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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聆行     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txt下载     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零九章 人心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断,无非是在议论死者平日里如何和善,根本看不出是妖之类的话。

    【凡人就是这样,哪怕你做的真的是为他们好的事,他们也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来揣测你的用心。】

    系统阅人无数,说起人心来,头头是道。

    高玉面带怜悯地扫了一眼面前这群凡人,继续说道:“若我不除了他,他一日要吸食一人精气,你可愿意代他人受过?”

    男人像是被高玉温润之下的杀气给震慑到了,连连后退,险些没站稳,还是身边的人扶住他,才免了他的摔倒之苦。

    “人之愚昧乃是因为未开化。”高玉如此回答系统,“未开化有未开化的好处,于我而言,这样就很好,畏威而不畏德,甚好,无非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当然,在表象上看,是高玉的德行感化了这些人。

    “今日城中尚有妖精潜伏,我会在此地逗留三日,若你们离去,且不再侵扰此地,那么我将留你们一命。”高玉朗声喝道。

    声音如洪钟,振聋发聩。

    他这话音一落,原本交头接耳的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

    虽然这些人并没有立刻对自己身边的人表露出猜忌,但实际上眼底的神色已经证明,他们开始怀疑身边的人正是那仙人嘴里的妖精。

    高玉留下这么一个悬念后,转身就走,最后下榻了一处普通的客栈。

    系统不解了,问他为何要停留在此地,明明不管是不周的战事还是余音,都要比这城里的小小妖祟要来得重要。

    “南岁那群小孩子从这城离开时,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高玉如此解释道。

    正如陈国有无右那个老不死的一样,其他凡人之国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个镇场子的大乘修者,这些人可不比年轻一代的修行者。

    那些人是真正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大能,若出世,脚一跺,撼天动地。

    高玉现在之所以可以在道门为所欲为,就是因为这群人已经没了什么争斗之心,只要高玉不触碰到他们的底线,他们哪管洪水滔天。

    【你担心他们找上了那些老妖怪?】

    “不是担心,他们恐怕已经找上了。”高玉敛眸坐在窗边,单手撑着头小憩,嘴里倒是没停,“想要与我为敌,就必须寻找一个可以与我匹敌的对手……”

    秦国的老不死名叫霜沉,是个修为未知的修行者。

    据说霜沉是秦国开国皇帝的嫡子,本命叫做秦肃烨,当年他被皇帝送入蓬玄宗,仅仅是为了避开皇室中的魑魅魍魉。

    岂料,霜沉在踏入道门之后,展露了非比寻常的修炼天才,以及常人无法比拟的修炼速度。

    到目前为止,霜沉是道门有记载以来唯一一个在三十年内筑金丹的修行者,且还是最快跨入元婴期的修行者。

    但更让道门中人意外的是,霜沉在跨入元婴期之后,便离开了蓬玄宗。

    他回到秦国。

    蓬玄宗的人并没有就此事发表过什么看法,也没有对霜沉的而离开表示谴责。相反,秦国至此与蓬玄宗就一直保持着相当友好的往来,甚至每年蓬玄宗纳新都会从秦国皇室里选上那么一两个皇亲。

    “霜沉的修为你我都不清楚,但他能守护秦国几千载,必然已臻化境。”

    高玉说完,揉了揉眉心。

    【有记载的修行者里,只有无右和千鱼和他交手过,胜负未分。】系统调出了过往的资料,一一摊开在高玉面前,以供高玉分析。

    千鱼,赵国的老祖宗。

    也是之前系统嘴里提到的,南岁他们此前出现过的地方。

    换而言之,这一帮小娃娃恐怕当真是为了寻求隐世大能的合作,而不惜千里跋涉,挨个儿求见。

    【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高玉没有说话,他睁开眼睛,一页页翻看着对于无右三人之间交手的记载,这里面所展现出的精妙术法与法阵便是高玉看了,都不由地在心底称赞不已。

    “陈国女皇还有几日可活?”高玉突然问道。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三个月。】

    “无右这是给她找了什么法子?”高玉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必然是无右下了血本,遂调侃道:“她膝下可没有一个是争气的,若她薨殁,无右怕是要发愁了。”

    【要是他不愁,你也没办法和他交易不是?】

    系统提供的飞升窍门,其实还通用于凡人。

    而这,也是高玉用来和无右交易的关键,他将信力偷换成似是而非的概念,随后与无右去交换陈国的忠诚,令自己的统一计划经由陈国的首应而大举成功。

    但高玉所提供的东西,至多只够陈国那位耄耋之年的老皇帝再多活一月。

    【因为系统的残损,我现在很多资料统计与信息收集都无法高效完成,所以……针对无右到底为陈国女皇做了什么,眼下我没有办法立刻给你答案。】

    “自从余音死了,你的功能好像就减少了很多。”高玉说了一句饱含深意的话之后,起身往床榻处走去。

    他没走几步,房门就被敲响了。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面色惶恐的男人,这人穿着相当整洁的棉布袍子,却含胸驼背,有着与衣着极不相称的形容举止。

    在等待门开的这段时间,男人似乎很紧张,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四周,双手则是握拳于身前,微微颤抖着。

    “有什么事吗?”高玉在拂开房门后,轻声问道。

    大概是高玉这声音实在显得慈悲,那男人竟是在跨门而入之后,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咚咚一连磕了七八个响头。

    见此,高玉没有制止,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磕够了头之后,男人这才昂着带血的脑袋,颤颤巍巍地对高玉说道:“仙长!请仙长救救我,我家……我家有妖怪!”

    男人叫吴明生,天阳城人,是个秀才,在城中的私塾里当教书先生。至于他嘴里说的那个妖怪,指的是他美貌贤惠的夫人杨氏。

第两百一十章 人皮

    “杨氏这么贤惠,怎么可能是妖怪?吴先生是不是搞错了呀。”

    此时天已经黑了,但街巷里不乏探出头来看热闹的百姓。

    吴明生领着白日里的那个仙长到自己家里捉妖一事不胫而走,于是这看热闹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一个个冲着吴明生的家指指点点,有信的,有不信的,有唉声叹气的。

    “贤惠不贤惠的,你能知道那张人皮下到底是什么?我看老吴那模样,像极了被吸**力的,保不准就是杨氏捣的鬼。”

    “就是,杨氏那鼻子眼睛,哪儿是咱普通人能长出来的?她漂亮得就不像个人!”

    “这话我不爱听了,你家栓子去年咯血可是杨氏上山找草药给治好的,如今这事儿还没影儿呢,你就编排上了?”

    人群里因为杨氏到底是不是妖怪而起了争执。

    杨氏平日里与人为善,和街坊邻居的关系都极好,所以为她说话的人实在不少。

    吴明生匆匆将院门关上,关之前还悻悻啐了一口门外众人,仿佛是在告诫他们不要再议论纷纷了,可吴明生越是这样,外面围观的百姓就越是聚拢。

    高玉随吴明生走近里屋之后,看到了躺在炕上的杨氏,她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

    这的确是个美人。

    尤其是此时杨氏眼角微红,眼眶中蓄着泪水,就更是我见犹怜了。

    “仙、仙、仙长……”吴明生咳了几声,指着杨氏说道:“以前我身子骨好得很,自打娶了她之后,这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别说我了,便是我娘都开始频频生病……”

    随着吴明生的指控,杨氏的眼泪伴着绝望淌了下来。

    正当高玉要开口的时候,屋外突然响动了一声,好似院门开了。等吴明生一回头,正看到一魁梧如高山般的人影从院中大跨步进来。

    【霜沉来了。】

    “他果然是在天阳城。”高玉不动声色地转身,面带从容看向进门的霜沉。

    霜沉这一身赤金窄袖蟒袍,头戴金冠,足踩金靴,哪儿有什么隐世的风范,分明走到哪儿,都是目光的焦点。

    “高玉小子,你可以走了。”霜沉开口就不给高玉留面子,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令高玉拱起的手都气得抖了一下。

    【他这气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测算不出他的修为,你需要自己掂量掂量。】

    “原来是霜沉前辈。”高玉忍着不悦,还是躬身行了一礼。

    “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你我开门见山便是。”霜沉摆了摆手,目光看向炕上的杨氏,继续说道:“先前你在天阳城里杀的那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一个你却是杀不得。”

    杨氏的确是妖。

    吴明生闻言,怒不可遏地扭头冲霜沉喊道:“你又是谁?仙长除妖,哪里轮得到你指指点点!给我从我家滚出去!”

    纵然霜沉气度不凡,吴明生也给不出什么好脸子来。

    “你不爱你的夫人吗?”霜沉不怒反笑,指着杨氏说:“你与她成婚十载,这当中的一日日,皆是你们二人相扶相持走过。如今你引狼入室,眼见着自己的夫人垂泪,却没有迟疑,你不觉得羞愧吗?”

    猝然被这么一指摘,吴明生愣了愣,没接得上话。

    倒是高玉微微笑着回道:“人妖殊途,杨氏既然是妖,便不可为人妇,这一点,霜沉前辈难道不懂吗?今日不作恶,不代表来日不作恶,妖就是妖,生来与人不同。”

    他的话仿佛给了吴明生勇气,鼓舞得吴明生连背都挺直了许多,大声驳斥道:“若是让你日日与妖为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可愿意?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随着吴明生的话,杨氏的脸上只剩绝望。

    当——

    高玉抬起的剑便霜沉的掌心勾给拦下。

    “在秦国,妖也有生存的权力。”霜沉目光不悦地看着高玉,“他们一日没有犯下恶行,就一日可以在秦国落脚,这是我秦国的规矩!”

    何其可笑的一句话。

    可笑到高玉都不顾形象,哈哈大笑起来。

    待到笑够了,高玉才尖锐地反问霜沉道:“既然霜沉前辈说他们有在秦国生活的权利,那么霜沉前辈可敢出去对你的百姓再说一遍?告诉他们哪一个是妖,让那些你口中有生活权利的妖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

    其实高玉已经看穿了霜沉那番话背后的意思,而系统也在随后给出了高玉意料之中的解释。

    【已耗费十积分。】

    【查询可知:秦国与灵兰秘境私下里有来往,两方交换的不仅仅资源,还为对方提供其所需要其他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允许灵兰秘境的妖怪改头换面进入秦国定居。】

    嘴里的是大义,是仁慈,心里的是算计。

    吴明生已经受不了了,他一面咳着血,一面冲到炕上,反手箍着杨氏的脖子,发狠了往死里勒,嘴里喊道:“仙长!求求你了仙长!仙长你救救我,救救我母亲!她老人家已经躺在床上几个月下不来床,再被这妖精吸**气,就真的要死了!”

    温热的血,洒了杨氏一头一脸,与她的眼泪混做一团。

    “恨吗?”

    杨氏听到那个华服仙长走近,俯身柔和地问道。

    这话显然并不是在问吴明生。

    “你为这个家断了数次尾,如今却被他送入修行者的手里,你恨他吗?”霜沉如此问道。

    同意妖精入城的是他,所以他掌握着秦国境内大大小小数万名妖精的身家资料,清楚他们的诉求和喜好,并时时刻刻地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正如他先前所说,只要这些进入秦国的妖精没有犯下恶行,他就不会插手妖精的生活。

    杨氏摇了摇头。

    恨是十分奢侈的事,她假作凡人十载,连爱都还没学会,又如何去学那恨?

    霜沉定住吴明生之后,将杨氏嘴里的布团取出,问:“此时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是随我离开,换个地方居住……”

    “霜沉前辈似乎并不把我当一回事。”高玉冷声打断霜沉的话。

第两百一十一章 爱人与被爱

    霜沉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高玉,做到了十成十的无视。

    “当然,走这条路的话,你需要彻底忘了他。”霜沉继续说着,“另一条路,你自己取回元丹,然后回灵兰秘境去。”

    吴明生听得云里雾里。

    只听得杨氏沙哑着开腔:“大人……我跟您走。”

    “时至今日,你竟仍然放不下他?”霜沉有些诧异,目光再看向吴明生时,有些莫名。这吴明生皮相也就中规中矩,又对杨氏没有什么所谓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能使得杨氏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听到这儿,便是高玉都有些诧异了,上下打量了吴明生好几眼,才缓缓问道:“她的元丹竟是在吴明生的体内?”

    “什么元丹,我不知道!”吴明生梗着脖子大声嚎道。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吴明生的喉头又咳了几口血出来,原本就菜色的脸看上去更加难看,似乎离死不远了。

    “或者我给你两条路走?”霜沉厌恶地抬眸去看吴明生,半试探半玩笑地说:“你与她继续做夫妇,待到两年期满,她取回自己的元丹,你们便能分开……另一条路嘛,你现在就与她分开,但这元丹可得还她,如此一来,你怕是没有什么两年好活,至多不过是活上十日。”

    什么意思?!

    吴明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

    室内的沉默令杨氏的呜咽声格外明显,她侧头垂泪,身体虽然犹在吴明生的怀里,却同他一样,绷得笔直。

    两人之间,有一掌宽的距离。

    “不相信?”霜沉继续说道:“你的阳寿本就所剩无多,若不是杨氏用自己的元丹帮你延寿,你现在就该和你母亲一样,卧病在床,苟延残喘。”

    咚。

    吴明生心跳如鼓。

    他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真的找到了真相,自己那美得不像人的妻子真的是妖怪,可他更加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占了便宜的那一个。

    咚咚。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随着心跳而变得急促。

    该如何选择?

    放杨氏走的话,我会死吗?

    可她终究是妖怪,若留她,她当真是如那个男人所说,在救我的命吗?

    搁从前,吴明生从没有想过这么可怕的问题,但此时这个男人俨然将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中……只要他留下杨氏,他就还能再活几年?

    能不能,再多匀几年?

    如此想着,吴明生清了清嗓子,小声问道:“如果我留下她,她要害我性命该怎么办?若我留下她,我当真能多活几年?是几年?可还能再多上几年?”

    何其贪婪的一个人啊。

    杨氏的眼泪仿佛要流干了,空洞的目光透过霜沉,像是在看其他人。

    “能啊,你哄她,哄高兴了,她说不定能让元丹在你身上多留一转。”霜沉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明生说道:“她既然要救你,便不存在什么害你,如此简单的道理,你这教书先生不懂?还需要我反复与你解释?”

    说完,霜沉解开了吴明生身上的术法,坐等一出好戏上场。

    “我不愿意。”

    杨氏突然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回轮到吴明生着急了,他突然抱住杨氏,用脸颊不断地去蹭杨氏的头,声音极尽温柔地说道:“夫人,我知道错了夫人……夫人原谅我可好?”

    就连高玉这样的伪君子,此时也不禁有些作呕。

    【这男人要是没有杨氏的元丹,几年前就该死了。】系统声音鄙夷。

    “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而已,杨氏被他伤害至此,之后想必是不会愿意继续如此耗费妖力救他的。”高玉冷眸俯视炕上的男女,“但杨氏本就已经犯下了逆天大错,就算及时止损,取回元丹,之后的劫数怕是也不少。”

    说话间,高玉想要诛妖的心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你不诛妖了?】系统也十分惊讶。

    高玉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霜沉突然出现,必然不会只是为了一个小妖怪的死活,更多的,他是想要向我证明,他并没有同意南岁等人的请求。”

    霜沉的态度虽然从一开始就十分强硬,但行为只是表象,其所要传达的内里倒是被高玉抽茧剥丝的看透了。

    【你们之间就不能明说?】

    “明说会让秦国显得亲近道门,这对秦国与灵兰秘境之间的交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高玉同样猜到了霜沉要这么做的原因。

    秦国既然与灵兰秘境有深入的合作,那么秦国在诛神计划中对道门退避三舍的态度就有迹可循了,又因为这一点,秦国不想与高玉有任何牵扯是可以理解的。

    南岁同理。

    那群孩子恐怕也是铩羽而归。

    高玉和系统交谈的时候,杨氏已经拒绝了吴明生三次,她决绝地梗着脖子,想要脱离吴明生的怀抱,却又因为吴明生爆发的求生欲而动弹不得。

    她的元丹在吴明生的体内。

    在取出元丹之前,杨氏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如此重要的,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她却从十年前就已经做下了决定。

    “我们相遇在春日……吴郎,那时你惜我,疼我,爱我如命……如今,如今!放我走吧,吴郎,你我一别两宽……”杨氏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吐词不清,“我不要你赔我什么……我亦不愿意看你去死……元丹我不——”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霜沉已经探身过去,强行将杨氏从吴明生的怀里带出来,另一只手则遮住了杨氏的口鼻,令她余下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我愿意留下她……仙长、仙长!只求您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害我性命!”吴明生连爬数步拉住霜沉的衣角,扭曲地笑道:“我留,我留她!”

    要诛妖的是他,要留下杨氏的也是他。

    所行所言,都只为己。

    杨氏不愿意去看吴明生这般丑态,别过脸去,口中说道:“吴郎,何以至此?邻里的闲言碎语便能让你猜忌于我,旁人的三言两语又能使你不顾脸面地求我,你心里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她至今都学不会凡人那般畅快淋漓的情爱。

    想来,并非是学不会,而是没有跟对人去学罢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 咯血

    吴明生生怕自己说慢了,一迭声地应着杨氏,说:“真心,我对夫人你一腔真心!那年三月,你我相逢于浣纱河边,我拾了一朵野花赠与夫人,夫人的脸便红如身后晚霞,美得叫人挪不开目光。”

    情话如滔滔江水,从吴明生的嘴里一句接着一句。

    然而他们二人之间的裂缝岂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修复的?

    “大人,请您带我走吧……元丹我不要了,不愿再要。”杨氏将头埋在霜沉的怀里,声音哽咽道:“不过是重头再来而已,大人慈悲,还清大人带我离开。”

    霜沉当真就转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炕上的吴明生急了,连忙快步挪过去,想要抱住霜沉的腿,却被霜沉轻松避开,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摔得口鼻流血。

    此时的吴明生,活像一条蠕虫,在地上无助的蠕动着。

    “她不愿意,所以也就别怪我了。”霜沉用脚拨开了吴明生的手,垂眸向下看着,说:“你的选择在你挑中那位仙长之前,其实就已经选了不是?你要诛妖,目的不就是将杨氏从这个家里驱走?如今我带她离开,恰如你愿,甚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吴明生的喉头咕噜咕噜冒着血沫,他的目光往两边扩散,整个人在地上不断地抽搐,“我只是不想死……我难道做错了吗?”

    【丑态毕现,这就是普通人对待生死的态度。】

    “你以为,有几个人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期?如仪师姐那样的人可不多……”乍一提到如仪,高玉的脸上有些微的僵硬,但他只是淡淡勾唇一笑,就接着说道:“越是修行者,越是见过了生的美妙,便越不愿意赴死,这世间于他们而言,有太多的留恋和不舍。”

    【那你呢?】

    “我?”高玉敛眸,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一缕散落在胸前的白发,“我不畏死,但不愿死得苟且。”

    霜沉扭头看到高玉还杵在屋内,不悦道:“怎么,要我请你出去?”

    “不了。”高玉回以柔和的笑,目光在触及霜沉怀里的杨氏之后,说:“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便不多叨扰了,阁下不必相送。”

    屋内顿时就只剩下了口吐血沫的吴明生。

    霜沉在走出百来米之后,又带着杨氏掉头回去,伸手往吴明生的心口出一掏,掌间握着了一颗圆溜溜的金色小球出来。

    “呃!”吴明生的抽搐戛然而止。

    而杨氏则是短促地吸了一口凉气,两眼翻白,似乎感同身受。

    “思来想去,你这百来年的修为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又何必让他这个必死之人占着?总归要死的,晚死不如早死,还能少受几年病重之苦。”霜沉对于凡人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对妖精就更是了,他只是不喜欢忘恩负义的故事。

    好人应该有好报,好妖也是如此。

    杨氏终于没忍得住,在霜沉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破碎的声音喊着:“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会送我花,会带我游山玩水,会拉住我的手带我去看灯会……”

    真实的过去,真切存在的记忆,才是杨氏现在这么悲伤的原因。

    地上的吴明生已经听不到杨氏的话了,他模糊着视线仰头,伸手想要抓到什么,但终究只是抓了个空,无力地垂落回去。

    细若游丝的声音里,只剩想活二字。

    这一出戏,余音看到了。

    她在与南岁等人分开时,就已经将黑龙引留了一点在凤然儿的身上,以备后用。谁知道这群人先后拜访了不少大能,又都吃了闭门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意义和目的。

    于是余音在他们拜访最后一位时,调离了黑龙引。

    而这一趟的意外收获是,余音不仅发现高玉没有坐镇燕国,还发现他相当忌惮南岁等人,并不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满不在乎。

    “高玉在秦国。”余音抬起车窗帘子向外去看,同时与车顶上赏雪景的江胜清说道:“他去秦国见到了霜沉,只是霜沉并不想与他或是南岁扯上关系。”

    江胜清嗯了一声,掌心接下一朵雪花。

    薄如蝉翼的雪花在温热的体温之下,转瞬即逝,像极了这世间的凡人之于修行者。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余音问出了一个马车上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接着又不给江胜清拒绝的机会,大声自问自答:“因为我有一件法宝,其能力不俗,可助我得知千里之外的事。”

    这话实际上是说给朝露听的。

    据囚玉所说,朝露在众人都熟睡的时候,见过一个人。

    之所以是人而不是鬼或其他什么,是因为囚玉对这个气息十分熟悉,但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起来是谁,只能依稀判断是人。

    “你在诓我。”朝露果然上当,蹭的一下从囚玉的发冠里爬出来,吹鼻子瞪眼地看着余音,“小骗子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我都已经消停很久了,你用不着吓唬我。”

    余音扭头冲他呲牙,刚要说话,后头的裴云英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算狭小的车厢里面,隐隐约约飘散出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师姐!”余音脸色骤变,连忙扑向裴云英,手已经摸向了裴云英的腕骨,“让我看看……给我看看!”

    裴云英拒绝地往后一仰,想要避开余音,只是余音立刻翻手截住裴云英的头,另一只手则蛮横地掰开了裴云英捂住嘴的手。

    猩红刺目。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师姐……你不要吓我……”余音叩指在裴云英的灵脉上,指腹下灵力飞速流转,“为什么你的灵脉会亏空成这样?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阴安城一战?”

    其余人都在看裴云英。

    灵脉空空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裴云英这模样显然不单单是如此。

    “咳……音儿别急……”裴云英显然是想要把这事糊弄过去,咳了两声之后,咽下喉咙里的血,“只是还没来得休养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第两百一十三章 分开

    余音咬破手指,点在裴云英的眉间,同时喊后头的囚玉过来搭把手。

    裴云英还想说些什么来辩解,但这时候余音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连一旁的朝露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她。

    大约是因为余音在裴云英的丹田内海中生活过一段时间,此刻余音的灵力在汇入裴云英的身体后,犹如回到了自己身体一样,没有任何排斥感。

    “她这样子,看来是要好好休息一下。”囚玉托着裴云英的肩,目光落在裴云英脸上,看到了她眼底的青灰,“阴安城里的那群杂鱼虽然很容易就被她解决了,但数量不在少,而且,她可没伤那些妖精的性命……”

    诛妖,反而要比费尽心思留妖性命要简单得多。

    “我知道。”余音敛眸,心里十分不好受。

    她怎么不知道师姐需要休息?

    从无上楼离开之后,师姐就跟在她身边,没有一刻是能歇口气的,之后还被她三番五次的攫取灵力,可想其根底现在到底有多糟糕。

    然而扪心自问,余音希望师姐休息吗?

    对上师姐那清澈见底的浅褐色眼眸,余音只觉得其中太过纯净,反倒映出了她自己的卑劣。

    “师姐好好休息吧,我们快到余囊了,一到余囊,找我父亲遗骸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余音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心里那个无耻的想法。

    倒是裴云英摇了摇头,清着嗓子说:“现在是非常时刻,你要我怎么休息得下?你与江胜清几次商议都避着我,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高玉已经知道余音活着这件事,余音不想让师姐知道,一如师姐对她也保留着秘密,有关瑞风离开的秘密。

    听裴云英这么说,余音佯装无事地笑了笑,回答道:“怎么会?是江胜清他有些烦心事要与我商量,既然是他的私事,也就不好让其他人都听见。”

    囚玉跟着搭腔:“是了,我也没听着,他们两人说话时,还下隔音阵呢!”

    马车里因为裴云英咳血而变得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

    正说着,外头白五吆喝了一声,勒停马车之后,打开车厢门对里头的人说:“余囊已经到了,看上去挺气派的,不像个边塞小城。”

    的确。

    当余音走出马车,仰头去看时,一时间竟是为这城池城墙的巍峨而倾倒片刻。

    藏青色的砖瓦垒比天齐,在昏黄的夕阳下显露出了其作为城池壁垒的威严,底下往来的金甲卫士则为这份威严添加了几分佐证。

    一个靠近幽冥鬼域的城,能有这般气势,着实不易。

    “底下似乎没有什么人入城。”余音瞧了一眼,扭头对白五说道:“麻烦你跑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候正是黄昏,按理说,入城者应该不少,但城门口只有零星的几个百姓入城,金甲卫士比入城百姓多,而且他们在这儿有些格格不入,像是被抽调到这里的一样。

    白五应得快,下马就掠身过去了。

    虽说在外不能暴露自己修行者的身份,但白五在凡人的地界上混了也不少年,个中门道比起江胜清来,清楚得只多不少。

    江胜清从一开始就在沉默。

    且是看着自己长心的一只鸟在沉默。

    他歪头睨着余音,嘴里呲呲了两声,然后晃了晃手里的小鸟,说:“我恐怕得走了。”

    余音第一次在江胜清那副吊儿郎当的脸上看到真切的哀伤,这份哀伤并不是直接表现在面上,而是掩藏在平淡的面色之下。

    此前余音和江胜清的,其实是江胜清宗门里的事。

    玄照宗从高玉放出诛魔计划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而随着江胜清外出,这份不对劲就越来越明显了。

    有人想要越俎代庖。

    江胜清一直对玄照宗有着高度的掌控,他的技术,他的能力,他的随和个性都是这掌控中不可或缺的因素,但有人不这么想。

    这个人就是江胜清的师弟,延平。

    延平在江胜清出门的第一个月里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江胜清也惯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是替谁做什么。

    没想到延平本事还不小,如今俨然成了玄照宗的话事人,不光代行宗主之职,还领了不少愣头青跟着高玉一道去了燕国诛魔。

    “我玄照宗乃是道门第一宗,高大尊既然有诛魔之宏图,那我玄照宗必然要尽心尽力,方能不负我辈之壮志!”

    延平的原话。

    他这话传到江胜清耳朵里时,江胜清只当他是个玩笑,是高玉培养在玄照宗里的傀儡,并没有多么重视。

    可现在问题出来了。

    余音闻声扭头,仰望江胜清,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江胜清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如果我顶不住了,肯定会回来找你,抱你这条大腿……但现在,我先应付着吧,你这儿的事也不少。”

    说着,江胜清抬头,看到白五已经往这边跑了。

    余音眼下单是要集齐余阙的遗骸这一件事,就已经足够她忙活很久了,更别说还有囚玉那四万生灵,以及与辟邪那不可言说的交易。

    谁肩头的压力都不轻。

    “对了,这东西你拿着,灵控牌的改良版。”江胜清将这几天自己一直抱着捣鼓的东西丢给余音,说:“你有什么时候,用它找我便是,可比你用术法精准及时得多。”

    莹润的玉牌在余音掌心散发着温柔且柔和的光。

    “那好,如果有事,你不要死撑。”余音捏着玉牌冲江胜清摆了摆手,等她垂下手时,江胜清就已经消失在了车顶上。

    白五匆匆回来,笑眯眯地对余音回禀:“城门口的守卫虽然很严格,但一听我们是散修,就愿意放我们进城。”

    “仅此而已?”余音觉得不对劲。

    “不。”果然白五只是还没说完而已,“城中据说是爆发了一种瘟疫,这瘟疫多发于年纪较小的人身上,轻则半身不遂,重则……重则也就是三两天就撒手人寰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疫病

    瘟疫?

    包括马车里的裴云英在内,所有人都听到了,齐刷刷地看向白五。

    “既然是瘟疫,那肯定有大夫在城里救人了。”余音如此猜测,旋即又想到了马车里的胡明远,赶忙问道:“胡明远还是小孩子,带着他进城会不会有威胁?年纪较小是怎么个小法?”

    白五唔了一声,回答:“具体的,咱们得进了城才知道,那群卫士显然是想要我们进城,所以只粗略说了一嘴,一副不愿意详谈的样子。”

    这么一来,也就只有先进城再说了。

    为了防止胡明远被瘟疫找上,余音便被他塞给了裴云英,美其名曰放在安全的地方,实际上是希望裴云英能借此机会跟着一起休息一下。

    从外面看,余囊的色调是森冷的,寂静的,但走近余囊之后,便能感觉到这座城白日里热闹时的盛况。

    宽敞的街道铺着平整的青石板,两侧商贾铺面整洁美观,沿街高挂的纸灯笼里甚至用的是鲛油灯,百年不灭,散发着令人感到舒适的馨香。

    楼阁,擂台,皮影柜。

    能在南边见到的所有新奇玩意儿,都能在这座塞北的城市里看到,且似乎还要更加精致、漂亮。

    而在街市之外,万家灯火,一入渐入夜色中亮起的繁星。

    自问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囚玉此时也跟着余音一起张望,嘴里说道:“这余囊城倒是有点儿富饶之意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光是凭着城外矿产可不够他们发展的。”

    越是靠北,其矿产就越是丰富,越是优质,这是修行者之间的共识。

    这些品质极佳的矿产的用处比之灵石矿不逊色半分,它们通常是修行者随身佩剑或法器宝物的最佳选择,且是这群修行者最愿意付出代价获取的东西。

    “看上去不像是有瘟疫啊。”余音看的不是城内的奢华。

    白五快步跟上来,指着西边那处,附耳对余音说道:“听说,得了瘟疫的都被赶过去,所以在城里头看不到。”

    顺着白五的手,余音看到了西边的黑暗。

    “你们找地方落脚,我过去看看。”余音回头瞧着被当苦力的朝露,尤其重点地嘱咐了一声,“朝露是鬼王,此地若是有瘟疫,对他而言是大补之势,要多留心他的情况,随时与我联系。”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相处,囚玉已经彻底清楚了余音说一不二的个性,此时听到她这分明是要一个人去的话,也没有表示反对,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

    白五就更别说了,余音说什么在她耳中都是极好的。

    最后只有裴云英表示不同意,但她的意见在她说完话就咳血了之后,变得不再重要。

    余音用来和囚玉互相联系的自然就是江胜清留下的玉牌,这东西看上去是一整块,但只要手指在侧面凸起处一摁,玉牌就立刻一份为二,为三,最后是分成了薄薄的六块。

    收好其他四块之后,余音给了一块给裴云英,给了一块给囚玉。

    与囚玉等人分开,余音一个人走近黑暗中,不懂声色地观察着城里的每一点动静。因为知道余囊可能与父亲尸骸有关系,所以当听到白五提及瘟疫时,余音下意识就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如果瘟疫与尸骸有关,那么这一趟的凶险便是修行者也极有可能招架不住,所以余音才会留下其他人,像阴安城那样,独自查探。

    她的猜想在她跨入西城区的瞬间得到了证实。

    整片被用来隔离瘟疫病患的西城区上空翻涌着浓郁的死气,星星点点的昏暗火光在底下民宅中若隐若现,四周的黑暗中不断有呜咽声、哭泣声,以及野兽啃噬的咀嚼声。

    而余音在这当中,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与黑龙引一般无二的熟悉感。

    “你……你也是得了病的吗?”

    怯生生的声音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街巷拐角处传来,余音侧头一看,看到个矮小瘦弱的小姑娘站在暗处,只探出个头来望着自己。

    死气太重,余音暂时找不到那股熟悉感的源头,也就只能先了解这处地方再说。

    她朝那个小姑娘走去,放柔声音,问:“你是谁?是被他们送进来的瘟疫病患吗?我是大夫,是过来给你们治病的。”

    医术和法术殊途同归,只要能救人,余音大可以自称大夫。

    结果小姑娘听到大夫二字,吓得本就苍白的脸更是雪白一片,其后不待余音靠近,撒腿就往身后的阴影里跑,呼哧呼哧,半分都不敢停下。

    余音掩去身形,几步跟了上去。

    小姑娘在暗巷中滑溜地跑着,一路拐七拐八,最终是躲进了一个破落的草棚子里。

    趁着星光,余音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到棚子里躺着两个女人,她们身边另站着个破衣烂衫,身形佝偻的瘦小男人。

    “阿爹,怎么办,有大夫来了。”小姑娘猛地推开门,一脸哭相地喊道:“她会不会把姨娘们烧了?”

    那个瘦小的男人转过身来,一副非人模样,裂开的嘴里向外长着两颗獠牙,虽滴滴答答淌着口水,但眼中充满着柔情,看向小姑娘时更是饱含慈爱。

    “大夫?新来了人,自称是大夫吗?”男人的脸上登时只剩惶恐,手在裤腿便搓了两下后,抬起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不怕,丫头不怕,阿爹带你们跑。”

    这屋子里的,都是人。

    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凡人。

    但在那男人让开后,他身后那张床上躺着的两个女人就完全展露在了余音面前,这两个女人除了脸上完好之外,分明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形,她们腹部肿胀,其余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长满了棕色的长毛。

    “我们能跑哪儿去?爹爹,我们出不去的……”小姑娘抱着男人的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道:“我们会死吗?阿爹……会像虎子那样,被架在火堆上烧死吗?”

    两个女人像是被惊动了,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第两百一十五章 起因

    男人连忙走去一旁的缺脚歪桌边,取了破碗回转,碗里黑乎乎的,看不清盛了什么的东西。

    他回到床边后,示意丫头过来帮忙。

    小姑娘虽然脸上还挂着眼泪,但脚下已经走过去了,她帮着男人扶起咳嗽的女人,小脸儿因为使了劲而涨得通红。

    余音看到那个男人将那碗里的东西,分作两次,依次喂两个女人喝了下去。

    那不是药。

    非要说的话,余音从那破碗里嗅到了一丝来自不周的气息。

    眼见着男人带着小姑娘开始收拾行李,余音便索性现出身形,推开形容虚设的破门往里走,嘴里问道:“那是什么?”

    咚!

    小姑娘左脚踩右脚,慌里慌张地撞在了身后的半扇柜门上。

    男人一看到余音,就赶紧将小姑娘藏去了身后,跟着用那他骇人的獠牙呲牙吓唬余音,“你是谁?谁准你进来的?还不快出去,否则我吃了你!”

    任谁看了男人这模样,都该害怕。

    “阿爹……”小姑娘认出面前的人就是自己在巷子口遇到的,心里直打鼓,扯着男人的衣摆,想要告诉他。

    但男人只当小姑娘是害怕,一只手反环着她,安慰道:“丫头,不怕,阿爹在,阿爹这就把人赶跑。”

    余音摊开双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以博取对方的信任,同时又站在门口并没有往里走,“不要误会,我是过来帮你们的。”

    屋内充斥着腐烂的臭味,但一路走来,这恐怕是西城区里唯一一个还勉强称得上是家的地方。

    偌大的西城区里,野兽横行,这些野兽并非是山中迁徙,而是经由人变化而成的,余音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已经猜到必然是和城中流行的瘟疫有关。

    其后在看到男人脸上的獠牙时,这个猜测又被肯定了三分。

    “阿爹,就是她说自己是大夫。”小丫头总算找到了说话的契机。

    男人的脸色越发谨慎,他攥着拳头不断向余音挥舞着,喉头发出阵阵如野兽般的低吼,“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是不是大夫,马上给我离开,否则我肯定会吃了你!”

    “你不会。”余音温和地回道:“如果你不是良善之辈,此时恐怕已经和外面那些野兽并无二致。”

    草棚的附近堆了不少被精心打磨的矿石,摆法颇有门道,暗含九宫之法,有迷惑访客之意,若不是懂各宗门道的,连草棚的门都摸不着。

    屋子的东南角摆放着好几把锃光瓦亮的利刃,并没有开刃,也没有见过血,似乎仅仅是做威慑之效。

    桌椅家具,左右陈设,虽然都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但却与寻常人家的摆设几乎一致,仿佛是有意在这种地方,保留一丝家的痕迹。

    种种迹象表明,哪个这个男人身处炼狱,也心怀希望与爱,从未想过要害人,更是从未伤过人。

    余音的话令男人的背脊一僵,他的獠牙朝内缩了缩,眼神却更加谨慎了一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大夫是没有用的,这里已经埋过上百个不知死活的大夫,你如果不赶快走,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小姑娘探出头来,冲着余音点了点头。

    “咳咳——”

    床上的两个女人又开始咳嗽了。

    男人下意识扭头去看她们,他想动,又忌惮着余音,身体护着小姑娘不敢轻易挪动步子。

    为表诚意,余音十指微动,隔空将不远处桌上的另一个破碗举起,随后问道:“是这碗吗?需要我代你喂她们吗?”

    不过是略施神通,就已经足够震撼男人和小姑娘了。

    “你、你……您是修行者。”男人的嘴皮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藏起自己的獠牙,他踌躇了几下,最终是选择了尊称,眼神躲闪着继续说道:“您是城主大人派来的吗?他终于想起我们了吗?”

    这话问的,十分奇怪。

    “如果你们想要得救,我会尽力。”余音见男人并没有反驳,便使着破碗到两个女人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给她们灌了下去,“但我并不是城主派来的,不如这么说,我是为了一个东西而来,这个东西极有可能是你们得病的源头。”

    有些事,提前挑明才不会有猜忌。

    虽然余音可以选择用武力解决,可当她看到男人对小姑娘那一副关怀的神情时,心里不知怎么突然酸涩了起来,下意识就将男人放在了与自己对等的位置。

    还有一点叫余音肃然起敬的是,男人身上已经表露出了许多非人的征兆,与外面的那些野兽差不多,但他的眼神始终坚毅,足以见得这人心智十分坚定。

    “你是为了矿山而来的?”男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一开始就能找到事情的关键,绕是余音都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好运。

    对于男人的问话,余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碗放回原处,然后说道:“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吗?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们,而我实际上是有这个本事的。”

    眼前的这个人是修行者,在明白这一点后,男人就知道自己的小把戏是起不了作用的,也就不再负隅顽抗,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没有一把像样的椅子,余音就干脆拂袍坐在地上,又示意男人和小姑娘放松,与她一道坐下来。

    男人迟疑了片刻,护着小姑娘坐在余音对面,说:“矿山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你想问什么?”

    “说说瘟疫和你。”余音手肘撑在大腿上,托腮对男人说道。

    闻言,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晦涩难言,不管是瘟疫还是他自己,都是令他相当痛苦,却又无法回避的事。

    “我叫何方。”

    他的嗓音带着些许的悲伤。

    何方是铁匠,且是余囊城里小有名气的铁匠,他本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却因为一批送入他铁匠铺的矿石而葬送了一切。

    在何方的眼中,所有的悲剧都源于那座在余囊城西郊被发现有黑矿的尊灵山。

第两百一十六章 矿山

    “我们肆意开采黑矿,将尊灵山凿得千疮百孔,因此才触怒了山神,招致祸患。”

    第一个被发现染上奇怪的疫病的,是经常出入尊灵山的矿工,那个矿工的名字何方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矿工在回到家之后,就不断地进食,哪怕撑的肚皮都快破开了,他也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最后那人是活活撑死的。

    仵作过来验尸后,对外宣称矿工只是犯了癔症。

    但何方与那仵作相熟,两人酒过三巡,仵作就把这事当做个耸人听闻的有趣事儿说给了何方听,他说矿工已经没有个人样儿,青面獠牙的,只怕是鬼上身了。

    何方当时也喝大了,听过就忘了,并没有当一回事。

    直到三天后,第二个病患出现。

    这回出现诡异病症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刚开始还没有什么异样,可几天之后,其家人发现她竟是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进食了,不光如此,她的身上还开始长起了棕色的长毛,腹部更是高耸着,宛如怀胎十月。

    女人到死时,已经瘦得只有一副骨架,肚子却始终肿胀。

    经仵作勘验才知,女人肚子里装着的都是和她身上一样的棕色毛发。

    哪怕第二个病患出现,也未能及时引起众人的重视,人们只当这两个可怜人儿是招了什么邪祟,并不觉得这是一场大型瘟疫的前兆。

    何方重视了。

    虽然他自己手头有几批货没赶完,走不开,但他可以把妻子父母送出去呀!于是他赶忙筹措了一笔银子,辗转托了几家商队后,才总算找到一家愿意捎上老人和孩子的。

    然而正是这一趟,令何方与亲人天人永隔。

    “如果我当时没有送他们出城,他们便不会被兽化的病人袭击,也就不会因此而染上瘟疫。”何方捂着脸,呜咽出声,那两颗獠牙直戳得他手掌都出了血,他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小姑娘跟着落泪,伸着胳膊将何方的手臂抱住。

    何方的妻子与父母都在第一场大瘟疫爆发时,被先后送进了西城区,没过多久,就只剩十个木盒出来,由城主府的官吏转交给了何方。

    他没能见上家人的最后一面。

    那些官吏看他可怜,多说了句节哀,另给了他一些抚恤银。

    在所有得病的尸体都被焚毁之后,余囊城的百姓们都觉得事情该是过去了,可没等人们松口气,第二次大瘟疫就紧接着爆发了。

    这回是因为一个病患用过的梳子没能及时被烧掉,让其家人捡了回去,最后导致一家子人全都遭了殃,更是连累了全城。

    大夫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西城区,渐渐的,城主也就不派人进来治病了,只将那些被感染的人赶进西城区,不予出来,让这些人在西城区里等死。

    也不是全然不管。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自称是大夫的人进来,将西城区里死掉的尸体连同其待过的地方悉数焚烧。

    “丫头就是我从火堆里捡回来的,她没有得病,只是被家人连累了才送进来,又因为饿极了,倒在那尸体堆里,被一并拖走了。”何方偏头去看小姑娘,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也是因为丫头,我才发现了生机。”

    小姑娘名字就叫做丫头,何方觉得没必要起名,西城区这样的地方谁知道能活多久?贱名反倒好养活。

    在丫头的身上,何方发现了一块石头。

    石头被穿了一个孔,挂在丫头的脖子上,正是这东西在何方拖拽丫头的时候,发出了凉丝丝的水汽,使得何方与丫头都没有被火烧伤。

    而等到何方将丫头救回家之后,他又发现那石头居然会滴水。

    “于娘和娴娘就是被那水吊着,不然她们现在早已经承受不住,死了……”何方犹豫了一下,选择将石头拿了出来,但并没有交给余音,只是放在掌心放余音能看到,“每日子时,这石头就会滴出十滴水,漆黑腥臭,但十分有效。”

    之所以会发现那水的用处,是因为何方在第一次发病时,挣扎着不愿去啃噬身边的丫头。推搡之下,石头恰巧滴出的水溅到了何方的嘴唇上。

    等到那腥臭入口后,何方心中汹涌的那股子贪食的欲望竟是奇迹般的被遏制住了。

    是的。

    一开始染上这奇怪的瘟疫的男人只是疯狂地吃着手头能吃到的一切食物,到后来就是能吃自己能够到的所有东西,最后就变成了吃人。

    何方不愿意吃人,每次发病,他都会将自己锁起来,哪怕不受控制地将手腕脚踝啃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愿意失去做人的最后一点底线。

    余音看着何方掌心里极其不起眼的石头。

    她知道这是什么。

    “不周山的困灵石。”余音声音干涩地说道。

    如果说对怪病起到遏制作用的是困灵石,那么这场屠戮全城的怪病的始作俑者,十有八九的道门中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余音心里竟然没有什么诧异,似乎从孟夏冰开始,她潜意识中就已经接受了道门内有不少蛀虫的这一事实。

    “您会救我们吗?”小姑娘突然问余音。

    屋外冷月偏移,莹润的月光照在小姑娘毫无血色的脸上,让余音正好看到了她眼里的希冀。

    “我不敢承诺什么。”余音敛眸,避开小姑娘期盼的目光,“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们,一来你们替我解了许多的疑惑,二来事情的症结可能的确是我所能处理的。”

    不管是余阙的遗骸,还是道门蛀虫作祟,余音都有把握解决。

    何方跪坐起来,咚咚磕了两下头,声音颤抖着说道:“我这样的已经不求任何生机,只求您能将丫头带出去,她是好的,她没有病……”

    丫头却扁嘴,犟着拒绝:“我不,我不要一个人出去,她是仙人,她会法术,她肯定能救好阿爹和姨娘们的。”

    余音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耽搁时间,于是打断他们,问:“如果要去矿山,可有地图?”

    就算能御剑飞行,余音也得先搞清楚地点,免得蒙头乱窜。

第两百一十七章 地图

    何方迟疑了一些,试探性地反问道:“您有把握吗?要知道,在您之前,已经有不少天师栽在了矿山里……”

    余囊城的城主霍林并非是个毫无人性的暴君。

    起初他也尝试过在源头上遏制这场瘟疫,但事实证明,瘟疫天灾无人能敌,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地折损人手。

    于是拖到最后,霍林不得不放弃。

    被霍林放弃的这些百姓倒也不会多么地怨恨他,毕竟作为城主,霍林已经算得上是亲力亲为、设身处地了,他甚至亲自下过矿洞去检查,也曾到过患病百姓的家里慰问,对于那些得了病的百姓的遗属,他还会发放高额的抚恤金。

    “城主大人招募的天师,据说还有元婴期的大修为仙长,但那些人下到矿洞底之后,都没有出来过。”何方一边说,一边示意丫头起身去拿东西。

    地图。

    何方正好有。

    别看何方现在这副病弱的样子,昔日他做铁匠时,身手可是余囊城中上。也因此,在发现自己也染上了瘟疫之后,何方辗转找昔日的那些矿工换取了一份地图。

    他不害怕死亡。

    妻子与父母病故之后,孑然一身的他生出了孤勇。

    “我当时是想要下去看看,到底矿工在矿洞里发现了什么……”何方从丫头手里接过泛黄的羊皮卷,摊开放在膝盖上,指腹一点点摩挲着羊皮卷上描绘的巷道,“当我下去之后,却发现我错了。”

    羊皮卷的右上角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与之相应的,余音看到何方的左手尾指漆黑僵硬,像是一截枯骨。

    “这仅仅是最轻的代价而已。”注意到余音在看自己的尾指,何方吸了一口口水,抬起手指对余音说道:“那是的我若不是还有几分体格,怕是从那矿洞里逃不出来……而这瘟疫竟是还救了我,让我只有尾指受伤。”

    “我想我可以。”余音伸手朝向何方。

    不知怎的,何方在递出羊皮卷之后,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可以带您进去。”

    这让余音有些诧异,甚至开口时,都带了些劝阻的意思,“你要带我进去?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沉疴已久,若是进矿洞,可能会死。”

    “我不怕。”

    “不要!”

    何方与丫头同时开腔。

    丫头听到何方这么说,遂眼泪汪汪地仰头看着他,问:“阿爹是不想要我了吗?阿爹若是死了,姨娘们也会死,丫头也会死……丫头还这么小,一个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竟是知道如何戳中何方的软肋。

    “阿爹并不是要丢下你……”何方无奈地偏头去安慰丫头,“但丫头与阿爹不同,丫头没有得病,只要这位仙长能带丫头出去,丫头就能得到城主的抚恤金……”

    到时候换个地方生活,就不必再日日担惊受怕了。

    “我不要抚恤金,我不要那些,我只要阿爹……阿爹我们现在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吗?这位仙长她要是能帮我们,那我们将来肯定能离开这里!”丫头的手死死地攥着何方的衣服。

    明明可以活,为什么要去死?

    余音蹙眉接过羊皮卷,说:“你不必如此牺牲,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何方摇了摇头,倔强道:“尊灵山很大,经过几十年的开采,其地下的矿洞不说有上千个,七八百个是肯定有的,除却坍塌的三个洞口,剩下的六个洞口都是可以进入的……换而言之,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进去必然会迷路。”

    余音并不是一个习惯为他人考虑的人,过去她已经吃过这个苦了,如今之所以再三拒绝何方,不过是怜惜他对丫头的那份拳拳父爱而已。

    矿洞里的情况即便再复杂多变,有黑龙引在,余音也不至于迷路。

    于是就在余音准备起身时,何方突然双手交叠在身前,头咚的一声抵在了地上,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对您而言是没有什么大用的……”

    虽说何方浑身都在颤抖,可余音不觉得他这是在害怕,反而从他的战栗中,嗅到了那么一丝的雀跃,亦或是一种即将报仇的期待。

    “可我希望我能在此事上帮到你,不仅仅是给你地图这样细微的小事,我可以做到更多……你相信我,我可以。”

    听到何方如此说,余音才想起,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失去了至亲的。如今当何方知道自己所承受的一切极有可能是人为的祸患时,他恐怕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阿爹——”丫头扯了扯何方的衣角。

    余音掸了掸袍子上的灰,俯视他们二人,说:“矿洞一行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若我叫你回头,你就必须回来。”

    屋外的月亮已经隐入了层云之中,可草棚里并没有多么昏暗,或许是原本这里就已经足够昏暗了。

    何方那张算不上人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他利索地朝余音磕了三个响头后,拉着丫头起身。

    既然决定要走,那么丫头和两个病人的事就得打点好,何方仔仔细细拉着丫头在屋里说了好一通注意事项,最后才拾掇了墙角的一把利刃,风风火火出门。

    余音正站在长街上。

    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脸侧,给她带去一种缥缈的仙人之感。

    瞟到何方出来,余音收回思绪,回身问他:“刚才忘了问,城里头不是传闻……得病的都是年纪较小的吗?怎么我进西城区之后,看到的却是什么年纪的都有?”

    刚刚余音站在这里的这么一炷香时间,就有不少兽化了的老人在一旁的阴影处觊觎着,也有看上去十分健壮的年轻人几度想要扑上来,却被余音信手身边拂开,再不敢上前。

    想来,如何方这样不愿意吃人,最后变得贫弱不堪的,在西城区是少数。

    “哪里是小孩子得病?不过是大人都死绝了而已……”何方惨笑了一声,无奈道:“得病的都是穷苦人家,是不得不去矿场干活,或者如我这样,与黑矿有接触的人。”

第两百一十八章 领路

    事实上,生病的不单单是年纪较小的孩子。

    正如何方一开始说的那样,从第一个身边的旷工起,之后发病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与矿山有关系,以至于就算瘟疫扩散,也仅仅是在余囊城里的平民中扩散。

    富人只要切断了与穷人的联系,就不存在患病。

    作为城主的霍林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并没有拒绝富人们的自我封闭,能救上一部分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幸事了,哪里顾得上是有钱人还是穷人。

    只是这么一来,城里的矿产就开始枯竭了。

    富人区这头是无人敢去西城区接矿的,得了病的也无法再听命行事,下矿洞采矿,久而久之,尊灵山那头的矿石开采就停滞了。

    没人采矿的杀伤力对富人们来说简直和瘟疫等于。

    于是这群人就开始惦记起了那些染病矿工家里的活口,想着以利益诱使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下矿,好让余囊城的采矿业继续维持运转。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事以讹传讹,最后竟是传承了余音听到的模样。

    何方不急不慢地领着余音在狭窄恶臭的水渠里走着,嘴里继续说道:“采矿都是家传的手艺,那些有钱人当然舍不得放弃到嘴的羊肉,于是那些矿工的孩子就在威逼利诱之下,深入尊灵山继续采矿。”

    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还使了什么手段,那些后来进去的孩子发病居然要迟缓得多,甚至有的至今都没有发病,只是不发病归不发病,采矿却是完全停滞了。

    “被霍林叫停的?”余音了然地问道。

    “嗯。”何方点了点头,说:“城主大人不允许这些有钱人再剥削那些孩子,但也不许孩子们离开西城区……其实我能理解城主大人,谁知道看上去正常的人在离开西城区之后,会不会突然发病?为了其他人的安全,他只能这么做。”

    等西城区里的人都死绝了,再一把火点上,将所有东西付之一炬,余囊城就能重新开始了。

    “西城区外面的法阵并不足以挡住所有兽化的男人。”余音小心避开脚下的坑坑洼洼,遇到斗大一只的老鼠时,弹指将其打开,一道灵光便了结了它的命,“是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门道?”

    他们此时走的是地底,但余音能听到头顶的地面时不时有奔跑而过的声音,且伴随着饿狼似的咆哮。

    “得了病的人出不去的。”何方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兽化令他拥有了非比寻常的目力,“如果您在东南两个城区逛过,就会发现那儿的人几乎每家每户都好端端的。”

    侵袭全程的瘟疫,说到底只是在西城区蔓延而已。

    若不是那症状太过可怕,其他城区的百姓可能连害怕那样的情绪都不会有。

    “一旦染病,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尊灵山过远,这并非是谁去尝试了,而是患了病的我们心中了然的事实。”何方说完,指了指沟渠中的白骨,“女人们连下地的能力都没有,而男人们虽然能靠吃人苟延残喘,但终将成为他人的腹中餐……吃人者,人恒吃之,我不愿做那吃人的人,但长此以往,我也会与这白骨没有什么区别。”

    余音没有说话,心里一直在回忆自己看过的典籍和邪书,在她的记忆中,好像并没有哪一种术法或禁制能让人变成余囊城百姓这样。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许久,沟渠里的气味也越来越浑浊,其中交织了不同的恶臭味,以及些许的血腥味。

    新鲜的血腥味。

    何方率先跑动,他身子前倾,如一头猛兽般窜了出去,爆发出了与其身形截然不同的冲劲。等他冲到前方不远处的沟渠拐角时,手一伸,就从暗处抓了一个人回来。

    余音跟着快步过去,接过了何方送过来的人,而何方则继续呲牙,冲着那暗处不断低吼出声,声音沉闷而厚重,像是在告诫暗处的东西,不许过来。

    被何方拽出来的,是个少年。

    只剩半个身子的少年。

    “何……咳咳……何叔……”少年显然是刚失去身体不久,还没咽气,他想要咧嘴冲何方笑一笑,但紧接着就无力地垂下了他那满是鲜血的头颅。

    死了。

    凄厉的哀嚎声随之回荡在阴暗的沟渠中。

    “他看上去和丫头一样,并没有生病的迹象。”余音伸手拍了拍何方的肩膀,说:“还是说,他也有那颗石头?”

    看少年临死前的神色,他是认识何方的,余音的猜测就相当合理了。

    “丫头的石头,就是他送的。”何方哑着嗓子说道:“西城区里没患病的人就他们几个了,都是下过矿的孩子……丫头还说,柱子哥哥给她石头,让她保管好,说这石头能救命。”

    也就是说,柱子知道石头的用处。

    “那草棚外的矿石迷阵是谁教你的?”余音接着问。

    何方抱着柱子的残躯往前走,身下滴滴答答地淌着鲜红的血污,“也是柱子教的,他说……这样就可以让那些得了瘟疫的人进不来……他栖身的草棚外也有这样的矿石。”

    亲眼目睹了柱子的死,何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魂不守舍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塌得尤为沉重,与此同时,他的呼吸也在一点点加重。

    他被引诱了。

    “给我吧。”余音按在何方的手臂上,卸其力道,接过了柱子的尸体,“你继续往前带路,地上的血我来处理。”

    一缕微弱的灵光随着余音接触何方,而汇入何方的身体里。因为何方是凡人,过多的灵力对他而言非但不是好事,还极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而暴毙。

    何方僵硬地回头。

    他那歪歪斜斜的眼珠子在转了一圈后,眼瞳稍稍凝聚了点,似乎是找回了一星半点的意志。

    “谢谢……”

    短促的两个字过后,何方匆匆加快了步伐。

    余音叹了一口气,低头去看少年的尸体,覆手将尸体收入腰侧江胜清赠与的袖里乾坤里,之后又一个清泉术洗去了身后的污秽与行迹,以避免被其他兽化的病人发现。

第两百一十九章 黑矿

    在阴暗的沟渠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何方总算带着余音走到了外面。

    此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可这熹微的晨光似乎并不眷顾这片阴暗的地方,光在触及西城区时,诡异地消失了,而除了余囊以外的其他地方,正在逐渐沐浴于光明之下。

    何方留恋地看了一眼东边,随后埋头继续往前走,嘴里嘟囔着:“天亮了,不好办了。”

    “什么意思?”余音问道。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何方的异样。

    嘎吱嘎吱的声音从何方的脸上发出,他的脸部皮肤似乎是更进一步地兽化了,獠牙更为细尖,眼瞳竖直狭窄,又少了几分人性。

    “想想丫头。”余音冰凉的手指贴在何方的额角,指腹一用力,摁得何方脚下一个趔趄,软软地跪了下去,“她在等你回家。”

    听到丫头二字,何方的脸上出现了挣扎。

    他浑浊不堪的眼球骨碌碌地转着,竖瞳斜望余音,一开口,声音尖刻:“走,走快点!”

    随着何方的话,余音回头望去,后头街角处弥漫起烟尘,仿佛有什么东XZ在漫天的黄沙之中,正朝着余音与何方汹涌而来。

    砰。

    巨响骤起。

    余音这才看到,那些夜里藏匿在暗处的人们此时像是疯了一样在长街上奔跑,他们互相摔打撕咬,势要在天黑之前,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没有人敢往余音这里来。

    并非是余音展露出了什么非凡的手段,她站在这里不动,眼锋一扫,骇人的威压就已经足够震慑这一群靠兽性在行动的人了。

    “走吧。”余音搀扶了一把何方,继续往前走。

    他们二人转身,身后的喧嚣更甚。

    出余囊城往西十里,就能看到当年为了矿山而搭建的许多瓦舍,如此都废置了,看上去十分破败,当中蛇鼠攒动。

    瓦舍之后是枫林。

    此时明明已经是深冬,但枫林中枫叶红似火,一派热闹景象,与其下时不时出现的枯骨有着极强的对比。

    “病到后期,这些人都想要回到矿洞里,但大多数人走到这儿,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何方匆匆从尸骨堆上踩过,“如今西城区里还活着的,也不多了,左右不过百人……再过上几日,就会互相厮杀殆尽……”

    余音跟着他,经过时,目光向下望去。

    似乎受矿洞的影响,这些树木也变得诡异了起来,底部的根系像是有意识地缠绕着枯骨,一点点收紧,直勒进骨头里面。

    “快到了。”何方转左钻过一条藤蔓形成的一人宽甬道之后,指着不远处的山口,“那是目前保存最完好的一个坑洞,从那下去,有很大的可能能走到底。”

    余音嗯了一声,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着了骨剑。

    她的警惕没有错。

    就在何方踏入矿洞口的一瞬间,两侧的黑暗中突然窜出两个灰影,带着锋芒扑向何方。

    当。

    一剑出。

    可余音这一剑竟是绞在了硬处。

    到这时,她才看清楚,扑向何方的是两条巨蟒,有些青灰色坚硬鳞片的巨蟒。

    何方抓着其中一条滚进了矿道中,一路跌跌撞撞发出咚咚声。

    “嘶——”余音面前的这条不知死活地扭头想要冲余音示威。

    可能余音刚才那一剑,让这畜生产生了一种它也行的错觉,示威过后,牙一呲,咬了过来。

    腥臭不已的口气喷了余音一脸。

    而就在这巨蟒探头到余音面前时,它的上颚就已经飞了,独留下颌在地上滴溜溜滚了一圈。

    余音提着剑不顾自己一身污血,顺着矿道就滑了下去。

    “何方?”

    带有灵力的声音一散,便如明灯,刹那间照亮了漆黑的矿洞。

    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因为有光,不少东西爬进了更深处的黑暗中。

    坑道其实并不是很深,第一个平台只开凿了不到百来米就停住了,建为平台,从平台另一侧继续往下挖。

    何方就死死钳着巨蟒锁在一角,獠牙咬在巨蟒的七寸,眼中有贪婪之色。

    这可能是他许多天以来,第一次进食。

    “松嘴……”余音飞身过去,蛮横地扯着巨蟒的尸体,强逼何方松开,“已经够了!”

    血顺着何方的獠牙,滚落到他的喉咙处。

    噗通,噗通。

    何方的脸色逐渐红润,他咧嘴冲着余音一笑,砸吧砸吧嘴之后,说:“血肉的味道竟然这般美妙。”

    明明他吃的,是恶臭不堪的生肉。

    “看来……一时心软竟又是错……”余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点在何方的脖颈处,以灵力逼他灵台清明。

    像何方这样病入膏肓的人,允许他跟着下矿洞简直是让他去死。

    可要是拒绝他,他恐怕又会生不如死。

    无奈之下,余音拖拽着何方继续往下走,手头注意些,给他的灵力不间断,又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消化刚刚吃下去的血肉。

    从第一层平台往下,便需要开始通过滑索通行,两侧凿开的岩壁上镶嵌着宝石,其内莹莹发光,光源正好够普通人目视身侧几步。

    但余音不是普通人。

    她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能看到阴暗中爬行的蛇虫鼠蚁,能看到兽化的凡人的尸体。

    以及传闻中的黑矿。

    很奇怪,余音从没见过黑矿,也没有见过黑矿制成的武器。

    照常理说,余囊城有这么大量的黑矿出产,余音不可能没见过。

    最大的可能性是,黑矿本身就极具危险性,并不在明面上流通,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余囊城能在短时间内暴富崛起。

    想到这儿,余音抛出了不少黑龙引,驱使它们打前站。

    黑暗的坑道里,黑龙引的速度要比余音更快,没多久,就已经抵达了第二道平台。

    在这里,黑龙引找到了尚未被运出去的残余黑矿。

    “这……”

    余音有些呆滞。

    摆在她面前的哪里是什么矿石,不过是一块又一块凝聚了无数怨念的普通石头!

    原来余囊城采的竟是这种矿……

    一时间有些吃惊的余音将何方扶在地上坐好,嘴里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去去就回。你放心,若有收获,我必会叫你。”

第两百二十章 背后的真相

    在发现黑矿的真相之前,余音尚有一丝侥幸,觉得此事也有可能并非是人为,可等到她看到黑矿的真面目之后,她明白何方不能再下去了。

    人的怨念若是离体,其实极难保存,而这些黑矿能蕴含如此浓厚,其背后绝对有人在捣鬼。

    以何方的意志力,他下去之后对余音来说就是个祸害。

    余音放下何方之后不放心,又给何方设了个不能随便移动的护身法阵之后,这才顺着石壁往下探去。

    一路崎岖的坑洞口,时不时会吹出冷风,但这些冷风不是那种代表着生的出路。

    黑暗的尽头,巨大的野兽盘旋在狭窄的矿洞里,吞吐之间自成气流,一呼吸,便将冷风吹了出来,诱使不知情的凡人进去。

    而随后,余音在第三层平台时,看到了一个人。

    也不能算是人……

    余音在站定之后,并没有隐去身形,但底下平台上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红发女却并没有回身,甚至都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似的,自顾自地在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躬身于废弃的矿篓之间摸索,一旦摸到个黑矿,便会将其取出,然后把里面的怨念吸收干净。

    这个人满身煞气,不似寻常血肉之躯,余音便猜测她应该是不周那边的人,反观其所行之事,对余囊城而言却是实打实的好事。

    余囊城的城主霍林若是打的灯西城区的病人全死了就没事了的算盘,那他可能要失望了。只要黑矿在余囊城外一日,这像瘟疫一样的怪病就不会有尽头。

    过了许久,那个女人总算停下了,她直起身子,回头仰望高处攀壁的余音,说:“还不下来?”

    面露三春娇蕊,形如烈焰熊熊。

    她是不周的罗刹王——骄阳。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余音僵住了,她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以及这种地方遇到不周的魔,且还是个罗刹王。

    在余音的记忆中,骄阳这个罗刹王比之其他罗刹王其实相当不称职。

    寻常罗刹王烧杀劫掠,食人窃阴都是做惯了的,骄阳不一样,这位来路不明的罗刹王虽然本事炉火纯青,却非常喜欢凡人。

    尤其喜欢幼童。

    骄阳对幼童的喜爱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在骄阳的领地内,那些魔修绝不会用凡人的幼童取乐,就算猎食也会必开幼崽,挑选一些青壮年。

    也因此,骄阳在俗世里还有一个称号——护子娘。

    “原来是骄阳大人。”余音清了清嗓子,松手落下,右手握着的骨剑则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不知骄阳大人在此地做什么?可有我能效劳的?”

    “我和你很熟?”娇娘像是没见过须伦恶童这副躯壳一样,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几圈,跟着继续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今日我吃饱了,不杀人,你也不必往下走了,否则……”

    她的脸上有些奇怪的情绪。

    “否则什么?”余音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觍着脸问道。

    骄阳不悦了,转眸别开视线,手中的黑矿须臾间被碾成粉末,“否则……我不介意加个餐,与其让你下去做那东西的腹中餐,不如由我来了解你的好。”

    那东西?

    黑矿底下,果然是有什么东西。

    余音便拱手一礼,有模有样地开腔:“骄阳大人有所不知,在下是囚玉大人麾下使者,是特地过来此地调查余囊城瘟疫一事的。”

    观骄阳神色,余音就猜到这人肯定是长时间没有回过不周了,那肯定也就不知道囚玉最新的境况。

    果不其然,听到囚玉的名号之后,骄阳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但仍然捎带了不满,“他调查瘟疫做什么?不是说高玉要打不周吗?难不成他也跑了?”

    也字用的相当巧妙。

    “囚玉大人不愿意与道门交恶,但同时也不愿意损失自己的地盘,所以这才留在了不周。”余音撒起谎来可以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至于为何要调查瘟疫……是因为余囊城内有一宝物,可以助囚玉大人赢过高玉。”

    余音权当自己父亲的遗骸是真的在余囊。

    四周的漆黑中,开始呼啸起寒风。

    寒风中有能御风而行的蛇在吐着猩红的信子,但它们并没有靠**台,也不知道是害怕骄阳,还是害怕余音。

    “宝物?这地方可没有什么宝物,只有害人的东西罢了。”骄阳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四周越来越多的蛇上,“时辰到了,既然你是囚玉的人,那就跟我一道下去吧。”

    说完,骄阳拂袖扇向余音。

    对于骄阳的动作,余音倒也不是避不开,但她本就做好了将计就计的打算,故而装出一副被吓到的神情,乖乖地任由骄阳动手。

    两人乘风而起,却在上浮百丈之后,骤然下落。

    逐渐适应黑暗的余音看到了像种子一样镶嵌在山壁四周的黑矿,每一块黑矿的后面都另有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是活尸入山……

    “这……是谁做的。”瞠目结舌的余音一路看下去,竟是连数都难以数清楚。

    这整座山难不成都做了坟冢?设下这坟冢的又是谁?谁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骄阳拉着余音落在第四层平台上,素手一指,颇为嘲讽道:“这可是你们道门与范榕联手做下的好事。”

    当然,借此夯实自己修为的骄阳说这话其实多少有些不自然。

    她敛眸,转口说:“还记得范榕如何堕魔的吗?都在这儿了……”

    !!!

    余音震惊地再次抬头环顾四周山壁,这些都是范榕曾经的臣民吗?他将这些人生祭之后,居然还没有放过他们,再次将他们的尸体用作了极恶的邪术上。

    和范榕合作的道门中人……

    会是高玉吗?

    哪怕此时对高玉有报仇之心的余音也不得不承认,高玉恰恰是最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人。

    他的那份假仁义不允许他做这样不义之事。

    “知道和范榕合作的是谁吗?”余音蹲下拾起地上散落的黑矿,在手里掂了掂,“骄阳大人出现在此处,必然不会仅仅是为了吸取这里面的怨念吧。”

第两百二十一章 骄阳

    越深处,活尸越多。

    余音在这种地方却没有任何的不适感,跟回了家似的,只有温馨。

    “这话我得问你……”骄阳说着,甩手一打,掌心飞出无数团光亮,“你家囚玉大人不是范榕的一条狗吗?他该是比我更清楚才对。”

    火光下,骄阳的五官像是被渡上了一层柔光。

    余音没说话。

    骄阳似乎也没指望自己身边这个自称是囚玉手下的家伙会叛主吐露什么,她弯腰信手捡起一块石头打在岩壁上,打得黑矿的外壳梆的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矿石来。

    “我到这儿来,是因为受人托付。”

    说完,她点地掠身而起,冲向了那个有裂纹的岩壁。

    与此同时,不周山侧的战场上,范榕突然捂着胸口一震,浑身战栗地跪倒在地。

    “大人!”金崇连忙回身去搀扶范榕,“大人可是今日劳累过度?属下扶大人回宫歇息一会儿吧。”

    范榕绷着脸,目光阴翳地看着北方,说:“有人闯进了余囊城……近几日高玉不在战场上,莫非……莫非他是找这个去了?”

    所有的罗刹王中,只有范榕,只有他是生祭凡人而成的魔,也就是说,只有他的弱点是被众人知晓的,但少有人能真正找到他弱点所在。

    人们只知道范榕生祭了自己的臣民,但不知道这些亡魂被圈禁了,更不知道范榕时至今日都还在利用他们。

    “需不需要属下去一趟?”金崇问道。

    不远处的战场上,范榕所领的魔军少有的取得了上风,又乘胜追击,一路将道门的诛魔军给赶出了不周山的边界。

    怒吼声此起彼伏。

    范榕摇了摇头,坐在地上一边吐纳,一边说:“如果是高玉进去了,那么此时就算你赶过去,也于事无补……不过没关系,余囊城早就已经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了,与其成为我的拖累,不如让高玉自认为捡了一个便宜。”

    阴差阳错的,高玉替余音背了这个黑锅。

    当然,余音是不知道范榕能有所感应的,她哼哧哼哧地跟在骄阳身后,将自己所能见到的所有黑矿通通拆出来,又在骄阳看不到的地方,将黑矿背后的活尸悄悄收入自己的千机囊里。

    “你收这个做什么?”

    本以为骄阳看不到,谁知她一清二楚,只是在所有事都做完之后,才发问。

    瞧着面前这一堆黑矿,余音抬手,掌心朝外,步子往后撤了三步,说:“我不会与你争夺这些,我来这里不过是秉承囚玉大人的命令,调查瘟疫起因而已,所以才会想要留存那些活尸。”

    骄阳挑眉,捏着一枚黑矿送进嘴里,咬得嘎嘣脆,“我倒也不怕你跟我抢,只是你收走的活尸里,有一具你要还给我。”

    还?

    这个字用得让余音有些意外。

    根据骄阳的描述,那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眼眶是空的,没有牙齿,左臂骨折,腹中藏有一枚钥匙。

    不知怎的,余音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些可以称之为古怪的想法,这些想法令她毕竟背脊一僵,有些毛骨悚然了。

    而当她循着骄阳的描述,找到这个小姑娘的尸体时,这个想法就得到了证实。

    “呀,看来你猜到了。”骄阳自然没有错过余音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我倒没想瞒着谁,只是这事到底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让范榕知道了,只怕要夜不能寐了。”

    堂堂不周罗刹王之一的骄阳大人,竟是昔日范榕所统帅的隆中国里一员,也是他生祭的万民中的一个。

    “可怜吧……”

    骄阳说着,两腿并坐在自己昔日的身体边,目光柔和,手里的力道十分轻柔。

    “这双眼是范榕亲手剜掉的,因为我是与他生辰八字相合的圣女,是引领他走上长生之道的钥匙,所以他打造了一把纯金的钥匙命令我吞下。”

    至于骄阳的眼睛……

    自然是在范榕的肚子里。

    求长生求到疯魔的帝王想尽了一切办法,可等他发现自己的圣女没有办法将他带上长生之路时,他动了怒。无能狂怒的帝王先是大手一掀,把圣女丢下了祭坛,随后便听信了身边天师的法子,用武力圈禁全国上下,以邪法生祭。

    生祭之人怨念尤为难缠,为此,范榕还有后手。

    “好奇吧……”骄阳拨了拨尸体的唇瓣,敛眸继续说道:“这牙呀,可是我爹娘亲手,一点点打碎的,他们觉得把枉死之人的牙打碎,这人就没有办法找害他的人报仇了。”

    余音笔挺地站着。

    “跟我比起来,你们家囚玉大人是不是好多了?”骄阳吃吃笑了一声,掌心贴在尸体的额前,黑色的雾气忽的一下喷出,瞬间包裹住了尸体,“不过也托范榕的福,我没能轮回,跟着他一道成了魔……又因为他过去几千年一直将这黑矿当做生财之道,保护得很好,所以连带着护住了我。”

    凡人就算开凿黑矿,也只能凿出一部分,其后牵连的活尸即便不小心被窥得,也只做不敢招惹的山灵大人。

    是以,这座山的名字叫做尊灵山。

    挑着这个时候过来,是因为骄阳无意中得知,那个与范榕合作的道门中人要收手,而范榕也有放弃黑矿,让余囊城自生自灭的意思。

    “既然范榕生祭的百姓在这儿,他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他就不怕有心之人拿这些活尸做文章?这可是能要他性命的。”余音有些纳闷。

    骄阳摇了摇头,说:“非也,范榕要破境了。”

    只待最后一道雷劫下来,范榕这个肉身成魔的帝王就可以真真正正地踏上长生之路,成就他毕生最大的心愿。

    “什么时候?”余音问道。

    “三日后。”

    这件事不光是骄阳知道,高玉也知道了。

    “没想到我们这种为天下生灵奔波的修行者苦苦追寻的东西,对他们那些魔物而言却是触手可得。”此时他背手行走于妖尸之间,神情漠然地同系统说道:“不过也没关系……既然范榕想要飞升,那么不如由我来给他助力一把。”

第两百二十二章 凡人

    都说凡人是上苍最钟爱的,他们拥有灵性,拥有七情六欲,拥有最不可复制的智慧,可凡人同时还是所有种族中最脆弱的,寿元最短的。

    凡人的寿元之余其他种族,不过蜉蝣一日尔。

    而凡人若要求长生,就需要舍弃那些与生俱来的情感,历经万难走上修道之路。其后过曲折,修道心,为万民谋福,积攒信力,方可见真谛。

    魔呢?妖呢?鬼呢?

    无非是杀生掠夺而已。

    如此看来,高玉竟是有那么一瞬间是羡慕魔物的,至少他们的路更加纯粹。

    【你还想要帮他?他可是生吞了楚国十万凡人,活生生用人命堆起的修为,即便他到了飞升的门槛,也绝不可能轻松如愿。】系统并不知道高玉此时的想法。

    “不周没了他这块硬骨头,其他的都会做鸟兽散。”高玉的掌心反冲出一道强光,将后头还在动弹的妖怪一击毙命,“如此一来,不周臣服于我,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难道现在的不周对你来说,还是个大麻烦吗?其实你只要照我给你的规划,用不了十年,你就能将不周夷为平地了,到时候那些魔物不是手到擒来?】系统不解了。

    高玉缓步走出密林,口中说道:“若是依照你的计划,我还需要投入相当大的人力物力以及精力去解决这一群散发着恶臭的东西,而通过这几日的积攒积分……至少让我明白了一点……”

    【什么?】

    “过去我太依赖你了。”高玉的眼中,有凶光一闪而过,“在没有你之前,我一样可以将余阙师兄解决,一样可以掌控云林宗,有了你之后,反而因为过度依赖你,而处处捉襟见肘。”

    【并不是你依赖我,而是我能做的本来就很多,只不过现在我需要时间来修复而已。】系统有些急了,如果高玉也像如仪那样生出了脱离它的心思,那它岂不是就只能等着被回收了?!

    它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看,我现在已经能预测范榕的飞升日期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复到从前的水平!到时候把余音拿捏在手中,那不是轻而易举?】

    余音?

    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在高玉的心中激不起什么波澜了,积分一满,他就会回到不周战场上,届时只要范榕离开,不周之于他不过是探囊取物。

    不周一除,剩下的灵兰秘境只需要威逼利诱,就能将那些妖精永远囚禁在密林里。

    到时,便是天下太平之日。

    “天下太平,不就是我坐收信力之日?过去是我太谨小慎微了,以为余阙与如仪的孩子能掀起什么波澜,现在看来,不过跳梁小丑罢了。”高玉不屑一顾地说着,脚下踏云而起。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天边,而方才他走过的地方,鬼鬼祟祟地钻出来两个蒙着脸的人。

    “方师兄,你算得越来越准了诶。”其中一个蒙面人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高个子,嘻嘻哈哈地说:“没想到他真的在这里,我还以为晏师兄他们骗我呢。”

    高个子抬手将面上的黑布扯下来,赫然便是方凌齐。

    而站在方凌齐身边的,是同为皇子的叶崇阳。

    “高玉不在正面战场,这说明他此时做的事,远远重于与不周的战争。”方凌齐一头白发,脸上有沟壑般的皱纹,看上去十分苍老,“刚才我们跟了他一路,他都不过是在诛妖,这一点太奇怪了。”

    叶崇阳啊了一声,蹲在地上去摸那些已经凉透了的妖精尸体,说:“诛妖不是好事吗?宗……高玉他目前为止,做的都是好事呢……我们……我们会不会错怪了他?”

    其实叶崇阳的心里,还是对高玉抱有一丝的希望的,毕竟过去那么多年,高玉的形象始终是正面的,且温和仁善。

    方凌齐低头看了看叶崇阳,又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那条疤,冷声道:“你要是同情他,不如想想师姐。”

    不单单是余音师姐,还有裴云英师姐。

    “若是你三千年都活在辱骂之中,自己最亲近的人用天下苍生的大义把持着你,拿你当炉鼎,你该如何?”方凌齐兀的握拳,敛眸狠狠地说道:“即便他所行所言皆为正道,也绝非我方凌齐的正道,师姐的冤屈,我必然要为其声张。”

    如果说,龙门宴之前的方凌齐还一副局外人的心态,那么在知道真相之后,良心就在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令他辗转不得入眠。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不惜折寿,也要为师姐们卜上一挂。

    满头的白发如何,苍老的面容又如何?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公道。

    见方凌齐如此严肃,叶崇阳连忙收敛嘻嘻哈哈的态度,起身说道:“这些妖精的元丹都没了,我估计是被高玉拿走了,这么看来,他诛妖的心思可能并不纯……”

    “恩,先给晏师兄他们回信,我们继续保持距离。”方凌齐跟了上去。

    叶崇阳连忙应了一声,接着回望了一眼他们来时的方向,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枚月牙形的法器,那法器发出灼灼的光来,倏忽间将面前的一切拓印下来,变成了一颗光球。

    草草将光球抛入空中后,叶崇阳这才向方凌齐追去。

    那厢,余音和骄阳在尊灵山的底下忙活了一通,一个是把黑矿全都给吃了,一个是把活尸全都给收了,闲暇之余还不忘清理掉四周飞舞的巨蟒和毒蛇。

    这一忙,就是整整两日。

    城中焦急等待的囚玉和裴云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只是他们刚准备出门去,就看到一身邋遢的余音带着个兜头罩脸的人跨门而入。

    囚玉几乎是立刻马上就往后一躲,想要遮蔽自己的行迹。

    “躲什么?”骄阳大喇喇地进门,跨坐在一旁的桌边,“你不是为了查瘟疫来的?怎么鬼鬼祟祟的。”

    余音偏头,给了囚玉一个眼色。

    “啊——”囚玉慢吞吞地站出来,目光在骄阳身上转了一圈之后,转口说道:“骄阳你这修为涨得够快的啊,半年不见,竟是半分不输阴九娘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来势汹汹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囚玉这句话而变得有些冷凝。

    说到底,囚玉和骄阳也没有多么的熟悉,不周的那些罗刹王们平日里相见不是掐个你死我活,就是打个你死我活,像囚玉和桃然那种半依附范榕的状况是鲜少存在的。

    而囚玉……

    他只是跟江胜清待久了,下意识就贫了嘴。

    “感觉好些了吗?”余音说着,扭头去看床边坐着的裴云英。

    此时裴云英的气色相较于城外时,已经好了许多了,除开眼底青黑之外,看不出其他的异样。

    囚玉和裴云英也都注意到余音故意省略了称呼,心里自然就明白余音必然是在骄阳面前隐瞒了什么,遂没有穿帮。

    “嗯,好了一些。”裴云英揉了揉手腕起身,接口道:“只是没有休息好,倒是让你担心了。”

    骄阳偏过头,审视着裴云英。

    和余音身上那股亦正亦邪的气息不同,裴云英就算改头换面,遮掩修为,她身上所显露出来的也是至真至纯的修者之气。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散修与不周交好的,不在少数。

    “你什么时候跟修行者混在一起了?”骄阳的声音里听不出息怒。

    囚玉坐去骄阳的对面,一面提壶斟茶,一面说道:“什么叫混?我与这位是路上相识,又目的一致,故而结伴而行罢了。”

    目的。

    说回目的,骄阳还真就不管裴云英的事了。

    她先是一个弹指将禁制设在这小小的客房内,其后伸手从自己的袖里乾坤中取出最后一枚黑矿放在桌上,“这东西就是瘟疫的源头,我本不会走这么一趟,但你的这个属下帮了我大忙,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给你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余音在尊灵山底下搭把手,骄阳一个人少说也得再用上十来天才能解决。

    “客官……”

    正说着,外头一个帮着灰布巾的伙计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跑进来,嘴里喊着:“您带来的那个人得了瘟疫呀……咱……咱可不敢接。”

    伙计的脸上只有苦笑。

    这客官出手阔绰,一给就是一锭金子,结果却丢给他们一个染了瘟疫的人,这让他们怎么办?不说要冒着染病的风险去赚这一锭金子,光是那病人的脸一露,大堂里的其他客人就都跑光了。

    “不妨事,误了你们多少事,我补上。”余音只当他是觉得钱少。

    “不是,不是。”伙计连忙摆手,苦哈哈地说道:“好叫客官您晓得,咱东城区是不能进疫病病人的,这可是城主大人的命令!”

    余音与骄阳对视一眼,兜手跟着那伙计往外走。

    “把人送我房间来吧,其余的事,你们不用——”余音这厢刚出客房的门,才踏上楼梯一步,就看到底下咚咚咚小跑进来两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后头则跟着个威武不已的将军式人物。

    金甲黑刀,威风凛凛。

    士兵们将客栈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二楼许多听到动静的客人出来瞧了一眼,又慌慌张张地缩了回去,显然是都认识这位。

    “遭了,是莫将军。”伙计也慌了,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见站在大堂里的老板强装镇定,搓着手迎上去,点头哈腰道:“莫将军光临鄙店,真是令鄙店蓬荜生辉啊。”

    被唤作莫将军的人一看平时就积威甚重,还没开口,这老板就被他一呼气给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开始磕头,嘴里喊着饶命。

    伙计赶忙跑下去,与老板并排跪着磕头。

    “人是你带来的?”莫将军忽略了自己面前两个软脚虾,抬眸去看余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

    余音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往下走,“是我带来的,观阁下这阵仗,难不成是来抓我的?”

    喝!

    士兵们突然呼喝出声,抬起手中的长枪,眨眼间形成了一个围堵的大阵。

    “既然清楚,那就请你束手就擒,不要妄想能从我手上逃走。”莫将军五指一收,掌中黑色长刀于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芒,仿佛能斩碎四周的灵气一般,令刀前一寸处的灵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黑刀通体透黑,刀身嗡鸣不断。

    余音在看到莫将军使出这一刀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刀恐怕就是由黑矿打造而成。

    房里的囚玉和裴云英听到动静,跟着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裴云英是匆匆走向余音,囚玉则是斜着身子倚在扶手上,向下问道:“什么情况?”

    “音儿,你带回了什么人?”裴云英压低声音问。

    白五躬身抱着胡明远出来,鬼鬼祟祟地缩在二楼走廊的廊柱后头。

    此前白五就一直关注着隔壁的动静,堂下的声音自然也就逃不开她的耳朵,如今听到余音的声音,白五哪儿还能坐得住,没多想就溜了出来。

    好在胡明远乖巧,双手环着白五的脖子,一声不吭。

    莫将军举着刀,眯了眯眼睛,环视一周,问:“这些可是你的同伙?”

    三个人的问题,余音都没打算回答,她走到大堂里,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不急不慢地说道:“西城区的瘟疫有解,如果城主大人想要救自己的子民,还请趁早。”

    西城区也好,瘟疫二字也好,都挑拨了莫将军心中却危险的那根神经。

    就见莫将军低吼一声,打着翻身挥刀砍向了余音。

    裴云英本是要冲出去接下这一刀,却在即将要靠近莫将军的黑刀时,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兀的窒息,后翻摔了出去。

    呜——

    刀的嗡鸣声转为风的呜咽。

    一向无往不利的莫将军认为,这一次他也必将斩下这个毛头小子的头,然而他的刀在那小子头上一指处停了下来,经由那小子抬起的两指一夹,竟是再也无法继续向下半分。

    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余音抬头去看莫将军,浅笑道:“莫将军为何这么急躁?我既然是为了救人而来,自然就不是歹徒。”

    如果此时有人去仔细打量余音的手指,便能发现她两指贴近黑刀刀身的皮肤,有一小块与黑刀颜色一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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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987/ 第一时间欣赏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最新章节! 作者:聆行所写的《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为转载作品,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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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介绍:
【无CP】【金手指】
——A版
被道门中冠以废物美人之名的余音以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活了三千年。
她本以为自己余生会就这么耗尽寿元,老死离开,却不料在一向待她如亲人的师姐飞升的这一日,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再无法回到从前。
当过往的端倪悉数摆到余音的面前时,她发现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那些人都在利用她,过去的一切都在将她推向深渊。
——B版
天:当你的对面站着三界众生,你该如何选择?
余音:我想要活下去。
天:你的意思是你选自己?倘若旁人因此陨落,三界生灵涂炭,你亦不在乎?
余音:我在乎他们,那谁来在乎我?
天:仙灵化噩,从来如此,你应当有无尽向上的悲勇。
余音:从来如此,便对吗?我拒绝这个从来如此。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