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文帝本纪TXT下载文帝本纪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文帝本纪全文阅读

作者:容潋     文帝本纪txt下载     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八章 许嫁

    卫念秋将崔博霖的事情反反复复想了许久,元琦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做了什么事情。

    想了许多种可能,可不论哪种,元琦的城府手段都不容小觑。卫念秋不由反问自己,嫁给这样的人,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自太女大婚时,礼部“送错”了正君的服色,皇帝又轻描淡写就放过了此事,该明白的人就都明白了。以往许多和卫家交好的朝臣,都开始若有似无地和卫家疏远起来。

    卫执芸也沉得住气,一切如常。但卫念秋却听见母亲和二姨说起太女和卫家的处境,语气不无担忧。

    卫念秋思量许久,人都清减了不少。

    卫执芸知晓这个儿子心气高,一直都是视卫蕴冬为榜样。可现在,太女正君之位被刘云争了去,崔博霖又放弃仕途尚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卫执芸寻了正夫苏氏,让他开解儿子一番。

    卫念秋心中揣了元琦的事情,又不能和母亲说。面对父亲的安慰,只能心虚应付过去。

    元琦送出玉坠,便似乎忘记了这回事,与卫念秋在宫中遇见,也只是寒暄几句,并不多言。

    这一拖,便拖到了开春。

    景成十六年二月,选秀的名册早早送到了京城,来自各地的公子们也陆续到了京城。

    长乐宫内,再一次爆发了关于侧君的争执。

    元晗和卫蕴冬坐在一处看画册,选秀要为元琮挑侧君,也要为元琦挑正君,是以王恒也在一旁参详。元琮和刘云来请安,看见这阵仗,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卫蕴冬唤了刘云过去:“云儿也来看看,总归是给琮儿选侧君,得让你这个正君知晓首肯才是。”

    刘云白了脸色,只看着元琮。卫蕴冬沉下脸:“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

    元琮上前一步:“父后!”

    碍于元晗和王恒在场,元琮不能说太多,只能语含央求之意。

    卫蕴冬并不理她:“太女正君好大的架子,连本宫这个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了。”

    元琮还要说什么,被刘云扯了扯袖子制止了:“父后见识广博,挑中的公子必然都是好的,儿臣只跟着学着些,首肯什么的是万万不敢的。”

    刘云说着走到卫蕴冬身边。元晗也招呼元琮:“琮儿也过来,别傻站着了。”

    几人围坐在一起,卫蕴冬存了试探的心思,指了些貌美的公子夸赞了一番,那架势恨不得全都让元琮收入东宫去。刘云在一边一声不吭,被卫蕴冬问起,也只是附和,倒是急坏了元琮。她这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落在卫蕴冬眼中,更是气闷,也没了选看的心思。

    “陛下,念秋那孩子婚姻一事上总也不顺。臣侍想着,不如把他指给琮儿做侧君,也帮衬着云儿些。”

    元琮惊讶,卫蕴冬居然还没有歇了让他娶卫念秋的念头,这回居然是侧君了。

    “父后,念秋表哥是卫氏的嫡长孙,做太女侧君不太合适吧。”

    卫蕴冬看着元琮:“你是太女,卫氏的嫡长孙又如何,一样是大周臣民,有什么不合适的?”

    二人争辩,刘云突然开口:“父后容禀,儿臣同念秋表哥说过几次话,他似乎已经心有所属。”

    卫蕴冬立刻目光锐利地瞪过来:“你有什么凭据这么说?念秋品性教养极好,断不会做出什么有违礼教之事来。”

    这是在暗讽刘云和元琮当年纠缠不清。

    刘云面上有些挂不住,低头道:“儿臣有回看见念秋表哥把玩一个玉坠子,那个纹样的玉坠子,儿臣在三妹那里见过。”

    卫念秋和元琦?

    卫蕴冬第一个念头便是否认:“玉坠子纹样相似的并不罕见,如何能说念秋的那个就是琦儿送的?”

    刘云头垂得更低:“那个纹样像是惇父君赐下的,儿臣并没有看清,母皇父后和惇父君都不是外人,万一念秋表哥真的心有所属,岂不是耽误了他?”

    皇女逐渐长成,父君都会赐下一块刻着名讳的玉饰,虽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但长者赐,毕竟不好流落在别人手中。当年张疏桐便是扯了元晗的玉坠,这才以归还玉坠为由,有了进一步的交集。

    元晗笑道:“这不简单,找琦儿来一问便知。万一是云儿看错了,也免得念秋惹上流言。”

    王恒心中忐忑。元琦的玉坠子她一直挂在腰间,后来换了一块,王恒并没有多想,没料到这里面还有这些官司。元琦若是和卫念秋扯上什么关系,皇后怕不是要把她生吞了。

    元琦很快便到了长乐宫。

    元晗笑着问:“朕同你父后父君商议你正君的事情,你可有心仪的公子?”

    元琦有些羞赧:“儿臣课业不精,自当发奋读书,不曾认得旁的公子。”

    王恒看清了她腰间玉佩的纹样,耐不住问道:“琦儿,你那块莲叶鱼纹的坠子呢?怎么没见你戴过了?”

    元琦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微红:“儿臣,儿臣不知是遗落在哪一处了,没敢告诉父君。”

    她这副样子,分明是另有隐情,“遗落”不过是托词。

    卫蕴冬心中惊骇,若是卫念秋真的和元琦有情,以元晗对元琮的态度,定是乐见其成的,轻而易举就分化了卫家的力量,削弱的元琮的势力。甚至于这样阵营的改换,卫家也是甘愿的,谁还不想多一条退路呢。

    元琦没有强力的父族,势必只能倚靠夫族,卫家不必跟着元琮一条道走到黑。在外人看来,是卫家为了给元琮拉拢元琦,更是断了别的路,必定要在夺嫡的浑水里挣扎了。

    元琮笑道:“还不赶紧说实话,云儿都看见念秋表哥拿着你的坠子了。前些日子念秋表哥还跟我打听你的事情呢,也怪我没往这处想。”

    元琦面色更红:“太女姐姐不要打趣臣妹了。”

    话里并没有否定元琮的意思。

    元晗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既然如此,那就召念秋进宫来,问个清楚。”

    果然。

    卫蕴冬心中一片冰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卫念秋否认这回事。可他既然把玩元琦的坠子,还被刘云看见了,想来心中也是有情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薨逝

    卫念秋受召进了宫。

    看着这阵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元琦在逼他做决定了。这段时间的煎熬反复,卫念秋以为做决定会很难,没想到话说出口,自己却是松了口气。

    “臣子立冬宴时看见了三殿下的玉坠,纹样十分新鲜,想问问三殿下有没有图样子,后来……”

    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很明显,配上他娇羞的面庞,根本不用多言。

    元琮大大松了口气,卫念秋和元琦能走到一起,彻底断了卫蕴冬要让卫念秋给她做侧君的想法,笑道:“你们两个平日里不声不响,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

    元晗笑着喝了口茶:“这倒也算是一桩佳话。”

    卫蕴冬眼前一阵发黑,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都已经听不清,满殿里都是和乐的笑意。强撑着送走了元晗几人,才捂着胸口倒在矮榻上。

    露微忙倒水喂药,忙活了许久,卫蕴冬才缓过气来。他安安静静躺着,也不说话,只是流泪,泪水里尽是绝望。露微从来没见过卫蕴冬哭成这样过,自从福郡王夭折,太女鬼迷心窍要娶刘云起,主子的脸上就再也没有见过实实在在的笑意。

    卫念秋被指婚给了元琦,便是压在卫蕴冬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都不知道该说元晗体贴,还是该骂她残忍。

    卫家嫡支嫡长孙,嫁给了太女一党的三皇女,众人不会觉得这是卫家为了帮太女拉拢三皇女,只会认为卫家对太女失去了信心,转而寻找别的出路。

    元晗给了卫家另一个选择,却将元琮的路断的干干净净。没有夫族,现在连父族都要失去了,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登上皇位了。这对元琮来说,何其残忍。

    赐婚旨意一下,卫蕴冬一病不起。

    元琮日日在卫蕴冬床前侍疾,却依旧唤不回他的生命力。太医来来去去,不论话说的如何委婉,意思都很一致。

    天气渐渐热起来,元晗几乎不在别处留宿,除了在御书房,就是在长乐宫陪伴卫蕴冬,甚至执笔为他画了新的画作。

    景成十六年六月三日,黄昏。元晗从御书房离开,照例到长乐宫用膳。

    刚踏进殿门,只见卫蕴冬坐在桌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如果不是露微眼含泪水,强忍悲声,元晗几乎以为回到了十几年前,她刚刚登基时,卫蕴冬也是这样等着她一起用膳。

    元晗强作不知,撑起一抹笑意:“既然精神好,就多用些。”

    卫蕴冬起身为她净手布菜,元晗握住他的手,不复往日的温润细腻,只余冰冷枯瘦。

    “别忙了,一起坐下用膳吧。”

    卫蕴冬顺势坐下,拿起调羹喝了一口汤:“最后一次和陛下用膳了,臣侍不想遵着那些规矩礼仪,还请陛下莫怪。”

    元晗喉头一哽,几乎握不住筷子。露微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这一辈子,也可以说相当顺遂,陛下敬我护我,我做了些糊涂事,陛下也既往不咎。只除了两个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上的遗憾。一是在琮儿身上,我知道了有些事情,不论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结果。二是在陛下身上,我无数次想过,如果和陛下同窗读书的是我,现在又会如何?”

    元晗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叮”,衬得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无论与我同窗读书的人是谁,你依旧是我的正夫,是与我一起站在高处俯瞰江山的人,是百年后与我同享后辈供奉的人。”

    卫蕴冬摇头:“你知道我贪心想要的是什么。”

    元晗答不上来。

    年少之时,满心里想的都是江山百姓。得到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心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决策不当,致使生灵涂炭。

    年纪渐长,皇权稳固,却又似乎没有了少年人的冲动与热烈。习惯了卫蕴冬陪伴在身边的日子,平淡如水的熨帖。

    现在被问起,元晗说不上来对于卫蕴冬究竟是情爱,还是长久以来的习惯。

    卫蕴冬并不强求结果,浅浅一笑,又说起元琮来:“我知道琮儿离陛下的要求还差的多,我也知道陛下想留着她打磨新帝,这些我都干涉不了。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保琮儿活着。”

    元晗心口狠狠一拧:“琮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希望她能好好的。”

    “好好地活着。”卫蕴冬坚持。

    面对卫蕴冬消瘦枯槁的脸,元晗再也说不出理智却残忍的话:“好,朕保她好好活着。”

    卫蕴冬这才松开紧紧握着的手:“我还有些话想对琮儿说。”

    “青岚,去请太女来。”

    元琮红着眼睛到了长乐宫,元晗站在殿外,看着逐渐升起的月亮,脑子里纷乱复杂的画面闪过,全都是卫蕴冬的脸,一颦一笑。

    她对卫蕴冬的感情,或许没有他希望的那么深刻,可他终究是在她的心中,占据了不可割裂的一部分。

    大殿里传来爆发的哭声,元晗感觉生命里的某一角,随着这哭声,狠狠往身体里沉去,沉到某个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角落里,再无声息。

    景成十六年六月三日,皇后卫氏薨逝,谥号庄穆。

    庄穆皇后病逝后,皇帝悲痛不已,下旨以国丧待之,自己也大病了一场。

    皇帝病好后,命人将庄穆皇后生前居所长乐宫封禁,不许人出入。夜间巡逻的侍卫却经常能看见,皇帝身边的青岚总管,静立在长乐宫门前。

    景成十七年,庄穆皇后病逝一年,皇帝痛斥了上书请立新后的官员。几日后,晋封棠贵君为棠皇贵君,位同副后,总理六宫所有事务。

    庄穆皇后在时,皇贵君之位一直空悬,直到庄穆皇后薨逝一年,皇帝以立皇贵君的方式,堵了所有请立新后的声音。

    帝王的深情总是令人动容,庄穆皇后成了待字闺中的男子们人人称羡的对象,民间甚至有话本子传扬开来。

    元晗听了青岚的转述,沉默了半晌,只说了句“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但终究没有制止这些话本子的流传。

番外一 摄政王(1)

    平始四年二月。

    苏州城外的一处宅子里,三岁的女童愁眉苦脸地坐在桌案边,盯着眼前的书出神。

    杨崇手中握着几棵嫩绿的蔬菜,目光严厉地从支起的窗扇外看过来:“瑀儿,你是不是又发呆了?”

    元瑀吓了一跳,立刻回过神来,大声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杨崇不满地打断:“这段刚才念过了。”

    元瑀心虚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低下头,眼神在书页上乱转,就是不记得刚才读到哪里了。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杨崇提醒道。

    元瑀终于在书上找到这行字,跟着念了一遍,突然反问:“爹爹,‘果珍李柰’我知道,李子和柰子都很好吃,可是芥菜和生姜又辛又辣,一点都不好吃,为什么‘菜重芥姜’啊?”

    杨崇被问得一时语塞。

    “因为芥菜和生姜味辛,除肾邪,利九窍,就是吃了对身体好的菜,所以很重要。”元晗转过二门进来,正听见元瑀发问。

    “娘亲!”见她回来,元瑀立即扔下书,从房里跑出来,“你有没有给我买好吃的糖?”

    元晗弯腰抱起她:“你昨天把三姑姑买的糖都吃光了,今天就没有糖吃了。”

    杨崇将手中的菜交给豆蔻,净了手,进屋替元晗脱下外袍,换上居家的常服。

    “不是说去看字画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元晗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手:“丁影说,朝中的使臣带着圣旨来了,让我早些回来,免得误了接旨。”

    杨崇的心顿时提起:“陛下她,难道还是不放心你?”

    元晗表明志不在此后,武帝虽然十分失望,但终究没有勉强,将皇位传给了三皇女元昊。

    元昊疑心颇重,登基几年,将争夺皇位的几人或除籍或幽禁,连一父同胞的元昀和元旸也不例外。倒是元晗,早早表明对皇位无意,这几年更是远离京城四处游历,这才打消了皇帝的猜忌。

    “丁影去打探消息了,应当不是要紧的事。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乱了方寸。”

    像是给自己打气,杨崇紧紧握住元晗的手:“无论你在哪里,我都陪在你身边。”

    元晗笑着安抚他紧张的情绪:“没有这么严重,放轻松。”

    没过多久,传旨的官员到了。元晗设了香案接了旨,杨崇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回去。圣旨让元晗作为送嫁的使者,送十九皇子和亲高丽。

    平始元年,姜和信代表高丽王替三王女求娶大周公主,元昊将十七皇子元康嫁了过去。

    不料几年过去,七王女联合姜和信发动政变,杀了三王女即位为王,元康作为三王女正君,也在这场政变中被害。现在七王女为了摆脱姜和信的控制,再次向大周求娶。

    十八皇子元序已经嫁人,便只有十九皇子元庭可以和亲。元晗这次便是要奉旨回京,送元庭出嫁。

    杨崇带着豆蔻和墨儿收拾起行礼来,回京的日子定在十日之后。

    看着杨崇忙忙碌碌的身影,元晗突然问:“崇儿,我们留在高丽怎么样?”

    杨崇停下手中的事情,不解道:“为什么要留在高丽?是因为陛下吗?”

    元晗笑着摇头:“十七弟嫁去高丽不过几年便香消玉殒,我担心十九弟应付不来。虽然他们和我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总归不想看着他们一个个客死异乡。”

    杨崇点头表示理解:“你在哪我就在哪,只是,陛下能允许吗?”

    “三姐忌惮我,不过是母皇曾经流露出的一点意思。现在我主动避走异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同元晗预料的那样,元昊对她主动远走高丽的想法,没有提出反对。

    平始四年九月,以元晗为首的送嫁队伍离京启程。这一支队伍,不仅为高丽送去了一个公主,更是送去了一个强盛的未来。

    十年后,平始十五年春。

    崔谦奉旨宣安亲王回京,第一次踏上了高丽的土地。沿途的建筑服饰饮食都颇具异域风情,但始终夹杂着熟悉的中原风味。这种感觉在崔谦踏进王城的时候,变的更加明显。

    高丽王庭派来迎接的官员,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甚至还会文绉绉地打官腔。

    王城的百姓往来进出,街边的商贾店铺,吆喝声、交谈声、迎客声,入耳之处皆是官话。崔谦恍惚中,以为自己还没有离开京城。

    迎接崔谦一行人的官员笑着说:“崔大人,这边请。王城能有如此繁华,安亲王殿下功不可没。臣今年二十有余,十年前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这十年的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语气中满满的与有荣焉。

    崔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安亲王本是大周亲王,现在却给高丽带来了无上的繁荣。这王城的气象,与大周京城竟难分伯仲。

    何止是王城的变化,这十年间,高丽陆续将百济新罗伽倻收入版图,完成了统一,更是对隔海的扶桑虎视眈眈。扶桑求助的使臣,都已经数次入京了。

    一路进了王宫,高丽王卧病在床,书房里处理政务的,竟然是高丽王后,大周十九皇子金城公主元庭。

    元庭看见来人,笑着放下笔:“这便是扬州崔氏的嫡长小姐吧,十五岁考中进士,真正的少年天才啊。”

    崔谦躬身行礼:“王后谬赞了。小臣此次前来,奉旨传召安亲王回京,不知安亲王殿下现在何处?”

    元庭笑道:“小崔大人来的可是不巧了,皇姐夫进来微恙,皇姐日日在家照顾,连政务都丢给我了。恐怕得劳动小崔大人去安亲王府宣旨了。尹爱卿,你领小崔大人去吧。”

    崔谦对他的说辞并不相信。

    高丽王染了咳疾不是一两日了,安亲王辅佐着金城公主代理政务,如今已经年余,哪里就会为了正夫不顾朝事?分明是不贪恋权柄,明哲保身罢了。

    尹素妍领命,引着崔谦出了宫。“小崔大人怕是不信,安亲王殿下在家照顾正夫吧。”

    崔谦年轻,被戳破了心思不免尴尬。

番外1 摄政王(2)

    尹素妍又道:“这的确是真的。安亲王对正君,日日捧在手心里,全高丽的男儿,做梦都想嫁一个安亲王这样的妻主。”

    她这样解释,崔谦只能应和一笑。安亲王府在王宫不远处,占地颇大。崔谦随着引路的仆从进了王府,处处雕梁画栋,精致美观。

    到了外院,元晗已经设好了香案,准备接旨。

    圣旨上只说到陛下对妹妹的思念,召安亲王回京。越是这样简单的圣旨,元晗心中越是打鼓。

    这十年里,从未踏足大周领土一步,高丽对大周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威胁,甚至在她的努力下,高丽百姓对于大周的文化越发认同,难道这也会让皇帝生出功高震主的疑心?若是回去面对的是性命之忧或是幽禁,又该如何应对?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恭恭敬敬接了旨。

    崔谦看不出她的想法,仍是按照皇帝交待的话,对元晗道:“还请殿下摒退左右,陛下还有一道密旨。”

    元晗虽然疑惑,依旧遣散了身边的人。

    闲杂人等刚刚离开,不料崔谦这个传旨的使臣跪下行了个大礼,从袖中摸出了一个明黄的包裹。

    对这样的发展,元晗始料未及。

    看着方方正正的包裹,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果然,崔谦解开了明黄的布料,露出了里面玉质莹润的玉玺来。

    元晗着实吓了一跳。玉玺是皇帝身份的象征,平日里有专人收藏保管,怎么会让一个臣子带着玉玺千里迢迢来到高丽?

    “京中出了什么事?”

    崔谦掌心中托着玉玺,垂头再拜:“事关大周国祚,请殿下速速回京救驾。”

    看了玉玺,又听了崔谦的话,元晗放下了些戒备。如果皇帝要将她诱骗回京城处置,没必要押上玉玺做饵。

    这几年关于储位之争,元晗远在高丽也有所耳闻。

    皇长女元瑶和善爱民,和疑心颇重的皇帝比起来,是十分不错的太女人选,在朝中口碑颇佳。三皇女元琳是中宫徐皇后所出,占了嫡女的名分,可学问心术都是平平。六皇女元玫是周君所出,周君承宠前只是个宫侍,没有什么强力的父族。但元玫与皇帝最为肖似,十分得宠,对太女之位也有一争之力。

    “发生了什么?你先起来,细细说来。”

    这一路崔谦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直到现在才能说出真相,几分劫后余生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陛下这几年沉迷金石之术,宫中方士们进出,朝臣们多次进谏无果,只能希望陛下早立太女,稳住局势。可是大皇女三皇女和六皇女斗得厉害,陛下自己正值盛年,不愿早立太女,就一直搁置下来。去年腊月,陛下服了方士炼的丹药,吐血昏迷。当时只有六皇女在场,她秘而不宣,反倒以侍疾的名义将大皇女诱进宫中射杀。现在陛下昏迷不醒,皇后赐死了六皇女的生父周君,指挥左右卫和左右武卫将皇城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上官的指示,左右威卫和左右翊卫不敢妄动,被挡在城外不得进京。可六皇女居然勾结了塔里和南朝余孽陈兵京郊,现在京城北面是塔里的骑兵,南面是徐家把持的四卫。臣奉旨带着玉玺逃出来的时候,局面一触即发。”

    元晗的脸色骤变。储位之争演变为兵变,还牵扯到异族,难怪皇帝走投无路让个翰林院的学士带着玉玺跑了。

    “皇姐能给你密旨让你出京,想来已经清醒了。本王一无兵马二无官职,就算与你回京,对局势又有什么用处?”

    “这几年徐氏需索无度,陛下不是没有戒备。但徐氏外戚的问题积重难返,只能暗中动作。左右威卫和左右武卫遥领大周大半折冲府,殿下玉玺在手,尽可以调动这些兵力平叛。”

    这话说的容易。玉玺是死物,元晗又远离大周十年,安亲王的名号已经被大多数人忘记。想要平叛,谈何容易?但是看着大周经历四代皇帝才迎来统一的大好河山,再次陷入战祸,元晗也做不到偏安一隅。

    元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崔谦什么时候告退离开的,都没有察觉到。

    “娘亲,你在里面吗?爹爹来看你了。”

    元瑀的声音惊醒了元晗,她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暗。杨崇披着厚重的斗篷,在元瑀的搀扶下,站在门外。

    “你还病着,怎么跑出来了?”

    杨崇被她牵着手带进了屋子:“我听人说,陛下下旨召殿下回京?”

    元晗叹了口气,并不瞒他:“不止是回京这么简单。陛下昏迷,皇长女被射杀,六皇女和三皇女一南一北陈兵京城,大周乱成一片。陛下召我回京平叛,路途艰险,我放心不下你和孩子们。”

    短短几句话,杨崇便能听出其中凶险,心中胆寒,却仍旧鼓起勇气:“我随殿下一同回京,殿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元瑀也开口道:“娘亲,我已经十五岁了,我会保护好爹爹和妹妹弟弟们的。”

    元晗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好,我们一家人回到中原去。身为皇族女子,不仅仅要保护家人,更要庇佑万民苍生。”

    平始十五年六月,元晗踏上了阔别十年的大周。

    这一场动乱持续了三年。

    六皇女大开北城门,迎塔里部进城,徐皇后和三皇女的四卫不敌塔里骑兵,仓皇逃离至升州,打算与六皇女隔江对峙。

    安亲王元晗手持玉玺,自霞州秘密归朝,联络各地折冲府起事清君侧。被夺了军权的薛家,借此机会与元晗暗中联络,结成盟友。

    这位在武帝皇女中有名的温谦亲王,手腕铁血起来,令人胆寒。

    金陵城外与升州扬州苏州折冲府内外夹击,将徐家手中的四卫冲得七零八落。行宫城墙之下,面对前来招揽的徐皇后,一箭射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拿下行宫后,抄灭徐家全族,青壮老少一个不留,吓得跟着从京城逃出来的高官士族心神俱裂,对安亲王的指令莫敢不从。

    平始十六年春,元晗整顿了春江以南所有的府兵,逐步向京城逼近。

    盘踞京城的除了六皇女,还有她引进来的塔里和南朝余孽,这三方各怀心思,内斗不休。塔里人并不擅长治国,面对南边元晗的步步紧逼,在京城劫掠了一番,回到草原,只留下元玫和李竹在京城争夺。

    平始十七年三月,平始帝病逝,安亲王兵临城下。

    六月,京城被攻破,李竹服毒自尽,元玫被擒。

    六月末,元玫被枭首示众。这是历朝历代以来,第一个被斩首的皇族。

    七月,安亲王为平始帝收殓下葬,定谥号“愍”,立愍帝幼女,二十三皇女元珝为新帝,年号“康和”。

    四岁的新帝,登基后第一道旨意,加封安亲王元晗为摄政王,代理朝政。大周立国后笼罩不去的百年烽烟,到此时才终于消散。

番外2 岁月如水

    康和三年。

    崔谦永亭县令任满,回到京城。两个妹妹得了母亲的吩咐,早早等在城门外。姐妹三人相见,崔谦问了家中的情况,妹妹们一一答了。

    “祖母得摄政王赏识,入朝为相。母亲父亲身体健朗,只是对大姐多有记挂。”

    “大姑姑上月也任满回京了,入了宣政院。念秋表哥到了婚嫁的年纪,先前国丧耽搁了,大姑姑要为他相看起来。听爹爹说,祖母有意把念秋表哥说给大姐呢。”

    崔谦呵止道:“男子的婚事,怎好放在嘴边乱说?”

    二人缩缩脖子,噤声不语。

    到了家中,崔谦先去拜见祖母和母亲。她外放几年,年年吏部考评皆是优等,崔致和崔岩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很是勉励了一番。

    从外院书房出来,正是午膳时分。崔致发话让她去后院拜见父亲,正房里也摆满了崔谦爱吃的菜色,只等她来。

    素锦笑着挑起帘子:“郎君,大小姐回来了。”

    卫蕴冬不由站起身,眼神一瞬不瞬盯着门口。

    崔谦踏进门来,看见父亲眼眶湿润看着自己,上前两步扶他坐下,自己跪在他身边:“女儿不孝,这几年不能侍奉父亲左右。”

    卫蕴冬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在外边几年,瘦了许多,吃了不少苦吧。”

    崔谦想起六年前的动荡,战场上的残肢断臂,宫廷里不见血的争斗,摇头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不再流离失所,女儿吃再多的苦也是愿意。何况女儿只是小小县令,管一方之地,又能吃什么苦?”

    卫蕴冬回想起当初那样紧迫的情况下,愍帝将玉玺交托。崔谦冒着性命之忧前往高丽。后来更是跟着摄政王东奔西走三年,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比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沉稳了太多。

    一时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行眼泪。

    崔谦替他擦了脸,又哄了几句,便让人净手布菜。

    二人安安静静用完饭,崔谦想起两个妹妹关于卫念秋的话,试探着问:“听说大姑姑升入了宣政院,念秋表弟的婚事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吧。”

    卫蕴冬似笑非笑地抿了口茶:“这里没别人,我们父女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崔谦面色一红:“父亲知道女儿的意思。”

    卫蕴冬放下茶盏:“你祖母的确有意给你和念秋说亲,你怎么看?”

    崔谦想了想:“我与念秋表弟的确门当户对,但是平始之乱过后,士族被摄政王血洗,势力已大不如前。唯独卫家丁忧,我们崔家借着编书的机会躲了过去。现在崔卫两家不宜抱得太紧,徒惹摄政王的猜疑。”

    听了她的分析,卫蕴冬欣慰道:“你能看清这其中的利害,我也就不用担心你将来在官场上被人蒙蔽了。我已经跟你母亲回绝了,你姑姑也是这个意思。念秋那孩子借着你姑姑设宴,结识了摄政王世女,是个有野心的,你降不住他。现在这样最好。”

    三年动乱,崔谦和元瑀也结下了同袍之谊。如果不看皇室的权力争夺,卫念秋想嫁给元瑀,倒也是个好归宿。

    只是这话,谁也没敢多说。

    夜里,卫蕴冬和崔岩吹了灯歇下,夜话闲聊,不免说起崔谦来。

    “当初先帝将玉玺托付给谦儿,后来又战祸四起,我成日里提心吊胆的。现在看来,还是要经过事才能长得大。谦儿比起询儿她们几个,不论是眼光还是处事,都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崔岩笑道:“谦儿当初跟摄政王走了,你鞭长莫及,便成日里盯着询儿几个。我说让你不要太惯着孩子,你还跟我抹眼泪,现在看出谦儿得的好来了?”

    卫蕴冬有些难为情。崔谦不在的这几年,她对崔询崔识宠爱有些过了。还好崔家家教严格,两个孩子才没有长歪。

    他不说话,崔岩戏谑道:“询儿也到了年纪了,你若是舍得,我托人将她送进军营里。摄政王要对塔里作战,边关正是要人的时候。”

    卫蕴冬大惊:“那怎么可以?询儿骑射平平,把她放到战场上,岂不是羊入虎口?”

    崔岩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不过是随口一说逗逗他。卫蕴冬说完,也回过神来,知道崔岩是在逗他。

    “妻主怎么也学坏了,尽戏弄我着急,该打。”

    崔岩笑着揽住他的腰:“郎君可心疼心疼我,打得轻一些吧。”

    二人闹了一番,唤人进来重新梳洗躺下,卫蕴冬又想起别的事情来。

    “我听母亲说,谦儿这次可能还要外放,她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办了谦儿的,询儿的婚事也要准备起来了。”

    崔谦作为崔氏嫡长孙,婚事可不能马虎,牵扯到全族的利益。

    崔岩打起精神来:“摄政王厌恶士族抱团,京畿道和周围的大士族都被清算,十不存一。崔家要做纯臣,谦儿的正夫最好出身寒门,夫族不能太煊赫,否则又要落进结党的嫌疑里。我倒是真有个人选。泰初二十年的状元,现任户部仓部司主事,陆云润的嫡子。”

    卫蕴冬倒是真的想起了陆雨这个人。

    陆雨外放时做县官,正好在卫执芸这个州官手下做事。听卫执芸说起过她,出身寒门,学问人品俱是上佳,为人处世也处处周到。陆雨的正夫还是卫执芸做的媒,夫族也是门风清正。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应是不会差。

    卫蕴冬心里有了底,嘴上还是说:“下次设宴的时候,我请陆郎君带着公子来赴宴,毕竟是谦儿的正夫,崔家未来的主夫,要好生相看才是。”

    崔岩点头:“内宅的事情你做主便好。”

    说了崔谦的婚事,又说起崔询。

    “询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她还是孩子心气,又成日里在外面玩。我说了两家公子,被她出去一打听,能挑出许多不是来,也不知她是怎么打听到的。”

    崔岩扯起被子把卫蕴冬盖得严严实实,往怀中一圈,让他动弹不得:“你都说了询儿还是一团孩子气,晚两年也没什么。可是郎君啊,再不歇息天就要亮啦,不能再晚了。”

    卫蕴冬被她禁锢在怀中,束手束脚,无奈道:“罢了罢了,那便歇息吧,你放开我。”

    崔岩纹丝不动:“你快闭上眼,我看你睡着了再放开。”

    卫蕴冬只能闭上眼。白日里操持家务,又见了崔谦哭了一场,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疲惫便涌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崔岩听他呼吸平稳,笑着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松开手替他盖好被子,自己也睡过去。

番外3 重生

    云岫死了,死在自己配的“桃花醉”之下。

    但他又没有完全“死”,他的灵魂漂浮在上空,看着二姐连翘,以解毒作为条件,和皇帝要他的全尸。

    不值得啊,姐姐。

    云岫叹息,奇怪心中却没有什么感情。

    他飘了很久,看见太女和皇后的争执,皇后夜夜垂泪;看见淑君为了给儿子争取到正君的名分,不惜挥霍尽了帝王所有的温情;看见三殿下为了争夺储位,如何在太女的阴影里隐忍;也看见了每年四月,自己坟头的一枝桃花。

    商枝站在云岫的坟前,看着连翘将一枝鲜嫩的桃花放下,忍不住劝道:“潼潼已经走了五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连翘看着那枝桃花,脸上尽是温柔:“大姐不要再劝了,我心里只有潼潼一个,不会娶别人的。”

    商枝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云岫飘在她们身边,奇怪心中竟然没有丝毫动容。再细细一想,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剥离,没有喜怒哀乐爱忧惊惧,那些鲜活的感情仿佛像生命一样,随他远去。

    也许因为我死了吧,云岫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了之后没有魂归地府,而是在阳间继续飘荡,但他逐渐习惯了这种没有情绪的日子。

    又过了很多年,连翘依旧在四月的时候,折了一枝桃花,放在他的坟前。不同的是,这次连翘在他坟前坐了很久,说了很多话。

    许多幼年时模糊的记忆,被她牵扯着从脑海深处重新浮现出来。那些春光里的故事,像是细细密密的针,又像是和煦的阳光,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心悸。

    “潼潼,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很快就要去陪你了,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太老。”

    连翘留下这一句,就慢慢走远。

    一个月后,云岫看见送葬的一行人,将棺木埋在他的坟茔不远处。桃花已经落尽,土地上有机片枯粉的花瓣,随着棺木一起被掩埋进泥土里。

    云岫这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这里已经不再是荒芜的坟地,周围种满了桃树,春日里粉色如云。现在,这里也不再只有他孤零零一座坟,连翘就埋在他旁边,同他作伴。

    云岫忽的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被带走了,凝实的魂魄变得飘忽透明。这样的变化,他不知道原因,不过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似乎神志有些不清醒了。他每日会漫无目的地飘,但总归不能离坟冢太远。他能去到最远的地方,便是皇宫了。

    今日的皇宫,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人人都屏息凝神,偌大的皇宫里宫侍们来来去去,竟然没有一点声音。未央宫是皇帝的寝宫,有帝王之气阻挡,像他这样的小鬼是进不去的。但是今天,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他凭着记忆飘到了皇帝的寝殿,皇女皇子跪了一地。三殿下跪在龙床边,年迈的帝王和他记忆中年轻带着笑意的面容重合。

    她教他读书习字,带他饮酒赏花,动辄就要克扣他的零食。

    现在,她也要死了。

    他看见她勉强说了几句话,听不清说什么,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竟是泪水。他是鬼魂啊,鬼怎么会流泪?

    他本就透明的身体,仿佛青烟一般缓缓消散,一股沉重的吸力,将他扯进了无边的黑暗。

    再一睁眼,浑身的酸痛感传进脑子里,这是他许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陌生又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

    这是哪里?

    可灵端着药碗推开门,看见他睁着眼发呆,不由笑道:“连太医的确医术高超,她说你这个辰光会醒,果然是醒了。”

    见他不答,可灵走近了几步,看见他满脸泪水,不由一惊:“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云岫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终于接受了自己“还阳”的事实。

    连翘死后,他发现自己神志模糊,就每天都把记忆里的事情想一遍。这个场景,也是记忆里的一部分。

    这是景成二年,他和皇帝在去行宫的路上,遇到了南朝余孽的行刺,落下山崖后被寻回的时间。

    许多年不曾体会过的激烈情绪在胸腔里冲撞,他抬起酸痛的手臂,捂住胸口。

    “是不是胸口痛?我找连太医来给你看看。”

    云岫拉住了要往外跑的可灵:“我没事,陛下呢?”

    可灵半信半疑看着他:“你真没事?陛下已经醒了,皇后在照顾着。”

    “我想见陛下。”

    可灵安抚道:“陛下除了有些擦伤和脱力,并无大碍,你先好好休息。”

    “可灵哥哥,我想见陛下。”

    云岫平日里乖巧听话,除了有些贪玩,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可灵为难,皇后和陛下在一起,谁敢进去打扰?

    “可灵哥哥,你帮帮我,我想见陛下。”

    他一再坚持,想到平日里皇帝对他的宠爱,可灵无奈:“那你好好躺着,我去问问青岚总管。”

    青岚也有些惊讶云岫的坚持,但是碍于皇后在里面,不可能放他进去,只能让他等着,等皇后走了再说。

    皇后倒是没有多留,但是皇帝遇刺这么大的事情,处理后续事宜的人进进出出,直到暮色四合,青岚才觑见个空子,上前禀报:“陛下,云岫公子醒了,让可灵传话来,想见陛下。”

    元晗点点头:“那让他过来吧。”

    云岫得了消息,再也按捺不住,顾不得什么礼仪,飞奔进了大殿。

    元晗半倚在床榻边,听见动静,笑着看向他:“跑这么急做什么?身上的伤还没好,一会儿疼了又要哭鼻子。”

    这张年轻的脸,笑意盈盈,和许多年后垂垂老矣的样子,差别十分明显,但又有迹可循。

    云岫飞扑进元晗怀中,牢牢抱住她。做了许多年没有情绪的鬼,现在云岫对自己的情绪已经十分了解了。胸膛里牵扯着心脏咚咚直跳的情绪,叫做爱慕,而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恨意。

    这就是在山崖下,他明明有机会手刃了她,却终究没有下手的原因。爱与恨的差别,铺就了他上辈子走过的绝路。既然能再来一次,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弥补。

    “怎么了?吓坏了?别怕,已经安全了。朕以后不会再让你涉险了。”

    听她轻声安抚,云岫仰起头看她,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然后,他主动吻上了她的唇,和记忆中一样的柔软。元晗着实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他急切又毫无章法地吮吸,让元晗的心又软成一片。

    勉强抬起胳膊推开他:“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还受着伤,不要乱动了。”

    云岫眼泪落得更急,却又不依不饶地伸手解元晗的腰带。

    元晗胳膊脱力,刚才推他一下已经勉强,现在真的没力气再动作了,只能高声唤道:“青岚!”

    青岚应声推门,看见云岫在“轻薄”皇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就要喊人进来拉开他。

    元晗及时制止:“别喊,你过来把他抱走。”

    云岫被迫和元晗分开。

    “陛下,我爱慕你,哪怕为人不齿做自荐枕席的事情。”

    青岚还没得到下一步的指示,便听见了这一句。

    这样直白的表达爱慕,令元晗震撼了片刻,尔后温柔地问:“你爱慕朕什么?”

    皇帝并不反感,这种闺房话,不便让旁人听见,青岚连忙躬身退出。

    “就是爱慕陛下,没有为什么。”

    “真是孩子气。”元晗笑着说,语气却是满满的宠溺。这样直白单纯的爱慕,击中了元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也是这句话,让景成一朝的纯君童氏盛宠不衰。庄穆皇后离世后,能陪伴皇帝左右,陪她度过悲伤的,只有纯君,连棠皇贵君都要避让三分。

    景成二十九年,纯君病逝,追封恭纯皇贵君,陪葬君陵。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8043/ 第一时间欣赏文帝本纪最新章节! 作者:容潋所写的《文帝本纪》为转载作品,文帝本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文帝本纪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文帝本纪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文帝本纪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文帝本纪介绍:
周泰初二十年,武帝亲征,攻破南朝皇城。末代皇帝自尽于皇宫,南朝覆灭。自此,分裂了长达百年的南北朝再度统一。
泰初二十三年,武帝驾崩,临终前传位于皇十五女元晗。
次年,元晗即位,改年号景成。刚刚完成一统的周朝,迎来了“景成之治”。
正剧,不1v1
新建的小群,518699158,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加一下文帝本纪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文帝本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文帝本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