被扭送到了远离新苑,一处位于三面绝地,只有一条山路可以通行的禁忌之地,天诛崖。
刚刚进入天诛崖,孙无忧的身上便已经被套上沉重的脚蹽手铐,甚至还用专门的锁链贯透了他两侧的琵琶骨,令其彻底失去反抗之力。天诛崖内环境低暗潮湿,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恶臭,不知此地已经多久没有活人进入,就连送他前来的几名长老弟子,都不愿意进入其中。
“罪徒孙无忧,好好在这里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吧!”
“咚!”
关押孙无忧的监牢,乃是一间特殊工艺建造的坚固壁垒,四下墙壁都是以最坚硬的岩石,混以铁水铜汁灌注打造而成,房门则是陨铁为原料,使得门外在保证一定的坚固性之下,又拥有极强的韧性,一般的兵器打在上面甚至连伤痕都很难留下,而想靠着赤手空拳打破房门离开这里,那就更不可能了。
孙无忧盘膝坐在监牢之中,仔细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自身后气孔之中射过来的有限阳光,照在他那散乱的长发之上,令其形象显得更为颓废。但他深知,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放弃,否则非但自己无法脱身,就连周瑶也无法伸冤雪恨。
可是,现在的他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得,哪里还有能耐为周瑶查明真相。一时间,万念俱灰的他,仰天长叹,两行热泪随即爬满脸颊。
孙无忧的“恶行”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新苑,原来善良老实的形象,在一瞬之间完全崩塌,成为了恶毒与禽兽的代名词,苑内弟子几乎无人不对他的行径唾弃,唯一例外的便是方华还有小五几人了。
“方华,我们不能这样继续待着了,得想想该做些什么,不然孙无忧就死定了。”
听到小五的话,方华叹息道:“我娘叫我不要插手此事,说从长老师父会亲自出马。但我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只凭他们的力量,恐怕真的无法找出真相。”
小五激动道:“既然如此,我们还在等什么,哪怕机会渺茫,我们也得四处打探,万一有其它弟子目睹了案发现场附近的情况,说不定能为孙无忧开脱罪名。”
方华眼前一亮,不由得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之前人指证孙无忧在凌晨时分进入到凉阁之中,如果找到他的话,说不定能从他的口供之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小五略显失落道:“可是,那人已经指认过孙无忧便是凶手,就算再怎么询问,也不会有其它结果吧?”
方华道:“他只是看到孙无忧从凉阁之中出来,却没有真正见过凶手行凶的过程,一切都是长老们的推断而已。再说,孙无忧和周瑶的师徒感情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师父,实在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不甘心的方华手掌猛地用力,一只茶杯当场碎成两半,茶水登时撒了一身。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小五不禁道:“什么事?”
方华眼中放光道:“昨天新苑下雨了。”
小五又道:“那又如何?”
方华道:“我们假定凶手另有其人,那么除了孙无忧之外,一定还有别人进入到周瑶老师的房间之中。而因为下雨的缘故,那人的鞋上定会在里面留下脚印。雨水虽然将凉阁外的脚印洗去了,却无法擦去房间之内的痕迹。如果我们现在赶到案发现场,说不定会有些发现。”
小五站起身来,跃跃欲试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
然而,事与愿违。还未真正来到凉阁附近,负责看守此地的两名弟子便迎上几人,接一众拦了下来,禁止他们自此通过。原来,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是他们,一早几位长老便已经进入房间,勘察现场,苍北新苑不会放过坏人,但更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无奈之下,几人只得就地解散。方华失意地朝来时的路走了回去,不知不觉之中便来到了望苑崖。门下的石板上,留有几个带泥的脚印,方华心中犯起了嘀咕,暗想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来到此地。
推门进入,与他所想的一样,这里确实有人进来过,而且不止一个。只是,来到此地的人十分安分,并未触动这里的东西。转身来到床榻后面,他才发现了暗格开启的痕迹。
转到望苍崖的事侧,方华走到暗道的出口处,果然见到了人的脚印。仔细观察一番,他收件从一旁的泥土之中,仔细寻找了一番,他终于在一旁的草丛之中找到了一柄不起眼的带鞘短刀,而他一眼便已认出,这正是孙无忧的护身兵器。
就在方华为眼前的线索迷惑不解的时候,一声呼喊忽然自背后传来。
“方师弟!”
方华蓦地转身,发现来者居然是徐如意。后者满脸笑容,气色显得十分红润,好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方华本对此人十分厌恶,如今孙无忧出事,更是他令心乱如麻,所以回话的口气也相当强硬,冷冷道:“找我干嘛?”
徐如意缓走走到跟前,在方华所在的地方转悠了几圈之后,这才笑道:“方师弟独自一人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方华没好气道:“脚长在我的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要你管!”
“呵呵,方师弟不要误会。我知道你的好友孙无忧出了事,我这个作师兄的也是十分痛心,他怎么能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行径。唉,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你!”
孙无忧迈出上前,几乎踩到对方的脚尖。而徐如意却是一脸淡定,只是见到对方手里的那柄短刃,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继续平心静气道:“方师弟,虽然我一直都十分欣赏你。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和那种人混到一起,不仅有失身份,还有可能被他身上的厄运缠身,至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方华气冲冲道:“你是什么意思?”
徐如意道:“我只是建议你,听好了是建议,最好不要再插手此事。孙无忧是凶手,对你,你新苑,对死者周师父都是最好的真相。你说呢?”
“我,我怎么了?”
徐如意怪笑道:“孙师弟,你还真是单纯啊!我知道你和魔界公主有婚约在身,但你不觉得之前她和孙无忧走得有些近了吗?相反,他对你的态度却是始终冷漠。你就不怕孙无忧夺你所爱,让你背负令全苑人耻笑的结果吗?”
“你胡说!”
情绪激动的方华怒出一拳,徐如意竟没来得及闪避,脸颊硬是受了一拳。如今的方华实力大增,已不是当初那个纨绔子弟,徐如意揉了揉挨打的面部,当即笑道:“看来我的话已经说到你的痛处了。所以说,孙无忧死,对你也有好处。你总不想让自己的心爱之人和别人私奔吧?现实一点,我保证,他消失之后,你绝不会有半点损失。”
方华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自己竟没有半点想为孙无忧辩驳的想法。他像一个失败者一样,站在徐如意的面前,头都抬不起来。一想起再过两天,沈家佳,自己的未婚妻,即将来到新苑,他的内心便仿佛受到凌迟酷刑一样,痛苦难当。
“好了,事情的利弊我已经说了,之后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徐如意潇洒地离去,只剩下方华独自一人站在夕阳映照之中的望苑崖下,孤独的影子,黯淡,神伤。
一天了,孙无忧滴水未进。伤心之余,孙无忧却没有因为眼前的局势放弃,因为他相信外面的方华,一定会尽力自己洗清罪行,为周瑶伸张正义,找出真凶。
“嗞嗞嗞!”
忽然间,上方的气孔处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怪响,孙无忧扭头向上看去,竟发现一只玲珑小巧的脑袋正从外面探到监牢之中,一脸好奇地观察着里面的一切。
“小黄,是你吗?”
孙无忧瞪着眼,看了好久,才终于确定上方前来的正是自己的宠物小黄。后者此时已然看到了孙无忧,停顿了一下之后,便又将头缩了回去。不一会儿,一颗苹果忽然从天而降,正好砸中孙无忧的脑袋。后者连忙从原地躲过,紧接着,若干的野果从那狭窄的气孔之中接连坠落,原来小黄是到这里给孙无忧送饭的。后者眼眶一红,想到自己蒙冤入狱,能在这种时候记得自己的居然只有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狸猫,其中滋味当然不好过。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小黄的感情也就越为深厚,并在心中发誓,如果自己还能出去,绝不会再生出遗弃对方的念头。
因为手上戴着锁铐的原因,孙无忧无法拾起地上的水果,只得跪倒在地,蹶着屁股,用嘴去叼地上的东西。而就在这时,一场清脆的金属响声,忽然落在他面前的石板之上。
“叮~”
第六十五章 越狱
孙无忧定睛望去,只见黑暗之中惟有一枚银光闪动,向前凑近一看,那竟是一枚不起眼的金属簧片。别人不知道,他却十分清楚,那簧片正是属于铜傀的。
前文书,孙无忧从锋刀魔将那里得到一具机关术的智慧结晶铜尸傀儡,后在风神墓附近因为坠入深坑之中,被下落的自己砸成了一堆废铁,最终永埋地下。而如今,那铜傀身上的一只簧片再次出现,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
思绪未完,孙无忧忽而听到上方再次传来怪响,抬头一看,两只粗壮的手臂竟从外面探入监牢之中,用力拗住气孔上的两根陨铁栅栏,随即向两边拗弯。
“这……真的是铜傀,它怎么会在这里!”
虽不知道铜傀为何“死而复生”,且自行回到新苑之中,蛤眼前对方的行为分明就是救自己离开天诛崖。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他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忧伤。如果现在的自己私自逃离监牢,那就等同于向外人表露自己内心有愧,负罪潜逃。但继续留在此地,那群弟子还不知道要如何整治自己,毕竟进来之后,那帮家伙甚至连口水都没送来过,分明就是要活活饿死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外人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自证清白了。”
“咔嚓!”
随着两声轻微的异响,位于气孔的栅栏终于被铜傀折断。然而,此时的孙无忧,依然无法逃离此地,只因为他现在混身上下戴满了刑具,两侧的琵琶骨还被锁链钉住,无法发力。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爬上一丈多高的气窗根本是不可能的。但就在这个时候,气窗外面缓缓降下一物,孙无忧顺势看去,竟是铜傀的一只手臂。
那铜傀设计巧妙,构造精妙,即便自己曾经努力研究过此物,但仍然只是略懂皮毛,无法发挥其中的真正力量。而眼下铜傀所展现的,便是身体之中一种极为好用的技能,猿长臂,能够依照当时情况自如伸长左右两臂,进而到达预期的目的。孙无忧见门外的看守弟子并未有所感应,于是连忙爬到手臂跟前,用两腿内侧死死夹住铜傀的长臂,后者随即收回机括,孙无忧就这样被一点一点拉向空中,并成功通过气窗,来到了天诛崖的外侧。
“铜傀,果然是你!”
见救下自己的真是那具铜尸傀儡,孙无忧喜极而泣,而那铜傀右手一变,竟现一柄银色剪刀,随即在那手脚上的锁具用力一剪,经由特殊工艺打造而成的坚固铐镣当场脱落下来。
虽然手脚都已恢复自由,但身前的琵琶锁却是不能轻易触碰,因为锁具的内侧有倒刺,一经摇动,便会牵扯附近的伤口,令其血流如注,除非是用特殊的工具,才能将其安全取下,但那东西只在一群期归宫之中,其它师父哪怕是掌门方柔,都无权动用。
取不下琵琶锁,孙无忧便是废人一个。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唯有找到那几名神秘魔人,才能有机会洗白冤情。
无奈之下,孙无忧只得凭借那柄巨剪,先将琵琶锁外面的锁链取下,这样才能避免活动时候发出叮当的声响。可没走几步,孙无忧发现,就在自己被关押的监牢前方,又出现了一枚气窗,且气窗个头更小,栅栏更粗,好像生怕对方逃出来一样。
他本以为就此离开,但出于好奇,他还是俯下身来,向内侧望了一眼。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气,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引得孙无忧忍不住轻咳几声。忽然间,那深邃的黑暗牢底之中,传来一个无比沙哑的男人声音:“是谁人在那里?”
孙无忧一听心道不妙,赶紧起身朝前方奔去。可没走出两步,只听那里面的人忽然又道:“等等,你要去哪?帮帮我,我可以给你好处。”
虽不知此人的是什么来历,但想到对方与自己同是被关押在天诛崖上的重刑犯,说不定其中也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内心一软的他,当即又走了回来,随即将头靠近气窗,在保证不惊扰旁人的情况之下,将声音传入到对方的耳中。
“你是谁?”
此话一出,牢底之人呵呵一笑,随即道:“要是二十年前,说出此话的人,已经断气身亡。今时不同往日,年轻人,帮帮我,只要满足我的要求,你就能得到一部不世秘籍。”
孙无忧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位前辈,在下虽然不知您的来历,但不明不白之下,要救你离开,万一你是杀人魔鬼,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抱歉,晚辈做不到。”
“呵呵,我什么时候让你救我出去,况且,以我现在的模样,出去也只吓坏别人。我已与此地合而为一,今生今世都不能离开天诛崖半步。但在死亡之前,我想喝一口酒,不管是什么种类,昂贵亦或廉价,都可以。”
孙无忧一听对方的要求这么简单,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生怕此人暗中使诈,那样自己就成了帮凶。但转念一想,一口酒酿又能有多少危险,于是低声道:“实不相瞒,晚辈蒙受不白之冤,被迫入狱,如今侥幸脱逃,赶着前去寻找证明清白的证据,实在没有为前辈买酒,要不您再换一个要求吧!”
停顿了半响之后,狱底的人忽然又道:“这你不用担心,不用你买,我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酒。”
“哪里?”
“苍北新苑之中有一个叫巫自天的人吧?他那里藏着有美酒,如果你能偷一瓶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偷?巫自天?这……”
听到孙无忧的语气哪些含糊,下面那人随即冷笑道:“大好男儿,办起事来却是含含糊糊,拖泥带水,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如此这样怎能成就大事?今天你把酒拿来,我保你今后飞黄腾达,不然,你非但无法成为人上之人,就连眼前的生死劫难也无法避过。反正你都是将死之人,最后豁出性命一次,又能如何?年轻人,不要让我看扁了你啊!”
牢底之人的话,彻底点燃了孙无忧的斗志,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无论是感情,还是眼下的事情,自己都是举棋不定,一步三摆,这次使得许多事情到了如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境地。如果那一天自己直接推门进入到凉阁之中,或许周瑶就不会遭人毒手,想到这里,孙无忧攥紧拳头,张口对下面的人道:“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除了平时休息的时候,巫自天一直都在掌英殿或者天寿宫之中。后者乃是存放新苑天才地宝,神兵利器,功法秘籍,法宝符印的无伦宝库,除掌门与巫自天之外,只有少说几名长老有资格进入其中。而此时夕阳西落,想来对方是在天寿宫中,偷偷饮酒。毕竟,苍北新苑之内禁止饮酒,而巫自天又酒瘾极大,所以只能躲在天寿宫内。为免暴露行踪,他将小黄和铜傀一同放置在一个隐秘的角落之中,又用树枝将二人的身体掩盖起来,这才安心离开。
在去往天寿宫之中,他又在外面的晾衣杆上拿下了一件其它弟子的衣服,围住自己的脸面,以防他人发现。转眼之间,他已来到天寿宫前的台阶跟前,而前面负责看守的八名弟子,却是让他着实犯难。
能在天寿宫处弟子,无一不是内门之中数一数二的超强高手,任何一个都万万不是孙无忧这种实力弟子能够相提并论的。而要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进入天寿宫,那更是不可能。就在孙无忧为此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手掌忽然拍在他的肩膀之上。
回头一看,孙无忧惊喜发现,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好友方华。而此时的方华已然认出他的身份,并且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踏上石阶,并朝孙无忧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赶紧跟上。
那八名弟子见方华前来,并没有丝毫阻拦之意,但见到身后那个空头怪异的男子,还是不禁将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不要误会,他是我爹叫来的一名外门弟子,为了查明周瑶老师被害一案,特意唤他过来询问一些事情。”
本来,八人对那“神秘人”充分了防备,但听见方华这么一说,也就没有放在手上,纷纷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为首的一人随即道:“少主,请!”
就这样,在方华的掩护之下,孙无忧终于成功潜入到天寿宫内,刚一进门,方华便将他拉到一旁的柱子后面,低声怒吼道:“你在搞什么鬼,你不是在天诛崖里关着吗,怎么跑到了这里?”
孙无忧小声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但你要相信我,周瑶老师的事情确实与我无关,我是被冤枉的。”
方华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你现在私自逃离,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
孙无忧叹了口气,随即略显无奈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快,告诉我这里哪有藏酒,我需要带走一瓶。”
“酒?你要酒作甚,难道现在你还有心思借酒销愁?”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他们却不曾发觉,一道人影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不远处的走廊之上。
第六十六章 交易
“孙无忧,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声音向前看去,只见巫自天赫然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之上,半边脸庞都被黑暗遮蔽,看不出上方的表情。但从对方的语气来判断,此时的巫自天已然生气,毕竟戴罪之身的孙无忧此时出现在这天寿宫,简直就是对一众新苑高层的挑衅与侮辱。
眼见巫自天出现,方华并未显现出太我的惊讶之色,而是拉着孙无忧,来到跟前,双双跪落在地,当即低声道:“爹,无忧他……”
不等方华把话说完,巫自天忽然打了一个酒嗝,一股浓郁的酒味杂乱着莫名的恶臭登时喷在二人的身上,此得他俩不禁为此反胃。
“爹,你!”
抬头一看,孙方二人这才发现,眼下的巫自天居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甚至出现了意识模糊的迹象。而至于先前的话语,也多半是下意识的举动,并未对孙无忧继续发难。
“方华,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父亲巫自天的问话,孙无忧回头看了一眼孙无忧,而后一脸笑容道:“爹,我娘让我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你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娘知道了,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
听到此言,巫自天的醉意登时醒了三分,紧接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满脸认真道:“我岙上的酒气很重么,你娘能不能闻出来?”
方华坏笑道:“我娘的鼻子出了名的灵敏,要想瞒过他可不容易。不过,如果您能回去尽快洗个澡,换一身衣服,然后再吃一些清除口气的药草,说不定还能有所缓合。娘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知道你没喝多也就不会继续追究了。”
巫自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指着方华道:“还是我儿主意多,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去。”
说完,巫自天急匆匆地大奔出天寿宫,竟对孙无忧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孙无忧不禁低声道:“巫前辈的记性还真不怎么好啊!”
在“送”走巫自天之后,二人赶紧在天寿宫的外围寻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刚刚喝剩下的半坛酒水,并交给了孙无忧。顺便,还将后者身上的琵琶锁一同摘除,陈无忧这才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好了,你要酒已经拿到了,趁那天诛吕的看守弟子还没发现,快快回去吧!”
孙无忧抱着那坛琼浆,心中百感交急,不知该如何表露自己的心中谢意,今天若不是方华在场,就算给他上天遁地的本领,恐怕也难以突破外面弟子的阻拦,更不要说盗取美酒。
“方华,我……”
“唉,不要再继续耽搁了,快走,我送你出去。”
就这样,在方华的带领之下,孙无忧抱着酒坛又终于离开了天寿宫,其间几位弟子虽然也有过怀疑,但最终还是放行通过。
分别之时,方华将自己的贴身兵器送给了孙无忧,让他好好保护自己。而在与其分别之后,孙无忧先是将小黄铜傀从那掩体之中找寻出来,又带着二者恩回到天诛宫后,总算回到之前的那间监牢跟前。孙无忧在外面低声咳嗽了一声,随即牢底之下传来了那位神秘人的沙哑嗓音道:“你终于回来了,东西带来了没有?”
孙无忧道:“带着带了,但酒坛太大,且落差过高,如果直接扔下去的话,我怕坛子会碎。”
“无妨,你从气窗外面将酒水倒进牢中,我自会在下面接着。”
“啊?前辈你真的做得到呈?”
“哎呀,不要废话了,你小子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无奈之下,孙无忧只得打开上面的酒封,一股沁人心肺的果香气随即扑面而来,令孙无忧不禁为之一怔,心中暗道:“这酒品色绝佳,不知出自哪门名家之手,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向巫前辈打听打听。现在,还是先顾里面的人吧!”
想到这里,孙无忧将酒坛靠在气窗之外,小心翼翼地将坛口放倒,令其中的酒浆缓缓淌下,且保证速度不会过快、下一刻,他便听到下方传来一阵如同猛兽饮水一般,“咕咚咕咚”的牛饮声,虽然孙自己没有尝到酒水的味道,但从对方喝起来时发生的酣畅声音之中,他便能够明白手里的酒坛内物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人间绝品。
“痛快,痛快!”
前后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孙无忧终于将手里的美酒一滴不剩地倒下监牢。听到下方来断传来饱嗝,他终于忍不住道:“前辈,您交行弟子做的事情已经完成,那功法秘籍……”
心满意足的神秘人呵呵笑了一声,随即开口道:“你这年轻人性子怎么如此之急,一点都没有做大事的风度。你可知道,我要传授于你的这部功法,乃是世间无数修士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宝物,如果只凭半坛酒水就能换取,那也太不价钱了吧?”
孙无忧心中一震,不由得怒道:“你在骗我!”
“呵呵呵,小子,我答应你,只要完成接下来的任务,我一定将秘籍双手奉上。”
“任务?难道你想……”
“嘿嘿,既然你能从天诛宫的监牢之中逃离出来,那把我一同救出,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孙无忧惊声道:“什么,你要让我协助你逃狱?”
“没错,正是如此。小子,大好前程就摆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是蒙冤入狱,为自证清白,对的实力那是前提。没有本领,你甚至连平冤昭雪的机会都没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孙无忧回头看看小黄,后者正用那张小嘴用力拉扯着他的裤腿,似乎是为了让他远离此人。但一想到离开这里之后,自己的任务还很艰巨,不知还有多少危险等待着自己。想到这,他终于笃定信念,将小黄推到一旁,转身对那监牢之中的神秘人道:“如果你再敢骗我,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让你知道失信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快点着手行动吧!”
孙无忧自知现在的人自己还无法打开气窗,更不用说将人从那么狭小的气孔拉上来。回头欲寻铜傀的他,愕然发现对方和小黄竟不知什么时候双双失踪,连点足迹都留下。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去哪了?”
孙无忧本想借助铜傀身上的机关部件,在气窗周围找开一个缺口,再将人从里面吊上来。但如今铜傀不见,而他又身负琵琶锁,无法发挥手臂力气,事态立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快,快去找长老们,罪人孙无忧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孙无忧为解救神秘人,苦恼不已之际,不远处的气窗处忽然传来一名男人的声音。不时,整个诛天宫都变得沸腾起来,号称铜墙铁壁的诛天宫,居然被人突破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我……”
听到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孙无忧急得两眼通红,满是血丝。
“前辈,现在弟子也是自身难保,得先逃命去了。我这里有一柄短刃先给你留下,能不能活脱脱苦狱,那就看您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孙无忧将那方华交给自己的兵器轻轻丢入到气窗内侧,转身化影而去。而此时此刻,站在气窗正下方的那个神秘人,嘴里正好叼住了那柄落下的短刀,一双沧桑却又无比凌利的眼睛之中,登时爆发出异样的神彩。
“什么,孙无忧逃跑了!”
孙无忧逃离天诛宫的事情,不久之后便在新苑之中传播开来。一些实力较弱的弟子为此感到无比焦虑,生怕丧心病狂的对方,会加害自己。而作为良师益友的关修哲,对于此事同样感到十分震撼。
“这孩子明明是块可造之才,怎么会误入歧途,做出这种傻事。”
看见关修哲如此愤怒,一旁的高松竹随即道:“老关,你还是现实一点吧!说到底,你还是太过单纯,以为他是一个心性善良的后生,却不想他包藏祸心,做出弑师逆祖的大不敬之举,实乃人神共愤。孙无忧的悲剧已经注定,你就不要再多愁善感了。”
“可……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周瑶的事情,是他一时糊涂,但逃离天诛宫的后果,难道他不知道吗?本来他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是被废修为,哄下山门。但现如今,他已是在逃罪犯,不再是新苑弟子,换言之,现在新苑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对他痛下杀手,且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在众精英的围剿之下,他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自天诛宫出来,孙无忧一路向南奔逃,他还依稀记得这附近有一处水馆,而先前他在那里与一名神秘前辈曾有过一段奇遇,说不定对方能够暂时收容自己。
时至深夜,从外面看去,水馆之中已经漆黑一片,想来是店家已然睡下。但为了逃离新苑的追捕,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轻轻叩头,小声道:“有人吗?在下孙无忧,在事前来相求。”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孙无忧见里面无人回应,于是又再次必声底部,但依然无果。如此返利尝试了数次之后,孙无忧彻底死了心,转身欲要离去,谁知转身的时候,房门吱扭一声,忽然从里面打了开来。
第六十七章 碧绦
店家将孙无忧迎进来,并没有问什么,只是看他行色匆忙,于是道:“你晚饭还没有吃吧,我这里还有点剩饭剩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吃一点。”
孙无忧微微颔首道:“那就多谢前辈了。”
酒足饭饱之后,孙无忧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见对方迟迟没有说话,自己终于忍不住道:“我被人陷害,现在被新苑的人四处追杀,前辈,你一定要帮帮我。”
店家叹了口气,随即将身上披着的衣服,向上拉了拉,语重心长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这样的情况,我也见多了,可是能够如愿平冤的,实在少之又少。”
孙无忧决然道:“我死没有关系,但我不能让我师父死得不明不白。前辈,新苑之中来了几个神秘的魔人,似要在苑内展开一番可怕的计划,说不定会影响到初升大陆之上无数的黎民百姓。前辈您虽然隐居多年,但从上次的事情之中,无忧能够看出,您还是心怀正义,乃是一名真正的侠士英雄。这次,您一定要帮帮我!”
店家听罢之后,摆摆手道:“你说的轻巧,却不知道那几个山贼死了之后,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以至于我一度不得不远走它乡,近些天才返回这里。无论你有罪与否,我都得劝说,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新苑众人的心机,你是比不过的,就算能够逃过此劫,日后也要栽倒别人的手上。听我的,尽快躲开这里,越远越好!”
店家的话无不是由衷而发,孙无忧听罢之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前者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不,如果前辈不能答应无忧的请求,那无忧就跪死在这里!”
眼见孙无忧已经下定决心,店家索性松开手掌,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孙无忧,冷笑道:“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帮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孙无忧道:“无论前辈是何方神圣,但在无忧看来,您就是天下最仗义的英雄侠士。”
“呵呵,如果是在二十年前,听到我名字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无一敢继续停留。而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开起水馆,也只是因为当初对某人许下了承诺而已,不然,死在我手上的人就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觉得像我这种罪大恶极之徒,会向你大发慈悲吗?”
对于店家的自述,孙无忧还是稍显意外的。虽然他一早就已猜到对方身份不凡,但听到对方曾是杀人魔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前辈,你听无忧一言。那位将您留在这里的高人,之所以会这么做,想来也是看到了您身上的正气与善良,相信您能改邪归正,所以才会令您在此隐居。而您也如承诺之中所说的那样,一直在此经营水馆,兢兢业业,我相信一个信守承诺的人,绝不是坏人。”
“哈哈哈!好小子,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评价碧绦公子的,算你厉害!”
“碧绦公子?难道你就是……”
孙无忧曾在天仙镇之中,听闻过“碧绦公子”的事情。此人曾经是一方恶霸,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后来经高人点化,退隐江湖,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藏身在一处不起眼的水馆之中,一过主是二十多年,实在令人无法想象。现如今,店家自曝身份,孙无忧知道对方已经同意自己的请求,于是连忙叩头道:“多谢前辈!”
“咚咚咚!”
忽然,外面再次传来了敲门声,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碧绦公子随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独自去外屋开门。
“谁呀!”
碧绦公子看着外面攒动的人头和火把,心中一沉,暗道事情不妙。而这时候,为首的一弟子,上前开口道:“店家,刚才你有没有见到可疑人员经过,我苑弟子孙无忧,因为触犯门规,畏罪潜脱,至今没有下落。如果您有情报的话,请马上告知我们。”
看着面前的弟子,碧绦公子淡淡一笑,随即道“你们新苑的破事,老夫向来不屑于插手。天色这么晚了,你们快回去吧!”
碧绦公子刚要退回屋内,关上房门,谁知这时那名弟子快步上前,一把挡住了一侧的门板,面色阴沉道:“店家,我劝你好好与我们合作,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到面前的新苑弟子如此无礼,碧绦公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脸相迎道:“这位小哥,请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新苑弟子乃是内门之中的年轻翘楚,就连众师父都对他十分器重,常年养成的优越感,令其即便是在新苑之外,也难掩饰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在面前这样的一名看似普通的店家时候,竟是气势全无,混身上下的毛孔,都被一股说不清的阴寒之气充斥着,令他心中不住地打颤。
“好,既然如此,晚辈就先告辞了。”
终于,那人带领着其余众人继续向南摸进。碧绦公子见状,这才合上屋门,轩身回到后屋之中。见孙无忧一脸紧张之色,他随即微笑道:“好了,人都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孙无忧舒了口气,张口询问道:“外面的弟子多不多,有没有见到方掌门他们?”
碧绦公子道:“这倒没有,毕竟方柔是一苑之主,越是有大事发生,便越要显露出大将风范,坐镇中央,这才能安抚苑内一众,不至于自乱阵脚。不过,看刚刚的架势,这次新苑出动的人马属实众多,只凭你一人之力,想要从他们的层层包围之中逃走,实在是太过艰难。”
说完,他转身来到用以存放衣服的木箱跟前,打开盖子,伸手进去寻找了一番,终于拿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孙无忧。
“这样,明天一早,趁天还未大亮,你从水馆后面的小路,一路向西南,去往一个名叫名宿山庄的地方,寻找一个名叫雷震霆的人。我和他有些交情,你去那里避一避,苍北新苑应该不会找到那里。”
孙无忧颤抖着接过那封书信,随即仰身再次叩拜道:“多谢前辈鼎力相助,如果这次无忧能够侥幸逃过,它日定当百倍回报。”
“百倍就不用了,你到了那里,如果碰到一个体态丰谀的妇人,替我禹他问个好。”
听到这里,孙无忧顿感莫名其妙,不禁问道:“那位妇人姓甚名谁,到时无忧好确认身份。”
碧绦公子脸色微红,声音也变得小了许多:“这个……到时你就知道了。不过,千万不要当着雷震霆的面说起此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碧绦公子尽量隐晦地提示此事,但孙无忧已然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与利害,所以只得连连点头。
“好了,时候不早,你明早还要继续赶路,快点睡吧!”
说完,碧绦公子又柜子之中拿出一条许久未动的薄被,转身朝前屋走去。
“前辈,还是让我去外面睡吧!”
“哎,哪有那么多规矩,让你睡里屋你就睡,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孙无忧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生怕万一有弟子闯入此地,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即便要逃离也能有缓冲的机会。但想到如此一来,碧绦公子也要卷入此事,孙无忧的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
“多谢你,碧绦公子。”孙无忧喃喃地说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嘴里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
“呵,睡得还真快!”
“别睡了,快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孙无忧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喧杂声吵醒,因为视线缘故,他在里屋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外屋已然打成一片,不下十个人的声音充斥在那间本不宽阔的大堂之上。
“碧绦公子,快点放下兵器!你要知道,你现在在与整个新苑为敌,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这一切!”
孙无忧心头一震,那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正是苍北新苑的核心成员徐长老。
“徐苍生,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别人不知道,我却十分了解你。你有今日的地位,还不是靠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否则以你的资历与修为,怎能会轮得到你。”
碧绦公子此话一出,徐长老登时火冒三丈,掌劲飞出,直接将一旁的四方桌打成了碎片,木屑随之散入空气之中,飞旋,弥漫,最终落定尘埃。
“呵呵,被我说到了痛处么,徐苍生,快点带着你的是兵蟹将滚出水馆吧,不然老夫就要让他们尝堂碧绦的手段了。”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皆是为之一惊,纷纷朝房门处移去,而站在最前面的徐长老却是不以为然道:“碧绦公子,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冷面杀手吗?告诉你,今天无论你答应与否,里面的人我都要带走。”
“哦?是吗?那就试试看!”
一时间,外面的打斗声变得空前刺耳,位于后屋之中的孙无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应该就此离去,但一想到自己走后,碧绦公子可能会陷入苦战之中,他便不忍撒手离去。就在进退两难之时,孙无忧忽然听到对面的墙壁传来一声闷响,一手手腕顺着破开的缺口,当即出现在他写满惊讶面容之前。
第六十八章 雷家庄
孙无忧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只伸进来的手臂忽然变长数倍,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将其整个人拉出了水馆之外。慌忙间,他赶紧起身,这才发现站在外面的人居然是巫自天。
“巫前辈,你……”
巫自天看着对方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随即轻笑道:“怎么样,昨天偷走那坛酒好喝吗,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去天寿宫偷东西。”
孙无忧咬了咬牙,这才继续道:“巫前辈,请您相信弟子,弟子绝戏没有做出弑师那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请您明察秋毫。”
巫自天一脸不以为然道:“是不是你,苑内一众自会查明,但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去,否则我可不会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心知巫自天不会善罢干休,孙无忧努力思索着办法,但依然没有逃出此地的头绪。
“怎么样,是让我亲自动手,还是自己跟我回去,一会儿我还有事,快点给个答复。”
轰隆!
一声巨响自水馆前屋之中猛地传来,孙无忧与巫自天一同转头望去,只见水馆上方的房梁居然全部坍塌下来,位于其中的新苑众人也随之被倒塌的重物压在了里面,一时间哀嚎之声接连不断。
“不好,碧绦公子那家伙居然动真格的了!”
说到这里,巫自天伸手指了一下面前的孙无忧,示意他不要逃走,而自己则奔向前方,着手救援被埋底下的弟子。
然而,孙无忧知道自己回去,多半只有死路一条。想到这里,他将心一横,索性撒开两腿,风一样地朝水馆后方的小路逃去。也不知跑了多久,他见后方没人再次追来,这才稍稍安心一些,脚伐也随之减慢下来。然而,没走几步,他忽然发现小路之上竟站着一人。此人自由身材矮小,面罩黑布,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女人。孙无忧本想就这么走过去,可刚到跟前,只听那人忽然道:“站住!”
孙无忧一听那人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全部脱离身体,只因为这位不是旁人,正是苍北新苑的掌门,方柔。
方柔缓缓摘下面罩,上前一步,直接打了孙无忧一巴掌,后者捂着脸,一言不发。而此时,方柔的眼眶之中已经渗出泪水:“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无忧低声道:“我说了不是我,但你们谁也不信。为了自证清白,我只能如此!”
方柔道:“周瑶惨遭杀手,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我这个掌门如何在苑内立足?但即便如此,你又为何要拖方华下水,令他承担放走重犯的罪名?”
孙无忧愣了一下,连接摇头道:“不是方华,我是自己出来的。”
“我没说你,诛天宫内的另一名犯人,他到哪里去了!”
直到方柔提起此事,孙无忧才隐约想起自己之前在诛天宫外的那番遭遇。仔细回想了一番之后,他终于记起自己在临走之前向监牢之中丢下了一柄短刀,而那短刀的主人正是方华。
“误会,都是误会,你们搞错了。”
方柔神情激动道:“什么误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方华因为涉嫌私通重犯,协助逃狱,已经与你一样成为了新苑通缉的罪人。我本以为他会和你在一起,却不想至今也没有找到他的音信。”
听到这里,孙无忧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两眼通红道:“方掌门,我答应你,无论我孙无忧能够逃过此劫,但方华的罪名,我一定帮您洗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有什么罪责都算在我的头上。”
听到孙无忧这般坚定且真诚的回话之后,方柔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平和了许多:“无忧,你不要怪姑母,姑母只有方华一个孩子,没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孙无忧点点头道:“无忧知道,无忧并不怪姑母。七天之后,如果还不能查明真相,我自会返回新苑,任凭众长老的发落。姑母,我得走了,再不走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眼看孙无忧从身旁走过,方柔想了一想,终于道:“你自己小心,姑母相信你。”
孙无忧低声道:“姑母也要多加小心,最近新苑之中并不太平。”
说完,他张开弦一样的双腿,如箭一般朝前方飞奔而去。
眼见孙无忧的身影远去,方柔黯然地叹了口气,自说自话道:“难为你了。”
名宿山庄距离苍北新苑有二三百里的路程,以孙无忧的脚力,就算不眠不休一路狂奔,也要两天多才能到。然而,他毕竟不是铜傀,除了进食之外,更需要充分的休息,否则时间一长必会病倒。一转眼的工夫,他已逃出了三四十里地,彻底离开了苍北新苑的范围。时至中午,腹内无食的他,再也走不动,于是便在路边的一个茶摊处停了下来。
茶摊一旁有一个包子铺,孙无忧要了两笼包子,又点了一大壶茶,大口大口吃喝起来。不一会儿,前面的道路上,走来了几个人。这些人身上都有伤,且包着绷带之类的布条,脸上的淤青还没消退,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嘿嘿,又是几个色迷心窍的主儿,这是今年第多少个了。”
一旁的桌子之上,两个人的闲聊。见那个伤者走到跟前,脸上不禁浮现出一股鄙夷之色,分明就是看不起这些人。
孙无忧心头一动,于是移身到距离那一桌最近的条凳上,随即微笑道:“几位兄台,请问刚才那几个是什么人?”
那二人见孙无忧长相憨厚,说话客气,不像是什么坏人,于是其中一个穿着天蓝色外衣的青年男子随即道:“你是外地来的吧,莫非也是为了雷家的招亲一事?”
孙无忧愣了一下,接着摆手道:“不,您误会了,我只是途经此处,看到刚才那几个人受了伤,神情显得十分失落,所以才想打听一下其中的猫腻。”
“哎,你早说啊!看到了吗?从这再往南走五十里,便是雷家庄。雷家的大女儿今年已经二十又二,到了婚娶的年纪。但这位大小姐脾气古怪,非要比武招亲。他爹向来宠爱她,也觉得这方法不错,于是架起擂台,令八方豪杰前去一试。可那雷家大小姐武艺高强,即便是学过几年把式的同龄男子也不是对手,反而还被打得断手断脚,伤痕累累。刚才那几个,估计就是因为贪恋雷家小姐的美色和财力,所以才抱着侥幸心理去了擂台。呵呵,看他们的伤势还是轻了,前两天看见一个被单架抬回来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谢过那人之后,孙无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了起来。酒足饭饱之后,他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银两给了店家,自己则继续赶路。虽然如此,孙无忧依然愁从心来。去往名宿山庄的中签还有大半,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无朋友亲戚接济,想要去往哪里实在是一件难事。忽然间,孙无忧灵机一动,想起了之前那人说过的比武招亲一事。虽然自己对那位雷家小姐并不在意,但如果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作为盘缠,那便是件极好的事情了。思考再三之后,他决定暂时改道,说不定能在那里有些际遇。
雷家庄位于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原之上,附近再无其它人家,所以平时基本没有外人会来这里。但因为比武招亲的事情,这里竟成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地儿,还未看到庄园,孙无忧便能看到沿途两侧的各式摊位,有卖吃的,有卖喝的,关键还有许多贩卖跌打药酒的。看到这一幕的孙无忧不禁哑然失笑,不得不佩服这些商人还真是洞察敏锐,连这种商机都不错过。
“哎,年轻人,你是来参与比试招亲的吧!来,大娘这里有祖传秘方调制的膏药,受了伤,涂在患处一次就见效。一点也不贵,买瓶防身,如何?”
孙无忧笑而不语,礼貌地摆了摆手。
“哼,看你这副穷酸相,待会打死你活该!”
又走了一会儿,孙无忧终于见到雷家庄。不得不说,雷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单从这庄园的正门就能想象到其富贵程度。大门朱漆铜铃,气派非凡。两侧镇宅石狮,更是庄严肃穆,栩栩如生,让人望而生畏。大门两旁,栽种了两排名贵木本,从其树干粗细来看,恐怕已有百年树龄。看到这一切的一切,孙无忧不禁犯起了嘀咕,怀疑自己能否有资格战胜那位雷家姑娘。
“哎,快,快把人抬出去,给他二两银子,叫他自己去看大夫。”
孙无忧刚走到近处,便见一个头破血流的中年男子被两名家丁从门里偷了出来,与此一同飞出的还有两粒银锭。那人虽然受伤不重,但满脸鲜血的样子却是十分吓人,以至于让外面等候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不少见状直接打道回府,不愿自己变成那副惨状。
“轮到你了,过来登记一下。”
孙无忧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之中缓过神来,忽听旁边有人说话,便递目去看。那人坐在一张长桌跟前,手里捏着笔,面前摆放着一本书册,书册之上已经记录了不少人名,只是全部都划了叉。
“孙无忧。”
那人低头写了几笔,随即喃喃道:“姓孙么?”
孙无忧不禁道:“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们家老爷的恩人也姓孙!”
第六十九章 比武招亲
登记完成之后,孙无忧在仆从的带领之下,终于进到了雷家庄。
刚一进门,孙无忧便见到众多应征者以及那座一人来高的红色擂台,擂台后面有一面绣着“喜”的幕布,一旁摆着刀枪棍棒枪等等十八般兵器,以供大家挑选。虽然这些兵器算不上什么佳品,但也绝非是凡铁俗兵,至少用起来很是顺手。但即便如此,来此的众多应征者依然无人能够如愿战胜雷家小姐,想来后者的实力定然不凡,看到这里,孙无忧的心中已然有些忐忑了。
“嘿,又来了一个!”
看到孙无忧排到队伍后方,前面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主动上前,打听道:“喂,哪来的,姓甚名谁?”
孙无忧本想自报家门,但想到如今苍北新苑正在通缉自己,为免暴露行踪,他只得道:“在下孙华,是天仙镇内一名普通镖师,前几年学了一点功夫,听到雷家有此好事,所以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那人回头对自己的同伴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怪笑道:“巧了,我们两个是镖师,这么说来咱们是同行啊!”
孙无忧抱拳道:“幸会幸会,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那人冷笑道:“我俩是谁,你不用知道,不过,看在是同行的份儿上,我劝你还是现在离开吧!”
孙无忧不解道:“兄台何出此言?”
那人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有我们兄弟二人在,你也没有上场的机会了。因为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把雷家小姐娶回家了。”
孙无忧一听此人口气不小,也没有继续与之辩驳,于是赔笑道:“多谢兄台好意,不过在下还想试一试,如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见孙无忧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人的脸上登时升起一团妈气,当即声音低沉道:“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走你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孙无忧笑道:“既然二位可以留下,那在下自然也能留下。”
“你!”
那人提拳要打,谁知这时候一名家丁主动走了过来,一手便抓住了那只手腕。那人用力挣拽了两下,见无法挪动,这才将气焰收敛,随即好言道:“抱歉,是我一时冲动了,请这位小哥息怒。”
家丁见他没了脾气,于是放开手掌,仍然十分恭敬道:“请各位遵守庄内规矩,否则就别怪小的出手冒犯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招,但孙无忧已经看出此人武功不凡,至少比起面前的这两人要高上许多,这才能够在那么仓促的时间当中一招制伏对方,使其毫无还手之力。如此说来,雷家实力雄厚,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就在孙无忧沉思的空当之中,擂台的左侧忽然走上一人,乃是这一场的应征者。而另一边,一个身着翠绿色劲装的女人跃身上台,这一手轻功使得那叫一个俊俏利索,看到这一幕的众多应征者,忍不住拍手叫好起来。孙无忧瞳孔收缩,目光随即朝那女人递去,这才终于看清雷家大小姐的真正面容。
“好漂亮的姑娘!”
新苑之中也有不少女性弟子,但能让孙无忧忍不住脱口而出“漂亮”二字,却是没有几个。此人高矮适中,胖瘦合度,精致的五官,配以一张几乎完美的面颊,当真是世间尤物。而面对众多应征者,雷家小姐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之意,落落大方,举止儒雅,让人看到一眼便无法忘怀。
“请!”
雷家大小姐一个“请”字之后,随即亮开架势。而那名应征者也没含糊,当即进招迎上,一时间,二者插招换式,一攻一守,打得难解难分。众人看得两眼发直,不知谁优谁劣,而就在这个时候,孙无忧忽然惊声道:“不好!”
说话间,台上战局忽然发出逆转,应征者忽忽然变化招式,攻对方下盘弱点。雷家小姐面色大变,连忙后撤,但却被步步紧逼,一时间无法还击。
“卑鄙!”
眼见应征者用如此下流手段,逼迫雷家小姐放弃投降。在场的众人不为对其唾弃,而先前与孙无忧对话的那人也忍不道:“坏了,要被这小子抢先一步,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救救大小姐。”
说完,那人看了看周围,突然从旁边拾起一块石子,随手便朝台上扔了过去。而那名应征者发现有人偷袭,连忙出招化解。而趁这机会,雷家小姐抓住空当,“砰砰砰”连出三腿,直接将对方踢出台外,后者狠狠地摔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来人,把这人拉下去敲断双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用那样下流的招式。”
随着两声惨叫,断了双臂的应征者两名家丁像拉死狗一样拖出了前院,而比试则继续进行。
“等等!”
就在下一位应征者准备上场之际,雷家小姐忽然主动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队伍后方,转悠着来到孙无忧的身旁,在他旁边看了一番。后者当即摒住呼吸,生怕对方刁难自己,不敢有一丝妄动。终于,雷家小姐走到前面那人的边上,随即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刚才是壮士你扔的石子吗?”
那人一脸自豪道:“没错,正是在下,小姐不必……”
他本想说“谢”字,却顿感小腹一痛,紧接着身体便不由主地向下跌去,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低吟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的同伴愤然上前理论,而雷家大小姐却是不以为然道:“谁敢插手擂台上的事情,就是这个下场。”
见状,孙无忧不禁说道:“可是,他刚刚明明救了你,你又为何恩将仇报?”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雷家小姐转身看向孙无忧,面露笑容道:“这是雷家,不用你们多事。怎么,你也想为他出头?”
孙无忧轻咳一声,想到自己没有必要为一个这样的人和雷家小姐结仇,于是不再说话。
“好了,比试继续!”
就这样,雷家小姐再次登场。不同于之前,如何的他招式更狠更快,打得应征者毫无招架之力,不出十个回合便已败下阵来。之后几名应征者也都是这个路子,甚至连自己的拿手绝招都没机会亮出,便纷纷落败下场。因为先前的冲突,前面的二人提前离场,转眼之间便到了孙无忧的次序。
小心走了擂台,雷家小姐见来人是他,不禁一脸轻蔑状道:“你还没走?”
孙无忧笑道:“还没比过,为何要走?”
雷家小姐不悦道:“但我不喜欢你。”
孙无忧伸手指向那面绣着“喜”字的幕布,随即道:“可这里不是比试招亲吗?”
雷家小姐道:“可是你连第一眼都无法让我满意,我实在无法接受你这样的人成为我的夫君。”
孙无忧平静道:“这一点,我与小姐你想得一样。不过,如果我赢了,能不能赏在下几两薄银,也让在下不白跑一趟。”
听到这里,雷家小姐忽然狂笑一通,声音之尖锐,刺得人耳嗡嗡直响。
“笑话,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孙无忧笑道:“没比过,怎么知道?”
“好,我就成全你!”
说罢,雷家小姐率先出招。一时间,擂台之上掌影翻飞,如同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分布在擂台的各个角度,令对方无处可避。而孙无忧沉着应对,之前雷姑娘在台上的表现,他已全然记在心中,对其招式套路也有了初步的认识,再加上自己多年实战经验,应对这般局面还算从容,数十招下来未现败迹,而另一边的雷家小姐却已经气喘,额头上初现目的泪水亮光。
“好家伙,果然有两下子,不过你别得意!”
说着,雷家小姐忽然快步来到兵器架前,一把将那长枪握在手中,皓腕一抖,那枪头以一变十,猝然搠向对面的孙无忧。后者乍见兵器,忘记了应对之策,稍一失神,自己的衣袖便被划了一个口子,好在没有伤及里面的皮肉。但即便如此,孙无忧依然不敢小看,但一时间想不到更好办法的他,只得先行退让。
“哈哈哈,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来打过啊!”
孙无忧虽然经验丰富,但对兵器之道却是知之甚少,尤其是面前这种长距离的兵器,更是难以应对。眼见枪花来袭,孙无忧翻身来到兵器招架,从中抽下铜锏一对,挥锏迎上。“砰砰”两声,火光四射,孙无忧依靠膂力优势,更是震退了雷家小姐。后者一脸怒气,显然是对刚才的交手并不满意,打算挺枪再上。而另一边的孙无忧,忽觉得肋下一痒,低头看去,一条血痕已然浸透了衣衫,缓缓扩散开来。
“好快的枪!”
“哼哼,现在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再看招!”
这回,雷家小姐不再专于刺技,而是将枪使成棍,以枪身为主,不断砸向对面的孙无忧。后者支锏抵御,却不想那棍法之中竟凝结了千钧之力,自己因为姿势的关系,无法与之相媲美,虎口被震得发麻酸胀,险些将兵器丢在地上。
眼见孙无忧即将失去反抗之力,一棍刚刚落下的雷家小姐,突然握紧枪尾,用力一挑,闪着银光的锋利枪头顺势跳起,径直刺向孙无忧的心口。
“住手!”
第七十章 如意郎君
声音传来的同时,一股劲风忽然迎面吹来,不止截下了雷家小姐的那柄长枪,还将孙无忧顺便震退到安全范围之内。
“谁!”
落地的第一时间,孙无忧偏头看向台下,只见几名仆从簇拥之下,一位中年男子赫然站在近擂台跟前,灰发蓝髯,器宇轩昂,而能在这里显现出这般莫名威严的,恐怕也只有此地的家主了。
“爹!”
那雷家小姐一看对方到场,连忙扔手下中的兵器,纵身跃下擂台,小跑着来到跟前,一把抱住对方的身体,出声撒娇起来。而看到对方这般模样,那位满脸怒气的中年人也终于舒缓了一些,但口气仍然有些严厉:“雷艳,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胡闹。刚刚是我出手及时,不然……”
雷艳将上半身直起来,嘟着嘴道:“爹,女儿知道分寸。”
“你知道什么,难道外面那些人身上的伤不是你的杰作吗?”
听到这里,雷艳再也无话可说,只得吐了吐舌头,顺势退到一旁。这时候,中年人抬头看向台上之人,见此虽然皮肤黝黑,外貌粗犷,但身上有着有一股不凡的气质,当即向其施礼道:“这位小兄弟,可否下来近处说话?”
孙无忧见状,哪里还敢迟疑,于是飞身下来,手里的双锏都没来得及放下。
中年人转身对后面的一名仆从道:“去,先把这些人潜散吧!”
一听这话,雷艳有些着急,不由得道:“可是爹……”
“不要说了,为父现在很是后悔当初答应你的刁蛮要求,早知如此,我是万万不会依你的。今天的比试到此为止,我说话算数!”
见父亲的态度如此坚定,雷艳无法可说,只得看着那后面的应征者离开宅院,只剩下孙无忧和几名家丁留在院中。
“好了,艳儿,你先回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我和这位小兄弟有些话说,你们先行退下。”
孙无忧面色一红,心中已然隐约猜到些什么,而这时候,雷艳刚好从他的身旁经过,趁其父亲不备,悄悄对他做了个鬼脸。
在将院中的杂乱人等清空之后,雷家家主这才将目光重新聚集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上,随即憨态可掬道:“小兄弟,你是何方人士?”
孙无忧想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没有家。”
对于对方的回答,雷家家主显得有些意外,但片刻思索之后,还是继续道:“哦,那真是不幸了。刚才我看你身手不错,不知师呈何处?”
孙无忧道:“在下乃是苍北新苑的一名弟子,因为意外流离此地,前来叨扰,实属无奈,希望前辈能够多多包涵。”
“啊!你是苍北新苑的弟子?那……那也太巧了吧!”
孙无忧眉头一皱,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氏油然而生。
“前辈,您和贵派也曾有过渊源?”
“何止渊源,我曾在那附近开过一家饭庄,只是后来因为意外被迫闭门歇业了。唉,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不知道苑里的情况如何?”
孙无忧想起了之前经历的种种,一种悲凉感登时涌上心头。但为了不让对方怀疑,他只得强装镇定道:“哦,方掌门和众长老都很好,多谢前辈关心。”
“啊,哈哈哈哈,那就好。话说,你刚刚其实并没有使用全力吧?”
孙无忧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雷小姐身手非凡,我怕过起招来有所闪失,所以发招的力度有所保留,但并没有因此偏置态度,前辈您大可放心。”
“呵呵,小兄弟,我那傻女儿看不出,我这个当爹的却是十分清楚。刚才最后对招的时候,你明明可以通过丢出一侧的铜锏,就算逼退不了艳儿,也能得伤于她。然而,你并没有那么做,说明你的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
经雷家家主这么一番夸奖,孙无忧害羞地低下头来,手指不由自主地挠头后脑勺。
“前辈过奖了。”
端详了好一阵之后,雷家家主终于用力点了点头,当即低声道:“老夫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你看我姑娘如何?”
孙无忧微微颔首道:“很好,雷姑娘的性格火辣,但为人正直,是当世的女中豪杰。”
“嗯,那将他许配给你,你可有所冤言?”
“啊!”
孙无忧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之后,身体不由得向后连退了四五步,脸色吓得惨白一片,就好像涂一层石灰一样,分外难看。
“前辈,我……”
“怎么,你不愿意?”
孙无忧连忙解释道:“不,不是。”
雷家家主道:“既然愿意,那还说什么,待会就给你们布置婚房,今晚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办了。”
“啊?”
听到这里,孙无忧再也按捺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雷家家主见状也显得相当意外,不禁开口询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没到拜堂的时候!”
“前辈,我有事情隐瞒了你。其实这次出来……”
事已至此,孙无忧知道不能继续欺骗对方,于是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听完全部的事情之后,雷家家主显得尤为震撼,他再三观察着面前的青年,脸上的神情喜怒交错,情绪显得十分激动,手掌之中更是好似有闷雷涌动,不时响起“咔咔咔”的响声。
“你……你怎么不事先说明,为何到了现在才将事情全盘托出?”
孙无忧低声道:“晚辈只是想前来碰碰运气,讨些银两继续赶路,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成为了雷家的女婿。现在我乃戴罪之身,生死难料,如果不能自证清白,不止性命保不住,就连雷姑娘也要受到牵连。请前辈收回成命!”
听完这些,雷家家主无力地吐了口气,接着仰天长叹道:“这难道就是我雷震霆的命吗?”
孙无忧心头一动,一个熟悉的名字随即自脑海之中缓缓浮现到眼前:“前辈,您刚才自称雷震霆?”
雷家家主缓缓放下目光,口气稍显冷漠道:“没错,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雷震霆是也。”
“这……这也太巧合了吧!那您一定知道碧绦公子吧?”
“什么?你居然认识他?”
孙无忧随手从怀里一摸,将那封碧绦公子的书信,交给了对方。雷震霆打开信封,只是瞧了几眼,便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天意,果然都是天意!”
孙无忧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不由得出口问道:“雷前辈,信上说的是什么?”
雷震霆的眼中忽然燃起了一团火焰,孙无忧顿感不妙,刚要后撤,却被一只闪着雷光的手掌一把钳住,而那两只燃火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好似要将他的三魂七魄一同焚烧殆尽。
“小子,你来这之前是不是偷偷看过信里的内容?”
孙无忧表情茫然地摇头道:“没,碧绦前辈交给在下的东西,在下怎敢私自偷窥?”
听到这里,雷震霆终于放开手掌,随即负手昂然道:“跪下。”
“为什么?”
雷震霆一脸玩味的表情道:“你知道信中写的什么吗?”
“不知道。”
“碧绦那家伙在信里提过了,你就是他要为艳儿寻找的如意郎君!”
“啊!”
事态发展的实在太快,孙无忧无法理解,碧绦公子怎么能一早算准自己会来雷家庄,还会与雷家出现这么一段不俗的际遇,当真让人匪夷所思。不等他回神,雷家家主雷震霆已经差人前去准备结婚事宜,并打算在第二天举行婚礼。
受宠若惊的孙无忧,甚至都忘记了该如何回绝雷震霆的好意。当晚,雷震霆举行家宴,邀请了几位熟识至亲,一同到场,以聚会为由,一同围观这位雷家未来的女婿。
“长得有点黑。”
“相貌倒是不错,我挺喜欢。”
“五大三粗,看起来没什么学问。”
“要学问有什么用,关键是能保护咱家的艳儿。”
“结为夫妻之后,他该不会欺负艳儿吧?”
“胡说,以那丫头的脾气,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欺负他的道理!”
“是是,是我忽略了……”
饭桌上,晕些亲友七嘴八舌地说着,孙无忧就像一只奇珍异兽一样,受众人观赏把玩,要多么不自在就有多么不自在。
看出他如今的尴尬之状,雷震霆拍了拍孙的大腿,满脸堆笑道:“不要见怪,这些人大多都是艳儿的长辈,说起话来可能有些唐突,你就当没有听见。”
孙无忧努力点了下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而一旁的雷震霆则对一名丫鬟道:“去看看小姐在做什么,让他出来和大家见个面。”
过了许久,两名丫鬟搀着盛装艳抹的雷家大小姨——雷艳,缓缓走来。后者与孙无忧如今的状态一样,都是满脸羞愧,当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遭。
“来,艳儿,坐到爹的身边来。”
雷艳三步一摇,五步一晃,显然是对这身装扮并不熟悉,这才处处都透着不舒服,只是碍于面子,没有当场发火罢了。
“爹。”
“嗯,快坐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雷艳见另一边坐着孙无忧,脸上的红晕登时变得更加浓郁,火烫的脸颊,就像刚刚成熟的苹果一样,可口诱人。
第七十一章 逃婚
饭桌之上,孙无忧问明真相,这才知道为何自己会在这里遇见雷震霆。
原来,碧绦公子提到的名宿山庄,本是雷艳的外公家,而当初的碧绦公子也只是山庄之中的名随从,常年相伴在老庄主身旁。后来,老庄主意外身故,而其膝下无子,唯有雷艳之母一个孩子,于是便召其回家,统领全局。而雷震霆先前一直都在名宿山庄中陪伴自己的妻子,但之后因为一些生活琐事,经常吵架绊嘴,还被名宿山庄的人私下叫着上门女婿,极不受待见。雷震霆一怒之下,便来到了这里,创立了雷家庄。从那之后,他也会偶尔前那名宿山庄看望雷艳的母亲,但从未在那里过夜,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二十来年,说到这里,雷震霆显得十分失意,一连干了好几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孙无忧没有想到,如此光鲜亮丽的雷家庄背后,居然还隐藏着这般不为人知的苦衷。酒过三巡,众宾客纷纷离去,而雷艳也在丫鬟的搀扶之前,重新回到了闺房之中。离座错身的瞬间,二人相视一眼,雷艳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今晚后花园,我等你。”
当天晚上,孙无忧被安排在了厢房中休息,而为了忙活明天结婚的事情,雷家上下一直忙得几近午夜,这才相继睡下。孙无忧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毕竟还有要事在身,现在他的当务之际,是查明周瑶被害的真相,并将那几名神秘魔人一同揪出,这才有机会帮自己洗脱罪名。而眼下,他所能依仗的便只有名宿山庄。
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相当绝情,但孙无忧还是决定趁夜离开雷家,继续前往目的地。然而,孙所住的厢房就在后花园旁边的跨院当中,出门就能看到园中的景色。虽然如今已是深秋时分,但园内景物依然十分悦目,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可就是这么点出神的工夫,对面的凉亭处已然走来一道身影,孙无忧心中大叫不妙,刚要转身回去,却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道“你去哪?”
既然已经被雷艳发现,孙无忧索性回过身来,故作镇定道:“没事,我就是觉得眼下天儿有点凉了,想回去加件衣服。”
听到这里,雷艳随手解下身下的披风,随即递到他的面前:“来,这个你穿上。”
孙无忧难为情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雷艳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我从小练武,这点寒冷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你不知道,我曾经冬天的时候还偷偷跑到山中的冰湖之中,在里面洗澡呢,一点事也没有。”
听到雷艳说出这样尴尬的事情,孙无忧只得强颜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复的他只得傻愣愣道:“身体挺好……”
雷艳小脸通红,为了缓解气氛,于是又道:“白天的事情,你别见怪。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孙无忧伸手拍拍自己肋间的伤口,不以为然道:“早就好了,我没什么优点,就是恢复起来十分迅速,这个雷姑娘你不用担心。况且,擂台比试本就免不了一些磕破,出点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雷艳低下头来,用脚尖在地上不断划着圆圈,声音娇气道:“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叫人家雷姑娘,明天,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孙无忧见雷艳面色不对,生怕对方又接着说那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于是连忙道:“雷姑娘,其实在下有事相告,请你听完之后万万不要动怒。”
于是乎,他便将白天向雷震霆说的那番话,又朝雷艳交待了一番,后者起初脸色还是相当难看的,但不久之后便已恢复正常。
“混蛋,那群苍北新苑的人简直是混蛋。”
孙无忧挠头道:“其实也不怨他们,如果那天晚上我不是半夜外出,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误会,也就不会给那些想害我的人可趁之机。现在你也明白了,像我这种叛徒,你跟了我之后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在没有自证清白之前,我还不能娶你。”
听到这,向来要强的雷艳,眼中竟然闪起泪光,身体不随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所以你要走?”
孙无忧斩钉截铁道:“我非走不可。”
“那你还会回来吗?”
孙无忧想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道:“只要我孙无忧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回来。”
“那你还会娶我吗?”
孙无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想说番让人释怀的话,但转念一想,用谎言欺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少女,实在是卑鄙,于是转念道:
“我不敢保证,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雷艳的酥肩开始抖动,眼泪也终于不争气地洒了下来。
“所以你要娶她,而不是我?”
孙无忧连忙摆手道:“不,不是那样的。其实她也已有婚约在身,也许不久之后就要嫁于他人了。”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能放下她?”
孙无忧摇头道:“我试过,但终究还是做不到。一想起她笑起时候的样子,我就感到由衷的满足。或许我不能与他结为夫妻,但我宁愿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一生一世在暗处注视着她,只要她能幸福,我就幸福。”
雷艳咬着嘴,唇几乎被刻出血来。她在不住地发抖,但这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不会做出一些过分举动的挣扎而已。
“所以今天你就是要负我了?”雷艳声音沙哑道。
孙无忧颔首道:“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有缘无分,对不起。”
“你!”
气急败坏的雷艳突然发难,一手便擒在孙无忧的脖颈之上,巨大的力量之下,后者的身体甚至已经全部离地,悬在半空之中,随风摇动。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娶不娶我?”
孙无忧无比艰难道:“至少现在还不可以,日后的话,那就全看缘分了。”
雷艳愣了好大晌,最后还是松开了手掌,将对方放回到地上,紧接着转身飞奔,掩面而去。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孙无忧喃喃道:“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再见了,雷艳。”
虽然雷家庄内戒备森严,但毕竟此时已是深夜,看守人员大多懈怠,个别的甚至偷懒睡下。所以孙无忧的逃跑过程还是相当顺利,不一会儿便摸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院墙旁边,纵身跳了过去。刚一落地,孙无忧只觉得一股莫名寒意自背脊涌上心头,不及转身,一个冰冷的声音随即响起:“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
这一句话出现,孙无忧的三魂七魄险此因此脱窍,因为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已然出现了。
“雷前辈,您还没睡啊?”
迎着月光,孙无忧看到了那长铁面的面容,后者怒哼一声,随即低声吼道:“孙无忧,你好大的胆子!”
孙无忧连忙道:“前辈,我……”
“哼哼,少啰嗦!枉老夫一番好意将女儿许配给你,你却趁夜偷偷逃婚,你可有曾想过,你走之后,我们雷家的面子往哪搁,难道你想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吗?”
孙无忧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但事态紧迫,已不容他过多思考,今天就是要和雷家翻脸,他也必须从这里离开。
“雷前辈,你不要逼我,我已对您说过自己的苦衷,如果您还算是通情答理的话,就让无忧离开吧!”
“呵呵,你以为雷家庄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天你要离开也可以,但得留下一件东西。”
孙无忧不禁问道:“什么东西?”
“你的心!”
说时迟那时快,雷震霆猛地递招,一只爪功已然刺到跟前,直指孙无忧的胸口。后者见状连忙闪开,却见那只架起的虎爪径直戳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轻轻一捏,便带下了四五块碎掉的青砖。看到这一幕的孙无忧冷汗直流,若是方才再慢一步,恐怕自己的身体就要被掏出个窟窿了。
“前辈,且慢!”
“哼哼,废话少说,看招!”
雷震霆的功夫十分了得,也就是孙无忧年轻力盛,反应机敏,这才一次又一次地从对方的杀招之下逃脱出来。时间一长,孙无忧只觉得两眼发光,原来是对方手上的那股跃动的雷光让他出现了眩目的症状,不出十招便要败下阵来。
“小子,哪里逃!”
说话间,雷震霆双爪齐出,一时间,空气之中仿佛多了一对出笼猛虎,一左一右,同时朝孙无忧猛袭而来。避无可避之下,孙无忧只得站住身体,架起双臂,一同朝那来势更汹的右爪迎去。砰的一声闷响,他觉得自己双手如同被万千看不见的利刃划过一样,鲜血登时自那细小的伤口之中喷涌而出。而成功抵住了一记爪功的孙无忧,这才猛地听到背后的另一只虎爪正在呼啸逼来。一时间,孙无忧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字:
“死!”
“慢着!”
生死存亡时刻,一条不知从哪伸出的肥硕手臂忽然拦在那只雷爪跟前,并以其灵活身手,将其生生震退出去。这时,孙无忧才来得及回过身来,看见那道臃肿肥胖的身影,不禁开口道:“你是……”
身影转过身来,竟是一个满面红光,体态丰谀的中年女子,嘴中靠前的几颗牙齿,竟能反射出黄金一般的灿烂光辉。
“庄如玉!”
雷震霆满面惊恐道。
第七十二章 送客
庄如玉是谁?
她正是雷震霆的结发妻子,雷艳的亲生母亲,而更关键的是,她乃是如今名宿山庄的庄主,手下统领着千号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当真是初升大陆之上一股不俗实力,苍北新苑的势力虽然较其要大上许多,但其中精英数量却未必能够赶得上对方。而随着庄如玉的到来,一行整齐划一的黑衣劲装之人缓缓停到雷家庄前,众人手中的火把,立即将那周围的黑暗再次赶回到虚空之中。
“庄如玉,你怎么来了?”
面对对方的出现,雷震霆显得十分意外。而这时候,一名女子忽然从旁边的角落之中闪身出来,正是于暗中观察的雷艳。
“娘!”
一经看到庄如玉到场,雷艳便立即恢复成原先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身份,抱母亲的肩膀,怎么也不肯放手。庄如玉好声劝说了几句之后,这才转身说道:“姓雷的,我不在,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宝贝女儿了?”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孙无忧,当即点了点头道:“你就是碧绦选定的那个未来女婿?”
孙无忧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面前丰谀女人的身份,连忙抱拳行礼道:“见过庄前辈。”
“嗯,你的事情我都已经了解过了。听说你被奸人诬陷,蒙冤远走,可有此事?”
孙无忧点点头道:“庄前辈明察秋毫。”
听到这里,庄如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随从,忽然之间,一道黑影从其身前闪过,下一刻,孙无忧只觉得右侧手腕猛地一疼,接着便见那道黑影落到跟前,手掐自己右腕,仅露出的两只眼睛当中,突然亮起一道异的光芒,紧接着孙无忧的意识便随之模糊不清起来。
等再次恢复知觉之际,孙无忧发觉自己已经回到房间之中,除了负责伺候的丫鬟之外,便只有雷艳留在屋内。
“小姐,姑爷醒了。”
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孙无忧好不容易坐起身子,雷艳脸上的怒气未消,但依然气鼓鼓道:“你最好别动,不然摔着了可没人管你。”
孙无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并没有伤痕。但不知怎的,如今的他头痛欲裂,就好像有一柄尖刀镶在里面似的,稍一聚神,剧痛便随之而来。
“哎,说了叫你要乱动。”
终于雷艳走上前来,伸手拉起一只枕头,垫在对方的后背之下,以来保持平衡。如此一来,孙无忧终于好受了一些,不禁开口道:“我这是怎么了,雷前辈他们去了哪里,我记得好像看到庄如玉庄前辈了。”
雷艳目光看向斜上方,故意不去瞅那眼前的孙无忧,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哼哼,要不是我向我娘及时通风报信,恐怕你现在已经性命不保了。”
孙无忧心头一震,心中的疑惑这才解开。之前看到庄如玉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自己本想亲自前往名宿山庄,而就在这个节骨眼,对方居然主动现身,而且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巧合得让人有些接受不了。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将人唤来的居然是雷艳自己,她想让自己的母亲为自己看看这位将来的夫君,是否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选。
“刚才你被人施下了真言术,所以才会失去意识,真言术的后遗症有是有,不过没有大碍,好好休息一晚就可以了。”
孙无忧心头一动,不由得道:“真言术,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听到这里,雷艳故作神秘道:“那怎么能告诉你。不过就连我爹也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孙磊恩人的儿子,这倒是一个天大的意外。”
“啊?原来雷家的大恩人就是我爹?”
先前进入雷府的时候,他便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了雷家有一位姓孙的神秘恩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一路才畅通无阻,最终成功登上招亲擂台。想到雷震霆和庄如玉可能会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不再追究结婚一事,压在他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可以暂时放下。
“没错,你说巧不巧。我爹当时知道的这个消息之后,激动得都跳了起来,别提有多可笑了。这下,他们便是不肯放你走,一定要让你与我尽快完婚。”
说完,雷艳忽觉伤感,眼中再次涌上泪水:“现在我爹娘都在,你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吧!况且,有他们的帮忙,你才能尽快洗脱冤情。”
雷艳知道自己现在的“逼婚”行为,显得很是低贱,就好像除了对方自己无人可嫁一样。但也不知怎么了,自从下了擂台之后,她那原本不大的心田之中,便有了孙无忧的一席之地。如果不能将他彻底忘却,别人休想走入她的心中。
“小姐,您和姑爷先聊,奴婢先行告退了。”
那在一旁服侍的丫鬟机灵地离开了房间,此时屋里就剩下孙雷二人。桌上的火苗“噌噌”的跳动,就如同眼下二人的心脏一样,极不规律地肆意颤抖着。
“雷姑娘,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毕竟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况且……”
听到这,雷艳将话接过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叫沈家佳吧?既然她都已经和你的好朋友方会定下了婚约,那你就不该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不然就是不仁不义、”
孙无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自己一直单相思,始终无法对此事释怀,这才将心结留到了现在。
“况且,只有与我们雷家联姻,你才有重回苍北新苑的本钱。不然,以现在的情形,就算你能找出罪魁祸首,恐怕还没见到方掌门,就已经被奸人出手杀死了。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再继续推托。况且,我已经爱上了你!”
雷艳忽然捧起自己的手掌,将其放到自己的脸庞上,轻轻摩娑起来。
“雷艳,你嫁给我,不会后悔吗?”
雷艳猛地抬头,神态坚定道:“上天入地,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绝不反悔。”
听到这,孙无忧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随即将美人抱在怀中。桌上,那盏不安分的灯火,终于安静下来。
书房之中,雷震霆与庄如玉,各坐一方,似是相当厌恶对方一样,谁也不敢靠向谁。过了许久,庄如玉终于按捺不住,当即低声道:“他是孙长空的儿子,你居然都不知道?”
雷震霆面露苦涩,接着微微摇头道:“我若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留下。本以为是一桩天赐姻缘,谁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庄如玉沉声道:“要不,明天先让他离开雷家庄吧,至少不能让他和艳儿待在一起。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雷震霆一脸苦笑道:“可是,碧绦公子还专门写了书信,让我们务必要帮这孩子一把,至少要为他洗脱罪名。”
庄如玉道:“若是换作从前还好,但最近这些年新苑能人倍出,好多管事的人员我们都不认识,就算有心要为他说情,恐怕都插不上嘴。况且,方柔那丫头自小刁蛮任性,如果是她认定了主意,想让她罢手恐怕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唉!”
不知为何,得知孙无忧的身世之后的雷家夫妇,非但没有一丝欣喜之色,反而是愁云满志,眉眼之间都是说不尽的苦闷。而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把人送出雷家庄!”
一夜无书。
第二日凌晨,趁着天还未亮,雷艳悄悄离开孙无忧的发现,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然而,雷艳刚一起床,孙无忧便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昨晚发生的种种事情,脸上不禁浮现出一股幸福的表情。
“砰砰砰,孙公子,你醒了吗?”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孙无忧连忙下床开门,只见官家神色慌忙地站在那里,似有什么大事要经口说出。
“请问您有什么事?”
“呃,孙公子,老爷有事让你去前堂商议,请你速速过去。”
一头雾水的孙无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对方神情如此焦急,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匆忙洗了把脸,穿好衣服,便朝前堂行去。
“什么?雷前辈,无忧没有听错吧?”
雷震霆与一旁坐着的店如玉,随即面露难色道:“孙兄弟,实在对不起,但这也能全怪我,怪就怪你没有一开始就表露身份。”
孙无忧怪笑了一声,随即目露寒光道:“就因为我是孙长空的儿子,所以二老不能答应我与雷艳的婚事?”
庄如玉见孙无忧马上发作,于是连忙插嘴道:“无忧,我相信你一定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没错,你爹于我家确实有再造之恩,但那不代表我们能够毫无保留地为你牺牲。你爹当年在初升大陆乃至相邻的蓬莱大陆,都惹了不少仇家,我若将女儿许配给你,下半辈子岂不是要一直活得提心吊胆。之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这是一些银两,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第七十三章 辞别
本以为能够依靠雷震霆和庄如玉这两棵大树,为自己洗清冤屈,但孙无忧却没想到自己会在第一天之内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前一夜他还和雷艳在房间之中海誓山盟,今早被便告知立即离开雷府,刻不容缓。看着在场众人冷漠的神情,孙无忧并不没有显露出丝毫失意,反而满面笑容道:“这两天我有叨扰,多谢二位前辈的款待。既然如此,那无忧就先告辞了。”
听到这里,雷震霆朝旁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托了一个平盘过来,打开上面的遮布,几枚大在的银锭赫然呈现在孙无忧的面前。
“孙兄弟,老夫知道你囊中羞涩,这里是一点薄银,你带着路上用吧!”
孙无忧伸手将那托盘朝那下人的怀里一推,继续微笑道:“不了,多谢雷庄主的好意。我孙无忧虽然身为长物,但至少手脚健全,就算身上没钱,也能依靠这双手脚来活命。二位留步,无忧告辞。”
孙无忧转身大步向外行去,走到门口处,忽然又扭头说道:“替我向雷姑娘道个歉,没能信守承诺,将他迎娶过门,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雷震霆不由得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做错了吗,为何心里如此忐忑?”
庄如玉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瘟神已经走了,那咱们还是继续给艳儿寻一门亲事吧!”
虽然相隔只有一天时间,但孙无忧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昨天他虽然出来的匆忙,但至少还带着满着希望,前程一片大好。而如今,雷庄二人都已和自己撕破脸皮,唯一能够指望的人也没有了。走出一段路程之后,他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之上,看着地里发黄的枯草,一个劲地出神。
“难道我想要在六天之后乖乖地回到新苑之中,听假发落?有徐长老和徐如意他们几人作梗,恐怕我也能以度过此劫了吧!”
恍惚间,孙无忧因为腥内无食,一股强烈的晕眩感袭上心头。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然落到他的面前,抬头一看,居然是雷家大小姐雷艳。
看到对方的一瞬之间,孙无忧连忙低下头来,因为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无脸面对对方。但雷艳却是不以为然,弯腰蹲了下来,捧着孙无忧的脸庞道:“你生气了?”
孙无忧摇了摇头,并挤出一丝笑容。
“我爹娘就是那样的人,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们的那副样子。从家里出来反而好了,至少不用再听他们的啰嗦。”
孙无忧愣了一下,不由得道:“你……你难道是偷偷跑出来的?”
雷艳再次向前挪了两步,神情激动道:“你不用担心,我把自己的手饰和平时攒下的零花钱都拿了出来,就算没有生济,也能舒服地活个一年半载。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有我的支持,你定能早日脱离戴罪之身。”
听到雷艳的一番鼓励,孙无忧心中万分感动,伸手将对方搂在自己的怀里,声音颤抖道:“雷艳,谢谢你。”
“哎,你怎么这样说,咱们可是……”
话没说完,雷艳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随即失去了意识。而孙无忧则将昏迷的她,小心放在身旁的石头旁边,接着对那已经没有知觉的人道:“但我不能让你与我一起冒险,答应我,我走之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我不配。”
就这样,孙无忧抛下了最后的同伴,再次踏上征途。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次的目的地在哪,天下之大,哪里又是他的容身之处呢?
转眼间,孙无忧已经走出了二三十里,如何的他已经几乎无力再走,见前方有一处城镇,便想去里面找找机会。
这里名叫苏水城,乃是一座临水古镇,此地水运十分发达,一进城中便能嗅到一股微微鱼腥气。而沿街贩卖的也大多以水产品为主,可以说是一个民富物饶的好地方。走了没多久,孙无忧见旁边的码头正在向船上装货,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主动上前询问是否有适合自己的工作,不图别的,只要一顿午饭就行。当头的见孙无忧一脸憨厚,身材健硕,不像是偷奸耍滑的人,又看他要求不多,于是便接受了他。这批货物是要发往南面的城市,大多都是一些药料香料之类的东西,货物本身不沉,但需要轻拿轻放。孙无忧虽没有类似的粗活经验,但好在年轻力强,即便空着肚子,也能较为轻松地完成任务。不一会儿,一百箱货物已经装到船上的货舱之中。而此时,外面已经放饭,乃是刚刚炖好的鱼,以及香喷喷的大米饭。孙无忧早已饿前心贴后背,甚至都忘了最起码的礼貌,便挤到跟前,狼吞虎咽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孙无忧欲要轩身离去,谁知这时船上的当家的忽然高声道:“年轻人,我看你动作利落,有一膀子力气,要不要上船随我们去南面见见世面?”
孙无忧笑了笑,随即摇头道:“不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无法继续与大家一起了。”
那人道:“我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的你应该身无分文吧!现在这个世道,没有钱寸步难行。从这里出去了,你打算去哪里解释下顿饭呢?这样,你上船,我给你和他们一样的工钱,还管你一日三餐,如何?”
底下的船夫见孙无忧有些动摇,于是一块起哄,邀请他加入自己的行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孙无忧终于点了点头,随即向那船上的人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扰大家了。”
不久之后,货船起程。而在番熟络之后,孙无忧终于大概了解了众人的情况,而这个船上的老大便是一个叫信哥的中年男子。
此人因为常年出船,所以皮肤格外黝黑,比起孙无忧有过着而无不及。他长得很是瘦削,但身上都是腱子肉,阳光撒落,照在上面会反射出一种奇妙的光彩,就因为这个缘故,信哥还有得了一个外号——水中筋尸。
走了没多久,大船便从河道之中进入大海。在孙无忧的印象之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模样。而相比起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河流湖泊,大海简直就像是他们的母亲一样,不仅一望无际,还能包揽万物,其中又蕴藏着多少未知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知道孙无忧是第一次出海,作为老大的信哥主动走上前来,对其讲解海上的注意事项,比如禁忌的字眼,危险的行为,还有平日里的操作规则。因为孙无忧来此之前,船上的岗位已经饱和,而为了给他安排事情做,便将其安置在了货舱之中,看守里面的货物,以免发生偷盗事件。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孙无忧!”
“嗯,好名字。要想无忧无虑,来做船夫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在海域之上,你能见到你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遇见的奇闻异事,运气好还能捡到不世珍宝。”
孙无忧眼中放光道:“哦?是真的吗?那信哥您,有没有什么非凡的境遇?”
信哥哑然失笑道:“我?呵呵,我哪有那种运气。不过一定要说的话,那有一点,我可能比别人好,那就是运气。”
“运气?”
“没错就是运气。你别小看了这两个字,但在这变幻莫测的海域之上,运气却是最最重要的事。很多有着多年航运经验的优秀船队,都因为缺少运气,遇到了百年不见的海患,不止船货尽毁,就连人也要葬身大海。我十三上船,到今天已经有将四十年的航运经验,但至今还没有遇上过海难,可以说是幸运至极。”
“四十年……那信哥您岂不是大半辈子活在船上?”
信哥不以为然道:“在船上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用像别人那样整天趋炎附势,为了一点点利益而贱卖尊严。陡地每隔几年都会迎来一场旱灾,但靠水吃水的我们却不用担心这一点。况且,舵在我手,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像活上陆地上的人,虽然心怀大志,但因为世俗琐事累身,无法自由自在,也正是这一点,才让我如此坚定航海的这条路。”
孙无忧停顿了好久之后,才终于一脸钦佩道:“信哥,没想到你居然懂得这么多道理,你比那些老师先生们还要看得透。”
“啊……哈哈,哪里哪里,论学识,我当然比不过他们。但对于为人处事的道理,我还是有点自己的见解的。不过,这些事情往往无法言传身教,只有亲自经历了,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道理。年轻人,好好干吧,你的时间还长,前面还有大好的前程等待着你。”
“信哥,你过来一来!”
一名船夫大喊了一声,信哥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对孙无忧道:“现在你可能还没有感觉,但第一次入海的人,大多都会出现晕船的症状。应对的办法也没什么,除了吐要么就躺着,多待几天就习惯了。伙计那边叫我了,我得过去看看,你在这里欣赏一下海景。”
说完,信哥拍了拍孙无忧的肩膀,转身朝船尾走去。
信哥走后,孙无忧再次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新苑一事还未了结,如今又和雷家发生了这么多的纠葛。此时的他只希望雷家人能够尽早发现雷艳,以免被坏人趁虚而入。
“雷艳,你要保重啊!”
第七十四章 出海
孙无忧看着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不禁出了神。忽然间,头顶上方的艳阳不知何时被一片阴云遮住,阳光明媚的大晴天立即变得黯淡无光。
“不好,要闹天气,大家做好准备,恐怕要有风暴来袭。”
在信哥有条不率的指挥之下,大家各安其职,有的去收起船帆,有的则去下方的船舱中将里面的货物用苫布盖起,以免受到海水的浸泡,千万无法挽回的损失。
看到众人这般紧张,孙无忧赶紧来到信哥身旁,一脸严肃道:“我能做什么?”
信哥微笑道:“用不着你,只要待会风暴来临的时候,你能管好自己的安全就行,小心别被风浪卷下去。”
孙无忧虽然谙熟水性,但面对这样的狂风大浪,心中还是难免发怵。要知道,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到深海之中,一旦落水,除非有神仙搭救,否则只凭自己的力量休想游到岸上。想到这里,孙无忧赶紧抓住一旁的一根缆绳,并在自己的腰身之上,打了一个大大的死结。
海上气候变化万全,转眼之间那场已经被预测了的风暴便已来到跟前。一时间,空中电闪雷鸣,似有游龙在云间飞过,显现出一道又一道的电光闪影。与此同时,海面之上波澜骤起,一排排刀子一样的流浪不断拍打着两边的船舷,似要将船上众人碎尸万段。
豆大的雨点,卷杂着咸腥的海水,大片大片涌上众人的身体。但即便面临此等危险局势,众人却依然面不改色,而信哥的脸上甚至还拱起一丝微笑。
“怎么样,害怕了没有?”
孙无忧点了点头,仔细一想不对,又摇了摇头:“还可以。”
“哈哈,第一次出海很正常的,以后你会习惯。你放心,我们现在年处这片海域就是容易闹天气,几乎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赶上一次狂风暴雨。不过我们的船也算是饱经风霜,这点小风小浪还伤不着它。只要船不沉,我们就安全的很。”
看出了孙无忧的担心之后,信哥好言相劝,令他放下紧张。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孙无忧总算适应了这种左右摇摆的状况,甚至还觉得这样的状态很是有趣,就好像是在游戏一样。
“我说信哥,今天的风暴,持续的时间有点长啊!”
忽然间,一名舵手忽然说了一句,信哥脸色微微变化,但很快便已恢复正常。
“老天爷的脾气,我们怎么能摸得透。或许这次是他老人家临时幸起,还没有发泄完,再等等就好了。”
“可是,老大,你看我们的桅杆!”
话音未落,三只桅杆之中最靠近船头的一根下端,忽然出现了若干裂缝,眼看就要拦腰折断。信哥见状连忙叫道:“快,小兄弟,你去船舱之中去拿工具,我们必须要在桅杆坏掉之前交他修复完整。”
眼见信哥的语气这般急促,孙无忧不敢耽搁,连忙跑着奔向船舱。但此时,船外的海水已经有些淌到了楼梯之上。孙无忧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身体登时掉了下来,当场便摔得七荤八素,不知东南西北,眼前还有若干金色的星星闪动,好大晌才恢复正常。
孙无忧虽然是首次登船,但好在刚刚已经接受了信哥的培训指导,知道工具箱的位置,摇摇晃晃地朝船舱内侧走去。来到最后一船,他在一旁的木架之上找到了需要的工具,并找了几块质地坚韧的金属薄片,转身要走。突然间,他只觉得背后毫毛竖起,一股莫名的阴寒之气随即涌上心头。
蓦然转身,看着身后那处完全沉寂在黑暗之中的角落,孙无忧递目观瞧,想看清那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但这时候甲板之上,再次传来了信哥的呼叫声,孙无忧来不及继续探寻里面的情况,只得拿着工具,快步回到上层空间。
“咔嚓!”
几乎就在孙无忧从船舱之中冒出头的同一时间,那根摇摇欲坠的桅杆终于不堪重负,随即一折两半,掉落的部分笔直地朝孙无忧砸去。眼见情况危急,孙无忧顺势出拳,一记打在落下的断桅之上,砰的一声,少说也有七八百斤的桅杆立即调转方向,划着圈地落入茫茫大海之中。
“唉!”
那被孙无忧推下船的虽然只是前桅人,作为横帆的装载之物,没有了它,整只船的动力都大幅削减,万一之后遇不到强风天气,要想脱离这片海域恐怕要数月之久。而以他们现在船上食物和水的数量,是绝不可能撑到那个时候的。
然而,大家都知道他刚刚是形势所迫,并不是故意弃桅,所以并没人出言埋怨。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海上的风浪稍稍小了一些,信哥这才走到惊魂甫定的孙无忧身边。
“你没事吧?”
孙无忧摇摇头道:“我没事,可桅杆被我弄丢了。”
信哥一脸淡然道:“丢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没事,咱们就能继续前进。”
见孙无忧有上写满了愧疚,几名船夫也上前劝解,但这样的行为,令得前者心里更不是滋味,本本自己就是新人一个,什么忙也不帮上,如今还给船队引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是万分自责。孙无忧呆呆站了一会之后,负责眺望的一名船夫突然叫道:“信哥老大,你看前面!”
在那人提醒之下,包括孙无忧的一众全部看向船的右侧,只见在那肉眼依稀可辨的左右大海深处,居然出现了一条透明的“水龙”。那水龙正以十分吓人的速度飞快朝船只接近过来,估计再有半个时辰便能来到跟前。
“不好,是水龙卷。大家把帆开张,尽快远离此地!”、
所谓的水龙卷自然就是在海面之上形成的龙卷风,因为将海水卷入到半空之中,形成了一条仿佛出水蛟龙的奇异景象,所谓也被有些人称之为水龙。
水龙卷的破坏力极大,乃是水上船队的噩梦,一旦被其卷入其中,多半都有船毁人亡。出海这么多次,信哥遇见的水龙奇景也是十分有限,但面前这股不俗的风力,显然有些超乎寻常,万一被其牵连,定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面在信哥的指挥之下,众人连忙将帆布张开,全力朝远离水龙的方向驰去。然而,因为失去了前帆,船体本身的动力大幅削减,即便如今的风势依旧很大,但却无法借到全部的风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水龙不断向自己接近。一时间,众人仿佛嗅见了死亡的气息,就连身经百战的信哥,此刻也难掩惊慌之色。
“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异象接二连三地出现,难道今天真的不适合出海?”
一名船夫见状,不由得道:“信哥,是不是我们触怒了这里的龙王,惹他不高兴,所以才招至这么多的灾祸。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得想办法平复他老人家的怒气啊!”
信哥与那船夫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对方话语的真实意图,当即怒声道:“老夏,你别在这里扰乱军心,哪有什么龙王,就算有,他哪里会有闲心来和我们犯怒,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可是老大……”
“你给我闭嘴,再敢提此事,看我打不打你!”
眼见一向和善的信哥,如今竟变得这般暴躁,孙无忧心头一震,不由得道:“信哥,夏大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信哥一脸阴沉道:“你不用管,和你没有关系。”
这时候,旁边一个身材短小,却长着一身干练筋肉的中年人赵二忽然道:“老夏的意思是找活物献祭,也就是将活着的人或动物,丢到海里,以祭祀的方式,请求龙王爷息怒,这才有机会让大家伙逃过此劫。”
信哥道:“我可从不相信那一套神鬼言论,从开始到现在,我们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撑过来的,也没见龙王爷什么时候帮过咱们一把。”
赵二怪笑道:“信哥,你是不是上了年纪,记性变差了。你忘了,老夏当年还有个兄弟,也在咱们船上。有一次遇到了比今天还要大的风浪,眼看船要翻了,最后还不是把老夏的弟弟丢了海里,这才让我们捡回了一条性命。”
听闻船上还曾发生过此等恐怖的事件,孙无忧不禁再次披向身后的信哥,而此时的他低着头,将下巴靠在胸膛之上,一言不发。
“对啊!信哥,当初我弟为了咱们船队,那可是献出了生命。如今,灾难来袭,你总不会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伙一同葬身海底吧!”
不知为何,孙无忧总觉得大家的目光,开始渐渐聚到自己的身上,隐约间,他已猜到众人的意思,只等为首的信哥发话。
“我曾发过誓,绝不会让那样的悲剧再次出现。”
老夏咄咄相逼道:“但你总不想让大家伙一同陪他死吧!还记得我们船队的规矩吗?”
信哥停顿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是啊!既然有规矩在,那就按规矩来办吧!”
孙无忧看看面色阴沉的众人,终于忍不住道:“什么规矩,我想听听。”
赵二面露残酷的笑容道:“信哥曾经立下过船规,万一遇到极端天气,非要进行献祭之时,要让入船最晚的那名船员充当祭品。”
“入船最晚?那岂不就是我?”
第七十五章 怒海惊魂
信哥始终没有说话,而几名船员却已经显露出凶狠的獠牙,不给孙无忧一点缓和的时间,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丢到海里,献给水中的龙王,以息盛怒。
“小兄弟,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并没有关系,但生活在水上的我们,向来都信守这一套规矩,谁也不能打破。第一见出海就遇见的这样的事情,真是抱歉,但恐怕你要按照赵二的说法做了。”
眼见众人纷纷翻脸,孙无忧叹了口气,随即道:“既然如此,那好吧!希望我下水之后,你们能够平安无事。”
老夏见孙无忧欲要直接跳船,连忙出声喝止道:“等等,还不行。”
孙无忧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
赵二阴险道:“你要知道,你下去是去给龙王当祭品,不是让你下去游泳的。”
孙无忧面色微白,当即道:“难道,你们要把我杀了再抛到海里?”
信哥将话接过来道:“那倒不必,不过为了不让你下水之后四处乱动,必须要将你的手脚绑住,还得在腹部上拴一块石头,这样才能送到水里。”
孙无忧惊声道:“你那么做,与直接杀我有什么分别?捆住手脚,你让我如何凫水?”
赵二依旧阴阳怪气道:“那你是多虑了,这么大的风浪,就算让你手脚自由,也不可能从这样的水患之中幸存下来。与此在水里多挣扎那么点时间,不如一死了知来的痛快。孙兄弟,你怎么说?”
其实,刚刚孙无忧表示同意的时候,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如今众人一改之前的嘴脸,一个个的恨不得自己溺水而亡,他就算再怎么大度,如今也无法继续沉着应对。
“如果我不照你们说的做,会怎么样?”
老夏从身上抽出一柄防身匕首,在孙无忧的眼前晃了两晃,口气冰冷道:“你不自己下去,我们就帮帮你。反正我弟当年也是如此……”
说到这,老夏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线悲痛之意,但随后又急忙收敛起来。
“小兄弟,你虽然年轻力盛,但毕竟势单力薄,而且不要忘了我们现在身处大海之中,就算都掉到海里,我们这些老船夫也能比你多活数日,而你却必定要死在我们的前面。听话,省得受那皮肉之苦。”
终于,信哥抬起头来,原本眼中的柔光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骇人凌厉。
“孙兄弟,对不住了,但为了大家,你还是下水吧!”
眼见和蔼善良的信哥都变成这副模样,孙无忧惨然一笑,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如果能在临死之前为你们争得一次重生的机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孙无忧全然放弃了抵抗。赵二与老夏对视一眼,一人拿了一根绳子,更将人五花大绑起来,还在他的身前吊上一块用以压舱的石块,最后才将其抬到船头的甲板之上。
“小兄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孙无忧摇摇头道:“没有了,你们动手吧!”
赵二呵呵一笑,当即说道:“还真别说,你小子果真有些胆实。可惜,你生不逢时,遇见了这种倒霉的事情,下回投胎的时候,记得不要再上船了。”
说着,赵二猛得臂上发力,连人带石头近二百斤重的东西,竟被他一手提了起来,只要转动身子,就能将孙无忧丢到深不见底的大海之中。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一招便击中了核心的中帆。那帆布是极易燃烧的东西,雷光闪过,整个桅杆都随之升起了熊熊火焰。
“不好,快救火!”
顾不上将人丢入海里,几名船员包括信哥自己,全都加入到了扑火的行列之中。孙无忧独自一人倒在船头之上,反而落了个安全。
“轰!”
说来也奇怪,船上一经着火,周围海面上的浪头竟变得空前汹涌,一波接着一波地冲上甲板,却不见熄灭一丝一毫的火势。而在水火双重的冲击之下,原本坚固可靠的货船竟出现了解体的征兆,龙骨变异不少,两侧的船弦也随之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
“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掉到海里喂鱼,快把那小子丢下去,这样才能平息龙王的怒火。”
听到老夏的呼喊之后,赵二摇摇晃晃地再次走向船头。突然间,旁边的海面砰的炸死开来,众人抬头一看,当即嘶吼道:“赵二,趴下!”
赵二只是愣了一下,还未做出反应,便觉得一头黑影飞身而来,紧接着整个人便陷入了黑暗之中,一阵剧痛之后,他的意识开始消散,身体也不复存在。
转瞬之间,自己一名同伴便消失无踪,剩下的几人无不大惊失色,尤其是老大信哥更是急得原地大跳起来:“快快,快把那小子丢下去。”
此话一出,一众也顾不了船上的火势,一齐奔向船头,要把孙无忧献祭给龙王大人。可没走几步,更多我炸裂声从两旁响起,无数的黑影飞到海上,张开血喷大口,将那般冷酷无情的船员一并收拾,关利索地返回到海水中。
“发……发生了什么,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自己的人相继消失,死不见尸,信哥疯狂地怒叫着,似在向上苍表达着内心的愤懑。
“都怪你,你才第一次上船,为何我们就遇到了这种邪门事,我要你给他们填命!”
“嗡~”
突然间,一个空前巨大的浪头拍在船体之上,竟将船只整体打得几乎翻转过来,甲板几乎与海面垂直。因此失去平衡的信哥连忙抓住船舵,借此稳定身形。可就在这时,原本就已经十分热闹的水面,竟然遽地禹两旁分裂开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先前害死自己同伴,还吃掉他们尸体的,乃是一群体形巨大的鲨鱼。
只是,这些鲨鱼极具攻击性,竟会主动跳出水面,以来袭击船上的人类。而眼下出现的,是一条空前庞大的巨物,比起之前蝗鲨鱼要大上四五倍,光是头便有一间小屋一般大小。然而,信哥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即便是妖物当前,仍然能够想出自保的方法。趁着船体还未完全翻倒,他用力荡起自己的身体,将自己挂在另一侧远离海面的船舷之上。但那头巨鲨又会善罢干休,只见它纵身一跃,坚不可摧的庞大身体,便立即撞向船体侧方,轰的一声巨响,便将其撕成了两段。孙无忧所在的船头部分,笔直地朝下方坠去,而信哥所处的尾部则继续向上攀升,跃起数丈之高。
“该死的畜生,看我和你拼了!”
走投无路之间,信哥终于抽出了自己的佩刀,纵身一跃,便朝那飞来的巨鲨猛砍下去。但那鲨鱼体头属实太大,就算信哥抡圆了膀子,仍然无法伤其要害。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信哥的身体自胸口处一截两段,一部分落入巨鲨口中,而剩下的则掉入海水之中,被一群迎上来的小鱼分而食之。
孙无忧倒在唯一残存的船头之上,脸上写满了惊恐。本应该跳海献祭的自己,却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信哥几人为了所谓的迷信传统,欲要以人命平灾。到头来,灾难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是自己先行奔赴黄泉,死无全尸,实在是嘲讽至极。
没过多久,原本萦绕在上空的阴云居然莫名其妙地全部消失,而那群嗜血如命的鲨鱼也都悄然退下,海面之上只剩下一些破裂的甲板木块,偶尔有几个货箱飘浮上来,便又被随之而来的浪头一口吞没,呼吸之间便无影无踪。
死里逃生的孙无忧并没有因此赶到庆幸,只因他自己如今还被绑着手脚,无法自由活动,万一再遇上什么海水猛兽,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但更要命的是,货船被毁,储藏在里面的食物和水也都一同沉入大海,没有补给的他,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知还能支持几天。
好不容易翻过身来,看着头上万里无云的晴空,孙无忧不禁喃喃道:“难道我孙无忧真的要以这种滑稽的方式死去?”
“咚~”
忽然间,孙无忧身下的船头在飘流的过程之中,忽然撞到一块硬物之上,孙无忧牟足了力气,将头偏到一旁,这才惊喜地发现,自己边上居然出现了另一艘船只。
“公子,你快看,下面好像有个人!”
迎着阳光,孙无忧发现那船边的甲板上,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俯视下来,因为光线太过强烈的原因,并不能看出对方的面特征,只是从声音判断此人年纪并不大而已。
“还活着么?”
孙无忧见状连忙呼救道:“救命,救命!”
那年轻男子见下面的人还能说话,于是吩咐身边的人道:“你们把人拉上来,记得轻举轻放,不要伤了人家。”
“是!”
不一会儿,船上下来了两条绳索还有两名壮汉,那两人看了一眼孙无忧的“装扮”,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才将其身体拴在其中一条绳索之上,经船上它人的协同,把孙无忧一点一点吊了上去。
“嗯,居然是他!”
死里逃生的孙无忧转身一看,却见不远处的甲板上,竟有一个名彪形大汉看上去十分眼熟,思索了一番之后,他终于想了起来,惊声说道:“是你,凶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