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邵华离开
时家人知道邵华不见的消息,是在邵华返校的晚上,时东接到时明的电话,和齐眉骑着两个小时的自行车赶到学校,这时候的公共汽车早就下班了。
时明和时天两兄弟坐在办公室,邵华的班主任肖老师,正一脸严肃。
时东跟老师打了招呼,那边齐眉抓着时明的手,“时明,怎么回事?”
“妈,我也不知道。”时明脸色不好,“昨天晚上邵华就没有回来,今天中午到了学校和我们吃了饭,一点事情都没有,结果到了下午,时天来找我说邵华不见了。”
“是啊,我下午上课的时候就发现了。”班主任肖老师说,“昨天他父亲来找他,他请假的,今天有同学看到他上了他父亲的车子了,只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肖老师,您确定邵华是跟他父亲走的么?”时东脸色凝重。
“是的!我们班同学有人见过他父亲,门卫保安也形容了一下,所以没错!”
肖老师点点头,他年年评优,今年收了邵华这个全是状元,更是春风得意,邵华聪明却更认真,这样的孩子哪个老师不喜欢。
“那我来联系他!”时东沉声道。
齐眉拉着他,“你今天早上就给邵天成留言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回电话给你,你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时东摇头,只怕出事的不是他,而是邵华!可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邵华的?他还是个孩子啊!今天上午他就不该让邵华回校的!
“爸,我听说邵华临走的时候,寄了封信,收件人是咱们家。”时天犹豫了一会儿,说了出来。
“你怎么不早说!”
时天摸摸头,“说了也没用呀,信已经寄出去了,最快也要明天到。”
这是他问了邵华同学问出来的,当时邵华把信给他的时候,那个同学还诧异了一下,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如今邵天成电话不回,邵华的信也学会解释清楚,现在只能等了。
“肖老师,我们家的孩子麻烦您了。”时东真诚的看着肖老师,“我这边一得到消息,立马通知您,”
“好,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邵华这孩子平时做事很稳重,哎……”肖老师摇摇头。
时东连连点头,“是,他很懂事,估计是遇到什么难事,才不留一点消息就走了,肖老师,您别生气,等他回来,我非让他给您赔礼道歉不可。”
肖老师摆摆手,“只要孩子没事就好,赔礼道歉就算了。”
时东连连感谢,“那个,肖老师,您不会给孩子记大过吧?”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暂时不会,不过时间长了,校领导要是过问的话,就不好说了,毕竟邵华是全市状元,瞒不了多长时间,所以要尽快让他返校!”
时东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我一定尽快找到他。”
“这是你的两个儿子吧。”肖老师笑了笑,“你也是个好福气,两个儿子都有前途啊!听说邵华如今也在你家生活,了不起啊。”
时家两兄弟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特别是时明,从进了市一中,第一名的宝座就没有旁落过,只要正常发挥,稳稳的北大清华学生,前途不可限量。
“哪里,都是老师教的好!”时东听到老师夸奖自己的孩子,心中也是高兴,只是到底牵挂着邵华。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肖老师,等我有了消息就告诉您,麻烦您了。”
“好的。”肖老师也收拾一下桌子,已经十一点了,学生宿舍还要查房呢。
时明和时天告别肖老师,跟着时东出了办公室,一家四口脸色沉重。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文静去世后,邵华基本上都是呆在时家,感情早就像一家人了,如今他只字不留消失,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时东看着两个套拉着耳朵的儿子,“别多想,邵华不会有事的。”也不知道安慰的是自己还是别人了。
齐眉推推儿子,“走吧,我们也要回去了。”
时明担忧道,“爸妈,你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吧,太晚了。”
“是啊,爸妈,我们不放心。”时天也接着道。
时东摇摇头,“我们还是回去,说不定明天早上就能收到邵华的信了。”
“就是,在这里心里也不安,还不如回去。”
齐眉把两孩子赶回去,自己和时东慢慢骑车回家,黑夜路不好走,她差点骑到沟里去,这可是三月,晚上还是很冷的,掉河里非得生病不可,干脆和时东推着走。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两个人洗洗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
模模糊糊,外面的公鸡打了鸣,齐眉爬起来穿衣服,时东也翻身起来,坐在床上,揉了把脸也下了床。
弄好了饭,两个人面对面,一点食欲都没有。时东看着齐眉,噗嗤笑了,“纽扣扭错了。”
齐眉看看自己的衣服,果然把上面的纽扣扭到下面了。
她瞥了眼时东,“你又好到哪里去,鞋子穿反了都不知道!”
时东瞧瞧还真的是,两人把衣服鞋子整理好,心情也好了点。喂猪的喂猪,喂鸡的喂鸡。等一切家务做完了,时东搬个板凳坐在门口,脖子申得老长,不是看向西边。
将近中午的时候,邮递员老王才慢悠悠骑车过来,时东一下子蹦了起来。
“老王,老王!”隔了几百米,他就迎了上去。
“时东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老王笑眯眯看着他。
时东喘着气,“有没有我家的信!”
老王说,“有,你等等。”他从一堆信里,准确找出时东家的信。
时东一把抢过来,一看字迹,果然是邵华的,他撕开信封,想想到底没看。他转头往家跑,“老王,过两天来家里喝酒!”
“好,这人怎么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急性子。”老王摇头。
时东跑进家里,“齐眉,信到了。”
齐眉正在缝衣服,闻言一下子被扎了一针,顾不上冒血的手指头,赶紧让时东看看。
时东小心把信拿出来,展开,信不长,就写了半张纸。
叔婶:
当你们接到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苏市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和你们分别,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难道要我说,我是……。不管怎么样,你们不要担心,毕竟带我离开的,是那个所谓的爸爸。
妈妈离开后,我很难过,却也很快调整过来,那是因为你们待我如亲子,时明他们对我像个亲兄弟。说实话,这些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一年多我过得很开心。
离开的决定于我而言,就像晴天霹雳,与你们而言估计也一样,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跟你们分别。曾经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方能报答你们的恩情,如今看来一切成空。
叔婶,对不起,你们的恩情来生再报,此生你们就忘了我吧,忘了我这个不孝的孩子。
最后,请代我向时明,时天,时更,还有时好,说一声抱歉,我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做了逃兵。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可是,不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勿念勿思。
爱你们的邵华
“邵华,这孩子究竟怎么了?”齐眉眼泪直流,究竟发生什么?他在信里什么都没说。
信上面好几处都被泪水打湿,笔迹模糊,可见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时东脸色更是不好,他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齐眉连忙喊,“你去哪?”
“我去给邵天成留言,一直留到他回电话为止!”时东怒气冲冲。
时东坐在寻呼台,直到下班了,电话也没有响起。
“同志,我们要下班了。”一个年轻女子过来。
时东脸色沉闷,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电话铃突然响起,时东一下子蹿到柜台边。
那年轻的工作人员接了起来,不一会把电话挂了。
时东期待的目光暗淡下来,无力的转身,工作人员看了都不忍心,毕竟这个人花了十几块钱,就是为了等个电话。
接连几天,时东天天来,一坐就是一天。直到第十天,工作人员下班之后,时东走到门口,电话铃又响,他都不敢回头看,“时东同志,找您的!”工作人员清脆的声音,如天籁般响在时东耳边。
“找我的?”太多的失望,让时东都不敢相信,他指了指自己。
工作人员笑着说,“是找您的。”
时东三步两步过去,接了过来,迫切的说,“是邵华么?”
那边沉默的一会儿,“时东,是我,天成。”
“邵天成!你把邵华带到哪里去了?”时东怒吼。
邵天成嘶哑着声音说,“时东,邵华在我这里,你不要担心。”
时东冷哼,“静去世之后,邵华就在我家养着,这孩子乖巧懂事,做什么都会说一声,如今默不作声跟你走了,你说我能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我儿子!”邵天成痛苦的捂着脸。
“是你不要的儿子!”时东怒吼!
“时东!我没有不要他。”邵天成无奈。
时东着急道,“我不管你要不要他,快让他跟我说话,我要亲自问他,是不是不想上学了,再不回来,学校就要记大过了,那可是要记入档案跟着他一辈子的!”
邵天成良久回答,“他现在不在我这里,不过他不会再回去上学,我给他转了学校。”
“什么!”时东惊呆了。
“时东,就这样吧。”邵天成说,“以后不要再找我们了,我换了BB机号。”
说完不等时东说什么,他就把电话挂了,时东请工作人员回拨,那边给的回答是公用电话,那人已经走了。
时东一脸茫然的走出寻呼台,外面三月的风,刮得人身体冷飕飕,时东却觉得心里也凉飕飕的。
回到家,齐眉问他打通了么,时东摇头,打通了却也跟没打通没区别,他最想找的是邵华,可是邵华不在。
不过还是知道一样,邵华转学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第三十四章 时好开窍
“什么?”
时好手中的书包掉地上,她惊呆地看着时天。
“我说,邵华转学了。”
“什么时候的事?”时更问。
“前几天,他爸来接他了。”时天神色泱泱的,他们两人同一年级,从小学到高中,就没有分开过,如今邵华不在,感觉孤单好多。
不单是他,家里其他人也不习惯,齐眉替孩子们买东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多买一套,可是……
“我不信!”时好撒腿往邵家跑,可是门上铁将军锁着,时好又回家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家里一切如旧,只是突然冷静的可怕。
“邵华!邵华,你出来!是我,我是时好!”时好迫切的说,“我不跟你躲猫猫,你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生气了,再也不理你!”
往日只要她生气,邵华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可是现在,再也没有记忆中那道温润的影子。
“邵华!”时好大叫。
她不可置信的四处寻找,家里,田里,学校里,就是没有一点点痕迹。
一个月后,时好终于相信,那个围着自己转的人,真的不在了。
时好失魂落魄,无精打采,就连时更也觉得赚钱没有什么劲头一般,时家人很长时间没有适应过来。
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不会因为哪个人而停下脚步。
这一日,时好周末回家,她坐在那两棵枣树中间,望着远方,不知道想些什么。
时天抿抿嘴,慢慢走到时好身边,坐下。
良久,时好说,“二哥,你说邵华现在在做什么?”
时天摸摸妹妹的头,“时好,你有没有想过,邵华于你而言,是什么?”
说完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回家了。小丫头也该长大了,不是每个人都如邵华一般,纵容她爱护她。
邵华于你而言,是什么?
是什么?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玩伴。
他比她大两岁,是最好的异姓兄长。
他学识渊博,是最好的学习导师。
他温润如玉,是最好的蓝颜知己。
他性格温和,能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几乎有求必应。
他能替自己解决任何事情,包括打架斗殴,就连大姨妈来了,都是他去买的东西。
时好举起双手,凝视良久,邵华之于时好,是左手之于右手,摸上去没有感觉,彻底分开就是伤筋动骨痛彻心扉。
她似乎懂了点,可是那人却走了,答应永远陪着她的人,走了。
时好的泪水在杏眼中凝聚,顺着眼角滑落。
年少不知情滋味,初识情之一字,却是入骨相思,邵华,你好狠,用这样的方式让我记住你。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言不留就走了!凭什么招惹了我,转身就走!
时好愤而跳起来,她回家拿起铁锹,狠狠地挖那两棵枣树,挖着挖着,铁锹挖到了硬物,她扔掉铁锹,用手扒开泥土。
一排玻璃瓶,围着两棵树形成了一个大的爱心形。每个瓶子里都是一块手绢,用绳子系在瓶口。她颤抖的用拿出一个手绢,解开之后,是封信。
一九八八年七月九日晴
我和时家兄弟一起去湖里摸鱼,第一次牵着时好的手,软软地,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一九九三年三月十五日晴
时好在学校跟人家打架,手受了伤,我很心疼,要是时好不打架就好了,可是我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我很喜欢。
…………………………
一九九四年五月三日,晴
今天我很开心,我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同时也很欣慰,她第一个找的是我,这说明在她的意识里,我已经占据了主要的地位,不同于她的哥哥们。只是,时好,你什么时候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
一九九五年三月三日阴雨
思考了一夜,我决定走了,时好,我的小姑娘,做了这个决定是为了妈妈,她临走前交代过,让我照顾邵庭。可是这个决定下得多么艰难啊,我的时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个有前科的人了,从今以后,我们再无可能。我的姑娘,我此生唯一的爱人,永别了。
字迹铿锵有力,穿透了信纸,也穿透了时好的心。
邵华!邵华!你可知道我也是喜欢你的!
小时候,我们总是盼着长大,长大后我们又渴望着,能穿越到小时候。人总会对未知的事物好奇,等到自己得到了,又后悔不已,年少的笑,年少的泪,混成我们记忆里永远的纯真年华。
一瞬间,时好长大了很多,也明白很多。
“时好,听说你那个竹马哥哥转学了,怎么?不要你了?”赵小小带着两个女同学,头上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冷眼嘲笑拦住时好。
时好手上拿着饭盒,她准备吃午饭。
“让开。”时好轻轻的说,她心情不好面无表情。
“拽上么!人家不要的破鞋!”
“嘭”时好手里热腾腾的饭盖在赵小小的脸上,瞬间惨叫起来。
幸好那饭已经冷却很多了,最多有一点烫,不然赵小小那张脸还不定能保得住。
“我跟你拼了。”赵小小在她同学的帮助下,把饭清理干净,她带着两个人冲向时好。
时好冷着脸,弯下腰,长腿一扫,三个姑娘倒地上。时好一下子用膝盖顶住赵小小的喉咙,
“啪啪”两巴掌,赵小小的脸瞬间红了,她抬头警告那两个跟班,“别惹我!”
“时好!”时更手里拿着包过来,拉起她,“没事吧。”
“时好!”顾新悦刚刚拿水瓶打水,所以没跟她一起走。
齐昊这时候也过来,人高马大横在赵小小面前,俯视着地上的赵小小,“你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让人恶心透顶。”
赵小小气的脸红,“时好,你今天有本事打死我,打不死我,下次我一定让你跪地求饶!”
“我等着。”时好站起来,拍拍膝盖,“你们赵家就是一窝狗屎。”
那些赵家女嫁人不是贪官就是地痞,还有一个嫁了个二婚的政府小秘书,年纪和赵连发差不多。
“哼,你们时家高尚到哪里去,你那二哥小小年纪就勾引我姐,不要脸。”
时好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赵小小站起来,抬起头,“那时天给我姐写情书,我亲眼看到的!”
“得了吧,我二哥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你赵家的人!”
时更讽刺的说。
顾新悦脸色不好看,她紧紧握住水瓶。
“听她胡说八道,走了。”时好不理她,就当是狗叫。
“时好,你会后悔的!”赵小小叫了起来。
时好懒得理会。
“时好,你二哥真的和那个赵家……?”顾新悦吞吞吐吐的问。
时好看她,“说话怎么不清不楚的。”
“算了,我不问了。”
“我二哥眼睛又不瞎,那赵家有几个好的。”时好浑不在意。
顾新悦心里忐忑,时好停下来看向她,“你,喜欢我二哥?”
如今时好已经开了窍,看顾新悦的脸色,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立刻来了兴致,“你想做我嫂子!”
顾新悦脸通红捂着她的嘴,“别说了。”
“呜呜”时好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
“啧啧。”时好呼吸一口气,“看不出来啊,咱们的三好学生居然早恋!”
“我能早的过你!”顾新悦恼羞成怒,可是话一出来,她就后悔,时好脸色一下子黯然下来。
顾新悦心里歉疚,“时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时好摇头,“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可能时间长了就好了。”
她转移话题,“你跟我二哥是怎么回事?”
顾新悦刚刚刺痛了时好,也就不好再隐瞒,“没怎么回事,就是因为你接触了几次。”
时好点头,“我原来是你们红娘啊。”
顾新悦掐了一下她,“臭时好,不跟你玩了。”
时好逗她,“这可不行,我可是你未来的小姑子,你要好好巴结我。”
年少的时候总是这样,青春蜜蜜甜,也不知几多愁,稍微有点好感有点期待,心里有点忐忑,多少年回首看看,只不过叹一句,那时青春年少……
第三十五章 时天参军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四个月过去了,时家人慢慢接受邵华离开的事实,真心期盼他在远方能平安顺遂,就连时好也闭口不提邵华。
炎热的七月,知了在树上鸣叫,树梢纹丝不动。时家一家六口人吃过晚饭,坐在堂屋看电视。
此时时明已经参加完高考,他在老师和时家所有人的期盼下,报考了清华,就等着二十几号成绩出来。
“爸,我想参军!”
时天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时东听了笑了起来,“这个好,只要你好好学习,到时候报考军校。”
“我不是说考军校,我是说参加征兵,就在下个月,我已经报名了。”时天冷静的说。
“你说什么!”时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其他人也惊讶看着时天,这也太突然了,他成绩这么好,为什么要参加征兵。
“时天,别胡说。”时明也过来,拉着时天,让他坐下,时更和时好也纷纷站在他旁边。
“你再给我说一遍!”时东气得脸红脖子粗。
时天抿了抿嘴,还是开口,“爸,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有点难受,可是当兵是我从小就有的理想,我想早点入伍。”
“你就差这两年么!”时东怒吼!
“时天,咱不闹了啊,看把你爸气得。”齐眉也站起来,拉着儿子的手臂。
“妈,对不起,我知道这让你们很难接受,可是我真的念不下去了。”
念不下去了,怎么可能,时家的四个兄妹,就数他的书保存最干净,笔记最工整。
“二哥……”时好眼里流泪。
“你还要跟我犟,是吧!”时东气得拿起鸡毛掸子,狠狠敲向他,时明立刻上前护住弟弟,时好和时更拉着时爸爸,一时间乱作一团。
“你打,你打死他我也不活了!”齐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妈!”时天跪了下来,眼里泪水直流。
“时天啊,从小你就最听话,最贴心,却也最受委屈,妈对不起你。”
齐眉哭了起来,老大时明出生的时候,时东还在部队,外婆来家里帮忙带着,第二年时天出世,齐家舅舅的儿子也出生了,外婆为了堵住儿媳的嘴,肯定要帮忙带的。不过还是把时明抱过去一起养,所以时明小时候没受罪。
时天从小就被扔在小篮子里,齐眉忙不过来的时候,小小的人屎尿一屁股,她不止一次失声痛哭。好在时东婉拒部队领导挽留,提前退伍回来。
可是时天这孩子,他从小话就少,只是埋头苦干,尊敬兄长疼爱弟妹,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懂事的二儿子,经常会被不经意的忽略,甚至是牺牲。
明明只比时天小一岁,可是就因为家里没有钱交学费,硬是拖了两年才上学,想到这里,时妈妈的心都碎了。
“妈,我不委屈,真的。”时天也流泪,少年的脸孔虽然稚嫩,却很坚决,“爸,妈,我喜欢当兵,进了部队我一样能学习进军校。”
“那不一样,时天!”时明眼圈红了,他知道弟弟为什么会当兵,还不是因为家里负担太重!“要退学也不是你退,还有我这个兄长呢!”
“大哥,你马上就要进大学了,说什么傻话!”时天对着时明摇摇头。
时东用鸡毛掸子指着时东,“你真的想好了?”
“爸,我真的想好了。”时天依旧跪在地上,面色坚决。
“好好好!”时东连声说,“你不要后悔就行!”
“爸!”时明高喊。
时东摆手,“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下定决心了就不会回头,都出去吧,让我静静。”
时家兄妹相互看一眼,沉默的出去,全都做到了河边去,挨排排的。
屋内,时东摇晃了一下。
“他爸。”齐眉上去扶住他。
时东摸着她粗糙的手,“我是不是很失败。”
齐眉摇头,“不是,是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想要回报我们这些父母,只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长大了啊翅膀也就硬了。”
“随他吧,我相信我的儿子,他在哪里都能做得好。”
“但愿如此。”
“二哥,你究竟怎么想的,要是因为钱,我以后少吃点东西就行了。”
时好扒着时天的手臂,可怜兮兮看着他,爸爸很多年没有发脾气了。
时天摸摸她的小辫子,“不是因为钱的事。”
时更不相信,“除了钱还有什么,我跟你说,二哥,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一个学期就能把咱们几人的学费赚了。”
“二哥相信你。”时天笑的灿烂,这个小弟能主动掏钱,也让他心中感动。
时明看着这个弟弟,虽然相差一岁,可是时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懂事,远远超过他这个长子,很多该是他这个大哥的责任,时天不知不觉都帮他做了。
时明愧疚的说,“二弟,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大哥,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弟!”
“对,我们是兄弟!”时明紧紧抱住自己的弟弟。
时好也上去,“大哥,二哥,还有我呢。”
时更紧接着,“我也是兄弟!”
时天和时明把弟妹环住。
“时东,你家的二小子怎么也在名单上!”
林有成拿到体检名单,扫了一眼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窑厂找时东。
时东沉默不语,递给他一根烟,用火柴给两人点上。时东前一阵子laoshikes,齐眉勒令他戒烟,时东已经很久不抽了。林有成看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说我们努力了大半辈子,怎么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时东吸了一口烟,狠狠吐出来。林有成也是,两人蹲在地上,看着来来往往拖拉机,装载满满的砖头,忙忙碌碌的。
“你比很多人好多了,别瞎想!”林有成劝他,“是不是没钱了,才让二小子当兵?”
时东把烟头按在地上,“他自己去报名的,出生的时候上户口,那打字员不小心把八月写成六月,上个月满了十八岁,让他钻了空子!”
这倒是有可能,这个年代很多人的年纪都不正确,林有成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是他自己选择,你也不要太难过。”
时东摇头,“还是我太无能了,可惜了。”二儿子踏实肯干,若是将来再有文凭,不定会有什么成就。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老领导?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林有成出主意。
时东摇头,“当年我执意退伍,已经伤透了他的心,如今我可没脸见他,再说了现在时代不一样,那里的人也不知道变了没有……”
“说的也是,老领导差不多也退休了吧,都六十的人了。”林有成感叹道,“我们都快五十了,一晃都退伍二十年了。真快,你也别担心,说不定时天将来跟你一样,也是个尖子兵。”
“呵呵,他啊,书卷气息重,悬!”
时东被林有成开解一下,心里也好受多了,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接受。
“二哥,你穿这身军装真帅!”
时好和时更围着时天转,时天体检一路通过,部队家访之后,知道时东当年也参军,很是敬佩,直说老兵觉悟高,把时东说的笑了起来。
“很有你爸当年风范,时东,是不是?”齐眉看着儿子,想到当年和时东处对象的故事。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儿子!”时东想开之后也舒服了许多,看着穿军装的儿子,心中涌起骄傲自豪。
“呵呵,爸爸就会鬼吹。”时更做个鬼脸。
“二哥,你们什么时候走?”时好问时天。
“后天出发到省城,然后再坐火车。”时天摇了摇手中的入伍通知书。
“那不是不能等大哥成绩下来了?”
时明高考成绩也就这几天,时好可惜的说。
“到了那里可以写信给我。”时天脸上喜悦,看起来真的发自内心,时家的其他人好过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时东就跑到薛屠夫的猪肉摊。
“老薛,给我来三斤猪肉,两根排骨!”
“时东,听说你家二小子参军了?恭喜啊!”薛屠夫拿起砍刀,三两下把排骨剁碎了,再拿起尖刀,把猪肉割下来。
“拿去吧,晚上我到你家喝两杯。”薛屠夫直接把猪肉和排骨递过去。
“那哪行啊,喝酒可以,钱也要收!”他扔下钱就要走,被薛屠夫一把拉住。
“你是看不起我是个杀猪的吧。”薛屠夫把钱塞进时东口袋,“就当是给我二侄子践行,晚上我把我家那小子也带上,放心,准能吃回来!”
“哈哈哈,好,等你啊。”时东也就不跟他客气了,多年的朋友,太客气反而生分了。
“哼,不就是参军么?至于这么嚣张!”
卓翠萍拿着篮子,也准备买点肉,她家的摇钱树赵领娣今天回来,说是要带几个朋友回家吃饭。
赵连发拿了闺女的好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他的二女婿是县秘书长,有了事找他就行,黑白两道通吃。
时东不想跟这妇道人家计较,和薛屠夫打了招呼,骑上车就走,媳妇交代还要去买点水果给儿子带着路上吃。
“几斤呐。”薛屠夫眼皮翻了翻,漫不经心的说,赵家的婆娘不是个好东西。
“还几斤,一斤就好了。”卓翠萍肉疼的说,半晌,“要不就一斤半,算了两斤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招待好了赵领娣,那鬼丫头给起钱来才大方,到时候肉钱自然就来了。
“到底几斤!”薛屠夫把砍刀一下子剁在案板上,本来就长得虎背熊腰,眼大如牛,此时睁得更大,吓得卓翠萍一哆嗦,“三斤!”
薛屠夫一刀割下去,称了称,“三斤,二十块。”
“怎么这么贵!”卓翠萍惊呼。
“贵?那你就别买。”薛屠夫收起肉。
“别,我买,我买。”立刻掏了钱,卷起肉就走。
走了老远后,心跳才慢慢缓过来,回头呸了一口,不就是个杀猪刀,拽上么!
第三十六章 时天杀人
时东回到家,发现儿子都不在,就时好在洗菜。
“时好,你哥呢。”
“刚刚有个同学来找大哥,说是录取分数下来了,他去学校看看。”
“下来了?”时东激动的说,“好,好!”
“你二哥他们呢?”
“小哥新进了一批货,非要拉着二哥跟他一起去,说是跟别人炫炫他有个当兵的哥哥,这样以后就没人欺负他!”
“就他那性子,别是欺负别人吧。”时东乐呵呵的说。然后唱着小调,去小店里买了两瓶酒,一路上,很多邻居纷纷祝贺。
“时东啊,你家时天当兵了,看你开心的。”
“嘿嘿,哪有。”时东嘴都裂到耳朵后了。
“你就嘚瑟吧。”
“呵呵。”
到了家,齐眉已经把外婆接过来了,老人家今年整七十了,听说外孙要当兵,非要来送送。两个舅舅做生意不在家,舅妈带着孩子去和舅舅团圆。
“妈,您来了?”时爸爸赶紧上前搀扶。
“来了,来看我外孙外孙女儿。”外婆不复年轻时候,温和拍拍时东的手臂,“你也快熬出来了。”
时东连连点头,“快了,呵呵,妈,您今天也喝两杯,时明今天就能知道考没考上清华了!”
外婆笑了起来,老人家的牙齿已经掉了两个,“我外孙肯定能上清华!”
时家孩子成绩一级棒,这是远近闻名的。外婆经常被人夸,说是得了个好外孙。
老人家满面红光,今天更是喜气洋洋,外孙当兵了,时家又成了光荣之家!女儿没有嫁错人!
他们这边热热闹闹,赵家也热热闹闹。赵领娣终于光明正大把刘强带回家了,刘强带了几个兄弟,手里拎满了东西,赵连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生的全是闺女怎么了!他闺女顶的上别人好几个儿子!
“你们喝,多喝点,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菜。”赵领娣站了起来,穿着高跟鞋,走路一扭一扭。
“妈,还有没有菜。”她进了厨房,发现桌翠平正把菜分成两份。
“妈,你这是干嘛?我说怎么量这么少,感情你偷偷留起来了。”
桌翠平瞪了她一眼,“什么偷偷,你四姐等会就下班了,我给她留点。”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如今已经上班赚钱了,她要好好哄着,每个月工资才能上交。
赵领娣撇嘴,“闷葫芦一个,留一口就行了。”
桌翠平,“你就知道欺负她,有本事怎么不欺负外人去。”
赵领娣眼睛一转,“妈,谁能给你气受?”
桌翠平气的掐腰,“还不是那时家,不就是当兵么,有什么了不起。”
“咋啦?”赵领娣站直了身体,一听到时家她就反感,怎么什么都离不开他们家。
“买个肉都有人巴结,哼,不就欺负老娘没有儿子。”
“妈,让七姐替我们出气呗,我上次也挨了时好一饭盒,疼了我好几天。”
“死丫头,那你怎么不早说。”赵领娣拍拍她头,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她是真心喜欢。
“你不是没回来么。”
赵领娣眼睛转转,“等着。”
她端了盘菜,来到堂屋,坐刘强身边,“强子,有人欺负你丈母娘,你管不管?”
刘强喝的有点多,最近生意好,感情顺利,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当着赵连发的面,搂着赵领娣,“谁敢欺负我妈,我砍死他!”
赵领娣撒娇,“还不是那个时家,他家老二当兵了,我们能招惹么!”
刘强大着嘴巴,“当,当兵怎么了,我,我让他当不了兵!”
赵领娣眼睛一亮,对啊,让他当不了兵,时家从天堂掉到地狱,那表情一定很爽!
赵连发也喝多了,“对,让他当不了兵,不就是儿子多么,废了他,看他们还得意什么!”
“对,老丈人说的对,废了他!”
他爬起来,靠着赵领娣,“走,废了他!”
凳子跟着他们,有点犹豫,“强哥,他毕竟是当兵的,咱们......”
刘强一把拉着他的衣领,“干什么,怕了?”
凳子摇头,“没,没有。”
他松开凳子衣领,“怕什么,出事了有我顶着,我顶不住还有豹哥!再不济,咱们现在不差钱!”
“对,不差钱!”其他人豪气万丈。
赵领娣拉着赵小小嘀咕,赵小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连点头。不一会儿她快速跑出家门。
“小小,你究竟有什么事?”
赵招娣疑惑看着妹妹,她下班后出了厂门,就发现赵小小等她,看到她出来,拉着她说有事情要跟她。
可是这条土路都来回走了三遍,她也没有说出什么。
赵小小实在没话说,她跟这个闷葫芦姐姐不亲。赵招娣抬手看看手表,“我下午还要上班,有事晚上再说吧。”
说完她就准备回去。
赵小小一把拦住她,“七姐,你是不是喜欢时天?”
赵招娣疑惑看着她,“谁跟你说的,胡说八道。”
赵小小撇嘴,看着闷葫芦,做事可不闷,她扫到了远处的人影,眼睛一亮。
“那人不是来了。”赵小小示意远处,她还高喊了一句,“时天,这里。”
赵招娣顺着小路看向远方,一辆自行车慢慢靠近,突然她的包被使劲拉。
“小小,别闹了。”她回头,“你是谁?”
两个陌生的男子,正凶神恶煞的强自己的包。
“来人啊,抢劫啦。”
“二哥,前面好像有人被抢了!”
时更耳朵尖,坐在后面都听见。
“我看见了,是赵招娣。”
时更啊了一句,“赵家的人?”
“赵家也就她还行了,坐好了。”时天加快速度,一会儿到了跟前。
他把自行车给时更,自己上去推开那两人,“欺负女同志,算什么英雄。”
其中一个黄毛,张着一口黄牙,“呦,英雄救美来了。”
另一个也笑道,“兵哥哥嘛,当然是英雄了。”
“啪啪。”刘强带着人从旁边的玉米地出来,“英雄?我今天让你变成狗熊!”
时天脸色暗沉,“刘强,一个村里的,有必要针锋相对么?”
其实他当兵也有这层意思,他们家和赵家已经结了仇,而这刘强又是个流氓头头,赵家几个女婿多多少少都有权有势,前一阵子,他无意中听到,爸爸的厂长位置要被人顶了,那人正是赵家的亲戚。
爸爸妈妈为了窑厂付出多少心血,结果才红火起来,就有人来摘桃子,还不是家里势单力薄,若是爸妈窑厂承包不了了,家里一下子断了收入,他们的学费从哪里来?
思考再三,他决定提前当兵,至少能减轻家里负担,还能震慑一下小流氓!至少他们欺负的弟弟妹妹的时候,多掂量垫量。
“哼,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得,今日我还就跟你针锋相对了,怎么滴?”
时天转身,准备带时更走,家里人都在等着,明天就要去部队了,他不能打架!
那两个黄毛在刘强的示意下,上去就给时天一脚,时天一时不妨,被踹个正着,崭新的军装上留下两个脚印。
“二哥。”时更把自行车一扔,赶紧过来。
“刘强,你要干什么!”
赵招娣平时再傻,这时候也明白了,今日这是一个局,利用她作饵,引时天上钩的局。
刘强咧嘴,“四姨子,心疼小情人了?放心,顶多就是教训一顿。”让他当不了兵!
“你们这是犯法!”时更气的跳起来。
“法?”刘强大笑,“时家村,老子就是法!”
赵领娣在玉米地待不住,太热了,“啰嗦什么,赶紧办事,爸妈还等着信呢!”
赵招娣眼睛都睁圆了,爸妈?他们居然同意赵招娣打人!疯了,赵家人全疯了。
“打!”
刘强带了五个人,三个人围上时天,两个人围着时更。
时天毕竟才十八岁,没有经过训练,一时间被三人打了正着,时更那边好点,打他的是凳子和另一个男孩,时更本就灵活,左闪右避。
刘强看得不耐烦,手里拿了一把锋利的刀,往时更那边去。他本来就喝多了,走路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晃到时更后面,嘴角歪起来,“哼,最讨厌活蹦乱跳的人了!”
手中的刀往前送,“畜生!”
时天目眦尽裂,甩开那三个人,一把抓住刘强往边上一甩,刘强倒在地上,伴随着“噗”一声,时天上前拉住时更,连声问他有没有受伤?
时更抬头,小脸上全是汗水,“二哥,你没事吧。”
时天脸上好几处瘀青。
“我没事。”
“刘强,快点起来。”那赵领娣见刘强一直躺在地上,顿时觉得面上无光。
刘强没有反应,她以为喝多了睡着,上前一把翻过他,“啊......”
他的手里的刀,正好插在自己的心上。
“杀人了,时天杀人了!”
时天面如金纸,时更更是慌了。
“你杀了强哥,你杀了强哥。”
刘强的手下也懵了,他们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最小的才十三四岁,平时打架斗殴是家常饭,杀人从来没见过。
“杀人了,杀人了!”
赵小小吓得腿软,看着刘强睁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再说,就是你让我来打架,我才没命,你要偿命!
啊,她撒腿就跑,一路跑一路喊,“时天杀人了,时天杀人了!”
第三十八章 齐眉疯了
时明骑着自行车飞快往家走,他满脸喜色,路上遇到的人纷纷对他指指点点,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停下问个究竟,他们家一直是话题中心,已经习惯了。
到了家门口,他高喊,“爸,妈,我回来啦!”进了家门,里面寂静无声,只有薛屠夫父子坐在院子里,满脸痛色。
“薛叔,您来了。”时明笑着说,“薛明,好久不见。”
薛明没有考上高中,所以毕业后两人交集少了点,但是感情没有生分。
时明好奇的问,“我爸妈他们呢?”
他边说边掏出一张纸,喜笑颜开的看了一下。
“时明啊!”
“叔。”时明抬头看向薛屠夫。
“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你妈住院了。”薛屠夫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妈怎么了?”
“你快去看看吧,时天被公安局抓走了,你外婆……”
话还没有说完,时明手中的纸掉了,他掉头就跑,跑出家门又回来骑上自行车。
薛明把地上的纸捡起来,“恭喜xx市第一中学时天同学,以总分748分的成绩,获得全省第一名!”
薛家父子不忍看下去,把成绩单放在他们家桌子上,“你帮他们看家,我去医院看看,没有大人不行。”
“爸,我知道了。”
他们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时明回来的,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回来都不知道上哪找。
时东和林有成来到公安局,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除了两个值班的就没有人了。
他们此时正在最里面的审讯室,“赶紧交代,你怎么杀人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不是故意的!”一声暴喝后,传来“啪啪啪。”
时天惨叫连连。
“时天!”
时东隔着栅栏听到里面动静,急火攻心。“不要打他,不要打他,他还是个孩子啊!亲亲你们。”
“吵什么,办案重地,闲杂人等滚出去。”那个押走时天的胖公安过来,斜睨着他们。
林有成拉住激动的时东,“同志,我们就是想见见那孩子。”
“怎么?想串供!”小眼睛一翻,凶神恶煞般的瞪着林有成。
“没有没有。”林有成连连摇头,叹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事情,怎么串供,同志,行行好,我们就见一面,比竟还是个孩子。”
“不行,这不符合规矩。”
林有成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塞给他,“同志,你们的规矩我们懂,那能不能不要再打了。”
那胖子眼圈一转,“哼,看心情了,快走吧。”他随手把钱塞进自己口袋里。
“你!”时东气急了,这辈子他没有收过红包,没有送过红包,如今为了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这都是什么人!
林有成拉着他,“好好,望同志天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那胖子笑道,“你这人有点脑子。”
林有成笑没有说话。
“快点走吧,判刑之前是见不到的!”
时东一听,心中大恸,高声呼喊,“时天,爸爸会救你,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胖子脸色又变,“喊什么喊,滚!”
林有成怕他不高兴把气撒在时天身上,赶紧拉着时东出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您要开开心心啊……”
“时天,不能错认啊!不能!”时东高喊,被林有成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时东,你冷静点!冷静点!”
林有成放开他,对他大吼。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他薅着自己的头发,“他们在打我儿子,我却无能为力!我算什么爸爸!”
他高声大哭......
林有成摸了一把泪,“走,先去看看齐眉,把家里面安顿好,我跟你一起去找老领导!”
时东哭声一顿,“老领导,对,找老领导!”
他爬起来,立刻就走吧往车站走。林有成拉住他,“你要先回去看看齐眉,还有老外婆的后事也该处理了。”
可是多耽误一天时天就多受罪,救出来的希望更少。
不过他们别无选择,老外婆因为他家的事情,心脏病发作去世,两个舅舅估计要闹翻天了!
时东用衣袖擦把脸,“走!”
医院里,时好和时更坐在齐眉的两边,眼睛都哭成鱼泡眼了,可是床上的人还是没有醒来。
“妈!”
时明顺着走道呼喊,终于找到地方,双手撑在门上,看着床上生死不知的妈妈。
“妈!”他跑到床边,惊惧盯着齐眉头上的纱布,鲜红鲜红的。
“大哥!”时好抱住时明的腰,时更也从另一边过来,抱住大哥。此时这个瘦肉的时家长子,就是幼小弟妹的支柱,抱着他心中安全很多。
时明眼中含泪问道,“时更,究竟怎么回事?”
时更哭哭啼啼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你是说时天为了救你才推他的?”
时更点点头,“是,那赵家的姐妹都看到了。”
时明点点头,“那时天还有的救。”
时好抬起头,“大哥,二哥不会被枪毙么?”
时明摸摸她的头,“不会。”
时好哇哭出来,“二哥不会死了,二哥不会死了!”
“时天!”
床上的齐眉发出呓语,兄妹三人赶紧围过去,“妈!”
时好拉着齐眉的手,“妈,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快起来吧,二哥不会被枪毙了,他会回来的。”
“回来,回来!”齐眉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睛慢慢恢复,她扫视了三个孩子,突然拉住时明,“时天,你回来啦!”
三个兄妹呆住,时更哭喊,“妈?”
“时更啊,你怎么还不上学,快迟到了!”
“妈!”时好不知所措喊着。
齐眉转头,“你个死丫头,再偷钱打断你的腿!”
时好大声地喊,“妈,您怎么了?”
时明挣开齐眉束缚,“妈,我是时明。”
齐眉打量他,“瞎说什么,时明去你外婆家了,你外婆身体不好他去看看。”
“齐眉!”病房门口,时东看着已经醒来的齐眉,惊喜交加,至少她没有出事,如今他再也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齐眉打量他,“时东?”
时东点点头,哽咽道,“是我。”
齐眉大叫,“你怎么老这么多!”
时东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明才五年级,你就这么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爷爷!”
时东愣住,“齐眉,你怎么了?”
齐眉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了!我好得很!不就感个冒你怎么把我弄进医院。”
她挣扎着准备下床,嘴里还嘀咕着,浪费钱。
“大夫,大夫!”时东脚下踉跄跑出去。
待得大夫诊断后说,“她这是受激过度引起的记忆错落,也就是说她下意识逃避痛苦的事情,回到最开心的时候。”
时东问,“还有恢复的可能么?”
大夫沉吟,“这里的条件太差,若是有条件送到省城,就有很大机会,不过,......”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几张脸,全是悲伤无血色,“千万不能再刺激了,不然不会恢复,更有可能加深……”
几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均是面无表情,时东揉揉脸,对两个儿子说,“都振作点,不要让你妈看出来。”
两兄弟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往回走,突然前面传来吵闹声,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医院很安静,一点声音都会无限放大,何况是如此吵闹声。
时明愣愣地说,“好像是大舅妈的声音。”
时东点点头,快速往前走,远远就看到两个舅舅围在病房门口,薛屠夫挡着他们不让进,“两位舅舅,齐眉受伤了,千万不能吵,她的头又疼起来了。”
大舅妈尖锐的声音响起了,“呦,他姑这是越来越娇气了,连咱妈去世了她都不起来!”
“就是,我还想问问咱妈是怎么去世的,早上好好的人,晚上就没有了。”小舅妈附和道。
他们接到电话说老人去世了,直接开车从省城过来,所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两个舅舅的脸色也不好看。
时东快速跑过来,一脸愧疚,“大哥,二哥,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妈。”
大舅身材魁梧,他沉着脸问,“究竟怎么回事?妈好好的怎么就去世了。”
“大哥,你说谁去世了?”齐眉站在门后,时好扶住她。
时东赶紧进去揽住她,“齐眉,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大舅妈挤开薛屠夫,“呦,小姑子起来啦,这是怎么搞?一头血。”
齐眉没有理她,“大嫂,你们刚刚说谁去世了?”
大嫂狐疑地看看她,“不是你们打电话给我们,说咱妈去世了?”
齐眉眼睛一黑,往后倒去,时东一把扶住,“齐眉!”
大舅妈被吓得退后两步,时明两兄弟上前搂住齐眉,时明看向舅舅,“大舅,二舅,我二弟不小心杀了人,外婆着急心脏病发了,我妈,我妈晕倒头磕破了,到现在神经错乱可能以后再也恢复不了。”
齐家一家人脸色苍白,怎么发生这种事情!
“齐眉!”
时东见齐眉眼睛睁开,大声喊了一句。
齐眉看着他,“你是谁?”
第三十九章 祸不单行
“妈!”时好惊叫一声。
齐眉吓了一跳,立刻往后缩了缩,她茫然看向时好,摇摇头,“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妈,我是时好啊。”时好大哭,想要抱着齐眉,齐眉连忙坐在地上往后退,时更和时明上前,她更是惊叫连连。
“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是谁是谁!”
“小妹?”
齐家大舅齐山上前一步,心疼的看着妹妹,刚刚他不阻拦自己婆娘说难听的话,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一口郁气,好好的老娘早上来到妹妹家,结果晚上就去世了,让他这么接受!
“我是大哥啊!”齐山痛声道。
“大哥?”
齐眉仔细看着齐山,眼中露出疑惑又有点迷茫,她的脑袋疼了起来,她抱住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一会儿软倒在地。
时东早就被齐眉的那声你是谁给镇住了,后来齐眉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认识,他的心就像掉入冰窟一样,瞬间冻结。
等到安定下齐眉,已经是午夜时分,一群人站在走廊里,无一丝声响。
时东面如死灰,两眼无神看着墙面。
齐山刚刚带着一家人已经看过外婆的遗体,看着已经冻成石头一样的人,全都哭红了眼。以前老人在的时候不觉得,如今骤然失去,他们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纷纷后悔没有好好孝顺。
“时东。”齐山魁梧的身躯转向时东,带来一丝压迫。
时东无意识地看向他。
“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沉声说,“可是,去世的是我亲妈,我以后再找你算账。”
齐家二舅齐河看起来瘦小很多,他泪眼朦胧,看看齐山又看看时东,再看看时家的兄妹和妹妹的病房。
“大哥,外甥看着呢。”
齐山看向几个眼巴巴的外甥,嘴巴张了张,叹口气,还有一个生死未卜呢!
怎么就出现这种事情呢!
齐山连夜找了车把外婆带回去,第二天一早火化,毕竟七月的天了。时东带着时家兄妹三人,去给外婆送了最后一程,时好哭昏了好几次,外婆从小对她最好,还没等她长大孝顺,如今人就不在了。
齐家两个舅舅没有为难他们,可是外婆的娘家人,也就是齐眉的舅舅家就不客气了。
“时东,你是怎么养的儿子,杀了人还气死外婆,真是够不孝的。”
齐眉的舅舅如今才五十几,他比外婆小了十几岁,以前外婆还带着时好去他家里玩过,时好叫他舅公,那时候他很慈祥。
时东自昨天开始就没有合过眼,如今眼中布满血丝,连连点头,“舅舅说的对,是我没有教好孩子。”
“我可不敢做你的舅舅,这次是我姐姐被气死,下次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就是啊,怎么能杀人呢,太可怕了。”
“还有啊,齐眉作为女儿怎么都不出来,太不孝了吧。再大的事,能大的过给自己母亲送行么?”
人群指指点点,曾经对他家羡慕的人,全都变了一副嘴脸。
那舅公趾高气昂说,“我替我两个外甥做主,以后你们时家和齐家再无一丝关系。”
“舅公!”
时好听到这话,心中一时悲伤,她不知道怎么一夕之间全变了,二哥被抓走,妈妈也疯了,她家已经足够惨,这些人还咄咄逼人!
时明看向两个舅舅,齐山面无表情,齐河看着时东一家,也低下头。时明心中冷意直冒,他知道错在自己家,舅舅的做法他能理解,可是,可是他还是难受。
时东的腰似乎越来越弯了,他拉着时明兄妹三人,又跪在外婆的灵柩前,重重磕了四个头。
“妈!”想起外婆对自己恩重如山,他哽咽,“时东不孝,来生时东一定好好报答!”
说完拉着孩子就走,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时天在挨打的惨叫声不停地响在耳边,就如同打在他的身上。
“呸!”不知是谁吐了口痰。
很多人纷纷效仿,口中念叨,杀人犯的爸爸,杀人犯的兄弟,有的小孩甚至拿着石头扔他们。待时家四口人出了外婆的村子,身上都没有好的地方,时好和时更被吓得直哆嗦。
时东咬牙带他们回了镇上的医院,进了病房里,时大爷带着时大妈正在病房里,时大妈满脸不愿意,离床远远地,似乎在躲什么细菌一样。
时东是请的薛屠夫的媳妇帮忙照看,此时她正在给齐眉喂水,齐眉看起来还好,口中念念有词,“世上只有妈妈……”
时家兄妹靠上去,瞬间又吓坏了她,连连躲,抱起枕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薛家嫂子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眼圈也红了,真是受的什么罪啊,杀人不给头点地。
“时东啊,你还是带几个孩子回去收拾一下吧,这样只会更吓坏齐眉。”时大爷拍拍他的肩膀。
“知道了大哥。”时东点点头,“谢谢大哥,大嫂。”
时大妈头仰得很高,一副不屑说话的样子,要不是老头子好说歹说,她才不会来呢,这家人就是祸害不能沾的。时大爷歉意的笑笑,时东苦笑,就算是平时,她也不见得看得起他们,如今更是看不起的。
时家兄妹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的伤痕,全是石头砸的。他们赶到家简单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时东吩咐时明赶紧去医院,他还要去找林有成,一起去求老领导呢。
还没有出门,林有成就进来了,“时东,时东!”
时东忙迎上去,“怎么了。”拉着他做到堂屋里,几个孩子在做饭,从昨天开始一家人就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如今怎么得也要注意身体了,齐眉那里还要送饭。
“我今天跑了一天,打听清楚了,时天这事啊要是有人作证,他的罪顶多判三年,不会枪毙。”
“真的!”时东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看着林有成!
林有成拍大腿,“我能拿这个跟你说笑,他这是属于过失杀人不是故意杀人,所以是判三年到十年,若是有人作证情节较轻者,最多就三年!”
“有人作证啊,那赵家的几个闺女不就在现场,时天他就是为了救她才去打架的!”
时东赶紧站起来准备去找赵家人,被林有成一把拉住,他脸色一下子不好看。
时东回头看他,“怎么了?”
林有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看看还有没有别人吧,赵家就不要想了。”
时东惊讶,“为什么?”
林有成恨恨地说,“你知道昨天那个公安胖子是谁家的人?”
“谁家的?”
“就是赵连发二女婿的弟弟!”林有成气道,“我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就琢磨这事不对,一大早到处找人才打听清楚,那赵家姐妹当时回来就跑去找了那二姐夫,也就是县长秘书长潘友民,潘友民立刻打电话吩咐他弟弟潘友才,就是那个胖公安立刻抓人,要速战速决把案子定下来。”
时更端着碗进来,“林叔,我给您盛了碗饭,和爸爸一起吃点吧。”
林有成点点头,他跑了一早上确实饿了。时更把碗放在桌子上,桌子还是昨天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才收拾他就顿住了。
看着桌子上的一张纸,他拿了起来,他颤抖的叫道,“爸!”
时东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现在哪里还经得起吓唬。
时更把手中的纸带给他,时东疑惑的接过来,满眼的红血丝盯着成绩单三个字,他突然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林有成叹息的把成绩单拿过来,他眼睛瞬间睁大,“好,好!时东,你养了个省状元!”
时东一下子抢过来,扫了一眼,泪流满面,淘淘大哭起来,这短短的二十几个小时,时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个的噩耗快要打倒了这个往日的硬汉,如今大儿子的成绩单就像一道雨露,稍微给了他点安慰。
时明也端着碗进来,看着父亲手中的成绩单,他垂首不语,时好拿过来,微微笑了笑,“大哥,你好厉害。”
时明嘴角弯了弯,摸摸她的头,时好的嘴角还有一点清淤,是被石子打到的,她一直没有叫疼。
林有成叹息,看着时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可惜老太爷太不长眼了。
时东慎重地把成绩单叠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贴身放着,还用手拍了拍。
第四十章 时东车祸
时东还是决定去赵家试试,他们就是有再大的矛盾,这毕竟关系到一个孩子的命,就是下跪也要求他们出来作证。哪知道来到赵家,门上铁将军锁着,拍门也没有人回答。
屋里,赵小小捂着赵招娣的嘴,小声的说,“四姐,你不要反抗了,没用的。”
赵招娣看着自己的妹妹,似乎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赵小小脸上闪着兴奋又激动的神色,“我要让那时好跪在我的面前,尝尝曾经给我的耻辱!”
赵招娣双手双脚被绑着,动弹不得,嘴里也塞上了布条。呜呜乱喊,可是赵小小根本不理她,时家就要完蛋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过得越痛苦她就越开心!
疯了,赵家的人都疯了,赵招娣流下绝望的泪水。
昨天到家之后,她那七妹摇醒了爸爸,把事情一说,赵连发连忙让她去找二女婿。然后他又让赵小小挨个找其他的闺女回来,商量了半宿,最终决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把所有的事情推到时天身上,要是整件事情抖出来,他赵连发一个挑唆罪逃不了的!
只有赵招娣强烈反对,素来闷葫芦的她据理力争,不能这样,这样会害死时天,明明是自己家的错,为何要让别人承担后果!设局陷害自己的姐姐,这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妹妹!
赵领娣眼一横,你敢去告我,我就能打断你的腿!那赵连发也是一样,小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她,赵小小趁赵招娣不注意,用棍子从后面把她打晕了,头上流了很多血,可是赵家的其他姐妹不为所动,立刻找绳子扎了起来。卓翠萍倒是想阻拦,可是对上女儿和丈夫的眼神,她又缩了回去。
赵招娣恨恨地看向赵小小,你们都是一群畜生,你们不得好死,你们早晚会得到报应!
昨天晚上她醒来,听到自己的好妹妹赵领娣说,很远的一个村里有个四十岁的光棍,想买个媳妇生孩子。
赵连发连连点头,还说到时候让他把四丫头关在家里,不要放出来,以后生死不论,我们家不再问事。
这就是一个父亲说的话,她的好妈妈好姐妹没有一个反对的,哈哈哈,她做人得有多失败,才能让他们卖了自己还生死不问!从小到大,她吃的最少干的最多,爱护姐妹孝敬爸妈,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赵连发说丫头片子念那么多书没用,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了,瞎花钱。她只能离开心爱的学校,去了工厂没日没夜的做活,每个月两百块钱的工资全部上缴。
如今她们怎么对待自己的!
“别瞪我,谁让你和时天处对象,我跟你说过时家人是我的仇人,你非要和他们搅和在一起,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赵小小阴狠的看着赵招娣,似乎这是她的阶级敌人而不是亲姐姐。
赵招娣眼睛睁大,泪水涟涟,不是,我不是和时天谈恋爱!可是赵小小径自嗑着瓜子,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
大门外,时东苦着脸回头,他决定自己去找老领导,林有成帮自己跑了一天,再说家里还需要他照应一番。骑上自行车,他就往市里走,那里有去省城的车。
一辆小汽车上,赵领娣流着泪坐在后排位置上,旁边就是豹哥,一脸络腮胡不知想些什么,气息很是低沉。
“强子怎么死的?”他沉声问道。
赵领娣瞬间放声大哭,“就是被个当兵的打死了,豹哥,您一定要替强子报仇!”
豹哥痛色道,“那是当然的,他可是我准备认下的干儿子!”
“豹哥!”赵领娣想到刘强对她的好,悲从心来。
豹哥伸手摸摸她的肩膀,“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
赵领娣满脸感激。
过了一会儿,豹哥轻轻地说,“强子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赵领娣想都没想就说,“都放在我们租的房子里。”
豹哥眼睛一亮,“好,我们这就去给他收拾收拾,那里面有些东西可不能让公安看到。”
“好,好。”赵领娣以为豹哥是说他们手里的刀枪,连忙带他去了住的地方,打开房门,里面乱七八糟的,吃了几天的盘子都没有洗,赵领娣不好意思说,有点脏,说完就赶紧去收拾。、
豹哥笑了笑没说话,给他的手阿平下使了个脸色,阿平会意,一双眼像雷达一样四处扫视,在一个墙角边,看到暗号,他不经意的走过去,趁赵领娣不注意,把砖头拿开掏出了一个黑包,阿平脸上一喜,连忙递给豹哥。
赵领娣收拾好了之后回头,正好看到那个黑包,虽然疑惑却也没有说什么,她以为里面是枪。豹哥和阿平对了个眼色,两人看着赵领娣,“领娣啊,想不想出去见见世面?”
赵领娣一喜,“真的吗?”
豹哥吸了一口烟,“当然是真的,如今强子不在了,我当然要替他好好照顾你。”
说到照顾,两只眼睛扫了一下赵领娣的胸口。
可惜赵领娣沉浸在即将出去见世面的喜悦里,就连刘强的死似乎也不是那么悲伤了。
“好,好,以后我都听豹哥您的。”
豹哥大笑,“好,好,这可是你说的!”
赵领娣重重的点头。
“可是强子的案子还没有开庭呢?”赵领娣突然想起来,“我要出庭作证的。”
豹哥笑了笑,“你那二姐夫不是挺能耐的,放心,就算你不出现也没事,时家跑不了的。”
赵领娣得意的笑了笑,二姐夫马上又要高升了,惩治一个小小的时家完全不是问题。她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豹哥说到了南面给她买好的,喜得她更是不知道东南西北。
汽车在路上飞驰,在经过一条林子道路的时候,赵领娣突然喊,“豹哥!”
豹哥本来眯着眼准备睡一会,被吓了一跳,眼睛陡然睁开,怒瞪着赵领娣,“干什么!”
赵领娣被他吓得退到车门边,用手指了指外面,“我刚刚看到那个人的爸爸,就是杀了强子的那人。”
豹哥眼睛一转,“哦?你想干什么?
赵领娣看着窗外地时东狠狠道,“我都听豹哥的!”
豹哥咧嘴一笑,“好,我们给强子报仇!”
做这种事他们都习惯了,吩咐阿平调转车头,前方时东埋头骑车,根本不知道危险降临。
“嘭”的一声,时东连人带车被撞飞了,在地上滚了几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小轿车调转车头,又从他的身上压了过去。
车内赵领娣害怕又兴奋,她睁开眼睛从后窗玻璃里看到那时东,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血肉模糊。
时好在家里切菜喂猪,如今人不吃也得要给猪喂好了,爸爸带走了家里所有钱,希望能找到关系救出二哥。突然“啊”一声,她想得太过出神,手被切掉一块肉,血如泉涌,她赶紧找了个酒瓶,倒了白酒在上面,疼得眼泪直流。
“时好!”齐昊手里拿着一些蔬菜进来。
看见她哭的厉害,脸上还沾了血,“你怎么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三步两步跑过来,捧起时好的手,左手食指被切掉了半个指头。
“上医院啊!”齐昊拉着时好就往外走,时好拖着屁股不走,眼中泪水不停“不能再去了,家里已经没钱了!”
“我给你付,这必须去医院打破抗!”齐昊拉着她,时好说什么都不去,家里不能再负债了。
齐昊气得不行,非要和自己这么客气么!当初天天跟邵华要这要那,怎么不见她和他算清楚!
气得摔门而出,不一会儿自行车后面带着个老头过来,居然是村医。
“叔,赶紧给她弄弄吧,到现在还在淌血。”齐昊看着坐在板凳上焉搭啦的时好,没好气拿起她的手。
村医看了看,“哎呦,怎么这么重,幸好带了针,这得要缝起来。”
时好一听要缝,吓得哭叫不要,用针和线缝自己的肉,光是想想都害怕。齐昊一把拉住她,把她压在自己怀里,手脚都缠着,“大爷,快点。”
村医立刻给她用碘酒消毒,“忍着点,时好,有点疼。”
“啊!”一声惨叫,这不是有点疼,这是很疼!时好惨叫连连。
“齐昊,我恨你!”时好一口咬在他的手上,鲜血立刻填满了她的口腔。
恨吧,咬吧,这样至少你心里好受点,至少会永远记得我!
三天了,时东迟迟未归,时家兄妹轮流守在齐眉身边,如今齐眉倒是不再害怕他们的靠近,有时候还摸摸他们的头,虽然她总是把他们喊错,可是对于时家兄妹来说已经很好了。
这日外面倾盆大雨泼下,公安局来了人,直接进了病房,看着时家的几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就算再冷血,可是时东这件事情确实情有可原,若是有得力的人,不会受那么多的罪,如今人都被打得昏迷不醒。
潘家的胖子太狠了,他从前就是个小混混,得了哥哥的照顾才进了公安局,作威作福让他们敢怒不敢言。谁若是得罪他,就是得罪他身后的一大帮小流氓,今天不是砸了你家玻璃,明天就是恐吓你家孩子,总之是让你不得安宁。
如今又是一个噩耗传来,这时家真是流年不利!
时明见他们进来,赶紧起来倒水给他们喝,希望能得到一些消息,每天他们轮流去了公安局好几次都没有见到时天。
公安里面有个脸型方正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全是血迹。他郑重的递给时明,不管在哪个时代,有才学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重,“这是你的吧。”
时明看见这带血的成绩单,手中的水瓶一下子掉落在地上,热水溅在他的腿上,他一无所觉。
“爸爸,我爸他怎么了?”他颤抖的问。
那公安拍拍他的瘦弱的肩膀,“三天前他被人发现躺在路边,身上全是血,经过抢救人如今脱离危险,可是……”
时明听到没事,心里渐渐放松,可是,可是什么?他抬头看向那公安。
那公安说,“他的腿全部被压碎了,已经,已经截肢了。”
“爸!”时明呐喊!
齐眉被吓得尖叫起来,时明转头看向自己的妈妈,此刻正恐惧的看着自己。
妈,爸爸,爸爸他的腿没了!
时明上前揽着妈妈,紧紧的抱住她,似乎想要点力量,齐眉先是挣扎,可是时明的哀嚎和泪水不知怎么的,让她慢慢安静下来,她犹豫的抬抬手,摸摸他头,唱起来“世上只有妈妈好,……”
几个公安纷纷转身擦眼,他们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对苦命母子,他们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可是那个还在被虐待的时天,他们还是可以悄悄照顾的。
第四十一章 时好下跪
市医院,时东还没有醒过来,时明带着弟妹守在床边。
这几天的惨痛经历让时家兄妹一下子长大,时明纵然稚气未脱,可是眼神渐渐坚毅,他不再哭泣,因为哭泣是最没有用的行为。
他来回奔波照顾爸妈,照顾弟妹,更小心翼翼照顾好自己,如今他们家就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稍不留神就会翻掉。他就是掌舵的人,若是连他也倒下了,年幼的弟妹该怎么办!即将接受宣判的时天怎么办!
他咬牙努力坚持,公安局跑了一趟又一趟,一次也没有见到时天,不过听说时天已经被关进看守所,至少不会再挨打了吧?
他走遍所有亲戚朋友,能借的钱都借了,能找的关系全找了,往日和爸爸称兄道弟,见了他就亲热喊大侄子的人,如今个个翻脸不认人,好点的给个十块八块,不客气的连门都不让进,还把他站过的地方用清水冲冲,说是去晦气!
他没有哭也没有气,依然去往下一家,因为他没有时间浪费,也没有多余的精神浪费,他的家人需要他。
外面倾盆大雨,时好拍着赵家的大门。她刚刚从医院回来,边走边想,上次林有成叔叔说,只要赵家出面做证,二哥只会被判三年。如今爸妈倒下了,她也要为家里做点什么,赵家,她去求!
“开门!开门!”
里面的灯一直亮着,本来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好久才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是谁?”
“赵家婶子,我是时好,求求你们,给我开开门!”
时好听出来是桌翠平的声音。
“时好?”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有脚步声跑来,“吱呀”一声,赵小小拉开门,睥睨地看着她。
“时好,你来做什么?”
时好看着这个死对头,说,“赵小小,我来求你姐去给我二哥做证,他不是故意杀人的。”
赵小小仰天大笑,“时好,你也会有求我的一天。”
她低下头,面目狰狞地说,“那你就跪下求我!”
“噗通”时好没有一丝犹豫就跪了下来,如今他们家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尊严能吃还是能喝?她只要二哥活!
赵小小不可思议看着她,“呦,这么听话啊,来学两声狗叫!”
“汪汪。”时好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睛,泪水混着雨水一起砸在她的心上,让她呼吸困难。
“真听话。”赵小小咯咯的笑,“猫叫。”
“喵喵。”她面无表情,无意识的学着各种叫声,就连让她跪着爬她也照做不误……
“哈哈哈!”赵小小笑得得意。
“小小,快进来,还有事情呢!”赵家二姐赵来娣在屋里喊。
赵小小冷冷对着时好说,“你好好的跪吧,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给你二哥说句好话!”说句让他把牢底坐穿的好话!
她头一扭回去了,桌翠平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走,看了看跪在雨中的时好,她不知怎么的心里难受,“啪”关上门,难受什么!要不是那时天杀人,她的女儿能被卖走!想起满脸横肉的老光棍,再想想自己如花似玉的四闺女,她老泪横流,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时好一直跪着,雨水一直稀里哗啦下着,她手指攥得紧紧的,被削掉半个指头的伤口重新裂开,她一无所觉。
第二天一早,她被赵家的邻居发现,急忙上前把她抱起来,人早已晕倒在地上。
送到村里诊所,老村医给她盖上厚厚的被子,她浑身冰凉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前几天被切掉的半个手指头如今发了炎,老村医给她拆了线,把里面的脓挤出来重新缝上,时好一点知觉都没有。
等时明回来的时候,时好的脸都红成虾子,意识完全不清。时明眼圈红红的,忍住没有落泪。
他抱起妹妹,额头抵在她的头上,“妹妹,不要怕,大哥在这里陪你,你睡一会就醒过来啊,大哥和小哥会想你的,爸妈还在等你呢!”
诊所的几个熟识的人纷纷抹泪,“时明啊,你一定要挺住,你们家就靠你了。”
一开始大家听说时天杀人,都是本能的厌恶排斥,毕竟杀人犯还是被人忌讳的。可是最近时家发生太多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话,离家破人亡也不远了。
想想时家平时为人,哪里是惹事的人,那赵家女儿是小流氓,如今倒成了受害人,里面说不定有其他事情呢!
时明回头想笑着说没事,可是他的笑更像是哭!
时明最后还是把时好抱到镇医院,把她放在齐眉床边。
齐眉仿佛感觉到什么一样,赶紧把位置让给时好,自己在旁边看着,仔细端详时好的脸,“苹果,红红的!”
时更难过的抹着眼泪,他轻轻叫唤,“大哥。”
时明上前搂住他,“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有成嘴角全是燎泡,时东出了车祸连肇事的人都不知道,他很是后悔那天没有跟着一起去!这两天他又是跑公安局又是跑医院,根本没有时间去找老领导!
自家婆娘抱怨他不顾家,林有成苦笑,时东的家都快没了,他作为战友于心何忍,他不替他跑,良心何在!当年当兵的时候,时东可是救过他的命!
今天他本来准备去省城的,可是刚到市医院准备跟时明说一声,法院的人就来发传票,“明天审判时天杀人一案。”
林有成大呼,“怎么这么快!”
他们再不懂法也是知道的,法院有一套流程至少两个月,有的半年才判刑!
法院来的人说,“我们接到通知就是这样,其他的我们也不清楚。”说完就离开了。
时明本来已经沉寂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他急切看向林有成,“叔。”
林有成对他摆摆手,“别急,我出去找人问问,你守好你爸!”
时明点点头,他摸了把泪,握着时东的手。
“爸爸,你快点醒过来,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林有成来到一个律师事务所,很简易的一地方,就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面放了两张桌子。
“老姜!”
“老林。”
林有成上前握住姜四海的手,“老朋友,我就不跟你多废话了,前两天我拜托给你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
姜四海叹息一口气,示意林有成坐下,“老林,咱们也有几十年的交情,当年我知青下乡就住在你们家,我也实话跟你说,这个案子我接不了,真的对不起!”
林有成大惊,“为什么?前两天你还答应好好的。”
林有成不解,“为什么?”
林有成大吼,“还有没有王法了。”
董四海叹息。
林有成捏着拳头,“他还是个孩子啊!你知道那时家因为这事,死的死伤得伤,疯的疯病得病,如今就剩下两个孩子站着了!其中一个可是全省状元啊,妥妥的清华大学苗子,不能就这么毁了!”
他拍桌子,“不行,我就不相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姜四海赶紧拉住他,“空下的位置就是那潘友民顶上,你和时家还要在他手底下过活呢!”
林有成愤恨地。
第四十二章 时天判刑
林有成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病房,时明两兄弟赶紧上前,殷盼地喊着,“林叔!”
他看着这四只相似的眼睛,流露出拳拳期望,喉咙干涩,最终他靠着墙滑下来,“时明啊,是叔没用。”
时明脸色灰暗下来,时更一下子哭了起来,抱着林有成的手臂,“叔,他们不愿意给二哥辩护吗?我可以做证的,二哥真的是为了保护我,他不是故意的!”
林有成眼圈红红的,“你还未满十六岁,法庭不会让你去的。”不然何必去求赵家人,当时那里只有赵家的赵招娣满了十八岁,赵领娣十六岁。
时更说,“我已经长大了!”
林有成拍拍他的头,站了起来,蹒跚地走到时东床边,看着鼻孔插着氧气的时东,再看看空荡荡的下肢,他心脏一缩一缩的疼啊,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都没有好报!
“咚咚!”敲门声传来,时明打开房门,两个护士进来,其中一个抬起下巴,“你们家已经欠了一千块医药费,今天再不续费,药水就要停掉,病人也得离开!”
“同志,能不能再宽限两天,我一定会补上来的。”时明一脸愧疚,脸色涨红。
“是啊,我爸爸的药水不能停,他还没有醒过来呢,同志,您就行行好吧。”时更眼泪汪汪哀求。
那护士说,“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没钱看什么病,就这样的还是早点拖回家等死吧,浪费钱!”
时明气急了,“你!”
那护士胸口一挺,“我什么我,我说的是实话,就是活过来也是个残废!”
林有成大喝,“滚!”
那护士吓了一跳退后,后面的小护士扶住她,“邱洁,算了吧,他们家确实挺可怜的。
那叫邱洁的把她的手一甩,“林燕,感情这医院是你家开的?要你这么大方!”
林燕脸被憋得通红,“院长也没有说非要把人赶出去啊,他只是说问问什么时候能补上来。”
邱洁说,“就这几个穷鬼,一辈子也补不上来!”
时更愤恨的说,“你等着,晚上我就把钱给你们拿来!”说完他就跑出去,时明担忧他想追出去,可是时东这里离不开人。
林有成拦住他,看着那个邱洁,“同志,做人要有点良知!”
说完就出去追时更了。
邱洁跳起来,“我怎么没有良知了,比你们这些杀人犯的家人有良知多了!”
时明“嚯”的站到她面前,“我弟弟是为了救人……”他深吸一口气,“我会把钱给你补上,请走吧!”
他拉开门,示意她们出去,邱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被林燕推着出了房门,那林燕回过头,脸色通红的对时明说,“其实真的没关系的。”
时明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当着她们的面把门关上。
邱洁瞅瞅林燕,“亏你好心可惜人家不领情,哼,居然看上杀人犯的哥哥!”
那也比你跟着个流氓公安好,别以为她不知道,邱洁最近和那个潘友才打得火热!
病房内,时明看着父亲的脸,消瘦苍白,他的头发这两天全白了,似乎就算是在昏迷中依然揪心。
“爸,您一定要挺过来!”
时家村,时更一口气跑回家,在院子的墙根掏出一个瓦罐,哗啦啦倒在地上,全是一分两分一毛的硬币,他一个个数,数了两遍也只有两百块。
他又进了屋子拿出进来的货,放在自行车上,向平时卖货的几家店骑去,正好他们都在一排。
谁知道平时跟他客客气气的店主全变了脸,“走走走,别来找我,晦气!”
时更咬牙,“那叔能把上批的货款给我结了吗?我等着救命!”
人家两眼一瞪,“什么钱?我什么时候拿了你的货!小孩子别胡说八道。”
隔壁的人家也跟着说,“就是,现在谁不知道你是杀人犯的弟弟,品行肯定一样不好,快点滚!不然我报警!”
时更气的想砸了他们的店,可是想想躺在病床上等着救命的爸爸,他咬牙说,“叔,我跟你们做生意也不是一次两次,若是平时这钱我就当是丢了也无所谓,可是,可是我爸爸就等着这钱救命!”
他噗通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们,把钱给我吧,哇……”
那几家店老板面面相觑,可是事关自己的钱包,他们只能对不起别人了!
“哭也没有用,赶紧滚吧,再不滚我们就报警了“
”哼,杀人犯的弟弟,公安局会很感兴趣的!”
时更泪眼朦胧,看着这些人,他第一次理解什么叫人心险恶!他爬起来默默推着自行车,他发誓,今日受得侮辱将来必定百倍奉还!
他快速骑上自行车,往舅舅家去,那里是最后的希望了!
晚上时更风尘仆仆的赶来,把皱巴巴的钱交给医院收款会计,“不要赶我爸爸出去!”
那会计看着眼前的孩子,眼睛黑亮凶狠,仿若一头饿狼,她心底打颤,直呼,果然是杀人犯的弟弟,都不是好人!
时明没有问时更钱从哪里来的,哪怕是偷的抢的,只要能救爸爸都无所谓!更何况,他摸摸弟弟的头,自己的弟弟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情。
“时更,你在这里守着爸爸。”他轻轻地说,“我去把时好接过来,她肯定想看到你二哥的。”
时更点头,跑了一天,他没有吃一口饭,可是他一点儿都不饿。
第二天,时家三兄妹和林有成早早到了法院,眼巴巴想早点看到时天,时好还在发烧,嘴唇干裂脱皮,看起来憔悴不堪,两个时家哥哥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夜未合眼。
林有成看着三个孩子,心中唏嘘,就连他都要支撑不住了,老天对时家太狠了。他的鬓角也有了白发,全是这阵子熬的。跑了这么久,钱也没有少花,可是,哎……听天由命吧。
时天被带出来的时候,时家三个孩子全站了起来,
“二哥!”
“时天!”
那哪里像个人!浑身上下漏出来的地方都是伤,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可以想象破破烂烂的衣服下是什么样子!
“哇,二哥!”
时好扒着栅栏,想跳过去,被维持秩序的公安一把按住,“干什么,想造反!”
他的手按在腰上,那里别着一把枪。
林有成赶紧拉着时好,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孩子还小,太激动了。”
法官看了他们一样,“啪”打了一下法槌,“保持肃静!”
时好被时明捂着嘴巴,“妹妹不哭,不然让法官不喜欢,对你二哥不好!”
时好连连点头,泪水不自觉流下,二哥到现在一眼也没有看向他们,走路一瘸一瘸的。
毫无悬念的,时天被判了死刑!择日行刑!
时好一下子晕倒,时更跳起来“我二哥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时天这边连个辩护律师都没有,谁给他发言,更别提他还不满十六岁!
时天被带出去的时候,快走出法庭的时候他顿了顿,回头看向时明这边,眼中死灰一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似乎想找什么人,可是终究没看到那两道身影,他苦笑,这样的儿子谁不会觉得丢人!
他重新垂下头,往前走,时更趴在栅栏上高喊,“二哥,二哥,爸爸呜呜……”
时明捂住他的嘴巴,时天停下脚步,没有听到想听的话,最终还是继续一跛一跛的走了。
时明咬牙皱着脸,克制着眼中泪水,“时天,我们以你为傲!”
“对,时天,我们以你为傲!”
林有成老泪横流,他终究没有护住这个孩子!
一行人直至被法庭驱赶才离开,时明背着时好,失魂落魄的走着,脚下踉跄一下子跪在地上,时好差点被甩下来,被林有成一把抓住。
“啊.......”
这个十九岁的大男孩,发出绝望的怒吼,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成了这样!
“二哥!”时好大叫,手向前一抓,眼睛一下子睁开,“我不要二哥被枪毙,不要!”
她刚刚做梦,梦见一颗子弹穿过了时天的脑袋,瞬间血色铺满了她的脑海。刚刚喊完话,她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时明和时更围着她,脸上均是悲哀。
“老林!”
姜四海急急忙忙骑着车过来。
林有成面无表情看着他,如今他身心俱疲,那个他视为子侄的孩子即将离开这个人世,而他却无能为力!
姜四海看着时家的孩子,心中酸涩,要不是为了家人他怎么会临阵退缩。如今愧疚不已,左思右想他觉得还是来看看,给他们提供点帮助。
“你们有没有上诉?”
“上诉是什么?”林有成无意识地问。
姜四海扶了扶眼镜,“被告家属若对结果不服,可以提出上诉的,你们不知道?”
林有成摇头,时明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样至少可以多拖几天,我们再想想办法救他!谢谢你,叔。”他不是学法的,但是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一时没有想起来,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姜四海急急忙忙说,“不用谢,是我对不起你们!”
林有成摆手,“你的做法我理解,你能来提醒我们,我们已经很感谢了。”
说着就对时明说,赶紧去法院,就说他们不服结果要上诉,姜四海干脆好人做到底,陪着时明跑了一趟,可是法院很强硬,本来是十五天的上诉期,他们仅仅给了三天。
姜四海一边骂这些人吃人饭不干人事,一边痛斥司法不健全,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最终结果还是只有三天!
三天能做什么?众人迷茫,时明问姜四海借了一整套的宪法,临时抱佛脚,他要找找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第四十三章 刘强的奶奶
时好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头痛欲裂,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浑身酸痛不想动一下。
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她觉得很累很累。
小时候觉得做大人真好,可以上班赚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随意打骂孩子,可以......
如今还未长大,她已经疲惫不堪,恍然觉得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一家人没有钱,可是他们幸福。那时候,隔壁的文静阿姨也没有去世,两家人开开心心的,绍华把她宠的像个公主。
绍华,这个名字多久没有出现在脑海里了,她的泪水无声的顺着眼角流下。
你在哪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你可知道我现在的痛苦?你怎么还不回来?绍华,我好想你!
可是,无论时好怎么呼唤,那个人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只要她需要就会出来了。
远方一个少年劳改所,邵华蜷缩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上,在这里已经近两个月了,没有一个晚上睡得着,他很疲倦。
时家的人如今在做什么?时明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吧,以他的成绩应该没有问题。也不知道时好怎么样了,小姑娘那么倔,一定在生他的气,气他的不告而别。叔叔婶子是不是还在担心他,还在寻找他,他的泪水无声落下。他真的很想家很想他们,可是,自己不能带着身上的污点靠近他们,省得他们也要被人嘲笑。
时好,我的姑娘,我好想你。
“喂!”一双黑乎乎的大脚站到他的面前,邵华动也未动,那双大脚踢了踢他,邵华还是未动。
“妈的,我喊你呢!”
邵华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他,“做什么。”
凶神恶煞的脸庞冲着他露出满口黄牙,“给我洗内裤去!”
邵华动都不动,那少年一把拎起他,喷着口水道,“给我去洗内裤!”
邵华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口水,接着快速出了一拳,打得那少年鼻孔流血,邵华并未停止,箭步上去坐在他的身上,死命的揍着,直到管教员拉开他们。
“干什么!”管教员大喝,“全都关禁闭去!”
邵华头也不回,自动进了禁闭室,也许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不打别人就要挨别人打,说来,打架从来都是时好爱干的事,可是时好打架他就是喜欢看,应该说时好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嘴角微勾,最痛苦的时候想想她,一起都可以挺过去。
只是他此时不知道,时家早已经面目全非,时好也经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后来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都撕裂的疼。
时家村
时明掏了掏口袋,去掉爸爸的医药费去掉妈妈的医药费,在给时天买点东西送进去,口袋里只剩八百多了。
时东那里林有成在帮忙照应着,他回来把齐眉接回家,毕竟她是神经出了问题,再住下去也没有多大作用。时家三个兄妹难得的坐在一起吃饭,扒拉着碗里的清水稀饭,时明把稍微稠一点的捞给了齐眉,桌子上就一小碗切成碎碎的萝卜干。
可是一家人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吃顿饭了,就算是稀饭,心中也是稍微放松一点的。兄妹三人一边吃饭一边翻书,正是借来的宪法,他们齐心协力想找些有利的条款。
“嘭嘭”敲门声传来,时明示意弟弟妹妹照顾好妈妈,他起身去开门。
才把门放开,时明脸上就被挠了一把,血流了下来。
“你们把儿子还给我!”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跟着冲进来,又想去抓时明的脸,被时明挡了一下。
“你个小畜生,还敢拦着!”她骂骂咧咧,眼睛四处看,拿起门边的扫把朝时明打来。
“你干什么!”
时更连忙出来,时好把受到惊吓的齐眉安抚住,让她进了房间,她把门关上再出来,时明两个兄弟被追着打,门口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来拉的。
时好心中一阵戾气上涌,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砍向那妇女,“我要杀了你!”
“杀人啦,杀人啦!”那妇女被时好吓得连忙扔了扫把,往外蹿去,人群也一下子散开。
“时好,你在干什么!”
时家四大爷一家平时跟他们家走得近,老两口最近出了远门,他家闺女嫁到隔壁的县城生了个儿子,他们一家去喝喜酒来着,前前后后半个月了。
回来就听说了这事,两个人赶紧过来看看,哪知道就看到这一幕,他着急的上前,拿下时好手中的菜刀。
“四大爷!”时明一脸的血,时更身上全是灰,被打了好几下。
四大爷看他们,一脸痛色,“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他们时家杀了我的儿子,不该偿命么!”那个妇女又过来,掐着腰指着时家,涂得口红的嘴巴像是喝了人血一样。
“田妮?”四大爷看了半天,才认出这个人来,这不是刘铁柱的媳妇么。
田妮扭着腰,“四叔,你可要管管你们时家的人,我家强子被时天杀了,你说他们家该不该偿命!”
四大爷看看她,“你不是已经改嫁不要他了么,如今回来做什么?”
田妮说,“我再改嫁,强子也是我身上掉下了的肉,他被人杀了,我这个做妈的难道要装死,连公道也不替他讨回来!”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这话一点也不假,田妮更是得意。
四大爷看看时家三个兄妹,目光转向他们的身后,齐眉怯生生的从门缝里露出一个头,看见有人看向她,急忙把门关上,不小心夹到了自己的头,瞬间哭了起来。
“妈。”时好赶紧跑回去,时更也是,时明站在前面,试图拦住看热闹的目光。
“那不是齐眉吗?”吕二妮指着里面,“齐眉!你躲什么躲,快点出来!”
时家村很多人都听到过,说是齐眉疯了,可是具体的谁也不知道,如今人回来了,他们可看了个够本,有的人还爬上了时家的墙头,往里面看。
时好兄妹二人安抚着齐眉,齐眉渐渐好转,四大爷走上前,看着她,“齐眉,我是四哥。”
齐眉看着他一脸惊恐,四大爷叹息,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齐眉,你出来!”那田妮硬冲过来,她是个女的,时明已经懂得男女之分,不敢上前。
她推开挡在面前的四大爷,朝齐眉抓来,时好用手挡住,手上被抓了几道血痕。
“啊!”齐眉看到田妮一脸凶悍,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捂着自己的头,“不要,不要!”
“妈!”时更抱着齐眉,时好转头就朝田妮挥拳头,“你养的流氓儿子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还好意思来我家闹!打死你这不要脸的!”
“他是已经死了,要是没有死,我让他再死一百次!”她一脸凶悍,拳拳打向那田妮,别看田妮是个大人,可是她穿着高跟鞋,本来就走不稳,被时好一推坐在了地上。
“哎呦,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田妮边躲边喊,“你家杀了我儿子,还要杀他妈!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
时好拖着她的头发,硬是把她拉出了院子,一把把她甩出去,冷冷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我二哥是杀了刘强,那又怎么样,是他拿刀要杀我小哥的!难道就该我小哥等着被杀吗?
各位叔叔婶子拍拍自己的心窝,我爸爸妈妈从前哪里对不住你们?凡是用得到我家的地方,我爸妈二话不说就帮忙,如今我家出事了,不求你们记得帮一把,别火上浇油我就感激不尽!”
顿了顿“我家二哥被判了死刑我也不瞒着,我把话放在这里,他就是被枪毙了也是我们家最骄傲的人,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替他翻案!!!”
她看着人群目光坚定,渐渐的很多人心中不是滋味地离开了,想想最近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有愧。幸灾乐祸也好,看热闹也好,总之都没有说帮一把他们,被个小丫头一说脸上无光。
待到人群散了,她愣了愣,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老人,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时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即使她知道是刘强的错,可是毕竟他已经死了,跟刘强的家人没有关系,更何况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奶奶。
她看了看时好,又看了看还在哀嚎地田妮,弯腰捡起地上的草转身走了。时好向前走了两步,终究停了下来,两家的生死之仇已经结下了,她无话可说。
第四十四章 他没有罪
深夜十二点,时家兄妹还在翻书。
“大哥,你看这条说是证人没有年龄限制!我不也可以做证?”
时更兴奋地指着书上一个条款。
时明立刻抱过来看,欣喜若狂,“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时好大笑站起来,“快,我们现在就去市里,明天早上直接到法院!”
时明拉了她一把,拍拍妹妹的头,“你在家里照顾妈妈。”
送走了大哥小哥,时好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有点兴奋,只要小哥能上庭做证,二哥绝对不会被判死刑!二哥,想到那浑身都是伤的二哥,时好捂着眼睛,二哥,别怕!
天还没有亮,门就被敲响,时好起来开门,发现是四大爷两口子,“四大爷,四大妈。”
“时好啊。”四大妈揽住时好,嘴里直呼小乖乖。
时好眼睛一酸,连忙让他们进来。
到了堂屋,时好听见齐眉声音,又赶紧去看看,齐眉已经起来了,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个枕头,一脸慈爱的抚摸着它,“世上只有妈妈好,...”
四大妈眼睛酸涩,此前多爽利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就疯了,她擦擦眼泪,上前帮时好一起给齐眉穿衣服。
“齐眉,我是你四嫂。”
齐眉恍若未闻,“时天,乖宝宝。”她把枕头抱起来用脸蹭蹭。
时好轻轻地说,“妈,二哥饿了,咱们去弄点好吃的给他吃。”
齐眉半天才反应过来,“饿了,好吃的。”
“嗯。”
在四大妈的帮助下,一顿饭终于吃完了,齐眉吃的满身都是,又给她重新洗,换了衣服。
四大爷四大妈看着桌子上那碗萝卜干,就是昨天晚上那碗,基本上都没有动过,他们就连萝卜干都吃不上了吗?
四大爷示意四大妈,四大妈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里面放着一叠钱,时好把齐眉安排好出了房间,四大妈把钱放在她手里,“时好,这里是一千块钱,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
时好一下子流下来,“四大妈。”
她没有矫情的说不要,毕竟他们真的太需要钱了。
四大妈抹着时好的头,“都会过去的。”
时好赶到市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为了省两块钱的车费,自己跟四大爷借了自行车骑三个小时才到,下车的时候腿都软了。
她跑进时东的病房,“大哥?”
她看见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问。
时更一脸气愤,“法院说那是旧法律不算数,还有证人上庭得要十天前申请,他们总共给了三天,明天又要开庭了呀!”
“怎么会这样!”
林有成叹息,“我们还是不懂法,不然......”
“懂法在如今的社会也没有用,他们执行的是自己的地方法律,根本不管宪法如何写的。”时明面如死灰。
“其实就算时更上去做证也没有多少用处。”林有成手里拿了根烟,并没有抽,“别忘了,对方可是有六七个人,他们事后虽然全躲了起来,可是我想只要时更出来做证,那潘有才肯定也会让那些人站出来。”
众人沉默,时好腿下一软,“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床上的时东还是一无所知,已经一个星期了,他都没有醒来,要不是胸口还有点起伏,时好都以为要失去爸爸了。
“爸,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第二天开庭前,时好意外见到了顾新悦,“新悦,你怎么来了。”
顾新悦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抓住时好,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时好,我是跑出来的,我妈一直不让我出门找你。”
时好心下了解,她无所谓摇头,什么都不在乎了。
“时天,他还好吗?”顾新悦抓着时好不放。
时好面无表情摇头,怎么可能好得了。
顾新悦咬着嘴唇,清丽的脸稚气未脱,“我要见见他。”
时好看了她一眼,几个人一起进去,如今结果早已预见,他们心如死灰,顾新悦能来送二哥,她心里感激不尽。
林有成昨天晚上回时家村,到现在还没有到,时家兄妹如今真的顾不上其他了,时天,时天这次再也逃不掉了,这是他们最后相聚在一起,每个人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时天被带出来的时候,腿还是一跛一跛的,不过比起前几天好多了,就连脸上的瘀青似乎也少了点。
“二哥!”
时好和时更呼喊。
“时天!”时明也顾不上什么了,这是自己的亲弟弟,今日一别,再无见面之时!
顾新悦见到如此惨烈的时天,一下子跌坐在位子上,心脏疼了起来,那样一个清隽的人,如今狼狈不堪,尽管如此,也一点都没有扑灭她朦胧的感情,反而更如岩浆一样,在心里酝酿。
“肃静!”法槌一拍,全场安静。
在宣布维持一审判决的时候,时明他们明明晓得,可还是期待老天有眼,希望破灭,他们彻底崩溃!
“时天!”
“二哥!”
场面一时失控,公安立刻上前抓住他们兄妹三个,时天的肩膀一耸一耸,他不敢回头看。他愤怒过怨怼过绝望过,却从来没有后悔过!爸,妈,时天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大哥,小弟,小妹,我不在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爸妈,将来好好读书不要再受人欺辱!
时天即将被带下去的时候,顾新悦站了起来,“时天,时天,我是新悦,你回头看看我,看看我。”时天愣了一下,脚下走得更快!
“时天!”顾新悦绝望的看着他的背影。
“等等!”突然大门传来一阵骚动,林有成高声呼叫,被公安拦住。
“这位是刘强的奶奶,她老人家有话要说,法官大人,请您一定要听听啊!”
法官看向他,他旁边有个年轻点的书记员递了一张纸条给他,看了看他心中叹息,下面的时家兄妹哭得死去活来。
“让她进来吧。”法官开口。
“章法官!”一名公安眯着眼睛,盯着他看。
章法官回视一眼,“这并未违反法律规定,况且,这是受害人的家属,我们不该听听意见么?”
那名公安冷哼,结果已定,一个老太婆能为害死孙子的人说话?他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章法官攥紧拳头,这帮流氓穿上一身皮就能称王称霸了!要不是家人受到威胁,他怎么可能昧着良心判得如此之重!
他面无表情看向刘强的奶奶,要不是认出站在她身边的林有成,就是上次陪着那家兄妹的人,他也不会让她进来,心里想着结果再坏也不会超过死刑了,进来见见也好,万一……
刘强的奶奶迈着小碎步进来,一点都不怯场,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她被领到原告的座位上。
章法官锤了法槌,“这位原告家属,你有什么需要说的尽管说,不过你说的必须真实有效,否则属于捏造,要负法律责任。”
刘奶奶点点头,“我是刘强的奶奶,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说一句话,这场官司我们不打了。”
“什么?”法庭了一下子沸腾起来,要知道这个案子来了很多人,里面坐得黑压压的。
“肃静!”章法官拍了一下法槌,等到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对着刘奶奶说。
“原告家属,你刚刚说的不打这场官司,是指什么?”
刘奶奶说,“意思就是我不告时天杀人,意思就是他没有任何罪!”
“哗啦”很多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时好一家人全都看向刘奶奶,都忘记哭泣了。
时天一样抬起头看向她,泪水瞬间涌出来,没想到会是她站出来说自己没有罪!
法槌重重拍下,镇住了吵闹的人群。
刘奶奶依然面无表情说,“刘强是我孙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杀人放火,偷盗抢劫,吃喝嫖赌,没有一样不敢做的,如今家里面还有一把带血的刀,不信你们可以去搜。”
老人顿了顿,“这样的人不该死谁该死!”她的眼角终于有点湿润,可是最终没有流下一滴泪。
“时家的孩子多好,从小聪明懂事,经常给我这老太婆送吃的喝的,而我的孙子不但一粒米不提回家,还把别人送的全扔了。是我没有教好他,我有罪!”
林有成此时也站出来,“法官大人,我是时家村的村长,我可以证明刘奶奶说的都是真的,刘强已经不在了我就不说他什么,可是时家真的是好人家!”
“时家爸爸时东是个优秀的退伍老兵,也是个老党员,每次国家有任何政策他第一个响应支持,时家的孩子都非常优秀。”他指了指时明,“这个孩子叫时明,大家如果关注高考的话,应该知道,今年全省状元出在咱们苏市,而这个状元就是这个孩子时明!”
一下子所以人的目光看向时明,这就是省状元啊,居然是杀人犯的哥哥!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林有成看着众人惋惜的目光,苦笑,“大家若是觉得时明有这个弟弟拖了后腿,那么你们就错了,他们为他骄傲,时天的学习同样优秀,前年中考他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进入市一中,就在,就在他失手杀人的第二天,本该是他当兵入伍的日子啊……”
林有成老泪横流,“若是你们在路上遇到抢劫,你们上不上去帮忙?”
所有的人不回答,如今流氓猖狂,手里都是刀和枪,看起来就吓人,谁敢救人。
“这孩子就敢,他救了人才被流氓困住,最后一言不合打起来,是刘强拿刀准备杀时更,时更就是时天的弟弟啊,你说,这也不去救么?只不过是救人过程中出现了意外罢了,如今那些小流氓全跑了,谁能给他作证?难道就因为没人作证就让时天去死么?这不公平!”
所有人这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这案子本来就仓促,在证人不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判下来,所有人不过觉得杀人的都是坏人,偿命是应该的,如今真相露出水面,法庭上很多人露出不满。
“对啊,这不公平!”有人跟着出声。
“肃静!”章法官收敛心情,拍下法槌,
“鉴于受害人奶奶的意见和群众的意见,我宣布暂时休庭,半个小时后重新开庭。”
说完他就匆匆下去了,刚刚那个公安一直对他挤眼睛,他不能装不知道。
法官休息室,那个公安气急败坏对他吼道,“这法官的位置,你是不想做了是吗?”
章法官扶了下眼镜,“我哪知道原告会不告了,还出来个村长煽动人情绪。”
那公安来回走动,“我不管,上面说了,要是不把他判成死刑,那也要按最长年限判,让他牢底坐穿!”
章法官垂下脸,“最多也就十年。”十年出来后才二十八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不算晚。
“四十年,不能再少了。”
有了时天这个案例在,以后谁还敢惹那些流氓,而有这些流氓在,他们这些当官的就能为所欲为,看谁不顺眼就能干掉谁,他眯着眼看向章法官,等着吧,没有好结果的。
第四十五章 尘埃落定
半个小时一晃就过,很快重新开庭审理。
章法官拿起法槌,良久才拍下,“肃静,全体起立。”
他手中拿着一张宣判单,他知道念了之后他会得到什么下场,可是,做人不能昧了自己的良心,他要对得起自己身上的制服!
“鉴于……,现判决被告人时天,十年有期徒刑!”
震惊的不仅是时家,那个公安眼神凶狠,瞪着章法官之后,转身出去了。
章法官看着下面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时家兄妹,很是欣慰,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这些了。
“二哥,二哥!”
时好看向时天,时更也呼唤,时明更是如此,他的兄弟啊,终于,终于能活着了。十年,十年很快就过去的。
时天深深的对着章法官鞠躬,对着刘家奶奶鞠躬,对着庭下所有人鞠躬,可是人群中就是没有那一对他期盼的影子,他眼神黯淡,爸妈还是不原谅他吗?
时天按规定要被押往省城监狱,再决定送往农场劳改,即将出法庭的门,后面的顾新悦大喊,
“时天,我等你,多久我都等你。”
时天的身躯一震,他干涸的心瞬间注入一道溪流,可是他并未回头,虽然他不用再死可是他是杀人犯,坐过牢的人,怎么能耽误人家姑娘!不过他真的感谢她,在生命最黑暗的时候,给他送来一束不同于家人的温暖,也在此后的人生里一直温暖着他。
顾新悦不知道她的话对时天造成的影响,她撕心裂肺的呐喊,也许仅仅是对即将失去初恋的祭词!终究他们还是太年轻,年少青春的感情清甜又苦涩。
兄妹三人在法庭外给刘奶奶磕头谢恩,真心感谢这个六十几岁的老人,要不是她,也感动不了那么多人,感动不了法官时天真的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妈!你怎么能这么做?”尖叫声传来,田妮听说之后匆忙赶来,但一切都晚了。
“强子还是不是你孙子!”她面目扭曲的呐喊。
刘奶奶冷眼看着她,“强子是不是我孙子我不知道,你已经不是我刘家的人却是我知道的,不要再管刘家的事,你不配!”
田妮愤恨的看着老奶奶,这个老不死的说什么话!
“妈,我知道我改嫁你不同意,可是柱子已经死了,我还这么年轻……”
刘奶奶打断她,“你配提起柱子么?柱子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
田妮心里咯噔,这个死老太婆难道知道些什么?
“妈,柱子不就是偷电被电死的么?”
刘奶奶冷笑,“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而是时辰未到!”
她不再说什么,颤巍巍往外走,林有成赶紧上前扶着她,时家兄妹看看吕二妮皆是冷漠,转身跟上了。
田妮大喊,“不管怎么说,强子死了,他时家就得赔偿,不然这事情没完!”
刘奶奶站住,“赔偿?好啊,你拿钱来。”
田妮呆住,“为什么我拿钱?”
“刘强害得人家家破人亡,该得到赔偿的是时家!”刘奶奶再不看她一眼,这个女人作恶多端,早晚会有报应!
后来林有成对时家兄妹说,其实刘奶奶早就来看过时东了。
她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从老家走了八个小时才找到这里,那时候林有成正好出去打热水,回来后就看到刘奶奶流着泪站在床前,他一下子惊呆了。
刘奶奶什么都没说,抹了眼泪就走,还是林有成担心她把她送回了家,哪知道一大早起来,这老太太就坐到了他家门口,要跟他一起来法庭撤诉。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三个兄妹听了,纷纷感动,连连说以后必然要好好报答刘奶奶。
时东醒来的那天,时好正在给他按摩手臂,医生说必须要保持血液循环,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减轻手术带来的伤害,毕竟失去的是双腿,经脉流通不会太顺畅。
“爸,今天已经是第十一天了,您该醒了。”时好口中念叨着,这也是医生吩咐的,要和病人多说话,唤起他的意识。
时天判了十年,虽然有点长,可是相比枪毙而言,对他们无疑是惊天喜事,更何况,爸爸还在,妈妈还在,他们一家人都还在,所以时好心情也慢慢好转。
“二哥马上就要被送到省城了,也不知道会送到哪个农场,我跟两个哥哥说了要一起去送送,爸,二哥可想你了,可是我们都不敢跟他说你和妈妈的情况,怕他想不开……”
时好拿起时东的手,替他擦拭,这时候,时东的手中微微动了一下,时好愣了一下,轻轻唤道,“爸爸?”
手指过了一会又动了两下。
时好的泪水瞬间滑落,她尖叫起来,“医生,医生!”
等到病房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两父女看着对方,眼中均是泪水。
时东这段时间沉睡,可是对外面的事情时有感觉,他很想醒过来,可是身有千斤重。
他看着时好,嘴巴微微动,时好趴在他的嘴边,“时……天。”
时好握着他的手,含泪说,“爸,二哥没有被枪毙,只是被判了十年。”
时东的泪水瞬间滑落,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
“爸,二哥会回来的。”
是啊,会回来的。
时东的清醒对时家来说,无疑又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他们做事走路都带着风,经历了重重磨难,如今他们只求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好。
知道自己的双腿被截掉,时东倒是淡然多了,就像林有成说的一样,尽管从今以后他是个废人,只要他还活着,时家就还在,孩子们就有了依靠。
时东清醒后第二天,他坚持出了医院,在这里每天要花掉不少的钱,再说了,他心中焦虑陪他苦了一辈子妻子,想早点见到她。
回到家中的时候,齐眉正抱着枕头在廊下摇晃,口中哼着家乡小调,专门哄孩子睡觉。她听到动静,朝时东笑了笑,用手指竖在嘴唇中间,轻声说,“小声点,时天在睡觉呢。”
时东瞬间泪如泉涌,时明三人亦是纷纷落泪。
时明推着时东的轮椅进了家门,这轮椅是时家四口人商议买的,毕竟时东不能一直躺着,有了轮椅,他可是在家里四处走动。
时东看着媳妇满头白发,不知道如何是好,曾经那一头让他爱不释手的青丝,仿佛还在指尖划过。
“齐眉。”他轻轻呼唤。
齐眉皱眉,“让你不要说话了,时天要被吵醒怎么办。”转过身不看他,“做爸爸的一点都不心疼儿子,盆里还有尿布,赶紧去洗了。”
原来,她还记得他!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第四十六章 人情冷暖
这日一早,时好割了一篮子猪草,正往家里去,远远看见家门口围了很多人,她加快脚步,顾不得擦脸上的汗水,挤开人群进去。
院子里,两个舅妈带着两个表嫂正气愤看着时家几口人,时明推着时东的轮椅,时更护着受惊的齐眉,一家人脸色同样不好看。
“舅妈,表嫂,你们来啦。”
时好扯出笑上前,小时候两个舅妈对自己很好,如今两家有点矛盾,她虽然伤心但是不会有恨,毕竟是自己家害得外婆去世,想到外婆,她的眼圈又红了。
“哟,时好啊,我们家如今跟你们家没有关系了,你就不要乱攀关系了。”大舅妈眼睛瞟了她一眼。
时好心中一阵钝疼,她抿嘴不再说话。
“时东,你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就还钱吧。”
大舅妈看向时东,时东点头,“大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说说我们一共欠了你家多少?”
大舅妈拿出几张纸,“前几天时更跑到我们家又是哭又是闹,非要借钱,还把你家城里的房子卖给我们,我们就当可怜可怜我那小姑子也就接下来,可是没想到我们是好心帮忙,你们却欺骗我们啊!”
时东看了看时更,时更拧着脖子一脸倔强,“大舅妈,我们怎么骗你了,那房子已经快要建好了!”
大舅妈上前,“对哦,是要建好了,可是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爱住谁住去!”
要不是这时候正在伤心,时好真的想笑,这话时更早就说过了。
“大嫂,我知道那里如今是偏僻了点,可是将来……”
大舅妈尖叫起来,“那是有点偏僻吗?啊!整一个乱葬岗!你们让我们去住,安得什么心!”
时家沉默不语,那是他们家好不容易建的房子,可是别人却看不上。
二舅妈这时候也开口,“那里的人听说那几套房子是杀人犯家的,把你家的几套单独用院墙隔开了,也就是说,你们家被踢出了整个小区,你说让我们怎么住?”
时东一脸黯然垂下头,接着又抬起来,“大嫂,二嫂,时更把房子卖给你们多少钱?”
大舅妈嗤一声,“一栋一千块,一共是五千块钱!”
“什么!”
时东看向时更,时更眼里全是泪水,时东心中闷痛,要不是为了他,时更怎么会把房子如此贱卖,况且就算这么贱卖,人家也不要!
时明轻轻唤道,“爸。”
时东摆摆手,“没事。”
他深呼吸一口气,“大嫂,我们暂时没有这么多钱,您看过两天我们亲自给您送去好吗?”
大舅妈尖叫一声,“不行,我今天必须拿到钱!”
她把手里的房子证明甩到时东脸上,时更气愤上前,“舅妈!房子是我卖给你们的,有气对我撒!”
“时更!”时东喝道,“回来。”
“果然是没有一点教养!”大舅妈哼一句,时家兄妹皆是眼圈通红。
“时明,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
时明握着轮椅的手发白,手臂青筋爆出,那是时东的买药钱,时东的伤口必须天天清洗敷药,不然……
“爸……”
时东转头,“去拿!”
时明一步一挪,最终加快脚步把一个铁盒子拿出来,“里面是八百零两块两毛。”这钱他每天都数一遍,很清楚,这还是四大爷给的,他们早就没有一分钱了。
大舅妈瞥了里面全是一毛两毛一分两分的,“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大舅妈!”时明叫了一声,他闭上眼睛呼吸一口气,压下上涌的郁气,“我们家真的没有钱了,您宽限一段时间,我们会想尽办法把剩下的钱还给你.”
“呦,这是做什么?”
薛屠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林有成也进来,“难道比我们知道的还早?”
“不会吧,我们是第一个拿到的!”他浑身横肉进来,周围的人纷纷避让。
“时东!你该请我们俩好好喝一口。”
林有成满面笑容进来,“这酒是该喝。”
两个人好不容易进来,看见里面情景一下子愣住,这是做什么?
时东想挤出点笑容面对老友,可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时好一直垂着头,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听不明白,为何小时候对他们好的大舅妈二舅妈,如今变得这么冷血市侩,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人心却也变了。
大舅妈看到林有成,“正好,你们村村长来了,时家骗我们买了他们家的房子,如今我不要了,让他们退钱却不给钱,你说这有没有道理?”
林有成看向时家几人,他们脸上均是不好看,“就是城里的房子?”
大舅妈说,“什么城里!明明就是一片坟地!”
林有成叹一口气,“这位大姐,我跟你说,那边的房子现在确实位置偏了点,可是将来一定会发展起来的,到时候你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大舅妈又尖叫,“感情花的不是你的钱,也不是你去住!”
林有成摇摇头,“我也建了一套。”
都是一群脑子有病的,大舅妈翻白眼,“我不管,你们爱住坟地你们去住,反正我们不住。”
薛屠夫牛眼一睁,“他们欠了你多少钱?”
大舅妈被吓了一下,“五千块钱。”
薛屠夫冷笑一声,从腰包里拿出一叠又一叠,“数数!”
大舅妈一脸惊喜地给二舅妈和两个表嫂使了眼色,四个人连忙抢过去,就怕薛屠夫反悔。
“老薛……”
时东一脸羞愧的喊道,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收这钱那齐家的几人不会善罢甘休,收了这钱,哎……,他听孩子们说了,从薛屠夫这里已经借了好几千,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更何况,薛屠夫的钱是用来收猪的,没钱怎么买猪杀!
他这辈子虽然困苦,可是从来没有伸手问别人借过一毛钱,临老了欠了一屁股债,他心中万千感慨不是滋味。
“东子,我们之间不要说那么多废话!”薛屠夫大手一摆,他给林有成使了眼色,防止时东继续钻牛角尖,“老林,你不是有喜报给时东看!”
林有成拍了下额头,“对对!”
他也不难过了,连忙把手里拿着的红纸摊开来,“时东,你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时东心情还是不好,可是看着两个老友努力逗他,他也就配合的看了一眼,就一眼眼泪瞬间落下,他颤抖的手去接过来。
“时明被清华录取了,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林有成感慨的拍拍他的肩膀,时家终于苦尽甘来。
时明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呜咽一声,时好和时更大叫,抱着时明又喜又哭的。
“大哥,大哥,你被录取了,你被录取了!”
“大哥,好样的!”时更崇拜看着大哥。
齐眉见到他们开心的笑容,脸上怯怯的,轻轻拉着时好的手,眼巴巴看着。时好转头一把抱住她,“妈,大哥考上清华大学了!”
齐眉不懂什么东西,可是看着她高兴,她也高兴,轻轻拍着她的背。
外面的人群一下子炸了窝,时家大小子考上清华啦!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往各处。
那边正在数钱的大舅妈等人面面相觑,瞬间觉得不是滋味,数钱带来的幸福感似乎也小了很多。
清华是什么?那是全国人民心里最神秘的殿堂,学子心中的信仰,能进入清华大学,这人也自带光环让人不敢直视的。
时明把最近的痛苦纷纷哭了出来,短短半个月,他们家几经生死,过早的压迫他们长大。可是他们必须长大,更何况他这个长子!
时东握着喜报,手指都捏得发白,老泪横流却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仔仔细细读了好几遍,方才确定是真的!
“来得太匆忙了,本来该买挂鞭炮放放的!”
薛屠夫叹口气。
“这里有,这里有!”四大爷手里拎着一串过来,“前两天大丫头给我生了个孙子,报喜的时候放的,正好剩了一挂。”
林有成接过来,“这感情好,呵呵。”
他拿到外面的路上,点着之后瞬间劈里啪啦响了起来。
一家人开开心心,除了大舅妈,她咕哝,“得意什么,有命考上没命念。”
瞬间,所有人的脸色一变,时好看向大舅妈,心里一口气憋得难受。
大舅妈看见众人的眼光都能吃人,“干,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想念书!”
时明脸上的喜悦褪去,留下苍白,大舅妈的话虽然难听,可确实是实话。
“怎么没钱了!”薛屠夫手一挥,“大侄子的学费我全包了,怎么滴!”
大舅妈哼,“爱咋咋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住口!”
外面传来一声大喝,齐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脸怒色看着自己的婆娘。
“孩子他爸,你怎么回来了?”大舅妈脸上讪讪的,看见齐山望着她手里的钱,赶紧把手背到后面。
齐山瞪了她们一眼,看向时家人,特别是满头白发的妹妹,他的心中酸涩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
“把钱还给他们。”齐山说。
大舅妈把钱攥得紧紧的,“不行。”
“我说给他们!”齐山长得本来就魁梧,此时大吼一声吓得大舅妈尖叫,立刻把钱甩了出去,撒了一地。
薛屠夫眼睛一眯,“怎么滴,看不上我这卖肉的钱?”
齐山冷着脸说,“这钱是我借给我妹的,不要还。”
“呵,借?”薛屠夫冷笑,“不是卖房子的钱?”
齐山看着他,“房子我们不要。”
时东坐在轮椅上,抬头仰望这齐山,“大哥,您今天能来我们很开心,时明考上清华了,正好等会喝一杯酒。”
齐山望着时明,时明眼里没有一丝情绪,叹了口气,今天两家闹成这样,说不上该怪谁,可是隔阂定然存在了。
“那这钱以后也不要还了,就当是做舅舅的一片心意。”
“他爸!”大舅妈高喊,一脸肉疼。
“你闭嘴!”
那日外婆去世,他在气头上任由舅舅断了两家关系,后来想想很是愧疚,那时家正是艰难的时候,自己不帮一把还要落井下石,可是又拉不下这个脸,等到时更哭着来借钱,他也就顺势借了出去,等以后两家再慢慢恢复关系,哪知道这个败家的居然上门要钱。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时东居然断了腿,不然他早就来了,就连时天判刑他也没有出面,自己这个做大哥做舅舅的,真的有愧!
时东示意时更和时好把钱捡起来,装在一个布包里。
“大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已经欠你很多了,不能再欠下去,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时东把钱递过去,齐山看着他,时东不退让,他叹息着拿了过来,“以后有需要就来找我。”
时东点头笑了笑,齐山不再说话,再次看了眼时家众人,转身走了,顺势朝大舅妈她们喝道,“还不快走!”
几人灰溜溜跟着齐山走了,时东一家心中松了口气却也沉重很多,好好的亲戚就这么散了。
第四十七章 一波又起
隔壁村齐昊家
齐昊有气无力的拍着门,“妈,让我出去。”
他已经被他妈锁在家里半个月了,自从那日浑身带血回来吓坏了她,说什么也不放他出去。他的房间门锁上,他妈怕他拆窗户出来,从外面封了两道厚板,就连每天吃饭都是从窗户留的一条缝递进来,大小便就别说了,满屋子屎尿味。
他都快要疯了,绝食了两天,他妈就陪着他一块绝食,还是齐爸爸回来发现他妈晕倒了才知道,吓得他也不敢了。
齐老师躺在摇椅上看报纸,听着儿子的声音,觉得怪可怜的,“你就把他放出来吧,这样下去非疯了不可。”
齐妈妈挑眉,“我宁愿他疯了也不愿他死了,你不知道那时家的时天看起来老实的不得了,谁想到他会杀人,太可怕了。”
齐爸爸叹口气,“那孩子可惜了,去把齐昊放出来吧。”
“不放。”
齐爸爸把报纸放在她面前,指着报纸上的新闻,“时天已经被判刑,时明考上了清华,放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他之所以同意齐妈妈把孩子关起来,也实在是因为齐昊的性子太野,要是不使劲治治,说不定真有一天也成了流氓。
齐妈妈看着报纸,犹豫,“那时家的人还能相处么?”
齐爸爸瞪了她一眼,“时家有什么问题,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
这么大的打击都没有压垮时家,时家的孩子绝不是池中物。齐昊跟他们走近了,只会学到更多的东西。
齐妈妈终究还是去开了门,齐昊还在拍着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发现敲了半个月的门终于开了,他无神的眼睛瞬间来了光彩,顶着鸡窝头往外窜,跳上自行车就骑。
齐妈妈跟在后面都追不上,“这孩子干脆姓时算了!”
齐爸爸重新翻着报纸,“他要是能有时家孩子一半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
“老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齐妈妈掐腰。
那边齐昊如脱缰的野马,骑着自行车像一道风迅速冲到时好家,冲进了院子里。
“时好!”
时好正给齐眉洗头发,被他吓了一跳。
“干什么!”时好瞪了他一眼。
“时好……”齐昊慢慢凑近她,半个月没有见,他很想她,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自己居然不在,光是想想他就恨不得撞墙。
时好鼻子吸了吸,什么味道。
她看向凑近的齐昊,鸡窝头油腻腻的,身上还有难闻的味道,像是家里的茅坑!
“齐昊!”
时好退后一步,捏着鼻子喊。
齐昊看着时好躲开自己,眼中受伤。
“你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吧?”时更从堂屋走了出来,手里还不怀好意拿着一只小镜子,往齐昊面前一放。
齐昊哀嚎,这眼角眼屎一坨坨的,脸色苍白头发如鸡窝的人绝对不是自己,绝对不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自己!他调转头又骑上自行车飞奔回家。
他的形象哟,彻底毁了,还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他再也没脸来了!
两兄妹大笑起来,两人互相搭把手把齐眉的头发洗干净,用干毛巾给擦拭。
时东被时明推去诊所换伤药还没有回来,两兄妹带着妈妈在院子里乘凉。
门被使劲推开,一群人涌进来,身上都是泥土斑斑的。
“你们做什么!”时更站起来,挡在妹妹和妈妈面前。
“时厂长在吗?”领头的是个小个子男人,黑瘦黑瘦的。
时更唤道,“这位叔找我爸有事?”
那黑瘦男人喊道,“我们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所以来找时厂长问问。”
时好和时更对视一眼。
“你们的工资怎么找我爸要,他又不管帐,再说了他如今受伤了也管不了。”
“那怎么行,当初是时厂长招我们进来的,保证每个月二十号发工资,如今已经拖了二十天,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这钱买米呢。”
“是啊,是啊,孩子快要开学了,也要交学费。”
“我家的儿子要娶媳妇。”一时间像是菜市场。
有的人认出了齐眉。
“哎,这不是齐眉么?齐厂长的爱人。”
“对,就是她。”众人蜂拥而上,吓坏了齐眉,她尖叫的抱着头。
时好心里戾气一阵一阵的往上涌,可是妈妈受惊,她不能发火。
“各位叔叔婶子,我妈现在生病了,不能见外人,你们还是出去等我爸爸回来再说吧。”
她扶着齐眉,准备把她送进屋里。
哪知道有个胖妇女一下子从旁边蹿过来,拉着齐眉的手,“别跑,给钱!”
“啊!!!”齐眉尖叫起来,使劲往后躲,眼里露出恐惧,“不要,不要,啊!”
“放开!”时好和时更眼都红了,努力想掰开那妇女的手,可是常年干活的手岂是两个孩子能弄开的。
“大家一起来,不要让她逃走!”
有几个女的也上前拉扯时好,时好气得搬起旁边的凳子,砸在墙上,瞬间木屑横飞,成功的吓住了这群人。
她红着眼,用断木头直指那个胖妇女,“放手!”
那胖女人吓得立刻丢开,齐眉的手臂都被捏青了,时好眼睛都能冒出火来,“小哥,扶妈进去。”时更狠狠看着周围的人,轻拥着齐眉进了屋。
时好依然把尖尖的木头对着那群人。
“你们就是柿子捡软的捏,对吧!我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你们都不知道!”她擦了眼角的泪水,凶狠地说,“你们今天要是来上门看望看望我爸,我会非常高兴,还觉得我爸挺得人心的,如今,哈哈哈,看看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我觉得恶心!”
“你们要死要活进厂的时候,是谁收留你们的,又是谁阴天下雨去给砖坯盖塑料布,就是为了能多烧一块砖头,你们才能多一份收入!你们今天来我家闹事,良心都被狗吃了!”
“小丫头嘴巴那么不饶人,小心将来嫁不出去!”胖女人嘀咕。
“嫁不出去也不劳你费心!”
时好看着她,“废话不多说,你们该找谁要工资心里最清楚!谁要是再敢来我家闹事,哼,反正我家已经有了个杀人犯,还怕多一个么!”最后一句话说的阴森森,瞬间在众人心头激起了凉意。
“时好!”
时东大喝传来。
“时厂长,您可回来了。”
所有人看向时东,他们本就被时好骂的面红耳赤,如今看见时东空荡荡的两条腿,更是羞愧,他们不该因为有些人的挑拨就昏了头。
时东看着这些人,都是自己曾经亲自招进厂里的,个个都是困难户,所以他力排众议帮衬了一把。时好有的话说的难听却也对,这些人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我记得在我家出事前,厂里就已经决定另外聘请人做厂长,你们应该已经在他手下做了近一个月,如今怎么找我要工资。”
很多人垂下头,均是羞愧。
那胖女人掐腰,“怎么不找你要,你和窑厂签的合同还没有到期,人家不给钱不就得你给。”
时东笑了笑,“李家嫂子,那这个月砖瓦卖的钱进了谁的腰包?”
胖女人眼睛一转,“这我可不知道。”
时东冷哼,“那位新厂长可是你娘家小舅子,你会不知道!”
所有人看向她,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居然能到厂里当记账员!
“你别瞎说。”那李嫂子慌了神。
时东摸摸自己的腿,“我还知道你娘家小舅子娶得是赵家的三闺女。”
哗啦,人群一下子炸开了,谁不知道赵家和时家的关系,如今说是生死大仇也不为过。这样人家的女婿做了窑厂的厂长,不就是把时东踩下去的么。难怪唆使他们来闹事!
“李翠花!你害我们!”
“是啊,让我们里外不是人!”
时好冷眼看着他们,扔下手中的木头,上去对时明说,“大哥,把爸推进来。”
时明点点头,推着时东进门,时好“哐当”把门关上,爱咋闹咋闹,一群没良心的人。
外面的人又是羞愧又是气恼,这时家真是太不讲情面了,他们也不想想,是他们自己的行为先伤了人心。
人总是这样,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齐眉受了惊吓,当天晚上就发了烧,关键是她不敢出门,时家众人都是心急如焚,时明连夜敲响老村医的家,把他接回来给她打了一针又把他安全送回家。好不容易把人哄睡退了烧,一家人筋疲力尽。
时东把几个孩子赶去睡觉,自己守在齐眉身边,反正他的腿一阵阵疼也睡不着。
他摸着齐眉的白发,想到自己的白发,苦笑,我们这也叫白头偕老了。
第二天天气不好,齐眉的烧又起来了,时好披着撑着伞去诊所给她抓退烧药。走在一米多宽的小路上,全是泥泞。后面传来汽车声,时好往旁边让了让,如今汽车不再是稀罕的玩意,至少时好再也不稀罕了。
她没有回头,可是那车上的赵小小认出了她,“龚叔,开快点。”
赵小小对着开车的龚叔说道。
开车的龚叔也就是给潘友民开车的司机,小心的抓着方向盘,“那样会溅人家一身泥水。”
赵小小恨恨道,“就是要溅她一身水!”
“老龚,听我妹妹的。”赵来娣看了窗外时好一眼,也认出来了。
“好的。”龚叔咬牙使劲踩了油门,一下子窜了过去,带起的泥水瞬间浇了时好一身。
“我××××……”她骂了句脏话。
从雨水中她看到了车牌号,赵家!这车她见过,曾经潘友民带着赵来娣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像是领导巡视一样。
她浑身是泥赶到家里,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时更叫嚷,“小妹,你跌倒了?”
他和时明在家里给时东洗澡,不然他就去买药了。
时明把热水放到桶里,给她拿了衣服,推着她进了房间,“快去洗个澡。”
等她出来,时家三个男人都看着她,时明手里拿了一杯开水,里面冲了点苜蓿,用来预防感冒。
“小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时好冷哼,眼睛转了转,“没事,爸,你去陪陪妈吧,她还发着烧呢。”
时东看她脸上又有坏主意,“不许惹事!”
然后让时明把他推回房间,他确实不放心齐眉。
时好拉着时更进了自己房间,四处翻找东西。
“小妹,你在找什么?”
“刀!”
时更惊讶,“你找刀干什么!”
时好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下,时更立刻跳起来,“这狗日的赵家,你待在家里,我去。”
说完也不等时好回答,抓着一个雨披就冲进雨里面。没过半个小时,他就笑眯眯进来了。
“小哥?”时好连忙问。
时更得意的笑,“搞定了。”
呵呵,两兄妹大笑起来,终于出了口恶气!
赵家那边闹翻了天,这谁那么缺德,把四个轮胎全扎了!个个都有碗口大,补都补不起来。
赵小小咬牙切齿,“一定是时家干的!”
赵来娣眼神也露出凶狠,哼,走着瞧!
第五十四章 活着就好
时好接到消息的时候,时东已经被送进镇上医院,她踉踉跄跄跑进医院,哆嗦着身体站在手术室前,站都站不稳,林有成眼圈通红,他拉着时好坐了下来,八月火热的天,他们却感觉脚底直冒凉气。
他已经报了警,可是g安到现在连个人都没有来。
林有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就带人赶过去,远远望去时东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些流氓还是轮着铁棍死命打,看见他带人,那流氓还不解恨地在时东背上,狠狠敲了一棍。
“今天先放过一马!”说完扬长而去。
林有成看着浑身是血的时东,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时东嘴里全是血水,两只手狠狠抓在地上,深入泥土,他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手拔了出来。
“叔,我爸他……”时好心里害怕的不行,眼泪直流,来报信的村民跟她说,时东已经不行了。
林有成双手到现在还在颤抖,他浑身都是血,时东的血,光是流这么多血也要了人命!
他白着一张脸看着时好,嘴唇哆嗦,“别怕,你爸会挺过来的!”
他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未了,怎么可能舍得死!
“爸!”
“爸!”
时明和时更浑身狼狈跑进来。
“哥!”时好想站起来,可是腿根本不听使唤!
时明抱住她,“爸爸怎么样?”
时好摇头,“我也不知道。”
林有成拉住要闯进手术室的时更,“等,我们现在只能等!”
正说话间,手术室门开了,里面的医生出来,“我怀疑病人肺部被肋骨刺穿,这里手术条件不够,还是送市里医院吧!”
时明含着泪说,“医生,麻烦您用救护车直接送我爸去市医院!”
那医生点点头,转身安排去了。
时明忍着悲痛看向林有成,“叔,我求您回村里找些人帮忙找我妈,她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
此时众人也想起来,齐眉不见了!
“妈!”时好想跑出去寻找,可是手术室还躺着生死未卜的时东,为什么老天总是要折磨他们家!
林有成拍拍时好,“我去。”
也顾不得满身是血,他转头就往外走,守着时东心中煎熬,还不如出去找人。
时明看着两个惊慌的弟妹,把他们搂在怀里,“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时更和时好趴在他的怀里痛哭。
过了一会儿,时明拉开时更,眼中含着悲痛面色却冷静,“时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寻找妈妈的事情交给你,记住一定要快!”
时更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大哥,我一定会找到妈妈的。”
救护车上,时家兄妹守在时东的身边,他头上缠上纱布,鼻子上罩着氧气罩,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只输液的手,上面掉了一层皮,还有烟头烫的黑洞。
时好的泪水一直就没有停下过,时明握着拳头,喉咙涌动,眼角泪水无声落下。
旁边的护士也都是面露同情,到底是什么人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进了市医院,没有耽误直接被安排进了手术室,时明和时更守在外面,担心不知去向的妈妈,担心不知生死的爸爸。
苏市某个地下赌场,包厢内,潘友才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旁边是两个小姐喂他吃香蕉。
“大哥。”
房门被推开,那个被称为四哥的小流氓进来,一脸凶狠。
潘友才抬起眼看着来人,“老四,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老四骂了一句,“处理了个叛徒。”
潘友才来了精神,“谁?”
“小凳子。”
“小凳子?”潘友才疑惑,没听过这号人。
老四摆手示意两个小姐出去,小姐娇羞看着潘友才,潘友才淫笑,“去房间候着爷。”
那两个小姐欢天喜地走了,谁不知道潘爷出手阔绰,服侍好了他,她们一个月不接单都能活得滋润。
等她们出去了,潘友才示意老四接着说。
“这小凳子就是以前跟着刘强混的,后来出了事我们接手过来,看着精明的一个人,如今却做了傻事,呵。”
老四给潘友才点了根烟,接着说,“您不是让我教训那时家吗?我就去了,我让那小凳子把时家的疯女人赶跑,让他们再也找不到,谁知道他居然偷偷把人藏起来,把我给气的。”
潘友才眯着眼,“对付不听话的,该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杀鸡儆猴,正好震震下面动了私念的人!”
“那是必须的,而且,我还废物利用来着。”
老四一脸得意。
“哦?”
他也不卖关子,“前几日领娣姐打电话过来,说要组织个什么残疾人救助队么?”
潘友才恍然,哦,那个救助队啊!这个好,他狞笑起来,以后不听话的就这么处理。
“听说他有个妹妹,长得绝对正点,就是太小了,才十二岁。”老四一脸奸佞的笑。
潘友才眼睛一转,“真的?”
老四保证,“真的!”
他沉吟一会儿,“你想法子做个套,把她弄来。”
老四一脸暧昧,“怎么,大概有什么想法?“
潘友才瞅了他一眼,“一天到晚想些什么!”
十二岁不小了,南方很多大佬就喜欢这种youchi,正好带过去开通一些商路。
“最近都收敛点,老大的事情要紧,不能坏了他的事。”
“大哥,我做事您放心。”
时东的手术整整做了八个小时,血浆一袋一袋往里送,最后血库没有血了,时明搂起袖子,抽了整整八百毫升的血,他脸色苍白,嘴唇无一丝血色。
时好擦着眼泪给他喂糖水,这是一个护士送给大哥喝的。时好要验血,被时明拦住,他说他是大哥,不能让妹妹受罪。
时东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时明刚刚能下地走两步,时好颤抖的跟着,“我爸……”
医生拿下口罩,“肋骨断了两根,脊椎受损严重,将来很可能半身不遂。”说完想到时东本就半身不遂,又说,“也就是说将来很可能要一直躺在床上。”
时好一下子软倒在地,“那就是说我爸没有死?”
时明亦是扶着墙,惊喜看向医生。
医生摇头,“没有死。”
可是这样还不如死了算,看着兄妹两人,他没有说什么,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
“大哥,你听到了吗?”时好放声大哭,“爸爸没有死,咱们的爸爸没有死!”
时明单膝跪地,抱着她的肩膀,“咱们的爸爸当然不会死。”
兄妹二人搀扶着站起来,时东还留在重症病房,等到彻底醒了才能看到。
如今时东的情况已经定了,就剩下齐眉了,兄妹二人心中焦急。
齐眉是在一片芦苇地里找到的,她双手被捆住,嘴里塞着一块布,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浑身是血,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是触目惊心。
时更手里拿着那个破枕头,大叫,“妈!”
惊起无数的水鸟,他踉跄着爬过去,小心抱着齐眉,她动也不动,依然看着天空。
林有成领着村里人赶紧上前,所有时家村的人都纷纷落泪,时家上辈子究竟造的什么孽,这辈子要被折磨成这样。
半晌,林有成眼中闪现惊喜,他转手把齐眉扶起来,猛地在她背后敲了一下。
“咳!”一口血水吐了出来,齐眉居然渐渐有了呼吸。
时更愣了的一下,蓦然抱着齐眉大喊,“妈,妈,你醒醒,我是时更,我是时更啊!”
齐眉眼睛稍微动了动,嘴巴小声吐了几个字,“妈,时天……”
说完就闭上眼睛,吓得时更又尖叫起来,“妈。”
林有成拉开他,里面劝,“别急,别急,这是晕过去了。”
说完就叫来几个人,合力把齐眉抬回去。
相比之前时家遇难众人冷眼旁观,这一次大伙齐心合力帮助时更找齐眉,时更在齐眉稳定下来之后,纷纷道谢,“各位叔婶,今日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会回报。”
说完他弯腰鞠躬,若不是这些村人发动自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提供线索,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齐眉,更何况是那么偏僻的地方!时更真的是感激涕零,无数的话表达不出来,只能日后慢慢回报。
“行啦,好孩子,你爸妈一辈子的好人,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大家伙肯定要帮的。”
“对,那些小流氓太该死,我家外甥刚刚上初中,就被他们打断腿,如今还没有好。”
“哎,这些流氓越来越猖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们抓干净!”
“做梦吧,抓进去不到一天就放出来,下次更是变本加厉!”
一时间议论纷纷,林有成出面感谢大家,顺便把他们送走。
时更站在齐眉门前,里面是四大妈帮她擦洗,一开始他们把人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发现齐眉身上没有伤口,血不是她的,让所有人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把人带回家。
四大妈端着一盆血水,时更连忙接回来,端出去倒掉。
“谢谢四大妈。”
时更一脸真诚感谢。
四大妈摇头,“跟我客气啥,你赶紧和村长跑一趟市里,告诉时明他们你妈找到了,顺便看看你爸那边的情况,家里有我别担心。”
时更更是感激连连道谢,终是担心时东,他和林有成连夜赶到市医院。
走廊里静悄悄的,时好躺在走廊座椅上,头枕着时明的腿,已经夜里十二点,她今天情绪波动厉害,早已疲惫不堪,实在忍不住睡着了。时明坐着,把头靠在墙上,眼睛微阂。
听见脚步声,他的眼睛瞬间睁开,一脸警惕之色在看到来人后放松下来。
“林叔,时更,你们怎么来了?我妈呢?”
时明声音低沉沙哑。
“妈已经找回来了!”
时更看到时明,心中彷徨失措终于好了点,这几年一直是大哥在教导他们兄妹二人,在他们心中就如同灯塔一样,虽然不能代替父母,却已经成了他们最重要的支柱,有他在他们就会心安。
时明彻底放下心来,身心俱疲,他感激对林有成说,“林叔,要不是你,我们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感谢你。”
林有成摆摆手,“别说那么多客气的话,你爸怎么样了。”
时明嘴角微勾,“医生说只要醒了就没事。”他没有说将来时东会躺在床上一辈子,与他们来说,只要父亲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林有成一拍大腿,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个老家伙,我就知道他没事!”
好好好,他手背在身后,直转圈,激动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