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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全文阅读

作者:聆行     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txt下载     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鲜活

    延平的心思活络,几句话之间,脑子就已经转得飞快了。

    的确,现在形事这么紧张,他虽然当了这怡安城的总指挥使,但总归只是个小喽喽,比不上姜卿那权势。与其将事情闹开,让观叶宗和姜卿都恨上自己,那不如成全了姜卿,好叫姜卿记自己的恩情。

    一番寒暄之后,延平十分豪爽地请余音和囚玉进了怡安城第一的客栈,之后又着人好生将木香护送回家,还嘱咐了手底下的人平日里护着些木香。

    木香即便是再害怕,再蠢笨,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不光是一路上闭口不谈,之后也打算不再声张任何细节。

    她的表现反倒是让延平更加相信了余音的说法。

    等到进了客栈休息,余音这才拿出之前江胜清给的牌子,只待灵力一注入进去,那牌子就嘀嘀咕咕地发出了声音。

    许久之后,江胜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喂?直接说话就是了,我这边没其他人,不必担心。”

    江胜清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地空,还时不时地伴有呼啸的风声,似乎是在个孤高之处。

    余音两指夹着玉牌正反翻开,嘴里则说道:“没事,我现在在楚国的怡安城,发现这里的诛魔军总指挥使是你的熟人,便想着与你联系联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

    那头的江胜清一听,迟疑地问:“延平?”

    能在高玉的手底下混到总指挥使,还得是江胜清的熟人,又能让余音主动联系他,其答案倒是不难猜测。

    “嗯,他在高玉手底下倒是混的风生水起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余音这么问,其实就是在问江胜清需不要需要解决了延平。

    江胜清却拒绝道:“延平虽然是个小人,但好歹是个真小人,杀了他……换个其他人被高玉操纵,只怕我还得更加防备,没那个必要。”

    “那就算了。”听江胜清这么说,余音也不坚持,说着就想要切断联系。

    结果江胜清后知后觉地高声问道:“你去楚国做什么?不在北边寻找你爹的遗骸了?不对,去楚国不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被高玉撞见?你疯啦?!”

    一缕寒风忽然卷了进屋。

    是囚玉站在窗边,伸手将窗户扒拉开了一条缝。

    “怎么了?”余音没理会江胜清的唠叨,抬头问囚玉。

    囚玉摇了摇头,手指轻放,说:“延平对我们这间屋子监守严密,我不敢随随便便用魔息去探四周的暗桩,但光是明面上,就已经有不少人守着我们了……难不成是想要将我们灭口?”

    “他并非是想要灭口。”余音捏着玉牌换了个姿势躺下,双腿架在床帏上,“他只是想确定我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怡安。木香住在怡安城对他而言是一张底牌,而我们这两个知道底牌的人,当然是离得越来越好。”

    “杀了我们,不也一了百了?”囚玉有些不解。

    余音伸着一根手指摆了摆,解释道:“我们若是死了,将来东窗事发,他连个证人都没有,那要是姜卿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他头上,他不是有口难辩?所以他希望我们活着,但要远远的活着,这样姜卿来的时候,他就能独享功劳了。”

    前提是,姜卿真的会来。

    玉牌那头的江胜清可还听着的。

    他扯着嗓子,试图拉回余音的注意力,高声喊道:“什么?什么底细?怎么还跟姜前辈有关联?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和延平有过多的牵连,那小子邪性的很,凭空钻出来的!”

    余音嗯了一声,回答:“我们进城时,杀了关佛。”

    江胜清也不认识这位,懵了一下才反问:“关佛是谁?”

    等到给江胜清解释清楚了关佛是谁之后,江胜清又开始了怪叫:“姜前辈人那么好,你居然把锅甩她头上,万一延平那小子使坏怎么办?她岂不是要被勒索个措手不及?”

    好在屋子隔音,里面就算有大动静,外头也听不到。

    “那你说,怎么才能保住木香?还是说,你觉得木香死不死无所谓。”余音慢条斯理地问他,“若是我们直接将木香送回去,她解释不清关佛的死,就只会重新陷入悲剧之中,恐怕要比最初我们插手之前的下场还可怕。”

    仅凭余音这几个人,杀杀人还行,掩盖事实就难了,而想要让木香只会稳定地生活,就需要给她一个护身符。

    这回,玉牌那头的江胜清陷入了沉默。

    江胜清此时正盘腿坐在华山山顶上,他仰头望着头顶那冷月好久,最终长叹一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确,他找不出比余音这个还好的办法,若让他来,他恐怕只能将让木香拖家带口地离开怡安。

    “我一直觉得,故事里的人都是单薄刻板的,你永远懦弱,裴云英永远倔强,这个故事里的人都只是手机屏幕下冰冷的文字而已,不具备生的鲜活。”

    江胜清的呢喃并没有传到余音那头。

    他的身侧摆着个玉白色的瓷罐,里面装着的,是他穿越过来后一直视为父亲的任长青。

    能怎么办呢?

    不管他做什么,这世间还是有许多他所无法掌控的事,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一直退而自保的行径到底有多么可恶。

    环绕在他身边的这些人,并非只是故事里的纸片人,而是活生生的,会说会笑会哭的亲朋好友。

    “江胜清?”余音隐约听到了啜泣声,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将玉牌拿近了些后,就听到了更为清晰的呜咽,“你还好吧?是不是玄照宗出什么事了?”

    云林宗能大换血,玄照宗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缓和了情绪的江胜清用他那明显哭过的声音说道:“没事,没有事,只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了,可惜他还没玩上我新给他捣鼓出来的连连看。”

    “节哀。”余音只得安慰他,“你师父他恐怕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悲伤,你要振作起来才行。”

第二百四十章 出事

    “我知道。”江胜清抱着瓷罐往后一靠,闭上眼说:“我师父他希望我能照顾好宗门里的弟弟妹妹们,现在他们就是我的责任了。”

    月光倾斜而下。

    江胜清说完这个,又转口将话题绕回了一开始的姜卿身上,“你们这事做的不妥当,我去给姜前辈打声招呼,免得让她在延平那小子面前露了馅。”

    这话说的,好像江胜清与姜卿很熟似的。

    “你确定她会接受我这样的无礼诽谤?别最后让木香丢了性命。”余音正打算与江胜清细说,囚玉就冲她使了个眼色。

    哒哒哒。

    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十分明显。

    余音飞快地掐断与江胜清之间的联系,接着开窗隐匿身形,闪身就回了隔壁自己的客房里。她这前脚坐下倒茶,后脚客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徐道友可在?”

    是延平的声音。

    对延平,余音自我介绍叫徐童,而囚玉则叫徐玉,他们二人是北边自学成才的散修,过来楚国一是想要瞻仰高大尊的风采,二就是想要去不周战场上出把力。

    如何跨过楚国重重的修行者人墙?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在的,在的。”余音一副粗狂模样,举着茶壶就小跑过去开了门,与延平打了个招呼后,仰头牛饮了一口,叹道:“延平道友这客栈选的真好,茶也是上好的茶叶。”

    延平其实是打从心底里拒绝这个狂徒。

    但对方人傻灵石多,还没路子,简直就是送上门的灵石袋子,延平怎么说都不可能放过这个赚灵石的好机会。

    “好说,这屋子里的茶叶你可以带着路上喝,不妨事。”延平不着痕迹地避开余音搭上来的手,面上却笑眯眯地说:“对了,你托我打听的事,还真有了结果,且是个轻松又安全的活计。”

    “还有这好事?”余音眼睛一亮,拉着延平就坐去桌边。

    延平点点头,往外挪了挪,说:“这差事原是我兄弟的,他不凑巧,今日宗门里突然又派给他了活,于是不得已去了北边处理其他事,差事嘛……自然就空出来了,你与你哥去倒是正好。”

    又能上场混混经历,又不会真有什么危险。

    “哥,你是我亲哥。”余音呜呜喊着,双手扒拉住延平,“哪儿像我哥啊……那死家伙上来就睡觉,到现在也不知道愁一愁,忒不靠谱了。”

    “我们毕竟一见如故……”延平额角青筋直跳,却又碍于灵石,不得不装出一副亲近的样子,“这事目前尚未对外公开,徐兄可别声张,免得让人抢先了去。”

    说着,延平就要起身。

    “是是是,我省得。”余音放下茶壶,搓着手应道。

    看面前徐童光说不动,延平眼皮子直跳,起身大跨步走了两步后,神秘兮兮地回头说:“过不了几天,怡安城里的诛魔军也要开拔,我若是走了,你这差事只怕运作不过来,这几天我得紧着你,赶紧把你这事给办妥了。”

    明示到这种地步,余音当然是立马就又掏了不少灵石出来,直往延平怀里堆,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嘴里奉承着:“延平兄之真性情乃徐某生平见所未见,这点谢礼,不成敬意。”

    灵石都是囚玉的,余音用起来自然是不心疼的。

    拿了灵石的延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还告诉余音,最快两天就能有消息,让他耐心等待,千万别到处去宣扬。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余音提着茶壶,将温热的茶水往手上淋,仿佛如此还淋不够,又内扣两指变出清泉来净手。

    “其实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囚玉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窗边,他身形外夹虚影,底下临街的看守根本看不透,“想去不周,我们可以找别的法子,不必这么低三下四。”

    囚玉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喜欢看余音那股子韧劲,但又见不得她如此伏低做小。

    “并不全是因为要去不周。”余音甩了甩手上的水柱,斜眸望着地上的水渍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木香想要活着,这戏就得唱完……不光是木香……不光是她……”

    从高玉诛魔开始,道门似乎就在一步步侵入俗世。

    这是不对的。

    俗世的凡人们敬畏修行者是因为他们惯常难以见到,等他们日日夜夜都能与之相伴时,必然会发现这些看似出尘的修行者其实也是凡夫俗子。

    修为精妙又如何?

    欲望缠身的那些修行者在凡人的眼中,最终只会称为敢怒而不敢言的存在。可怒气是会积攒的,一朝爆发,便是渺小的蜉蝣也可能对入山般的堤坝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影响。

    余音对此,乐见于成。

    “我看凡人可爱,便想要帮他们……”

    话到嘴边,变成了含含糊糊的聪明话。

    囚玉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跳下来,走到桌边后,说道:“你这脸色可不像是觉得凡人可爱……不过无所谓了,你自己愿意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去接她们?看着这些人的做派,怡安城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就算要等那个延平的消息,也得先让骄阳几个出去才行。

    不然,以骄阳那性子,保不齐——

    轰!

    这厢囚玉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完自己的想法,客栈外的西方就传来了一声巨响。

    “不好……”余音几乎是立刻就飞身过去推开了窗,只见那黄昏处浓烟滚滚,火光四起,隐约间还有人腾空。

    细看去,那腾空的人可不就是骄阳!

    “只怕是那头出了事。”说完,囚玉跟着余音翻窗跃出。

    两人在落地时,身形变换。

    街上的修行者们纷纷伸着脖子去往西边看,有的要凑热闹的,就往那边走,不凑热闹明哲保身的则不约而同地往后退。

    余音和囚玉便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不断往爆炸声处走,走着走着,就听到前头有人在议论。

    “出事的是林逸住的地方吧?他小子又闹腾什么?”前头踮着脚的修行者一甩臂弯里的拂尘,嗤之以鼻道:“这三天两头地闹,也没见延平指挥使把他怎么样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这一帮子人似乎很了解这个林逸。

    有人开腔,旁边附和声就跟着起来了,有说林逸这家伙肯定又看上了谁的剑,有说他前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说不定收心了,这动静不是他造出来的,也有说昨夜瞧见林逸与人在客栈大堂里起冲突,祸端指不定就是在那时候埋下。

    “瞧,这女的谁?怎么气息如此浑浊?”有人指着半空中的骄阳问道。

    有人问,自然有人答。

    这人身边的癞子头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子,故作高深地说:“我昨日见这人出入过玉兰客栈,她身形轻盈,脚下无尘,其修为必然在林逸之上,林逸这回要踢到铁板了。”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还有分寸,并没有过分靠近,只远远的围观。

    “不会吧,林逸可鲜有敌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懂不懂?他林逸要不是在前线得罪了观叶宗的长老,能被发配到咱们这儿来?”

    “也是,他本事虽然高,但到底没有什么底蕴。天才又如何?道门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人家千年家业,怎么都要厚过他这愣头青的。”

    议论声渐渐就大了。

    余音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便干脆从他们身边挤过,目光凝聚与骄阳身上。

    骄阳显然还算清醒,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动手时还主动留了点余地。至于站在她对面的那位,余音怎么看都觉得有那么三分眼熟。

    粗布衣,黑发,如雪一般的瓷肌。

    “我认识他。”余音突然停下脚步,拉着囚玉说道:“我去找他,你把白五她们转移。”

    林逸。

    百年前出名的那位隐居关子峰上的名剑散修——林逸。

    据说这人从没有接受过任何宗门的教导,自己光靠着一柄破剑去悟道,结果天资绝佳,硬生生是让他在几十年年走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等到林逸一剑出云可破天机时,道门里却再没了他的消息。

    余音记得他,还是因为当时觉得这人有意思,故而央着裴云英去弄来了有关他的话本子和最新的消息,这才知道他后来是隐居去了西南关子峰。

    剑修嘛,还是个男人,再加上传闻中林逸的剑招极其刚猛,所以余音一开始还以为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结果余音看到话本子里画的那面若好女的脸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对上骄阳,未必会输。

    囚玉看余音这样子,又仰头去看了看那半空中长得跟女人似的白衣剑客,问:“怎么,他很危险?我怎么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耳熟是肯定的,只不过囚玉活的时间太长了,他需要记住的人很多,那些没什么重要性的人和事,听过也就过了,不会记得。

    “很危险……我只能尽力避免这起争端,为保险,你送离白五她们。”余音郑重地点头过后,闪身穿过人群,没费多少功夫就已经到了骄阳与林逸动手的客栈外头。

    林逸注意到了底下有人靠近,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继续望着骄阳,问道:“你的剑不错,为何不拔?”

    骄阳冲他翻了个白眼,抱臂后纵几步,冷声说:“我有必要拔剑吗?刚才十招你甚至都接不住我五招,谁给你的勇气如此嚣张?”

    如果不是余音嘱咐过骄阳,骄阳这时候就已经大开杀戒了,区区一个臭男人,也敢对她吆五喝六?这要是传出去,只怕要被笑掉大牙。

    刚想完这个,骄阳就看到了不远处人群里的囚玉。

    “并非嚣张,只是我的剑……想见识见识你的那柄剑。”林逸的手腕在身侧向内转了一圈,如青墨一般的剑发出嗡嗡蜂鸣来,仿佛真的有自我意识。

    底下余音几步蹬空,在林逸跨步之前挡在了二人中间。

    “你来得正好,再不来,我就有点控制不住我的脾气了。”骄阳摸了摸耳垂,神色不耐地看着林逸,“我的剑出鞘即见血,非百人不止,你有这个觉悟吗?”

    骄阳的话倒是把林逸给说愣住了。

    余音便趁热打铁,软言斡旋道:“此地到底是凡人的地界,二位没有必要闹出大动静来,是不是?这样,我做个和,咱们下去——”

    说着,余音瞥了一眼下面已经坍塌了大半的客栈。

    “找个地方歇歇脚……如何?我做东,二位想吃什么都可以……饮酒也行。”

    作为散修,林逸天资本事都不缺,唯独缺钱,这一点,从他穿着的与众不同的粗布麻衣就能看出来,隔近了看,甚至能看到麻衣上有不少补丁。

    再就是……

    余音知道林逸嗜酒。

    可能真的是因为听到了酒字,林逸慢吞吞地望着余音,像是在判断余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久闻林逸道友剑法精妙,待酒过三巡,小道还想请教一二呢。”余音拂袍,显出腰间的佩剑来,作势拱手道:“可否请林逸道友移步?”

    总之就是别闹大。

    一旦闹大,延平必然会被吸引过来,而以骄阳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如余音那般周旋,如此一来,木香的事情极有可能败露。

    林逸的目光成功被骨剑吸引,二话不说就跟着余音蹬蹬落地。

    余音松了一口气,旁边看热闹的人倒是扫了兴,不免大声抱怨了起来:

    “怎么不打了?”

    “林逸,让我们看看你的杀猪剑法啊,让我们长长见识嘛。”

    “就是就是,你那杀猪剑法不是神挡杀神的吗?这会儿怎么偃旗息鼓了?别是假把式哟。”

    “人家这杀猪剑法是有选择性的嘛,遇弱则强,遇强则退呀!哈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论起哄,这群人的本事还是十足的,刺耳的笑声绕是余音都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冲过去给这几个人来一巴掌。

    她本以为林逸会被激将。

    结果没想到林逸顿住脚步,手腕微颤,咔一声抖出半寸剑身来,接着木讷地扫了一眼人群,说:“我的剑法名为诉诸剑法,并非是杀猪剑法,不过若你们想见识,我可以与你们过上几招。”

    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蔫儿了,没人再敢出头。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余音用囚玉的小金库赔了客栈老板一大笔灵石,又请了林逸道另一处酒肆喝酒,这事儿便算是揭过去了。

    骄阳不想作陪,与余音说了几句话之后,转身就走,连看都没看林逸一眼,倒是林逸还略有留恋地瞟了一眼骄阳手里的剑,看上去想挽留骄阳。

    “林逸道友……喝。”余音见状,连忙倾身过去给他斟满酒,举杯仰头时,酒顺着脸侧倒去了后头。

    她这拙劣的演技在林逸面前简直毫无破绽。

    有些憨傻的林逸喝到最后已经不用余音劝了,直接将头塞进酒坛子里咕咚咕咚牛饮直喝得面色发红,开始抱着余音递过去的骨剑上下其手,嘴里嘟囔道:“好剑,好剑!”

    其实余音留林逸喝酒是有原因的,并不单单是要把他从事发地骗走。

    在那些人口中,林逸成了一个好勇斗狠的烂人,甚至是因为在前线得罪了观叶宗的长老,才会被贬到后方来打杂,可在余音的记忆里,林逸应该是个清冷孤傲的天才。

    是什么改变了他?

    对于这个,余音有了些兴趣。

    当然更大的兴趣是林逸做了什么得罪了观叶宗的长老,以及得罪的是哪个长老。

    “林道友……”余音看林逸重新将头埋在酒坛子里,半晌没出来,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道:“敢问,你在前线可有杀敌呀?在下也想为道门效力,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去不到前线那种重要地方。”

    林逸啵的一声拔出头来,两眼茫茫地看着余音,说:“他们不需要我杀敌,杀敌什么的……不需要我啊……”

    “那你是为什么会离开关子峰?你不是在隐居吗?”余音又问。

    关子峰三个字大概是林逸的痛点,他一听就泪眼婆娑,双手抠着剑嗷嗷大哭道:“关子峰被征用啦!说是要连通西南,不让我住……我就只能出来了……本想着诛魔军包吃包住,还给喝酒,是个好去处,结果他们却不让我上战场……”

    余音还以为,林逸出来是为了救世济民。

    不过也是,如果林逸真是那种为天下苍生着想的性子,当初也就不会隐居,而是会仗剑走天涯。

    连通西南……

    高玉为什么要连通西南?是秦国一行令他生出了什么别的念头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打了灵兰秘境的主意。

    诸多疑虑浮现,余音看着林逸这泪酒混合的脸,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他身边继续问道:“我现在想去前线,能不能请问林兄,你当初走的是什么路子?”

    延平那厮虽然收了灵石,但余音也不想光指望他,毕竟这人若真像囚玉所说,剑走偏锋要灭口,那她还得多留个心眼。

    “嗝~”林逸张嘴,喷了余音一脸酒气。

    他伸手往酒坛子里掏啊掏,掏了个空,扭头就扬手喊小二上酒,好似花钱的是他。

    “林兄若不说,在下怕是要伤心了……这一伤心,灵石可摸不着咯。”余音推掌间从林逸怀里拿回骨剑,其后靠在软榻上,用脚拨开了林逸面前的酒坛子。

    林逸扑了个空,扁嘴道:“我没有什么路子,他们征用了关子峰,我没地方去,当然只能跟着他们……他们看我昔日有几分名气,就要了我。”

    得,还得看名气。

    可余音偏偏不能表露身份,这一表露,可不就是送羊入虎口了?

    酒肆小二十分机灵,听到声响就搬酒,送酒进厢房后扭头就跑,半点儿都不耽搁,生怕自己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余音早在带林逸进来时,就已经在这厢房内设下了隔音屏障,让外头那些个跟着凑热闹的修行者连个蚊子叫都听不到。

    “那我要是给你酒喝,你愿意带我去前线吗?”余音试探性地问。

    捧着坛子咕咚咕咚的林逸闻言,两眼亮晶晶地盯着余音,反问了一句:“你给我多少酒?不光要酒,你还得跟我打一场。”

    见林逸得寸进尺,余音抬手按在他后脑勺处,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给按进了酒坛子里。

    浓郁到足以令人窒息的灵力先酒一步包裹住了林逸的头。

    醉醺醺的林逸并非没有挣扎的力气,但他的身体在此时酥麻不已,从灵脉到灵识都在抗拒他做出任何反抗,以至于他直接瘫软在酒坛子上,一动不动。

    “我若要对你动手,你逃不开一个死字。”余音贴近林逸的耳侧,轻声说道:“但我并不想那么做,你可以将这份心情当做对昔日话本子的告别,毕竟在话本里,你是仗剑英勇的侠义剑修,而不是我眼前的这摊烂泥。”

    大概这便是偶像的破灭。

    在过去没有什么点缀的枯燥生活里,那些被裴云英送到余音手头的话本就是难得的色彩,光是林逸那本一剑开云的话本,余音就翻过不下千遍。

    可惜,故事是故事,而人往往没有那么完美。

    于是乎,连哄带骗加威胁之下,从酒肆里离开的林逸顺理成章地做起了余音不周之行的领路人。不过,他不喝酒时,倒是有几分话本里的孤高模样,清冷的眼锋一过,仿佛都带着冰渣子。

    林逸这事搞定,延平那头也传来了好消息。

    这日一早,延平带着卷澄黄的卷轴来找余音,他敲开门后,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圈,才将余音往里拉,嘴里说道:“徐老弟,这是高大尊的任令,你带上之后,直接南下,去到姜无城之后,将其交给姜无城的总指挥使,他就能编你上战场做辅医官。”

    说完,延平的手搓了搓。

    余音连忙又掏了不少灵石往他怀里送,脸上则挂着烂笑,“多谢延平兄……就是不知道,这辅医官是做什么的?我可不会医修那本事,别上到战场之后被识破,反丢了人去。”

    延平大收特收,心情舒畅,连解释都变得温柔极了:“放心,辅医官就是给那些医修磨个药,煎个药什么的,用不着多大本事……你上到战场捱他个半月,下来便算是有资历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成事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在客栈的客房里哈哈大笑,最后还相携去喝了一顿,算作践行酒。

    别过延平后,余音便回客栈找囚玉。

    她把那澄黄的任令摊开来,指着其上的字,对囚玉说:“我们两个便充作这辅医官,如何?我师姐她身体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带上她?或者就让她带着白五几个在下个城镇等我们……毕竟瑞风也没醒。”

    囚玉刚把白五他们送出城去,扭头凑近了一看,问了个和先前余音一样的问题:“什么是辅医官?”

    “高玉这诛魔军,油水极多,他又不深入底层,压根不知道底下的猫腻,还以为自己领了个如何训练有素的队伍呢。”余音两指扣在桌上敲了敲,整个人朝后一靠,抻着椅子晃荡,“诸如这辅医官一类的,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兵,其用处有二,一是分账,而是分名。”

    如果不是延平喝大了,估计也不会将这些说出来,毕竟还是有些风险的。

    高玉只负责指挥,其他宗门负责提供弟子,而一层层管理则是交给了高玉看好的年轻后辈,这些人里固然是有真心拥护高玉的,但更多的是像延平这样,觉得有利可图,才过来攀附。

    这样一来,诛魔军里层层盘剥,底层将士压根享受不到高玉允诺的各种待遇。

    “北面十二个灵石矿日夜不停,为的就是让诛魔军能正常运转。”余音说着,仰天轻笑了一声,“要是高玉知道自己巨利之下引过来的都是此等虫豸,他会作何想?心情会如何?”

    不过也不好说,高玉所求说到底与这些人浑水摸鱼倒是不冲突,总归最后能把不周的那些魑魅魍魉给打得屁滚尿流,就对了。

    囚玉似懂非懂地坐着一旁思考。

    “别想了,你只要知道,此事对我们有利便可。”余音坐直身子,将任令收入怀中,“刚才我说的那个方法我想了想应该可行,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囚玉没反应得过来,扭头问道。

    余音指了指囚玉的发冠,说:“其实是两个,一个是朝露和冲庠之间有交易,这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行动,二便是如何确保我们离开之后,骄阳能一直待在我师姐身边。”

    裴云英的精力不济,刚才囚玉送她们出城时,她就时昏时醒,而白五虽然信得过,但终究修为不够,若是遇上点大麻烦,白五恐怕是不够招架的。

    更别说,还带了个胡明远。

    “骄阳不可控……”囚玉摇了摇头,“她性子阴晴不定,现在愿意留在这里,是因为她愿意,而不是被我们说服。”

    一旦骄阳不愿意了,谁也拦不住她走。

    偏偏余音需要她留下,要救裴云英的话,缺了骄阳不行。

    “她还有什么弱点吗?我从书上了解的到底少一些,不如你与她同在不周。”余音五指依次敲击桌面,歪头冲囚玉说道:“她连范榕都不恨,想来其他怨愤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

    囚玉并不知道骄阳的来头,也不知道骄阳和范榕之间的渊源,故而听余音这么说,不过是更加云里雾里而言。

    “她为什么要恨范榕?”囚玉问。

    余音摆了摆手,敷衍道:“没什么,不重要的小事,此事不便细说,过后有空再和你详谈吧。”

    正在这时,朝露突然现身,摇头晃脑地说:“我知道如何留下骄阳。”

    他这乖顺了几日,竟是又一副皮痒的神情了。见余音和囚玉不理自己,他便啪的一下双手拍在桌上,继续说道:“骄阳不是收了自己的遗骸吗?你把那东西偷过来,她自然要听从调遣。再说了,那东西不是你帮她找到的,也算不上偷,不过是让她报恩而已。”

    哐!

    朝露被按在了茶壶上。

    “谁告诉你的?”余音反剪着朝露的双手,蹙眉道:“我想骄阳应该不会蠢笨到主动向外透漏这些事,而这些事发生时,只有我和她在场才对。”

    此时朝露的表情可以说是吃瘪中的吃瘪,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主动提供建议,却又被将了一军。

    左右躲不过余音的审问,朝露只得耷拉着眼皮子,承认说:“是冲庠告诉我的,他当时也在尊灵山底下,只不过与稷山斗了一场,受了些伤,所以气息十分虚弱,并没有让你们发现。”

    不对。

    冲庠如果在此之前就已经告诉过朝露自己在和稷山交手时受了伤,那么当他出现在客栈时,朝露不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并以为冲庠是去救他的。

    可若不是之前,那是什么时候?

    从离开余囊城起,朝露就一直在余音的监视之下,这期间朝露不可能与冲庠取得联系。

    所以两件事中,起码有一件事是假的。

    思及至此,余音手腕发力,掌心的黑龙引顺着朝露的脸颊往下,一点点钻进他的鼻孔里,“我想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在我面前玩弄心计。”

    “我没撒谎。”朝露不打自招。

    黑龙引从朝露的七窍进入,于其体内聚集之后,形成了一个车轮状带刺的圆盘,不断地在朝露体内来回滚动,每一下都会搅得其体内鬼气翻涌。

    囚玉捂着耳朵躲去窗边,口中则喊道:“她可没说你撒谎,你这是不问自招了,我劝你还是赶紧老老实实把实情交代了,否则等下有你好受的。”

    对于黑龙引,囚玉比记吃不记打的朝露可是有阴影多了,光看黑龙引过去所做的事,囚玉就已经足够说服自己永远不要尝试和余音交手。

    朝露没有立刻认输。

    他紧咬牙关,仿佛觉得自己能熬过去。

    可他体内肆虐的黑龙引却在逐步增加强度,到最后他连实体都难以维持,趴在桌上虚虚实实了起来。

    内心继续挣扎后,朝露总算开始求饶:“好好好,我说!”

    然而余音没有立刻停手,而是随着他的求饶声,控制着黑龙引渐渐放缓,手头则将他压得更紧了一些,“你想从哪儿说起?”

第二百四十四章 揪出

    从哪儿说起?朝露可不知道。

    于是他打算从自己与冲庠的交情说起,若要总结,他与冲庠之间,大概就是一个疯子与另一个疯子相见恨晚的交情。

    朝露与冲庠最大的区别就是,朝露知道自己疯,但冲庠不认为自己疯。

    所以,当屈居人下的朝露撞见鬼鬼祟祟的冲庠时,朝露第一反应是要躲,不过很快他就与冲庠四目相对,并找了个契机偷偷溜出去与其会面。

    冲庠一直在跟踪余音他们。

    为了不被发现,冲庠让自己的身体始终和余音一行人保持安全的距离,而他的元神则被他拆解成了无数片,如游魂一般,飘荡在空中。

    换做了是普通人,不,即便是换做其他罗刹王,这么摆弄自己的元神,只怕也要疯。

    然而冲庠自己本身就是个疯子,根本不怕这么造。

    “你是说,冲庠现在就在我们周围?”余音顿时警觉起来,虽然她设了隔音法阵,但难保其抹去自己的痕迹,混在周遭驳杂的气息里。

    朝露摇了摇头,说:“他不会靠这么近。”

    客栈那一次,是冲庠唯一一次用自己的身体靠近,所以才使得朝露误以为时机到了,结果便是朝露捞了好一顿胖揍。

    “只是这么一来,他很难周全自己的身体,也就被察觉到端倪的稷山找到了契机……”朝露喘了一口气,脸上因疼痛而出现的痉挛并没有散去,“与稷山一战,他虽然受伤不轻,但并没有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也是真的不知情。”

    余音关心的是冲庠什么时候联系的朝露。

    得知这个,也能借机判断朝露话里的真假,免得被这个吃一堑降一智的家伙真里掺假。

    “什么时候?”朝露回忆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说:“我记不太清了,他联系了我几次,都是像风一样地刮我,我就能和他对话了……这把戏我让他教我,他还说我学不会……”

    “说正事。”余音手肘打在朝露背上。

    朝露苦着脸喊:“我真记不清了,有事他就找我,我哪儿需要记什么日子?总归就是你从尊灵山回来之后,也是那次我才知道他是受了伤的……若我早知道他受了伤,自然不会以为他靠近是要救我……”

    听到朝露这么说,余音信了大半。

    可是她想不通冲庠为什么会在受伤之后,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以肉身靠近……

    当时的客栈里有什么是他所需要的吗?

    冥冥中,余音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但她就是想不起来。

    “你说你在城里没感知到你父亲的遗骸,会不会是因为尊灵山底下的万人坑影响到了你的判断?而当你和骄阳解决了万人坑之后,冲庠先你一步找到了遗骸,轻松带走了。”囚玉在关键时刻给出了一个猜测。

    黑矿。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黑矿之上的怨念太过浓郁,使得余音难以从中抽丝剥茧,找到父亲余阙的遗骸。

    而等到余音与骄阳将尊灵山底下的万人坑解决之后,遗骸的气息只怕十分明朗,这也就给了冲庠动手的时间和机会,因为那时的余音注意力全在骄阳的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余囊城里还有一位罗刹王。

    如此说来……

    “冲庠曾上过莫笑的身?”余音一下子就黑了脸,手头掐得朝露哇哇乱叫。

    当时她根本没有去细想为什么师姐会被莫笑一刀震开,纵然黑刀暗藏玄机,纵然师姐沉疴多日,但归根结底,一个是凡人,一个是洞虚期的修士。

    迷雾顿时散去。

    “啊?是……是……”到这时,朝露哪儿还敢骗人,倒豆子似的吐露着,“你猜得不错,他当时的确利用残魂影响了莫笑,但也说不上是上过莫笑的身吧……只能说他们是互相利用。”

    难怪莫笑最后会那么利索地解决掉傅十一,想来是冲庠在里面搭了把手,抹了与莫笑有关的痕迹。

    余音放开朝露,信手拍了拍,起身往外边走边说道:“下次他联系你时,留住他,我来会会他。”

    朝露没想到余音会这么说,僵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得过来。

    还是囚玉把他揭起来,揉吧揉吧往发冠里一塞,脚下连忙追上余音,说:“你要和冲庠交手?还是说你想与冲庠做交易……玩心计?不好吧,他可不比寻常疯子,是真的捉摸不透。”

    不周这些个罗刹王,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我知道。”余音拉开房门,回头一笑,“其实我一直没说的是,在尊灵山外头,我杀了稷山一个法身,这么一算,对上冲庠也不能说全然没有胜算,对吧?”

    这稷山可还与冲庠互换了一下伤不是嘛。

    囚玉听的头都大了,不由叹道:“你怎么又惹上个新的?光是眼下这些个还不够吗?”

    “可不怪我……”余音一路往下走,学着囚玉唉声叹气地说:“要怪只能怪这些罗刹王都想要追求力量,也就促使了他们源源不断地找上我,如你一样。”

    一句话,把囚玉给噎了回去。

    他很想说,自己最开始也并非是为了追求力量才找上的余音,或者说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抱有之前的那些念头,只是好像说这些都失去了意义。

    走到底的余音回头见囚玉还在顶上发愣,便招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是那么想的,但对我而言,无所谓。我最后会帮你救那四万阿傍人,而你要在此期间,付出了你的忠诚,仅此而已。”

    手落下的瞬间,隔音法阵散去,客栈里熙熙攘攘的交谈声包围他们二人。

    “嗯。”囚玉点了点头,小跑往下,面上挂着释然的笑。

    出怡安城时,延平安排的那些眼线总算没有跟过来,看来的确只是想要确定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怡安,没打算做些别的。

    为此,囚玉还嘲笑了延平一番,说这人没有什么大出息,顶多小偷小摸,也不知道江胜清为什么那么忌惮他。

    而林逸那头,他一早就出了城,抱着剑蹲在怡安城往南十里地的小树林里,干等着余音一行人的到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离开余囊

    夜一深,树林里便刮起了寒风。

    林逸掏出温着的酒,靠在树边开喝,喝到两眼懵懵时,余音总算来了。

    “进常阳关的路这时候已经封了,我带你们走小路?若是要等开关,得到明日辰时才开。”林逸踉踉跄跄起身,脚下虽不稳,但周身气劲依托着灵力,倒也没真摔倒。

    楚国自诛魔军进驻之后,就被高玉划分成了十二道,由各宗派人接管。

    起初高玉弄这些,是因为楚国实在是幅员辽阔,他自己一个人即便是再有精力,也分身乏术,所以便将地盘划分出来,好让其他宗门一同辖治。

    事实上,高玉此举倒也的确很快就消灭了楚国境内绝大多数的妖魔鬼怪,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比这群妖魔鬼怪更让楚国百姓胆战心惊的修行者。

    楚国百姓的水深火热已经没人能去管了,皇帝一族早在不周频繁进犯时逃亡国外,其后虽然道门过来营救,也并未将其迎回。

    名为楚国,实为道门现世的附庸。

    怡安城以及出城往西南的十三座中小型城镇属于玄照宗的管辖范围,目前均由延平代政,而若是想要直入不周,便需要经过不下四个宗门的势力范围,其通关之手续相当繁琐,没个几日下不来,且还需要大量的灵石打点。

    真正有道心的修行者寥寥无几,大多不过是沾了一些修行皮毛的虫豸而已。

    即便是当初林逸跟着诛魔军的增补军对一道进楚国,都费了老鼻子劲,才一路躲过盘剥,成功去到不周战场上。可惜的是,林逸还没混上几天好日子,就因为一碗肉汤被踢了出来。

    余音听林逸讲这故事时,尚觉得此事怪不到林逸身上,他顶多是不更事,那观叶宗的代政长老才是真的令人作呕。

    明明是那代政的何长老惺惺作态地说赏赐底下,结果最后就林逸一个二愣子上去道谢,满满一锅香浓肉汤,被他一个人喝了大半。

    然后林逸就被踢出来了。

    面上是说林逸行事特立独行,不适合诛魔军,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何长老,被何长老的那些狗腿子抢在前头料理了。

    话又说回来。

    林逸嘴里的常阳关,便是出怡安城之后的南边第一道关卡,守在这儿的是XX宗的XXX,据说也是个善于玩弄权柄之流,并不好对付。

    “常阳关往西北二十里,就是吴村,那里有人等我,我们先去一趟吴村,再转道常阳关南下。”余音伸手将林逸拉起来,三言两语便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

    囚玉送人出城之后,也不识路,便让白五御车,先暂且随便找个地方落脚,稳定之后再用那江胜清留下来的玉牌联系,也就省了他这头的事。

    “啊?”林逸掏了掏而已,问道:“你要走吴村?那不是去不周的路,你不是要上战场吗?走那儿怕是要耽误些功夫。”

    虽说林逸不那么靠谱,但好在他的确混了一段时间的诛魔军,对这里面的门道稍有了解。

    “吴村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各道都跑那儿去要租,惹的吴村的人烦不胜烦,最后跑了个干净,现如今该是个荒村了。”林逸解释道。

    余音没说话,领头在树林里走。

    “你且领路便是,管那么多?”囚玉啪的一声拍在林逸肩头,箍着他的臂膀跟在余音身后,“那吴村是不是荒村与我们没有干系,我们另有人在那儿等着的。”

    他们二人都知晓,那吴村并非是荒村。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谁家的田地都种不好,三两天就荒废了,吴村里的百姓们也是如此,偏偏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此,不说祖宗坟茔迁不走,便是真能狠了心跑路,那也没处去。

    哪里不要银两生活?

    再说了,他们是楚国的籍民,出去了身上就一本楚国的户籍文书,其他地方也不认,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去处。

    离不开吴村,那能怎么办?

    白五起初带着人到吴村的时候,也以为这里的荒村,她将马车随意栓了一处地方,便带着裴云英等人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屋子落脚。

    当天晚上,白五前脚拿出来的一些需要煎制的药,后脚她一离屋,药不见了。

    偷东西的是几个小娃娃,刚抱着出院门,还没来得及去看自己拿得到底是什么,就被白五逮了个正着。在小娃娃的哀嚎中,白五一手一个,腋下再夹两个,统统带回了屋。

    听到声音的裴云英咳了几声,从床上坐起来,她这时候目力已经大不如前,明明油灯还算亮堂,可她什么也看不见,而一动用灵力,这浑身的骨头便如针刺般剧痛不已。

    “白五,怎么了?”她眯了眯眼睛望向声音处,问道。

    “无事,只是几个小孩子。”白五说完,将人往屋外一放,拖了条矮凳过来坐下。

    几个小孩子哪儿见过这阵仗,一个个抖如筛糠,眼泪汪汪。

    白五双手撑在膝盖上,将身体压得与他们平行后,和蔼地问道:“你们从哪儿来?白日里时,似乎是没有见过你们,这村子不是没人吗?你们的爹爹娘亲在哪儿?”

    除了哭声之外,没有其他回答。

    隔壁屋子里睡着瑞风,自发现瑞风起,骄阳不管下多重的手去医,瑞风都没有任何反应,始终昏睡。这反倒是激起了骄阳的逆反心理,叫她不服输般的,日夜埋头于瑞风的病床边。

    即便是这样,骄阳也被吵到了。

    只见那门哐啷一声被风吹开,随后骄阳便风风火火地阔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揪着两个大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循着动静把人给抓到了。

    “饶命,饶命,小的只是想混口饭吃。”

    “仙长饶命,小的无意冒犯。”

    被丢在地上的一男一女不断地朝着白五等人磕头,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上去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与小孩子们圆润的两颊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两个躲在村东头的井里,那井似乎是连通了另一个地方,想来后头应该还有不少人。”骄阳撂下这句话,就反身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荒村

    白五哦了一声,抬手将门给关上,然后继续问道:“你们所为何事而来?”

    两个大人跪行于小娃娃与白五之间,咚咚磕着头,异口同声地说:“小的只是饿肚子,逼不得已才行此下策。”

    “只是饿肚子?我们随身并不带粮食,这一点上,帮不了你们。”白五坦诚道:“来时见林间山间也并没有走兽飞禽,否则我也能帮你们打个猎之类的。”

    见白五好说话,那女人抬袖抹了一把泪,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早在吴村处于三不管状况的最开始,吴村百姓就在村长吴胜的带领下,有序开始了转移。他们想着搬去吴村东边十几里地的山里,那边虽然同样不能种地,但好歹能靠山吃山。

    谁知道,这一搬,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是急转直下。

    没有名字的山头里的确有不少鸟兽可以供吴村村民打猎,可他们人多,三两天就能将山里的东西给吃空,也就别说什么长久生活了。

    眼看着这法子行不通了,吴胜便开始带人一起挖地道。

    白日里,吴村看上去是个荒村,到了晚上,这些人就都从山里摸了回来,出口便是骄阳堵到人的村东头井口。

    起初这法子倒也行得通,村民们夜里回来偷着种地,倒是比以往大喇喇的种地要顺利得多。

    可一片荒地平白长出来粮食,肯定会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尤其现在实际管辖楚国各道的并不是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修为者,而是他们手底下的拥趸。

    这群人熟悉俗世里的种种,无利不往,见缝插针,最能嗅到端倪。

    于是乎,吴村的百姓刚种好的地,没等收成,就被那群人给据为己有,只待这背地里种地的人自投罗网。

    “我们被清剿了三次,本有千户人的村子,如今只剩下不到百户……”女人越说越伤心,哽咽不已,“他们要钱要粮,说那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收的卫租。”

    拒交的,就都是匪,甚至是妖魔的伥鬼,是阻碍诛魔军行动的罪人。

    吴村这点手无寸铁的百姓哪儿能斗得过修行者?最后自然是死伤无数,渐渐的就偃旗息鼓,再没有了反抗之心。

    当然也没有粮可以交,他们本就朝不保夕,又哪儿能筹出粮来……

    最后演变成了如今这般境况,残存的吴村百姓照旧白日里躲在山中,夜里回到家里,只是这回再不能种地了,而回家也就变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形式。

    白五落脚的这处院子,便是跪着的夫妻俩的家,几个小娃娃都是他们的孩子。

    “你们俩看上去饿了不少天,他们倒是还行。”白五端详着这对夫妇,说:“只是你们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也并不能帮你们什么……我们有十分紧要的事在身……”

    女人擦着眼角的泪,苦笑一声,扭头将身后的孩子抱在怀中。哭哭嚷嚷的孩子们这下不闹了,一个个都挤去娘亲的怀里,神色懵懂地看向白五。

    “仙长说笑了,我们这些苦人家,哪里指望得了别的?不过是希望仙长们能饶恕我们的无礼……”男人无奈接口道:“我们白日里,就去其他地方行乞,虽说丢人现眼,但好歹能捞到几口吃食……只是不多,也就紧着孩子们先。”

    刚才白五拂袖关门的本事,他们都见识过了,也知道自己面前的是高不可攀的修行者。

    “你们为何不寻一道栖身?”裴云英突然出声问他们,“若是找到个靠山,倒也不至于被多方剥削。而且,他们若聪明些,也该知道你们身上没有什么油水,不会盯着你们不放才是。”

    后知后觉的白五,猛然从裴云英的这话里听出了点头绪。

    “的确,这群人既然如此敏锐,应该知道你们身上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为何持续滋扰你们?”白五蹙眉,思绪百转千回,“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偏偏吴村是三不管?是真的三不管,还是高玉有意将此地拨出来,留作他用?”

    没想到她们白日里一番打听,想找个无人处落脚,竟是歪打正着地找到了关窍。

    裴云英冲着白五的方向点了点头,说:“这两点都十分可疑,白五,我如果没猜错,瑞风的千机囊里应该会带食物,你去隔壁借来让我看看。”

    过炼气之后,其实修行者大多就已经开始了辟谷,只是如瑞风这样娇滴滴的后辈,最喜欢随时携带一些俗世里叫好叫座的零嘴点心,以饱口腹之欲。

    白五一听,赶忙去隔壁‘借’千机囊。

    “所带食物应该够你们几日饱腹,便充作我们借住的资费吧。”裴云英说着,又问:“方才你说的那位村长吴胜,他可还在?”

    男人点了点头,回答道:“村长还在山上,山上虽然石头多,种不了什么地,但总归是有几根野草可吃,比在村里饿着等死的好。”

    带着千机囊回来的白五自然是把东西放在了裴云英面前,这种东西惯来认主,只有在修为远超其主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不损坏内力的东西而破开外面的法阵。

    白五贴心地托掌点了团更为明亮的光球,为裴云英照面。

    “多谢。”裴云英脸色苍白,伸手在千机囊上一拂。

    尖锐的刺痛在此刻侵袭她全身,令她不自觉颤抖着,嘴里溢出了几声闷哼。

    “您没事吧?”白五见裴云英发抖,连忙坐过去扶住她,关切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去喊那位过来吗?”

    使用术法,运转灵力会痛这件事,裴云英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脆弱来,更不喜欢暴露自己的弱点。

    包括余音。

    只是不告诉余音是因为,裴云英不希望她被这些琐事浪费精力。

    “没事……”裴云英在千机囊里摸索了一会儿,再抬手,掌心源源不断地送出油纸包住的点心到那对夫妇的怀中。

    虽然眼下目不能视物,可花了少许时间适应后,裴云英的听力倒是更为精准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忆

    彼时,余音三人正趁着夜色疾行。

    他们本是想在天亮之前到吴村,岂料这刚出林子,便看到个妙龄少女被倒挂在路边的巨石旁。少女双目紧闭,脸色青紫,似乎是要断气了。

    林逸提着剑就想上去救人。

    余音连忙将他拦住,然后掌心轰出一道强光,直指那石头,嘴里则说道:“小心,有猫腻。”

    经余音一提点,林逸这才发现,那石头上居然充斥着浑浊腥臭的气息,而刚才明明就没有这个味道,不然他也不至于傻乎乎的看不出。

    有了黑龙引之后,比起旁人,余音要多几分看破虚妄的能力。

    她抬手指天,解释道:“夜空月华隐匿……恐怕我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就已经踩到了他人的法阵之中。”

    离奇的是,四周没有任何的法术痕迹或波动。

    一切静谧无声却又十分到位。

    而在余音回身时,身边的囚玉已经不见身影。囚玉并非是那种鲁莽的人,若有发现,必然会先告知余音,可此时他却消失了。

    “我感觉很不妙。”余音将一小段黑龙引放在林逸身上,旋即与他并肩继续往前走,“恐怕此人修为远超于我们,纵观南洲,哪个可能的人都不是我的朋友。”

    只是奇怪的是,布下法阵的人迟迟没有现身。

    “你仇人这么多?”林逸有些好奇地问道。

    余音在拔剑之后,侧头冲他微笑,说:“并非是我的仇人多,而是想要杀了我的人很多。”

    不管是高玉,还是不周的冲庠、范榕,亦或是可能已经与高玉联手的灵兰秘境里的老妖,都对余音,或者说余音现在这个壳子,有一定程度上的觊觎。

    为什么提到老妖?

    因为就此前江胜清为余音提供的大量资料显示,灵兰秘境早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甘愿屈居人下,他们希望借着道门衰败的这个契机重回中原,而切入点,便是可能没有死的余音。

    林逸闭上了嘴,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人什么身份,但只要之人能让他饱个口腹之欲,就万事大吉了。

    两人在来到巨石面前时,那个倒吊着的少女已经枯萎了,其原因并非是余音刚才轰出去的那一掌,而是自巨石底部扩散开的裂纹。

    裂纹逐渐崩大,最终从里面钻出来个半人高的尖头圆脸小怪物。

    “阿姐。”

    小怪物在出来看到余音的第一眼,便如此喊她。

    熟悉感再次扑面而来。

    当初孟夏冰在丛芳身上炼出的怨胎,也曾如此叫做余音,此时这个非人非魔非妖的东西,又这么叫她。

    为什么?

    余音几步过去,俯身扣住其脖颈,问道:“你是谁?为何叫我阿姐?你可认识孟夏冰?”

    “阿姐。”小怪物的绿豆眼由于窒息而开始滴溜溜直转。

    然而当余音将其提溜着朝向林逸时,小怪物却不喊了,仿佛的确是有针对性的,并非随口胡诌。只不过不管余音怎么问,他都只会阿姐两个字。

    “我年少时,曾在俗世老家听过一种传闻。”林逸抬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怪物,说:“老人家都说,死胎在妇人的腹中会凝结成怨气,魂散时,怨气结成怨胎,便做三尺童相,四处祸乱。”

    说的都是余音知道的。

    林逸看余音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也有例外……若魂不散,则成恶胎,与这天地间灵气结为姊妹,和天道相辅相成。”

    此怨胎唤余音做阿姐,便有两种可能。

    一是余音肉身为假,本源乃是恶胎;

    二是余音修为已臻化境,与天地合为一体,可堪飞升,所以才会被恶胎误认为姊妹。

    刚说起时,林逸担心自己又犯了直言的老毛病,惹到愿意为自己提供酒菜的这个人,但看其脸色,好像又不太在乎,与自己寻常遇到的那些小肚鸡肠的同道不太一样。

    余音垂眸去看自己手里的小怪物,林逸所说的这种市井逸闻通常不会被记载在道门的书籍中,但此故事的前半段,却做驯化怨胎之例,记载在册。

    与林逸不同,余音想的是第三种。

    她的父亲是九天之上的真神,她的母亲是不周素洛,而她自己,可以说是承受了高玉长达三千年的压榨,却没有消亡……

    她是什么?

    至少不是,也不可能是父亲口中的那个祸害世人的恶胎。

    没有哪一个恶胎有哺育世人的本事,若有,须伦恶童的下场不会是在不周山永眠,更没有哪一个恶胎可以哺育个三千年不散。

    属于是长期性的竭泽而渔了。

    “我是什么?”余音呢喃道。

    林逸最后的那句话,像是一击洪钟,敲在了余音的脑海中,令她在电光石火间,仿佛窥得了自己的真实一般,恍惚出神。

    小怪物倒是一直在滋儿哇乱叫。

    它这没有什么具体含义的声音能带来的只有聒噪,于是回过神来的余音手动帮他闭了嘴。

    只是头顶还是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也没有布阵人的身影,仿佛这个法阵就只是为了将余音和林逸困在这里而已。

    “你是什么?”林逸侧耳,跟着复述了一下余音的话,不知怎的,这是四个字如一层阴影笼罩在他心头,令他莫名惶惶然了起来。

    要知道,这世上只有两件事会让林逸害怕。

    即:没肉吃和没酒喝。

    再强大的敌人对于林逸而已,左右不过是个输,是个死而已,无肉吃无酒喝的日子却是漫无边际的折磨,令他这个早就辟谷百年的人想想就胆寒。

    余音没有理会林逸,她将小怪物丢在一旁,其后蹲下去捏了把石头碎裂成的灰。

    瓷白色的细沙中,臭味依然顽固不散,连带着触碰过的手都变得隐约捎带上了些味道,可恰恰是这种味道,令余音脑海中的杂念无限放大。

    过往高玉的一言一行,裴云英曾经的尖酸刻薄,身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

    “做你自己便是,无用便无用吧,师父不怪你。”

    “凭什么你能如此心安理得?”

    “红颜枯骨,金丹期的废物再美,等那两个靠山一飞升,还不是要任人揉搓?笑死人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现身

    林逸眼睁睁地看着余音的气势在阴阳之间反复横挑,他握紧了手里的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拍醒余音,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进不了余音的身。

    平地突然卷起呼啸的寒风,无形的屏障将林逸隔绝在外,并不断地将他往外推移。

    而小怪物却很高兴。

    瑟瑟寒风中,小怪物左右撑脚跳着,指节不全的手啪啪拍得直响。

    可能是出于对酒和肉的执念,也可能是单纯不想认输,林逸抬脚蹬在身后一步处,抽剑转腕横扫而出,灵力形成的旋涡伴随着剑气劈砍在了风阵上。

    一剑不行,再来一剑。

    底子扎实的林逸就这么在风外不知疲倦地劈砍着,虽说没能砍开那强风凝成的屏障,但却是止住了自己被排斥的势头,逐步站稳了脚跟。

    “该死,该死。”

    不会说话的小怪物突然怒气冲冲地瞪着不肯离开的林逸,那目光,好似要将其拆解入腹一般。

    “再看,便连你一同砍。”林逸平日里极少这般放狠话,这会儿显然是被小怪物那绿豆眼里的不屑给激怒了,而之后,他扬出的剑锋果然转向了小怪物。

    结果小怪物也不遑多让,张牙舞爪地冲着林逸比划,似乎只要林逸进去,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向林逸。

    飞星擦夜空而过。

    剑影中,林逸的脸色开始发白。

    毕竟剑法再炉火纯青,再灵力深厚,也经不住这么个造法。

    可就在林逸体力不支的时候,风陡然停止。其后,四下荒野与林逸陷入到更为醇厚的黑暗中,周遭连灵气都变得十分稀薄。

    咚。

    小怪物也笑不出了,与林逸一道倒在了地上。

    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余音睁开了眼睛,此时的她眼中并没有先前的那种执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就在刚才这么短暂的半个时辰里,余音孤身重走了漫长的三千年过去。

    被遗忘的细节清晰不已。

    这回,余音确定有某种力量一直在帮助高玉,也正是这个力量,导致了所有悲剧提前。没错,仅仅是提前而已,高玉狼子野心,不管有没有那股力量,他都会将自己的计划走完。

    同样是因为这次重新回忆过去,余音看到了高玉构筑万象山河阵的全部过程,看到高玉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睡梦中,抽去她的骨髓。

    倒是不疼。

    之后的仰天一寸也好,服用的金丹也好,甚至被拿去的头发和指甲,都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限制余音,使其在高玉可控制的范围内。

    可笑的是,高玉的确以此救了不少人的,且那些人为了感谢高玉,为其熔铸了金身。

    他依靠余音落成的万象山河阵为南洲各地的凡人提供了条苦难直达其手的渠道,任何小范围的妖魔肆虐,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并及时赶到。

    至此,谢高玉者众。

    “啊……”余音收回思绪,偏头去看地上的林逸,眼珠子转动了两圈才勉强有些正常视物,“倒是辛苦你一直在旁边干扰了。”

    如果不是林逸一直在砰砰哐哐,余音可能到了末尾,都难以从极端的憎恶中脱身。

    要知道,憎恶和仇恨是最容易令修行者迷失自我的,而余音回忆过去,并非只是单纯的在自我脑海中实现,而是依托了手边已经被碾成粉末的石头。

    石头中蕴含了十分精纯的怨,精纯到余音都要怀疑这怨气是天生地养的了,但天道无常,岂会滋生仇怨息怒?

    余音不再多想,踢开脚边的小怪物后,走到林逸身边一把将其提溜起来,接着就径直往回走,走入了密林之中。

    到此时,法阵可破,来途亦出路。

    当然,如果这时候树林外有人的话,这人便能看到树林上空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景象。

    月亮仿佛被人横刀砍成了两半使得,其中一半逐渐消失,与此同时,无数鬼影划夜空而过,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半空中,发出嘶哑的鸣叫。

    林间鸟兽大乱,纷纷扑腾振翅,撞月而去。

    这时候囚玉在哪儿?

    他倒霉催的,卡在了一处断崖的峭壁缝里。

    单是如此也就罢了,随便施术就出去了,可偏偏这片峭壁底下刻着他人的法阵,居阵枢的囚玉别说施术了,连力气都在逐渐流失。

    “大人,怎么办,怎么办。”熙儿和珠儿跑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挂在囚玉身上哭喊,“您这样该不会死吧?不要……熙儿&珠儿不要大人死。”

    囚玉看她们哭,也只能无奈地用下巴蹭蹭她们两个的头,说:“怕什么?这法阵在抽取我的魔息而已,又不会死。”

    桀桀。

    桀哈——桀桀——

    狞笑声猛然响在囚玉耳侧。

    对囚玉而言,这声音也太熟悉不过了,他的脸色逐渐难看,目光四处搜寻声音的主人。

    “找我?得了吧,你找到我,又能如何?”尖刻的声音满载嘲讽,“如今的你,别说我了,就是你身边的那个小崽子也打不过。”

    小崽子,指的是余音。

    “那不是挺好……”囚玉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世人修为皆堕,我亦不能幸免,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不问自取是为贼,如今散去的修为也算偿还,不算白忙活。”

    忽的一下,灰色雾气在深壑上空凝聚出人形来。

    冲庠白衣黑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吟吟地看着囚玉,问道:“要是她选择放弃你呢?现在她可是已经带着那个剑修小子走了,头也没回。”

    法阵出自冲庠之手,若他愿意,大可以在法阵中随心所欲,但他却将余音放走了,还大发慈悲地帮她记起了许多被术法抹掉的过去。

    如果不是那个剑修小子捣乱的话,现在的余音应该与他冲庠站在一起。

    还是有些可惜的……

    想到这儿,冲庠抬手抱臂,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问自答:“她真的已经放弃你了,因为这时候的她,心中的仇恨已经大过了一切,如你这样的不周罗刹王,她没找过来杀掉,便已经是念在前段时间相处的份上了。”

第二百五十章 不去也得去

    囚玉实在不想理冲庠这个疯子。

    但奈何这个疯子持续性地用言语撩拨囚玉的情绪,且囚玉不给反应不停。

    “你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你也清楚,就算你抽了我体内的魔息,也无法一举将我抹杀,既如此,又何必浪费功夫?”囚玉头疼不已,选择先让哭哭啼啼的珠儿和熙儿回去,自己来应付冲庠。

    冲庠的右手不断抠挠着自己的脸,暗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手,滴滴答答往下落,直挠得骨头都能看到了,也没停下。

    “浪费功夫?不浪费,将她羽翼拆去,要不了多久,孤身入不周的她便是群狼环伺,她跑不了了。”虽然做着反常的举动,但冲庠的话却是正常得不行。

    接着,他几步腾空跨到囚玉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囚玉。

    “你也太没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能虚弱至此,简直贻笑大方。”

    “范榕不日就会飞升,他一走,不周必然溃败,我不可能坐以待毙,更不可能向高玉俯首称臣……你呢?你会吗?”

    “没用,飞升不了,范榕也借了余音的气运,借了的东西都是要还的……这世间谁也别想走……大家不若一道迎接千年大劫,如何?”

    “不不不,还是让余音进烈火烹池吧,我好不容易说动骄阳,全盘计划周全缜密,岂能轻易作废?”

    “既然大家都飞升不了,不若维持现场,让余音一个人死就好了,你说呢?你亲近道门,借的可不少,别以为现在就还完了。”

    他的脸,一侧皮开肉绽见骨,一侧端方俊朗无双。

    说完这些,冲庠又开始神经兮兮地挠自己那半边脸,手指上下飞动间,唇瓣翕辟数次,似乎又在念叨着什么。

    囚玉心中骇然,没想到骄阳竟是早就和冲庠达成了合作,难怪性格古怪的她会在余囊城里听命行事,难怪她会一路跟着无怨无悔地救人。

    如此反常的事,囚玉还只当骄阳如自己一般。

    “我刚才……”冲庠突然撕下了自己的半张破脸,用红花花的肉凑近囚玉,问:“是不是说了我的计划?嘻嘻,她此行必然会走向毁灭,而你……不从我,就在此自生自灭吧。”

    最后一个字落地,冲庠转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不不,不可能,你就算修为一日千里,也不可能做到令我毫无察觉。”冲庠脸色大变,他匆匆吃下自己手头的皮肉,旋即笑眯眯地歪头道:“你在虚张声势,你在等我自乱阵脚。”

    余音来了很久了。

    她听完冲庠所有的话后,自然也就知道不周之行危险重重。

    但她同样知道,骄阳并没有骗她,要救裴云英就必须去一趟烈火烹池,那是最快最直接的路,而裴云英已经等不起。

    应该说,骄阳在余音给出飞冉身死的可能性起,就决定坦白所有。

    烈火烹池可以救裴云英,但抵达烈火烹池前,会有无数的人和魔为了将余音绞杀而前赴后继。骄阳与稷山顶多算得上是前哨,而之后到访的,会比他们更难缠百倍。

    “我没有虚张声势,只是想看看你要疯到什么地步。”余音面色平静地望着冲庠,她没有动手是因为面前的冲庠并非本体,并且她也想听听冲庠到底能吐露多少。

    冲庠双手交叠于身前,张臂时,万箭齐发。

    “你才是疯子,你不是和稷山相谈甚欢吗?和疯子能聊得那么开心,说明你自己也是。”冲庠呸呸了两声,刚笑完又转怒,竖眉道:“不过,你听到了又怎样,还不是得去一趟才知道真假?万一我刚才是故意作戏呢?万一你一耽搁,便延误了时机呢?”

    这下余音就有点懵了,自己明明是在尊灵山外头放倒了稷山,怎么到了冲庠的嘴里,就变成相谈甚欢了?如果是这样,那她现在也算是和冲庠相谈甚欢了。

    不过,余音懵归懵,手头也没停下半分。

    她提剑上抬,手腕翻转间,黑龙引借剑气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将所有的箭矢网罗殆尽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复而掷回。

    叮铃哐啷,箭矢纷纷打在了悬崖的石壁上,顿时沙石飞溅,尘雾漫天。

    被困其中的囚玉也因此脱身。

    早在余音反击时,冲庠就已经轻松避让开,他背手蹲在山头上,俯身往下,说:“让你带上他也无妨……我是没想到他现在能这么废物,要知道了,今日也不必走这么一遭。”

    血染红了冲庠的衣衫,勾勒出半张鬼面。

    “带着他和那个剑修小子,你以为你能走到烈火烹池吗?不先死上几个人,你们连劳心关都过不去。”

    冲庠又开始抓牢自己那半边惨不忍睹的脸了。

    “嘻嘻,对我而言,倒是好事了。那般看着我作甚?有本事便上来除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于冲庠而言,他要的是自己能飞升,如若不能,那起码要不被高玉滋扰,能偏安一隅。

    反正不管如何,先得除了余音这个祸害。

    见囚玉走去余音身侧,冲庠伸着血淋淋的手指着他们狂笑不已:“他现在修为不过化神,这样的软弱废物,与你昔日的名声倒是极其相配,妙哉,妙哉!”

    大部分魔物在察觉到自己修为跌堕时,比修行者们可遏制得快多了,毕竟同类相食这事他们做得相当顺手。

    一直跟在余音身边的囚玉没有条件,也没有想法去做这些,是以修为才会一落千丈,毫无遏制之势。如今囚玉这样,在冲庠看来简直丢脸至极,忝为罗刹王。

    被指着鼻子嘲笑的囚玉别说生气了,心里甚至连半点儿波澜都没有。他走到余音身边后,无视冲庠的废话,开腔说道:“冲庠的肉身是夺舍而来,其元神淬炼过百毒,占据肉身之后,元神里的毒素便会渗入到肉身里,百来日就得换上一具。”

    时间一到,冲庠的肉身就会由内极外地出现瘙痒,直到他将肉身挠破,才另寻新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

    按理说,冲庠这样,还不如用自己原本的身体。

    可偏偏他生得古怪,左右眼不一般大,头顶稀疏无毛,身高不过二尺,走到哪儿,都只会收获一众夹带讥讽的目光。

    当然,所有暗地里笑过冲庠模样的,都死了。

    “也就是说,现在百日之期已经到了,他留在这里不过是故意浪费我们时间。”余音梳理了一下,继续说道:“方才我将林逸送出去,发现法阵内并没有什么杀招,看来他之前的疯话倒也不假。”

    余音甚至怀疑,冲庠只是希望找回缺失记忆的她疯掉或更改立场,而没想过要杀她。

    一旁囚玉没回答余音,因为他也搞不懂冲庠的意图,不过不管冲庠想做什么,起码现在冲庠不会伤人,也没有时间伤人了。

    阵外,天方破晓。

    吴村的百姓们得知村东六子家来了仙人,且是几位格外和善的仙人,纷纷从山里穿密道回来,之后又乌泱泱拜倒在裴云英的榻前。

    领头的自然是吴胜。

    这年头为了能活下去,哪里还顾得上面子或里子,有粮便是爷,吴胜这个做村长的也不例外。

    “吴村为什么会变成三不管,作为村长,你可知道内情?”裴云英不敢对白五说自己身体的问题,又觉得内里疑点重重,便打算从吴胜这里下手。

    紧接着,点心如流水般送到了吴村村民面前。

    吴胜虽然知道粮食要紧,但也没有盲目去拿,他先是磕了三下响头,随后摇头说道“小的就是个种地的,因为当年父亲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做了吴村的教书先生,便跟着沾了些光……”

    老村长过世时,世道已经差得不能再差了,当时的皇帝不理朝政,父母官自然也就懒得照拂吴村这样捞不着什么油水的破落村。

    而此时的吴村愣是找不出个识字的大人,最后村长之位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唯一识字的吴胜的头上。

    然而吴胜做这村长也不过是料理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哪里懂得高高在上的那些仙人们的打算,故而连连摆手,不敢接口粮,也不许旁人去接。

    小孩子倒是早就麻溜地拿了吃食往嘴里送,也不管自家大人如何瞪眼。

    “无事,不管你们答不答的上来,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我们辟谷已久,这些东西之余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你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裴云英也不急,安慰完吴胜之后,继续问道:“那你门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吃人家的嘴软,一帮子吴村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绞尽脑汁地想这些年的怪事。

    乡野嘛,怪事异闻肯定不胜枚举。

    有说村东那绿草甸上出现过吃人狐妖的,有说后山林子里有女鬼的,还有说吴村底下埋了万人墓的。

    裴云英望向那个抬手说万人墓的黑脸男人,他身边的村民仿佛很忌讳这事,都扭头去看他,眼神中带着意欲遮掩住的责怪。

    为什么是责怪?

    明明在场开口的人不少。

    于是裴云英匀了一份点心到那黑脸男人面前,问他:“为什么说是万人墓?你们有在吴村底下挖出过什么东西吗?”

    这一问,把吴村的所有人都给问得没声儿了。

    庄稼人刨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吴村的人世代生活在此,别说刨土种地了,就是丧葬也得动土。可若是裴云英出去走一圈,便会发现吴村内外没有任何的坟茔,碑石。

    吴胜见瞒不下去了,只能站出来给裴云英解释,说当年他太祖在世时,吴村底下挖出过许多红木棺材,棺材里躺着的清一色全是孩子,唇红齿白,跟活着似的。

    光是孩子,倒也不足以吓坏吴村村民。

    可从那些棺材现世的第二天起,吴村就陆陆续续有人患急病死去,这些患病的,大多都是那日一道开挖棺材出来的人。

    吴家太祖吓坏了,连夜就想带着一家老小逃离,偏偏在出村时,一脚踩进了掀翻在地的红木棺材里。

    “死了足足有十八人……”吴胜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畏惧,“还是那时的州牧大人过来,又是请天师,又是找大夫的,勉强止了祸患。”

    事一了,吴村就有了不可动深土的死规矩,村民们虽然依旧耕作,但绝不会动土丧葬,实在有需求的,也都是远远地避开去,生怕再次招来祸事。

    “那些棺材,你们是否重新下葬了?”裴云英又问。

    吴胜点了点头,苦哈哈地说:“先祖们哪里敢冒犯鬼神大人,只能办一场盛大的仪式,将它们请回去。”

    白五听得云里雾里的,忙接口说道:“在哪里挖出来的?听上去应该是借子阴术,是北边惯用的借炁之法,南边极少听闻。”

    她自然是说给裴云英听的。

    裴云英听过年少便仗剑行南洲,几千年来诛妖除魔不计其数,俗世里的那些怪谈她也多少都听过,是以对这借子阴术略知一二。

    “这些术法都是那些刚入道门的凡人自行摩挲出来的,无甚大用,也应该是无法伤人才对。”裴云英的手垂在身侧,无名指与拇指贴合,灵力如细流缓缓徜徉而出,“可从吴村长刚才的话里,死掉的十八个人应该都是因为这些红木棺材。”

    吴胜点头如捣蒜。

    他生怕这两位仙长会提出要掘墓,可若对方真提了,他这半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也是,这借子阴术大多是富贵人家选奴仆的子女来造术借炁,我还没听过一挑挑一堆的……”白五想了想也是,又转而问道:“裴前辈觉得,杀人的真是红木棺材里的孩子?”

    有趣的是,白五虽自发地喊余音音姐,却不敢对裴云英过分亲昵,选来选去,喊的还是裴前辈三字。

    裴云英没有表态,她在思考这些红木棺材所带来的可能性,同时又在想,为什么吴村会成为三不管的地方,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第二百五十二章 救

    吴村以北是玄照宗所辖区域,以南则是观叶宗。

    高玉故意空出吴村来,难不成是不想玄照宗会被观叶宗发现吴村背后的秘密吗?

    深思熟虑之后,裴云英继续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沿着脚下泥土探出去,她不会主动要求开挖棺材,毕竟村民们脸上的惶恐和畏惧是真实的,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悄悄地查。

    余音没能在余囊城里找到余阙的遗骸一事对裴云英来说是非常在意的,尽管余音脸上表现得十分不在乎,可裴云英还是能感觉到,余音很不开心。

    这个不开心的原因,起码有一半是建立在怀疑有人捷足先登之上。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余音三人已经安全地离开了冲庠所设的法阵,当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吴村赶时,却发现江胜清留下的玉牌已经无法联系上裴云英等人了。

    “可能只是术法的影响。”囚玉看余音变得焦躁不安,忙把江胜清的话复述了一遍,“不光是术法,若裴云英他们有事,也有可能没察觉到你联系她,不是吗?前面就快到了,远远看去宁静得很,没有什么问题的——”

    囚玉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他发现,本该出现在草甸尽头的村落,竟是原地消失了。

    林逸御剑俯冲过去,绕着空地转悠了几圈后,回来说道:“还好,不是消失,像是被什么包裹住了,能在上空察觉到法术波动。”

    余音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握着骨剑的手微抬,再落时,万丈剑光倾洒而出。

    “你这么个蛮横打法不行。”囚玉叹了一口气,匆匆追上去,劝她说:“不是消失就好办,总归只是禁制或法阵之类的,以裴云英和骄阳的能力,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侧头,对上余音冷若冰霜的视线,下意识就哆嗦了两下。

    吴村外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无形无色的罩子,余音的每一剑都只能造成震耳欲聋的咚咚声,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挥出第三剑时,余音突然停下,扭头对林逸说道:“你站在我对面去,那块石头那儿,并与我相同时间挥剑。”

    “那我呢?”囚玉指了指自己。

    “你站在旁边观察,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剑气与术法落在屏障上的时候,并不能捕捉到全部的流纹和走向。”余音说完,等待林逸到位。

    林逸当然是立马就跑动去了距离余音有五丈远的地方,问:“这样够不够。”

    见到余音点头,林逸眼观鼻鼻观心,真正是做到了力度角度和朝向都与余音一模一样,就在这时,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难以察觉的痕迹被双方同时的击打所放大,碎如流萤的金色波纹在半空中来往滑动,像是覆盖了层金色的大网

    “这是……”囚玉困惑了,他也没见过这种东西,起码没有在不周谁手上见过。

    余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什么,她方才第一剑劈出去的时候,黑龙引就发出了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尖啸声,紧接着那些流萤波纹便闪烁消散,快到几乎难以察觉。

    第二剑的力度被余音刻意加大,可引发的流萤波纹同样没有维持多久,且散落的点便是余音剑气的落点。

    所以才有了先前余音对林逸的吩咐。

    囚玉想了想,闭上眼睛,等到他再睁开时,金色的竖瞳内倒映出了万般光华。

    原本被遮蔽的小小村落在余音和林逸同时挥出的剑气作用下,在囚玉龙睛的注视下,终于献出了原形。也是到这时,他们仨才看到,吴村上空密密麻麻地漂浮着身穿艳丽华服的双髻童子。

    林逸看得头皮发麻,收手问道:“这什么啊?妖物还是魔物?”

    既不是妖,也不是魔,更不是鬼怪之流。

    事情要倒回到裴云英刚刚将灵力深入地底的时候,她本身就因为动用灵力而感觉到不舒服了,更别说吴村底下还有相当浓郁的怨气。

    怨气最集中的地方,正是吴胜所说的,当年重新给那些红木棺材下葬的地点。地底的棺材多达数百副,不管是外表还是内里都十分正常,没有什么邪术的痕迹。

    躺在棺材里的也不全是孩子,还有大人和老人。

    与其说这些棺材像是白五所提及的借子阴术,不如说是这些亡者更像是一家人,一大家子突遭横祸、却被妥善下葬的人。

    这些可怜的亡者死相倒是异常安详,显然周遭的怨气并非出自他们,只是他们不腐的尸体让吴村的村民误会了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

    怨气来自那里?

    裴云英过去除魔的手艺并没有因为修为跌堕而生疏,可变故就在她打开第一个红木棺材的时候发生了。

    仅仅是撬开那棺材的一条缝,汹涌的怨气便突然咆哮着冲撞向裴云英,引得裴云英急忙收回灵力,张嘴就呕了一滩污血出去。

    场面混乱不堪。

    白五急了,赶忙起身去喊隔壁的骄阳,村民们则是慌慌张张地起身,想跑又不敢跑。

    来不及了!裴云英深知自己刚才定是触动了什么,她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白五,就迅速合掌叩指,以术护持己身,以法纳身前凡人。

    吴村上空的屏障有一半是裴云英的功劳,剩下那一半,便是如蝗虫般蜂拥而出的诡异童子。

    “别怕……”裴云英擦了擦嘴边污血,目光透过屋顶看向空中云集的东西,说:“领着你的乡亲躲好,凡事有我们。”

    那厢,匆匆过来的骄阳看到裴云英这副模样,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按倒了。

    “刚才做了什么?”

    “你们修行者的性情也太难猜了,都这种情况了,还想着保护他们作甚?各人有各人的命。”

    “别动,亏空成这样还敢偷偷行动,过会儿余音知道了,保不齐要连我——”

    轰!

    骄阳冷眸甩手,将那个打断自己啰嗦的鬼东西给射杀在了窗框上。

    “都要怪的。”

    说完,骄阳卸了裴云英的下巴,接着一拳塞进了裴云英的嘴里,无数兽影顺着她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滑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万灵墓

    骄阳的动作太过粗暴,直把一旁的村民给吓坏了。

    吴胜手头指挥着村民往后院地窖里躲,目光则略有担忧地看着被按倒的裴云英,到底是拿了人家的粮食,心中担忧是正常的。

    旁边白五也抖了几抖,小声问道:“这会不会太过了?裴前辈好歹……”

    话说到一半,迎上了骄阳冷冷的视线,白五乖巧地闭上嘴,指了指门外,说:“我去照顾瑞风,瑞风等下别醒了然后找不到我们人。”

    四周除了说话声,就只剩下那些鬼东西的嘶哑叫声,它们疯狂地撞击在裴云英设下的屏障上,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

    刚才那只漏网之鱼,便是从前头几只狠撞出来的细缝里钻进来的。

    因为不知道屏障的构成,白五也不敢轻举乱动,小心翼翼地凑了点自己的灵气送入半空,勉强算是把那条缝给堵上了。

    一回头,瑞风站在院中,面色十分苍白。

    “啊……道友,我是白五,是音姐的门客。”白五挠了挠头,想过去搀扶瑞风,却被瑞风神色冷漠地避开,“别怕,这……这只是突发状况,你昏睡了很久,刚醒来肯定不清楚情况,我们进去说吧。”

    昏睡了很久。

    瑞风听到这句话,脸上多了几分落寞。她目光绕过白五后,望向已经变得有些昏暗的天空,问:“余师姐去哪儿了?她可还好?裴师姐呢?”

    白五只能说音姐去了外面有事,裴前辈则在隔壁有事,总之就是现在谁都抽不开身过来,只能由自己照顾瑞风。

    照顾二字深深刺痛了瑞风。

    她突然爆发,怒不可遏地嘶吼道:“我不需要你照顾!我千辛万苦的跑出来,是想要帮余师姐的,不是过来拖后腿的!”

    然而怒火改变不了现实,看着白五那无奈的神情,瑞风喉头的话一噎,顿时泄了气,蹲在地上大哭不止。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好像全都变成了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睡得迷迷糊糊的胡明远起来,光脚踩在地上往外走,嘴里喊了声白姐。

    白五连忙过去将他抱起来,说:“别出来,外面很危险,你和这个姐姐在屋子里等着便是。”

    说完,她将胡明远放去床上,又转头回来安慰瑞风,“虽说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你也到了音姐和裴前辈的身边,总之不管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她们肯定能帮到你……你也肯定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她们。”

    后一句话,是白五担心瑞风又哭,找补上的。

    吴村里的人们并不知道在漫天童子的遮天蔽日之下,整个儿吴村都消失在了原地,一如他们不知道,外边正有人想方设法地进来一样。

    骄阳不如裴云英那样,愿意舍身救人,只是自己毕竟也在里面,所以紧急处理了一下裴云英的伤后,转头就冲了出去,和那些童子混战在一起。

    地窖里的村民们胆战心惊地去听外头的动静,不少人觉得这是自己的死期,纷纷与身边的妻子相拥在一起,无声哭泣。

    只有吴胜沉着冷静地攀在地窖门口,他侧耳听了会儿后,扭头扬手压了压地窖里的哭声,说:“人家仙长们可都没跑,在外面除魔呢!咱们怕什么?别怕!听说那些个妖魔最喜欢咱们凡人怕他,越怕他们就越强……”

    得亏吴胜还有几分见识,知道敌强我弱这一点。

    “村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有人持怀疑态度。

    “之前那些仙长可从没管过我们死活,粮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施舍而已,他们当真会为我们拼命吗?”

    倒也不怪这些村民,他们短暂的寿命里,遇到的都是嚣张跋扈的仙长,故事里的那些除暴安良,斩妖诛魔的仙长他们可是从未见过,不信也是自然的。

    “好了,大家伙冷静冷静,咱们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仙长们肯定能把事情解决的,不然,他们不早就跑了?还等到现在?”吴胜自己心里打鼓,面上却依旧装着淡定。

    恰是这时,余音与林逸在吴村上空的屏障处敲开了道可供一人出入口子,三人连忙陆续钻进去,结果一进去,先是被那些青面獠牙的童子成群的照顾了一番。

    好在吴胜招呼了村民不要害怕,他不知道的是,这些童子的数量竟是真的开始有所减少,并不像之前那样,杀多少出来多少。

    那头,余音带着林逸和囚玉杀出一条血路后,直冲向童子聚集最密的地方,果然在那里看到了骄阳和白五。

    她们二人身后,便是被法阵护好的院子,院子里显然待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余音落地问道。

    骄阳徒手捏爆两个童子的脑袋,一口一个,随后回答:“你的好师姐在吴村底下发现了万灵墓,结果万灵墓和枉死之人的坟茔重叠,这才孕育出了你眼前的怪物。”

    天生地长的万灵墓本是修炼之极佳灵引,至纯至阳,可它们要是与带有怨气的亡魂接触,就会变得相当棘手,沦落为为祸一方的邪祟。

    这也是为什么裴云英在那些棺材里的尸体周围嗅不到怨气,因为那些尸体本就不是万灵墓改变的原因,而真正让万灵墓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早就已经被万灵墓给吸收炼化。

    “听裴云英说,当年有修行者来此地清剿过一次,但不知为何,没有剿灭,而是选择了镇压。”骄阳嘴里说着话的功夫,手头已经又解决了十来只童子。

    白五不如骄阳的修为深厚,所以在动手方面拍马不及,只能跟在她后头解决一下边角料,绕是这样,她都已经气喘吁吁,力有不逮了。

    余音扬剑清理了身侧几只,说:“万灵墓只要加以炼化,就能重新为修行者所用……先进去吧,待会儿我下去一趟,看看这根子里什么情况。”

    屋内,裴云英直挺挺地躺着,双目瞪圆。

    许多兽影绕着她身边打转,每转悠一轮,兽影就会从裴云英的身体里搬出不少浑浊的雾状球。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路

    “姐姐!”

    余音不知道情况,见裴云英这模样,吓坏了,忙不迭就冲了过去。

    骄阳慢吞吞地走在后头,说:“她灵脉收窄,灵力干涸,眼下百草万兽盘是在帮她清理灵脉里的浊物,不必担心。”

    “我没事……”裴云英勉强睁开眼,对余音一笑,问道:“可是路上耽搁了?”

    昔日意气风发的裴云英,那个一剑开不周的裴云英,如今却形如枯槁,病气缠身地躺在这破落小屋里,即便是这样,她还不忘惦记着余音的事。

    余音鼻头一酸,眼泪滑落。

    看余音落泪,裴云英也慌了,挣扎要起来,又被旁边快步走过来的骄阳给按了回去。

    “急什么?清理了这个能管半月,但你的时间也只剩下这半个月了,若是不能及时赶到烈火烹池,便是飞冉再世,也束手无策。”骄阳的掌心有团柔光抛出,呼呼几下,砸在了裴云英的额间,化作光雾散落。

    隔壁的瑞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揉了一把发红的眼睛,赶忙就跑来了。

    身后还跟了个胡明远。

    “瑞风?你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扭头看到瑞风进来,余音随口问了两句,便继续朝向裴云英了,此时的她没空去安抚或照顾瑞风的情绪。

    瑞风看到余音的模样大变,心中酸涩不已,想着余师姐大概是经历了许多,再看余音那敷衍的神情,顿觉陌生,又开始自我否定。

    她怀疑自己跑出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怀疑自己能不能帮上余师姐,还有许多话要跟余师姐讲,但到了嘴边,就只变成了我没事,我很好。

    骄阳瞥了瑞丰一眼,拂袖收走百草万兽盘,跟着走去旁边坐下,说:“我的建议是,除了囚玉和裴云英,其他的你一个都不要带,如果不放心,就找个能让你放心的人托付。”

    屋内所有人,最终都看向了床上的裴云英。

    而裴云英喘了口气,目光始终看着屋外,刚想说句话,余音就开腔了,“姐姐别担心,外面我们会料理干净了再走……怎么说,也是我么么到来才惹出了这些事。”

    “此地有蹊跷。”裴云英低声说道。

    “嗯。”余音点了点头,将自己来时和囚玉说过的复述给裴云英听,末了又说:“这么庞大的万灵墓……想来只有高玉才有那个能力去留用。”

    裴云英想起之前的猜测,附和道:“我怀疑高玉就是当年过来诛魔的人,毕竟平分楚国的也是他。”

    故意让吴村落了个三不管,不正说明他不想要其他宗门的人发现吴村里的猫腻?

    如今裴云英歪打正着,竟是破了玄机。

    屋里说话的当口,囚玉正拉着白五站在院子里寒暄。

    他主要是担心自己与余音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骄阳有做过什么,但从白五的嘴里听到的,都是关于骄阳的好话。

    白五甚至说,单看囚玉和骄阳,她心里反倒是觉得不周的罗刹王还颇有几分人情味。

    “得了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留在余音身边是有所图,她也是。”囚玉无情地打破白五的幻想,“我们在别处时听到了一些关于骄阳的事。往后你须得留心些。”

    听到囚玉与白五说话,瑞风目光不善地望过去,心思犹在屋子里的余音和裴云英身上。她想,怎么就没人来问我经历了什么?怎么就没人来问我为何会受伤?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哪怕刚经历过生死不久,这脑筋也没能转得过弯来。

    其实,余音倒也的确存了让瑞风好好想想的心思,才会那般冷漠敷衍,如果瑞风能从这次挫折中学到什么,怎么说都算是件好事。

    可惜的是,瑞风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转不过弯来了。

    屋里屋外的人说了会儿话之后,便一同出去了,正事做完,赶紧去不周才是要紧的,尤其是裴云英眼下剩不了多少时间的关口。

    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原本骄阳和白五除了几个时辰都没能清干净的童子,在囚玉与余音加入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着。

    天亮了。

    地窖里的村民得知灾祸已去,纷纷出来感激余音等人,吴胜甚至提议要给他们点长生灯,永世供奉。

    这些客套话,余音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有当一回事,转头去收拾东西之余,将剩下自己能拿出来的粮食全给了他们,准备重新上路。

    余音不知道的是,吴胜真的做了,且坚持到死。

    出发前,骄阳带着余下的人往另外的方向去了。

    对于骄阳同意余音的托付,余音自己都有些意外,她甚至还没有允诺,而骄阳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会陪她们半个月,如果你没能从不周出来,我不会等,他们的死活也与我再没有关系。”骄阳坐在从村民处借来的破旧平板车上,拂袖间,挑了个百草万兽盘里的兽影出来御车。

    所有的事都谈妥,连瑞风都没有闹腾,乖乖坐上了平板车,林逸却不满了。

    他跟过来是想要喝酒吃肉,但现在不让他跟着,万一余音赖账怎么办?

    看林逸坚持,余音也不打算说服他,只是随手抛了一袋灵石给他,说:“你想喝酒吃肉,那就待在他们身边吃喝,有事记得帮衬一二就好……等这事一了,我另有谢仪。”

    还是那辆马车,只不过,这回从吴村出发时,车上就只剩下了余音、裴云英和囚玉三个人。照旧是囚玉御车,他将魔息裹着马儿的蹄子,让马儿迈腿间便跨越千里,但又如履平地。

    “遇上事,先礼后兵,若讲不通就动武,我们的时间不多。”余音盘腿坐在车顶,边吐息,边与囚玉说话。

    然后话音一落,马车前就拦了个不长眼的蓝袍年轻男人。

    好巧不巧,余音还真认识这人,他是秦如玉的师弟——安继明,还是林逸之前提到的那个太生宗留在楚国的总指挥使。

    安继明作为总指挥使,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好色,一看到美人就走不动道。

    遗憾的是,他这回挑中的是囚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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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987/ 第一时间欣赏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最新章节! 作者:聆行所写的《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为转载作品,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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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介绍:
【无CP】【金手指】
——A版
被道门中冠以废物美人之名的余音以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活了三千年。
她本以为自己余生会就这么耗尽寿元,老死离开,却不料在一向待她如亲人的师姐飞升的这一日,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再无法回到从前。
当过往的端倪悉数摆到余音的面前时,她发现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那些人都在利用她,过去的一切都在将她推向深渊。
——B版
天:当你的对面站着三界众生,你该如何选择?
余音:我想要活下去。
天:你的意思是你选自己?倘若旁人因此陨落,三界生灵涂炭,你亦不在乎?
余音:我在乎他们,那谁来在乎我?
天:仙灵化噩,从来如此,你应当有无尽向上的悲勇。
余音:从来如此,便对吗?我拒绝这个从来如此。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被当做炉鼎三千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