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江胜清站在由无名海形成的汪洋前,有些出神。
他是亲眼看着海水倒灌的。
当然,他也并不信什么神迹,只觉得这背后定然与那浩劫有关。可没等他下定决心蹚一蹚这无名海,如仪便被一团金色的柔光给托举着升到了半空。
“您还好吧?!”江胜清瞪大眼睛,忙抬手冲如仪挥了挥。
如仪看上去虽然稍显虚弱,但意识还清醒着,赶忙回应了江胜清,又追问音儿如何了。
这话江胜清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挠了挠头,转移话题说道:“您没事就好,这无名海危险,我这就过来接您。”
然而无名海照旧是生人不可过,江胜清的灵力本就在流失,这厢再用,也只如泥牛入海,不见个影儿。
咕咚。
咕咚。
无名海中突然冒起了泡泡。
就在江胜清与如仪都有些惶恐的时候,却见辟邪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钻出了水面,他先是扬手将如仪送去岸边,接着又飞身而出,轻飘飘地悬在半空。
“你们可以走了。”辟邪如此说了句。
江胜清有些懵。
不过他还是连忙扶住了身边的如仪,并且不打算深究辟邪的转变,扭头就走,生怕辟邪反悔似的。
如果江胜清跑得再慢些,他就会发现——
海岸线以北的无名海正在慢慢消失,而半空中辟邪的身影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
“好一个以德报怨。”辟邪垂眸望着自己的手,低喃道:“如此一来,我倒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该如何回报呢?”
就在几个时辰以前,在无名海海水倒灌之前,辟邪带着朝露和如仪一路逃窜回幽冥鬼域,是想以此来为幽冥鬼域博得一线生机。
是有些铤而走险,可事已至此,辟邪没有其他选择了。
可这时,辟邪却发现幽冥鬼域里发生了许多令他难以理解的事。先是各处鬼狱完好无损地塌陷了近千尺,再是鬼吏们的身体变得无法以肉眼直视。
偏偏鬼吏们不像是要魂飞魄散的样子,相反,消失的鬼吏们的魂体愈发强韧了起来。
再之后就是无名海倾倒。
看似是浩劫,对幽冥鬼域而言,更像是另一种保护。
不断扩大化的怪象令幽冥鬼域变得混乱不已,原本对鬼吏有极强控制的辟邪,开始号令不了群吏,更有甚者,鬼狱里的厉鬼们也有变强的迹象。
而在无名海覆盖幽冥鬼域后,鬼狱的异变停止了。虽然鬼吏们仍然在陆续变得虚无,可魂体里的那股强劲力量随之消褪,且比先前还要弱上几分。
正如辟邪所猜测的那样,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是余音。
因为灵气重归凡人,道门衰弱,所以幽冥鬼域与灵兰秘境是最先受到影响的,那些被凡人们所无法吸收的灵气转入幽冥鬼域和灵兰秘境内。
又因为余音先关闭了灵兰秘境,所以才导致了幽冥鬼域里的暴乱。
“不必谢我。”
余音的声音在辟邪左右回荡。
辟邪迅速反应过来,他一面左右扫视着,一面问道:“你接下来想要怎么办?你这是打算牺牲自己,挽救南洲大陆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结局
所有人都在逼迫余音,想要挟制余音去做的一件事,如今倒是余音主动站上了祭坛。
意识到这一点后,辟邪有些哑然。
他有些愧疚地抬头,想要循着声音去找余音的所在,却发现余音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宛如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救?这片土地不需要我救。”余音的声音犹在继续,“我救的只是自己,以及千千万万与我一样的人。”
仅此而已。
身形彻底消失的辟邪转身投入到了无名海中,他清楚自己这一去,便会与幽冥鬼域一道永远离开此间,与俗世泾渭分明。
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鬼本就殊途。
余音最后看了眼无名海。
幽暗的海水在日光下毫无光泽地翻腾,风过,纯黑色的浪花飞入半空中,却又在眨眼之后,随余音的力量变得虚无,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最终,无名海与幽冥鬼域一同消失了,一如千万年前它凭空诞生一般。
那厢江胜清一路飞驰回了丹青山,可他没能找到裴云英与余音。事实上,这时候别说丹青山了,便是整个道门,都已经沦为了荒芜的废墟。
失去了灵力的法器随处可见。
“音儿做了什么?”如仪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我的音儿凭什么要做这些?她比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还要无辜……”
江胜清搓着手站在她身后,低声道:“我送您离开吧,天地间的灵气正在消失,您若是长久地待在这里,可能会随之一起消散。”
所谓的离开,正是度化。
这时候江胜清所剩的灵力已经不多了,将这些用在度化上的话,他可能连自己接下来的处境都无法改善。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半点儿犹豫。
对于江胜清的付出,余音看在眼里,也成全他这善举,并没有提前出手送如仪离开。
道门消失的第一个月后,南洲大陆的东方出现了一棵高有千丈的火红色大树,它虽与日同在,却从不遮蔽日光,且背负着天火频现的苍天,仿佛将一切灾厄独自抗下。
在其身下,满目疮痍的土地却并没有因为道门的消失而出现好转,那些癫狂的修行者们穷尽余力想要在俗世里夺得立身之地,却又被年轻一代的修行者合力驱逐了出去。
纷乱始终持续着。
无人关注的西南边陲,灵兰秘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一个落雪的冬日。
翠绿的丛林里失去了往日的生机,日光再也照不进层层叠叠的树冠,底下丛生的幽暗使得周边的凡人也不敢涉足,便干脆筑起了一道长长的围墙,彻底将其隔绝。
至于不周山——
那些魔物们在日光照进不周时,就已经成为了碎屑,落进了泥土之中。
余音自己倒是很好,从一开始的折磨与煎熬,到后面尝试着去接纳,她渐渐学会了宽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苦修,没有目的的苦修。
春去秋来。
因着道门残余修行者而掀起的波澜,最终湮灭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
后来,人们慢慢就已经习惯了东边那棵高大的红色枫树,他们将其称为苍神,每逢朔日,便会携家带口的去朝拜,临了还给苍神编出了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中,苍神为了保护凡人而化身苍天大树,以身躯阻挡着天外来火,如此一日又一日,以守护神的形象屹立于东方不倒。
俗世的更迭里,这个故事一代又一代的传颂着。
就这样,苍神陪伴着凡人们走过了无数个日月,目睹了俗世里的日新月异。
直到有一天,清早起床的人们发现苍神不见了,东边初升的太阳旁边再也看不到那抹火红色的身影,其后的苍穹之上,也不再有天火的痕迹。
一切,仿佛只是场漫长的梦。
——
新历两千零一年,东阳市。
穿着白色西服的女孩子背包穿梭于人潮之中,她刚准备走过斑马线,就被身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给拉住了背包的肩带。
小乞丐?
女孩古怪地扫了她一眼,说:“小妹妹,姐姐赶着上班,你可不可以松开姐姐的包呀?”
一边说,女孩一边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币递过去。
脏兮兮的小孩子却没有伸手,也不放手,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女孩,开口时说的话,也是女孩听不太懂的。
最后没办法,女孩只能被迫迟到,将小孩牵去了派出所。
“先把这孩子洗洗吧,瞧这脏的,等下抽个血,看库里有没有匹配的信息。”接警的是个女警,看到小孩子这满头打结的头发,十分不忍心,起身的同时又问女孩:“你叫什么?身份信息填一下。”
女孩哦了声,拿了身份证出来,回答道:“裴云英。”
“姐。”
小孩子哑着嗓子,总算喊出了句在场的人都能听懂的话。
“这孩子叫你姐?”女警有些惊讶。
裴云英连忙摆手,结巴道:“不是不是,我独生女来的……”
她慌张地回头去看那个小孩子,却在对上小孩子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时,愣了下,嘴里余下的话也都卡了壳。
“姐。”小孩子又喊了句。
这声音宛如一只手,直接穿过裴云英的血肉,握住了她的心脏。
咚咚。
咚咚。
裴云英心跳如鼓。
鬼使神差般,她起身朝着面露诧异的女警鞠躬,抱歉道:“是,她是我妹妹,我刚才脑子有些糊涂了,可能是发烧了。”
随后,她牵过小孩子的手,转身就跑出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