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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能人所不能能也,成人所不能成也

    “把口子封好,封好!”

    牛庄城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息。一队人正从地道里钻出来,洞口外一个下级军官正大声叫着。

    郑芝龙立在城墙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如此之类的洞口和封土,牛庄城内可不是只一处。

    他人就要走了。

    时间已是七月末了,那场秋雨过后,天气明显地变凉。郑芝龙都已经披上了斗篷,的确是他带领水陆军返回觉华岛的时候了。

    再不走,借口都快没有了。

    ——他现在撤军,还能说是为了解救洪承畴部,调走了太多的兵马,清军看到机会,连日猛攻猛打,其虽想于冬日间固守牛庄城,可城防于这段日子内已经受损严重,不得不弃之。

    但是在走之前,他却还要用火药将牛庄爆了个遍。

    用火药炸城池这并不稀罕,绝对不是天平军的首创发明。那已经结束的中原大战——开封之战里头,李自成早初就想到过这一招。

    但李闯王手里没有专业人才,挖了坑填塞药粉后不知道把坑给填住,结果药粉爆炸后的冲击波顺着坑道外冲,不但没能把开封城墙给炸塌了,反而将农民军自己给搞得满头是包。

    但到了洪天王时候,看看人家太平军里的专业人士——湘桂之地的矿工,绝对的爆破能手。人家用棺材装药粉,然后坑道回填压实了,之后再点火,可不就是“掀翻巨城,如揭纸片”么?

    郑芝龙现在就要将整个牛庄给掀翻了,这样一来,明年天暖冰消之后,他才能接着再来么。

    鞑子就是再不惜民力,个把月时间里,也不可能将牛庄修整来,到了冬天里甚至都不可能破土动工。

    等到一个漫长的冬季过去,当冰雪消融之后,再想开工,彼时郑军的水师又已经杀到。鞑子总没办法把宽阔的辽河水面给彻底拦住。

    如果鞑子真的傻到在辽河上修木堤,部署火炮、木簰,等等手段,以此来防备郑军水师侵入,那郑芝龙晚上睡觉都会笑出声来的。

    现成的靶子!

    时间进到了八月,整个牛庄城的布置都已经妥当,一些船只也先一步撤去了觉华岛。

    城外的尼堪看着牛庄,心中隐隐有一个感觉——郑芝龙是不会坚守城池过冬的。这没有什么靠得住的理由,纯属个人猜测。

    所以,他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挥军杀向牛庄。

    多铎的那摊子事儿,现在还没有彻底收尾,尼堪才不愿自讨苦吃呢。

    作为褚英的儿子,如今满清高层的政治争斗与尼堪是不搭边的,纵然在尼堪心里是比较同情多尔衮哥仨的。在多尔衮兄弟三人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别看老奴在干死了嫡长子后给褚英身上泼了许多脏水,可褚英之死才隔了多少年?尼堪当时是还小,但他大哥杜度年纪可不小。

    老奴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幽死胞弟,杀死亲子,骨肉相残,做出如此违背常理的事情,究竟是为何?哪一个成年人不心知肚明呢?

    褚英毙命时候,老奴已经五十有七,而战功高著的大儿子则已经三十六岁。年富力强,又威望高隆。偏老奴还有野望未达成,绝不愿意让出权利的。如此,褚英不死,谁死?

    眼下的黄台吉以多铎为着眼点,进而威逼多尔衮三兄弟,说到底不也是为了集权吗?

    但特别知情趣的尼堪,对于盛京城内掀起的一场场争斗,那是一个字都不会插口。

    时间来到了八月初三,牛庄城内的守军忽的不加遮掩的动了起来,一艘艘战船从辽河中心驶进河岸,有那胆大的八旗哨骑,打马冲到辽河边,向北一瞅,就能明白的看到大批的郑军正毫无遮掩的将粮草、军需等各类辎重运上船。

    消息回传到海州,尼堪急忙带兵马直逼牛庄。不然,只靠清军留在牛庄前的那队人马,对于牛庄可是半点也无有震慑力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尼堪带兵赶到的时候,清军人还在营内,阿尔京阿,屁都没放一个。

    “父亲,鞑子主力……”郑森指着东面滚滚开来的八旗兵叫道。

    郑芝龙舔了舔嘴唇,临走之前爆掉牛庄自然是必须的,但若是再坑鞑子一次,那滋味就更美了。

    “福松,你说鞑子会不会上套?”郑芝龙手中握着一支望远镜,根本不需要用它,肉眼就能看到东面打马奔来的清军。

    “这由不得鞑子不上套吧?”郑森觉得清军不可能不上套。两军都对垒多久了?对面的鞑子主将恐怕是追梦都想拿下牛庄。

    “那咱们就走吧。”横竖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郑芝龙就是可惜拿不到人头了。

    城内最后一批郑军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垛口处几杆旗帜,还有就是那一门门黑黝黝的大炮。

    很逼真的大炮,实则是木筒子唰黑而已,郑芝龙有何舍不得的?

    尼堪摆了摆手,一群包衣阿哈被他们的八旗大爷们拎着弓刀逼着向牛庄城奔去。三五十人哭丧着一张脸向牛庄城‘攻’去。

    “好歹毒的鞑虏,直不把我汉儿当做人看。”已经上船的郑森听到人禀报后,恼怒的骂道。

    郑芝龙则面无表情。

    这种事还少吗?或者说,前世八年抗战时候,同样不把伪军当人看的鬼子兵,拿枪逼着二狗子去趟地雷的一幕,影视剧和小说中很难看到吗?

    所以,郑芝龙这次是使水鬼潜伏于牛庄岸畔。那看似人都离开了,也只是一个‘看似’!

    当清军得报,明军已经完全离开了牛庄之后,无论是尼堪还是阿尔京阿,全都满脸惊喜。不管怎么说牛庄是重新回到他们手中了。

    尼堪一声令下,阿尔京阿先就引了数百八旗马甲冲进了牛庄。

    一艘艘船只驶离了东岸,但许多人还都站在甲板船舷,城内都忙活了那么多天,他们如何不知道郑芝龙在底下究竟埋了什么?

    都等着欣赏那最后一刻的来临呢。究竟能否如意,下一刻就见分晓。

    但是当爆炸真的来临的时候,反倒很多人都无了言语。他们文化层次太低,完全找不出合适确切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景象太可怕太惊人,叫他们无法接受,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以至于大家都傻掉了。

    郑森眼睛迸溅着炙热的火花,“掀翻巨城,如揭纸片;掀翻巨城,如揭纸片……”自己老爹真的是能人所不能能也,成人所不能成也。

    有这一招,日后再要攻城,岂不是轻而易举了?

    至于战争中所耗费的几万斤火药,郑大公子才不放在眼里呢。

第五十八章 骠骑将军(求收藏)

    对于勤奋的崇祯皇帝言,今年的七月份是一个悲喜交加的时节。

    先是朱仙镇官军大败,十八万大军因为左良玉的怯战——其见农民军势盛,乘夜掠诸营马骡向襄阳南逃,督师丁启睿、杨文岳和其他三路官军见之也争相奔命。李自成立即派精锐绕道截击,左良玉部阵势大乱,纷纷坠入农民军预掘壕沟,相互践踏,死伤惨重。起义军一战获降卒数万,马骡7000余匹,军械火器不计其数,复围开封。

    恶讯传来,崇祯生吃了左良玉的心都有了。可是人家远在湖广,手握重兵,崇祯帝又能奈何呢?

    还好关外紧接着就传来了喜讯,却是郑芝龙盘踞牛庄,见已经吸引了松锦前线的清军回援,便立刻出偏师直插松山外海,派人与松山城内的明军沟通后,两相同时发作,内外夹攻,一战救出了松山围困的明军近万(洪承畴虚报数目)。

    虽然紧接着杏山明军就也突围了,塔山的明军也无奈的退去了,但不管怎地来说,这都是一大喜事。

    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原时空里,松山明军一灭,紧接着塔山明军便被清军攻灭,然后杏山城内的七千明军不战而降,锦州城内的祖大寿也跟着收降。宁远城以北区域的三万余明军,全军覆没。

    而现在呢,洪承畴活了,杏山突围了,塔山撤了,虽然丢了半个锦西走廊,把人祖大寿实实在在给卖了掉,但三万多明军保住了六七成不是。

    多出了这小两万兵马,这对大明朝而言可不就是一天大的喜事么。

    最重要的是洪承畴活着去京师了。

    这位备受崇祯帝信任和倚重的人,没有陷入清军手中,选择投降。而是脚步轻快的去了燕京。

    崇祯帝自然不能不惩罚他,可崇祯帝对洪承畴的信任却不会动摇几多。更重要的是,洪承畴是用亲身经历证明过自己剿匪本领的人,把李自成杀得只剩下十八骑落跑去商洛山,一手将沸腾了十几年的明末农民起义给打压到了谷底,这样的人才正是如今的崇祯帝所急需要的。

    但郑芝龙却很怀疑洪承畴有没有那个本事来力挽天倾。

    现在的农民军可不是当年的农民军了,在一次次击败官军的同时,各路农民军早已经吸收了大量的官军败军、俘虏,质量比之官军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那一片石之战里李自成的老营表现,那还是挺能打的。

    洪承畴真的还能把现如今的李闯王给再度打压下去吗?

    郑芝龙是不信的。

    短短的三年时间,崇祯帝已然把手中的筹码挥霍了七七八八,无论是关内还是关外。大势已成的不止是黄台吉,还有李自成。

    现在关内唯一还有战力的官军,就是孙传庭所率的秦军,但现在的秦军却不是当初的秦军了,这是支由孙传庭一手带出来的军队,崇祯帝还能让孙传庭让位给洪承畴吗?

    而且聚集在宁远的明军早晚要散开了,大明朝九边重镇,可不是只一个关外辽东!

    一坏一好两个消息让崇祯帝心里很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所以到了八月里,接到郑芝龙‘无奈’放弃牛庄,引军退回觉华岛的消息后,他心里竟是很平沃。

    都是这些年里被一个个坏消息给磨练出来了心境,再则,他也心知肚明,郑芝龙愿意听从号令固守牛庄的可能性,本就不是很大么。

    不过当锦州祖大寿降清的消息传到后,崇祯帝还是勃然大怒,直要下令将祖大乐给砍了。他对祖大寿是早芥蒂,现在直要算总账了。

    郑芝龙不去理会京城内的风云变幻,优哉游哉的享自己的福。自从撤军之后,他整个人都有些“变”了。一股发自心底里的慵懒感,人就活像是一头吃饱喝足又美美睡了一觉的老虎。虽然外表很吓人,实则却没有半点的攻击性。

    他很满意自己这段日子的表现,从鞑子身上唰到了不小的名头,与周延儒的交易,与吴三桂、马科、白广恩他们的交易,各取所需,很是补充了自己的短板,可说是叫他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那就像那吃饱喝足的老虎,只想那么懒洋洋的休息一阵,才不去管森林里的兔子狐狸多么喧嚣——燕京城内现在有多么闹腾呢。

    洪承畴绝对不愿意看到祖大乐被杀的啊。这人用在中原,还不失为一能将勇将。

    横竖崇祯帝现在是不可能招郑芝龙进京,这算是一个潜规则。就是朝廷在奈何不了祖大寿、左良玉和郑芝龙一类人的情况下,就不可能下令让他们进京,省的闹出不好看来,让朝廷凭白丢了面子。也让中央和地方实力派之间撕破那层并不坚韧的面皮!

    对于大明朝而言,郑芝龙如此般给力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意外之喜,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只会给他套上一堆虚衔,如左都督,如骠骑将军。前者是一惯例,就好比巡抚加右佥都御史,总督加兵部侍郎或尚书衔。

    骠骑将军是正二品,武职散官,等到明年郑芝龙便是不建立半点功勋,明廷为了拉拢他也会继续升授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

    是的,就是老奴当初的那个龙虎将军。这是明朝武职散官称将军者的最高阶,再上的正从一品四阶,就与文官同名,分别为特进光禄大夫,特进荣禄大夫、光禄大夫、荣禄大夫。

    而至于崇祯皇帝发来的赏银,郑芝龙只觉得有些讽刺,他还缺那五十两白银吗?但话说回来了,这也不能怪人崇祯皇帝不是?这规矩是人朱洪武定的。

    水师沿着海岸线南下,顺风而行,纵然郑芝龙有意减低速度,在路过松山、锦州时候,挑逗了一番清军,船队抵到觉华岛也只是三日时间。

    沈廷扬看着漫步从船舷上走下的郑芝龙,回想过去的数月时间,一时间真的有一种白云苍狗的感觉。

    几个月前的郑芝龙,虽然贵为闽海王,实力雄浑,但说真的,其被人在中原真的无有大的声名。政治声望近乎于零。

    但现在的郑芝龙呢?已然是士绅口中的一代名将,百姓口中的擎天玉柱。

    沈廷扬别看人在觉华岛数月不带外出的,可他对关内的变化,对郑芝龙与周延儒的交易,对郑芝龙近来声望的猛涨,那都是历历在目。

    所以,如今的郑芝龙,不同于往日的郑芝龙也。

    跟着沈廷扬一同来迎的沈楠光和江哲二人,前者没甚好说的,江哲看着郑芝龙却心中起了嘀咕。

    他尤记得当日初见洪承畴时那人的风采。

    虽是文人出身,但到底手握大军,更曾决胜沙场。即便脖子上裹着白纱,整个人也自有一股英雄气。眉宇之间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却暗藏杀机。

    总的来说,那就是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一样不一般的感觉。

    而现在的郑芝龙呢?

    江哲揉了揉眼睛,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富绅员外。

第五十九章 黑心坏鸟郑芝龙

    “好个棱堡,果然是了得。”

    郑芝龙前世今生,这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一座真实的棱堡。虽然之前他已经拿到了模型,但模型如何能跟真实的事物相比?

    不大的觉华岛上一共立有两大三小五座棱堡,别看数量不少,工程量也更大,实则却是比屯粮城还要更早完工。

    因为啊,修筑屯粮城所用到的夯土和城砖太费劲了。

    标准的‘夯土’可不是像民间打地基一样啥土都能用,那首先要反复筛土,不准有任何的渣滓。然后还要蒸土,这一是为了杀死土内的虫卵,二是为了让土被夯实的时候更见坚实。

    所以,别小瞧了夯土城池,纯粹的夯土城池绝对十分坚固,在抵抗硬物撞击的时候,比如石砲和火炮的攻击时,那效果较之包砖城墙尤要好。只是夯土较为怕水罢了。

    且夯土的建造法除了压实以外,还有其他的方式加强材料的固化,蒸土是其中一种。另外,类似石灰和动物血液的添加物也常被作为稳定剂与黏著剂。包括糯米浆!

    而除了夯土,屯粮城外侧的包砖一律是岛上自行建窑烧造,这同样耗费时间。

    屯粮城的工程量并不大,却因为一些步骤太耗费时间,以至于拖拉到七月下旬方才完工。

    不像棱堡,看似工作量大,却始终能一刻不停的建造,等到基础‘打牢’了,觉华岛上开采出的石料也已经备好了,等到石料用完了,那砖窑烧出的青砖也齐备了。

    所以速度上反而能更胜一筹。

    走进一处炮垒,看着炮口对应的前方,郑芝龙只想叹一口气。

    怪不得这种堡垒能如此牛逼,用这么少的人便能得到如此高的防御值,这种设计实在是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枪炮的威力。

    就像眼前的这门大炮,它的前方一侧空旷如野,另一侧则就是棱堡的壁垒。

    所以你可以想象得出,当棱堡壁垒前堆满了敌人的敌人时候,这一炮轰出去就能收割多大一波人头?超神都是小菜一碟。

    这就是棱堡防御的精髓。

    觉华岛上的棱堡两大三小,两个大些的棱堡,一个在屯粮城的侧面。

    要知道屯粮城可是在觉华岛的最北端的。其北、西、西北三面都是海洋。日后清军借着冬季里严寒冰封海面,如当初的觉华岛之战一样,马步军直接黑隆隆的杀过来。

    那也不可能把大炮布置在屯粮城外的海上。

    所以,一个大的棱堡位于屯粮城的南面,遮蔽住其南侧的大片野地;一个小棱堡位于屯粮城的东侧,满清如果能越过岛屿的东侧沿岸山脉,将大批的火炮运抵过来,那也是清军的能耐。

    然后,另一个大点的棱堡位于整个觉华岛的中部,两个小点的棱堡,一个位于觉华岛的南岛,一个位于两个大点的棱堡中间。

    从五个棱堡的方位布置就可以看出,它们的存在,一切都是为了拱护屯粮城,为了保护整个觉华岛。

    “福松。”屯粮城城墙上,迎着落日的余晖,郑芝龙跟郑森慢悠悠的踱着步。“今岁于我郑家至关重要,为父忙碌数月,虽为我郑氏赚取了不少声誉,但也正是因为此,觉华岛才于我郑家来说必不可失。”

    “孩儿知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我郑家兵马在关外连连得胜,声誉正隆,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若是此时若丢了觉华岛,则影响太大。甚至有前功尽弃之可能。”

    “你能明白此事甚好。”郑芝龙把手一指南方,“你叔父不日就将带领船队抵到此地,那不止会有大批的军需物资,还会带来一支人马。一是要补充各营队的缺员,二是要留在岛上历练。”

    “以觉华岛现今的防御,为父实在想不出沦陷于鞑虏之手的可能。这些兵都是从难民中挑拣的精锐,一如未经历阵仗之前的铁人军和义勇营。只要稍加磨砺,便是一支精兵。”

    “我已经决定要留你五叔在岛上,然后你来任副手。”

    郑芝龙不可能留在觉华岛上,道理与他不能固守牛庄一样。

    郑森今日随郑芝龙观看了整个觉华岛,对于守住城池信心十足。立刻就说道:“父亲放心。孩儿定辅佐叔父,守住觉华岛。”

    郑芝龙微微一笑,“守住觉华岛真不难,只要你们不出城浪战就行。何况今冬建虏也不会把目光真的投到宁远来,就更别说是觉华岛了。”

    郑森懵逼,忙问为什么?他可不知道满清今年会扣关杀入内地,连破数十州县,大捞海捞一把。

    郑森听郑芝龙一说,脸色大变。自从崇祯二年那次开始,清军已经接连叩入中原四次,哪一次不是给大明带来了巨大伤痛?

    财货人口损失就不说了,在建虏肆虐的过程中死去的百姓,比之被他们掳走的男女,只会更多许多。

    “为什么不会扣边?”

    “你以为鞑子现在就好过吗?”

    “一场松锦大战,朝廷会穷的国库里跑马,建虏就能得好?”从俘虏的建虏和包衣口中他可是问出了不少满清的消息的。

    黄台吉为了松锦之战,把内部的粮食也搜刮的很干净。大战前,前后一年半的围城战和拉锯战,把满清也搞得五劳七伤。

    若崇祯帝真能沉得住气,拼死耗到现在,黄台吉就不是流鼻血而是心口流血的下令撤兵了。

    当然,明朝的财政粮饷也的确困难。

    “他们那是什么地方?能比的上中原吗?”

    “朝廷现在就是再难以为继,钱粮上面,情况也不会比建虏更糟糕。”

    一场持续了两年有余,涉及到单方面十几万战兵的大战,是开玩笑的吗?“换做我是黄台吉,我也会在今冬破边入寇。不趁着大明精锐大丧的时候好好进中原抢回一笔,如何回血?”

    郑森在郑芝龙身前左右待了也有段时间了,对于自己这个父亲口中偶尔露出的一些怪异词汇,也多能明了意思。就比如那‘回血’二字。

    郑芝龙眯起了眼睛,他从清军入关抢掠想到了被鞑子抢走的金银的最终目的地——晋商,心中就很想很想杀人。“老子我终究有一日要把八大皇商杀个片甲不留!”

    不止是八大皇商,还有晋西大批的文武官员,一个个都该杀,都该死。要是没有这群杂碎在暗地里捣鼓事,建虏的崛起何以这般顺利和迅速呢?

    当然,这般‘政治正确’的话被他说出口,那总免不了有些冠冕堂皇的。

    因为郑芝龙他也一样黑啊。

    他为什么让郑芝豹、郑森带领主力留在觉华岛?那还不是为了躲开不久就要杀入中原的清军吗?

    不说崇祯帝在急乱中有可能一道旨意就叫郑芝龙进退不得,如架在火上烤。就说清军真的杀入中原,郑芝龙如今名满中原,能图享大名而不有所表示吗?

    主力部队不留在觉华岛,那他就有可能被明廷调去堵抢眼。现在的郑军陆军对上建虏,郑芝龙只有守城的把握,可不敢轻易与之平地野战。

    故而,他本人也一样心黑,一样不是啥好鸟。

第六十章 未来的郑军陆师

    觉华岛上的劳工素质普遍比芝罘岛的难民要强。

    前者都是包衣阿哈么,除不多的一些人是辽东的本地人外,绝大部分人都是清军数次入关掳掠回的中原百姓。那身子骨弱的,早在从中原到关外的千里路途中就已经死去了。

    而成为了包衣阿哈之后,日子可不会过的也不会多么幸福。在小冰河时期的关外耕田种地,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可他们这些包衣阿哈,日子过的再艰难,比之已经走向了流亡逃难路途的中原难民们言,也算是好日子了。身体情况自然就要好上一截。

    所以,在上岛之后,直接就被区分开来,孤身男女分做男女营,家庭还在的则按保甲制编列。一切行为准则全部军管,一切都为了方便“统治”!

    如此做是为了给日后征兵打下基础。

    这些个光头劳工,很难说他们跟鞑子没有血海深仇,但除了不多的一些人外,绝大多数人与郑军却没有解不开的仇恨。之前他们是没有机会报复,更看不到报仇的希望,可现在郑氏集团就给他们机会,给他们希望。郑芝龙相信李武这样的人,绝不是只此一个!

    这些人要是训出来,那作战意志,士气斗志,怕是会比难民们更加坚定,绝对的强军苗子。

    现在,几个月时间的‘潜移默化’,这些光头劳工们懂得了排队,懂得了左右,明白了齐步走,乍然一看已经挺像模像样了。

    郑芝龙不准备在觉华岛待多久,走访了屯粮城和棱堡之后,紧接着便视察了劳工的居住营地。

    看着眼前昂首挺胸的劳工方阵开怀大笑。

    第一当然是高兴,这阵列已经像模像样,就算真的是银样镴枪头,至少也赢在起跑线上了不是?

    第二就还是高兴,一个个大光头,看了就喜气。

    岛上的条件有限,对他们的训练都很基础,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劳动改造么。每日简单的作训都是以队列为主,再加上一批‘政工干部’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诉苦大会是一个绝好的法宝,每一场开下来,会场内要不多时就会嚎啕痛哭声迭起,泪珠子就都跟下起了雨一样。无分男女,对满清鞑虏的恨意都蹭蹭的向上涨。

    再结合说书和戏曲,这两种“艺术”表演形式在如今这个时代就是电视和电影。

    多方面下手,把所有人都朝着郑芝龙想要看到的“模子”去改造。

    这个过程虽然看似不起眼,但郑芝龙只要效果。

    眼下的劳工们可不就有了一个兵样子了么。他们可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经受军训的,却已经有了基础。

    这就像练武的人讲究打熬身体一样,底子没有打好,拳脚耍的再漂亮也是花架子。

    郑芝龙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光头,想着这些人在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之后的样子。他们会成为一支强军,他们没理由掉链子!

    “你们觉得如何?”郑芝龙问向甘辉、洪旭。施富在旁边满脸的自傲。他虽然有一部分精力花在了宁远城,但眼前的一幕是有他的功劳的。

    “有个兵的样子了。”甘辉看着眼前的光头们想到了过去的郑军陆师。

    郑芝龙有钱,军备上自然不会亏待了手下弟兄,可是人不争气能奈何?给你再好的武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武装暴徒,说你是土匪都是夸你。打仗一哄而上,打胜了数你最勇敢,打败了数你跑得最快。

    这样的队伍真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啊。

    今后的郑军陆师需要面对的战争是什么模样的?那都是破袭战,是要强攻满清城垒的。

    便是防守,也是要面临着满清优势兵力的包围,而我自岿然不动。

    没有坚强的意志,没有勇敢的斗志,没有严格的纪律,又如何能成事呢?还是那一句话,打仗是要死人的。

    郑芝龙并不奢望把自家的队伍练的如pla一样,但也重要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不知要一言一行都要有个当兵的样子,还要绝对的服从,严守纪律,就算是上级下达的命令是错的,你也要不折不扣的去执行。

    在如今这个时代,普通士兵不需要脑子,他们最重要的就是纪律,第一是纪律,第二是纪律,第三还是纪律。直白多的说,就是上级让你去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而且还要坚决的执行。

    因为这个时代的战争太残酷的,在这个火器刚刚兴起的时代。拿着火绳枪、燧发枪的士兵,站着整齐的队列,面对面的排队枪毙,没有勇气的人,没有严格的纪律,那早就扔下枪跑了。

    就算清军不会有太多的火枪兵来玩排枪击毙,他们也有火炮和弓箭不是?那都一个道理。

    想想看,两排军队面对面的射击,又不拉开多远的距离。那跟玩俄罗斯转盘有毛两样?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你一枪啊我一枪,谁都不知道哪次自己赶了背运,就把自己的脑袋打爆。

    而清军什么时候玩排枪击毙且不去说,横竖在郑军里,这种排枪击毙的纯火器军队,很快就会出现在郑军陆师队列中的。还极可能在今后短短几年的时间中成为郑军陆师的主力。

    如铁人军这样的队伍只会是郑军陆师中的‘特种部队’,义勇营更是一支过度性质的部队。

    因为,这些都是建立在当前特殊背景下的时代产物。而过几年后,郑军所要面对的就是大规模的陆上会战,对比玩长枪+火枪,郑芝龙更倾向于玩纯火枪兵。

    走进劳工的宿舍,看到内里的整洁后,郑芝龙满意的点了点头。

    整齐的房内摆设,连床被的放置位置都是一致的。当然,郑芝龙没有强求豆腐块,可即便如此也让不少初次见到劳工宿舍的人震惊非常。

    就比如江哲。

    先前他是主管来人登记分类的,可从来没有下过一次劳工营地。

    现在跟着郑芝龙进了来,瞬间是目瞪口呆。

    不说房间内整洁的地面,就是床下的鞋子,床头的毛巾,还有水盆、皂角盒子,甚至是水杯的把子,那都要朝着一个方向摆放整齐。

    那一眼望过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肃穆,严肃的气氛让江哲的呼吸都屏住了。

    这都是为了培养他们的纪律性。可不是纯粹的面子工程。这完全是对劳工的纪律性的养成,一切都充满了规则的痕迹,无论你走到哪里,严格的规则纪律都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你,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你。

    到了中午,营地食堂飘出一阵诱人的香气。

    但与往日能吃到的咸鱼咸肉不同,这股香气似乎还有更美上几分……

第六十一章 大写的“服”(求收藏)

    “江秘书,这是您的福利清单,您收好!”

    一堆以贺中秋佳节为名义发下的福利品堆满了桌前,江哲有些机械的接过后勤文书递来的表单,那文书都已经走远了,他人还依旧有些僵直。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已经彻底被郑氏集团所散发出的壕气给震慑住了。

    如他这般职位的人——郑芝龙秘书室一秘书,不止有月饼、桂花糕、桂花饼各一盒,还有闸蟹一提,鸭一支,石榴四个,桂花酒一坛。

    这可是征战中啊。距离郑军老巢闽省书千里之外。

    而整个觉华岛,上到郑芝龙父子,下到普通的光头劳工,今日也都有美餐一顿,外加高低不等的各式福利。

    郑芝龙并不是在特意的拉拢江哲,他的待遇在整个觉华岛高层人中根本不值得一提,这完全是规矩。

    可也就是因为这一规矩,江哲才能更体会得出郑芝龙的财大气粗。

    因为郑芝龙能对光头劳工都如此厚待,那闽省老巢的人马,待遇自只会更加的优厚。财力如是不成,安能这般?

    他与沈楠光虽才入秘书室没几日,并不能看破郑氏集团的真正实力。可他也在江南过活数年的,岂能不知道郑芝龙的实力?相传可是有二十万人跟着他吃饭的。

    窥一斑而见全豹。郑氏集团的财力深不见底也。而天下但凡是有识之士,对于‘钱财’二字的威力又有谁个胆敢小觑?

    且就郑芝龙现如今露出的能耐,不担忧财力的情况下,他又能练出多少精兵猛士来?

    郑氏集团大批的收拢难民流民,名义上说要送去大员,可大员的真正模样又有几人知道呢?

    郑芝豹在前几日已经抵到觉华,带来了大批的军需辎重,更送来了三千披甲军兵。那虽然比不得跟随郑芝龙折返觉华岛的数千精锐,但一个个人高马大,士气饱满,也是不能小看的。至少比他在金陵在天津所见到的朝廷官兵是强多了。

    郑芝豹人都没去宁远城,中秋佳节,暂时无忧的宁远城也热闹了一波,可到场的却只有郑芝龙父子,郑芝豹正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在熟悉觉华岛。

    不久后郑芝龙就要南下,他来坐镇觉华岛上,虽然有大侄子给自己做副手,但自认久经战火的郑芝豹直接就把郑森给忽略了。

    在他看来,郑芝龙如此安排,并不是让郑森来辅佐他的,而是要郑森来镀一层金的。

    之前四五个月里,郑森的名声就增长的很快,现在这般的安排,自也是为了一样的目的。

    这般重任在身还是郑芝豹三十年人生里的第一遭,他是郑芝龙的幼弟,当初打拼‘江山’的时候,郑芝虎和郑鸿逵的作用都比他强多了。担负如此的重任,对他而言也是一个转折!

    可不愿意把事情办砸的郑芝豹,才不分神去宁远城里应付官面往来呢。有时间去费口舌,不如把觉华岛更细致的走一遍。

    “继昌(郑芝豹字),觉华岛于我郑氏的份量,你是知道的。好好的守上半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你能守住,你就是我郑家的大功臣。”

    临行前日,郑芝龙对郑芝豹说出了掏心窝的话。

    “大兄放心。这几日小弟走遍了岛上诸堡,那是越看信心越足。”整个郑氏的新陆军才多少人?现在大半都放在了他手里,又有这般多的城堡可以依靠,若是还守不住,他也白在浪涛里混这么些年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再多的话郑芝龙就也不用说了。

    郑芝豹也不是小孩子了,郑芝龙的意图,郑芝龙的宏图,他什么不清楚?

    郑芝龙还急着去到芝罘岛后整兵备战呢。

    别看他把主力丢在了觉华岛,可清军真入塞南下了,郑芝龙一定会听到召唤的。顶多是因为他的陆战主力不在身边,可以少承担一部分责任。但要说一丁点的责任都不去承担,那怎么可能?也与他的名头不相配啊。

    郑芝龙可是现如今众口相传的当世名将,可是备受各界推崇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他就是一个兵都没有,危机时候也会被急着堵抢眼的明廷硬赶鸭子上架的。

    虽然那时候他可以置之不理就是了。

    所以,郑芝龙在回归芝罘岛的时候,身边带上了八百老亲兵——三百黑帆和五百东洋矮子,再有五百名铁人军。

    这就有一千三百人了,算上郑森在芝罘岛留下的三队义勇营,这就是两千人了。

    再从光头劳工中挑选出一千人来,三千家丁已经齐备。如果被大明朝委以重任了,那至少会有些其他部队来配合,凑凑合合的一整,那就是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

    与清军硬顶浪战是不成的,可靠着齐鲁大地上的山地丘陵地形,郑芝龙想要有所成就也是不难。

    在此之前,他还会把所有的战船装满难民流民的送回闽省。

    持一样看法的还有江哲。

    他一开始倒没有想的太多,就算他知道郑芝龙不止带走了黑番兵和东洋矮子,还带走了五百铁人军,那也没有半点怀疑。这很正常不是?

    但是当郑芝龙抵到芝罘岛后,迅速从光头劳工中挑选了两千人,然后把最出色的的一千人和一千三百人的“亲卫部队”,以及岛上本有的三队义勇营,匆匆整合起来时,江哲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

    但江哲谁也没对说,只选择了沉没。一直到十月下旬,清军再一次破边入塞的消息传到了登莱,江哲心中对郑芝龙大写了一个‘服’字。

    这眼光,这判断,也是绝了。而更绝的是郑芝龙先前的举措。

    从郑芝龙对清军入塞早有断定这一大前提出发,郑芝龙将自己的陆战主力留在觉华岛,把水军早早的打法回闽省,那选择就真牛到没朋友了。

    ……

    日以继夜,一个多月的作训时间眨眼即逝。

    十月末的胶东半岛已经是漫天的冰寒,一派的冰天雪地了,可是天气再冷再寒也比不得人心的冰寒。

    ——清军又一次破边入关了。

    想起先前清军入关杀进齐鲁所犯下的累累血债,齐鲁的百姓民心怎么不冰寒一片?

    上次多尔衮入关,从北直隶直杀入齐鲁,攻破济南府,扫荡鲁东,沿途五十余城被屠。给华北地区造成了空前浩劫,死者不计其数。

    后齐鲁右布政使侯国安上书言:由黄河以抵济南,计程数百,皆奴氛流毒,村落寥落,途次杳茫,遥闻率多号泣之声,不觉潸然泪下。沿路抚绥,于六月十一日到任。目击全齐皆灰,臭气道路,血积盈衢。所积零星残黎,尽髡发坏面,损股折肱。本司于灰烬之中,整顿安插。……

第六十二章 率兽食人(求收藏)

    多尔衮入塞,五十余城被屠戮,百万生灵涂炭。鸡犬寂寥,有瓦砾而无室家,有荆蓁而无烟火。

    本来人烟稠密的北直隶、鲁东地区,至此地大人稀,数载之内,民尽于鞑虏,尽于病疫,尽于荒芜,生灵萧条,与死为近。而且,可以预料的是,被清军掠夺破坏后所造成的饥荒和瘟疫,则又肯定会造成远超其直接屠杀数量的人口死亡。

    半个齐鲁都元气大伤,短时间里断难以恢复,或许这也是早前胶东大批的难民流民纷纷回归故园的原因之一吧,因为原来的人都死了。

    可同时,这也如一记刻入骨髓的教训,让北直隶和齐鲁大地谨记满清的凶恶和血腥!

    而现在,他们再一次听闻鞑虏杀入关内,那心情该是怎样一个悲凉?

    郑芝龙九月时候还接到宁远传来的消息,说是有清军兵马逼至宁远,还出动大军攻打觉华。但时间进到了十月的中旬,就听有消息说清军兵出黄崖关,破墙子岭而入关内。其在蓟州与白腾蛟、白广恩等战了一场之后,兵锋就直插齐鲁!

    整个齐鲁官场都乱作了一团,巡抚王国宾更是派了侯国安亲到登州向他求助,那是已经是十月下旬。

    因为整个齐鲁上下尽都知道,齐鲁总兵刘泽清是靠不住的。何况此刻刘泽清的兵马主力也不在齐鲁,而是在鲁东南与豫北的交际处。

    这个关键时刻,你就是召唤他回援齐鲁,他也会装听不到的。

    对于王国宾等齐鲁官方的大佬们言,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刘泽清身上,放在跟随在清军屁股后头而动的白广恩、马科、薛敌忠之流身上,倒不如来请郑芝龙。

    且郑芝龙手中也不是没有一点人马,不说他从觉华岛带回来的光头劳工们,后者已经拣选了不少人,在芝罘岛日夜不停的操练来。同时芝罘岛上还有郑森留下的三队人马,加上他手边握着的两个队铁人军,以及三百黑番兵和五百挺身队,收拾收拾,这三四千人可不失为一支强军——对比其他明军言。

    郑芝龙回到芝罘岛后,就抓紧时间练兵,这事儿在齐鲁官场也不是秘密。

    虽只有三四千人,数量是少了点——别忘了郑芝龙之前的动作,陆军主力都已被名正言顺的“搁置”在觉华岛了,水军主力也尽数被遣派回闽省了。现在他就算不去蹚浑水,别人也说不到他。皇帝的旨意还没下到齐鲁呢。郑芝龙只是闽省总兵官,可不是齐鲁总兵官。

    但郑芝龙是那鞑子人头换来的偌大名声,这个时候就依旧不失为一块闪光的牌匾。

    王国宾等可不知道郑芝龙早就盘算好了的打算,只以为让郑芝龙来为他齐鲁顶雷,那是一大难题呢。如是,他就把侯国安派了去。

    不能不说侯国安是一很有能力的人,这大明朝里能从小小举人干到三二品大员的人,就没一个善茬。在郑芝龙面前是上演了一场“申包胥哭秦庭”的好戏,不,不是一场,是连着好几场。短短三五日,就把郑芝龙的心都给哭“动”了。

    这虽然是郑芝龙在做戏,但他从侯国安口中听来了诸多前遭清军南下时的血债,也真让他杀意暴涨!

    崇祯十一年,多尔衮率军入齐鲁,给齐鲁大地留下的伤创太惨痛了。

    “……计德州城中,人被屠戮者十之七八,沉河堕井投缳者十之二,被俘者十之二,以逸者十之一,藏匿幸免者十之一。……其逃出城门践溺死者,妇女、婴孩无算。满城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下……”

    “颅山血海,辨认无从……收残骸剩渍,分男女为两巨冢,合葬于禹城之南北野……”

    “临清州城内生员存者三十八人,三行商人存者席明源、汤印、汪有全共七人,大约临民十分推之,有者未足一分。其官衙民舍尽皆焚毁,余烬愈月未灭。两河并街路,尸骸如山若颠,岂能穷数。城垛尽皆拆毁……”

    郑芝龙心不能不动的,却不是因为侯国安真的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乃一决定说客。而是因为鞑子杀戮太甚太狠,血淋淋的现实让郑芝龙不得不心动。

    不过作为一个聪明人,郑芝龙虽然心动了,却绝不会轻易的让自己身处险境。他手中就那么点兵马,就这么去硬怼清军,郑芝龙脑子除非是进水了才行。

    所以,他还要在侯国安面前好好的做最后一处戏才行。

    “鞑虏凶残,屡屡犯边,率兽食人,血债累累,此我中原生死之大敌。芝龙虽乃闽人,为闽省之官,然闽人亦是我大明子民,闽官亦是我大明之官。此值危难当头,岂敢退缩?”

    “只是,某手中可用兵马仅才区区三千人,内还有诸多新编兵马,怕是……有心无力啊。”郑芝龙脸上又是坚定又是难色,交织交错。

    这话音还未落,侯国安已经拍手大赞起郑芝龙的一片忠勇,“总戎有此决心,实国家柱石也。国安带齐鲁千万生民拜谢大恩。”

    他或许是真的推崇郑芝龙,也可能是为了让郑芝龙无话可说。但这重要吗?不重要!就如侯国安此时脸上的郑重肃穆之色,郑芝龙已经得到的许诺,已经拿到手了的主动权才是最真的。

    “郑帅所言缺兵,确是一大难题。然齐鲁本身虽少兵马,可胶东有的是丁壮。郑帅又是当世之名将,不若速速招揽些丁壮,加以整训,待鞑虏杀到时候亦可拿来一用。至于兵甲钱粮,无论是登莱本地,还是济南方面,皆可周转一二。”

    清军如今还在北直隶,距离齐鲁还有不短的距离,期间又有多处坚城,彼处又有许多路总兵,纵然不堪战,也多少能给清军制造些麻烦。也就是说,郑芝龙现在动手,多少还能有些时间。

    “鞑虏凶蛮,战力本就强于我朝。现在又仓促成军,非是一群乌合,届时如何能战?”郑芝龙叹道。

    大厅中陷入一片寂静。

    侯国安也是无奈,说动了郑芝龙是一大喜事。可这位郑大帅手中没兵,那即便再能战,就他手里的那点兵马又能当得何用?心中烦恼的很就也跟着一声长叹,叫厅中的气氛变得更是压抑。

    始终在厅中随侍的江哲努力调整着呼吸,这马上就要轮到他来登场了。

    郑芝龙导演的一场大戏么,主角是郑芝龙,男二是侯国安,他江哲就是男三号。

    事态进展比郑芝龙原预定的更顺畅,因为侯国安在江哲站出来前,先就注意到了他。在厅中沉重的气氛下,江哲一脸的跃跃欲试,没有半点沉重的神态,那是很与众不同的。

    不说鹤立鸡群,却也是叫人一眼看到。

    “你是何人?看你神采不同,莫不是令有见策?如是真腹有成见,尽可畅所欲言。”

    侯国安都有些“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了。

    郑芝龙张了张嘴,今天这场戏还真是顺利。“藩台不知,此人江哲,原为沈家门客,现在芝龙处任近身长随,人素有急智。”

    “你尽可倡言,得与不得,罪皆不在你。”

    “两位大人容禀,学生以为,如今之计已是到了火烧眉毛只顾眼前的时候了,就也无须再顾虑其他。想要提领兵马,早早招兵作训是一法,招降纳叛就又是一法。”应急么。

    “两位大人不见那逡巡于齐鲁、中原、南直隶三生交界处的小袁营吗?”

第六十三章 造化钟神“秀”

    把时间拉回到三天前,那时候侯国安刚带着噩耗来到芝罘岛。

    郑芝龙还摆出一副忧虑的模样,在那装模作样。

    “大帅,江哲江秘书求见。”

    一天的应付过去后,郑芝龙回到书房里,泡了一壶茶,静静地在脑子里勾画着自己的计划。

    他不会真的拒绝侯国安的,但也不能被人一说,就张口答应。那样不止显得自己没有价值,更拿不到他想要的权利。

    整个齐鲁的兵马他不敢奢望,但登莱的兵马大权呢?郑芝龙可一直在打着胶东的注意的。

    所以,面对侯国安的时候,他的态度必须把握的好。要让侯国安感受到他‘答应’的不容易,这样他才能显示得出他的价值。他也才好趁机攥取权利——提条件。

    “玉龙来了,快请进。”郑芝龙说道。

    “学生见过大帅。”迈步走入房间的江哲,态度不卑不亢。

    郑芝龙又不会读心术,对于这个在秘书室中不显山漏水的人物,他保持的客气、尊重,更多是上辈子养就的习惯。而不是针对江哲本人才能的重视。

    但江哲依旧心生感激,这样的郑芝龙在他心中直被打上了“宽厚爱人,尊贤重士”的标记。

    “玉龙此时来到是为何事啊?”这可都下班了。郑芝龙好奇的问道。

    眼前的江哲不是甚经天纬地之才,可在秘书室内,分给他的任务却能每每完成的很好。只因为不爱强出头,也可能是因为没后台的缘故吧,并不出名。在郑芝龙眼中,也被打上了一个‘低调本分’的标记。

    “学生来见大帅,是为大帅解难来了。”

    江哲的话让郑芝龙开怀大笑,这话也太大了,把手一摆,做出个叫他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大帅目光高远,恐在觉华岛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眼下这一幕。故而领引上千精兵返回胶东,一回到芝罘便就整合兵马,加强作训,马不停蹄的整军备战。”

    郑芝龙放松的身子一下子坐直了,眼前‘低调本分’的江哲,竟然能看的那么深吗?

    还很会说话,在觉华岛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眼下这一幕,故而领引上千精兵返回胶东,说的他郑芝龙真若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一般。

    秀,真秀,蒂花之秀。

    郑芝龙万没想到自己的秘书室内还潜伏着一位如此这般的人物。

    而他的神态反应那就是对江哲最好的鼓励,“建虏既要布置兵将于宁远之前,那必是无法倾师南下。然其兵马纵不能无能全力以赴,也非大帅现如今这四千兵将可敌。齐鲁地方招募民军,如大帅所言,一群乌合之众也,岂能挡得此大任?

    而上遭建虏入塞,已把半个北直隶和鲁东糟蹋的不成样子。此番其趁虚而入,想要再获上回之收益,只能打河间向西,取经真定下顺德,席卷黄河北地。或是穿过东昌府而直下兖州,然后自兖州兵分两路,东取青州、登莱,南下南直隶。”

    河间府的西边就是保定,明军就是再差,保定也不会丢的。而黄河南面则是闯军的地盘,建虏现在和李自成那是拥有同一个敌人,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便是没有明面上的接触,必要的默契也是不会少的。

    东昌府在齐鲁的最西北处,上一次已被多尔衮给扫荡了。打东昌府向南,兖州府虽也遭受了清军的蹂躏,但多少还保住了一些元气。明军上次不止守住了兖州府城滋阳,还在邹县打了个小胜仗。那里还是有肉吃的。

    而打东昌府向西,也就是济南府,却是只有骨头而没有一丝儿的肥肉。

    多尔衮上次率军入塞,屠济南数十万。因为齐鲁巡抚颜继祖已奉命领兵移防德州,城内只剩乡兵五百和莱州援兵七千(纸面兵力),双方兵力悬殊,齐鲁巡按御史宋学朱、左布政使张秉文、济南知府苟好善和历城知县韩承宣等率军抵抗清军攻势九昼夜,尽数战死,德王朱由枢等也非死即俘,清兵焚杀官兵绅弁数十万人,踞城十有四日乃去。之后济南就家余焦壁,室有深坑,湖井充塞,衢巷枕藉。盖千百年来未有之惨事也!鞑子就在那儿收获最大。

    富饶的济南府也被糟蹋成了一片白地,这次阿巴泰率军入塞,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从东昌府杀去济南府。如今的齐鲁巡抚王国宾都已经紧张成如此个模样了,可以预见,清军来犯,他必然会不惜代价的鼓舞军民死守济南。那可是一块硬骨头!更重要的是没有肉!

    江哲都不需要来解说这个,郑芝龙完全明白。他看清军入塞的目的更明了,一是创伤明廷的战争潜力和政府威望,二是掳掠钱粮人口供己所需。

    阿巴泰才不会去济南城啃骨头呢。

    “朱仙镇一战,十八万官军大败,李闯复围开封。陛下择洪经略戴罪立功,督师曹变蛟、王廷臣两位大帅进援开封。结果开封城自己搞出了以水代兵之策,虽损失惨重,将整个豫东尽数化作一片泽国,却也逼的李闯不得不退去了南阳。洪经略旋即停兵大名府休整,此番清军入塞,陛下定会让洪经略统筹天下兵马抗之。清军想从河间西进,以学生之见,可能性不大。

    而洪经略身经百战,乃天下少有的知兵之人,便是得了统帅兵马之大权,也定不会轻易与建虏野战。二者多会达成僵持。

    清军也极可能一分为二,一部留在东昌,与官军对峙。一部南下兖州,攻城略地。

    大帅用武之地也必在兖州。

    那兖州城内有鲁王一脉,上遭济南之失,已经让陛下大开杀戒。巡抚颜继祖,总兵祖宽以下,数十人人头落地。此番建虏寇兖州,齐鲁一边死守济南,另外见到兖州有危,岂肯坐视?必会选用将才,引精兵而进援之。

    而齐鲁之境,此番时候又舍大帅其谁?

    更兼滋阳周遭还有曲阜、邹县、嘉祥等地,乃孔孟曾颜四圣贤苗裔所在,一惊战起,必也不敢有失,不然惊动先贤,无颜容于天下也。

    各处必会分召大帅引兵进援,可一人安能兼顾所有,一旦有失,则难免不会再生出颜中丞之旧事也。(颜继祖被杨嗣昌移驻德州。原防地济南由此空虚。继祖鉴于前沿兵力少、战线长,数次请求增援,而刘泽清、倪宠诸将都逗留不进。最后济南失陷,德王朱由枢及其子郡王朱慈等人被俘。崇祯帝大怒,偏护杨嗣昌,砍了颜继祖的脑袋。)

    即便大帅手握重兵,朝廷一纸诏书不能治,然若叫那建虏坏了孔林,破了孟庙,大帅纵然事出有因,天下人最爱人云亦云,有讹传讹,岂是能听的人耳的?身是安然,名节则尽毁。郑氏也难逃天下悠悠众口!”

    “于大帅之宏图远略,大是妨碍。”

    郑芝龙看着眼前的江哲,这真是造化钟神秀!

第六十四章 大奸似忠之徒!

    郑芝龙把水陆军都弄出一个‘不在现场’的完美证据,那显然不是卢象升那等提刀上阵,亲冒矢石,不避艰辛的大忠大勇之士。他缩在闽省多年,偏偏又在大明国势艰难时候拔剑而起,那不是真心的要为大明朝尽忠,而是要为大明朝挖坑。

    这是真正的大奸似忠之徒!

    这种人能求的是甚?江哲用屁股都能想得到。然他现在却很愿意上郑家的船。乱世之中,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很自白明了的事情不是?

    对比李自成来,对比腐朽的大明朝来,郑芝龙的优势更大。而胸有宏图的郑芝龙,显然也是不能坏了自己如今的名头的。

    江哲定目看着眼前的郑芝龙,这真不是意个简单人物。然龙蛇并发之时,一个势力的头脑人物,目光筹谋深远,再直白的说,就是老大英明牛逼,那却是对手下的依附者而言是再幸运不过的了。

    没人愿意自己的主公无能若演义中的刘玄德,那有个曹孟德这般的主公,显然更美。

    而此刻的郑芝龙则双眼震撼中带着无尽稀奇的看着眼前的江哲,了不得,真的了不得。

    能凭着自己一双眼睛看到的,和一对耳朵听到的一点消息,就得出眼前的推断,郑芝龙真实实在在的被秀了一脸。

    眼前的江哲哪里还是默默无闻的石头,全然是去掉了油皮的绝世美玉。

    遂即正色的问向江哲,“正如玉龙所言,本帅兵力无多,一旦被牵入兖州战场,免不了要顾此失彼。不知玉龙可能教我?”

    他不知道江哲是什么时候看清楚的一切,江玉龙言语里模糊了这一点,郑芝龙潜意识里就以为江哲是在觉华岛时就已经看清他。这真太了不得了。

    加之江哲对现下局势的分析把握,不是一般的了得,一些事儿连郑芝龙都把握不准,或是忽略掉了。就比如孔孟曾颜四大家族,他们的安危那就直接被郑芝龙忽略了。

    因为‘历史’告诉他,这四大家在鞑子手下活的好好的。不要脸的孔胤植前头才对李自成献媚,转过脸就又巴结了鞑子,节操碎了一地。他还对鞑子上过《初进表文》和《剃头奏折》。

    斯文败类,无耻文人,说的就是他。

    所以,潜意识里郑芝龙就忽略了孔孟等家族的安危,只以为他们必是安然无恙的。

    可眼下这时空的人却不这样想啊。上一次多尔衮入塞,清军就挥兵猛攻过邹县,没能拿下,才退去。建虏在江哲等人心中就是一群粘毛饮血的禽兽,可不敢把孔孟圣贤的‘安危’寄托在鞑子身上。而一旦清军对邹县、曲阜用兵,孔孟两家求到他的跟前,可不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分兵影响大局,不分兵,一旦有个闪失,他郑芝龙再大本事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还有就是在权利的撷取上,江哲建议他不放松一松手。因为整个齐鲁境内可领兵之人舍他再无二人,既然如此,何不大方一些,让自己洒脱一些,也显得他郑芝龙更加的赤胆忠诚?

    曾樱也好,王国宾也好,关键时刻还能用他人做主帅,让郑芝龙为副将吗?

    “大帅可听闻过袁时中其人么?”江哲道。

    “袁时中?”郑芝龙恍惚中记得自己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小袁营?佛兵?”他想起来了。

    江哲一笑,“大帅,那小袁营此时就在徐、邳境内。距离兖州府,咫尺之遥。”

    ……

    三天的时间转眼过去,在侯国安的一场场哭诉中,郑芝龙动“心”了。

    于是,一场大戏也从开演来到了落幕。

    虽然不知道侯国安有没有演戏的成分,郑芝龙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权柄,这才是最重要的。

    端起一杯热茶,慢慢的抿了口,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侯国安得到了他的准信后就已经快马疾回济南了,而郑芝鹏、郑芝莞这时候也都已经南下了。

    恍惚里,郑芝龙就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幕,看到了某个人的臣服。

    ……

    齐鲁、中原与南直隶三省的交界处,大雪纷飞。

    邳州北部,一座被农民军占据的镇子里,内中最大的一户地主老财家的宅院中。一个个持刀横枪的精壮汉子竖立在堂屋之外,两个头领也站在门外,但他们的耳朵却无时无刻不在留神着屋内。

    庭院里,几颗掉光了树叶的大树与飞雪完美的结合了起来,凝霜挂雪,宛如琼树银花。洁白晶莹的霜花缀满枝头,银光闪烁,美丽动人。

    可屋内的小袁营大帅袁时中的心里却翻腾着一股强烈的波动,让他对眼前的美丽表现不出半点关注。

    在他的对面,郑芝鹏轻轻的抿了一口热茶,老神在在。一点也不因为袁时中此刻所表现出的愤怒而有所情绪上的波动。

    没必要!

    在他看来,眼前的袁时中也好,那小袁营也罢,都是煮熟的鸭子,那是飞不走的。

    这一点从袁时中靠着李自成重振军威,却又独自拉着队伍离开了李自成,跑来了中原、南直隶与齐鲁三省之间,再度脱离了李自成,那一刻起就决定了的。

    “将军两月前在夏邑以诈降之计策杀了参将赵崇新,可谓是自绝于朝廷也。但你又弃李闯王而东走,则又自绝与闯营。将军莫不是要自立而进取天下吗?”

    郑芝鹏脸上一直微微的笑着,可适才说出的话却比刀剑还要犀利。

    袁时中这伙儿人两年前方才起事,这要是真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也太晚了吧?

    可要是说他没野心,当初其在开州起事能成,本身就有李自成牵扯去了明军主力的因由在。去年被朱大典、兵刘良佐率官兵进剿,不敌,退入密林扼救险固守。官兵以大炮猛攻,义军伤亡惨重。袁时中仅率百余骑突出重围,夜走河南。是正式入了李自成的伙儿,为闯王李自成先锋,这方才重振了声威。但他兵势方才复振,八月里就明着诈降,暗布伏兵,乘其不备,击杀赵崇新,打开了东去的通道,率军离开李自成而东走了。

    这种自绝于明廷和闯军的行为真的很怪异。

    袁时中的名声很好,无论是在百姓口中,还是在士绅阶层,他的名声一直是很好。可小小的小袁营比起李自成的大军来就也太不起眼了。

    别看其部现如今有两万多人,可真正能打能杀的,也就三五千。这点实力别说李自成一口就能把其部吞了,便是刘泽清都能压得住他。

    想要夺天下就太过可笑了。

    小袁营现如今徘徊在齐鲁、中原和南直隶三省交界之处,看似在一个三不管的地方,来去自由,方便的很。可实则呢,何尝不是无路可去呢?

    那西北有刘泽清、许定国,西面有李自成,东边是大海,南面不是马世英、黄得功,就是刘良佐。

    他这点本钱哪里也去不得!

    江哲当初提出小袁营,郑芝龙立马一口答应,那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郑芝鹏亲自来走一遭的。

    一点危险都没有,但郑芝鹏为郑芝龙的族弟,他出马却能显露出郑氏对小袁营的看重。不然,何至于郑芝鹏亲自来走一遭?

    就像郑芝龙早前定下的‘南进’策略,那占城也好,湄公河三角洲也罢,有郑彩、郑泰等小辈儿出面就足够了。郑芝龙还是留在中原刷形象分为重!

第六十五章 招降小袁营

    袁时中脸色更是见青。

    郑芝鹏这是在羞辱他吗?就他手里的这点本钱,他还去争天下?

    “姓郑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辱没你家袁爷爷,当真就以为俺不敢杀你吗?”

    看着郑芝鹏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袁时中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好歹也是纵横中原的一方人物,这郑军来的说客竟如此的不好说话。刺的他脸皮疼。

    哪怕他是近来声名大噪的郑芝龙的兄弟,袁时中也怒了。

    屋内立着的袁大洪噌的就腰刀出鞘,凶神恶煞的看着郑芝鹏,只差小叔一声令下了。

    郑芝鹏却仿佛看到了一场闹剧一样哈哈大笑,“郑将军何故做此姿态?你都走投无路了,不是我家大兄看你甚好的名头上,觉得是个人物,要来提携将军一把,我郑芝鹏何苦于此冰天雪地里走一遭?”

    郑芝龙看中了袁时中,那绝不是因为袁时中已经陷入了‘绝境’,那自是因为这人有他的过人之处。

    相比较早年时像流寇更多于像农民起义军的李自成、张献忠等人,袁时中才就是真正的历史课本上的农民起义军。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北直隶、中原、齐鲁大旱,麦无收,秋遭虫(蝗虫)害,至冬饥民载道,饿殍遍野。袁时中于是举义旗而起。兵锋所至,诛杀贪官污吏,开仓救济饥民,深得饥民拥护。(个人觉得现在这个时候的李自成军纪该是不错的,毕竟他已经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打天下坐江山,那又如何不会去邀买民心?如“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之类的主张,就不要太明显了。并且原先的老流寇也被洪承畴杀绝了)

    就是朱明士绅自己都在说:开州贼袁时中,由考成渡河南来,往来梁宋之间,不杀人,不掠妇女,亦群盗中之一奇也。

    以至于小袁营的名头传入郑芝龙耳朵中时,那是相当不错的。堪称一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的仁义之师。中原百姓甚至把袁时中的队伍称为“佛兵”!

    郑芝龙当时就斯巴达了。

    在明末的时代大背景下,竟然还有如此出污泥而不染的奇葩?

    再仔细分析一下这人起事以来的所作所为,那也怪不得会得到士绅官员们的称赞,这人看似杀了不少的贪官污吏,实则对士绅阶层却很手下留情的。若是有那名声稍好一些的,都可以说是秋毫无犯。

    如此的作为,自然能从士绅官僚口中得到一个上好的评价。

    或者说,如袁时中这等人物,若是能早十年起事,还真有可能与李自成一较长短。

    这种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乱世枭雄’,其个人的价值观明显更符合现社会大背景下的“明君英主”的定义。至少那李岩会在李自成与袁时中之间明显的选择后者。

    可惜,袁时中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人李闯王已经撇开了当年的腌臜事儿,成功转型了。就是跟士绅阶层还没有彻底和解,所以他的根基始终没有在地方上夯实。

    但如果李自成真的能在北京城内坐稳了龙椅,大势之下,那北地的士绅阶层也只能无奈顺从。也保证了皇权在开国之初对文官政治的基础——士绅阶级的彻底压倒。

    可那只是如果,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就是如果。

    事实是李自成还没来得及夯实自己的基础,弥补自身最大的缺陷,满清鞑子就在吴三桂的领引下浩浩荡荡的入关了。如是一股汹涌的海潮,将李自成那看似磅礴的海滩沙堡轻松摧垮。

    然后与中原的士绅阶层达成一致的满清,以极微小到极致的代价,便窃取了中华神器。

    这原本的历史就是这么操蛋。

    “将军还有甚好不舍的?如今是只有我家大兄愿意给将军一份前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袁大洪听了就是一冷哼,“说得好听,还不就是要拿俺们兄弟去做个替死鬼么。”满清鞑子再次破边入塞,都一路杀奔齐鲁来了。这消息小袁营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些日子里他们都遇见过多少南逃的百姓人家了?

    郑芝龙这个时候叫兄弟来招安他们小袁营,目的是甚,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小将军着相了。”袁大洪是小袁营的二号人物,年龄并不比袁时中小,但袁时中是他小叔。

    郑芝鹏心里头直翻白眼,不是情况危急,需要小袁营来填补危局,郑芝龙何苦来招揽一支匪寇?小袁营名声再好那也是杀官的匪寇,更有诈降骗降的坏名头,真就以为郑芝龙不担半点风险的吗?

    不是齐鲁官场着急了,‘饥不择食’,都不可能为郑芝龙招降小袁营背书。

    “二位将军,我家大兄的条件在下都已经讲明,是何抉择,还望将军能三思而后行。勿要错失良机,以免后悔莫及啊。”

    郑芝鹏并不多言,说罢就请下堂,袁大洪亲自把他送入住处安顿了下。转回袁时中处,堂屋里已经汇聚了小袁营诸多骨干。

    一个秀才模样的老头正捋着胡须在说话,这人不是小袁营的军师了,而是一个军头。归德人,正儿八经的秀才一个。只是大明朝对秀才虽然有补贴,可秀才远比不了举人。不然这社会上只听说有穷酸秀才,怎的就不见人说有穷酸举人的?

    老秀才安分守己了一辈子,靠着给人做馆,挣得不少清名。虽不是大富贵,倒也不愁吃喝用度。可残酷的现实逼着他却不得不从贼,不得不荡起了贼头,不然他那一家老少十几口人怕都要饿死了。

    “……郑芝龙乃闽省之主,其独揽东南海贸事宜,靠着海贸,年进白银是愈千万两。那是富得流油。他答应说给我军十万两白银,还有诸多兵甲钱粮,那断然是不会差的……”

    老秀才很希望袁时中能答应的。因为郑家人说了,只要袁时中愿意受招安,表个游击、参将之类的官衔都不在话下,就是营中诸多人物也都能个个得个好出身。

    虽然眼下这大明朝是每况愈下,可朱明为正统,老秀才在大明天下当了大半辈子的秀才,朱明的官儿在老秀才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而更重要的是,郑家人可说了,只要小袁营受招安后,其中人物愿意,那他们就都可以帮忙把家属送去江南、岭南,随便你指出个地儿来安置。还给田给钱!

    这才老秀才心中,诱惑力比之大明朝的官儿也不差哪儿去。

    他都年过半百了,黄土都埋到胸脯了,还能有甚好活的?指望的不都是子孙后代么。而子孙后人是去了安定的江南安稳呢,还是留在这中原安全,答案不问可知。

    当然,老秀才能以近乎明目张胆的方式来表达出自己的态度,最大的原因还是小袁营现如今的困境。

    袁时中听了都不发怒,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心散了啊……

第六十六章 孔胤植,你就给我等好吧!

    徘徊在三省交际之处的小袁营动了,抛弃了义军的旗号,举起了官军的大旗。袁时中从一路义军头领摇身一变成为了登莱总兵下属的参将了。

    两万多人的队伍也一分为二,一路七八千人去了郯城,一路万五千人则还留在邳州。

    去往郯城的队伍就是老秀才在领头,这都是大明朝廷的好顺民,是被当今的世道逼的不得不反的人。他们造反只是为了活命,而当新的活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义无返顾的走上了新道路。哪怕这条路并无半分的保障性,但骨子里渴望安定的心叫他们毅然选择直面危险。

    站在袁时中的立场上你可以骂他们忘恩负义,可如今这个世道,你却不能不理解这种感情。

    留在邳州的万五千人就是小袁营的主力和附庸之中信不过郑芝龙的承诺的人了。他们算是小袁营里袁时中的根基了。与老秀才那波人自然是有不同。

    在没有足够可以夯实的证据面前,郑芝龙的‘空口白牙’可是无法说动他们的。

    谁让眼下这个时代,大明朝的信誉已经连张擦屁股的破纸都不如呢?

    甚至于,袁时中在招安之后,对于登莱和济南发来的进援兖州的命令都爱理不理,郑芝龙不把许诺的钱粮兵戈堆放在他面前,袁时中纵然已经接受了招安,那也不会听招呼的。

    然而现如今是冬季,运河封冻,江海结冰,船只根本抵达不来。郑芝龙也没办法向金陵开口所要钱粮军器,那就只能用车马将大批钱粮兵戈从胶州湾运来邳州。这短期内岂能完成?

    而至于胶州湾的兵甲钱粮是从何处来的,那显然是芝罘岛啊。

    胶州湾东侧的浮山前所大致就是后世的青岛,这地方可是的不冻港,而且港阔水深,浪小流缓,加之黄海暖流经过,也就是前文说的黑潮分出偏向渤海的那条支流。终年不淤不冻。

    郑芝龙早看着眼红,只是先前无有理由触及,这才作罢。现在大好的借口就摆在他眼前,岂有不用的道理?

    借机把浮山前所拿在手中,再加上成山角,和只存在于他的规划中,但现实里还没有触及的登州城,这几个点只要握在手里,这胶东就脱不开他郑芝龙的把握。

    至于登莱官府里有没有人担忧此事,呵呵,那曾樱等辈就是看出来痕迹又如何?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抗击鞑虏么?

    至于清军的这波攻势完毕了后,李自成可就就又卷土重来了。

    大明朝就如此的内忧外患,到时候那里还能顾得上胶东?

    前面说了,十八万大军在朱仙镇一败涂地,李自成旋即就又重新围住了开封城,崇祯帝急忙调洪承畴南下。督师剿匪,戴罪立功。

    却不想那东林党人中人才济济,就在开封城再度为难时候,又蹦出一黄澍来。

    此人是徽州人。丙子举浙闱,丁丑登进士;授中原开封推官。那想出了一个妙策——以水代兵,决黄河堤,企图水淹农民军。

    洪水无情,那自然是真的逼退了李自成。然而豫东的无数百姓就也跟着遭难了。

    黄澍了不得啊,东林党厉害!因为这一场大洪水把相对富饶的豫东平原给尽数祸祸了。兼之,黄河水倒灌开封城,城内居民死伤无数,甚至还泡坏了城墙,致使中原日后再无坚城可以抵李自成大军。不过那就都是后话了。

    现在是,黄澍一‘以水代兵’的妙策使得洪承畴省了力气,因为李自成撤军回南阳了,那有问题短时间里也是杨文岳、虎大威的事了。洪承畴部兵马直接就停在了北直隶最南端的大名府。才歇了几天,北边就又有坏消息传来。

    那清军在蓟州打败了明军的堵截后,就在天津,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看似要再犯齐鲁。可还真就如江哲所料,清军在打破了河间府之后,并没直入东昌府,而是向西南杀入了真定府。结果却一头在深州撞了个大包。牛录章京巴雅拉、普硕、阿延图等,均战殁。

    却是洪承畴闻讯后已经提兵进援了到深州。

    他虽是急匆匆领兵南下,手下却有旧将曹变蛟、王廷臣两部,能打能拼。坚守城池,可不弱清军。

    阿巴泰督领满清大军破边入塞。崇祯皇帝这时候自然就想到了洪承畴,比起范志完来,显然洪承畴更得他信任。旋即把李自成抛给了豫西南的杨文岳、虎大威等。也不管这二人受不受的起了。

    白广恩、白腾蛟在蓟州一战而溃,唐通被皇帝招入了燕京,偌大的华北之地,此刻明军队列里除了洪承畴部,余下的马科、薛敌忠等路军,那全是不堪一击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河间之战就是薛敌忠被清军轻易袭破大营,以至于跟着清军而动的山海、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等诸路总兵,纷纷逃溃。河间府失去了外援,人心浮动,兼之自己动员的力量也有欠缺,如何抵挡的住全无牵制的清军的攻势?

    分守参议赵珽、知府颜允绍、河间卫指挥使赵鼎新、知县陈三接尽数战死。

    阿巴泰接着兵锋就杀入了真定府,结果在深州遇到了老对手曹变蛟,屡攻不克。接着有在赵州被王廷臣堵了回来,再看其他诸路明军都已经被洪承畴给统制,看到洪承畴部真的挺能打,又迫于皇帝的严令,又纷纷围了来。阿巴泰见势不妙,这便又掉头东向,杀入了齐鲁的东昌府,第一个被打破的就是临清州。

    后者是大运河上的一处繁华之地,上次多尔衮大军杀来的时候,可是在这里饱饱的捞了一把。可现在阿巴泰再来,那收益就有点寒颤人了。

    狂性大发的满清鞑子于是就乱杀起人来,周遭数十里内百姓都被搜杀一空,尸骸如山,官衙民舍尽皆焚毁,场景之惨,叫人不忍目睹。

    阿巴泰夺取临清之后,满清就分兵多路,四处攻城掠地。阿巴泰本人则亲引一支兵马与洪承畴对峙。

    大批的难民南逃,兖州一日数惊,就是南直隶都有震动。

    这种情况下,郑芝龙对小袁营的招抚,那是再没人说闲话了。兖州官绅日日夜夜呼叫援兵,你不愿招抚小袁营,那自己去填兖州城吧。

    那地方可不止有一个个宗室王爷在,还有曲阜孔家。岂能坐视清军进犯而不理?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满清鞑子的威胁已近在眼前了,中原之地却忽传来援汴总兵刘超杀落职归乡的御史魏景琦全家30余口,又杀举人乔明楷与总练生员王奇珍,据永城降闯叛明的消息。

    永城附近的各部义军,闻讯后皆愿隶属刘超。河南巡抚王汉急进兵永城讨刘超,驻军东郭。永城士绅练国事、丁魁楚、张星等乘夜开北门迎王汉军进城,与刘超巷战。然,可笑的是这一战的结果却是王部溃败,巡抚王汉战死。刘超声威大震!

    坏消息一串串的传入齐鲁,官绅百姓相对哀叹,而除了叹息和无奈,他们能做的也只能加紧运送粮草器械前往邳州,以求把小袁营给喂饱了,好让袁时中赶快进军增援兖州。

    当然,那也没人知道,总领郑氏暗哨的郑芝莞,这些日子里先是在兖州的鲁王那里撞了壁,然后又一脸铁青的出了曲阜城……

    “敢瞧不起你家爷爷,孔胤植,你就给我等好吧!爷爷我饶不了你……”

第六十七章 讨满檄文

    清军都已经杀入齐鲁了,郑芝龙自然不可能还待在芝罘岛。

    他现在位于济南,隔壁就是东昌府,南边就是兖州府。虽然被侯国安哭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郑芝龙也没脑袋一热就大步的趟进了齐鲁这摊浑水,他是动兵了,却不是真就要大义凛然的奋不顾身了。

    归根结底,他是一个穿越者啊。

    还是一个在病魔的阴影下幸运的挣脱出魔爪的穿越者。

    他自然痛恨满清,不管是出于后世的历史,还是出于如今这个时代。可恨归恨,生命自始至终才是他心头的第一宝贝,刚刚活出第二人生的郑芝龙,可不愿意身陷死境,离开如今这个美好世界。

    这不是因为他还有壮志未酬,而纯粹是贪生怕死。

    人生在世,安全第一。

    你可以说他色厉胆薄,志大胆小,甚至可以骂他色厉内荏,嘴硬心虚。可郑芝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他的‘算盘’里,替死鬼都已经找好了。就是袁时中,就是小袁营。

    后者位于齐鲁、中原和南直隶的交界处,再具体的说,就是位于徐州府和海州府与兖州府的交界处。那距离兖州是一步之遥,比郑芝龙可近的多了。

    所以,郑芝龙最初带兵只抵到了青州,聚集了登莱民军和青州兵马各一部,操练起来。而不是进入了济南,更不是去了兖州。也是后来看阿巴泰没有进兵济南的意思,这才领兵到了泉城。

    阿巴泰当然不会理会济南,济南府现在可是干的很,上回清军入塞,多尔衮捞的太狠了,阿巴泰这次都不稀罕往东来,兵锋一路向南去,一副要攻略兖州的架势。

    “这么说朱以派是一个子都不愿意掏了?”郑芝龙直想挖一挖自己的耳朵眼,他都怀疑自己听岔了。钱难道真的比命更珍贵么?

    郑芝莞狠狠呸了一口,“兖州的邓府尊曾哭告鲁王,郡有官吏,国有藩王,犹是同舟也。臣闻列城失守,皆由城内贵家自惜金钱,自爱安乐,而令窭人饿夫佣子登陴击柝捍御,遂多败事。夫城郭者,我之命也;财贿者,人之命也。我不能畀彼以命,而望彼畀我以命乎?王能散积储以鼓士气,城犹可存,命犹可保;不然,大势一去,玉石皆烬,悔无及矣!可以说是句句在理,但那朱以派就是贪鄙得一毛不拔,半点不为所动,只哭穷告苦,作哑装聋。”

    郑芝龙听了眉头挑起,这朱以派也是够秀的,他还指望着郑芝莞能从鲁王府和孔家捞一笔钱粮,早点把小袁营拉入兖州战场呢。

    结果……

    但他又细细的想了下,却也不觉奇怪,这朱明的藩王在生死关头舍命而保财的可一点都不少,朱以派只是后来者罢了。之前被张献忠干掉的楚王朱华奎,不也是如此么?

    他比鲁王还好一点,只给了一把金椅(还算拔了一毛),等到火烧眉毛了才开始散财招募,然而招募的都是些溃卒或者流寇的间谍,直接开城纳贼。

    如此作为的还有福王朱常洵,也是到了火烧眉毛了才愿意散财,可为时已晚。所以说,青州的衡王朱由棷已经很不错了,知道早早挥洒钱粮,协助官府组织军兵,还与世子暨臣督率道府厅县,宿城防御。

    在朱明制度的大背景下,你已经不能祈求他做的更多了。

    郑芝龙现下的兵马里,有一部分人就是这么来的。王国宾许给他的济南兵,实则就是青州兵。由青州守备李士元带领。

    但一到郑芝龙手里,他就夺了李士元的兵权,全军集合整编了来。一如之前的登莱兵。

    不过这李士元与之前的周亮工两人都很不错,竟然没有抵抗,而是选择了顺畅与配合。这点让郑芝龙一百个满意。俩人眼色头很明亮啊,很识得大体。所以,现在这俩人还各引一营兵。

    “孔胤植呢?”郑芝龙对当代的衍圣公是不屑的很。这可不是啥好鸟。别看崇祯十三年的时候他又是奏请减免粮税,又是出资放粮。但实际上呢?三姓家奴!

    老朱家在的时候捧人朱家的臭脚,李自成来的时候又去投李自成,等鞑子入关之后,再去上《初进表文》向大清表忠心。表文中称颂清帝“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长久,十足的无耻之徒。稍后又上了《剃头折子》,无耻的很。

    “人家堂堂衍圣公,眼睛里何尝有我们郑家?小弟只见到了曲阜知县孔贞堪,连孔胤植那老匹夫的面都没见到。”郑芝莞言语里充满了怒气。他对鲁王那是如看傻子一般,可孔胤植却是摆明了瞧不起他的。

    郑芝龙也不再问他又没有化到钱财了。心里头只在想着甚个时候能弄孔家一次!这是在看不起他啊。

    可眼下时间不太合适,那明年呢?也不可能。

    只要朱明在北方的统治不倒下,这口气他就只能憋着。除非郑芝龙愿意触怒整个天下的读书人阶层。这曲阜孔家对于读书人来说,虽然只是一块供起来的牌位,但却是涉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在孔家没有触犯原则性的错误下,那真的是碰都不能碰的。

    脑子里想着事儿的郑芝龙并没有注意到下手郑芝莞眼神中流露出的狠辣,近几个月来因为郑芝龙父子的声名鹊起,自己也水涨船高的郑芝莞,在曲阜遭受到了毫不客气的羞辱。

    这等若是在他正是得意洋洋的时候,当头给了他一棒。肉体上的伤害大不大且放在一边,心灵上的伤害却是郑芝莞无法释怀的。

    他可没郑芝龙那样的‘大度’,还要等孔家去犯原则性的错误后才去下手,郑芝莞已经着手报复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事,可以他手中的力量,如此做也是极致了。

    ……

    “……临清屠戮全城,稂苗尽剃;济南惨杀,玉石俱焚。庆都、栾城、赵州、柏乡、唐山之属皆一望莽荡,蒿艾不除,白草黄沙,行人凄断……刀俎孑遗,首如蓬葆,啼笑无端,莫知其痛。

    ……此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者,皆有守土抗虏之责。维我四方猛烈,天下豪雄,既审斯义,宜各率子弟,乘时跃起,云集响应。维我伯叔兄弟,诸姑姊妹,既审斯义,宜矢其决心,合其大群,坚忍其德,绵系其力,进战退守,与猛士俱。……

    契骨为誓曰:共诛鞑虏,卫我中土。有渝此盟,天下人共击之……”

    清军大帐内,兖州清军主将图尔格看着手中的檄文,脸色大怒。“讨满檄文,真好大胆。”而檄文下方的联名更是叫他气极反笑。

    “孔家、孟家、曾家、颜家……”莫不是都在找死不成?竟然敢写这等狗屁文章?

第六十八章 愿随大帅杀奴!

    檄文最早出现在北直隶,然后迅速蔓延到齐鲁境内。但有些叫人怪异的是,这檄文就仿佛有意样儿偏绕过了济南。

    ……

    时间进入到十二月,清军破东平州,大军由副帅图尔格带领,直向兖州杀来。

    郑芝龙也率军从济南誓师南下,此时他所部兵马可不再只有三千本部了(还有些人留在芝罘),而是多出了登莱军、济南军等五千余众,全军八千余人,加上随行的民壮,有万人之多。

    登莱军以潍县县令周亮工为首,这是个小年轻,怎么看这重任也压不倒他的肩头上。可你挡不住潍县城内有的前户部尚书郭尚友,和前陕抚佥都张尔忠。后者刚因开封之败而去官回乡,保不准说重新披红挂紫就重新披红挂紫了呢。再有原任南瑞道参政王瑨、候补主事胡振奇等的大力支持,曾樱也不能否了去。

    登莱明军早在上次多尔衮打济南之战时,就已经尽数崩溃。纸面上的七千援军非死即逃,现如今的登莱总兵全然就是一个空架子。

    眼看满清鞑子再次杀来,十月里,曾樱以下登莱各地方士绅官僚就纷纷召集来义勇,整备军械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此番郑芝龙率军西去,登莱官府岂能无有表示?之前侯国安都说好了的,当下就分出一支兵马来到郑芝龙帐下听命。

    而济南军就更虚了,巡抚王国宾是一个济南兵都不愿意出,只是把青州守备李士元军和这一些青州民军调给了郑芝龙。

    至今已经一月光景。

    济南历山脚下。寒风酷雪急啸,天地之间肃杀冷峻。

    一个个军阵排列,按营队列成方阵,在风雪中直立不动。

    登莱军也好,济南军也好,落入了郑芝龙手中岂还有飞走的道理?虽然不精锐,可在这个时候也有大用的。大手一挥,先就来一场大整编。

    依照郑军棚、排、队、营的建制,整兵建制。

    周亮工也好,李士元也好,都没有反对。

    然后好吃好喝的供着,虽没有对之进行多么严格的操练,可一月时间过去,也养的士饱马腾。此时大军罗列,一个个将士挺胸腆肚,肃然挺立着,一股肃杀之气自蔓延开来。

    五十两一颗鞑子人头,郑芝龙说话算话。之前在辽海,光是军中赏钱就花出去了小十万,再加上正常的养军,还有觉华岛的一摊子事,郑芝龙前遭看似出动的人马不多,军费却高达三四十万两。

    这实实在在的例子就在他们跟前,全军上下这个时候如何不如火如血?

    一颗鞑子脑袋就是五十两银子,半点不打折扣,甚至死了残了都有高额的抚恤,郑芝龙拿得起钱来,就也无怪乎在场的军兵将士们,一双双眼神里只剩下了炙热的火花!

    全军大半着甲,一些甲衣还都是鞑子的棉甲。这没办法,郑芝龙储备的不少棉甲都被送去了小袁营。

    再骂一声鲁王和孔家。

    郑芝龙在安平老家玩起了水力锻锤,用那玩意造棉甲,不要太省力。便是棉甲里衬些铁片,如是布面甲一样,一件十二斤重的棉甲,造价也不足三两银子。

    且这郑氏棉甲的质地和重量可都比老朱家的鸳鸯战袄要强多了。

    前者被造出来后,大批的运到芝罘岛囤积来,结果一部分装备了郑芝豹带去的三千披甲兵,又一部分送去了小袁营,郑芝龙这里倒是不够用了。

    可即便如此,军中着甲率也当有七八成,这已经很高了。

    尤其是营队军官们的铁甲,前后有护心镜,有护喉顿项,护裆甲,胫甲等,重量不小三十斤。

    将士们穿得暖,吃得饱,还有优渥的军赏和抚恤,一个个精气神自然不同以往,此刻在酷寒的天气中直直站着,都一动不动。

    侯国安看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大声叫好。可惜,这等氪金打法,根本就不适合济南守军。

    旌旗猎猎,甲胄鲜明,长矛火铳,士饱马腾,尽显雄壮军威。

    郑芝龙很满意的看着全军将士,他能感受到眼前军马的士气,一股与济南城守军截然不同的气质!

    “诸君,鞑虏犯我中原,杀我百姓,鲁西大地血流成河,尸骨遍地,屈鬼载道,冤魂遍野,此不共戴天之仇,尔等可愿随我驱除鞑虏,杀敌报国?”

    下方的官兵齐喝声:“愿随大帅杀奴!愿随大帅杀奴!……”

    喊声震动四野。郑芝龙目光扫视着全军,此刻心中也涌出一股豪情,这就是自己的军队!

    ……

    整个齐鲁都在关注着清兵南下的消息,而兖州城内的军民们,则在一只眼睛时刻关注着内格尔统帅的南下清军的进展,另一只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郑芝龙部和小袁营的动静。

    在邳州。

    借着小袁营的力量,郑芝鹏设立了收容所,收容那些南逃来的齐鲁难民。但他主要的工作还是与小袁营交接钱粮兵甲。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济宁被清军攻陷的消息传来,小袁营与月前相比,也已经是旧貌换新颜了。

    其主要战力近乎人人着甲,郑芝龙送来了整整两千副棉甲,还有一批刀兵火器,让袁时中手下的武力有了直线拔高。

    “袁将军,兵甲银钱已经交付,粮食还差一些,实是天寒路远难以周转。但是,年关内定可以送到,这个尽可以放心。”郑芝鹏接过袁时中交付的勘合,如此说道。

    袁时中把手一挥,止住了郑芝鹏的话头,“五哥的话不用再说,小弟这就点其兵马北上。”

    “郑帅做事大气,俺袁时中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今后这条性命,便交给郑大帅了。”

    如此粗壮的一条大腿,袁时中可不愿意见它飞走了。

    虽然他并没有混过官场,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混官场最重要的是有后台。尤其是他这样的人,没有后台是很容易被推出去当替死鬼、替罪羊的。

    而郑芝龙这个后台硬不硬呢?只要人还睁着眼睛,相信那就都知道。

    人面上虽只是一地总兵,可实则却是闽省的坐地虎,东南各省的海上霸主。那高度相比来,吴家人都是个小弟弟。

    祖大寿在锦州降清,这对吴家是一大重创。而郑芝龙却率军在关外打出了一朵花来,而这一跌一涨,谁要说郑芝龙现如今的份量还比不上吴三桂,那真是瞎眼了。

    所有注意到郑芝龙的人,都不会忘了郑氏那超乎寻常的财力。而一支军队能不能成为强军,那就要看钱。在赤色军队出现之前,中国历朝历代的大军,他们的战斗力始终是与财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小袁营就已经感受到了郑爹的伟大,一套套棉甲,一箱箱的银子,一车车的粮食物资,财神爷面前,袁时中如何能不跪呢?

    更别说现在人郑芝龙根本没对小袁营下手,只是派来了几个督导。袁时中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第六十九章 孔孟曾颜

    袁时中的不推辞让郑芝鹏心中大松一口气,这小袁营若是突然怂了萎了,对郑芝龙的影响可就大了。对整个齐鲁的抗清大局也都是一沉重打击。

    但小袁营若是乖乖听命北上,迅速进展到邹县,那感觉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两支大军齐齐向兖州开动,消息传到城中,兖州知府邓藩锡以下,满城军民尽数欢悦。同知谭丝北上泰安迎郑芝龙,通判阎鼎南下滕县相迎小袁营。兖州的危局似在多出了南北两路援军之后,局面就登时好转许多。

    屯驻济宁的图尔格听闻了消息后,也不得不分出一丝精神来,但他关注的更多的是郑芝龙。就后者在牛庄的表现,上万兵马杀来,还是有点震慑力的。小袁营却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只以为是一群流寇尔。

    当然,现在的问题还不止是郑芝龙,还有那个檄文。

    “……建奴尽屠辽人,复数入关内,掳民百万,皆贬罚为奴。悉令削发,拖一鼠尾于后,是使中国之人变为禽犬也。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建奴另置顶戴,胡衣猴冠,坏先代之服冕,乃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根本也。……逆贼欲变夏为夷,使我不见日月之光,此不共戴天之仇也。”

    孔孟曾颜四大家齐齐联名啊。加上满清的“剃发易服”在汉人眼中却是绝对的耻辱,这煽动力可不能小觑。

    图尔格不是一勇匹夫,所以,他对孔孟的号召力还是很看重的。在入关之前黄台吉于他和阿巴泰就有过吩咐,第一、曲阜不能碰;第二、文庙不可毁。他是记忆犹新。

    然而这檄文中把老奴一家骂的忒惨,那孔孟曾颜四家的态度却也是黄台吉之前所不能预料到的。图尔格若不给出些表示,消息传回去了,他可也有可能要遭殃的。

    狗奴才,放着主子受辱都不管不顾了,老子还要你何用?

    “弑弟弑子,迹类豺狼,纳妹纳姑,行同狗彘。”那可是把老奴父子两人都给骂做了畜生。图尔格一定是要有表示的。

    “昂邦章京(都统)大人,下官以为那孔家还是动不得的。只说曲阜在兖州之西,那用兵就不方便。可是邹县的孟家……,其声势差之孔家远也,不若就拿来杀鸡骇猴。倒比嘉祥【与清军占据的济宁就隔一条运河】的曾氏合适。也给这些尼堪们一个厉害瞧瞧,叫他们就识得我大清兵锋的厉害。”

    图尔格帐下骁将瑚里布叫道。他是黄台吉的一等侍卫,正黄旗噶布什贤章京——巴牙喇前哨兵长官,鳌拜的下属,地位在帐中有一份超然。当然了,比之他人也多出了一分见识。

    现在八旗鞑子的官儿,脑袋里记得孔孟的可没几个人,更别说还知晓孟家的声势远不如孔家的了。

    董鄂·鄂硕看见图尔格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当下也叫道:“大人,孟闻玉狗胆包天,与孔胤植等署名檄文,现在已经传遍了各地,虽还未曾给我大军增添了麻烦,但这檄文恶毒,一经发酵,尼堪中的那些读书人岂会不受影响?这等罪过决不能轻易饶了去?”

    这位是传说中的董鄂氏的爹。嗯,就是传闻里现如今才五岁大的福临的挚爱。

    从河间到东昌府,再到兖州,孔胤植、孟闻玉、颜绍统、曾弘毅四人署名的的讨满檄文被传的是纷纷扬扬,想来那鲁东地区也不会少了去。虽然短时间里还没有显露危害,可这檄文一旦经过发酵,却必然会对清军接下的举动大有影响。

    他们破边入塞是为了消弱明军的战争潜力,打击朱明政府,强壮自己来的。可大军入塞到现在虽打破了不少城池,却没有捞取到太多的钱财。故而,分兵东进和南下就是必须的了。

    因为北直隶和济南都被抢光了,西边又有洪承畴,那就只能向东面南面去了。大军先拿下兖州,之后才好兵分两路,一路东去青州、登州、莱州,一路向南杀去南直隶。

    这一路走来,清军虽然屡战屡胜,但一场场战斗打下了也不轻松。更别说现下地方的官绅阶层被四大家如此的号召了,要真的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者,皆有守土抗虏之责;真的乘时跃起,云集响应,绵系其力,进战退守了,那以后他们想要破城岂不更难?

    就像眼下的兖州城,城内的官绅,不能说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却也大半是如此了。也甭管内中是否有那浑水摸鱼的存在,横竖一支几千人的民军被拉拔了起来。那对清军言就是大麻烦啊!

    清军的兵锋就是再锋锐,被这么一城一城给挡住,也早晚会成为强弩之末。图尔格的兵马倒还没受到民间义军的抵抗,但未来的‘前景’却被军帐里的几个明眼人都看到了。

    孔家、孟家、曾家、颜家,四个传承了几千年的家族,虽然除了一个孔家显赫,其他三家都只是孔家人的附庸,千年以降,那三家比起孔家的光彩早就不起眼了。区区五经博士,算个屁啊,不过是一层子遮羞布罢了。

    不然兖州当地怎么会有“孔子很风光,孟子很寂寞”的民谚?

    但孟、曾、颜三家再是没落,现在他们与孔家人绑在了一起,儒家至圣、亚圣、复圣、宗圣,四大家的后裔尽皆署名,痛斥满清暴戾,八旗非人哉,那波动传扬开了也是不小的。

    鄂硕的意思就是先下手为强,震一震中原的读书人。

    他是多年前就曾追随图尔格杀入晋西的老人了,说话间自就少了一些拘束。直言要把邹县的孟氏当鸡给杀了,帐中在座的一干八旗军将也没人觉得不合适。

    一干子只会握刀的手,文人墨客在他们眼中全无意义。

    满清方面虽然有很多二鞑子,但他们除黄台吉第一次入塞时带了他们,随后再寇边入塞的时候,就很少用这些人了。范文程、宁完我等汉奸一个在场的也没有,不然他们必会痛斥鄂硕之言。

    然而他们人都不在啊。图尔格虽不是满脑子都是肌肉的野人,可他对孔孟的了解也就是一般。知道孔家自己是不能擅动的,但是孟家……

    讲真的,若不是檄文里有孟闻玉的署名,有颜绍统、曾弘毅的署名,他哪知道孟家、曾家、颜家啊。

第七十章 鞑子杀来了(求收藏)

    “孔孟曾颜”四大家的号召力存在不存在?

    那必须是存在的。

    但“孔孟曾颜”的号召力强大不强大?则就是一个未解的谜了。

    站在仁义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挑满清鞑子的刺,那真就跟吃鱼一样儿,刺儿多的叫你挑不完。再加上华夷大妨,檄文中还提及了蒙元时代,提及了赵宋时候的靖康之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满清黑成了满黑。

    如此一道檄文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影响力?

    孔家、孟家、曾家、颜家,纵然后三家都已经沉寂了许久许久,乃至士林雅士们都要将他们遗忘去,可现在四家联名发布檄文,那瞬间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如图尔格这样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压力,齐鲁中原的官绅士大夫们又如何感受不到?

    人家都已经给出具体的可操作流程了,搞团练乡兵么。明末又不是没有团练乡兵?只是不出名罢了。

    那援汴总兵刘超据永城叛明降闯的时候,杀的可不止有落职归乡的御史魏景琦全家,还杀了总练生员王奇珍。若是没有团练,何来王奇珍的“总练”一说?哪怕大明朝廷只鼓励士绅组织团练来自保,却绝对不鼓励士绅组织正规化的武装。

    所以,明末不可能出现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的。真出了这样的人,也早被大明朝给逼反。江南的许都就是一个很好地例子么。人可是正统的江南士子,与复社骨干多有交往,但下场一样叫人唏嘘。

    但就如檄文中言语的一样,各地便是只办团练,护卫乡梓,而不像曾国藩那般为大明保天下,这对满清也肯定是一大打击。只要真的有人那么去做。

    也所以,孔家、孟家、曾家、颜家的麻烦来了。先别去管檄文发酵后的一幕幕吧,只看眼下,孟闻玉就只想骂娘。

    清军已经杀到兖州了,向南一步就是邹县,若真的杀奔来了,他孟家又当如何自处?

    上次多尔衮率军入塞时,邹县有明大军守卫,力战之下清军不欲见太多死伤,自行退去。可现在呢?清军不止不会放过孟家,对邹县怕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历经了天启二年(1622年)白莲教之乱的创伤后,孟家可真经不起杀戮了。

    孔孟颜曾四大家,孔颜两族在曲阜,两家大门都离得不到一里地,孟家则在邹县,曾家在嘉祥,一个在兖州府城滋阳之南,一个在济宁州城之西(济宁又在兖州府城滋阳之西)。

    清军现下向南迈一步脚,就能杀到邹县。

    但是,孟家虽经不起杀戮,可孟家也不可能投降啊。祖宗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日后鞑子拍拍屁股回关外了,他们孟家又以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叔父,我真没署名。这是有人要害我孟家,不,是有人还害我名教。”孔孟曾颜四大家被一道忽然冒出的讨满檄文给一网打尽了。

    四圣苗裔被人陷害了,那可不就是有人要害名教么?孟闻玉脸皮都涨红了。

    孟宏誉继续沉着一张脸,对于孟闻玉的叫声无有半点反应。

    不用孟闻玉说话,他就知道这是有人在暗中陷害他们四大家,因为孟闻玉这个侄子他知道,没那么大的胆量。鞑子这般凶狠,人都已经到了滋阳,孟闻玉当乌龟还来不及,如何敢去招惹那些野人呢?

    孔胤植他们也是一样。

    四大家几千年以降,看多了王朝更替,早就把廉耻放在了兜里。在各家家族、家老的眼中,实际利益方才是第一位的。

    “……或许是有人在害孔家,我们孟家,还有颜家和曾家,都只是城门失火而殃及的池鱼。”

    孟宏誉是上一代孟氏嫡脉中的次子,只因为他兄长死的早——徐鸿儒起义,孟宏誉他爹孟承光和大哥孟弘略为大明朝流血了,当时孟闻玉才七岁,显然不能执掌家门。如是,他就先做了五经博士。但等到孟闻玉成人,也就是崇祯二年他十五岁时,孟宏誉便上禀明廷将那五经博士让给了孟闻玉。

    因为没有弄出侄子早死早夭的狗屁事来,明廷为了奖励孟宏誉,给他了一锦衣卫千户的虚衔。

    也所以,邹县孟家,别看家主是孟闻玉,可他在孟宏誉这个叔叔面前就如儿子见了老子一样。

    孟闻玉脸色涨的通红,他也不傻,孟宏誉想得到他又如何想不到?这几日他与曲阜、嘉祥频频往来书信,愣是没能查出丁点的不对来。叫他恨的不行!

    “小侄这几日里与曲阜、嘉祥都有书信往来,实在查不出痕迹来。且那鞑虏已经兵临府城(府城),离我邹县近在咫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眼前危局应付过去……”

    孟闻玉实在没好办法。

    他肩膀上的压力很大的。讨满檄文虽是才贴出的,但必然已经流传出去,这坨大翔不管是不是他们拉下的,却已经掉进他们的裤裆里了。孟闻玉顶着老祖宗的名声,既不能矢口否认,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担起来了。可问题是他担不起啊,一不留神,孟家要绝嗣的。

    满清鞑子很厉害,可他们没有进入中原,这就是鞑子最大的短板。如果满清真跟当年的金兵一样席卷了整个北地,那他也痛痛快快的投了。

    可眼下的时代里,满清鞑子根本就没有入主中原的苗头。半个辽西走廊还稳稳的掌控在关宁军的手心里,鞑子既然无法入主中原,那不管现在兵锋再盛,早晚也要退出中原的。就像之前数次入塞一样。孟家人现在若是跪了,以后被大明朝清算来,岂不一样糟糕?更是把先祖的光彩全数丢尽了。

    不只是孟家,嘉祥曾氏和曲阜孔颜两家也都是一样情况,面临着一样‘艰难处境’。那清军不杀过来是好,真若杀来了,他们就是跪也不敢,抵抗也不敢,煎熬之极啊。

    “建奴来了,建奴来了……”孟闻玺的声音忽的在书房外响起,然后就一阵脚步声,孟宏誉之子孟闻玺便推门奔入来。“父亲、兄长,鞑子分兵向南了。兵锋已经过了白马河,恐怕午后就能杀到。”

    孟闻玺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现在的邹县整个都已经乱了,孟家的几个家老更已经要爆炸了。还有县内的士绅贤达,现在大堂那儿的人是越聚越多,都要找孟闻玉讨个说法。

    是的,讨要个说法!

    很多人都在恼怒着孟闻玉为甚要自找麻烦,去招惹浑身沾染着鲜血的满清鞑子?不知道这些粘毛饮血的野人鞑虏的刀子是会杀人的吗?

    凭白无故的要挨刀子,这在孟家人眼中,那就都是孟闻玉的错。

    至于他们先前吃了老朱家二三百年大米的恩情,在这些孟家家老的眼中全然不是个事。从五胡乱中原开始,孟家都怂了多少回了?

    就是当初徐鸿儒之乱时,邹县被起义军攻破,孟家人乖乖的待在府内,本也是无事的。哪怕县里的文庙都已被义军给捣毁,毕竟是信白莲教的么。但像孟庙这种所在,徐鸿儒还是手下留情的。偏孟承光在官军反攻邹县的时候要谋求功劳,率丁壮为官军内应,结果明军被起义军打退,然后孟家也遭了秧。

    但孟家是遭了秧,可孟庙也依旧保存完好。

    从北宋开始大造孟庙起,后者至今数百年,屡经战火,却都保护完好。这能耐可比人老孔家了。

    而再从孟庙再来看曾庙,曾家人就是不行。光是在大明朝,曾庙在嘉靖隆庆年间,就先后两次毁于农民起义军战火中。这“修行”不到家是一回事,曾家声名不显,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如图尔格之所以选了孟家当鸡杀,原因就是曾家太跌份儿了。太弱鸡了,都没资格当鸡!甚至曾弘毅保不准在清军杀到嘉祥县之前,就已经先溜之大吉了。横竖曾庙毁于战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孟家先人那好歹还是儒家亚圣,是人所共认的二号人物。

    “父亲,兄长,现在可该如何是好?”孟闻玺急的团团转。

    但孟闻玉又能如何?他也束手无策。

    “小袁营现在何处了?”孟宏誉忽的发问。

    孟闻玉一脸呆懵,继而就心中一痛,是啊,小袁营距离邹县最近啊。如果当初郑家向鲁王向孔家讨要粮饷的时候,他能添一把手,那小袁营不久能提前北上一天了么?

    “小袁营……,小袁营大概到了滕县吧?”滕县与邹县也就隔了五六十里。

    “那你就速速出城,亲自去藤原,去求那袁时中。让他速引兵马来援。如果小袁营不到,你也别再回来。”

    清军已经向邹县来,那是必须考虑到武力的。同时孟闻玉这个家长也必须活下去。

第七十一章 N姓家奴

    孟庙在邹县的城南,孟府在孟庙之西。孟闻玉出了孟府才知道现下的邹县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

    城南门见不到一个差役,更看不到一个乡兵。

    只有百姓们成群结队的向城门口涌去,一个个扶老携幼,身上系满了包裹,脸上满是止不住的惊慌。

    清军的威慑太大了,他们在齐鲁制造的杀戮太耸人听闻了。以至于,邹县的百姓听到清军南下的消息之后,都没有人愿意留下了拿自己的生命来验证清军是不是真的暴戾如禽兽。

    毕竟这次与上次不同了。上回清军打了邹县,这县城内可是有大军驻守。而这一次呢?一个兵都没见到。偏偏孟家人还要做大明朝忠臣,把鞑子骂的好不凄惨,清军杀气腾腾的奔来,还能指望人家收刀吗?

    自然,这也与邹县城内的士绅名流有关,他们一个个都不愿意露出头来,都期望着能托孟家的名头,躲过这一劫。现在如意算盘打破了,再想组织时间也完了,那也就别怪下层的市井百姓们选择逃亡,而不是留下了保卫家园了。

    狭窄的城门口限制了人流的涌出,就如那茶壶倒水一样儿,你总要等上一会儿的。

    孟闻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明汗,掀开车帘去看,就见眼前的百姓如同潮涌,一波接着一波。

    城门处的整个秩序全无不说,还有那强壮者乱挤乱撞,让人群中更见混乱。

    家境殷实的,有车有马,甚至还带着下人、家丁。普通人家则背着包袱,带着孩子,还得护着老人,大家就在那城门之前不停地冲击,推挤!尖叫声,叫骂声,哭喊声,交织一起……

    就是此刻的孟府,那些聚集到孟府的本地士绅和孟氏家老,也仿佛受到了外界的影响,心浮气躁来。一些人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把茶碗都撞倒了,还不自知。

    “孟宏誉!”

    直到有人看到了站在内门的孟宏誉,喊了一嗓子!不少人寻声望去,果见孟宏誉自后头过来。当下,这老少十几号人就都冲他冲了过来!

    “诸位,诸位,有话好……”孟宏誉话没说完,却已经被邹县愤怒的士绅围了住!

    “孟大人!当日那檄文传出时候,你就同我等说过,此事必不会有碍邹县。可现在鞑虏已经南下了,眨眼就已到城下,阖城官绅百姓行危旦夕!你还有何话说?”

    “既然话都不让我说了,那尔等还来我孟府作甚?赶紧回家收拾浮财,逃命去吧。”

    孟宏誉直把脸一板,面对众人丝毫不势弱,反倒震了眼前人等一震。顺便也掌握着了话语权。

    与让孟闻玉出城南去寻找小袁营不同,对于眼前的士绅贤达和孟氏家老们,孟宏誉给出的法子是出钱出粮以赎城,简单的说就是花钱买平安。

    孟宏誉眼睛扫了一下那几个孟氏的家老,这个时间点上是到了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小老儿家中还有些薄财,此番家乡父老大难临头,何敢吝惜。愿出纹银五千两,粮米一千石。”

    这是孟氏家老中的一个。

    孟家虽远不如孔家风光,但邹县主薄乃孟氏世袭之职,就如曲阜县令于孔氏一般。比嘉祥的曾家是强多了。那邹县虽不能说是孟家人说了算话,却也相差仿佛。几年一换的知县老爷如何比的孟家这般的地头蛇呢?何况现如今的知县老爷已经溜之大吉了……

    由孟氏家老带头集资聚粮,那在场的士绅贤达们还能有什么话说?自然纷纷慷慨解囊了。孟宏誉眼看事情有了首尾,正要自得的捋起自己的山羊胡的时候,忽的听府外响起了巨大的躁响声。

    片刻后就看到侄子孟闻玉一身狼狈的从正门逃回。

    却是他见到南门局势杂乱,直接让车夫掉头去了北门。

    清军就是从北而来,邹县城内的百姓全都往南逃,往东逃,往西逃,绝不会有人往北的。

    孟闻玉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事实上,邹县的北门的确没有多少人家,对比南门的人头攒动,北门绝对称得上一空旷。这时候前来北门通行的,那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

    至少有一辆马车。

    所以,内中人是认得孟府的马车的,谁让孟闻玉出府的时候,用的就是自己本来行走的马车呢?

    这些邹县城内的中上层阶级终于有了机会来询问下孟闻玉,问他脑子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去署名那样的檄文?

    当然,你孟家人要做朝廷的忠臣他们也不反对,可你总要去求一求兵马吧?就像上一遭,有大军驻守邹县,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现在清军都杀来了,邹县何尝看到一兵一卒了?而让他们还更愤怒的是,在清军就要兵临城下的时候,孟闻玉这位孟家的家主,竟然要出城?

    你竟然要‘孤身’出城?这是要把邹县全县父老百姓置于何地?这是要把邹县丢弃了么?

    然后,然后,孟闻玉就变成眼下这样了。

    孟宏誉看着一身狼狈的侄子,厅堂里的十多位邹县士绅看着头巾都被打掉的孟博士,整个场面都为之一停。

    “孟宏誉,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一边筹钱聚粮,一年指使孟闻玉出城,你心中打的什么鬼?”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员外大声叱道。声音中充满了一股惊惧,唯恐被孟宏誉给卖了。

    虽然还没人把孟宏誉与阴谋家划上等号,可眼前的事情充满了不确定性,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可不就叫人心中忐忑的很?

    ……

    孟府中发生的这一幕半点也没影响到袁时中的进军速度。事实上,甭管孟闻玉有没有亲自来到军中,袁时中都不会坐视邹县被破。

    “邹县孟氏乃亚圣苗裔,如是一遭受此兵祸,先贤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我等还有何颜面苟活于天地?”兖州通判阎鼎拿着讨满檄文在袁时中跟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半个字也不提,他们兖州城明知道这一点却也没分出一个兵丁健勇去守卫邹县。

    前面说了,这位袁时中袁大帅可是一个对士绅阶层很有感觉的主儿。

    对于孔孟曾颜四大家联名推出的讨满檄文,袁时中本就浓烈的感觉,现在就更加浓郁了。

    过滕县而不入,大军直奔邹县而来。

    在探马遇到邹县逃难的人群,带回了一箩筐不靠谱的消息。有人说清军已经杀到兖州府城,然后分兵南下邹县;有的说兖州城已被清军攻破了,清军南下正朝着邹县攻来;还有人说,兖州城还没攻破,然邹县已经被清军的偏师攻破了……

    袁时中听得大脑晕圈,根本辨别不出真实的情报,只判断出邹县虽有清军的威胁,但并没被清军攻破的可能很大。如是让袁大洪督率部队后进,他自己亲率两千精兵,直趋邹县。

    而兖州府的北方,郑芝龙兵出泰安府,也正率军直奔兖州城而来。路上,那被人特意避开济南的讨满檄文也被探马送到了他的手上。

    郑芝龙一头雾水,看着手中的檄文,这是真的假的啊?难道自己穿越的不是真实历史?

    孔家,哦,还有孟家、曾家、颜家,早被历史长河扫入底谷的三个家族,联袂署名,公布檄文,下笔如此狠毒,把鞑子骂的那般凄惨,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假劲儿。

    在他的记忆里,别的都不说,孔家这个N姓家奴,对大明朝可没这么赤胆忠心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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