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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医手遮香txt下载     医手遮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3章 心中有鬼

    双方条件谈妥,田均也就起身告辞,将要走时,目光切切地看着安怡,一语双关地道:“小安大夫,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等时日长了,你就会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

    不,你不知道,我认识你的时日再长不过了,久得比你现在的枕边人还要长。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比你自己还要更清楚你是个什么人。安怡沉默地看着田均,清凉的目光直直穿过他的眼睛,刺到他的心里头去。

    田均无端觉得一阵心悸,就像是当初安九死去后,他独自在家里,在安九留下的那些东西旁边行走坐卧时,总是无端觉得有一双眼睛,就在某个角落里一直盯着他,盯得他骨缝生寒,盯得他不敢在家久待。好不容易睡着了,便总是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有时候突然听见侍女的笑声,也能将他惊起,然后彻夜无眠。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张欣将嫁,邀了道行极高的龙虎山道士作法,又改风水摆设,才好了些。再到张欣嫁进去,就更稳妥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了那个人,但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最热闹的时候,她的影子或是声音就会突然闯进去。这件往事就再也碰不得,哪怕张欣也不能提起。他很明白,他的心里有只鬼。

    田均定睛往安怡看过去,安怡却已经收敛了目光,对着他盈盈一福,素白无暇的脸上平静无波,更多了几分平日见不着的温婉娴静。

    一定是看错了,要把他心里的那只鬼捉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类似于她的活人养在身边。田均再次狠狠地盯了安怡一眼,将她从上看到下,确定她的确很像安九,的确可以帮他满足那个心愿。只要满足了那个心愿,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他的一代名臣。

    田均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犀利地看向崔如卿,叮嘱安怡:“今日之事,生死攸关,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要让旁人知道,不然后果难料。”

    崔如卿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半死不活地垂着眼不动,恍若不曾听见田均的话。

    田均见他毫无自觉性,安怡也是一副万事不防他的模样,只得无奈地辞别而去,心里却想着,此人上次在酒楼里相会时看着是个角色,又如此能得安怡的信任,日后一定不能留下来。要把一只鹰养成宠物,首先要做的就是剪掉它的羽翼。安怡,你且等着。

    “总算走了。”安怡长长地舒了口气,请崔如卿坐下,问道:“先生怎么看待此事?”

    崔如卿嗤笑了一声:“色胆包天,妄自尊大的墙头草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但他既然特意送上门来,不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也未免对不起他这份苦心。您明日只管去赴约,他若给您东西,给您引见人,您也只管见,只管接着。这两日我使人跟着他,瞧他究竟想干什么,都和什么人有来往。”顿了顿,笑道:“很该让他的夫人看看戏。”

    安怡淡淡道:“让他们从今晚就动起来吧。”不趁着黄淑妃的事儿狠狠教训一下张欣,她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二人商量妥当,又有人进来报:“棠国公府的梁总管来了。”

    安怡早猜着梁丰定然会上门来的,当即就道:“快请进来。”想到薛氏的啰嗦处,就又吩咐下人:“别让太太知道,她若问起来,就说我和崔总管在外头商量家事,一会儿就来。”

    转眼间梁丰笑嘻嘻地进来,身后还使人扛着两只大箱子:“天气渐渐凉了,我们王妃带的衣裳不够,又要打赏,带信出来让收拾些东西送进去。知道小安大夫回来,小人就偷个懒,请您帮忙带进宫去。”

    不过借口而已,不然什么时候不能送进去?想必这也是谢满棠安排的吧,好让她多有机会和赵王妃相处。安怡含着笑应了,寒暄过后,直接奔入主题。

    梁丰很认真地安慰她:“安大夫不必为令尊的事忧心,万民书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至于田均,他既然开口约了您去,您便走这一趟,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十分担忧害怕,引着他把他所知道的事实全部说出来。”

    安怡应了,问梁丰:“我能做什么?”

    梁丰笑道:“要请安大夫帮忙配点药。另外,还要请安大夫这几日空了多往永生堂去坐一坐才好,只要您稳住了,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言罢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交给她:“要的药都在这上头了。”

    安怡将纸条收好,和梁丰分析宫中的情形:“总感觉不止是黄氏和张家在出力,好像还有别的人参与。”

    梁丰赞叹道:“当然不止。您还记得蔡老太师么?他老人家因为生了那场大病,不得不告老致仕,余下两位小蔡大人与众多门生,改投门庭的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志大才疏的,未得重用,心中不平,一旦有了机会,自是要兴风作浪。另外还有个杨家,既然要做黄氏的姻亲,不拿出点诚意来怎么行?多亏公爷料事如神,早就作了安排,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小声警告安怡:“你死我活的大事,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最后肯定会奋力一击,您一定要当心。”

    安怡把梁丰送走,未等及晚饭上来,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薛氏去叫她吃饭,眼看着这情形,心疼得直掉眼泪,亲手安排她上床,替她解衣之际,忽听安怡小声叫道:“娘,娘。”

    薛氏以为她醒了,忙应道:“嗳,娘在。”

    安怡却不说话,只紧紧将她的手拉住放在胸前抱着,翻个身又继续睡。女儿难得这样亲近自己,薛氏心里甜滋滋的,便叫人去安排安愉吃饭,她自己一直坐到安怡睡熟过去,松开她的手才又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小声叮嘱兰嫂和欣欣:“听着动静,姑娘醒来就送热饭菜上来,别委屈了姑娘。”

    安怡做了个很悠远的梦,梦里回到小时候,春光正好,母亲院子里的那株梨花树开得正茂,母亲抱她在怀,手把手地教她奏笛。梨花雪一样地落在她的脸上,又冰又痒。

第304章 你不是小白脸

    与此同时,在青龙山最高处的悬崖上,谢满棠拥马而立,沉默地俯瞰着远处的飞龙关。

    飞龙关,依山而立,地势险要,远看犹如一只即将腾飞而起的猛龙,威武雄壮。飞龙关前方,星罗散布着的是靺鞨人与阿兀人的营帐,营帐内四处燃起的营火甚至可以媲美天上的群星。

    柳七沉声道:“看来所言不虚,的确来势汹汹。”

    雨雪随风倾洒下来,将众人玄色的油衣砸得劈啪作响,一片雪花落在谢满棠浓密的睫毛上,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谢满棠伸手拂下,叹道:“北地已入冬。”

    北地的冬天要来得更早一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谢满棠从不说废话,这样特地说来,定是别有意味。柳七疑虑地看向谢满棠,果然听到谢满棠低声道:“黄氏引狼入室,反心已现。”

    本来以为只是和之前无数次的战争一样,只是为了邀功,只是为了证明黄氏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却没想到谢满棠仅凭一路的见闻和安保良、肖伐的几句话就下了这样可怕的定论。柳七担忧起来:“您怎么看?”

    谢满棠将长鞭指向远处的飞龙关,声线沉稳平直得很:“靺鞨与阿兀兴师动众,出了这么多的人,定然不能无功而返,今年的收成不太好,眼看就是冬天,他们要过冬,族里要活命,当然不会轻易收手。黄氏长年累月经营此地,自当知己知彼,更是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之处,既然敢动这样的心思,便是已经想好了,浑水摸鱼,鱼死网破。”

    贪赃枉法与谋反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意味着此行的凶险增加了百倍不止,柳七的心直往下沉,想要开口说两句话,却觉得喉头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满棠转过头来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燃起两簇明丽的焰火:“不能任由鞑子长驱直入,烧杀我大丰的军民,更不能任由黄氏奸贼兴风作浪,败坏我大丰基业。我欲绕过飞龙关,离析靺鞨与阿兀联盟,先让他们打一架再说。如此,便只剩下黄氏一门,不足为虑。尔等可愿随我前往?”

    问的是你们可愿意跟着我一起去,而不是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这说明他已经下了决心,再难改变主意,柳七的心直往下沉:“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事。”甚至于是有去无回。

    谢满棠翘起唇角睥睨着他,冰雪般的容颜绽放出火焰一般夺目的光彩:“你不敢?”

    柳七苦恼地挠挠头皮,叹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让我去吧。不然这边的事儿谁来坐镇指挥?”见谢满棠不为所动,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你就不替王妃和小安想一想么?”

    谢满棠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既软且柔的笑意:“我当然是要替她们着想的,所以我更义不容辞。总不能,看着黄氏与鞑子长驱直入,那时便是灭门的惨祸,谁也活不下来。至于这边的事儿么,这些日子我已然安排妥当了,你只管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出不了乱子。”

    柳七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让我留下来?”好歹也要让他跟着一起走吧?这样,哪怕就是拼刀,也有一个人与他背靠背地贴身站着,不惧有人从背后捅刀。

    谢满棠习惯性地带出了几分讨厌地傲慢和刻薄:“你不留下来要怎么办?让你替我去?别笑话了,你死了没什么关系,我就怕你误了大事。你陪我去?你的刀不是最快的,箭不是最准的,只有涮马和耍嘴皮子的本事第一……”

    听到他的话,立即就有一群人昂首挺胸地抱着武器走上来,刀快地用力拍着自己的刀鞘,箭准的作势要弯弓搭射,各自亮出自己的绝活儿。

    “你们这些狗日的,都他妈的太讨厌了!”被鄙视的柳七勃然大怒,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便去揪住离自己最近的人挑衅:“敢在七爷面前耍花枪,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谢满棠含着笑,骄傲而满足地看着身边这群与他共生死,同患难的兄弟们,并不去管他们怎么闹。

    天色黑如墨染,一声鸟鸣突兀地响了起来,有人靠近!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紧张地握住了手边的武器。

    又是一声鸟鸣,谢满棠轻轻挥手,众人要松了口气,却仍然没有放下武器。黑暗里缓缓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身形高大魁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视而不见周围的剑拔弩张,直接走到谢满棠的马前,抬起满是胡须的脸仰视着马背上的谢满棠:“就是你让人给我送的信?”

    “周将军。”谢满棠翻身下马,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把做工精良的弹弓,珍而重之地递给周金刚。

    触摸到这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弹弓,周金刚掩藏在乱蓬蓬的胡须里的眼睛多了几分笑意:“小安还好么?”

    谢满棠忙着收回被摩裟了无数遍的弹弓,微带亲昵地笑道:“她那样的人,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当然过得好极了。只是每每想起你欠她的承诺,就夜不能寐,总是琢磨着想要弄点利息回来。”

    周金刚笑骂了一声:“这个锱铢必究的臭丫头。”

    谢满棠逼近他:“你还认账么?你可信么?”

    周金刚猛地抬头看着他,粗鲁地道:“要怎么干你就说吧!老子早看不顺眼了!”

    雪越下越大,谢满棠的眼睛和声音有种能穿透人心的魔力:“听闻黄老将军很是爱重你,你若跟随他,将来位列王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金刚怒目而视:“小白脸儿,爷爷还没疯呢,你就先说上痴话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和我说,黄老虎的洗脚水都是香的啊……”

    众人顿时勃然大怒:“嘴巴放干净点!”

    谢满棠不以为忤,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着周金刚的肩膀:“好汉子,我喜欢。”

    人高马大的周金刚,竟给他这一拍拍得半边肩膀酸麻,硬生生忍住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满棠:“好吧,你不是小白脸。说吧,要我做什么?”

    谢满棠看着黑暗中的飞龙关,沉声道:“我要出关!”

    周金刚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股慷慨悲壮的情绪顿时在胸中激荡起来。

第305章 猖狂

    (⊙﹏⊙b汗,忙晕头了,又定时错鸟,赶紧放出来,明天恢复双更哈,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推荐、留言、打赏和月票,爱你们)

    张欣抱着肚子坐在灯下看丫头做小衣裳,虽然确定有孕还没多久,却已经足够让她欢喜不已。毕竟这一胎,她已经等了太久,中间受过的苦楚只有她才知道。

    罗嬷嬷带着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进来,还没开口就先堆了一脸的笑容:“给大奶奶请安。老奴奉了夫人之命,给大奶奶送补汤来。”目光落在张欣还很平坦的小腹上,喜气洋洋地道:“夫人本来要亲自过来看大奶奶,但因着之前在观音大士面前许过愿,这会儿好梦成真,便要忙着诵经还愿了。”

    张欣顿时得意不已,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之前她与田夫人的关系已经僵硬得不得了,多亏怀上了这一胎,才让田夫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几乎是有求必应,即便是田均,也是轻易不去惹她生气,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众人都怕碰着她、气着她。

    喝过了补汤,罗嬷嬷笑道:“说起来,这事儿真要感谢小安大夫,多亏她和夫人提了江西颠道人这一脉的本事……”

    话未说完,张欣已经翻了脸,冷哼道:“快别和我提那妖女!”

    罗嬷嬷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

    张欣想起张婕妤使人来骂自己的事,越说越生气:“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都眼瞎了,那就是个没安好心的扫把星……”转过头又讽刺罗嬷嬷:“嬷嬷的儿子病好些了吧?你倒是真的需要谢谢她,我就不必了。”

    桂嬷嬷适时劝了一声:“奶奶快别为那些没眼色的东西动气。这时候什么能有您肚子里的小少爷更贵重的?”

    张欣就道:“你说得是,贱人就是贱人。”

    当着满屋子的人,罗嬷嬷被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嘲讽了个够,又不好得反讽回去,便强撑着笑道:“奶奶您歇着,老奴出来得有些久了,只恐夫人那里有事。”

    张欣从前吃她的恶气太多,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咬回去,又因心中还有被张婕妤痛骂、害安怡不成的恶气淤着,正想找个人发泄,当然不肯放她走。便叫住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怎么,我最近总是脚疼,听闻嬷嬷有一手好针线活儿,要烦劳嬷嬷帮忙做一做。”

    做奴仆的,给主子做双鞋不算什么,罗嬷嬷心中虽然有气,却也不好说什么,便赔笑道:“承蒙奶奶看得起,老奴一定精心做来。烦劳哪位姐姐趁便把奶奶的鞋样子拿来,老奴回去有了空就做。”

    丫头们都知道张欣要收拾罗嬷嬷,便你推我,我推你,都说找不见鞋样子了。桂嬷嬷作势骂了丫头们一顿,满脸为难地和罗嬷嬷道:“老姐姐,真是对不住了,待我给奶奶量了再给你送过来,只是我不擅针线,近年来又添了个眼花的老毛病……”

    罗嬷嬷已经知道今日之事难逃一辱,便道:“老奴这就给奶奶量吧。”言罢小意奉承,蹲跪下去准备褪掉张欣的鞋子好量尺寸,谁知手刚碰到张欣的鞋子,就听张欣“呀”了一声,接着张欣一脚蹬在她脸上,不痛不痒,却足够让人羞愤欲死。

    罗嬷嬷就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的,她好歹也伺候了田夫人半辈子,哪家的媳妇敢这样的不敬婆婆身边的近人?这还只是怀个孕呢,真生下个儿子还不知能猖狂成什么样儿。

    这边张欣已经急急忙忙地要站起来扶罗嬷嬷,装腔作势地道:“都是我的不是,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是,那什么,不知怎么的,脚突然抽了一下,控制不住,嬷嬷快起来,让人来给你瞧瞧,千万别伤着哪里,不然我可真是……”

    桂嬷嬷早把张欣一把按住了,急吼吼地道:“我的奶奶,您急什么?不是还有下头人在么?大夫早说了,您得静养。”又骂周围的丫头:“你们都眼瞎了?不知道奶奶身子重么?怎么就由着奶奶胡闹?”

    罗嬷嬷抖着手自己爬起来,灰白着嘴唇小声道:“是老奴老了没蹲稳,哪里就是奶奶的错了?”

    张欣就势坐回去,眯着眼笑:“这样我就放心了,别传出去说我仗势欺人,不敬婆婆身边的老人,那可叫我活不成了。”

    明目张胆的欺负人。罗嬷嬷却不敢吭气,强撑着照旧给张欣把脚量了,退出去,才走到门口就流了泪。

    桂嬷嬷听小丫头禀告了,便道:“奶奶,那姓罗的老虔婆哭着出去的,给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乱传呢。若是去夫人面前告了状,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张欣满肚子的恶气总算散去了一大半,不屑地道:“她敢,这还只是个开始呢。”等过些日子,她再寻个错处,直接把罗嬷嬷这个老东西打发出去,叫这老东西从前一直帮着田夫人收拾她,不趁这个机会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要罗嬷嬷被赶走了,这满府最得脸的人可不就是自己了?桂嬷嬷好生满意,少不得在张欣面前曲意奉承。见张欣伸手去摸靶镜,便主动将那碧玉膏拿过来:“奶奶是要用这个么?”

    张欣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这东西对胎儿有否影响?”

    这个问题桂嬷嬷答不上来,心里却知道张欣搽这个药膏是上了瘾的,便道:“大概没有吧?”

    张欣左思右想,还是强忍着放下了。放是放下了,却总是觉着差了点什么,一时觉着脸上的瘢痕颜色又重了,一时觉着自己又黑了,突然间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了,田均却还没回来,少不得要追问田均的去向:“大爷呢?怎么还没回来?有没有让人回来说过他有事或是去了哪里?”

    桂嬷嬷忙道:“不曾。”

    那就是要回来的,张欣刚把心思放下,就见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鬼鬼祟祟地在廊下晃了一晃,当即一推桂嬷嬷:“去瞧瞧。”

    桂嬷嬷赶紧追去,掐住了那丫头一番揪打,回来道:“奶奶,是佟姨娘那边的秀春过来打探消息的。说是大爷今早说过晚上要去佟姨娘那里,却始终不见人来,便过来瞅瞅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是意外了。张欣把脸一沉,冷声道:“去,立即去找人。”

第306章 看病

    (12点上第二更)

    田均哼着小曲儿回到房里,才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一样。丫头们唯唯诺诺地缩在角落里,桂嬷嬷垂着眼只管给张欣剥核桃,张欣阴沉着脸坐在桌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田均眼睛一转,走过去贴着张欣坐下来,伸手要摸她的肚子:“让我瞧瞧,我儿子可乖?”

    张欣一扭身子,把背对着他。

    田均抬眼去瞧桂嬷嬷,意思是让桂嬷嬷给他个暗示,哪想桂嬷嬷也垂着眼不看他,心里头不由烦躁起来:“没用的狗奴,连人也伺候不好,都滚下去!”

    桂嬷嬷等人还未退下,张欣已经阴阳怪气地道:“这是从哪儿吃了气,不敢在外面撒,偏得回家来当着我撒呢?”

    田均心头一跳,强笑道:“说什么话呢?我不是看你不高兴,为你出气吗?”

    “我哪有那个福气?怎比得人家是贵人面前的红人,绮年玉貌,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只可惜了,迟早要死的命。”张欣一挥手,桂嬷嬷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田均勃然大怒:“你使人跟着我?”

    张欣并不否认,乜斜着眼轻蔑地看着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问你,她才从宫里出来,你就巴巴儿地找上门去,是要做什么?总不会是去看病吧?”

    田均怕她知道自己把黄氏要整倒陷害安保良的事儿告诉了安怡,便纵着性子跟她吵闹:“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去看病的!”

    张欣见他居然不否认,不由更怒,随手就把装核桃的碗扣在了他头上,又哭又骂:“你个没良心的,你哪里病了?我看你是心里病了吧?我为你生儿育女,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为你纳了这么多的美妾,都拴不住你,你偏得上赶着去外头捞偏食。”又叫桂嬷嬷:“来人备车!跟我去打狐狸精!”

    田均自认为于公于私自己都下了一盘大棋,岂容得因了她拈酸吃醋坏了大事?当即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阴沉了脸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要敢出这道门,明日我就敢把休妻的文书送到你家里去!”

    “你敢!”张欣先是一愣,随即狂怒,对着田均那张俊脸就是一抓挠过去,一边强硬地骂着,一边已然泪流满面:“你居然敢为了那个贱货骚狐狸精休我?我要她死!还有你……”

    田均眼疾手快,将她的手腕抓住了,将脸贴近她的脸,冷声道:“我怎么样?你是否也要我死呢?”

    张欣打了个寒颤。她太清楚不过面前这个男人生了一副怎样的心肠,所以她才会如此不踏实。她也不过是诈田均而已,又怎会猜着他居然会做出那种胆大妄为的事来?毕竟黄淑妃现在的情形虽是有点不好,但黄氏在飞龙关那边着实是非同凡响,这京里的世家大臣们,十之五六都沾过他家的好处,很难说最后会如何。

    因此她只当田均是心里还挂着那个人,又有安怡处心积虑地勾引,才会让田均心心念念的挂着。张欣毕竟身经百战,很快就收了刚才的悲戚之色,冷笑道:“我若不好,你也别想得了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便是千般万般讨好,等到安保良的案子揭出来,你便是她眼里的活该千刀万剐的罪人!你还幻想着到时候趁机收了她?你等着去吃她那穿肠烂肚的毒药去吧!”

    二人相识相知太久,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角色,田均听了这话反倒放心下来,看来张欣是不知道他卖了黄氏,只猜着他对安怡有想法。便笑道:“你既然清楚这个,怎么还会想到那上头去?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待我得了好处,你也是现成的诰命夫人,难不成这个四品恭人就能让你满足了?”

    张欣盯着田均的眼睛看,从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野心和算计,心便放了一多半,不屑地道:“四品恭人当然不配我,但也要大爷你运气接着好下去才行,你是指望着再从她那里挖着什么样的好处呢?”话才说出来,就已经后悔了,但覆水难收,再收不回来。

    田均脸上的笑意已经骤然收起,冷冰冰地看了她片刻,冷笑道:“我的运气当然是足够好,最好的时候就是遇到了你。不然也不会小小的七品御史就做了那么多年。这回等你生了嫡长子,你父兄总能放心些,不再想方设法地压着我了吧?”

    再说下去,就真的要翻脸了。为了安怡那个贱人实在不值得,张欣生生忍了这口气,低下头算是认了输。

    本以为能借势,谁知官倒是当了,却一直被有意打压着,还差点断子绝孙。田均默然坐了片刻,冷冷地道:“安心养你的胎,把嫡子生下来才是大事,外头的事情少掺和。我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别再派人跟着我,不然我逮着一个弄死一个,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起身“哼”了一声,快步往外头去了。

    张欣气得要死,果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靠着她父兄的田均了吗?默默想了片刻,把桂嬷嬷叫进来:“让人跟着大爷,明日再去催一催牛四,问他再派去昌黎的人怎么样了?”她等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安怡马上就死!

    主院里,罗嬷嬷正跪在田夫人面前嚎啕大哭着请辞,面上的鞋印清晰可见。田夫人阴沉着脸把罗嬷嬷痛骂了一顿:“你这个时候和她置气,这时候闹着要走,是做给我看呢?”骂归骂,心里却是厌憎张欣得要命。她好心给张欣送补汤,张欣却踩了罗嬷嬷的脸,这不是给她这个婆婆颜色看么?

    罗嬷嬷哭道:“大奶奶眼见着是厌憎了老奴,她想怎么踩老奴的脸都没有关系,就怕因了老奴的关系,引得人家说婆媳不和,大奶奶不敬夫人,那可就是老奴死罪了。夫人待老奴恩重如山,老奴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人说道夫人半点不是的。若是将来有了小少爷,大奶奶可就是咱们家的功臣,大爷如今得了圣上器重,将来少不得还要高升,怎能因为老奴的关系误了大爷的前程呢?”

第307章 相处

    每一句话都戳在田夫人的肺上,田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你起来,她怀着身子,脾气难免怪些,这些日子你别往她跟前凑也就是了。”

    罗嬷嬷听话地起了身,趁势道:“大奶奶从前还好,最近的确是脾气怪了些,听说方宁寺有好符,好些孕妇都去求,求了都是平安顺遂,不如去求求?”

    田夫人叹口气:“那就去试试吧。”家门不幸,摊上了这样的儿媳妇,打不得骂不得,离不掉,还不是只有盼着她平安顺遂地把这胎生下来?不然真是要绝后了。

    罗嬷嬷小心伺候她歇下,回到自己的房里,一扫刚才的委屈模样,同在门前蹲着捡石子儿玩的小丫头道:“去告诉你们姨娘,很快就顺遂了。”

    小丫头才留了头,仰起头来还是一脸的天真,笑眯眯地道:“知道了。”言罢一溜烟地跑走了。

    罗嬷嬷眯着眼目送小丫头走远,微微冷笑起来。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尚书府的小姐,便不把人当人看,不就是怀个孕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连母鸡都会下蛋哩,凭什么就这样的猖狂?别说外头还有那样可怕的流言,哪怕就是没有,她也有办法让张欣日子不好过。

    安怡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才发现变了天,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窗纸上,让人无端就觉得身上寒凉了一层。到底是入了秋。

    这时候昌黎想必已经霜冻很重了吧?也不知道谢满棠是否一切顺利?安怡靠在床头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叫人进来伺候她起身吃早饭。她要赶早进宫,便不去打扰安老太等人,悄悄儿地让人开了门,让老焦赶着车送她入宫。

    因了黄淑妃的事儿,宫里安静得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生事,都是闭门不出,能不露脸就不露脸。安怡先去看过六皇子,才又去了宁寿宫里给郑王妃送那两箱子的东西。

    连太后在哄哭闹的七公主,并不曾陪着郑王妃。郑王妃安静地坐在廊下听雨,听见甘草说安怡来了,便漾起笑脸:“小安你来啦?这会儿雨还大,怎么就不等雨歇了才来?身上湿了么?”

    安怡笑道:“有雨具呢,都干着的。”待她将东西交割清楚,了然与陈院判也一起来了,三人一同给郑王妃看过了眼睛,便要寻个地方一起商讨治疗方案。

    安怡本想趁早与了然和陈院判一同出宫,以便去赴田均的约。谁知郑王妃和颜悦色地留她下来:“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也不知家里如何。小安你替我给梁丰带几句话去。”

    了然和陈院判只好先行告退,安怡恭敬地束手站在一旁,含笑道:“您说。我一定把话带到。”

    郑王妃随意说了几句,轻轻眨了眨没有光泽、看上去又深又远的眼睛,轻声道:“小安大夫才从宫外回来,你们家又是昌黎来的,有没有听说阿蛮的消息?”

    难道谢满棠就只给她写了信,不曾给郑王妃写信?这样也过分了些,安怡由不得有些心虚,就好像自己无意之中偷了别人的宝贝一样。

    做母亲的担心儿子,总不能因为怕郑王妃生气就不告诉她实情,安怡略一沉吟,甜甜笑道:“我也是听梁总管随意提了两句,谢大人一切安好,路上还有闲情雅致行猎呢。王妃也莫要担忧,想必梁总管很快就会送进消息来了吧?”

    郑王妃沉默不语,两条秀眉反倒蹙了起来。

    安怡有些不安,却不好再多说,便也安静地陪在一旁。

    忽听郑王妃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我得到的消息也是说他挺好的,但今日早间,我无意间听说,他不见了。我昨夜里做了个梦,起来就一直心惊肉跳的……我便想着,你才从宫外回来,见的人多,兴许知道的要多些。”

    安怡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就好像一只手突然之间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很难想象,那么可恨可爱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安怡用力掐紧掌心,拒绝相信这个消息,照旧笑容甜美、声音坚定地道:“梦是反的,至于消息……外头的传言怎会有自家的消息更可信呢?冒昧的问一句,不知王妃是听谁说的呢?”

    “无意中听了一耳朵,没看清是谁。”郑王妃轻轻叹了口气,宫中的消息当不得真,却也当得真。已经有人在怀疑谢满棠不在京中,更不在府里了,暴露总是迟早的事。当初谢满棠走前曾和她说,冬天前一定会赶回来的,可这立刻就要中秋了。

    “兴许只是试探罢了。”安怡和郑王妃讲起第一次见着谢满棠时的情景:“谢大人无论做什么,总是胸有成竹的,旁人想不到的事情他都能想得到,人又仗义又能干……”

    女孩子的声音甜美干脆,不急不缓,仿佛一汪清甜甘冽的山泉,不知不觉就流进人的心里去,让人也跟着平静起来。郑王妃等安怡说完一个段落后,才微笑着道:“烦劳小安你陪我了,你不比我是闲人,先去忙吧。”

    安怡默默一礼便退了下去。

    郑王妃听着木屐敲击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不急不缓、节奏分明地渐渐远去,轻声问一旁伺立的侍女甘草:“甘草,你觉得小安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她第二次问甘草同样的问题,甘草就算是再笨,也略略猜着了些,便微笑着道:“小安大夫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还是个心软的人。”

    郑王妃摇头:“不,她的确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否则她难成名医。却不见得就真的心软,不然她怎能如此年轻就走到这一步?”

    甘草道:“那大概是分人的吧。小安大夫是个聪明人。”能被国公爷看上的女子,怎会差到哪里去?

    郑王妃不再说话,默默想着心事。

    安怡快步出了宫门,先遣人去给陈院判等人送信,表示自己有事要晚一点到,随即驱车直奔盘龙寺去。

    田均着了一身竹叶青的素锦长袍,手擎一把素淡的油纸伞,独自站在盘龙寺的烟雨桂花里,看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进的安怡笑了起来:“你来了。”

第308章 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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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然是那张熟悉的素脸,仍然是梳得简洁且一丝不苟的发式,丁香色的锦衣配着淡黄色的裙子,结成万事如意梅花结淡绿色的丝绦上挂着一只精工打造的银色雕花针筒,脚下一双珍贵的小叶檀木屐,随意中透着精致,沉稳大气,美丽动人。

    田均暗自赞叹了一声,邀请安怡随他入亭:“听闻小安大夫是茶道高手,鄙人略备粗茶,请小安大夫一试。”

    石桌上摆着的那套胭脂红钧窑茶具上,安怡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缩,与田均分宾主坐下,静看田均烹茶。

    田均在茶道上并不出众,更没有当年的安九那份能把粗茶煮出好茶味道的本事,但这不妨碍他装风流:“手艺不精,让你笑话了。”

    安怡双手捧茶,垂着眸子先嗅再尝:“好茶。”

    长而密的睫毛下,是一双专心致志的美丽眼睛,这样的情形何其熟悉。田均心中一动,道:“让你见笑了,这样的茶,若是换了另一个人烹制出来,那滋味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安怡抬起眸子笑看着他:“是么?竟有这样的妙人?”

    田均叹息了一声,怅然道:“不瞒你说,正是亡妻。”

    安怡暗自冷笑,并不答话。

    田均却不容她不答话,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与亡妻青梅竹马,好不容易才成了亲,少年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只可惜……”他露出几分讥诮讽刺:“她看上了其他人,私底下跟人跑了……”

    一股怒火自安怡的心底“腾”地升了起来,差点就将面前滚烫的茶汤泼了田均一脸,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经将掌心掐得生疼,脸笑得不像是她自己的:“田大人这算是自曝家丑么?若是开玩笑,这个玩笑太过了;若不是,那么这就不算是什么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只能算是上当受骗。”

    田均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得失望地垂下眼,淡淡道:“当然不是真的,而是亡妻病故,却无端被人泼了污水,我却找不出那个人是谁。只能当作是有人嫉妒她的才貌,无中生有。”

    “看不出田大人如此长情。”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清楚得很,她有多像安九,张欣能如此防备怀疑她,田均又怎能轻易就信了她?

    田均悲伤的叹息道:“请小安大夫原谅我的失礼,我也不知怎么地,第一次看到您就想起了亡妻。”

    安怡不耐烦地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四处游移,仿佛在找着什么。

    田均知道她是嫌自己尽扯这些有的没的,而不是直接切人主题,说出黄家究竟是派了什么人来上万民书,万民书又在哪里。偏来就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肆无忌惮地道:“不知小安大夫听说没有,很多人都说你极像我故去的亡妻安九小姐。我觉着,的确是有几分相像的。”

    安怡漂亮的两道长眉猛地挑了起来,目光犀利地看着田均,鄙夷地道:“我还以为田大人是个谦谦君子,谁知却是个不要脸的浪荡子!”言罢拂袖而起,将要离去。

    田均不急不恼,稳稳地坐着:“小安大夫你不用急,不过是说说而已,何必为了这么一句话就坏了彼此的情分呢。”言罢从袖中取出一卷书信:“万民书的抄本在此,你还要看么?”

    安怡顿住脚步,皱着眉头,十分矛盾地朝那卷书信看过去,似是强忍着不想去看,却又忍不住诱惑一般。

    田均得意地含笑看着她,轻声道:“小安大夫昨日说想要知道进京送万民书的人是谁,鄙人不负所托,终于找着了他的去向,就不知小安大夫可愿意知晓?”

    安怡无奈地坐下来:“你想要什么?”

    田均给她斟满了杯中的茶,温柔地笑道:“有句俗话说得好,贵人难治,想必小安大夫在宫中给贵人们瞧病很难吧?要不然也不会屡次犯险。”

    他想知道黄淑妃的事和后宫的风云。安怡微不可见地翘起唇角,低声道:“田大人真是再聪明不过了,俗话说得好,富贵有命,生死在天,贵人们很多时候也是无力回天的。今儿是人上人,明儿指不定就是活该万死的罪人,这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无力回天,人上人,活该万死的罪人……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答案呼之欲出,他大概是赌对了!田均眼睛一亮,差点就失态,勉强忍住了,猛灌了一杯茶才稳住心神:“是啊,不然怎么都说要趋吉避祸呢。”将万民书的抄本往前递了几分,安怡将要伸手去拿之时又按住了,低声道:“小安大夫,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你手里了。”

    安怡静静地看着田均,低声道:“若然,定不会忘了田大人的这份情谊。”袖子轻轻一扫,不露声色地将一只胭脂红钧窑茶具卷进了袖中。

    雨越下越大,一辆马车冒着大雨疾驰而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入了盘龙寺。僧人尚不及上前问询,裹着兜帽披风的张欣就已经阴沉着脸,由桂嬷嬷等人扶持着疾步往寺庙里赶去。

    桂嬷嬷有些发急:“奶奶,这样大的寺,也不知人在哪里?”

    张欣正要叫小沙弥上来问,只听一阵清越的笛声自烟雨深处骤然响起,奏的正是那首熟悉的“梅花引”。

    这样的笛声,只有安九一个人能奏得出来。

    突然间,张欣只觉得背脊生凉,毛骨悚然,即便是无数次地怀疑,甚至于四处寻找证据证明,却从未有此刻这般让人心惊胆战。她害了一个人,夺了那个人的一切,令那个人身败名裂,都说那个人已经是死掉了的,可是那个人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

    桂嬷嬷见张欣的脸色不对,紧张地喊了一声:“奶奶?”话音未落,手臂已被张欣攥得生疼,不由吃痛:“奶奶,您可是不舒服?”

    张欣两腿已经软了,但想到方才得到的消息,田均和安怡就在这盘龙寺里头幽会,心头的妒火就又战胜了恐惧,咬着牙道:“顺着这笛声找过去!我今日定要把那不要脸的贱人撕烂!叫她身败名裂!”哪怕就是赔上田均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第309章 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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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欣等循着笛声行至盘龙寺西南角的碑林外,正要闯将进去,却见田均最信任的长随杨商在不远处露了个头,接着一溜烟地跑了,再接着一个仆妇与两名护卫拦在前头,不许人轻易进去。

    张欣越发认定奸夫**一定在里头相会,便不管不顾地命带来的人往里闯:“给我冲进去!谁最先找着人,就赏二十两银子!把杨商那个狗奴给我绑来,先就打他二十个嘴巴子!”

    她今日是有备而来,选的不是粗壮的婆子就是彪形大汉。最紧要的,这些人都是她从张家带来的人。主母发了话,又有重金可拿,这些人哪里还管其他什么,当即亮出棍棒之类的东西先将那仆妇与护卫打翻在地,往里冲了进去,笛声却在此时堪堪停了。

    桂嬷嬷怕人跑了,一边护着张欣,一边指挥这些人:“快点进去找,谁先找到,银子就是谁的。”

    一群人冲将进去,只见碑林深处一座亭子,亭子里的茶具尚有余温,人却不见了。再一寻,看到不远处一颗巨大的菩提树,菩提树下一男一女尚且不知死活,正背对着众人依偎在一起悄悄说话。

    众人今日跟着主母来,心中也是有数的,主家不好打,**却是最好打的,当下冲上前去,污言秽语地对着那女子劈头盖脸一顿狠揍。

    那女子吃痛,连喊救命,男子冲上前来帮忙,众人才发现不对劲,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错人了!”

    众人停下手来,只见那女子早已被捶得满头满脸的血,趴在男子怀里失声痛哭,男子则对着急匆匆赶来的张欣怒目而视,咬着牙冷笑了又冷笑:“我竟不知田大奶奶什么时候做了我的夫人,急巴巴地赶来捉我的奸!”

    这男子竟然是靖江王的次子谢满周。这人是个有名的破落户,他的生母乃是靖江王的姨表妹,早年因病夭亡,靖江王妃不愿意管他,便养成了他无法无天、不要脸不要命的性子,谁家的闺女都不愿意嫁他,与他在这里相会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会?张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明明是桂嬷嬷的干儿子亲眼瞧见田均和安怡先后进了这盘龙寺的,刚才她也亲眼瞧见杨商露了头,还听见了那首“梅花引”。

    不对,一定是找错方向了。既然出了手,人也得罪了,自不能无功而返,叫这对奸夫**跑掉!这破落户不过赔点钱也就是了,张欣顾不得别的,急匆匆地吩咐桂嬷嬷:“赶紧带人进去搜!一定不能放走他们!”

    桂嬷嬷忙应了,正要点人去搜,却被谢满周一脚踹在心窝子上,怒骂道:“下贱的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打了爷的人,竟敢不吱一声就跑!今日要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言罢冲上前去要打张欣:“田大奶奶,你必须得跟我说个清楚!不然爷跟你没完!别说田均那个缩头乌龟,就是张老乌龟也要拉来给爷的女人磕头赔罪!”

    张欣早听说这人混,却没想到居然混到这个地步,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往丫头婆子身后躲,双腿就和打颤似的,站都站不稳。大雨如注,顷刻间便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桂嬷嬷被踢个正着,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竟然呕出一口血来。还没缓过气来,听到丫头婆子尖叫,再看到谢满周居然伸手去抓张欣,不由吓得头皮发麻,大声叫唤其他人去护着张欣,她自己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抱住谢满周的腿,哀声求饶:“是认错人了,都是老奴的不是,不关我们奶奶的事,请谢二爷别和老奴一般见识。”

    谢满周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轻蔑地看着桂嬷嬷道:“那你先把它舔了。”

    桂嬷嬷一怔,喉头发痒,险些吐出来。

    “连这么点事都不肯做,又怎敢装什么忠心?”谢满周冷笑起来,继续朝已经退无可退的张欣逼了过去:“田大奶奶,得罪了!”眼看张欣的下人要来堵他,便冷笑道:“谁敢碰爷一根手指头,爷就要他的命!”

    桂嬷嬷悄悄看了眼张欣,只见张欣脸色发白,眼里的惊惶却已经渐渐散去,心知今日之事和自己脱不掉干系,若是处理不妥,回去定要挨罚,便将心一横,大声道:“谢二爷!是不是老奴舔了这痰,您就不怪我们奶奶了?”

    谢满周饶有兴致地转头看着桂嬷嬷,并不给准话:“你先舔给爷看。”

    “不必了!今日我既然得罪了谢二爷,那便是我的不是。谢二爷不必为难我这奶嬷嬷,敢问谢二爷,您要如何才肯了却此事?”张欣已然定下神来,明白自己只怕是中了圈套,便不肯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想要尽力掰回一局来。桂嬷嬷是她的奶娘,既然这样不顾一切地护着她,她当然也要护着桂嬷嬷,不然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待她这个贤良端方的人?

    桂嬷嬷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谢满周回头看向张欣,鼓了两下掌,赞叹道:“早就听说田大奶奶是个难得的贤良人儿,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你一个女人都这么干脆,我一个大老爷儿们也不好啰啰嗦嗦的。这么着吧,你打了我的人,惊吓了我,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压惊费什么的总是免不了的。看在田均和张尚书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对折,五千两银子。”

    张欣早知道要被讹,却没想到对方这样的狮子大开口,当下为难道:“谢二爷,我田家小门小户的,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的钱来?”

    谢满周冷笑起来:“听说田大奶奶把一百两银子一小盒的碧玉膏当成墙灰一样地用,怎会吝惜这么一点点银子?难不成,田大奶奶是想邀请小爷上你们家做客去?”

    什么叫做不要脸不要命,谢满周这样的人就是,身份不低,不好随便打发,哪怕就是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无赖呢,被他缠上了也是件丢脸的事儿。不能硬碰硬,却可以用拖字诀,张欣当即道:“可我没这么多钱,谢二爷总要给我点时间筹措才行。”

第310章 幸亏

    (今天持续三更,第二更在12点,第三更下午5点)

    谢满周答应得挺爽快的:“行啊,但口说无凭,田大奶奶总要给我个信物才是。”目光落在张欣头上的碧玉簪子上,抬手就抽了下来:“就是它了,水头不错,难得好玉,怎么也要值点银子吧。”

    张欣气得呕血,她这辈子从来只有别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哪怕是牛四之属的下流无赖,见了她也只有低头听命的份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遇着这样的无赖?却不敢骂,只能软语央求:“男女授受不亲,这算什么事儿?谢二爷这是想要我的命。”

    谢满周一把将女伴捞过来推上去,指着那女子的脸笑道:“田大奶奶才是想要她的命呢,她就靠着这张脸吃饭,你却毁了她的脸,装什么可怜?她一夜也要值百十两银子的,要你五千两银子算是便宜了你。”

    居然是勾栏里的粉头,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也是掉了她的份,更别说被这样的形容。张欣又羞又愤,只恨安怡害得她被谢满周这样的浑人当众这样的羞辱,便咬着牙道:“谢二爷若是不肯还我的簪子,我便去寻靖江王要,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我干脆就吊死在王府门口,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谢满周“啧啧”两声,随手将那碧玉簪摔在石台上咋成两截,袖着手道:“田大奶奶真是贞洁烈女,见识了!”随即揽紧了那粉头,笑道:“明日中午我使人上门来取银子,若是拿不出来,别怪我们俩一起来府上做客。”

    张欣莫名其妙就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岂能善罢甘休,恶狠狠地叫住他道:“谢二爷只晓得把一腔怒火尽都发泄在我这个无辜可怜的妇人身上,真正的元凶祸首你却不去追究,若是叫人知道了,未免要笑你没用!”

    谢满周停住脚,懒洋洋地道:“什么?”

    张欣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不瞒你说,我今日之所以会闯进来,全是因为那位有名的小安大夫。她可是个有钱人,你若是手头紧,正好去寻她借点钱花用。想必她看在我们大爷的份上,怎么也会给谢二爷行个方便才是。”

    谢满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安大夫我不认识,这又关她什么事?”

    张欣满含恶意地道:“谢二爷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着?”言罢一甩袖子,沉着脸招呼众人:“走!”

    谢满周目送这一行人走远,笑嘻嘻地掐了女伴的脸一把:“乖乖小亲亲,你受苦了,爷亏不了你。”说完也带着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雨渐渐小了,安怡戴上斗笠,再穿上蓑衣木屐,将掌中已被握得温热的竹笛递给兰嫂,慢吞吞地从盘龙寺里缓步而出,老焦悄无声息、恰到好处地把马车从角落里驶出来停在她面前。崔如卿笑嘻嘻地打着伞从车上下来接她,低声道:“事情办得很圆满。”

    安怡点点头:“把答应谢二爷的东西送过去。”

    崔如卿应了,目送安怡的车马走远,打着伞迎着雨,往前去寻谢满周。

    早在张欣赶到盘龙寺之前,田均就已经和安怡谈妥并自行离去,杨商不过是回来寻找田均落下的茶盏,又刚好被他在路上耽搁到恰好给张欣瞧见。谢满周是他请来做局的人,等的就是张欣。

    这个局,时间承接拿捏得当,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效果蛮不错。但他很好奇,安怡本可以率先离开盘龙寺,全不必留下来等候,为什么她一定要留下来?还有他所听见的那笛声,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可能是谢满周这个浑人和他带来的粉头奏的。

    杨商拼命往前奔跑,好容易寻着了等在茶肆里的田均,一头撞将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爷,不好,大奶奶带着人闯进去了!”

    田均正在猜测接下来会是谁去寻到黄氏派来送万民书的人,究竟是许久不见的谢满棠呢,还是莫天安,又或者是他也想不到的人?突然听见杨商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由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道:“乱说什么?大奶奶带着人闯进哪里去了?”

    杨商回忆起之前的恐怖一幕,尚且心有余悸:“大爷之前不是把一只胭脂红钧窑茶盏落在盘龙寺里头了么?小人奉命回去寻,不想茶盏没找到,却恰好遇着了大奶奶。大奶奶好像是事先得了风声,带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瞧见小人就要将小人拿下来,先打二十个嘴巴子,还说谁最先拿着人就赏二十两银子。小人见势头不好,赶紧逃了。若是稍后大奶奶追究起来,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田均的脸色渐渐变了,这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他才警告过她,她还半点不肯收手,竟然又使人跟着他,居然追到了盘龙寺。若是给人知道他和安怡在盘龙寺里偷偷会面,黄氏会怎么看待他?说不定等不到最后,先就有人把他给弄死了。还有一直不甘心的蔡氏族人,还有许许多多和黄氏穿着连裆裤的人……幸亏他早走一步,没有让她当场抓到。

    杨商听不到他回答,继续哀恳:“大爷,您一定要和替小人做主啊,大奶奶本来就看不惯小人……”

    “住口!”田均用力一拍桌子,阴沉着脸咬着牙道:“后来呢?”安怡有没有被堵住?

    后来?杨商给问住了,他是才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溜了,哪里晓得后来如何了?

    “立刻想办法打听。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往外头透露半个字,你全家都不用活了!”田均很快就拿出章程,再问杨商:“我记得今日夫人是往方宁寺那边去求符烧香了吧?”

    杨商猛点头:“是,早上小人亲眼瞧见夫人房里的妈妈吩咐车马房备车的。”

    田均立刻站起来:“走,我们往方宁寺去接夫人。你记好了,我今日是去接夫人的,你是刚好到盘龙寺去有事要办。”安怡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和他见面的事儿说出来,张欣既然不曾亲自拿着他,他便怎么说都有理。

第311章 流言

    方宁寺里,田夫人与罗嬷嬷早就烧好了香,求好了符,却因雨势突然变大不便行车而不得不留了下来。方宁寺本来不大,待客的精舍就更不大,饶是今日天气不好,来的香客不多,却也有些许拥挤。

    田夫人平日是个爱烧香拜佛的,与各府里的夫人太太奶奶们也算是混了个熟,进去后很快就发现了几个熟人,便含着笑与人家一一打招呼,隐晦而欣喜地道明自己冒雨求符的因由,更是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田家终于是有后了,田家的大奶奶终于是有孕了。

    本来是喜事一桩,说着说着,她就觉得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表面上当然是恭贺不断的,可等她一转过头,便都背着她挤眉弄眼。

    田夫人又疑惑又生气,却不好追问,只得闷闷地带着罗嬷嬷在角落里坐下。没多少时候,有知客僧过来请用素斋,众人依次入席,田夫人就又敏感地发现,从前认识的这些人没什么人愿意和她坐在一处,推来推去勉强挨着她坐了,也是笑得又假又奇怪。

    按说,自己如今也算是个五品诰命,儿子更是刚做了四品官,还救驾有功,深得今上的器重,儿媳也是出身名门,堂堂的尚书府小姐。这些人真是没有理由这样对冷待自己,哪怕就是当初安九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死掉,田家与张家突然结了亲,她到外头这些人也不过是略微冷淡而已,可不曾做得如此过分。

    实在令人不安。田夫人越想越是如坐针毡,便打发罗嬷嬷:“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罗嬷嬷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当即飞快地行动起来。出身名门的贵小姐嫁了只不会打鸣的公鸡,迟迟未能有孕,按捺不住,悄悄养了小白脸,接种生子,这样的新闻当真是热辣刺激,人人都好听一耳朵。主子们深宅大院地住着,这种消息全靠下头人口耳相传,没有席上的太太奶奶们都知晓了,下头人还不知晓的道理。

    罗嬷嬷很快就把消息打听了来,却不敢回禀田夫人,只是红着眼圈,强忍着委屈,欲言又止地看着田夫人。

    田夫人再傻也能猜着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顿时胃口全无,恨不得赶紧起身去问,碍着一桌子人形形色色的表情和饱含深意的目光,她硬撑着吃了几口才借口更衣,躲了出去。

    罗嬷嬷未语泪先流,急得田夫人伸手去拍打她:“你这老货,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起来了,赶紧说是怎么一回事?”

    罗嬷嬷只是摇头不肯说,田夫人急道:“你要再不说,就别跟我回去了!我再叫人去问。”

    罗嬷嬷这才跪下去,泪眼婆娑地道:“夫人,这些杀千刀的要逼死人啊……”

    一席话未说完,田夫人已然天晕地转,眼睛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罗嬷嬷吓惨了,赶紧用力掐着田夫人的人中,又用帕子蘸了茶水去拍田夫人的脸,焦急地轻声呼喊:“夫人,您快醒醒。”

    田夫人才缓过气来,就捂着嘴一声痛哭出来:“活不成了,叫人怎么活?没脸见人了,赶紧回去。”

    忽听守在外头的丫头欢喜地道:“夫人,大爷接您来了。”

    罗嬷嬷忙劝道:“夫人快快擦了眼泪,您瞧,大爷多孝敬您啊?咱们怎么也得欢欢喜喜地走出去,不然日后更不能出来见人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不该啊,不该娶这个丧门星进门啊!”田夫人又是心疼儿子,又是痛恨外头传流言的人,更恨张欣平时不检点,到处乱走给人瞧见了说闲话,还恨张欣的肚子不争气,心思又恶毒,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其他人生。试想,若是家里的妾室能生出一男半女来,外头何至于会兴起这样恶毒的传言?这样想起来,当初她所恨的安九比起张欣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田均走进屋里,刚好听见田夫人哭诉,不由奇道:“母亲怎会如此?可是她又生事了?”

    田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泪流满面,想要把外头的传言告诉儿子,话到口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悔恨交加:“当初就不该让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当初他要娶张欣,田夫人也是很高兴,很支持的,这么久都过来了,如今张欣有孕,田夫人忍功更甚从前,一心就盼着嫡长孙顺利出世,怎地突然间就忍不住了,还跑到这外头来哭?田均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罗嬷嬷,罗嬷嬷低眉垂眼,怎么也不肯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田均不耐烦了:“到底怎么回事?”

    田夫人舍不得儿子难受,便擦着泪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求了一根签,说她和你命格不太合适,所以咱们家波折才多。走吧,咱们先回家去。”

    母子二人走到外头,众人已然吃过素斋,准备趁着雨小赶紧回家,一时见着了这母子二人,田夫人还眼睛红红的,少不得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有那多事讨嫌的,更是故意凑过来和田夫人套近乎:“姐姐真是好命,这样孝顺能干的儿子哪里去寻?大奶奶又有了身孕,贵府可是双喜临门了,改日要请我们吃酒才是。”

    田夫人气得发疯,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拼命攥住田均的手才活生生把那口气忍了下来,脸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田均见势头不对,忙替母亲给人赔罪:“家母身体不适,还请夫人见谅。”言罢匆忙把田夫人塞进马车里,命令车夫赶紧回家。一路上不停逼问田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田夫人却是死活不肯说,再问罗嬷嬷,罗嬷嬷也是一副打死也不肯说的模样。

    眼看着将要到家,田夫人却突然道:“去同锦堂。”

    田均奇道:“母亲可是要去看病?同锦堂虽好,却不如永生堂名医荟萃,听说这些日子安怡也从宫里头出来了,指不定您去了正能遇着她呢?让她给您瞧一瞧,不是更好?”

    田夫人现在最怕的就是遇见熟人,又怎肯去永生堂?便不容商榷地道:“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啰嗦什么?”

第312章 好运气

    罗嬷嬷手脚发颤地站在同锦堂门前。

    私底下请个大夫给田均看看不算什么,可她真是不想知道这样可怕的秘辛,不然日后若是有个风吹草动的,田家母子二人最先怀疑的就是她这个知情人。田夫人倒也罢了,田均却恐怕容不下她了,只怕一瞧着她就会想起这件事来。

    但只是出面请个大夫……她若是不去做,田夫人只怕第一个就饶不过她。罗嬷嬷左思右想,拿定了主意,慢悠悠地走进去问伙计:“麦老大夫在么?”

    伙计忙将她引去寻人,罗嬷嬷并不着急,等到诊室里没有了其他人,才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请麦老大夫出诊。

    临时包下来的普通小客栈,不是遇着知道根底的熟人,谁也料不到会在这里碰见田家母子。田均有些嫌弃地盯着桌子上的油渍,伸手捞起茶碗又嫌弃地放回去,抱怨道:“母亲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就是看个病么?非要弄得这样神秘。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种地方的茶点能吃么?脏死了。”

    田夫人心乱如麻地飞快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串,闻言皱眉道:“你知道什么?难不成你做了官,就不听我的话了?”

    田均忙道:“好,好,我不说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田夫人立刻就听出是罗嬷嬷带人来了,便神情紧张地站起身来,按住田均的肩头,眼瞅着窗外低声道:“稍后大夫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多问,不要多事。”

    田均好笑地道:“这是怎么了?原来是给我看病的么?我自己有病我都不知道,母亲倒知道了?”

    田夫人不耐烦起来,红了眼圈道:“你可是要不孝?”

    田均只得无奈地应了,心里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大。转眼间,头发尽白、老态龙钟的麦老大夫带着药童走进来,略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形,便绕过田夫人直奔田均而去。

    田均气闷地任由他号了左脉又号右脉,看完舌苔又观面色。麦老大夫皱着眉头默默坐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不知客人成亲几载,家中有妻妾几人,每月行房几次?”

    田均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本来成亲多年,连娶了两房妻室,姬妾也不少,偏一男半女也没有,这些年风言风语也是听了不少,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刺激?脑子里当即“轰”地一声响,又羞又怒,赤红了脸瞪着眼恶声恶气地道:“你看的什么病?问这个做什么?”

    田夫人心里却是隐隐猜到了几分,只不过强撑着一口气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大夫还没下定论,那就是外头的人恶意中伤。见田均这样的失态,忙起身按住田均,低声劝道:“你闭嘴!忘记答应我的话了么?”又和那老大夫赔礼:“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麦老大夫不以为忤,反过来劝田夫人:“夫人莫着急,老朽见得多了。这样的病人,初始之际多半都是如此的,等到后来总会平心静气的。”

    田均越听越恼火,抬手就要去推打麦老大夫,骂道:“老眼昏花的老东西,你看的什么病?爷爷是什么样的病人?满嘴胡吣什么?”

    本来就是悄悄来看病的,这要是弄出点什么事儿来,岂不是更要闹得满城风雨?田夫人大急,拼命拦住田均,又哭又骂:“你这个孽障,还不快住手?”

    麦老大夫却是真没说谎,这样不能生育,或是生育里极弱的男人他见得多了,多半都是暴躁不能容人,更听不得见不得旁人提起半点的,不然就要发疯打人。不管是斯文的读书人也好,还是卖苦力的穷人也好,俱都一个模样。

    因此见这母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并不过多纠缠,更不生气,背起药箱就要走人:“二位也不用急,想清楚了,商量好了再来请老朽,老朽一准儿还来。”又劝田均:“客人还年轻,若是好生用药,针灸治疗,说不定也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好继承香火。”

    “你说什么?老狗才!你胡说什么?爷爷自有儿子!”

    麦老先生一脸的惊讶:“什么?”再盯着田均的脸仔细看了几眼,不敢相信地道:“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

    “什么好运气?你给爷说清楚!是谁收买了你,让你来满口喷粪?不许走,说清楚才准走!”田均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间就崩断了,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地要跳起去追打麦老大夫,哪里管得田夫人是不是拦在中间。

    麦老大夫叹口气,带着药童一溜烟的走了。田均还要去揪人,却不防将田夫人给撞倒在地。听到母亲的惨叫声,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血红了眼睛先瞪走一直留在外头看门、听到动静探头探脑看过来的罗嬷嬷,转头愤恨不平地怒视着田夫人道:“母亲,你何故要这样的气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田夫人被撞着了腰,疼得满头大汗,见他不肯来扶自己,只管质问自己,索性坐在地上拿帕子掩着眼睛大哭起来:“我为什么要这样的气你?我还要问你为什么这样的气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娘?”

    田均和她纠缠不清,气得要叫罗嬷嬷:“你进来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若说不清楚,你这就滚!”

    罗嬷嬷抖抖索索地走过来,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只管磕头不说话。田均看得心急,抬起脚就朝她踹过去,罗嬷嬷却是又奸又滑,惊恐之极地尖叫一声就歪在地上,堪堪躲过去,苦苦哀求田夫人:“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田夫人无奈,只好叫她:“你还是去看着门,不要让人过来。”言罢拽着田均的袖子哭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孽障,若不是你娶了那丧门星进门,也不会让我被人这样嘲笑,也不会让田家这样的丢脸,我没脸出去见人了,你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田均窝着一口恶气,听田夫人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不及听完,便抽出腰间佩戴的小刀要往外头冲:“是哪个杀千刀的这样恶毒地污蔑我,我杀了他全家!”

第313章 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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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夫人何曾见过自家儿子如此狂暴?生怕他真的出去杀人惹祸,吓得死死抱住田均的大腿大哭不止:“你这个孽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会杀人,人家就不会杀你吗?你这是要我死啊?我不如早点死掉还干净些儿,老天爷,你怎么不让我死啊……”

    罗嬷嬷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想拦又不敢拦的,不停地劝道:“大爷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兴许就是旁人的毒计呢。这个姓麦的郎中看不好,咱们另外请个大夫来看!”

    “闭嘴!滚!”谁还要接着找大夫来看?看了好证明他真的不能生育,张欣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她给他戴了绿帽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么?田均一口气没上来,把手里的小刀朝罗嬷嬷掷将过去,只恨不得将罗嬷嬷那张嘴给撕烂掉。

    罗嬷嬷吓得抱头鼠窜。深恨自己失策,既然这流言早晚都能传到田家母子耳朵里去,今日就不该这么急的上赶着来,应当找个借口,把这差事推给其他人来办,那就和她没关系了。真是太失策了!

    知子莫如母,还是田夫人知道田均的脾性,见他稍许平息了些,便劝道:“我领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不声不响地查明真相么?你偏要闹出来,是嫌看笑话的人太少?这姓麦的看不好,咱们就另外找个人,只要能证明你是好的,谣言不攻自破。”

    田均这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连亲娘看着都是戳眼睛的,当即将田夫人的手一扒拉,冷笑着道:“我本来就是好的,看什么看?左看一回,右看一回,就是为了证明这个?怎么证明?您可真是太聪明了!”言罢怒气冲冲地一甩手,扬长而去。

    罗嬷嬷要去扶田夫人,田夫人却推她:“赶紧追上去,别让他闯祸!”

    为着要保密的缘故,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另一处,此处只有田均母子与罗嬷嬷三人,罗嬷嬷没有办法,只好扔下田夫人去追田均。

    田均此刻觉着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不正常的,都是饱含讥讽和嘲笑的,本就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罗嬷嬷还要当街追赶纠缠他,不由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杀心顿起。脸上偏还漾起了几分笑容,温和地道:“嬷嬷放心,我刚才是气糊涂了才会失态。这会儿给冷风一吹就醒过神来了。我不会乱来,就是四处走走散散心也就回去了。母亲一个人留在店里我不放心,你还是赶紧去伺候她,先回家去吧。”

    罗嬷嬷将信将疑,但觉着如此也算是有个交代,便又叮嘱了田均两句,才急匆匆地赶回去寻田夫人回话。田均收起笑容,阴沉沉地目送她走远,再转过头往前行去。

    究竟是谁要这样的害他?恍惚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安怡那张平静素白的脸和那双又静又深的眼睛,会不会是她?他用力摇摇头,不对,不应该是她。谣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她尚且在宫里。那么究竟是谁呢?是不是被他打压下去的其他同僚?是不是谢满棠?似乎他近来得罪得最狠的恰恰就是谢满棠……谢满棠这个人自来以狠辣阴险而著称,看起来很可能。

    是被人陷害了,这样的想法让田均心里总算是好过些,可是,这样的耻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始终不是那么容迈得过去的。他想起年少时跟着他的两个通房丫头,从未有人有过任何意外;想起跟他成亲好几年的安安也是迟迟不孕,寻遍了方子,一直到她死也没有任何动静;再想起了张欣和屋子里的那许多个美妾。

    安安善妒,压根不许他有其他人,尚且可以看作是她身体不好不能生养;张欣狠毒,背地里给妾室下药,也怪不得他,可是为什么后来那么多的人会谁都没动静,就只有张欣有动静了呢?

    一点疑心种下去后,不知不觉间就根深叶茂,成长为压都压不下去的猜疑和恐惧。田均又恨又烦又怕,一时恨不得再找一个权威的名医来证明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一时却又恨不得离这些大夫远远儿的。可若是不看,他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害他?连找了两个很有名的大夫看过,得到的都是语焉不详、含含糊糊地回答后,他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干脆利落地冲回家去找罪魁祸首。

    门房见着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就给一旁的小厮使眼色,小厮正要悄悄往里头去报信,就给田均劈头一巴掌:“要做什么?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谁敢往里头送信,谁就去死!”

    众人从来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想起今日张欣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冲出去,又黑着脸怒气冲天的回来,不由噤若寒蝉,只想赶紧往旁边躲,就怕搅进这两口子的纷争里头去。

    田均拿捏住了下人,这才让人把车马房和外管事,以及张欣的陪房逐一叫到书房里去问话。待问明白了张欣和桂嬷嬷的确经常往外头跑,张欣今日也的确是派人盯梢他,还被谢满周讹了五千两银子、摔了一根簪子后,气得当时就把茶盏砸在了张欣的陪房头上。

    话还没问完,就又瞧见有张欣房里的丫头鬼鬼祟祟地来打探消息,于是邪火发作,让人把那丫头绑起来一顿好打,疯了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张欣本在房里才歇下没多久,听说田均回来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待要去寻他的麻烦,就有人进来求她救命,道是田均要打死人了。接着田均回来后的举动被一五一十地报到她耳里,听得她七窍生烟,叫桂嬷嬷扶了赶到前头去瞧。

    果然田均满脸戾气地亲自拿了鞭子在打人,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们吃里扒外!叫你们背主忘恩!”

    张欣听不得这指桑骂槐的话,当即冷笑起来:“哟,大爷这是骂给谁听呢?这丫头吃了谁的里扒了谁的外?背了谁,忘了谁的恩?”

第314章 不敢说

    (第二更,第三更在下午五点,这样的狗血桥段,我写得真嗨皮啊)

    田均正等着这一问,用力将鞭子摔在地上,转过脸去恶狠狠地瞪着张欣,咬牙切齿地道:“你干的好事!事到如今,你还敢这样的张狂?”

    “你可是鬼迷心窍了?竟然这样骂我?”张欣一怔,随即大怒。他背着她去私会安怡,运气好没被她拿着就该感念有福气了,回了家还敢无事生非?也不知安怡那个妖女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田均实在是很想当众搧张欣一耳光,以便重振夫纲,再树形象,好告诉家中下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们都应该看他的眼色行事才对。可手都举起来了,对上张欣那双有恃无恐的眼睛,他想起了张尚书父子,于是他又怂了,转而用力去拉张欣:“我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别蹬鼻子上脸!”

    桂嬷嬷见他动作粗鲁,生怕把张欣拉出个好歹来,忙上前阻拦:“大爷,这样不好,会伤着大奶奶的!”

    田均早恨桂嬷嬷很久了,正愁没有机会收拾她,飞腿踹过去,咬着牙道:“狗奴,滚,再叫就乱棒打将出去!”

    张欣心里凉了半截,他在外头做了错事,却不顾她的颜面,不顾她尚且怀着身孕,这样打她的脸,这样的虐待她,她辛苦这许久,为的是什么?当即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什么时候我们主仆在大爷眼里就都成了罪该万死的恶人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爷便是要定我的罪,也说出个子丑寅卯才能服众,不然我不服!我张家的女儿不是给你随意磋磨的!”

    田均见她口口声声地拿规矩和张家来压自己,心中更恨,又见张家陪嫁过来的人渐渐围了上来,分明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模样,简直已经快要气疯了,偏还留了那么几分冷静在,冷冰冰地看着张欣道:“是非好歹我当然要跟你说个分明,我给你留颜面,你不要不知好歹。是你自己跟我进去说呢,还是我请你进去说?”

    自己怀着的这一胎是田家人盼望已久的,如果只是安怡居中挑唆,以田均的性情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样倒像是气得要疯了似的,其间必有蹊跷。张欣略一沉吟,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便换了一副温婉委屈的模样,道:“我身子不怕影子斜,有什么是不能和大爷说清楚的?只是我们田家到底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这样的闹腾实在不像话。”挥手便叫张家陪嫁过来的下人退下去了。

    不管怎么样,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田均听明白张欣的暗示,便也不再当众多言,一甩袖子率先去了屋里,张欣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让桂嬷嬷赶紧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则低眉顺眼地跟着田均进了屋。

    田均见她换了一副贤淑模样,先就冷笑了一声:“装什么贤良淑德,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张欣也怒了,反讽道:“有本事外头横去,回家来拿老婆孩子发脾气,算什么男人?难不成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期然间,又戳中了田均的肺管子,田均一怒而起:“老婆孩子,我倒想呢,孩子在哪里?你倒是生个一男半女给我看啊?”

    张欣听着这话难听,有恃无恐地捧着肚子道:“我不会生?这是什么?你倒好意思怪我?你满屋子的女人,又有谁更有本事生在前头了?”

    抬头看到田均一双眼睛红得滴血,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肚子,似乎要将她的肚子剖开来的恶鬼模样,不由吓得胆战心惊,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找句话来缓冲一下,只听田均已然阴测测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都是我的错,不是你不会生?”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安怡也是说她的身体很好很健康,后头抬进来的那几个妾她也没给她们下药,还不是没谁怀上。颠道人一脉的传人更是直言她没问题,配的药主要是针对田均的,他不肯吃,她只能背里悄悄给他吃了许多,这才侥幸有了这一胎。

    他自己不行,却害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吃了苦头有了身孕,他半点不珍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过侥幸得了个四品右佥都御史,他就敢这样的待她。张欣越想越恨,恶毒地道:“我会不会生,大爷还看不出来么?别总把自己的错怪在旁人身上,我可不是安九,可以任由你搓圆捏扁,还一心念着你的好。大爷若有本事,也叫其他姨娘生一个来瞧瞧!”

    一直以来暗藏其中不敢露出半点的心病,在今日被人突然戳破并不留情面地嘲笑,好比一个小心翼翼养了许久的脓疮突然间被戳破了,让人又痛又狂。疑心生暗鬼,田均想起这些日子来同僚们的疏远,想起他们三五成群地背着他挤眉弄眼的说悄悄话,可不就是在嘲笑他么?如果张欣谨遵妇道,又怎会让他被人这样的嘲笑?田均忘了一切,只管血红了眼睛直瞪瞪地抓住张欣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往桌上撞。

    一直守在外头的桂嬷嬷见状大吃一惊,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护住张欣大声吼道:“大爷,你疯了么?这是大奶奶,她肚子里还怀着你们的孩儿那!”

    张欣被撞得头晕目眩的,听桂嬷嬷这一提醒,委屈万分地抱着肚子哭了起来:“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田均却是更怒,那些有关他能生不能生,这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的话他不敢说出来,便只想把这孩子给弄没了,就一了百了。谁想田老爷听说了这事儿,早冲进来了,不由分说抬腿就将田均踢翻在地,再骂其他人:“都是死人啊?赶紧把大奶奶扶进去,赶紧去请大夫!”

    田均不敢和他老子对着干,等到张欣被抬走,才硬扛着脖子道:“你别管我的事!”

    田老爷用力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给我跪下!鬼迷心窍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人?你今日说不清楚这事儿,我就把你绑了送去张家!”

第315章 不好了

    (第三更哈)

    此刻房里并无他人,当着自己的亲爹,田均无比屈辱地把流言说了出来,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田志光呆若木鸡,早想到儿子媳妇不会为小事轻易闹成这个样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大事。流言可怕,尚能散去,但儿子不能生育就意味着田家要绝后。那他辛辛苦苦挣下的这份家当是要给谁?日后谁来继承香火?不成不能这样下去。

    田志光恶狠狠地道:“那就是我们田家的孙子!旁人随便说句闲话,你就信了?平日看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就糊涂了?”

    田均咬着牙道:“我正是因为不糊涂,所以才不肯在眼里揉了沙子!”

    田志光冷笑:“没见过你这样傻的,非得上赶着去戴绿帽子,你说有奸夫,奸夫在哪里?就凭人家几句流言,就凭大夫模棱两可的几句话?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张家追问起来,你要怎么说?我再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去见了安怡?若是见了,你还想怎么说清楚?就不怕御史参你品行败坏么?你还怎么做这个右佥都御史?”

    姜是老的辣,到底不是自己不能生,田志光三言两语就把厉害关系掰清楚了。田均惊出一身冷汗,他惹不起张家,休不掉张欣,哪怕就是这孩子被他给弄没了,笑话还是传出去了,还势必要和张家结下死仇,就连他脚踩两只船的事情都要扯出来。可是难道就只能这样忍气吞声地戴着绿帽替人养孩子么?

    知子莫若父,田老爷见他清醒过来,便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就使人去查清楚,看她这些日子都是去见的谁,再把人给拿住了,若是查实没有这回事,那是最好不过。你这会儿赶紧去哄哄她陪个礼,这孩子不管生下来也好,不生下来也好,总之是不能在我们家出事的,更不能在你手里出事。”不然张家绝对饶不了他们父子。

    田均屈辱地闭了闭眼,阴沉了脸起身往外。还未出门,仆妇已经尖叫着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不好了,大奶奶不好啦!”

    田均一瞧,那仆妇满手的鲜血,他虽未见过这种阵仗,却也知道让他无比耻辱的这一胎终于是保不住了。

    张欣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从未觉得人生竟有如此的痛苦,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在她的肚子里搅啊搅,她大哭大喊,死死抱着她的肚子,拼命哀求救救她,可是丫头婆子们都只是满脸恐惧地看着她。

    有大群的人涌进来,又有人给她扎针灌药,然后她听见有人小声道:“保不住了。”接着桂嬷嬷大哭起来。

    终于是保不住了吗?历经千辛万苦,想尽办法,终于还是黄粱一梦?她不服,凭什么!她才刚做了几天四品恭人,才刚扬眉吐气没几天,为什么就连老天爷也嫉妒她的好日子呢?张欣死死抠住锦被,硬生生将指甲都抠断了。都怪安怡,都是安怡的错。她跟安怡势不两立!

    浑浑噩噩里,她做了个梦。

    梦见一个瘦得皮包骨头、衣衫褴褛的女子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着,她的身后是捆绑成一人高的柴垛。坡很陡,雪很厚,女子只能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好不容易挪到半坡上,突然一个踉跄跌倒下来,顺着雪地一直往下滚。柴垛被带动,翻倒打散劈头盖脸地砸在女子身上,很快就将女子掩埋在下头。

    许久,柴垛才轻轻动了动,女子满头满脸的血污,挣扎着从柴垛下缓缓爬了出来,爬不多远,女子挣扎着抱住肚子蜷缩成一团,身下流出的血红得刺眼。女子却不哭,反而仰头大笑起来,那张脸,霍然正是死去的安九。

    “啊!”张欣吓得大喊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惊慌地往被子里缩。

    “奶奶,奶奶,老奴在这里,您这是做噩梦了?”桂嬷嬷掌着灯凑近前来,担忧地去摸张欣的额头,然后害怕地吩咐丫头:“快让人去禀告夫人,连夜去请大夫,奶奶发热了,烫得厉害。”

    张欣紧紧攥住桂嬷嬷的手,颤抖着嘴唇道:“我……”想说这个可怕的噩梦,却又开不了口。

    桂嬷嬷自以为知道她的心事,便抹着眼泪低声道:“可怜的奶奶,小少爷没了。您别担心,日子且长着呢,日后还会再有的。”

    张欣用力睁着眼盯着跳动的灯火,不敢去看角落里的黑暗和影子,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家里知道了吗?怎么不见有人来看我?”

    桂嬷嬷说起这个就来气:“只有老爷过问,大爷说是去请大夫,就没再露过脸,夫人回来就是让人把咱们房里的人拘了去,现下就只剩下老奴与鸣翠两个人了。老奴让人去尚书府送信,才到二门处就给拦住了,放不下奶奶这里,不然老奴也能再多想想办法……”

    这是防着尚书府来找麻烦。田家怕张家,张欣又是鄙夷又是愤恨,接着又觉得很疑惑。为什么田均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不是疯子,也期盼这一胎很多年了,再怎么不顾,也不会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田夫人,儿子做错事,当娘的不是该来哄着她,让她别和娘家说么?怎地田夫人也是一反常态,不露面,不出声?

    不对劲,肯定和安怡脱不掉干系,细细算起来,她昨日从起床就没安生过,遇到的波折一回比一回大。张欣忍着痛楚,叫桂嬷嬷过来:“我这里不要紧,你赶紧想办法打听是怎么回事?”

    忽听丫头在外道:“夫人来了。”

    田夫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淡淡地道:“你醒了?怎么又烧起来了?哪里不舒服?”

    张欣不想理田夫人,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田夫人也不去管她是个什么态度,直截了当地道:“昨日傍晚,有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找上门来,我问他是谁家的,他说不出来,一会儿说要见桂嬷嬷,一会儿说是有事要拜见大奶奶。当时人仰马翻的,我也管不得那许多,觉得他形迹可疑,就让人把他关起来了。结果他倒招了,说是奉了朱大爷之命来寻你的,这朱大爷是谁?为什么要寻你?”

第316章 不能白挨

    (今天还是三更,把你们的票票交出来!O(∩_∩)O~)

    朱大爷?那不正是牛四改头换面以后用的别称么?牛四使人上门来传信,必然是去昌黎打听的人有消息了。这可真是什么事儿都凑到一处了,听田夫人这意思,倒像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

    桂嬷嬷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张欣冷冷地道:“婆婆说得好生笑人,既然说是贼人,我又如何认得?他说认得我,我就该认得他是谁?他既然招了,那自然就会说找我做什么,我又没见着人,更不曾听见他的话,如何会知道他找我做什么?乱来一个阿猫阿狗说认识我,我就要负责么?这是谁家的规矩?”

    桂嬷嬷便不敢再多话,低着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田夫人气得发抖。外头传得那样的难听,又有莫名其妙的男人寻上门来,她问一问怎么了?张欣竟敢这样的顶撞她!可见这贱人是活该,可见贱人就是贱人。当年的安九,除却母家不得力拖累了田均仕途无望、不能生子之外,还真没有做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儿,哪怕不高兴,也从不曾这样当面无礼地对过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田夫人正要发作,就见田均走了进来:“夜深了,母亲您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田夫人恨不得将张欣撕烂,却晓得再留下来也不过是受辱找气受,硬生生地忍着气由罗嬷嬷扶着走了。田均冷冷地看了眼桂嬷嬷:“滚出去。”

    张欣同是冷冷地道:“不许走。”

    桂嬷嬷就又理直气壮地站在床边不动弹。

    田均嘲讽地勾起唇角,道:“也好,你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正好叫你二人死在一处,死个明白。你也不用使人去打听了,我娘脸皮薄,说不出来,我来告诉你。人家都说我生不出来,你在外头养了小白脸儿,这一番,便是借种生子。”

    “呸!瞎了你的狗眼,你怎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张欣恨透了他,只恨自己有眼无珠,怎会急巴巴地把这人从安九那里抢了来,活该留给安九去享受才对。

    田均冷笑起来:“是谁不要脸还不一定呢,奸夫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抵赖?你不是想找人回娘家送信吗?行啊,要使哪个去?我立刻就让人送他去。好叫岳父岳母大舅兄看一看,张家养的好女儿。”

    之前不肯说,是因为还要尊严,不肯承认自己其实不算男人;现在这样爽快地说出来,是因为闯下了祸,知道张家一定饶不了自己,所以必须先把张欣拿捏住,更何况,那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闲汉王九说得那样的明白。

    什么张欣每次都是戴着面纱去和他们朱大爷见面,两个人总是鬼鬼祟祟地关在房里不许其他人靠近,能近身伺候的只有桂嬷嬷一人。家里的仆从也间接地证明了张欣的确在那些时间点出过门,的确也只有桂嬷嬷才能跟着她进去。那还说什么呢,他不会生,总不能再把气也吞了,总要叫张家知道错,补偿补偿他才是。

    灯光下,田均的眼里闪现着当初和自己一起算计安九时的精光,张欣“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明白了整个事情经过。好大一张网,好精巧的算计,她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却没想到对方早把她和田均的想法和应对方式,以及二人间最大的心结病症都拿捏准了。

    田均贼心不死,想占安怡的便宜,她嫉恨着安怡,一心想要置之于死地,然后就有了“捉奸”一场戏,让她先被谢满周恐吓,再和田均彼此间生了怨怼。可怕的流言,先从田夫人那里击破,再将田均顺理成章地绕进去,一家子都信了田均不能生,她却怀了身孕,耻辱加怀疑,造成了她的流产。最后再来致命一击,弄个闲汉上门来往她身上泼污水,坐实了她不干不净,有大错。

    层层推进,精心算计。辛苦得来的孩子没了,田均不心疼她,不心疼孩子,首先想着的就是他的前途,就是担心张家不饶他,就像是当初他要搬掉安九这块堵路石一样,他永远都只记得他自己。因此,她将永远不能原谅田均;而田均,也将永远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永远不会再如从前那样相信她。

    除非今后他能让其他女人顺利有孕,才可间接证明她的清白。可是,张欣很清楚,想要见证这个恐怕很难了。她见过的所有大夫,包括安怡在内都说她身体健康无恙,若非是她将颠道人一脉传人的狠药给田均服下,她大概也不会有这一胎。

    鬼由心生,尤其是事关男人的生育能力的时候,芝麻大的事情总是会被无限放大,这盆脏水她被泼定了。

    好狠毒的手段,好恶毒的人。张欣紧紧攥住锦被,盯着田均一字一顿地道:“你就这么想戴绿帽子?我与你一起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田均冷笑着反讽道:“我就是与你一起太久了,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能婚前就和我有了首尾,就能和别人也一样有首尾。你的胆子大着呢,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你这个……”张欣怎么也没想到会得了这么一句话,急怒攻心,气血上涌,加上本就发着高热,身子又受了重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桂嬷嬷吓得惨叫一声,赶紧去掐张欣的人中。若是张欣有个好歹,张尚书和张夫人定然会扒了她全家的皮。

    “好生伺候着,别叫大奶奶死了,不然你这老**可是罪上加罪。”田均懒得多看张欣一眼,一拂袖子就走了。走到门外才觉得双腿发颤,夫妻做不成了,张欣的性子哄是哄不住的,不趁此机会拿捏住,日后全家都要没有好日子过。

    田夫人紧张地站在门外,见他出来就拉着他往一旁去,小声道:“你是不想和她过日子了?你就不怕她要和离?若是那般,张家如何会放过我们?”

    田均咬着牙道:“和离?她做梦!纸是包不住火的,张家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母亲着人把那闲汉看好了,到时候才能应付过去。”放了张欣,岂不是给张家机会来收拾自己?那当然不成,总不能白白戴一回绿帽子。

第317章 由着他吧

    金鱼巷安宅,安怡所居的房屋里此时灯火通明一片,兰嫂等几个近身伺候安怡的人谁都没睡,全部坐在一旁或是帮着切药,或是碾药。安怡端然坐在案前嗅着满屋的药香,细心配制将要给郑王妃治眼睛用的药。

    三更鼓响,年龄最小的欣欣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兰嫂便劝安怡:“姑娘,时辰差不多了,您明日还要入宫呢,歇了吧。”

    安怡正在兴头上,便道:“你们都去睡,我还要把这一味药弄好。”

    兰嫂便安排欣欣等人去睡,自己安静地陪在一旁,安怡做完才安心睡下。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首先是去陪着安老太等人用早饭,再检查一遍安愉的功课,接着才要准备出门。

    崔如卿送她出门,与她一路走一路说:“田大奶奶真是不幸,被谢二爷气成那个样子也没大碍,回到家里反倒被田大人给气病了。听说还动了手,一连请了几次大夫,还是没能保住,听说病得都糊涂了,田家半夜里使人去尚书府里求药求医,天还没亮张尚书夫人就带着人赶到田家去了。说不定,还会请姑娘去帮着看也不一定。”

    “请谁也不会请我。”安怡说不出心中的滋味,终于也有这么一天,能让张欣和田均尝一尝她所吃过的那些苦头。这对夫妻,其身不正,所行不端,正是自找苦吃。张欣失子失名还被怀疑失贞,田均身为男人却被人揭穿其实他不算真正的男人,好像他们都很痛苦了,但只是开始,真的只是开始。不要和她说什么宽容忍让,胸怀大度,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然这世上就再没有好人的活路了。

    “田家已经使人去拿牛四了,牛四倒精,跑得飞快。但不怕他跑,就怕他藏在屋子里不挪窝,等他被田家迫得到处逃窜,咱们正好有机会把他给拿下来。”

    崔如卿很陶醉于他所玩弄的这一系列计谋和所取得的成绩:“有王九的那一席话,田均就是不想相信这奸情也要信个五六分。没了这千辛万苦得来的一胎,即便就是张欣把她私底下寻牛四办事的实情说出来,这夫妻二人也再别想回到从前,定然要生分的。张家和田家也定要产生罅隙,到时候才好把九小姐的冤屈昭雪出来。”

    安怡安静地听完,和崔如卿别过,自登车入了宫。黄氏使人送万民书告安保良一事还未发动,宫中仍然风平浪静,但安怡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假象罢了。

    昨日她把从田均那里得来的消息尽数传递给了梁丰,梁丰去捉人时却扑了个空。因此,总有一天,黄氏和支持黄氏的那些人,一定会选在某个节点突然爆发出来,务求一击致命。

    六皇子坐在树下读书,看见安怡过来就得意洋洋地打了一套了然和尚留下的拳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怡笑道:“小安,我打得可好?”

    安怡喜欢六皇子,聪明可爱大器会来事,就连恶作剧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一天里倒有一半的时候是笑着的,一点不像李淑媛的小气和总能把人往死里逼的那份歇斯底里。这样有活力又配合的病人从来都是行医之人最喜欢的,安怡不带任何私心杂念地陪着六皇子做完了诊疗,再陪着他下了一盘棋才起身告辞去给郑王妃诊疗。

    郑王妃今日很安静,话也比昨日少得多,只在安怡行针时才应答一下安怡的问话。两个人真的不熟,昨日郑王妃主动提起谢满棠来,安怡尚且可以攀一攀,现在郑王妃一言不发,她当然也不方便示好。

    幸亏安怡是个平和安静的性子,并不会因此浮躁难受,照样稳稳沉沉地把针灸做完了,又去给连太后谢过恩才回家去。

    甘草按照安怡的吩咐给郑王妃做药熏,笑道:“这药汤熏眼睛的法子,从前许多大夫都做过,那药味儿真是难闻。小安大夫配的这个却清香好闻得很,婢子听她和江姑姑说起,药味儿好闻些,病人用着也舒心些,王妃用着舒服么?”

    郑王妃抿着嘴不说话,看得出不是很高兴。

    甘草识趣地闭上嘴。

    半晌,方听郑王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不是国公爷经常说的么?王妃平日温婉安静,却原来,早把这话教给了国公爷,这会儿这样突如其来的说出来,只怕是已经明白国公爷和小安大夫的事了吧?甘草微微笑了起来,大着胆子调皮地道:“王妃怎能说是无事献殷勤呢?依婢子看,小安大夫挺好的。他们都说她在医道上从来不打诳语,她说能把王妃的眼睛治到可以看见人影,就一定能做到。到时候王妃就可以瞧见国公爷长成什么样子了。”

    郑王妃沉默许久,低声道:“我只求他能平安归来,哪怕就是让我的眼睛这辈子、下辈子都看不见呢。”

    连太后雄赳赳地走进来:“没出息的,为什么就不想着要等他回来再给他个惊喜呢?怎么,你觉着安怡不好么?”

    郑王妃微微笑了起来:“儿臣觉着她挺好的,多谢母后给儿臣寻了她来。”好不好的,要处长了才知道,配不配的,也要等以后才知道。总之,儿子觉得好的,她就不能当着旁人的面说不好,一定要觉得好,一定要觉得非常好。

    连太后扫了眼周围伺候的宫人,江姑姑立即将人打发了下去,自己去了殿门外守着。连太后这才低声和郑王妃道:“本来不该告诉你,但让你这样日夜担心着也不妥当。没得阿蛮让我们照顾你,倒让你担忧了生病的道理。他很好,把黄家号称小诸葛的老二给射杀了。黄氏已然断了一只臂膀,皇帝欢喜得只是夸他能干,说满朝的臣工,就没有一个有他这样懂事能干肯吃苦的。”

    如此盛赞将置他人于何地?郑王妃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儿子太窝囊了不行,太出色了也不行。谢满棠不乐意找个强势的妻族,也许是对的,人这一生总不能把万般好处都占全了。既然如此,只要他能平安回来,顺遂一生,这亲事就由着他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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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手遮香介绍:
冤死重生为贫女,祖母不慈,母亲好欺,便宜渣爹只是个无情无义的穷苦小官,身边还有个小妾上蹿下跳、挑拨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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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凤门嫡女》已发,欢迎入坑医手遮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手遮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手遮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