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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下无美人     软玉生香txt下载     软玉生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8章 先动心的先输

    祁文府从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性子疏冷,为人也淡漠,瞧上去刻板严肃,可实际上在有些事情上面极为计较。

    比如说,他十分讨厌与人亲近。

    不仅仅是肢体上的,包括他身边的东西。

    纸墨笔砚,衣裳佩饰,未经他允许的,除了金宝和寒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触。

    她被捡回祁家之后,在祁家待了整整大半年,才被允许踏入祁文府的书房。

    她曾经跟了祁文府整整八年,衣食住行,交友会客,她熟悉祁文府甚过熟悉她自己。

    那时他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她就能懂得他所有的心意,知晓他想要什么。

    可是现在,苏阮却觉得她有些弄不懂祁文府了。

    ……

    祁文府带着馄饨回来时,就见苏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着窗外发呆。

    他放下东西走近了些后,才看清楚她柔荑中握着的是他给的那截断玉。

    那断玉他戴了很多年,如今上面串着根红绳,绳子上编了个小巧的挂扣,挂在苏阮白皙的脖颈上。

    祁文府嘴角翘起,黑眸里荡开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将从客栈里借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将还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了出来,

    “一碗荠菜的,还有一碗鱼肉的。”

    “那老丈说,他们家的鱼肉馄饨里用的都是码头那边捞来的新鲜鳞鱼,去刺去腥,味道极为鲜美,我就买来给你尝尝。”

    “都是少盐没要葱,加了点虾米,赶紧过来吃,趁还热着。”

    苏阮闻言走到桌边时,就瞧见桌上那两碗白滚滚的大馄饨。

    上面飘着几滴香油,伴着一些炒干后泛着浅红色的虾米,让人瞧着极有食欲。

    苏阮瞧着祁文府替她取出勺子碗筷,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

    她很少挑嘴,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哪怕在谢家时,厨房里的人也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葱,就连陈氏也以为她什么都吃,偶尔还会给她送上两叠子葱油酥去,几乎全都让她送进了澄儿的肚子里。

    祁文府将勺子塞进她手里,随口说道:“上元节那天在街头买吃的时,你避开了所有带着葱的东西,后来买油炸糕时,你原本瞧着人家炸糕的时候直咽口水,结果那人往里面撒了一把葱花后,你转身就走。”

    苏阮眨眨眼,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出。

    她拿着勺子看着祁文府有些出神。

    祁文府回头就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失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管饱,赶紧吃吧,不然待会儿就凉了,那老丈还特地告诉我,这鱼肉馄饨一凉就腥……”

    “祁文府,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苏阮打断了祁文府的絮絮叨叨。

    祁文府回头看她,神色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说道:“什么叫还?”

    苏阮抠着手里的勺子:“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喜欢我。”

    “是啊。”

    “那你现在……”

    “现在怎么?”

    祁文府瞧着她仰着白嫩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带着疑惑之色,显然是真的不解,他不由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我表现的挺明显的。”

    “我若不喜欢你,怎会处处照顾你?”

    “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与你亲近,还将我贴身的断玉都送给了你?”

    “苏阮,我不是那种花心滥情之人,也不是不懂男女有别的礼数,若非心悦于你,想要与你厮守终生,我是不会单独与你同行前往荆南的。”

    此去荆南路途遥远,他若不是苏阮有心,是绝不会与她同行。

    既伤了她的名节,也坏了他自己名声。

    只因为是抱着回京之后便相守的心思,他才会少了些顾忌,而且他也怕旁人照顾不好苏阮,护不住她,否则他又不是烂好心的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会心疼照顾着。

    苏阮听着他那句想要和她厮守终生的大白话,忍不住脸颊烫了烫,“可上元节的时候,你不是……”

    “不是什么?”

    祁文府突然倾身。

    苏阮瞬间就想起那一日被男人黑着脸拒绝的“惨状”,声音小了好几倍,“你不是不愿意入赘么……”

    祁文府淡声道:“我不是不愿意入赘,祁家的儿子多的是,不缺我一个,我娘为着让我不孤独终老,连我的嫁妆都给我备好了,只求能有个女子将我收了。”

    “只是苏阮,你能分得清你为什么要我入赘吗?”

    “你想要个男人,想要我给你当赘婿,除了替你爹、替苏家延续血脉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如果你只是想要有个男人帮你生个孩子,京中男儿多的是,你为什么独独选我?”

    “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家世出身,性格秉性,样样都不像是愿意入赘之人。”

    “你若真的单纯只想借人生子,以你的聪明,你是不会找上这么麻烦的我的。”

    祁文府倾身靠近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松竹香。

    他宽阔的身形几乎将小巧的她笼在怀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势让的苏阮气虚。

    “……”

    苏阮张了张嘴,抬头对上祁文府的漆黑的眸子,面对着他几乎质问的言语时,眼神不由有些闪躲,心中跳的厉害时抓着勺子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低头只露出个发旋儿来。

    她隐隐猜到祁文府想要什么答案。

    身子都忍不住燥热起来。

    就像祁文府说的,她是聪明人。

    哪怕最初不开窍时也就罢了,可经历了这么多,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祁文府垂眼看着她,原是想逼着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的,可是瞧见她小小的一团缩着脖子,垂着脑袋看上去又怂又可爱,他突然就心软了下来。

    眼前的小姑娘性子倔强,浑身是刺,满心防备着所有人。

    她经历过太多的险恶和苦难,耗尽了她所有的天真和憧憬,与旁人而言喜欢二字太过容易,可对她来却太难太难。

    祁文府其实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对苏阮动心的。

    或许是在梨园春时,她狡黠机灵的冲他讨饶。

    或许是宫门前时,她跪到积雪漫身也不肯退却。

    或许是在深宫之中,她昏迷不醒时却依旧拉着他的袖子叫着他替他留下退路。

    或许在更早之前,第一次在谢家见到她时。

    她黑眸微弯,白嫩嫩软乎乎的拍着他马屁,露出两个酒窝冲他笑着,却一个接着一个的挖坑将他埋了时,他就栽在了她手里。

    人家都说先动心的先输,他原本不以为然。

    如今才知道这话是真的。

    他舍不得逼她。

    哪怕他无比想要听见从她嘴里说出“喜欢”二字。

    苏阮总觉得头顶的视线无比炙热,就在她心跳如雷,想着要怎么说时。

    祁文府突然伸手挠了她头发一下,放过了她。

    “算了,我不逼你。”

    “只是阮阮,别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也不是谁都会帮的烂好人,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想要的答案,到时我自己带着嫁妆,送自个儿入苏家大门。”

    他微扬唇,

    “我还是很希望你娶了我的。”

    苏阮眼角浮着淡淡粉色,被他的话说的脸上艳丽极了,她望着眉眼舒展弯曲的祁文府时,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悸动让的她险些脱口而出。

    其实娶了也不是不行。

    只祁文府却在这时直接曲指轻弹了她一下,“行了,别瞧着我了,赶紧吃馄饨,再不吃就真的凉了。”

    “哦。”

    苏阮的冲动被弹飞,再想开口时便满是赧然。

    她揉了揉脑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头咬了一口勺子里的大馄饨。

    那混着汁水的鲜味瞬间溢满口腔,软滑细嫩的鱼肉半点腥味都没有,好吃的让人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苏阮嚼了嚼咽下去后,弯着眼道:“好吃!”

    祁文府见她鼓着腮帮子吃的香甜,眼里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他嘴角也是忍不住翘了起来,黑眸之中泛着粼粼细浪,里面全都是笑意。

    “那就多吃点儿。”

    苏阮推了另外一碗到他面前:“你也吃。”

    祁文府笑了笑:“好。”

    ……

    苏阮饭量不大,吃了半碗鱼肉馄饨,又添了几个荠菜馅的,就撑的肚子滚圆。

    祁文府也不嫌弃,直接将她吃剩下的全部解决完后,就让人将食盒还了回去,而之前买来开胃的梅子倒是变成了消食的。

    等苏阮休息了一会儿,让人煎了药送进来后,苏阮服了药就有些昏昏欲睡,只是膝盖上隐隐的泛着疼,也不知道是因为附近靠着码头太过潮湿,还是之前受了凉。

    那疼不算严重,只像是小虫叮咬,倒也不是不能忍耐,她怕扰了人休息便想着忍忍过去。

    谁知道入睡前,客栈小二却是提着两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谁让你送的?”苏阮疑惑。

    “就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吩咐的。”

    小二笑着道,“这眼下都已经入春了,天儿也暖和了起来,这玩意早就收起来了,那位公子吩咐了后,小人还找了许久才找着呢。”

    苏阮接过汤婆子送走了小二关门回了屋里之后,将东西塞进了被窝里,贴着膝盖了一会儿,就感觉那里酥酥麻麻的少了之前的疼痛,而暖意顺着腿边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嘀咕,以前只知道祁文府龟毛又麻烦,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样样都得挑剔,却没瞧出来他居然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这暖心周全的劲儿,难道就是因为喜欢?

    苏阮想起之前祁文府说的那些话,说他自己打包了嫁妆将他自己送进府来,她忍不住偷笑了一声,拉着被子盖过了自己的脸。

    心想。

    要不然等回京之后,她先提个亲?

    ------题外话------

    会写完会写完会写完的……

    断太久有点接不上,这几天看了五遍重新整理了大纲细纲人物啥的,会正常完结把坑填好。

第409章 杀人

    苏阮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第二天有人来敲门时她才醒过来。

    收拾好一切出去时,祁文府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苏阮依旧不会挽发,好在男子妆发简单,且她身子瘦小瞧着显得年纪越发小了些,所以随意束起半发,用发带绑起来瞧着就十分精神。

    祁文府见到她时就看出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不像是之前在船上时苍白虚弱的模样,他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她说道:“过来吃点儿东西,等吃完之后咱们就得启程了。”

    苏阮坐在他身边:“马车准备好了吗?”

    祁文府点点头:“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他们随行带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而唯一大件的就是苏阮的药材。

    苏阮身子本就没有养好,谢老夫人他们又怕南地潮湿她腿疾复发,所以几乎将她所有的药都装着,照着医嘱更是一日都不能断掉。

    熬煮一次就得一大包,只装了一个半月的份量,就满满登登的一大箱子。

    祁文府怕苏阮不舒坦,特意让金宝他们去置办了一辆大些的马车,路上坐着也宽敞。

    苏阮就着咸菜喝了半碗小米粥,又吃了个木耳青菜的包子,等吃饱喝足后,才跟着祁文府一起出了客栈,一行人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又去买了些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和点心、干粮。

    苏阮瞧着金宝来来去去的朝着马车上搬东西,疑惑道:“四哥,你让他们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里往南路上还有不少歇脚的地方的。”

    眼下天气还不热,虽说吃的东西不容易放坏,可路上再买新鲜的不就好了?

    祁文府闻言说道:“是有不少歇脚的地方,只是咱们接下来恐怕没办法歇息了。”

    “怎么了?”苏阮抬头。

    祁文府说道:“荆南又死人了。”

    苏阮睁大眼:“怎么回事?”

    祁文府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荆南那边的人出事之后,荆南知州受不住压力,将先前入京告御状的那些人全部集中了起来,寻了宅子安顿的事吗?”

    苏阮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祁文府说道:“这原本是为着保护那些人,可被有心人挑拨之后,就变成了朝廷因为之前那些意外而亡的人心虚,意欲对剩下的人斩草除根。”

    “那些人就本就平头百姓,什么都不懂,被人挑拨之后心慌意乱之下,就谁也不愿意住在官府安排的宅子里,可府衙那边又不肯放人,怕担责任,结果两边就起了冲突。”

    “两边大打出手时,府衙那边先是失手打死了人,惹怒了进京的那批人后,那些人冲动之下大闹荆南知州府,打死了府衙那边一个通判,还伤了荆南知州,然后连夜跑了。”

    祁文府说起荆南的事情时脸色沉暗,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

    而苏阮听着他的话后,神色间更满是愕然:“跑了?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

    祁文府摇摇头,“眼下知州府那边正在派兵四处捉拿,那些人也不知去向。”

    “荆南知州送了折子入京想要将这事禀告宫中,被莫岭澜的大哥派人截了下来,送到了萧勉手中,结果咱们提前下船就错过了,萧勉的人昨天夜里才送到了我这儿来。”

    苏阮目光微变,临门到荆南就算是走水路也还得三、四日。

    莫岭澜将消息送出来,又经萧勉的手送到祁文府手中,这中间耽误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五、六日是有的。

    也就是说,荆南那边出事儿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

    那些将士亲属打死了朝廷官员,又伤了荆南知州,逃窜在外。

    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城,想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明宣帝对于这些人未必有太多愧疚,也未必有多少怜悯,之前的恩赏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外加想要替皇家挽回些颜面罢了。

    这些人占着烈士亲属的关系,朝廷自然的格外优待。

    可一旦他们伤人拒捕便成逃犯,再加上外间那些直指明宣帝的谣言。

    这些人在明宣帝眼底怕是就会变成不知好歹,罔顾皇恩。

    届时他们在京中所争取的一切补偿,以及当初所做之事,就都会变成这些人的催命符。

    而作为领头人的苏阮,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阮神色冷了下来:“那些人都是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连个壮丁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打死了知州府通判,又在府衙里伤了知州,还当着那么多衙差的面逃走的?”

    祁文府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当初入京的那些人是他一个一个亲自寻来,接去京城的。

    他自然比苏阮更清楚那些人的底细,还有他们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祁文府沉声说道:“所以我觉得荆南府衙那边恐怕出了问题。”

    “眼下莫岭澜暴露了身份,和荆南知州周旋,那边官府虽然派兵捉拿,却还没给那些人定罪。”

    “我们须得尽快赶到荆南,将那些人找出来才行,否则官府那边一旦给他们定罪,谋害朝廷官员其罪当诛,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苏阮抿抿唇,也知道形势有多紧迫,她没再多说,只跟着祁文府埋头买着东西。

    两人将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后,就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金宝坐在车头赶车,而寒山则是领着其他护卫骑马跟随左右。

    一行人朝着镇子外走去,快到镇子出口时,路边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追逐声,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子直冲冲的从旁边横冲了出来。

    金宝吓了一跳,连忙一扯缰绳拉住了马头。

    苏阮正和祁文府低声说话,马车突听时她一个不稳就朝前栽去,还是祁文府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了回来。

    抱着苏阮时,祁文府脸色一厉:“出什么事了?”

    “方才突然有人跑过来,险些撞上了。”

    金宝回了一句后,正想冷着脸朝着那人喝出声,谁知道那小孩儿灰头土脸的就朝着马车上钻来。

    “你干什么?!”

    金宝吓一跳,冷不防就被人钻到了马车边,他一把拎着那小孩儿后脖颈朝外一拉,就想将人拉下来。

    谁知道那孩子不肯撒手,顺势就抱着他胳膊,跟个猴儿似的在车辕上一蹬,然后从他腋下钻过就蹲在了金宝身后。

    “你……”

    金宝刚欲开口,旁边街头就冲出来几个壮汉,手里拿着棍子嘴里喊着抓贼。

    那小孩儿脸色一变,直接朝着金宝后面一躲,矮着身子就一溜烟儿的钻进了马车里。

    等进去后,就见到里头两个长得极为好看的人静静看着他

    那孩子愣了一下,外头呼和声就将他吓得回过神来。

    他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后,就直接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对着两人道:“江湖救急,两位爷让我躲一会儿……”

第410章 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

    外头人声渐近,那小孩朝着角落一躲。

    苏阮见他身手灵活的样子目光微顿,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拦着想要开口的祁文府摇摇头,然后拉开些车窗边的帘子朝外看去。

    “人呢?”

    “我瞧着朝这边跑过来了。”

    “好像上了马车了。”

    那几个追来的人满脸怒色,直接就想上前掀马车帘子。

    寒山手中拿着鞭子一挥,就打在了抓着帘子的那人手背上,“不要命了,什么贵人都敢冲撞?”

    那人吃痛低叫了声,刚想耍横,可抬头就对上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目光落在他们腰间佩刀上,瞬间生了怯意,压着声音道:“方才有个泥猴子跑了过来,钻进了你们的马车里。”

    “他擅闯了我家老爷府里,还伤了我家姨娘,还请你们把人交出来。”

    祁文府闻言直接看向那小孩。

    那孩子顿时钻出个脑袋,呸了一声:“你胡说,明明是你家老爷偷人吧,那姓范的老王八强抢民女入府当妾,人家姑娘不乐意就绑人家绳子,害人家姑娘差点一脑袋撞死。”

    “我不过就多瞧了一眼,怎么就成我伤了人了,小爷可不打姑娘。”

    “小兔崽子!”

    那人脸色一横,怒目而视,上前就想要抓人。

    祁文府开口,“金宝。”

    金宝横身挡在马车前,让得那几个人脸上都是忍不住露出怒色,之前开口的那人眼中也是冷了下来,“里头这位爷,我劝您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临门上下可是姓范的,您就算有几分富贵,可出门在外还是少招惹祸事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祁文府坐在马车里,缓缓撩起半边车帘:“原来临门姓范。”

    “范赓永倒是养出个好侄儿,敢在宇文家的地界内刨墙根儿,他那几年京官儿倒是没白当。”

    外头那人脸色一变,气势瞬间弱了大半:“这位爷,您从京边儿来的?”

    “别管我从哪儿来的,告诉范赓永,不是离了京城就没人奈何得了他了,他要是管不住范家人,总有人替他管着,只是到时是死是活就由不得他了。”

    祁文府放下帘子,

    “金宝,赶路。”

    金宝抬头望着那几个人,对着脸色惨白的他们一扬眉毛:“怎么,还不让开,等着我家爷让人动手吗?”

    马车前的那人白着脸,神色满是惊疑。

    听着金宝一口京腔,目光在那些护卫腰上的佩刀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心生了退意,也不敢再管马车上那个小孩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

    金宝见状嗤了声,一扬鞭子,驾车朝前走去。

    马车出了镇子,苏阮好奇看了祁文府一眼:“那范赓永是什么人?”

    祁文府说道:“翰林院告老的耆老,在翰林院时没什么建树,为人倒是中正实诚。”

    “几年前告老还乡回了族地,没想着却因着他曾在朝的关系,给族里养出几个蠹虫来。”

    苏阮闻言就明白了,刚才那几个人为什么突然气虚的原因。

    能仗着族中长辈在朝中关系,又敢说出临门姓范这种话来的,那范家的人估摸着是这镇上的小吏,手里握着点儿权势。

    临门偏远,哪怕翰林院中官职普遍不高,可他们在外人眼里却是天子近臣,哪怕只是个侍读、修撰,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已经是足以压天的存在了。

    他们这次南下本就带着护卫,祁文府一身气势又连朝里的人都没几个敢硬扛着的,更别说刚才那几个人。

    怕是祁文府一句“范赓永”,就能吓破了那些人的胆儿。

    马车走到官道上时,祁文府敲了下车壁,外头金宝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祁文府对着那小孩儿说道:“已经出了镇子,下去。”

    那小孩眼珠子一转,直接就扑到祁文府身前,要不是他转身快险些被抱住。

    可哪怕避开却也被轻撞了一下,然后袖子落在了那孩子手里。

    “这位爷,小人无父无母自幼流浪,从来就没吃饱过肚子。”

    “今日也是饿极了才不小心闯进范家的,结果就撞上了他们强抢镇子上的小娘子,范家的人最是记仇,在这镇子上更是霸道的厉害,我要是回去了他们肯定会活活打死我的。”

    “爷,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两位爷心肠好,救苦救难,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小孩儿脸上是花的,哭起来时眼泪大滴大滴的落,扯着祁文府袖子时就跟他是活菩萨似的,“我求求你收留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给口饱饭就行了。”

    祁文府看着袖子上一道道的黑印,冷漠脸:“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还有,再不松手,我打断你的爪子。”

    小孩儿:“……”

    苏阮忍笑。

    祁文府面无表情的脱了外衫,直接扔到一旁,然后说道:“把你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那小孩儿泪眼汪汪的满脸无辜:“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阮靠着马车壁上,开口道:“左边袖口里的兜带,右边腰上的夹层,胸口襟纫缝了三层,要我让人替你检查一下吗……”

    她跟变戏法儿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个宝蓝色粗布碎花的钱袋子,在手中抛了抛,

    “哦,对了,你钱袋子掉了。”

    那小孩儿脸上僵住,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身上,不敢置信的看她:“……同行?”

    他打从出道就没失手过。

    这小子什么时候摸了他的钱袋子?!

    苏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里的钱袋子扔了回去,“把我四哥的东西还给他,那些东西不是你能拿的,小心拿了丢了小命。”

    那小孩儿眼泪瞬间收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老实模样。

    他歪着头看了苏阮一会儿,就当着两人的面,从身上掏出几样东西来。

    赫然正是祁文府的钱袋,印章,还有个挂着两个小巧木鱼的红绳。

    那小孩把东西给祁文府时,多看了眼绳子,就收回了眼。

    “你倒是厉害,还没人瞧出过我动手的呢。”他对着苏阮道。

第411章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苏阮摇摇头,她爹出事时,她为着吃饱肚子,为着和陈氏活命,三教九流什么事儿都干过,走投无路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也曾经跟人当过偷儿。

    只是寻常的偷儿都有人带,她却没人教她,一手本事全靠每次失败被人追打慢慢磨出来的。

    后来陈氏不许她偷,她才戒了这事儿,可当年的那些经历,依旧硬生生的将她从白纸一张,给熬成了五毒俱全。

    苏阮想起在荆南时的日子,目光柔软了些,

    “这次看在你未行恶却帮了那姑娘的份上,我们不计较你刚才的事情,下去吧,我们还要赶路。”

    那小孩却是开口,“别呀,你都看出来我做好事儿了,怎么还能把我赶下去。”

    “那范家的王八蛋可是真的会打死人的,我把那小娘子放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捎我一程吧。”

    苏阮摇头:“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办啥事儿啊,找我呀。”

    那小孩搓搓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跟你说,从这临门往南就没我不熟的地儿,甭管你们要办什么事儿,找我准成。”

    “我瞧着你细皮嫩肉的,这旁边还跟着个小白脸儿。”

    “万一路上遇着点事儿,他扔了你跑了怎么行,不如带上我吧,小爷护着你,保你在这南边儿畅通无阻。”

    苏阮闻言失笑,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

    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模样,说话却一股子江湖气,夸起海口来更是没边儿一样。

    她也没被他的话惹怒,只是依旧拒绝,“不用了,南地我也熟。”

    “别啊,你瞧着就是富贵窝里的,再熟能有我熟啊。”小孩而缠着苏阮不放,凑上前道,“你看咱两这么投缘,还算半个同行,你就带上我吧,我特有用……”

    祁文府脸色微黑,被骂小白脸也就算了,他当这小崽子夸他长得好,可瞧着他得寸进尺的靠着苏阮耍赖。

    祁文府直接伸手就抓着那小孩的后领子,将人扯开,拉到身前,朝外一扔。

    动作一气呵成。

    “寒山,把人扔下去。”

    那小孩儿一个轱辘就撞在了金宝身后,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突然被人悬空拎了起来,下一瞬就感觉到自己像是柱子似的被墩在了地上。

    而金宝作为最知主子心意的体贴人儿,直接一扯缰绳,马蹄子翻飞之间,拉着马车就朝前疾驰。

    寒山也翻身上马,和其他护卫追了过去。

    独留那小孩儿满脸懵逼的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尘。

    “我呸……呸呸呸……”

    那小孩回过神来,直接就吐了满嘴的沙土,随即一抹脸怒道:“臭不要脸的,偷袭小爷算什么本事,小爷我……呸呸呸……呕……”

    沙土满嘴,一说话就呛了喉咙。

    那小孩愣是没将狠话放出来,就见着马车在官道上没了影儿。

    ……

    苏阮也是被祁文府突然动手给惊着了,等瞧见他一气呵成的将人扔下去后,转过头来就黑着脸四处找东西时,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她递了块锦帕给他,瞧见他满是嫌弃的擦着手后,这才道,“不过就是个小孩儿,你跟他计较什么?”

    祁文府脸色不大好,“他可不像是寻常小孩儿。”

    穿着一身破烂衣裳,脸抹得那般脏,可脖子里、手臂上却干净的很,指甲也看着整整齐齐,指甲缝里不见泥垢。

    更重要的是,那孩子精明的有点儿过分了。

    只照面就瞧出他们能压得住范家的人,避开金宝钻进了马车,出来后又直接缠上他们,眼泪说掉就掉,那胡说八道的话更是张嘴就来。

    祁文府不爱以恶意揣测他人,可金宝虽然不如寒山,却也是练过武的,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能轻易放倒,可偏偏那小孩儿却能躲过金宝见到他们。

    此去荆南本就前途未卜,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必须要将所有意外都掐灭在萌芽。

    嗯……

    就是这样。

    祁文府在心里重重点头,他才不是因为那小崽子骂他小白脸儿!!

    苏阮闻言看着祁文府,要不是她跟了眼前这人好些年,知道他有多小心眼儿,她还真就信了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苏阮也没拆穿他,只是瞧见祁文府将之前那小孩儿偷走的东西装回了身上,又将那红绳拿起来准备贴身放着时,她神色有些怪异,“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

    这红绳上的两只木头小鱼,是她爹留下来的能够取回户部账册的信物。

    当初祁文府找上她时,她就将这东西给了他,以换取祁文府帮他彻查荆南旧案。

    她一直以为,这东西祁文府应该早交给了她爹留下来的那人手中,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祁文府这儿,还被他贴身收着。

    祁文府“嗯?”了声,显然有些疑惑,抬头才明白苏阮说的是什么。

    他举了举手里的红绳,“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我自然要好生留着。”

    “更何况这木头鱼儿还是你爹亲自雕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如今送到我手中,也算是他答应了你我的事儿了。”

    苏阮闻言无语,这还能算是的?

    她爹要是知道祁文府这话,知道他揣着一条红绳就骗了他闺女,怕不能棺材板都直接推翻了。

    祁文府直接将红绳递给苏阮,又将手摊开放在她面前。

    “干什么?”苏阮不解。

    “帮我戴上。”祁文府一本正经。

    苏阮看了看他皓白的腕子,精贵的衣料,再瞧瞧已经磨损了许多甚至看上去十分陈旧的红绳,开口道:“你戴这做什么,我先收着……”

    “送我的东西哪儿能拿回去的!”

    祁文府直接伸手抢了回去,瞪了苏阮一眼后,索性也不等她帮忙,自个儿将红绳套在右手手腕上后,有些别扭的系了个死结。

    “这样就不会丢了。”

    祁文府调整了一下那两只鱼儿的位置,将刻着“阮阮”二字的那一面朝着里面,左手握着那鱼儿,得意扬眉,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他眉目间染着笑意,嘴角翘起时,缓缓露出些白牙来,紧接着眼睛眨了眨,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和肃然,像极了得了宝贝之后,张扬肆意,四处炫耀着的少年郎。

第412章 想要带回去,藏起来

    苏阮脸红了,比昨天夜里还要红。

    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意上涌,侧开眼时连耳朵上都染了粉色。

    眼角余光瞧见祁文府伸着系着红绳的手,摸了摸头顶一直没换过的鹰骨簪,笑的志得意满的模样。

    苏阮伸手捂了捂心口,只觉得那里噗通噗通的跳。

    她想。

    她大概是完了。

    万没想到,狡诈冷肃如祁文府,撩起人来这般厉害。

    苏阮红着脸朝着车窗外,想要借着外头吹过的风冷静下来,免得被美色昏了头,可谁知却越吹越热,那红霞上了脸就怎么都下不去。

    身旁不断飘来隐约的松竹清香,她满脑子都是祁文府肆意张扬的笑容。

    她想。

    她是真的栽了。

    栽的莫名其妙,彻彻底底。

    ……

    马车一路没停,沿着官道南下,走到天黑时也未曾去别的地方投宿,而是直接在野外过了一夜。

    苏阮从吃饭到喝水到发呆,再到后来躲进马车里睡觉,从头到尾愣是没跟祁文府说过半句话。

    寒山拿着干粮啃着,眼瞅着那边马车帘子被放了下来,遮住了苏阮的身形。而祁文府却坐在火堆边没动静。

    他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金宝:“哎,你说四爷和苏小姐这是不是吵架了?”

    “吵什么架。”

    金宝睨了眼不解风情的寒山,再看着蹲在火堆边上勤勤恳恳的吃着苏阮剩下的烤兔的祁文府,努努嘴道,

    “要真吵架了,四爷还有心思吃东西?”

    他家四爷心眼可小。

    发起脾气来那是从不讲道理的。

    要真吵架了,他们这些人都得遭殃,哪有现在这般安生?

    “可是我见从刚才停下来起,苏小姐就一直都没有跟四爷说话,刚才还故意避着四爷。”寒山纳闷。

    金宝闻言嗤了声,“你懂什么。”

    “你光瞧见苏小姐避着四爷了,那可有瞧见她吃了四爷给她特地烤的兔子腿,还给四爷递水洗手擦脸,跟四爷共用一个水壶了?”

    之前苏小姐待四爷那可是刚直的很,有一说一,从不带回避的。

    那会儿苏小姐一副完全没开窍的模样,半点不懂他家四爷的心思,可刚才苏小姐瞧着四爷时虽然有些闪躲,却是脸色微红眼神飘忽,举止也拘谨着,却没拒绝四爷亲近。

    这分明就是开了窍了,跟四爷瞧对了眼。

    害羞着呢。

    金宝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回京后收拾收拾包袱,给四爷当陪嫁一块儿嫁去苏家,来年指不定就能照顾小小四爷了。

    只抬头撞上满脸茫然的寒山,他嘁了声,拍了拍寒山肩膀:

    “行了,你也别想了,反正你这万年光棍儿的脑子也想不明白,四爷和苏小姐好着呢。”

    “你赶紧把马牵去喂喂草,明儿个一早好赶路。”

    寒山瞧着金宝哼着曲儿走了,先是愣了下,随即忍不住朝着那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的好像他不是万年光棍儿一样。

    都没娶媳妇儿,嘲笑谁呢!

    ……

    苏阮别扭了几天,等瞧着祁文府依旧还和之前一样,而她明白自己心意后,渐渐的也就淡定了下来,只告诉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瞧上了个男人吗。

    他喜欢她,她也中意他。

    他愿意嫁,她愿意娶,四舍五入他现在也已经算是她的男人了。

    被自己的男人调/戏两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多……

    回头她再调/戏回去就是。

    苏阮从来就不是个会给自己出难题的,就像是之前对付曹家时一样,她觉得结果对了过程无所谓,如今察觉到自己心意时,想通了也就不会再矫情。

    祁文府瞧见苏阮褪去了害羞,迎面瞧着他脸都不红时,有些遗憾没多瞧两天她羞涩模样,可同样的却也高兴她能直面他,而不是避开他。

    这大概是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倔强,胆大,却又率真,一旦有所决定就从不避让。

    干脆利落的让人觉得格外的可爱。

    ……

    “在看什么?”

    祁文府手里拆着油纸包,就察觉到身边格外炽烈的视线。

    回头时候,就见苏阮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模样,他顺手便递给了苏阮一块栗子糕。

    苏阮接过后笑眯眯的说道:“看你好看呀。”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

    祁文府挑眉,“你这是在调/戏我?”

    苏阮嘴唇微扬,笑眯眯的道:“不是,是真觉得你好看。”

    她上一世跟了祁文府八年,后来争锋相对又好些年,再加上这一世相遇这么长时间,她只知道祁文府模样清俊,长相不差,可却没仔细看过他。

    他眼角钝圆,瞳仁和眼白较多,显得眼睛极为明澈,而鼻梁也不算是特别高挺。

    单看长相的话,祁文府并不是十分强势的人,笑起来时更是明朗温和,可当他板着脸面无表情时,那一身冷肃就盖过了身上所有的无害。

    上一世她遇到祁文府时,他心思深沉,浑身上下就刻着“冷肃”二字,眉心拢起来时都能看见褶子,叫人不敢轻易冒犯和亲近。

    那时候朝中不少人都怕他,而苏阮也怕过他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接触的多了,知晓他疏冷之下与外表不同的性情,这才渐渐不再怕他。

    苏阮一边咬着栗子糕,接受着祁文府的投食,一边朝着掀开帘子的窗外看去,“应该快到荆州了吧?”

    祁文府听她转移了话题,也没再抓着她调戏他的事儿不放,只是嗯了声:“已经入了荆南地界,算路程,今儿个夜里就能到荆州城了。”

    苏阮闻言嚼着栗子糕,伸手揉了揉后腰。

    这一路上他们除了夜间休息两三个时辰,其他时间几乎全在赶路,虽然她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可这般马不停蹄的奔走之下,她依旧觉着自个儿被颠的都快散架了。

    听闻快到荆州了,她松了口气问道:“那我们是直接入城,还是先去寻人?”

    祁文府回答道:“我原本是打算先悄悄入城,查探一番之前的那些事情,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可眼下荆州闹成那般模样,再低调前去好像也没什么用处,而且荆南知州如果真有问题,我们也得防着他一些,免得他直接将之前的事情定性,给那些人定了罪。”

    “我们先入城去知州府,见过莫岭澜之后再说其他。”

    莫岭澜这段时间一直在荆州,到底什么情况他也最是清楚。

    他们现在对荆州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总要先摸清楚具体的情况,才好决定接下来要怎么走。

    苏阮闻言点点头:“也好,只是之前入京的那些人也得派人找着,不能叫官府那边先找到他们。”

    祁文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荆南知州如果真有问题,那让官府先找到那些人,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候两方冲突之下只会越闹越大。

    而且如果真有人有意从中挑拨,挑起两边事端,届时事情恐怕真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祁文府说道:“莫岭澜他们一直在派人暗中寻找,等到了荆州之后,我会让寒山带人出城去找。那些人都是些老弱妇孺,定然走不了太远。”

    “实在不行,就动用盐帮那边的力量,叫萧勉帮忙。”

    苏阮也知道有些事情上面,官府不如江湖中人,官府走的是明路,江湖里却是什么法子都有。

    盐帮势力庞大,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让萧勉帮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祁文府想起之前意外而亡的那些人,还有他们察觉到的异常之处,开口说道:“阮阮,这次荆南之行我总觉得有些蹊跷,而且这次的事情十之八九跟薄家身后的那人有关。”

    “咱们之前坏了他们的事情,毁了薄家和二皇子,又揭穿了他们在嶂宁安排的幌子,逼他们杀了越荣,他们对荆南这些人动手,未必没有狗急跳墙,甚至引我们来此的心思。”

    “等到了荆州之后,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如果真有特殊的情况,我和你不在一起,你不管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一定要带着侯爷给你的护卫,哪怕真有什么线索也等我一起,绝对不要一个人冒险。”

    祁文府太知道苏阮的性情了,而且他也隐隐察觉到,苏阮对于找出藏在薄家身后的那个人,十分执念。

    他亲眼见过苏阮当着瑞王府那么多人,隔着半道墙暴打宇文良郴,只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他怕这次去了荆州之后,如果有人用那暗中之人的消息来诱惑苏阮。

    她会冒险。

    祁文府低头看着苏阮:“阮阮,我将你带出京城,就要安安全全的将你带回去。我宁肯什么都查不出来,也不想让你出事,你明白吗?”

    苏阮心中一悸,对上祁文府的目光后抬头郑重道:

    “四哥放心,我回京之后,还要去跟你提亲呢,不会叫自己出事的。”

    祁文府愣了愣神,微垂着眼看着她白净小脸上的认真之色,就好像在说着什么最重要的誓言一样。

    他缓缓就弯了眼嘴角扬起,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埋头在她肩上大笑了起来。

    他家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

    想要带回家,藏起来。

    谁也不给看。

第413章 调虎离山

    ……

    苏阮他们到了荆州城时,都已经快要到夜里子时了。

    天上乌云蔽月,像极了如今混乱的荆南局势,而四周黑漆漆的越只隐约能瞧见城门前的那一簇簇火光。

    莫岭澜早接到消息他们要来,带着人在门前守了许久。

    等瞧见马车靠近时,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一停下来,莫岭澜就连忙走了过来。

    “我说子嵘,你们可总算是到了。”

    “午后你的人就来说你们今儿个入夜就能到,结果这都快子时了还不见人影,你们要是再不来,我都以为你们是路上遇着什么麻烦出了事儿了。”

    “乌鸦嘴!”

    祁文府掀开马车帘子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出事我们都出不了事。”

    莫岭澜白了祁文府一眼,就朝着他身后看去,原是想要找苏阮,却只瞅见了一道穿着锦衣的少年身影。

    他刚开始还没认出是苏阮来,只定睛瞧了瞧那少年长得挺俊的,有些疑惑祁文府打哪儿弄来这么个好看的小孩儿,可瞧着瞧着,就越看越眼熟。

    恰逢这时,苏阮笑着打了个招呼:“莫大哥。”

    莫岭澜愕然:“……苏阮?”

    他上下看了苏阮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多看了一会儿,这才将人认了出来,随即说道,

    “你怎么这幅打扮,我都差点儿没认出你来。”

    苏阮笑了笑,她之前做男装是为着跟祁文府暗查荆南的事情。

    可如今形势变化,她和祁文府既然光明正大的到了荆州,而且也是直接冲着知州府去的,她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人的。

    苏阮说道:“京中到荆南路途遥远,四哥这次来又是有正事要办,我怕路上麻烦就换了男装,免得太过招眼拖累了四哥。”

    莫岭澜闻言想起苏阮穿着女装时娇软明媚的模样,点点头:“也是,你长得的确是挺招眼的……”

    “废话这么多。”

    祁文府瞧见莫岭澜絮絮叨叨和苏阮说着话,有些不耐烦伸手挡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怎么在这等着,还带着这么多人?”

    莫岭澜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说道:“哦对了,差点都给忘记了,这位是知州府的典史叶平。”复又对着叶平道,“这便是此次奉旨来荆南查办案子的祁御史,另外一位是陛下亲封的德平县主。”

    叶平是知州府官员,对于祁文府的名声早有耳闻,而且他本就是荆南这边的人,自然也知道德平县主是前任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

    叶平恭敬道:“下官见过祁大人,见过德平县主。”

    “早前得知二位今日到达荆州,绉大人原是想要亲自来迎接的,只是前几日大人被歹徒所伤,实在不便,所以只能让下官前来迎接二位。”

    祁文府听到那句“歹徒”眸色不变:“绉大人伤势如何?”

    叶平轻叹口气:“很重,我家大人原本是好心,想要庇护那些将士亲属,可谁知道那些人却是不知好歹,居然出手伤人。”

    “府衙之中未曾防备,不仅被他们打杀了人,还伤了绉大人,绉大人当时血流不止,还昏迷了小半日,好在运气好这才将捡回一条命来。”

    他说了两句,似乎觉得这般场合直接说这个有些不好,连忙抱歉道:

    “祁大人和县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跟您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二位先随我入城安顿吧,至于别的事情稍后再说。”

    祁文府嗯了声:“好。”

    叶平退开后,就钻进了那边的马车里在前引路,而莫岭澜则是在府衙的人离开后,直接转身钻进了祁文府他们的马车里,等放下车帘,马车走动起来时。

    莫岭澜就直接说道:“这个叶平简直就是那个绉隆安的狗腿子,逮着个人就说绉隆安伤的有多重。”

    “那日出事之后我就直接跟着大夫一起亲眼瞧过了,不过就是划破个皮肉流了点血,他那是见着死人了,自个儿把自己个儿给吓晕的。”

    苏阮闻言说道:“莫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当真伤人了?”

    莫岭澜点点头:“伤是伤了,也的确是死了人,但是当时的情况到底什么样我也没亲眼瞧见。”

    “你不是一直看着那些人?”祁文府说道。

    莫岭澜说起这个时,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别提了,我他/妈/的被人给算计了。”

    “萧勉应该跟你们说了吧,之前死掉的那些人都不是意外,而且死前接触过一些人。”

    “那天我大哥说城外抓到了我们一直在找的人,我连忙赶了过去,可谁知道那人见着我后先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了一大堆废话,等过没多久就直接咬了毒自尽了。”

    “我察觉不对赶回来时,府衙那边就已经死了人了,之前上京的那些人不知怎么的全都跑了,而绉隆安受伤昏迷,还死了个通判,我问原因时,当时在场的人只说两边起了冲突,动手之后就死了人。”

    “可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杀的,却没一个人看到。”

    莫岭澜紧抿着唇,惯来爱笑的眉眼间此时全是郁色,他是祁文府特地留在荆南保护那些人的,甚至为着防备那些人被人所伤,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了小半个月。

    可就这么一次大意,结果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祁文府闻言看了莫岭澜一眼:“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也中招,我看你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莫岭澜无话可辩。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那天是真的蠢的要死。

    真要问话,他怎么就不能叫他大哥将人送进城里,非得自己过去?

    苏阮见莫岭澜脸色阴沉,伸手拉了拉祁文府:“莫大哥也不是有意的,之前荆南那些人的死全都是阴诡手段,谁能想到他们会做这种手脚,直接借着府衙的人动手?”

    祁文府深吸口气,到底没再多说。

    苏阮这才看向莫岭澜:“莫大哥,那你们可有找到那些人踪迹?”

    莫岭澜摇摇头:“那天他们跑了之后,怕官府通缉就直接出了城,我和大哥已经将整个荆州城周边都翻了个遍,可是都没找到他们下落。”

第414章 找人

    莫岭澜说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已经逃去了别的地方?”

    “应该不会。”苏阮说道。

    祁文府也是冷然开口:“那些人全都是老弱妇孺,朝廷的抚恤还没发完,他们手中没有银子,不可能远离故土。”

    “而且他们如果真是受人挑拨,才闹出这次的事情,那挑拨他们的人也定然不会让他们离开荆州太远。”

    他和苏阮来时就想过,荆南这次的事情十之八九是和薄家身后那人有关。

    那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其他目的。

    如果真的是和荆南旧案有关,亦或者是想要借着这些身份敏/感的人做什么事情。

    那动手之人就必定不可能让这些人远离荆州城,否则那些人对他而言就没了任何用处,变成鸡肋不过是拖累而已。

    祁文府神色冷静道:“眼下那些人要么已经被人灭口,坐实他们谋害朝廷官员,畏罪逃亡的假象,要么就还藏在荆州附近,只是你们没有找到罢了。”

    苏阮也认同祁文府的话。

    如果是她,费尽心思的闹了这么一场,必然会有目的。

    不管目的是她和祁文府,还是明宣帝亦或是朝廷,都总要再做点儿什么才能继续,而无论她想要做什么,都少不了之前进京告御状的那些人。

    苏阮开口道:“灭口的几率应该很小,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人还藏在荆州城附近,只是用了什么办法避开了搜捕。”

    马车进城之后,就直接朝着知州府而去。

    等走到一半时,祁文府却是直接掀开帘子,叫过寒山叮嘱了几句后,就让他去见了叶平,告诉叶平他们暂时不去知州府,而是转道去城里的驿馆。

    荆南临近南魏,两国虽然交战,却也偶尔会有使臣来往。

    荆州城内是有一处单独的驿馆供使臣居住的,可叶平闻言却是惊愕:“去驿馆?可是绉大人已经让人在府中准备好了住处,而且驿馆简陋,实在不宜居住。”

    寒山直接打断他的话:“祁大人此次来荆南是为查案,不为享乐,且绉大人伤势严重我们也不便打扰。”

    “祁大人说过,驿馆简陋无事,只要有屋瓦遮风挡雨就行。”

    叶平怎么也没想到,祁文府居然要去驿馆。

    他迟疑了片刻,才道:“那德平县主……”

    “县主自然是和我家大人一起。”

    寒山说道,“县主此次回荆南,是为祭拜忠勇伯和那些之前为镇守荆南、誓死不退的将士英魂,以及和我家大人一起监督筹建忠烈堂的。”

    “之前进京的那些将士亲属对县主有恩,若非他们,荆南旧案无法平复,忠勇伯也不能昭雪。”

    “县主记着他们当日相帮的恩情,可他们伤及绉大人又实有过错,此事前去绉大人府上左右为难,所以倒不如直接去驿馆,和我家大人彼此也能有个照料。”

    “你回去告诉绉大人,就说我家大人说的,等他伤势好一些后,我家大人和县主再去见他。”

    叶平瞧着寒山说完之后,就直接骑马离去,跟着京里来的那些人就直接朝着驿馆而去,有莫岭澜和先前来荆州探路的人在前指路,甚至都不要他们这些人带着。

    他脸上神色一时间精彩纷呈。

    叶平之前在城门前故意提起那些上京之人伤人的事情,不过是想要为着他们府衙这边推脱,所以才刻意夸大了绉隆安的伤势,也是想要把责任都推到那些刁民身上。

    可如今倒好,祁文府和苏阮居然直接借着这由头,连知州府都不去了。

    那苏阮更是直接,不仅那些人直接摆在了“恩人”的名头上面,还有一口一个将士英魂,忠臣遗属,这不就是摆明了要护着那些刁民吗?

    叶平脸上乍青乍白。

    他们虽是地头蛇,可祁文府却是朝廷钦差,当朝御史。

    胳膊拧不过大腿。

    绉大人让他将人接回去,现在人却去了驿馆,这下子他回去怎么跟绉大人交代?

    ……

    莫岭澜扯着车帘瞧着马车后面站在街头脸色难看的叶平,忍不住笑出声:“该!”

    他放下帘子回头就说道,

    “还是你们两损,一句话就憋闷死他。”

    “那个绉隆安可烦死我了,这段时间没少给我使绊子,开口闭口就拿他受伤的事说事儿,要不是我拦着,他怕是早就直接给那些人定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了。”

    祁文府说道:“这也只能暂时让绉隆安忌惮一些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尽快将那些人找到,弄清楚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时间长了,绉隆安势必会越过我直接传信京中。”

    “一旦消息到了宫里,坐实了他们的罪名,事情就再回旋的余地了。”

    莫岭澜也知道明宣帝的性情,闻言笑意收敛了些:“我知道,实在不行等萧勉来了后,就动用盐帮的人去找,我就不信那上百号人还能直接上天入地了。”

    将荆州翻个底儿朝天。

    他就不信找不到人!

    祁文府和苏阮却没他这么乐观,两人总觉着那些人能在莫岭澜和荆州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跑掉”,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出来,他们时间其实并不宽裕。

    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对那些人就越不利。

    ……

    打从那一次南魏趁着荆南天灾兴兵来犯之后,荆州的驿馆已经很久未曾住过人了。

    那一战打得太厉害,也死了太多人。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可荆州城的人却都没忘记,当年被南魏大军围城,他们险些成了南魏士兵刀下亡魂的事情,他们憎恶南魏人,而南魏也不敢派使臣过荆州。

    这驿馆平日里又不会有其他人居住,所以一直空着未曾有人打扫过,看上去有些破败。

    祁文府他们刚到没多久,绉隆安虽然没有过来,可知州府那边却是派了一群人过来帮忙打扫,连带着置换了一些不能使用的器具。

    还没等祁文府他们动手,那些人就将驿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出来。

    祁文府和苏阮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个条石子小径。

    而随同而来的护卫则是都安顿在了附近的耳房,以及最近的几处厢房里,以方便随时随地的保护二人。

第415章 他俩有情况?

    莫岭澜站在院门口,瞧着那头祁文府领着苏阮去认门,眉眼温柔不说,在过门槛的时候还扶了小姑娘一把,然后两人相视一笑,腻歪的齁人。

    莫岭澜直接伸手抓住了正抱着东西往里搬的金宝。

    “莫大人?”

    金宝神色疑惑,“有什么事儿吗?”

    莫岭澜朝着里头正并肩说话的两人努努嘴:“你家四爷和苏家那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儿?”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这两人还一脸的“我跟你不熟”,“我们只是朋友”的正经样子来着,这会儿怎么瞧着突然多出种老夫老妻的默契来。

    那眼神,那说话。

    要说没问题,鬼才相信。

    莫岭澜挤挤眼睛,小声道,“他俩有情况?”

    金宝咧嘴一笑:“对呀,四爷和苏小姐感情好着呢,等回京后,他们指不定就要办喜事了,莫大人可要提前准备好贺礼了。”

    “真的假的?”莫岭澜睁大眼。

    金宝笑得开心:“当然是真的了,我家四爷连嫁妆都准备好了。”

    莫岭澜:“……”

    嫁……嫁妆?

    不该是聘礼吗?!

    “莫岭澜!”

    那头祁文府陪着苏阮安顿好后,扭头就见莫岭澜攀着金宝的肩膀,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莫岭澜那表情跟呆鸡似的。

    他直接扬声叫了声,“愣着干什么?”

    莫岭澜连忙回神,扬声道:“来了!”

    他快步走上前,有心想要问问祁文府嫁妆的事儿,可瞧着苏阮就在一旁,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心里那如同猫爪子挠着一样的好奇心,先跟着两人进了房中。

    等坐下后,祁文府才问道:“你和你大哥现在住在哪儿?”

    莫岭澜说道:“我之前为了看着绉隆安,就住在绉家那边,大哥在客栈里住着,眼下你们既然来了,我也搬出来吧,跟你们一起住在驿馆。”

    祁文府嗯了声:“让你大哥也搬过来吧,有什么事也方便。”

    莫岭澜想了想,这驿馆虽说寻常人不得入内,可祁文府开了口,而且也为着案子,绉隆安他们也不会为着这点儿小事就找他们麻烦,所以点点头道:

    “我晚些就跟大哥说,他带着人出城,估计要明儿个午后才能回来。”

    苏阮四周看了看,等瞧着祁文府和莫岭澜说完话后,这才走回来坐在一旁,“莫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件事情。你之前住在绉家的时候,可有留意过绉隆安?”

    莫岭澜问道:“你是指哪方面?”

    苏阮说道:“就是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和薄家身后的事儿有关,而且这次府衙和那些人的冲突,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

    莫岭澜明白了苏阮的意思,直接摇头道:“没可能。”

    苏阮好奇。

    祁文府也是看着他:“这么肯定?”

    莫岭澜说道:“那天出事之后,我其实也有过这怀疑,所以那个替绉隆安看诊的大夫是我大哥的人。”

    “他替绉隆安看过,他身上的伤是真的,而且也的确是受了惊吓晕厥,就连醒过来之后还神神叨叨了好几日,走哪儿身边都带着人,生怕有人害他。”

    “我从年后就在荆南待着,对绉隆安也算是有些了解。”

    “他这个人心眼多,贪财也精明,可是胆子却很小,特别的贪生怕死,而且他之所以能够坐上荆南知州的位置,那也是赶鸭子上架。”

    苏宣民出事之后,荆南这边府衙要重新调派官员。

    可当时的荆南刚遭了天灾,又遭了南魏围攻,大战一场之后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朝廷接连两次赈灾不利,后来又闹了瘟疫,哪怕疫情被控制住了,事后朝廷也补发了一部分赈灾钱粮,可对于当时穷的连树皮都啃干净的荆南百姓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穷山恶水出刁民,饿了肚子的百姓就跟疯子没区别。

    那会儿的荆南就是个烫手山芋,哪怕知州官职不低,又有实权,可但凡有点儿背景有点关系的的官员,都没人肯来来荆南。

    绉隆安当时是别处的官员,政绩还算出色,又刚巧合了吏部考核足以升迁。

    荆南缺个知州,吏部无人可调。

    刚巧两边的折子一并送到了圣前,明宣帝不知道怎么的就直接拍板叫绉隆安接替了苏宣民的位置,而绉隆安也就稀里糊涂的当了荆南知州。

    莫岭澜说道:“绉隆安打从当上荆南知州后,就未曾跟朝中什么人来往过,而且头两年荆南穷的啃地皮时,他每次送进京城要银子的折子都被户部卡着,十次有一两次回应都算好的。”

    “那会儿荆南穷的揭不开锅,人人都指着绉隆安这个新上任的知州。”

    “可他也穷啊,朝廷给的银子根本就补不够荆南的缺口,他逼不得已之下还带着府衙的人偷偷行商,瞒着朝廷用府库里的官银从其他地方买了南魏急缺的货物,私下运送出关,卖给南魏的商人。”

    “然后赚了银子再弄换回粮食、种子,以及一些荆南急缺的东西回来,低价卖给这边的人,这才让得荆南最难的那两年能安然熬过来。”

    “绉隆安但凡和薄家有一丝关系,在京里有半点儿人脉,他哪至于如此。”

    和南魏私下交易,这可是违禁的事情。

    一旦查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而且绉隆安要真和薄家身后的人有关,他怕是早就去富庶之地,或者去了京城为官了,哪能来接荆南这个烂摊子?

    莫岭澜说道:

    “之前去过京城的那些人里有人意外死了时,绉隆安就吓的不行。”

    “这次他想把冲突的罪责放在逃走的那些人身上,恐怕也只是怕他自己担上责任,毕竟荆南这边的事十分敏/感,又牵扯到皇室和薄家。”

    “一个不好,那可是没命的。”

    苏阮闻言心中惊讶,和祁文府对视了一眼。

    之前瞧着那个叶平开口就将冲突的过错推到荆南那些人身上,格外的夸大绉隆安的伤势,一副要直接定罪的模样,她还以为这个荆南知州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看来,这绉隆安倒的确不像是和安帝等人有关。

    安帝和他身边的那些人,行事之时不择手段,毫无下限,为着屯兵就能够罔顾荆南百姓生死,将天灾变成人祸,让得荆南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可绉隆安明明稀里糊涂的被推上了旁人不要的位置,却能为着百姓,冒险跟南魏交易,换取粮食、种子和银钱替荆南缓解困境,这和安帝他们是有本质区别的。

    就算绉隆安贪财了点儿,精明了点儿,胆小怕事害怕担责任,可他终归不至于坏到丧尽天良。

    某种方面来说,绉隆安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难得的好官了。

    ------题外话------

    今天是个勤快的大宝宝

第416章 回京之后,等她提亲

    “这么看来,这事儿应该和绉隆安关系不大。”苏阮说道。

    祁文府微眯着眼若有所思,手里摩挲着腕上的红绳。

    既然不是绉隆安做的,那他倒是没必要晾他太久。

    绉隆安毕竟在荆南经营了好几年,而且如果真像莫岭澜说的,他曾经一手让得荆南“起死回生”,甚至为着荆南铤而走险,那他必然极得民心。

    得民心的人,自然也能多不少便利。

    他们毕竟是京中来的,有些事情做起来没那么容易,可换成是绉隆安去做却是要容易的多。

    祁文府对着莫岭澜道:“你先暂时别从绉家搬出来了。”

    莫岭澜疑惑:“为什么?”

    祁文府说道:“我们来荆南是为了查案子的,绉隆安毕竟是地头蛇,教训一二让他服软即可,但若是撕破了脸皮,对谁都没好处。”

    莫岭澜眉心微皱:“你要用绉隆安?”

    “他是荆南知州,避不开的。”

    苏阮在旁说道,“绉隆安怕担责任,所以才故意夸大伤势,一心想要给逃走的那些人定罪,可我和四哥刚才避而不见直接来了驿馆,就已经足以告诉他,我们对于此事的态度。”

    “四哥是钦差御史,又盛名在外,若非必要,绉隆安是绝不愿意和四哥交恶的。”

    祁文府早习惯苏阮能一眼看穿他心思,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隐隐带着笑,然后说道:

    “当初荆南情况那般艰难,绉隆安却依旧能将其盘活,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办法,都足以见得他是个足够聪明,而且也有手段的人。”

    “他怕招惹事端不是坏事,只要让他明白这次的事情牵连不到他,而且只要将那些人寻回之后对他好处更多,他就不会跟我们对着来,甚至还会竭尽全力的帮我们找人。”

    “你要知道,有个地头蛇帮忙,不管是查案还是抓人都要容易的多,所以我要你留在绉家当这个中间人。”

    祁文府之前以为绉隆安和这次的事情有关,又见叶平开口便是推诿责任,故意夸大事实,所以他才不给绉隆安脸面,想要压压他的气势。

    如今既然知晓绉隆安也是无辜的,他自然没必要将人得罪死。

    他和苏阮不去绉家已经下了绉隆安的脸面,要是莫岭澜这个时候再搬出来,就等于和绉隆安撕破了脸。

    倒不如让莫岭澜暂且留在绉家,再借他的口说上几句缓和的话,既给了绉隆安台阶,又能叫他知道,他们这次来荆南绝非冲着他而来。

    只要分析清楚利弊,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以绉隆安的聪明,他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二人的话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叫我给你当传话筒?”

    “差不多吧。”

    祁文府说道,“我得秉着御史身份,才能压得住荆南的鬼魅魍魉,但是过犹不及,总得有个人扮红脸才行。”

    “再说了,你莫大公子过惯了富贵日子,这驿馆简陋你也住不习惯,还是高床软枕更适合你些。”

    莫岭澜听着他这话直接翻了个白眼,瞧着他和苏阮说话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子,就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

    要是别人指不定就信了这话了,可他和祁文府打小到大的交情,谁不知道谁啊。

    瞧着一本正经事事考虑,实际上不就是嫌弃他待在这儿会影响了他和苏阮相处吗。

    什么狗德行!

    ……

    苏阮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就有些困意上涌。

    祁文府正跟莫岭澜问着荆南这边的情形,回头时就瞧见苏阮强撑着支着下巴,伸手揉着眼睛的模样,他开口道:“困了就先去歇息。”

    苏阮迟疑:“那你呢?”

    祁文府柔声道:“我和莫岭澜再说会儿话,你先去睡。”

    “刚才我已经让金宝把药熬好了温着,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外间的事情有我,别担心。”

    这世上最好听的话莫过于一句“万事有我,别担心”。

    苏阮眉眼弯了弯,也没强撑着,“那四哥也早些休息。”

    “这一路上你都没怎么好好睡过,接下来咱们还有硬仗要打,总要养精蓄锐才行。”

    祁文府嘴角微扬:“好。”

    苏阮朝着莫岭澜打了声招呼后,就先回了房间歇着了。

    等人走后,莫岭澜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凑到祁文府身旁,“外间的事情有我,别担心……”

    他捏着兰花指,娇滴滴的朝着祁文府肩头戳了一下,

    “我说四哥,怎么也不见你怜惜怜惜我?”

    祁文府伸手挡开他的手,冷了他一眼:“手不想要了?”

    莫岭澜翻了个白眼:“啧,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对着人家小姑娘时就温柔似水恨不能捧在掌心里,对着我就冷言冷语,恨不得扔在脚底下踩。”

    “也不知道是谁呀,上次还信誓旦旦说拿人家当晚辈、当侄女儿呢。”

    “祁子嵘,你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吗,跟你侄女儿在一起,这可是乱……”

    “嗷!”

    祁文府伸手就直接一巴掌:“闭上你的狗嘴。”

    他要早知道,打死不说那些话。

    莫岭澜揉了揉后脑勺,见祁文府神色认真的模样,咧嘴说道:“祁子嵘,你这是认真了,真打算娶苏阮?”

    祁文府眼中微暖:“嗯,等回京之后,她来提亲。”

    莫岭澜看着他这幅春/心/荡/漾的模样简直觉得瞎了眼,只是下一瞬反应过来祁文府说什么后,他瞪大了眼:

    “……你说啥,等她提亲?”

    祁文府眉眼弯曲,嘴角翘起:“阮阮喜欢我,自然是她来提亲,她之前还说要给我最好的聘礼,等成婚之后还会努力赚银子给我花。”

    他想起上元节时,特别认真的跟他说这些话的苏阮,嘴角就怎么都压不下来。

    “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家里也有些私产,要不然等成婚后悄悄塞进阮阮的私库里?”

    “等有了孩子,就跟着阮阮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不,还是男孩儿吧,女孩儿要是随了她长相就太漂亮了些,到时候大些了肯定会引得猪来拱,万一将来遇着个你这样儿的,阮阮定要气坏的……”

第417章 简直吓死他了

    莫岭澜:“……”

    我他/妈/的只是问一句你和苏阮的事儿,你这连婚后生活孩子姓什么都安排好了?!

    还有,什么叫万一遇到个他这样儿的。

    他这样儿的咋了?

    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人见人爱,了解一下?!

    最关键的是,祁文府还将他跟猪比,这世上有长得他这么好看富贵大方的猪吗,要真有,京里头不知道多少大白菜愿意被他拱呢……

    啊呸!

    他才不是猪!

    莫岭澜这会儿总算是弄明白了金宝之前那话的意思,感情祁文府早就打定主意入赘苏家了,怪不得连着嫁妆都准备好了。

    莫岭澜问道:“入赘可不是小事,这事你母亲他们同意吗?”

    祁文府睨他一眼:“你觉得呢?”

    “……”

    莫岭澜想起祁老夫人一天三回的念叨祁文府婚事,一副只要是个姑娘就恨不得能打包将祁文府送出去,贴宅子贴铺子贴银子,连带着婆媳关系不和提前分家都行的模样。

    就觉得果然是他想多了。

    这家中子孙入赘他府的事情放在别家是丢人现眼,可放在祁家,指不定老太太知道祁文府要嫁了,能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送他出嫁。

    莫岭澜深深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祁子嵘,还是你牛。”

    祁文府斜睨他:“那是当然。”

    ……

    这天夜里,苏阮是一夜好眠,而绉家那头,绉隆安却是坐立不安,特别是在叶平将祁文府说的那些话带回来后,他更是一晚上都没闭眼。

    等着天色蒙蒙亮时,外间才有人来禀报,说是莫岭澜回来了。

    “真回来了?”绉隆安刷的起身。

    下人说道:“回来了,刚才已经回了住处了,还叫人送了水过去,这会儿应该都歇下了。”

    绉隆安脸色这才舒缓了下来,连带着一直提着的心猛的落到了实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绉夫人披着外衫,倒了杯水递给绉隆安后说道:“老爷,这莫岭澜既然还肯回来住,应该就是没事儿了吧?”

    绉隆安挥手让人退下后,这才说道:“是啊,之前叶平带话回来的时候我还真当是完了,现在这般就好,莫岭澜肯回来,必然是祁文府授意。”

    “祁文府想必是不打算跟我翻脸,那他也就应该不会因为先前的事儿针对我了。”

    绉夫人不太懂朝廷的事情,可瞧着自家夫君这般害怕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何必这么怕他?”

    “那祁文府虽是御史,可你好歹也是个知州,之前的事儿又错不在你,他还能真把你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

    绉隆安说道,“要是来的是别人,我自然是不怕的,可那个祁文府却不好招惹。”

    “他十七岁就扳倒了巡守都督盛洪海,二十二岁就当上了正三品的京官,先前二皇子和薄家那事你听说过吧,一个是陛下亲子,一个是陛下母族。”

    “当时多少人护着啊,可后来二皇子依旧圈禁,薄家抄家灭族。”

    “事后祁文府却半点儿事都没有,还直接从国子监入了御史台,愣是升了官。”

    旁人二十二、三岁时,能做个什么?

    厉害些的能进个翰林院熬熬资历,寻常的怕是还苦苦折腾着科举,求着能在贵人面前露脸。

    可祁文府呢?

    他那政绩都一长串了,栽在他手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绉隆安对于祁文府是真的忌惮,他在荆南为官,自然对于荆南的事情极为了解,当初祁文府他们初来荆南的时候他其实就是知道的。

    只是因为事关苏宣民,还有荆南旧案。

    他多少知道苏宣民是被冤枉的,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祁文府他们将人带走,还悄摸摸的给京中来查探此事的人开了便利之道,送了些证据上去。

    绉隆安当时还以为,祁文府顶多就是想要替苏宣民和那些将士昭雪而已。

    可哪晓得他们居然直接捅破了天,不仅把当初荆南旧案全部翻了出来,还把二皇子和薄家,以及朝中一连串的人都牵扯了进去,险些将京城掀了个底朝天。

    绉隆安得知这消息后不安了好久,就怕这事儿牵连到他,被人查出他暗中做的手脚。

    好在京中的事情还算顺利,苏宣民他们昭雪之后,朝廷也未曾追究还下旨追封,甚至筹建忠烈堂,责官府照顾那些将士亲眷。

    他那会儿觉得好歹是个不错的结果,可谁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又出了事儿。

    他哪能不慌?

    绉隆安想起之前打听来的京中的那些事情,叹口气道:“这个祁文府虽然年轻,可却是天子近臣,手段厉害着呢,还有跟他同路的那个德平县主。”

    “能硬生生的跪开宫门,逼得陛下重审荆南的案子,得了远超她应得的厚赐,而且当年苏宣民出事之后,她居然能保命活下来,那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主。”

    一想起这两人来荆南的目的,还有那些跑掉的人,他就头疼。

    绉夫人见他烦闷的样子,想要替他捏捏头。

    绉隆安却是拉着她的胳膊说道:“行了,你前几日才犯了心疾,就别陪着我熬着了,赶紧睡吧,不然又得难受了。”

    “那你呢?”绉夫人问道。

    绉隆安叹气:“我去看看之前那些案子的卷宗,再问问府衙里去找人的那些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祁文府既然已经给了我台阶下,我也得拿出态度来。”

    “等天亮之后我就去见莫岭澜,然后跟他一起去驿馆拜见祁文府和德平县主。”

    祁文府和苏阮既然要护着那些人,他自然也就不能跟他们对着干。

    人家台阶都给他了,他要是不顺着下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而且绉隆安也隐约察觉到这段时间的事情,还有府衙里的这次冲突都是有人在捣鬼。

    那天他流的血可都是真的,被打死的人脑浆都出来了,既然不可能跟祁文府对着干,那倒不如帮着他们尽快将事情查清楚。

    他倒是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害的他被吓晕了。

    天知道他事后吐了多少回,才好不容易能板着脸保持他知州的威严。

    这会儿想起来时,他小心肝还噗通直跳。

    简直吓死他了!

第418章 好颜色

    “苏小姐。”

    第二天早上苏阮睡醒起身时,就听见外头传来的女声。

    等她开口让人进来时,就发现是个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妇人。

    苏阮疑惑:“你是?”

    那妇人忙道:“老奴姓孙,苏小姐叫我孙妈就好。”

    “我是莫家在荆南这边的婆子,祁大人说苏小姐身边没带丫环,特意让我来服侍小姐起居的,苏小姐在驿馆住着的这段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吩咐我就好。”

    苏阮点点头叫了声孙妈后,就问道:“祁大人呢?”

    孙妈回道:“知州府的绉大人来了,祁大人在与他说话。”

    苏阮昨儿个就知道祁文府不会晾绉隆安太久,可也没想着这么快就来了,她连忙侧头问道:“绉大人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孙妈说道,“苏小姐可要现在洗漱?”

    苏阮点点头:“麻烦了。”

    孙妈忙道了声不敢,就转身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取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她做事十分灵活,而且说话也极为讲究,话不多,但偶尔几句却让人妥帖且不会觉得多嘴。

    孙妈服侍着苏阮洗漱完后,照着苏阮的吩咐替她将两侧长发挽起成了垂髻,插上发簪,又帮她穿上外衫,系上了件嫩绿色的薄斗篷后,便送了苏阮出门。

    驿馆中的院子都是很规整的,厢房靠着南北侧,旁边是随从居住的耳房,再往前一条甬道过去有个小院,院前就是能够会客的地方。

    孙妈送着苏阮到了附近时,便主动停了下来,站在拐角的地方。

    “老奴就不过去了,小姐刚起,我先替您去准备些吃食。”

    苏阮嗯了声,见孙妈行礼后转身离开,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孙妈言行举止都格外守礼,做事也极有分寸,这人恐怕不是什么寻常婆子。

    苏阮也没多想,反正能让祁文府送到她身边的,定然是能够相信的,她只是疑惑了一瞬就放下,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等拐过弯后,就瞧见祁文府和绉隆安正屈膝对着坐在花厅一侧的竹台上。

    两人身前隔着个不高的黄花梨木桌,上面摆着茶水,而莫岭澜屈膝坐在一侧正说着话。

    听到脚步声时,三人都是回过头来。

    瞧见走过来的苏阮时,祁文府先开口:“起了?”

    莫岭澜也是招招手:“苏阮。”

    “四哥,莫大哥。”

    苏阮靠近些后,先是叫了两人之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天夜里睡得有些晚,早间便睡过头了,四哥怎么没让人叫我起来?”

    祁文府回道:“之前路上颠簸,你一直没好好休息,难得你能睡得香,我就没让人叫你。”

    “你既然起了也正好,刚巧我们还说起你。”

    祁文府指了下绉隆安道,“这位是荆南知州绉隆安,绉大人。绉大人,这位是德平县主。”

    绉隆安从刚才苏阮出现的时候,就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她,外貌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出色。

    杏眼细眉,雪肤粉唇,嫣然一笑时格外的好看,那身上斗篷上的嫩绿更是衬得她鬓边青丝如云,远远走来时就跟画中的仙女儿似的。

    据闻这苏家小姐肖似其母,而她母亲陈氏容貌更盛。

    苏氏女都这般好看了,也不知那陈氏是何等模样,也难怪能迷得宣平侯不顾她死了丈夫有了女儿又被母家厌弃,依旧请旨赐婚,将人娶进了府里当了侯府主母。

    这般颜色,换个人来恐怕也会忍不住动心。

    绉隆安心中赞叹着苏阮的好模样,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德平县主。”

    论品阶,苏阮是正二品的县主,他是正四品的知州。

    哪怕苏阮这个县主没什么实权,可单论品级,他依旧是低苏阮一些的。

    “绉大人不必多礼。”

    苏阮却没真受了绉隆安的礼,而是稍稍侧开身子避让了些。

    等绉隆安起身后,苏阮才说道,“昨天我们入城时本就该就去拜访绉大人的,只是当时已是深夜,怕扰了大人休息所以才未曾登门,还望绉大人莫要见怪。”

    她半句不提昨日叶平前去迎接,他们却舍了绉家直接来了驿站的事情。

    绉隆安也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夜里在府中听闻他们来了驿馆后的忐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县主言重了,您和祁大人舟车劳顿,本该是下官亲自前去迎接的,是您二位体贴下官身上这点儿伤势才来了驿馆,如今再这般说话,实在让下官汗颜。”

    “这驿馆之中设施陈旧,又好几年没人住着了。”

    “早知您二位要来,我就该早些让人收拾收拾,如今这般倒是太过怠慢了您和祁大人。”

    苏阮笑着道:“绉大人说笑了,这驿馆之中红花柳树,亭台楼阁,正逢春季瞧着全是南地风光,怎会怠慢。四哥,你说是不是?”

    祁文府嗯了声:“这里清静,极好。”

    莫岭澜瞧着二人一唱一和,也在旁说道:“绉大人,你就别觉着亏待了他们了,我早就与你说过,子嵘向来喜欢清静,府衙和绉家都在闹市,反倒不如这驿馆。”

    “更何况绉大人昨儿夜里也叫人收拾过了,我瞧着这里也挺不错的,若有不足的,子嵘肯定会跟你开口。”

    说完他玩笑了一句,

    “我说你二位有话坐着说吧,别光站着了,仰的我脖子疼。”

    绉隆安对于莫岭澜是真心感激着的,也知晓他是在周全气氛,连忙笑了笑便坐回了原处。

    苏阮也是一笑,直接屈膝坐在了祁文府身旁。

    “吃过东西了吗?”祁文府问了句。

    苏阮摇摇头:“早间起来的太急,听说绉大人来了,我就直接过来了,不过孙妈去准备了。”

    祁文府知道苏阮身子不好,一饮一食都得注意着,他伸手避开了桌上的茶壶,取了炉子旁烧开了却还没煮茶的白水倒了一杯,放在了苏阮手边。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苏阮露出个笑,乖巧捧着杯子说道:“谢谢四哥。”

第419章 道歉

    绉隆安看着祁文府和苏阮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亲昵,眼中带着些惊讶。

    倒是莫岭澜见怪不怪,他家好友都准备自个儿包袱款款带着嫁妆送自个儿入门了,如今只是倒个水有什么好奇怪的。

    莫岭澜直接就侧过了脸,继续着刚才没说完的事情,

    “绉大人,苏阮也算得上是荆南之事的当事人之一,正巧她也来了,你能不能仔细跟我们说说,方才你说那一日的事并非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绉隆安听到正事,连忙就将心头的疑惑抛开。

    他既然已经知道祁文府他们的打算,也主动前来了,自然不会再遮遮掩掩。

    “那天的事情,其实说起来到现在我也是一头雾水。”

    “当时我在府衙办差,突然就有人来报说柳新街宅子那边有人闹事,而且还伤了人。”

    “我原本是打算带着人过去的,可还没等我从府衙出去,之前上京的那些人就直接闯了府衙,一进来就说有人想要谋害他们性命,还说我之前将他们聚集起来是想要斩草除根。”

    “我自然是不认这罪名的。”

    绉隆安说道,“莫大人也清楚,前段时间荆州城里接死了好些人,又全都是和之前荆南旧案有关的人。”

    “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我是怕再出事情才将人放在一起好能护着他们安全,可当时那些人怒气冲冲,我刚解释了一句就莫名其妙的动了手。”

    那天的事情绉隆安是真的没有料到。

    刚开始闹起来时,他只想着让人先将那些人拿下来,等他们冷静了之后再慢慢解释。

    可谁知道两方冲突一起,就再也收拾不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大打出手,紧接着就死了人。

    那些人本就带着怒意而来,见了血后就跟疯了似的,而衙差这边自然不甘被殴打也上了手,而最大的冲突就是在有人失手打死了赶上来劝架的知州通判汪树昌。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府衙里的人也红了眼睛。

    绉隆安当时赶过去想要喝止,结果被人趁乱给伤了。

    绉隆安隐约只记得有人叫了声“杀人了”之后,场面就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人瞧见官府死了人,连带着绉隆安也见了血,冲头的热血褪下去之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死人了”后,惨白着脸转身就跑。

    绉隆安本就有些晕血,再加上怒气冲头,而且也实在是被汪树昌那脑浆崩裂的死法给吓着了,直接蒙头一晕,而府衙里那边也因为他昏过去后整个儿都乱了套。

    等有能够主事的叶平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那些人早跑的一干二净。

    而府衙里的衙差人没抓着,自己一个个的都知道惹了大祸,只眼巴巴的瞅着晕过去的绉隆安。

    绉隆安醒过来时,对着的就是一群惶惶不安,就差挂着两泡眼泪,眼巴巴的瞅着他问“大人,咱们该怎么办啊”的二愣子。

    而知道先前去告御状的那群人全都跑了一个没拿下,绉隆安差点没再气晕过去。

    莫岭澜对那天的事情本就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这会儿听着绉隆安说了内情后,满脸的一言难尽。

    祁文府也难得无语:“绉大人,知州府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来的?”

    就这懒散模样,那种情况都不知道拿人。

    他们怎么入的府衙?

    绉隆安听出了祁文府话中的质疑,脸色青白之下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就…就城里的地痞……”

    祁文府:“……”

    莫岭澜:“……”

    苏阮:“……”

    绉隆安见三人一言难尽的模样,连忙说道:“我这也不想啊,可是当时我来荆南上任的时候,这边知州府里就只剩下个空壳子。”

    “城中驻军还好,朝廷的人走时,怕南魏那边事后卷土重来,好歹留了些人补足了缺口,可是知州府里却是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荆南刚经了大战,城里有些身手的人当初都去守了城,剩下的就这些人。”

    “我上折子给京中想要请调一些人过来,可每次都石沉大海没人搭理,我只能从我原本任职的那边将叶平他们诓了过来,可这文职有人上了,府衙里也总的有当值的衙差吧?”

    当时绉隆安倒是想要招一批人,可关键是手里头没银子啊。

    朝廷给的银子太少,荆南又处处要用钱,他吃饭都成问题了,哪还有银子去招人。

    那时候荆南正乱着,城里一些地痞流/氓趁乱四处占便宜收保护费,他一气之下将人抓了,可扔进牢里还得供他们吃喝,后来知道这些人都有些拳脚功夫,其中一部分又不算坏的彻底。

    绉隆安灵机一动,索性就将人收编了。

    一些底子实在不干净的,就全赶去了城郊种地干苦力,而还算干净未曾干过什么丧尽天良之事的,就通通塞进府衙里挂了名,一边萝卜一边大棒的教了两年,好歹表面上瞧着像那么回事儿。

    可谁知道真遇到了事儿就打回了原型?

    绉隆安一说起当初刚来荆南的艰难困苦,都恨不得能替自己流上两缸眼泪。

    赶鸭子上架都不带他这样的。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他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了,还能怎么办啊?

    苏阮听着绉隆安絮絮叨叨的说着,先是有些忍俊不禁,可再想起当初荆南那般情形,却又忍不住心中发涩。

    当初的荆州城有多破败,没人比她更清楚。

    那一场天灾人祸之下,府衙,城卫,驻军,民兵…

    城内但凡能守城的人,几乎都去了城墙上。

    南魏围城时,那些人大多都死了,留下的只有后来死在她爹手上,染了瘟疫的那数百人。

    说知州衙门是个空壳子,那可不是玩笑话。

    那是真的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祁文府在旁也是沉默了下来,万没想到当初的荆南这般艰难,他突然起身朝着绉隆安行了一礼,双手交叠时一躬到底。

    “对不住,绉大人,刚才我不该讥讽质疑你。”

    苏阮也是站起来,朝着绉隆安福身一礼:“我为之前的失礼和误解与绉大人道歉。”

    “你是个好官,我替至死守护着荆南不肯退走的父亲,替那些战死荆州的将士谢谢你。”

    绉隆安瞬间红了眼睛。

    天知道刚开始那两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候他糊里糊涂的来了荆南,看着破败的荆州城,有太多次想要撂挑子不干,可是每一次瞧见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百姓时,又忍不住的心软。

    他还记当时府库银子见底,送去朝中的折子久久没有回应。

    他就跟疯魔了似的,素日里胆小怕事的他竟是提着脑袋偷偷跟南魏的商人交易。

    那段时间他提心吊胆的睡不着觉,连带着他夫人也跟着担惊受怕,生怕哪天醒来官兵围府抄家灭族。

    好几次夜里惊醒,大把大把的掉着头发,人都老了一大截。

    多少人骂他傻子。

    可祁文府和苏阮却说谢谢他。

    绉隆安眼眶里微润,险些掉了泪珠子。

    他连忙佯作不在意的撇开脸擦了擦眼角,有些狼狈的吸了吸鼻子后,这才起身扶着祁文府二人起身。

    “我知晓这次的事情是我大意,府衙里的人平日里瞧着像是那么回事,可真遇到事情时就没一个担得住的。”

    “可是祁大人,那些人心眼不坏,而且都是市井里出来的,他们不会对老百姓下狠手。”

    绉隆安声音微哑,对着二人说道:

    “我事后问过他们,他们都说那天刚开始时虽然起了火气,可却没人下过死手。”

    “直到汪树昌突然死了后,他们这才动了真火的,可那会儿我受了伤人晕过去了,他们几个光顾着瞧我了,连人都顾不得去抓,又哪有心思杀人。”

    “我相信他们没有说谎,也愿意担保他们没有出手伤人性命,那天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浑水摸鱼,而且就连汪树昌说不定也是被人暗害的。”

    ------题外话------

    啊,绉隆安就是个大可爱。

第420章 逼不得已

    绉隆安或许是得到了肯定,待祁文府三人真诚了许多。

    祁文府问道:“那绉大人心中有没有什么怀疑之人?”

    绉隆安摇摇头,“那些人身份特殊,而且外头那些谣言也起的突然,桩桩件件都直指之前荆南那桩旧案,甚至大有牵连皇室诋毁陛下之举。”

    “我原还想着等你们来后问问你们,祁大人和县主经历过此事,又曾在京中和他们有过来往,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祁文府说道:“我们若是有什么线索,也不会误会绉大人了。”

    绉隆安闻言沉默下来,祁文府和莫岭澜的脸色也不大好。

    眼下荆南的事情出了已经快有十日了,就算一直瞒着也瞒不了多久。

    一点这事儿传进京中,到时候他们就算有心想要替那些人开脱,也没了机会。

    苏阮一直坐在一旁,突然问道:“绉大人,你之前说那一天和那些人起了冲突之前,是那些将士亲属先去的府衙?”

    “是啊。”

    绉隆安说道,“是他们先闯了府衙的。”

    苏阮看着他:“那他们当时说过什么,还有,他们里面可有什么打眼的人?”

    绉隆安微皱着眉心说道:“他们当时冲进去后,就说我要害他们,还说朝廷容不下他们要斩草除根,至于打眼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却只记得那天场面混乱的很,两边争执甚至动起手来的时候,彼此推攘吵闹,他只记着有妇人尖利的叫嚷声,有小孩儿惊吓的哭泣声,还有一些半百老人喝骂的声音。

    绉隆安有些迟疑的说道,

    “当时场面乱的很,两边的人加起来百十来个,而且我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乱成一团,我也没留意有没有什么打眼的人。”

    苏阮闻言脸色微沉了几分:“我在京中的时候,曾经跟那些人有过来往,也与他们中间好些人说过话,他们的性子都是最寻常的老百姓心思。”

    “胆小怕事,也极为容易知足。”

    “如他们这种人所求的不过安稳二字,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甚至确定自己活不下去,亦或是有谁真的伤了他们,他们是不敢跟府衙的人动手的。”

    之前祁文府能劝动这些人入京告御状,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大是大非的透澈,也不是因为他们看不惯朝廷腐朽、官员贪污,更不是因为他们感激苏宣民,想要替他沉冤昭雪。

    他们更多的只是因为在荆南活的太过艰难。

    祁文府替他们余下的家人安排了最好的退路,给了他们足以拿命去换的银子,让他们哪怕死在京城也无后顾之忧,甚至能替家人换来足够多的好处,所以他们才答应入京一试罢了。

    苏宣民的冤屈,朝中贪官的惩处,他们亲人的公道,这些都只是附带的而已。

    但凡当初荆南之事后,他们能够活的安稳富足,恐怕那些人里至少有一大半是不会前往京城冒险。

    可即便他们过的那般艰难,当初守城的将士八百余人,祁文府挨家挨户的劝说,最后入京的也只有那百余人而已,更多的依旧选择的忍耐和害怕。

    当初薛嫂子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让苏阮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说。

    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而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他们这些人固然死了亲人,背了恶名,可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一道去了,他们肯入京,肯告御状,更多的是逼不得已,是活不下去。

    这就是老百姓的心思。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目光微动,眸中浮现出些冷凝来,他抬头对着若有所思的绉隆安说道:

    “绉大人,之前你将入京回来的那些人安排住到一起后,有没有让人守着?”

    绉隆安连忙道:“当然有了,他们足足有百来人,寻常地方安置不下,最后只能将他们安排在柳新街那里一个原本打算当作学府的宅子里。”

    “那里地方大,和府衙一个街头一个街尾拐角,步行估计也就盏茶的距离,里头学舍和住处也多,又有厨房和书斋,里外都有人守着。”

    “那会儿我已经递了折子入京,知晓朝中要派人前来,我怕被人钻了空子再伤人性命,还特意安排了人进去替他们做饭。”

    “每日的食材等物,都是从外头准备好了送进去的,就连那十几个到了年纪该进学的孩子,我也安排了个先生进去教他们读书习字。”

    “除了不能让他们随意进出,不能和外面的人来往外,我可半点都没亏待过他们。”

    祁文府目光微闪:“那出事之后,里头帮厨和教书的人呢?”

    绉隆安愣了下,这他还真没留意。

    那些人闹了一场之后跑的一干二净,他只顾着让人去抓人了……

    祁文府看他神情就知道答案,他开口道:“绉大人,阮阮方才说的对,那些人都是寻常老百姓,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叫他们觉得不安,他们是断然不敢跟官府的人动手。”

    “而且那一日事出突然,如果真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挑起他们和府衙之人的争端,那人势必混在其中,也同去了府衙。”

    “你现在回去,先将之前宅子里帮工的人,以及那一日在府衙之中和那些人有过冲突的衙差全部聚集起来,我等一下过去,问他们一些事情。”

    绉隆安此时也知晓了不对劲,想起那天闹起来时情绪格外激动的那些人,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将人叫齐。”

    绉隆安转身离开时候脚步格外的匆忙。

    莫岭澜说道:“苏阮,你是怀疑那天事前,就有人动了手脚?”

    苏阮点点头:“刚才绉隆安说话时,你们可曾留意过一句,他说那天那些人闯进府衙之前,他就收到消息说柳新街的宅子那边有人闹事,还伤了人。”

    “他原本打算带人过去的,只是还没出府衙,那些人就先闯了过来。”

    柳新街离知州府不远,一个在街头,一个就在街尾拐角。

    绉隆安之前好几次提起,说他将人安排在那里,不仅是因为地方宽敞,也是因为离府衙近,如果有什么变故也方便他及时带人过去。

第421章 投毒

    这也就是说,薛嫂子他们那些人是先跟人在柳新街的学府宅子里起了冲突,紧接着就闯了府衙。

    中间相隔不到盏茶时间。

    而能让他们不管不顾大打出手,甚至还口口声声嚷着朝廷要斩草除根,要杀了他们的,除非是有人伤及他们在先,甚至给了他们一种他们有危险的感觉。

    苏阮看着莫岭澜:“我记得四哥说过,荆南出事后,莫大哥和你哥哥就一直派人盯着这些人,这也就是说,同样在外看守的知州府的人应该不会动什么手脚。”

    “真有人做了什么,就只能是在里面帮工的厨娘或者是教书先生等人。”

    后来所有的冲突都集中在府衙这边,动手的那些人背着“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跑了。

    绉隆安想要自保只顾着抓人和推卸责任,而莫岭澜既要应付绉隆安这边,拦着消息不入京城,又要赶在官府的那些人前头将人找到。

    以至于所有人焦头烂额之下,都忘记去细想事发的缘由。

    莫岭澜脸色乍青乍白,猛的一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那是你蠢。”祁文府的吐槽毫不留情。

    苏阮在旁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膝盖说道:“时隔这么多天才去查恐怕晚了,那些人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就算不跑怕是也被人灭了口。”

    行事的人处处周全,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祁文府闻言眉宇间满是阴霾,沉声说道:“先去府衙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

    绉隆安那边叫齐所有人倒是也快,衙差都是现成的,让人通知一声就能都回衙门,只之前在学府宅子里帮工的人麻烦了些,花费了些时间。

    祁文府等着苏阮吃了孙妈送过来的早饭,又喝了药后,这才和苏阮、莫岭澜一道去了知州府。

    他们见到绉隆安时,就见他脸上泛着青。

    三人心中都有预感,恐怕苏阮刚才说的话应验了。

    果然,绉隆安将他们迎进去后,就有些难堪的说道:“衙门里的人都齐了,只学府里面帮工的那些人里出了问题。”

    “那段时间在里头做饭的一个婆子,还有那个教书先生都不见了,我派人去了他们留的家中住址看过,那婆子早就没了踪迹,而那个教书的压根就不是荆州这边的人。”

    莫岭澜闻言问道:“不是荆州人,你怎么找上他的?”

    旁边站着的叶平愧疚道:“是我的错,那会儿绉大人说缺个教书先生,我原本是想去城里私塾里找个人回来的,结果去的路上遇到了个吃不上饭晕倒的穷秀才。”

    “我瞧过他的字,写的极好,而且说话行事斯斯文文的,只说家里头遭了难来荆州寻亲的。”

    “我想着那些个孩子也就是启蒙,而那秀才又艰难,所以就将他带了回来让他教那些小孩儿。”

    莫岭澜:“……”

    他想要骂一句吧,却又不知道打哪儿骂起。

    祁文府和苏阮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倒也没太失望,祁文府问道:“那个失踪的婆子是怎么找来的?家里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绉隆安看向叶平。

    叶平连忙说道:“那个王婆子孤家寡人一个,早年死了丈夫,后来儿子也死了,她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就时常在城里接些洗衣服做饭照顾人的活儿,赚些银子养活自己。”

    “那会儿大人交代说要找人时,我就安排人去找人,王婆子时常接活,就将她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带回来了。”

    祁文府想了想沉声说道:“这些市井里接活的人,大多都有上家和介绍人,人脉关系也比较广,这样才能知晓哪些地方需要人手,有多余的活儿干。”

    “绉大人,你派人去荆州城内这些小工聚集的地方问问看,说不定有与那王婆子相熟之人,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莫岭澜开口:“我也去!”

    祁文府想了想,莫岭澜行事谨慎,一些细节上面也能打听清楚,他点点头:“那你带着人去,尽量问清楚些,能找到线索最好。”

    绉隆安连忙道:“叶平,你带着莫大人去。”

    叶平也知道自己之前办错了事儿,而且还放跑了要紧的人,他连忙答应下来,领着莫岭澜就出了府衙,而这边,祁文府则是转向剩下的那些人。

    他先略过了那些衙差,只是看向剩下的那几个人。

    “你们都在那边宅子里帮工,可知道那天出了什么事?”祁文府问道。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才低声道:“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几个都是在后厨帮忙做饭的,那天我们照常把饭菜做好了按着以前一样,让那些人过来领走了之后,没一会儿前面就闹了起来。”

    “我们只听着说是住在里头的人闯了出去,还打伤了守门的人,等再过没多久就说他们杀了府衙那边的通判老爷,然后跑了,再多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旁边几人闻言也是纷纷开口,

    “是真的,我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害人。”

    “张大说的对,我们那会儿都在后厨,压根儿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儿。”

    “那些人杀人跟我们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拿了银子帮忙做工而已,还请大人明查。”

    祁文府听着他们急声解释着,留意着他们的神情,半晌后才问道:“那你们那天可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就是和平时不一样的?”

    “还有王婆子,她跟你们一起在后厨帮工,她那天可做了什么?”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摇头:“好像没做什么,她一直负责择菜洗碗,那天一直都在厨房里待着……”

    “不对,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妇人突然开口,“那天王婆子在做腌肉的盆边站了一会儿,我瞧见她的时候她掀着盖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被我叫了一声后吓得脸都白了,我还以为她是想要偷肉吃呢。”

    祁文府微眯着眼:“那些肉呢?”

    “被我们带回家里了。”

    之前那中年男人说道,“那天他们闹起来后,饭也没吃,我们几个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瞧见饭菜撒了一地,上头还有血呢。”

    “那些肉都是好肉,有些被人踩过不能吃了,可其他的都只是沾了些尘土。”

    “我们几个觉得舍不得,就将好的挑出来弄水冲干净了之后,带回了家里,其他的装起来全扔出去了。”

    这人话音一落,那头衙差里面突然有人开口:“你们扔哪儿了?”

    那人说道:“就扔泔水桶里。”

    那衙差闻言脸色难看,“大人,前些天城里头的除粪夫来报案,说是有人给他养的猪投毒,他一直都收着这附近一片的泔水,他家的猪也都是泔水喂的……”

    在场所有人都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那几个捡了肉回家的人脸都白了。

第422章 灯下黑

    那天剩下的肉全部扔进泔水里了。

    吃泔水的牲畜死了。

    那他们……

    那几个帮工的人脸色煞白,想起回去之后家里人吃掉的那些肉,胃里一阵翻腾。

    绉隆安则是猛的抬头看向说话那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衙差开口:“就在那些人闹事的隔天,大人您那会儿不是受伤了吗,大夫还说您要静养来着…”

    “这事情也不算大,就死了两头牲畜,而且这段时间兄弟们都忙着出城去找人,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一时间忘记给衙门里说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除粪夫的脾气特别的不好,明明干着最污糟的活儿,却将自己瞧得比谁都厉害,不仅时常板着脸,性格又刁钻,嘴巴刻薄恶毒,跟谁都合不来。

    那天他来报案的时候,就污言秽语一大堆的。

    他和另外两个兄弟过去瞧时,只看出来那牲畜是被毒死的,还没等他们调查清楚,那个除粪夫就指着住在他隔壁不远的一个鳏夫,非说是人家故意毒害他的猪,还说那鳏夫和另外一家的小媳妇不清不楚。

    那小媳妇是个刚嫁人不久的,脸皮子薄,被他骂的羞愤欲死。

    小媳妇的婆婆是个厉害的,听着这人硬给他儿子扣绿/帽/子,还侮辱她儿媳妇,当下就拿着菜刀冲了出去,差点没砍死胡说八道的除粪夫。

    当时的情形,那叫一个乱。

    这衙差拦着拦着,好不容易将人给安抚下来,那除粪夫就一嘴一口衙门偏私,说他们哥几个收了别人的好处,他们当时一气也懒得管他那破事,只随口说是等府衙这头的事情解决完后,再去查那边的事儿,结果忙来忙去就给忘记了。

    刚才他要不是突然想起来,还记不起这事儿。

    绉隆安那会儿被吓着了,事后又怕担责任,这才装病,这会儿被他一句话给捅了出来顿时语塞,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祁文府在旁听闻了那衙差的话后,抿抿唇道:“那除粪夫可是收集这附近泔水的人?”

    “是。”

    那衙差点点头,“这城里干这活儿的人不少,可几乎都是一人固定一片区域,家里出事儿的那个刚好就是这附近的,而且他脾气不好总跟人吵架,所以我们都认得。”

    祁文府闻言看了苏阮一眼。

    苏阮摩挲着手指说道:“这么说来的话,那天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有人在学府宅子里的饭菜中下了毒,然后诱导那些人是官府想要朝他们下手,再鼓动他们来官府闹事。”

    可是……

    苏阮微眯着眼,这其中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那些人为什么会相信官府的人害他们,难道就仅凭着一些下毒的饭菜就大打出手?

    朝廷对他们封赏极厚,且他们回荆南的路途之中也有人随行保护,到了荆南官府这边更是一直多有照料。

    就算后面有人被人加害,绉隆安他们也在尽力保护剩下的这些人。

    薛嫂子他们虽然只是平头老百姓,可不代表是毫无心智的傻子。

    如果只是发现饭菜被人下毒,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怀疑之前想要暗害他们的人混进了那宅子里,立刻通知官府的人吗,可为什么会直接认定了下毒之人是官府的人?

    祁文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突然抬头问道:“从出事到现在,荆州城内各处可有什么奇怪的谣言?”

    绉隆安皱眉:“没有吧,外头一直都是那些说朝廷狠毒,陛下出尔反尔,想要杀人灭口泄愤之类的……”

    祁文府闻言沉凝了片刻,这才又转头看向那些衙差:“你们那日跟那些人交过手,可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什么眼生的人?”

    那些个衙差面面相觑片刻,都是摇摇头。

    “没有。”

    “我也没瞧见,好像就是之前那些。”

    “我也没留意,当时只顾着护着大人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衙差也是说道,“祁大人,那天他们人多,百十来个往里一冲,瞧着乱糟糟的,我们还真没留意有什么打眼的人。”

    “我们哥几哥当时要么是被几个女的抓着,要么是被人堵着,就连我也是被几个孩子缠着,您说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女的就是缺胳膊断腿的,要不是后来逼急了见了血,我们哪能真跟他们动手?”

    “您瞧瞧,我当时还被一个孩子咬了一口,这手上被咬伤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他说着说着,将手伸了出来,就见着他手背上靠着小指那边有着一排极深的牙印,隔了这么多天依旧暗红暗红的,可想而知当时咬的有多狠。

    苏阮在旁听着他们的话,扭头对着祁文府道:“看来眼下想找别的线索不易,还是要在那个跑掉的王婆子。还有那个陶秀才身上下功夫了。”

    祁文府嗯了声,先让那些衙差和几个帮工的人退出去后,这才对着绉隆安道:“绉大人,等叶平他们回来之后,不管那边有没有线索,找人的事情不能断。”

    “你们这里可有擅长绘画之人?让他们几个将王婆子还有陶秀才的模样口述之后,叫人先画下来,然后拿着画像在城中和荆州附近一些城镇去找,只要他们没被灭口,必然是能找到线索的。”

    “还有,之前跑掉的人必须尽快寻回来,此事也暂且不宜传回京中。”

    绉隆安对于找人的事情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要尽快把人找回来,最好是能把事情调查清楚,他也好能安宁,可是不回禀京中……

    祁文府像是看出了绉隆安的迟疑,淡声道:“其实不瞒绉大人,早前你让人送往京城的信件,我都让人截了下来。”

    绉隆安一惊:“你……”

    祁文府说道:“绉大人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让你传信入京,固然是不想惊动了陛下,让他厌弃那些被人挑拨的将士亲眷,可同样也是为着绉大人着想。”

    “为我?”绉隆安紧抿着唇。

    “是,为你。”

    祁文府说道,“绉大人细想,年前陛下才重审荆南旧案,替那些将士和苏大人平反,不仅惩处了二皇子和薄家,也对这些将士亲属加以抚恤,更曾当朝允诺朝廷绝不会亏待这些忠臣遗属。”

    “天下人皆知陛下自省顾旧,荆南之事虽有冤屈,却非陛下所为,而陛下也是受小人蒙蔽。”

    “陛下为着荆南这些人,也为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仅抄了薄家,圈禁了二皇子,连带着朝中许多涉案其中的大臣都接连被贬被杀。”

    “可此时若是传出他下狠心不惜惩处至亲也要安抚之人不知感恩,反而谋害朝廷命官、畏罪潜逃的消息,你让陛下怎么做?”

    祁文府看着绉隆安说道,

    “陛下若是严惩,定会有人揣测他心胸狭窄,猜疑之前所谓平反昭雪之言不过是一时安抚,甚至会有人臆测陛下对于之前宫门前之事怀恨在心,坐实外间传言。”

    “可陛下若不严惩,谋害朝廷命官,擅闯知州衙门,此罪若可免,朝廷律法、威严何在?”

    绉隆安脸上神色变化不断,显然祁文府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虽然没在京中当过官,甚至和明宣帝靠的最近的一次,就是当年他考上进士参选殿试之时,他那会儿也只是远远看了明宣帝一眼,甚至都没怎么敢抬头。

    后来这些年偶尔入京述职也是直接去的吏部,从未有被召见的机会。

    论了解明宣帝,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简在帝心,身居高位的青年显然比他清楚的多。

    绉隆安迟疑道:“那祁大人的意思是……”

    “有些事情上面其实不必事事回禀,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祁文府淡声道,

    “荆南的事情不能伤及皇室清誉,不能损害帝王威名,不能让人质疑陛下厚待忠臣烈属之心。”

    “若能平平安安将人找回来,查清楚原委、妥善处置,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愈演愈烈,甚至闹的天下皆知,让陛下骑虎难下,到时候首当其冲要遭责难的,会是谁?”

    绉隆安脸色泛青。

    还能是谁。

    当然是他这个荆南知州!

    皇家的人向来都不讲道理,为了护着自己的羽毛,为了朝局安稳,当年苏宣民带着那八百将士战死荆州,事后都能变成叛国之人。

    要不是苏阮冒死替他们平冤昭雪,他们这会儿恐怕都还被人唾骂厌弃。

    更何况是他?

    要真到了祁文府说的那地步,他这个被赶鸭子上架被强推上来的荆南知州,肯定第一个被扯出来背黑锅。

    绉隆安连忙说道:“还是祁大人想的周全,你放心,你未开口之前,我绝不会传信去京中,这边的事情一切都以你为主,但有所需,你尽管开口。”

    “只不过这事儿就算是我不说恐怕也瞒不了多久,那闹事儿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祁文府说道:“所以得尽快将人找回来。”

    绉隆安闻言瞬间苦了脸:“我也知道要找人,可哪儿那么容易啊,这荆州城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了,可就是找不着人,这些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阮突然说道:“那城里呢?”

    “啊?”

    绉隆安愣了一瞬,才开口,“可他们都跑出城外了……”

    “是谁说他们出城了?”苏阮看着绉隆安。

    绉隆安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没人说过。

    那天出事之后那些人就直接跑了,而府衙这边的人去追的时候,那些人消失的干干净净的,城内四处都没他们踪影。

    那会儿所有人都想着,那些人怕是沾了人命不敢再留在城中,而且按照常理,他们怕被抓了也该直接逃出城去才是,所以这段时间城里只是简单搜了两次,就一直在城外搜。

    绉隆安一拍脑门,气声道:“灯下黑了。”

    祁文府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对着绉隆安道:

    “你先让人将画师寻来,叫他们把王婆子和陶秀才的人像画出来,然后让人传消息出去,就说之前那个通判身受重伤还未气绝,且朝廷钦差也来了荆州。”

    “若有人问起,便把我的身份也传出去,叫人知晓我来了。”

    绉隆安知道祁文府这么做,是想要安抚那些人的心,而且当初是祁文府将那些人带去京城的,他们应当对祁文府要更信任一些。

    绉隆安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办。”

    苏阮看着绉隆安匆匆忙忙的走了,不由说道:“四哥,不如叫他们知晓我也来了。”

    她曾经和那些人一起跪宫门,告御状,后来带着他们讨赏,又安顿他们回荆南,也算是同患难一回了。

    薛嫂子等人要是知道她来了,说不定愿意露面。

    祁文府摇头:“不用。”

    他总觉得荆南这事蹊跷,而且那些人和官府翻脸的也太过突然,让他心中有丝不安。

    不确定缘由之下,他不想拿苏阮冒险。

    “四哥……”

    “我说不用就不用。”

    祁文府没让苏阮将话说完,就低声道,

    “如果他们愿意露面,还相信之前京中的事情,觉得我们会护着他们,那我来,或者你来,他们都会来见的。”

    “可如果他们不愿意见我,就代表他们不再将我们当成同盟,不再信任我们,甚至对于以前共患难的经历生了怀疑。”

    “这般情况下,来荆州的是我还是你,结果都一样。”

    苏阮闻言没说话,她知道祁文府说的真的。

    其实这边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看明白,而眼下只差的就是那一根挑动薛嫂子等人,对官府不信任,甚至怀疑朝廷谋害他们的原因。

    这原因如果在别人身上还好。

    可如果在她和祁文府身上……

    苏阮轻叹了口气。

    祁文府看着她微垂着眼愁绪满面的模样,伸手拨弄了下她肩上的发穗,“别担心了,莫家大哥午后就能回城,萧勉晚一些也能到。”

    “到时候官府和盐帮的人一起找,只要他们还在,总能找到。”

    苏阮低嗯了声:“但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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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喜时归》已开
……
苏阮的一生过的跌宕起伏。
她一生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蛇蝎狠毒。
咒她怨她的人,能从京城排到荆南。
重回年少,苏阮想了想。
合该使坏的人,总不能轻饶了去?软玉生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软玉生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软玉生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