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苏贼
郭二狗没想到祁文府和苏阮会分开,脸色微变:“苏小姐到了这里,不一起过去吗?”
苏阮心中既定后,对上外人时便恢复从容。
她像是受不了苦的娇姐儿,娇气的摇摇头,
“我方才骑马时磨得腿疼,不想走了,就在这里歇歇,萧大哥留下来陪着我吧。”
“寒山,你带几个人跟着四哥一起去,正好不用这么多人全部过去,免得吓着他们。”
说完她直接朝着何芳娘道,
“芳娘,这里荒郊野外的,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你和虎子留在这里陪我?”
何芳娘说道:“可我要带祁大人过去……”
“让你男人带祁大人去就行了。”苏阮直接说道,“你抱着孩子走了一路也累了,正好在这里陪我说说话,等祁大人和你男人去接了人回来后,咱们就一起回城。”
何芳娘脸色微紧,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孩子。
郭二狗也没想到都已经走到了地方,苏阮却又突然不肯走了,甚至还要何芳娘留下来陪着她。
他忍不住暗骂了声娇气后,下意识的就想说话,不想将何芳娘母子留在这里,可还未开口就撞上了苏阮清冷中带着疑惑的目光,“怎么了,不能叫芳娘留下来陪我吗,可我一个人会害怕呀。”
“还是你不相信我,担心我会伤害芳娘他们?”
郭二狗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感觉到祁文府等人都是看着他,连忙说道:“我怎么会不相信苏小姐,若不信你们,我和芳娘又怎么会带着你和祁大人来这里?”
苏阮又看着何芳娘:“那芳娘呢?你不愿意陪我吗?”
何芳娘被她专注看着,忍不住眼睫微颤,“我,我怎会不愿……”
“那太好了。”
苏阮顿时嘴角一扬,笑得格外的好看,“我就知道芳娘不会疑心我,那你就跟我一起在这歇歇脚等他们回来,正好我们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荆南的事情,我也有好久没回来了。”
何芳娘见着热情的苏阮,被动的点点头:“好。”
郭二狗眼见着芳娘答应下来,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也没办法说,只能憋屈的咽了回去,将芳娘和胡子放了下来。
祁文府说道:“萧勉,你陪着苏阮,我去去就来,记得护好她。”
萧勉只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却聪明的什么都没问,只点点头道:“好。”
祁文府伸手捏了捏苏阮手心,“那我走了。”
苏阮嗯了声:“万事小心,我在这儿看着你们。”
祁文府知道苏阮的意思,她和萧勉带着人留在这里,哪怕渔村里真有什么麻烦到时候也能应变。
他眉目间染上些温柔之意,低声道:
“好。”
……
祁文府带了一半的人,跟着郭二狗一起朝着渔村那边而去,而剩下的人则是跟着萧勉留在了苏阮这边。
萧勉看了那边一眼说道:“说这些人胆子大吧,他们伤了人就跑,这么长时间死活不肯露面,可要说他们胆子小吧,却还敢躲在离荆州这么近的地方。”
他们虽然绕了一大圈的路才到了渔村,可萧勉常年在水上行船,方向感比之祁文府还要更甚一筹。
这里离荆州就隔着两道不高的山峦,一大片林子,而且如果走水路到码头的话,恐怕更近。
那些人躲在这里,却连点防备都没有,也不怕被人一锅端了。
苏阮听出了萧勉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荆南人,祖祖辈辈都在这方,离开这里之后又能去哪儿?”
她瞧着祁文府领着寒山几人进入了渔村之后,不过片刻那边就生出些火光来,瞧着像是惊动了渔村里暂住的那些人,她突然朝着身旁开口。
“芳娘。”
“啊?”
何芳娘目光也一直落在那边,蓦的听到苏阮叫她,连忙扭头,“苏小姐,怎么了?”
苏阮瞧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微侧着头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何芳娘的脸泛着白,紧紧抱着虎子时整个人都绷着,闻言手指一紧连忙低声道,“没有,我就是觉得有些冷,怕虎子挨冻……”
苏阮解了身上的斗篷盖在虎子身上,“这么大的孩子跟着咱们折腾,是要防着受了凉。”
“苏小姐,这使不得,虎子身上脏,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何芳娘连忙伸手挡着,不肯要那斗篷。
苏阮却是直接把斗篷盖上之后,又将边角塞了塞,将睡着的虎子裹得严严实实后,这才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件衣裳。”
“我以前在街头当乞儿的时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那会儿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模样,可比你们瞧着狼狈多了。”
“苏小姐当过乞儿?”何芳娘闻言愣了愣。
“很奇怪吗?”
苏阮轻笑了声,说起以前时半点阴霾都没有,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爹走了后,我和我娘失了庇护,那时候人人都说是我爹不肯放粮才会饿死了那么多人,说我爹和南魏勾结,叛国谋逆,他虽然死了,尸骨都险些被人掘出来鞭打。”
“我和我娘什么都不懂,骤然失了庇护,在荆州城里几乎没有容身之处,所过之处不是谩骂就是诋辱。”
“那会儿我们就住在破庙里,捡着别人不要的饭菜果腹,穿着最差的麻布衣裳。”
“学着别人抹脏了脸去讨要吃食,为着填饱肚子还当过偷儿。”
“我记得我第一次偷包子的时候被人抓住,那人知道我是苏宣民的女儿时,还差点打断了我一只手。”
“他踩着我的胳膊说我是苏贼的女儿,是该死的逆种,说我就该跟着我爹一起去死。”
何芳娘张了张嘴,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她以为,苏阮就算过的再差,也不会比他们更惨。
她父亲曾经是荆南知州,是府衙里的官老爷,哪怕死了多少也会给她留下些银子。
就算名声差些,被人唾弃,可至少她不会饿着肚子,不会像是他们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还不得不在外讨生活。
第439章 谁还不是个宝宝
更何况,她和陈氏还被带回了宣平侯府。
她们一个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一个成了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
苏阮见着何芳娘眼里神色,抿唇一笑:“这么惊讶做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爹枉死之后,我还能继续当着知州府的娇小姐吧?”
何芳娘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苏阮就也没再说这个,而是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从京城回到荆南后过的还好吗,可还有人欺负过你们?”
何芳娘没想到苏阮会问她这个,摇摇头道:“没有了。”
“祁大人安排了人将我弟弟他们送了回来,朝廷也发放了抚恤银子,他们把替虎子他爹昭雪的榜文贴在城门处,好叫好些人在城中宣扬,那之后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苏阮闻言说道:“那就好,以前我爹刚去时,也总有人欺负我和我娘,那会儿我总是与人打架,才一丁点儿高时,就能闷头撞翻那些想要占我们便宜的男人。”
何芳娘听着苏阮说起以前的事情低笑了声,“苏小姐性子爽利,我就不行了,好在后来遇到了现在那当家的,他能护着我们娘儿两。”
“他对你好吗?”苏阮看着她。
没等何芳娘回话,她便轻拍了下自己额头笑了自己一声,
“瞧我问的这话,他都敢冒着和官府作对的风险藏着你们,又这般护着你和虎子,想必是对你极好的。”
“是啊,他对我们挺好的。”
何芳娘请抿了抿嘴唇,像是因为提及自家男人,神色放松了许多,顺口与苏阮笑言,“还是要多谢苏小姐和祁大人的,要不是你们,虎子他爹不会昭雪,我们这些人也没有后来那些好日子。”
“祁大人是好官,和苏小姐一样都是好人。”
苏阮看着坐在身旁满眼感激的何芳娘,“既然你觉得觉得我们是好人,那你又为什么要帮着旁人来算计我们?”
萧勉原本站在一旁听着苏阮嘴里的絮絮叨叨,见她跟何芳娘说话时还觉着有些无趣,可这会儿见苏阮话音一转,他神色微怔了下,下一瞬猛的看向何芳娘。
何芳娘吓了一跳,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底满是惊慌:“苏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吗?”
苏阮坐在石头上,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侧脸看着她,
“我们来荆南前,黑白两道,官府江湖,四处有人搜捕,那么多人将整个荆州城都翻了个遍,却从未有人找到你的下落。”
“你如果真是逃命,就算为了替孩子看病回了城中,也该藏在郭家那宅子里不敢轻易现身才是,怎会贸然出现在码头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苏阮望着何芳娘,黑眸不笑时,染上了些清冷。
“赵老六的人说你性子泼辣,王婆子也说你眼高于顶与她争吵。”
“可从刚才到现在,我半点都未曾看出来你有什么泼辣的地方,反而胆怯小意,耽于安稳,你既对眼下生活知足,又怎可能惹是生非,拿着你亡夫博来的荣耀,去挑衅旁人。”
“王婆子不过是个寻常妇人,这次搅弄是非的人连官府都能算计,又怎会独独放过了她?”
“可她不仅逃了,而且还去了码头,又这么刚好的一眼就将你认了出来。”
“芳娘,你说这事情巧不巧?”
那些人筹谋缜密,收买王婆子前,肯定早就知道这婆子的性情以及底细。
事发之后,如果真想嫁祸官府或者毁尸灭迹,就该直接将人灭口。
而不是放纵着叫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婆子跑了,还叫人混到了码头附近,甚至还这么“巧”的刚好就见到了曾经跟她吵过嘴,让她印象深刻的何芳娘。
有些事情,可能是巧合。
可巧合的太过了,那就不只是意外而已。
王婆子,郭二狗,甚至何芳娘母子都是为人鱼饵,目的就是引她和祁文府上钩。
何芳娘脸色大变,慌乱道:“我就是和王婆子不和而已,而且那天也是有人下毒,我们才会闯了官府,什么搅弄是非,什么算计你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那陶秀才是谁?你们又为什么会突然相信,那毒是官府下的?”
苏阮看着何芳娘,神色已然冷淡,
“打从你和郭二狗被带回来开始,就未曾提及过半句那天的事情。”
“你们心中惶惶,害怕被官府定罪,那你们不是应该在意那日下毒的始末,竭力解释清楚你们不过是被人挑唆,甚至告诉我们缘由,好让我们相信你们无辜吗?”
“可你和郭二狗对于那天的事情都是避而不谈,反而三两句话就答应带着我们来找人,你们到底是真的这般信任我和祁文府,还是根本就是早就做好了套,等着我和祁文府往里面钻?”
何芳娘见苏阮揭破了一切,神色惶惶的抱着虎子起身就想走,却肩头一重,被萧勉直接压着“砰”的一声坐回了石头上。
她腿上撞在了石头边缘,疼的低叫了一声,而怀里原本睡着的孩子也被吓醒,睁大了一双眼满是惊恐的看着几人。
苏阮冷声道:“是你一人算计我们,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算计我们?”
“我和祁文府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竟值得你们忘却当初京中之事,忘记祁文府是怎么帮你们的,忘恩负义的与旁人一起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何芳娘肩头微颤,紧抿着嘴唇时脸色白的不成样子。
萧勉见她不肯开口,突然一把就将虎子提了起来。
何芳娘惊恐尖叫:“虎子!!”她想要起身,却被旁边的护卫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叫着道,“你们放开虎子,放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孩子……”
萧勉拎着虎子冷嗤了声,“他是个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呢!”
他连崽都还没有,当谁不是个宝宝。
萧勉本就算不得什么正派人,性子也是个混不吝的,之前也就被祁文府压着才收敛些,此时听着手里那小孩鬼哭狼嚎的叫声,直接抓着他低喝了声,
“闭嘴,再哭拧断你脑袋!”
虎子被吓得脸涨红,打了个哆嗦哭声即止。
随即萧勉看向何芳娘,
“我和祁文府他们不一样,手里是染过血的,我不介意送你们母子去见你死去的男人,所以别挑战我的耐心。”
“苏阮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敢说什么不知道……”
萧勉咧了咧嘴,甩了甩手里的小孩儿,那满脸狞色的样子,顿时吓得何芳娘一哆嗦。
第440章 好人命不长
何芳娘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对虎子动手,更没想到原本瞧着笑眯眯的男人凶狠起来这般吓人。
她哆哆嗦嗦的哀声哭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伤害虎子,你们别伤害他…”
苏阮沉声问道:“谁让你去码头的?”
何芳娘哭声一顿,明明害怕的不行,却依旧紧咬着不吭声。
苏阮眸光一冷:“萧大哥。”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萧勉嘲讽了声后说道,“你以为你咬死了不说,我们就没办法?”
他直接抓着虎子就朝着身旁的人扔了过去,就见到小孩儿满是惊恐大的被凌空抛起,快要落地时,才被萧勉带来的人捞了起来。
虎子吓得哇哇大哭。
萧勉垂眼看着何芳娘:“我们江湖上的人向来不欺负老弱,可如同你这般害人之后却还仗着他人心软,咬死了嘴硬之人,却是例外。”
“老九,苏小姐见不得血腥,把这小崽子带去林子里,砍他一根指头,让这女人清醒清醒。”
“这女人要是一直不说,每隔一息就再砍一根。我倒是要看看,她骨头有多硬。”
“是,勉哥。”
那人闻言点点头,直接将虎子夹在腰间转身就走。
“娘,娘!!!”
虎子边哭边挣扎,嚎啕之声让得何芳娘惊慌失措。
她双膝一软就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抱着苏阮的腿哭声道,“苏小姐,苏小姐你饶了虎子吧,你是好人,你说过你不伤害我们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知道。”
苏阮任由她扯着自己裙摆,却半点不留情,“我就算是好人,也不会拿着自己的命去成全算计我的人,更何况我几时与你说过,我是好人?”
好人命不长。
她宁肯狠毒些,心恶些,也要活的长长久久。
她只想要护着她想护着的人,想要曾经有愧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其他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萧勉原本见何芳娘扑过去时,还担心苏阮会心软,却万没想到她比任何人都冷情,而那句她非好人更半点不像是强玩笑话。
他心中惊愕,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一把提着何芳娘就将人扯了开来,
“一句好人,就想让人被你们算计而不吭声,你怎么想的那么美。”
“老九!”
萧勉低喝了声后,那边林子里就突然传来虎子痛苦的尖叫声。
“娘!!”
虎子声音尖利,好像受着什么折磨,不住的哭嚎。
“虎子……”
何芳娘眼睛都红了,再也维持不住之前软弱哀求模样,扭头望着苏阮时撕心裂肺的道:“你为什么害虎子,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是我骗的你,是我!!”
苏阮淡淡看着她,“的确是你骗的我,可谁叫他是你儿子。”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就像是当初我爹死后,我被人驱逐打骂屡次险些丧命一样,你带着他来作戏哄骗我们时,就该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之后,他该如何。”
“是你这个娘亲手将他带进了危险之中,是你把他送进了泥沼,如今你又凭什么让我来放过他?!”
何芳娘被她说脸上满是狞色。
苏阮说道:“你大可继续在这里跟我吵闹,或是狡辩说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替你身后之人拖延时间。”
“可是每多过一息,你儿子就少一根指头,等他十指砍尽,若是祁文府还没有安全归来,我就直接送你们母子上路,去和你死去的男人在九泉团聚。”
她明明张着最明媚娇软的脸,可此时言语间的戾气,却叫任何人都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何芳娘,我照顾你们,是看在死去的英魂面上,可死人的恩情总有用尽之时。”
“说,还是不说,你自己选。”
何芳娘神情一僵,看着冷漠至极的苏阮,再听着不远处儿子的哭声,整个人再也忍不住崩溃了下来,大哭着嘶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实情。”
苏阮冷声道,“是谁让你将我们骗到这里,渔村里面到底是不是剩下那些人,还有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何芳娘停顿了片刻。
苏阮便扬声道:“萧大哥。”
“老九!”
萧勉直接朝着那边一叫,虎子的声音就陡然尖利起来。
“别,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何芳娘被虎子哭的心神大乱,不敢再迟疑,“是陶秀才,是他叫我把你骗到这里来的,他说只要抓住你们,官府的人就不敢伤害我们,我们还能跟你们讲条件。”
苏阮沉声道:“讲条件?”
何芳娘哭这说道:“是陶秀才说,我们当初一起入京告御状,我们拼了命却只得了一点银子,回来后还被人所害,可是你爹却被追封了忠勇伯,你更成了县主,金山银山任你取用。”
“你在京城高高在上,可我们却被你所连累,是你和祁大人告了薄家,害了二皇子,我们才会跟着倒霉,是你们害的我们被人追杀。”
“我们只是想绑了你们求些好处,从此以后远离荆南,我们没想害你们性命的……”
萧勉闻言简直被何芳娘的话给气笑了,垂眼冷笑道:
“你们莫不是没有脑子?”
“当初要不是苏阮和祁文府,你们能入得了京城?要不是他们拼了命扳倒了薄家和二皇子,事后费尽周折的替你们安排好退路,你以为你们还能够活命?”
荆南的事情若非苏阮,就他们这些人,怕是此时还在荆南苟活着。
更有甚者,一旦有人彻查荆南的案子时,他们这些人第一个就得去死。
祁文府和苏阮替他们解决了后患,为死去的人沉冤昭雪,让他们不必在背负那些罪名受人唾弃艰难而活,可他们如今却觉得苏阮所得比他们要多?
他们知不知道,当初苏阮跪晕在宫门前才叩开了宫门,当初她被送进宫中之后那几日有多凶险?
那一场看似毫无硝烟的战斗。
稍有差池,不仅是苏阮和祁文府,就连整个谢家、祁家,以及一些与他们有关之人都要跟着受到牵连。
第441章 贪得无厌,忘恩负义
那般情形之下,轻则贬官去爵,重则抄家灭族。
那可是满门祸事。
萧勉怒斥出声:“你们只看到他们得到的好处,却半点没想过他们担了多大的风险,说你们一句贪得无厌忘恩负义都是轻的!”
何芳娘被萧勉掩面哭着,“我,我没有的,我知道苏小姐是好人,我也不想骗她……可是他们不听,他们只是想要些好处,不想担惊受怕的留在荆南。”
“他们只是叫我将苏小姐和祁大人骗来这里,没想要害他们性命,等拿到好处就放了他们。”
她哭着抬眼对着苏阮哀求道,
“苏小姐,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想害你……”
“你说谎。”
苏阮静静看着何芳娘,丝毫没为着她的话动容。
见何芳娘满脸惊慌想要辩驳,她直接说道,“你们明知道官府在四处搜捕你们,知道我和祁文府来这里不可能全无准备,身边也不会不带着人。”
“若只是求财,你们大可以用别的办法,又怎么会冒险将自己也陷进来?”
这渔村进退无路,林子一堵,前面就是南河。
他们哪来的自信能够绑了她和祁文府之后讨要好处,又哪来的能力保证他们事后能够全身而退?
除非何芳娘根本就是在说谎。
他们图的从来都不是财,而是她和祁文府的命。
苏阮眼见着时间过去,对何芳娘也失去了耐心,“何芳娘,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也不想听你说你们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苦楚。”
“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别怪我心狠。”
萧勉也没想到,何芳娘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说谎。
他眼色一厉,远比苏阮来的更加直接,伸手就掐着何芳娘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何芳娘被掐的脸色涨红,整个人都犹豫快断了气,她只不过慢了片刻没说话,就感觉到脖子上的手猛然收紧,仿佛要将她骨头都捏碎了一样,
呼吸被阻,她忍不住伸手拍打萧勉。
萧勉手微松开,她就哭着道,“他们……他们要抓祁大人和你……还给虎子下了毒,我,我也是没办法……”
“他们?陶秀才?”苏阮沉声道。
何芳娘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他……他抓了其他的人,说,说我不把你们骗来……就要所有人去死……还要虎子陪葬……”
“唰!”
何芳娘的话音刚落下,不远处满是昏暗的渔村里就猛的亮了起来。
那边原本昏暗之处四周都现了火光,哪怕隔了些距离,却依旧能看到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的那些人。
“四哥!”苏阮脸色一变。
萧勉直接甩下了何芳娘,急声道:“子嵘中埋伏了!”他脸色难看的对着周围的人道,“苏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子嵘。”
他点着谢家那几个护卫,
“你们几个留下来保护你们小姐,其他人跟我走!”
“萧大哥!”
苏阮一把抓住萧勉,然后连忙低头问何芳娘,“渔村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何芳娘一边喘气,脸上全是泪,“我只知道他们有好多人,整个渔村都是……”
苏阮脸色难看,抬头对着萧勉道:“萧大哥,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
萧勉条件反射就想拒绝,去渔村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埋伏,带上苏阮太过危险。
可还没等他说话,苏阮就沉声道,
“今天夜里这场算计,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四哥一人,如果行事的真的是与荆南旧案有关的人,那他们弄出这么大局面来,就绝不会轻易叫四哥和我逃脱。”
“我留在这里,不仅要一些人留下保护我,万一他们是想调虎离山最终算计的是我,事后再拿我牵制四哥,到时候反而麻烦。”
“我跟你一起过去,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能随时应变。”
萧勉闻言看了眼那边传来的声音,知道耽搁不得,而且祁文府也说过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苏阮,他若是离开苏阮却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法跟祁文府交代。
萧勉咬了咬牙道:“好,我带着你!”
苏阮摇摇头:“让其他人带着我就行,你等下还要带着人去救四哥。”
说完她对着身后跟着的那几个谢家护卫中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分两路,一个回荆州城去找人,另外一个去我们来时路过的驻防营地。”
“那里离这里最近,也常年有人驻守,告知他们此处之事,尽快搬援兵过来。”
苏阮不知道渔村里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所设的局,最终是不是全都在渔村之中。
她总要为他们留一条退路才行。
按理她该直接跟着人退走才是,免得因为她不会武而拖累了祁文府。
可是她腿脚不好,身子又弱,回去搬援兵的路上未免就全然安全,设局之人也未必不会防着这一点,她若跟着离开,若是半路被人劫走,到时候才会成了拖累。
苏阮不过瞬间就判断了离开和留下的利弊,果断选择留下来。
她对着那两人道,
“你们去时小心些,来路或许有人阻了,若实在势不可为就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这几个护卫本就是谢家亲兵,跟着苏阮来荆南之前,无论是谢渊还是谢老夫人都曾叮嘱过他们,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听从苏阮安排。
此时闻言二人也未迟疑,直接点点头就转身上马离开,不过片刻后就融于林间。
“萧大哥,将林子里的人叫回来,我们也走吧。”苏阮目送二人离开后,就回头道。
萧勉见苏阮神色冷静,甚至安排人去报信,心中忍不住高看了她一眼,他点点头后就直接走到何芳娘身旁,一掌打在她后颈之上将人弄晕了过去后,又唤回了林子里的老九。
那老九过来时,手里提着同样昏过去的虎子,而小孩儿身上不见半点血迹。
“老九擅口技,我们江湖上的人若非逼不得已,是不会伤及孩子。”
萧勉见苏阮看着老九,开口解释了一句。
第442章 救人
苏阮却是道:“我知道。”
萧勉微愣:“啊?”
苏阮道:“我也会口技。”
她本就学过口技,上一世为着一些事情更精于此道。
之前这老九拎着虎子去了林子里时,那惨叫声和后来的哭号声乍然一听像极了何芳娘的儿子,可苏阮却听得分明,那声音和虎子相差甚远。
只是夜色之下,林影森森,再加上萧勉的狠厉让何芳娘乱了方寸,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苏阮太过熟悉祁文府,而萧勉能为他挚友,自然不会是对孩子下狠手的人。
萧勉见苏阮半点不意外,突然间就想起莫岭澜之前曾经跟他说起过,苏阮用口技混淆视听揍了瑞王之子嫁祸二皇子的事情,他神色有些恍然。
方才他还觉得苏阮一个小姑娘有些太过冷情,感情她早就发现了?
他心中虽有诧异,却也没太过多说,只是开口道,
“老九骑术仅次于我,让他带着你?”
“好。”
苏阮点点头,就直接跟着他们去了一旁绑马的地方,等老九翻身上去之后,伸手对着苏阮时却有迟疑,“苏小姐,等下若要与人交手,你在后面不安全,容易被人偷袭……”
苏阮没那么矫情,直接将手放在他手中,“我在前面,你带着我就行。”
老九见着苏阮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和排斥,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苏阮拉上马之后,就一拉缰绳走到萧勉跟前。
“你留在这里看着这母子两,随时策应。”
萧勉留了个人在这里后,就直接一甩马鞭,“走!”
其他人连忙策马跟上,一群人骑着马快速朝着渔村那边而去。
……
祁文府之前在来时的路上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而等他到了渔村之后,特别是在见到躲藏在渔村里的人后,他心里就越发的防备了起来。
他几次试图与那几个被推出来当“代表”的人说话,可那几人却像是顾忌着什么,而且每次他问道关键地方时,郭二狗便会故意打断。
他虽然做的不留痕迹,可祁文府是何等敏锐之人。
不过是试探了几句之后,他故意说起了京中的一些事情,问及了当初上京的其他人,见那几人神色僵硬的模样,祁文府就越发肯定这些人有问题。
祁文府趁着与那些人商议好,带着他们离开为由转身之时,朝着寒山使了个眼神。
寒山突然抬手就朝着身旁的郭二狗一掌拍去。
原本唯唯诺诺跟在他身旁的郭二狗眼神一厉,条件反射的就朝后一躲,而对面那些人也瞬间骚乱了起来。
“祁大人,你为什么出手伤人?”郭二狗大声道,“你说过你是来帮我们的,你绝不会伤人……”
“你会武?”
祁文府却没理会他叫嚣,只是冷然看着他。
郭二狗神色一僵。
祁文府冷笑了声:“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寻常码头脚夫,什么时候居然也能这么厉害了,不仅身手极好还擅长骑术,就连寻常军中之人都比不得?”
“下回想要骗人,找个像些的来。”
祁文府郭二狗见势不对,看着祁文府转声想走,厉声道:“拦住他!”
周围屋舍之中瞬间涌出人来,而对面刚才还和祁文府说着话的那几个曾经入京的人,瞬间被人拿下,祁文府脸色一冷,沉声道:“冲出去!”
“祁大人救我们……”
对面那几人尖声道。
祁文府神情一顿,对面人就大声道,“祁大人,他们抓了我的孩子,求你救我们……啊!”
一声惨叫,说话的人被打蜷缩在了地上。
祁文府原本想要退走的动作一顿,咬咬牙道,“寒山,救人!”
“四爷,不行,外头来了好些人。”
寒山听着外面动静,一剑砍翻了身旁几人。
祁文府也听到了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他沉声道:“先把他们带上。”
他说话间就直接朝着那边奔去,寒山见状只能咬牙跟在祁文府身后,手中长剑挥舞起来之时,不断有人倒下。
郭二狗早就已经跑了出去,而其他两人想要对那几个人下手时,被祁文府带着人斩杀。
等救了人后,祁文府就直接低喝道,“走!”
寒山护在祁文府身旁,其他人则是围着刚救下的那几个人,一群人且战且退朝外而去时,而外间涌出来的人则是将他们彻底围了起来。
“四爷,他们设了埋伏。”寒山低声道。
祁文府紧抿着唇,“萧勉还在外面。”
寒山骤然想起来,之前临到渔村前时,苏阮突然不愿过来,而萧勉则是留在了外面保护她,他们虽然中伏,可是萧勉那边还带着人守在外面。
寒山心中微松,一剑划过身旁攻上来的那人脖子,将其踹飞之后,便扬声道,
“护着四爷,朝外突围!!”
“你们几个跟着走,若是掉队没了命怪不得旁人!”
寒山的话让得被救的那几人脸色苍白,紧紧跟在祁文府他们身后,四处闪躲着。
而那边萧勉等人冲到渔村前时就受了阻拦,等他们杀了拦路之人,和祁文府他们汇合时,祁文府这头已经有不少人负了伤。
“子嵘小心!”
萧勉远远见到有人朝着祁文府身后攻去时,大惊失色之下,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脚下一点马背就朝着那边急袭而去,一剑挑飞了祁文府身后之人。
“子嵘,你没事吧?”
萧勉护着祁文府急声道。
“我没事,阮阮呢?”
祁文府身上见了血,却第一时间问及苏阮。
萧勉说道:“她一起过来了。”
老九刚好带着苏阮靠近,苏阮见祁文府安好连忙道,“四哥!”
祁文府看见苏阮身影松了口气,他真怕萧勉担心他安危将苏阮一个人扔在外面,被人截胡。
他快速朝着苏阮那边靠近,等临到跟前时,老九连忙翻身下马,“祁大人,外头来了好些人,这渔村里里外外都被人围了,他们是早有准备等着咱们过来。”
“不如你带着苏小姐先离开,我们断后。”
萧勉闻言连忙附和,“对,你们先走!”
谁知道祁文府却摇头,“还不能走,荆南那些人都在这里。”
第443章 鸣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些人。”萧勉怒不可遏。
盐帮的人和谢家派来的人将他们护在其中,而外面的喊杀声却没断过,周围渔村里更是不知道藏着多少人。
更何况那些人本就想着让祁文府他们送死,救他们做什么?
萧勉忍不住怒声道,“你知不知道是何芳娘故意骗你们来这里的,他们根本就没存好心,这么多人,要真打起来我们都未必逃得过,你还管他们死活干什么?!”
祁文府神色微暗:“不是我要管他们死活,而是他们若死了,我和阮阮也逃不掉。”
荆南谣言四起,他今日带人前来接人动静也不小,根本瞒不住外人,一旦他没将人接回去反而全灭,就算他说被人算计又有几人相信?
若入京告御状的人全死在这里,京中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还有明宣帝,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饶了他和苏阮?
秋后算账,要取他们的命都是轻的。
萧勉脸上变化不断,知道祁文府说的有道理,可面对周围不断涌来的人头,他却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可这么多人,你怎么救?”
“咱们就这么点儿人,保住自己尚且不容易,更何况还要救人,被救人不成反把自己赔进去!”
萧勉是真不想救这些人。
在他眼里,荆南这些人的死活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若在平常时他自然不介意救一救他们,当回良善人,可眼下连自个儿都未必保得住,他哪来的闲心去当活菩萨。
更何况这次的危险本就是那些人自找的,是何芳娘故意骗了他们,他可没有那仁慈心拿着自己的命去以怨报德,万事先要保住祁文府他们再说。
苏阮被老九护着,到了祁文府身旁。
见萧勉和祁文府争执不下,她忍不住道,“四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准备?”
萧勉愣了下,看向祁文府。
祁文府抿抿唇:“莫岭澜他们带人就在后面,听到鸣镝时他们会赶过来。”
他挥手之间,从袖中滑落出一个不大的响箭来,拉响之后那里头便有一支响箭朝着半空之中射了过去,等临到空中时才猛的爆裂了开来,发出尖锐至极的响声。
不远处的山林之中,莫岭澜和莫家大哥早已经久候多时,听到鸣镝时都是面色一整,挥手道:“走!”
他们一动时,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官府的,有驻军的,朝着渔村那边合围而去时,不过片刻就直接将那四周团团包围了起来。
原本处于上风的那些刺客都是脸色大变,疯狂朝着祁文府他们这边攻来。
而萧勉看着那边密密麻麻而来穿着盔甲的驻军之人,哪还有半点担心之色,“好家伙,真有你的,你什么时候吩咐莫岭澜他们跟着的?”
祁文府说道:“这事待会儿再说,好生对敌,别阴沟里翻船。”
萧勉一剑刺穿对面一人心脏,大笑道:“好!”
祁文府扭头对着苏阮道:“跟紧我。”
苏阮嗯了声,便被祁文府拉着朝外走,而外间莫家大哥带着人朝着渔村里攻过来时,不过片刻便将那些人的合围之势冲散,让得祁文府他们压力大减。
驻军足足来了两千,而在渔村设伏之人不过数十,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落了幕,那些人被杀的被杀,被擒的被擒,而郭二狗也被卸掉了胳膊,狼狈至极的绑了起来。
莫岭澜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祁文府几人身前,看着他们急声道:“你们没事吧?”
他看着祁文府身上的血迹皱眉,
“子嵘,你受伤了?”
祁文府摇摇头:“皮外伤,不碍事。”
莫岭澜见他不像是强撑的模样,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都不知道,我和大哥带着人等在外面,老早就见这边有了动静,你却一直不发鸣镝,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事了。”
祁文府说道:“他们狡猾,我总要先找到荆南那些人才行。”
要不然驻军一旦围过来,那些人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萧勉在旁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道:“我说你们两到底是什么时候说好的,还有子嵘,之前何芳娘被带回去之后,我一直都跟在你们左右。”
“你不是叫莫岭澜去找绉隆安去了吗,他和莫大哥怎么会带着人跟在咱们后面,你还瞒着我,我刚才真以为我们几个要栽在这里了。”
莫岭澜横了他一眼:“你当我们都是你?”
“子嵘最是惜命,你什么时候见他会以身涉险?”
更何况还带着他家媳妇儿?
祁文府见苏阮也是抬头看着他,开口解释道:
“之前找到何芳娘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出现的有些太过巧合了些,包括王婆子也是,她怎么可能逃得过人追杀,反倒是像极了留在面上,故意引我们上钩的鱼饵。”
“而且何芳娘他们见到我们时虽然惊慌,可太过容易相信我们的话了,若他们真伤人后四处躲避,怎可能随便因为我们几句话,就将所有人交代出来。”
何芳娘他们之前的那些言行,更像是故意引导着他们过来渔村接人。
祁文府从来都不是自大的人,而且他也格外惜命,哪怕何芳娘他们表现的不甚明显,即便王婆子遇到他们真的只是巧合,他也不会放着疑点不去理会,而贸然带着苏阮和萧勉他们来涉险。
所以祁文府答应了何芳娘他们来接人,并且只带着萧勉和苏阮等人,却叫莫岭澜和莫家大哥留了下来,借口与他们说话时,叫莫岭澜去找绉隆安借兵。
如果今夜无事,就全当是荆州驻军练兵,帮忙带着这些“逃犯”回城。
可若是有事,这些人便是他们的退路。
就算何芳娘他们有诈,渔村有人设伏,他也能确保让自己和苏阮他们全身而退。
若非早有把握,之前在来时路上察觉到不对时,祁文府早就带着苏阮及时退走了,又怎么会明知道是龙潭虎穴,还带着人朝着里面闯?
第444章 到底会是谁?
祁文府对着苏阮道:“刚才可有吓着你?”
苏阮摇摇头,“没。”
她上一世见多了大场面。
逼宫,夺权,朝上争斗,哪一次不比今日凶险?
安帝陈兵南河之外时,多少人想着让她去死,她辅佐幼帝把持朝政,与南陈寸步不让时,那些行刺她的人三、五日便要来上一回,而寻着机会便想下毒、谋害,咒她不得好死的人更是能绕京城好几圈。
和那些比起来,今日这又算得了什么?
苏阮朝着莫岭澜问道:“莫二哥,之前我这边有两个护卫出去报信求援,你可见着他们了?”
莫岭澜说道:“放心吧,他们一进林子就遇见我们了,随我们一同回来了。”
他随即有些后怕的对着祁文府道,
“还好你早让我去找了绉隆安,借调了荆州驻军,之前我们来的路上遇到好些埋伏,要不是早有准备,怕是根本就走不出那片林子。”
“我和大哥来时抓了几个活口,趁着在林子里等你这边鸣镝时审问了一番,他们好像打的不仅是你的主意,还有苏阮,而且他们还做了好几手准备。”
“不仅渔村这里埋伏了人,就连来时的路上和林子附近也有人伏击。”
莫岭澜他们审问得知,那些人像是打定主意要拿下祁文府和苏阮,所做的局和陷阱更是一环扣着一环。
先是借着王婆子的口,让何芳娘引他们上钩,再借着他们前来渔村,提前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们。
祁文府和苏阮要是一起进了渔村,就直接将他们留在渔村里,可祁文府若是事到临头察觉不对,让苏阮回城搬救兵,或者是留在林子附近,这边也自然有人对付她。
而更为惊人的是,他们除此之外甚至还做好了其他准备,比如何芳娘若是引不来祁文府和苏阮上钩,荆州城里也还有其他布置等着他们。
莫岭澜忍不住看向祁文府,
“说来也怪,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做的布置处处都是针对你的性情,要不是你防了一手让我找了绉隆安,这次指不定真会栽在了这里。”
祁文府闻言目光微闪。
苏阮也是若有所思。
他们都同样不相信巧合。
祁文府在朝为官已经有些年头,知晓他行事手段的人虽多,可他心思深,对于外人从来都未曾全然袒露过。
若说能将他性格,心思,顾忌还有谨慎,通通都算计在内,甚至猜到他每一步会怎么去走的,这种人可没有几个。
就算是苏阮,上一世跟了祁文府八年,又与他交手好几年,对祁文府的熟知更胜过她自己,可她依旧不敢保证自己能精准的猜到他每一步要走的路。
所以能这般精准猜到祁文府心思的,到底会是谁?
莫岭澜却没那么多想法,他随口一言之后,就扭头看向萧勉,
“你这次倒是聪明了一回,我之前还真怕你把苏阮留在那儿。”
“你要是真把人留在外面,恐怕不等我们的人过来,她就得出事儿。”
萧勉闻言脸色却是发青,只觉得后脊生凉,心中忍不住的一阵后怕。
他之前是真的想过渔村里危险,把苏阮留在外头,再派几个人保护她,免得她跟着一起进了渔村里之后他还要分心保护她,是后来苏阮强行要求跟他一起,而且也怕人手分散之后应付不了这边的局面,所以才答应将苏阮带上。
他当时要是一意孤行,或者没把苏阮的话放在心上。
此时苏阮落在那些人手里出了什么事儿,祁文府还不扒了他的皮?
萧勉讪笑了声:“是苏阮自己要去的,亏得她机灵。”
苏阮摇摇头:“我也只是为着以防万一。”
她曾和安帝交过手,那人毫无下限,手段更是卑劣。
她不会将自己和祁文府的安危,寄托在一个能借着天灾屯兵,至无数人葬身荆南的冷血之人身上。
……
莫家大哥带着人将所有人都拿下之后,就领着一个穿着轻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那人面容方正,眼神清明,见到祁文府后就连忙行礼,“卑职司马岺,见过祁大人。”
“司马大人不必多礼。”祁文府问道,“所有的人可都拿下了?”
司马岺说道:“回祁大人,除去之前动手时已死之人,以及被擒之后服毒自尽的,还剩下十三个活口,卑职已经命人将他们全部拿下,等候祁大人问审。”
没等祁文府开口,司马岺就扬声道,
“把人带过来!”
那头驻军之人押着人过来时,那些人手上几乎都无力垂着,甚至有几个被打掉了大牙满嘴的血,扔在地上时候嘴巴有些扭曲的张着,不时留着涎水。
“这些人后牙槽里都藏了毒,卑职怕他们自尽,这才让人卸了他们的下巴。”
祁文府看了眼那些人,正想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老实点!”
他们抬头看过去,就见着之前被苏阮派去前往荆州报信求援,被莫岭澜他们拦下来的那两个谢家护卫也跟了过来,而他们两人手中抓着个人。
那人低垂着头,手中不断挣扎,却被强押着动弹不得。
等走近了时,苏阮他们才看清楚,那被他们抓过来的赫然正是之前跟何芳娘一起领他们前来渔村,后来想要留住祁文府的郭二狗。
谢家那两个护卫反绞着郭二狗的胳膊将人压到近前,其中一人直接一脚踹在他腿上,将人押着跪在了地上。
“六小姐,祁大人。”
“这人方才想要趁乱逃走,被我们给逮住了。”
他们一路跟着苏阮他们,自然是认识郭二狗的。
刚才场面混乱时,他们原本是要来寻苏阮等人的,可没想到居然凑巧看到这小子朝着林子里钻,两人当下就跟了上去,将人给逮了回来。
郭二狗想要挣扎,另外一人抓着佩刀就砰的一下砸在他后肩上,将人打的一声闷哼趴在地上,“规矩点!”
祁文府垂眼看着郭二狗:“你到底是什么人?”
郭二狗抬眼道:“我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成王败寇,既然被你们所擒,那就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445章 活人我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人
萧勉站在一旁,险些被郭二狗这话给气笑了,“就你这狼狈样子,还成王败寇?成王八吧?”
“这般给自己贴金,谁给你脸了?”
莫岭澜也是说道:“你以为你落到我们手上还有不开口的机会?你要是好好交代了,或许还能留下一命,要是死扛着不说,我们多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郭二狗对于两人的话半点都不理会,反而满是讥讽的冷笑了声。
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动刑罢了。
他已经想好了,若有机会他肯定逃离,可祁文府他们若是让人动刑,严讯逼供,他到时便直接求死。
一个死人,他们又能怎么着?
苏阮似乎看穿他心思,在旁开口道,“瞧你这神色,是想着对你身后之人誓死效忠,落入敌手之后就打算一心求死?那何芳娘呢?你也不管了?”
郭二狗眼一垂,冷声道:“不过就是个女人,拿来糊弄你们的幌子罢了。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阮“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在意她死活了?”
郭二狗拳心一握,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苏阮也不在意,直接扭头就对着祁文府说道,“我原本还打算留着何芳娘牵制郭二狗,可既然她都没用了,也没必要留着了。”
“四哥,之前府衙的事情闹的太大,如今更是动用了驻军的人,就算将剩下的人找回去,也总要有个说法。”
“何芳娘被人收买,伙同贼匪谋害朝廷钦差,欲置我这个县主于死地,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算是罪证确凿。等回去之后就直接把她送去官府,正好让她顶了之前的罪名。”
祁文府闻言嗯了声:“我会让人放出消息,何芳娘勾结匪人,挑唆入京之人谋害朝廷命官,而之前荆南的事情也是因为她贪得无厌,与姘头合谋谋财害命。”
“有她在,足以平息外界那些谣言了。”
“而且就算抓不着幕后之人,也足以给京中一个交代。”
原本还冷静的郭二狗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文府和苏阮。
“你们疯了?!”
他满目震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看似正派的祁文府和苏阮居然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
何芳娘只是个无辜之人,他们明明知道她是被人要挟,被人所迫。
他们居然想着推何芳娘出去顶罪?!
郭二狗嘶声道:“你们两个疯子,芳娘只是个弱女子,她怎么可能和人勾结,你们就算把她推出去也没人会信你们的!”
祁文府淡声道:“何必要人相信?”
“不管是荆南百姓,知州府衙,还是朝廷和陛下,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个结果。”
“百姓要一个心安,官府要的也只是个能对上交代的说法,而朝廷只要平息荆南的乱局,能够洗清陛下身上污名,让人不再污蔑皇室清誉就行。”
“有何芳娘在,足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说完后,祁文府淡淡看着郭二狗。
“再说,你不是不在意她死活?”
郭二狗脸上青红交错,“你们……无耻!”
“祁文府,你是朝廷中人,被人称作青天,你就不怕被人知晓你推一个无辜之人出去顶罪后,会被人耻笑、弹劾?”
“芳娘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她是被我逼迫的。”
“苏阮!”
郭二狗看向苏阮嘶声道,“芳娘他男人跟你父亲一起战死荆州,你说过你敬他们为叔伯,会庇护他们家中之人的,芳娘都是被逼的……”
“被逼?”
苏阮意味不明的低嘲了声,“她被逼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我和祁文府小心,今夜葬身渔村的就是我们。”
“到时候她一句被逼无奈就能掩盖她忘恩负义,还是能洗清她手上染着的我们的血?”
“我看你也不蠢,怎么会这么天真?”
人活一世,谁不无辜?
谁又没有一些情非得已?
何芳娘固然被人逼迫,可她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甚至一路之上她有无数次机会,能够选择相信曾经庇护过他们,甚至替他们谋得利益,护他们周全的她和祁文府。
只要她说出她是被人胁迫,说出今夜之事是个陷阱,或者是哪怕有半丝迟疑,而不是送他们赴死。
苏阮都能饶过她一命,甚至体谅她处境。
可是她没有!
她未曾有半点迟疑,她选择了对于她来说最有利的方法,只想着拿她和祁文府的命去换她儿子周全,不愿冒一丝风险。
既然如此。
那她又有什么资格求得他们原谅,甚至还想要他们庇护?
苏阮其实并不怪何芳娘自私,易地而处,若是落难的是祁文府,或者是谢家的人。
走投无路之下,她或许也会做出和何芳娘一样的选择,牺牲与她关系并不亲近之人,去救她所在意的,可是她不会一边自私的想着拿旁人的命去换自己在意之人,却又奢求着别人心甘情愿。
那不是蠢,而是毒。
苏阮垂眼看着郭二狗,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世上最简单的东西就是死,脖子一勒,一杯毒酒,眼睛闭上后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既然一心求死,又何必在意你死了之后他们是死是活?”
“你放心,我这人最是体贴。”
“等一下我肯定会让人对你动刑,你若是受不住死了,我就送何芳娘母子去给你陪葬,这样也让你们在地下团团圆圆,不会孤单。”
“苏阮!!”
郭二狗听着苏阮的话后满面狰狞,起身想要朝着她冲过来,却被祁文府一脚踹了回去。
他趴在地上嘶声道:
“你这个疯子,毒妇!!你这般狠毒,就不怕那些枉死荆南的人来找你吗?”
“活人我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人?”
苏阮抬头看向那两个谢家护卫,“我知晓军中自有一套刑讯手段,骨头再硬的人都能撬开他们的嘴。”
“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们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她说完后对着郭二狗浅浅一笑,
“我的确是毒妇,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毕竟你身上可是三条命呢。”
“若是死了,多可惜。”
第446章 若是死了,多可惜
“苏阮,你这个疯子,毒妇!!”
“你不得好死……你……唔唔……”
谢家那两个护卫直接堵了郭二狗的嘴,强行将人拖走。
苏阮站了会儿,扭头对着祁文府道,“四哥,这些剩下的人瞧着像是有人刻意豢养的死士,如他们这种人就算知道些什么,恐怕也都是些不甚要紧的事情。”
祁文府神色如常,“未必。”
“他们既然来执行任务,多少会知道那些人的安排。”
“我让寒山带人去审他们,若能开口,总要少些功夫。”
苏阮想了想也是,线索不嫌多,那该死的安帝藏在暗处一直不肯现身,她和祁文府又在明处,多些线索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寒山领着人将剩下的那十三人全部带走,而先前压着郭二狗进了林子里的那两个谢家护卫那边,已经传来郭二狗的惨叫声。
苏阮安静站着,双手交叠在小腹处,仿佛对于那惨叫声没有半点反应。
而司马岺等人瞧着她那张粉嫩漂亮的小脸,看着她温温柔柔的模样,却都是忍不住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苏阮,你……”萧勉开口。
“怎么了?”
苏阮有些疑惑的抬头对着他,眉眼弯弯时,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萧勉被她的笑晃了晃眼睛,沉默了一瞬后,狗头保命的摇摇头:“……没什么……”
他望向自家神色淡然,好像早就已经对于苏阮的性子习以为常的好友时,忍不住心中钦佩,也就祁子嵘这厮胆子大,居然敢喜欢这么一凶残小姑娘。
他突然觉得之前纳的那房有些泼辣的小妾也挺可爱的,至少她凶起来时,顶天了砸点儿东西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苏阮凶起来时却是山崩地裂,那是要人命的。
萧勉突然伸手拍了拍祁文府的胳膊,一脸的同情,“兄弟,还是你厉害。”
“???”
祁文府对着突然抽风的萧勉,伸手就直接就拍开他的手,满脸嫌弃道,“你脑子进水了?”
他厉害不是正常的吗,用的着萧勉说?
莫岭澜却早就知道苏阮的性子,而且亲身经历过告御状的事情后,谁也不会将她当成普通小姑娘,况且这小姑娘领着谢青阳几个大闹曹家,狠揍宇文良郴时,可半点都不软绵。
他早就经历,所以淡定。
瞧着萧勉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莫岭澜噗哧笑出声。
“瞧你那怂样。”
……
司马岺带来的人清扫了附近之后,将死去的人辨认身份之后挖坑埋了,而祁文府则是带着苏阮去见了之前他们在渔村之中,与人交手时救下来的那几个荆南的人。
等见着人时,那几个人里其中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道,
“祁大人,苏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孙儿,求求你们。”
祁文府将那妇人拉起来:“其他人呢?”
那老妇人满身狼狈,边哭边摇头:“我也不知道,之前陶秀才带着我们从城里逃出来后,就突然出现了好多人,将我们全部抓了起来,后来他们说要等芳娘把你们骗过来。”
“他们把年轻女人和孩子全都关起来了,只留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把人关在了哪里……”
那老妇人也知道何芳娘骗了祁文府他们,双膝一软就朝着地上跪,“祁大人,我们没想骗您和苏小姐,可我们真的活不了了,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孙儿,我求求你们。”
她砰砰的朝着地上磕头,额头上瞬间就见了血。
祁文府连忙伸手拦住之后,强行将人拉着起来,“你先别磕头,何芳娘的事情稍后我们会自己处置,与你们无关的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至于你孙儿他们,我也会想办法救回来。”
那老妇人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谢谢……谢谢……”
莫岭澜站在一旁,看着那几个人身上狼狈,其中一人还捂着后脑勺,手上有血,他忍不住说道:“子嵘,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先让人把他们送回城里去,等一下找人时指不定还会动手。”
祁文府正想点头,谁知那老妇人却是一把挣开他,急声道,“我不回去!”
祁文府皱眉:“你还担心官府的人害你们?”
“你大可以放心,之前下毒之事已经查明,伤人的案子也会审理清楚,况且不回去的话你们难不成打算躲一辈子?还是想要坐实了你们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我不是。”
那老人连连摇头,红着眼睛说道,“祁大人,我知道该回去,可是我孙儿还不知道生死。”
“我儿子死了,儿媳妇也死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儿了,他要是出了事我死都不会瞑目。”
祁文府眉心紧皱,沉着眼看着她。
那老人哭声道:“祁大人,我求求你留着我们吧,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多说话,我只跟着你们,要是真遇到危险你们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我只想见着我孙儿安全。”
旁边那几个人也是急声道:“祁大人,我们也不回去,求求你带上我们吧。”
“祁大人,我善水,说不定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也是,我也是,我打小就生活在荆州,对这附近熟悉的很,您带着我们,我还能替你们引路!”
“祁大人……”
祁文府看着几人哀求模样,而那老妇人更是哭着就想再跪,他只能拉着人起身后,对着莫岭澜说道,“算了,就让他们先跟着我们,等找到其他人再说。”
莫岭澜原本也只是怕这几个人年事已大,又遭了这么久的罪,担心他们一路跟着会受不住,可眼下见他们都不愿意回去,而且想想身边带着两千荆州驻军,就算真遇着点什么事儿,也不至于保护不了这几个人。
莫岭澜便也没再多说,只点点头:
“行吧,只是你们几个待会儿跟在后面,不管遇着什么事儿,都得听祁大人吩咐,绝对不能擅自行动或者多做什么事情,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第447章 司户
那几人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我们不会。”
“大人放心,我们保证听话。”
莫岭澜这才放下心来。
司马岺看着五大三粗,可实际上却是心肠软的,见着几人上了年纪被折腾了一通后,都是脸色苍白浑身狼狈,他对着一旁招招手,叫了几个将士过来。
“你们几个把他们带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再让人取些水给他们。”
那些将士点点头后,扶着几个老人去了一边,苏阮也是叫人去把之前晕过去的何芳娘母子带了过来。
几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寒山那边回来的很快,只是一如苏阮所料,那十几个死士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有几个骨头硬的怎么都不肯开口,而那几个开口的,却也只知道一些皮毛。
寒山站在一旁低声道:“四爷,这一批人的确是有人豢养的死士,以前常年都留在京郊一个叫丰庄的村子里,直到年前进京告御状的那批人离开京城时,他们一共五十余人才跟着一起南下到了荆南。”
“他们到荆南之后,就一直暗中蛰伏,他们上峰也未曾下令,直到上元节前后,他们才接到了命令,让他们朝着那批告御状的人下手。”
祁文府沉声道:“之前意外而亡的那几个人,都是他们动的手?”
寒山点点头:“是,而且不止那些人。”
他伸手递给祁文府一块浅色布条,上面用血写着一些字迹,
“他们说这段时间除了对那些告御状的人下手之外,还处置了一些其他人,我让他们将人名都写了下来,全部在上面,四爷你看看。”
“陈汉?卢瑞园?这些都是什么人?”
祁文府闻言接过那布条看了一眼,对于上面的名字都格外的陌生。
他将布条交给了苏阮,苏阮看了眼后也是皱眉,抬头朝着祁文府摇摇头,表示她也未曾听说过。
旁边的司马岺听着祁文府的话突然道:“陈汉?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祁文府抬头:“你知道?”
司马岺眉心紧皱,“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在哪儿……”他伸手挠了挠头,一时半会愣是没想起来,等过了许久,他才灵光一闪猛的一拍手道,
“对了,以前知州府的那个司户不就叫陈汉吗?”
祁文府和苏阮都是神色微怔:“司户?”
“对啊,就是管荆南这边民户之人。”
司马岺恍然道,“我就说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祁大人也知道,我和绉大人都是从别处调来的官员,之前绉大人刚来接管知州府的时候,这边的司户就叫陈汉,听说他在司户处干了有十几年了,瞧着是个挺老实的人。”
“可是后来过了大概小半年吧,他管的户籍处失火犯了大错,险些殃及知州府衙。”
“绉大人念在他曾经跟过忠勇伯,也曾冒死护过荆州城百姓,所以未曾问罪,只是去了他的官职,将他打发去了乡里当了个游徼。”
司马岺对于这事儿记得还挺清楚的,因为当时他和绉隆安前后脚的到的荆南。
那会儿荆南一穷二白,破败的跟什么似的。
绉隆安接管知州府,而他接管驻军城防。
前后花了小半年时间才将荆南的事情理顺,而就在那会儿就出了陈汉醉酒打翻烛台,险些火烧知州府的事情。
当时他还带着人去知州府灭火,跟那个陈汉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后来陈汉就被绉隆安打发去了乡里当了游徼,在那之后就好像没再见过了。
那天走水时知州府里乱糟糟的,烟熏火燎下就没一个人模样正常的。
司马岺只那一次见过陈汉,其实都有些不太能记得他模样了,他开口说道:“那人的确是叫陈汉来着,只是不知道跟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莫岭澜他们闻言也有些怀疑,会不会只是巧合而已。
游徼虽说是官吏,可实际上却是秩禄之中最低级的人,虽有官名,却无权无势,这些死士杀他做什么?
祁文府和苏阮听了司马岺的话后,却都是齐齐色变。
司户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那是掌管一州之地户籍、赋税,官仓调配之人。
若是他们未曾猜到之前荆南那场天灾的真相,没有察觉到嶂宁屯兵身后隐藏的泯灭天良,他们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偏偏他们已经有所察觉,甚至开始调查之前那些人借着荆南天灾屯兵的事情。
如今就死了一个掌管荆南户籍之事的司户,且这人之前还是曾经跟着苏宣民的旧属。
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多心?
祁文府看向苏阮:“你可曾听你爹提起过这人?”
苏阮摇摇头,“我爹还在时,很少跟我提起府衙里的事情,就算偶尔说起也都只是一些以前他在朝中的旧事,以及京中的一些人。”
“反倒是荆南这边的事情,他几乎从来不提。”
苏宣民十分疼爱陈氏,也宠着苏阮,但是却很少让她们去他办公的地方,也极少让府衙的人上门禀告公务,所以苏阮几乎很少接触知州府的那些人。
苏阮所认识的,也就是常跟在苏宣民身边的几个护卫,还有跟着苏宣民一起,从京城下放到荆南的几个官吏,可那些人几乎都和苏宣民一起死在了那场大战里。
苏阮在记忆里搜寻着当年的事情,抿抿唇低声道:“我记得南魏攻城的时候,知州府的人几乎都跟着我爹去守城了,整个知州府衙都是空的,事后也几乎都死了。”
“等谢渊带兵南下接管荆州,击退南魏之后,我爹也已经被说是叛国谋逆,我和我娘四处躲藏,也没心力去管知州府那边是不是还有人活下来。”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和苏阮的对话,见祁文府紧紧皱眉,忍不住开口:“子嵘,怎么了,这个陈汉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祁文府心中微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可看着周围守着这么多人,司马岺和那些驻军之人也都还在,他抿抿唇后沉声道:“没什么,等回去之后再跟你说。”
第448章 孪生兄弟
祁文府回过了莫岭澜后,就转头看向司马岺继续道,
“司马大人,这个陈汉是以前知州府的司户,那这剩下的几个人,你可认得?”
司马岺伸手接过祁文府手中的布条,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那些名字后,就摇摇头道:“不认识,除了这个陈汉,这些其他人都瞧着挺眼生的。”
“不过如果陈汉真是知州府以前的那个司户,说不定这些人也是知州府的老人,祁大人不妨回去问问绉大人,府衙那边的事情,他比我清楚。”
祁文府闻言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这事儿恐怕只能等着回去再问了。
他将布条拿回来后好生折了收起来,打算回了荆州城后再去问绉隆安。
“四爷,那些死士怎么处理?”寒山问道。
祁文府开口,“将人先押送回城里,暂时羁押在府衙大牢,命人看管起来。”
“让绉隆安发布榜文,将他们谋害之前那些人的事情解释清楚,余下的等回京城的时候,将他们一并押送回京,交给刑部的人处置。”
“是。”
寒山得了吩咐后,就让人将那十三人捆了起来,卸了下巴,挑了脚筋,押到一旁等着待会儿押送回城。
而这边,原本那边林子里一直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寒山刚带着人将那些死士弄走,谢家那两个护卫就提着如同一滩烂泥,奄奄一息的郭二狗回来。
“六小姐。”
“怎么样?”苏阮看着他们,“他可招了?”
那两个谢家护卫中身形略高的那人咧嘴一笑,脸上还沾着些血,“六小姐说了只要他开口,什么手段都成,既然落在我们兄弟手上,再硬的骨头都能给他弄软了。”
他将人扔在地上,说道,
“这人真名叫郭彪,荆南人,他还有个弟弟叫郭成,也就是赵老六嘴里的那个郭二狗。”
“郭彪和郭成是孪生兄弟,长相十分相似,两人年幼时爹娘就死了,相依为命长大。”
“郭彪运气好,跟着人学了些拳脚功夫,帮着人看门护院,而郭成则是好吃懒做,成日在街头混着,后来跟了赵老六。”
“荆南天灾时,郭彪为了活命随大流逃出了荆南,后来被人收留,大概半年多前回来找郭成的时候,却碰上郭成欠了赌债被人打死。”
“他那时候遇到了何芳娘,动了心就留了下来,借口生病养了小半个月,再出现的时候就顶着郭成的名,继续跟着赵老六留在荆南这边。”
谢家那护卫把他们问出来的东西告诉苏阮之后,苏阮却是一针见血道,
“既然是兄弟,何须冒名顶替,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留在荆南,而是要顶了你弟弟的身份?”
“还有,萧大哥说赵老六说过,你跟何芳娘一年多年就认识了,当时还纠缠了她很久,也就是说,那时候留在荆南的是你弟弟,是他先看上了何芳娘,而你喜欢上了你弟弟喜欢的女人?”
郭彪垂着头,像是被卸了骨头,整个人瘫在地上,断断续续:“郭……郭成纠缠芳娘……只是图快活,芳娘不喜欢他,后来芳娘把我当成了郭成。”
“我当时没想冒充他,只是后来又出了些事情,我就顶着他的身份留下来了。”
祁文府看着他:“出了什么事?”
郭彪迟疑。
谢家那个护卫开口道:“还想受刑?”
郭彪浑身一抖,连忙说道:“就,就是怕被人查到我身份……”见几人都看着他,郭彪低声道,“我离开荆南之后,当了山匪,截道过几次,手里也沾了人命。”
“我弟弟的身份清白,虽然吃喝嫖赌,却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我跟他还长得一样,芳娘跟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把我认成了我弟弟。”
“我想着能有个清白身份,往后不用再怕被人抓住,所以就留了下来,后来,后来我喜欢上芳娘,就生了在荆南安家的心思……”
祁文府听着郭彪说着他自己的事情,说着他是怎么替代了他意外死掉的弟弟,顶了他的身份留在了荆州城里,混进了赵老六手下,然后借着要跟何芳娘好好过日子,顺理成章的改变了性情。
因为兄弟两人长得像,再加上郭彪趁着被人追债打伤,处理的郭成的后事之后,在家“修养”了一个月,打听清楚了他弟弟这两年的事情。
等他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原本的郭二狗换了一个人。
所有人都只以为,郭成有了心仪之人,想要跟何芳娘好好过日子,所以才变得稳重下来,谁能想到原来的郭二狗早就死了,如今这个不过是他的孪生兄弟。
祁文府听完郭彪的话后,也没说信不信,只是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掺合到这次的事情里,还有,被你们带走的剩下的那些人呢?”
郭彪声音虚弱:“我,我就是想和芳娘成婚,收了人银子,没想到他们出尔反尔给虎子下了毒,我没办法,才跟着芳娘一起骗你们的。”
“收买你的人是谁?”
“陶秀才……”
“又是那个陶秀才!”萧勉忍不住骂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哪儿都有他!”
之前鼓动荆南的那些人闯进府衙闹事的人是他,收买王婆子下毒的是他,让何芳娘和郭彪引他们来这里,设局想要伏击他们的还是他!
这人到底跟祁文府他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非得弄死了祁文府和苏阮不可?
祁文府目光微沉,对着郭彪问道:“其他人在哪里?”
郭彪说道:“就关在南河上的一处船舱里,从这里入水后一直朝西走,很快就能找到。”
祁文府神色微动:“要入水?”
郭彪点点头:“那船上都是他们的人,四周也都没有别的路,只能走水路过去,而且船上关着的人也都被下了药,根本没办法离开。”
萧勉皱了皱眉:“这么说,只能让人过去营救了。”
莫岭澜看了眼疼的发抖的郭彪,抬头对着祁文府:“子嵘,你怎么看?”
第449章 救人
“救肯定是要救的。”
他们今夜来这里,就是为着这些人,如今知晓他们下落,自然要把人带回去。
只是如果照着郭彪的说法,那边船上有人看守,四周又是茫茫水域,没有其他的去路,他们贸然带着大批人靠近的话,定然会惊动船上的人。
祁文府不怕有人设陷阱,就怕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荆南的那些人被下了药,周围又有人守着,一旦见势不对,他担心他们会灭口。
况且,郭彪的话也不能全信……
祁文府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司马大人,你所带的这些人里可有擅长泅水之人?”
“有啊。”
司马岺说道,“驻军里有好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荆南人。”
“这边靠近南河,又有这么大个码头,他们很多光/屁/股时就会泅水,而且我以前在江安带兵剿匪的时候,驻扎之地就在海边,我也跟着学过。”
“祁大人是想直接走水路过去救人?”
祁文府点点头:“渔村这边的人被剿灭之后,那边收不到消息恐怕会生出变故来,而且尽早将人带回来,也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波折。”
“你挑选一些水性好的人出来,跟着我去救人,其他人留在这边等着,随时接应。”
萧勉听着祁文府要亲自去,直接开口道,“得了吧,你去什么去?你和苏阮就领着人在这边等着,我带着他们过去。”
见祁文府要说话,他皱眉说道,
“你可别跟我比水性。”
“我打小就是在船上长大的,下水跟吃饭似的,况且这会儿外头黑里咕咚的,那几艘破渔船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过去,万一水上出点儿事怎么办?”
萧勉沉声道,“况且你们这次来荆南本来就蹊跷,那个狗屁秀才从一开始就想着算计你和苏阮,今天夜里的事情又是一套接着一套的,鬼知道那边船上还有些什么。”
“你和苏阮好生在这里待着吧,只要那头没事儿,我保证将人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
司马岺之前也没多想,这会儿听着萧勉的话后,想起今儿个夜里祁文府他们险些栽在了渔村里,而那个幕后之人显然是针对他和苏阮的事情,也是连忙在旁说道:
“祁大人,萧公子说的对。”
“这天色已晚,水上不安全,你和苏小姐就领着人在这边等着吧,卑职带着人和萧公子一起过去。”
“您放心,卑职定会将人安全带回来。”
祁文府是朝中钦差,苏阮又是皇上亲封的县主。
他们两个要是在荆南地界儿上出个什么意外,他和绉隆安都没办法跟上面交代。
司马岺宁肯自己去冒冒险,也不敢把祁文府带上,否则要真有个什么好歹,他这个驻军统领怕也是到头了。
祁文府听着两人的话后神色微顿,
论水性他的确比不过萧勉,而且今夜很多事情也都透着古怪,他也有些话想要跟苏阮确认,所以他也没有强求,开口说道,“那我就不去了,麻烦司马大人。”
随即他转头对着萧勉道:
“我知道你水性好,可去时还是要当心些,若有危险就退回来,不必强求。”
萧勉嗯了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既然说好要去救人,他们自然就没耽搁。
司马岺从带来的人中找了近五十个擅长泅水之人,而萧勉这边也带上了盐帮那些护卫,一行人摸到了之前看到了那几条渔船旁边,确定渔船能用之后,就带着人下了水。
莫岭澜让其他人在周围守着,他和莫家大哥去查有什么遗漏之处,而祁文府则是带着苏阮站在南河边的大石上。
两人望着越走越远,几乎快要消失在月色之中的渔船。
祁文府突然开口:“郭彪的话,你信吗?”
“不信。”
苏阮说道,“除了他和郭成是兄弟,以及他以前在荆南生活之外,其他的没一句真话。”
郭彪受刑之后,整个人奄奄一息。
看似将事情交代了一清二楚,可实际上很多地方他都是含糊其辞。
比如说当初荆南天灾之时,饿殍遍野,他逃难时却未曾带上郭成。
又比如他顶替郭成身份之后,无论是赵老六等人,还是何芳娘,竟是无一人怀疑他真假。
当过贼匪之人,特别是手中见过血后,十之八九都难以收敛心性。
如同谢老夫人入得高门多年,身上却依旧还留着一股子匪气,郭彪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去的干净。
还有,郭成是他的亲弟弟,他被人打死,身为兄长郭彪怎会无动于衷?
就算郭彪想要从良,借机脱离以前身份,担心为匪时所做之事被人察觉,可照着他刚才动手的狠辣,他也大可以在暗地里解决几个地痞,替郭成报仇。
可他没有。
他亲眼看着郭成被人打死,却半点不曾为其伤心,甚至连郭成的死都未曾让人知晓,反而直接就理所当然的顶替了他弟弟的位置,让郭成这个人好像从未存在过。
这般手段,哪里像是寻常亲兄弟间该有的?
郭彪和郭成之间的关系,显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亲近,既然如此,又何来的探亲,而且还刚好在他回来时,郭成就被人给打死,给了他冒名顶替的机会。
还有,郭彪说他离开荆南之后被人收留,当了劫匪,手上染了人命。
那他杀的人是谁,劫的又是哪条道,而且他之前在马上的功夫,可是实实在在军中才会有的。
寻常山匪骑行时,大多散漫肆意,下盘不稳。
唯有军中之人才会时时警惕,且因为严格训练之后,腾挪之间上身前倾,下盘稳如磐石一直贴服马背之上,山间、平地皆不受影响。
哪怕郭彪骑行之时故意遮掩,可有许多下意识的动作和习惯,却是一时间难以改变的。
郭彪与其说是当了劫匪,倒不如说更像是入了军伍,只是他入的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某些人的私军,而如果之前苏阮看到的那个陶秀才的画像是真的话。
那极有可能,郭彪在离开荆南之后,就随着那批难民一起,投效了安帝麾下。
第450章 别对我说谎
郭彪回到荆南,占据了他弟弟郭成的身份,以及后来找到何芳娘。
这些都极有可能是早有安排的事情。
苏阮看得出来,郭彪对何芳娘或许有那么几分真心在,可这真心未必足以抵挡他对某些人的忠心,也就是说,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
至少,不能全信。
祁文府听着苏阮低声说的话,心中颇为认同,他说道:
“之前我们就曾猜测,荆南天灾时,是有人故意延迟朝廷赈灾,明面贪污赈灾银两,暗地里却是借机收拢难民,借以避过朝廷暗中屯兵。”
“郭彪的经历极为符合,而且他年少体壮,又有功夫在身,父母早亡、兄弟不睦,是极好的招揽之人。”
“若真被收拢麾下,迅速冒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彪离开荆南之后,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想,是和之前那批难民一起被人收留入了“嶂宁”,成了屯兵之数的一部分。
那如今这一切倒是都能解释的通了。
他和苏阮一手扳倒了薄家和二皇子,断了那人推在人前的幌子,又抓出了越家父子,甚至牵扯出了嶂宁屯兵的真相。
那人想要他们性命,倒也正常。
远处的水面黑漆漆的,浪涛卷卷翻涌不断,月色之下只隐约能看到几只摇曳不定的小船,而船上的人早已经入了水不见了踪影。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才突然说道:“阮阮,那个陶秀才,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那个藏在薄家身后,借二皇子之名,假意于嶂宁屯兵甚至关系你父亲之死的人?”
苏阮猛的抬头看着他,目光紧凝。
祁文府侧身看着她说道:“你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从你入京之后,你所在意的,所追根究底的,所念念不放的,几乎都是与荆南旧案有关的人。”
“薄家倒下之后,二皇子被圈禁,所有人都觉得荆南的案子告一段落,可唯独你总是惶惶不安、难以心宁,就好像你知道这背后还藏着些什么别的危险。”
“越家父子蒙骗谢家多年都从未被人察觉,可你却一眼便将他们抓了出来,嶂宁屯兵之事也是你最早察觉到异常。”
祁文府缓缓说道,
“我也在意薄家身后之人,甚至明宣帝、朝中许多人都想要查个究竟,可是阮阮,你好像比我们还要在意。”
“就像是……”
“你知道那人的存在会破坏你想要的安宁,知道他会伤害你所在意的一切,甚至将你努力庇护在羽翼下的一切摧毁,所以你想要提前将他铲除以绝后患?”
苏阮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猛的停滞。
眼前之人的问题太过突然,突然到她一时间脑中嗡了一瞬。
“四哥……”
苏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突然有双大手盖住了她的眉眼,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让她陷入黑暗之中。
“别对我说谎。”
祁文府覆上她双眼,将她黑眸盖上之后,才低声说道,
“我无意探查你的秘密,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可是阮阮,隐瞒比信任要累,而且一个人背负太多,为什么不寻我帮你?”
“我以前从未执着过什么,而从今往后所执着的也只会有你。”
“你不用害怕我会和你走上对立之路,只要你依旧留在大陈,留在京中,我就永远不会转投旁人,甚至辅佐效忠于谁,来毁掉你想要努力维持的安宁。”
“除非有一日,你想亲手毁掉它。”
苏阮眼睛被蒙上后,眼前便一片漆黑。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眼上传来的温热,还有耳边不疾不徐,伴着水流翻涌时却格外坚定的声音。
她听出了祁文府话中的意思,也没想到她当初随口问过他的话,他却依旧还记在心中。
苏阮一直浮浮断断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眼睫微颤了颤抖后,开口道:“可誓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你未曾信过,又怎知道不可信?”
祁文府感觉到手心里的痒意,突然将手拿了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苏阮静静看他许久,对着他道:“那我若说,大陈不出十年便会南北分立,而你叛出陈朝进入新朝,以南河为界陈兵在外,辅佐新君与北陈对峙,你信吗?”
祁文府神色间满是愕然。
他想了很多,也猜测了不少,却独独没想到苏阮会说出这个来。
苏阮见他满脸惊愕的模样,紧抿着嘴唇正想说她胡乱说的时候,却见祁文府脸上愕然收敛。
他像是极为认真的皱眉仔细想了许久,迟疑着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苏阮只以为他怀疑她胡言,唇边勾起抹轻嘲:“你不信?”
“我信。”
祁文府皱眉道,“我只是在想,以我如今的情况,为什么会放着朝中前程似锦,去转投入一个乱臣贼子的麾下,废那功夫建立什么新朝。”
辅佐新君固然有不世之功,可卸磨杀驴、不得好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若是朝中艰难,他活不下去了,或许会考虑转投新君求一条生路,可如今祁家安好,整个祁家根基都在大陈,他为什么会放弃朝中一切转投他人?
祁文府看向苏阮问道:“所以你之前问我会不会背弃宇文皇室转投旁人,就是因为这个?”
苏阮嗯了声。
“那大陈分裂时,朝中局势如何?”
祁文府没嘲笑苏阮狂言,没笑话她胡说八道异想天开,而是很认真的问道。
苏阮所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来到,见祁文府居然很认真的跟她讨论起了上一世的朝局,她忍不住看着他疑惑道,“你信我?”
祁文府挑眉:“为什么不信?”
苏阮:“……你不觉得我说的这些都太离奇?”
“朝中虽然局势不算安稳,可明宣帝健在,太子早立又有权臣拱卫,朝政、兵权大多都在皇室手中,你不觉得我说的不切实际?”
祁文府想了想,认真道:“虽然有些离奇,可若是照着你所说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些事情也的确有所征兆。”
第451章 真相
比如薄家和二皇子屯兵的事情,再比如之前荆南的案子。
“如果你没有入京,没有被我找到,没有意外所逼告御状掀了旧案的话,次辅南元山会死在户部贪污案之中,南家少了镇山柱石必定会大乱,而与南家有关之人,也定然会受牵连。”
“南家是朝中最坚定的保皇党,而其他剩下的那些纯臣,平日里也大多是以南元山为首。”
“一旦陛下保不住南元山,南家倒下之后,不仅会如同断去一臂,在朝中失了左右权衡掣肘之力,更会失了那些纯臣的忠心,而此时若再有人挑唆,朝局必乱。”
祁文府的声音不高,徐徐道来时,每一句却都让苏阮心中发紧。
明明他什么都没发生,可当说起那些事情时,他却如同亲眼所见,真实的让人心惊。
“南家没了之后,就能彻底平了户部贪污的事情,从此无人会再追查荆南旧案,更不会因查询官船沉凿南河而牵扯出薄家,薄家不会出事,二皇子也依旧在朝,嶂宁屯兵的事情也就不会被揭穿。”
“有薄家和二皇子挡在前面,再加上钱太后帮忙遮掩,恐怕不会人察觉到陛下治下有人藏兵数万甚至十数万,危及皇权。”
“而薄家身后那人藏在暗处事事为先,以巨利诱之,不断蚕食朝廷官员,若再借机除了太子,诱导二皇子为夺皇权祸乱京中,只需几年时间,朝中便可大乱。”
祁文府说道,
“咱们这位陛下本就只是守成之君,多疑善忌又气量狭小。”
“一旦朝局混乱,只需稍稍诱导便能让得他尽失民心,若这时他再意外暴毙,外间寻个名义起兵造反,以朝中到时的境况恐怕难以抵挡,朝局分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说道这里,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才又微侧着头继续说道,
“其实如果真有心想要祸乱朝局,不需十年,最多只要四、五年时间,整个大陈就能乱成一团。”
“如果没有厉害之人帮忙稳住朝局,或者是让我来做的话,我只需要除了太子,推二皇子上位,再里应外合弄死了陛下,想要拿下大陈,又何需十年之久。”
“大陈往上数代,皇室之中冤案极多,就算是陛下当初夺权之时,也是以皇子之身取代了废太子,手段未必那么光明,且后来就死于他手中的兄弟又何止一、二。”
“只需要随便寻个由头,推个皇子龙孙出来。”
“又何必搞什么南北陈分立,直接名正言顺的夺了皇权,岂不是更好?”
想要建立新朝,比毁掉一个国家要难的多。
与其汲汲营营搞什么分裂,辅佐所谓新君重建一个新朝,那为什么不将人推出来,寻个由头“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只需掌握朝政,大权在握之后。
改朝换代,更名换姓又有什么难的?
苏阮听着祁文府那肆意张扬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和祁文府待在一起,若不是她太过熟悉祁文府,知晓他和上一世有太大的不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如同她一样,从前世回来?
祁文府寥寥几句,将上一世后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甚至于连南元山死后的朝中的发展都说的八九不离十,而且他后来看似随口所说几句话,更是让苏阮心中震惊的同时,也犹如轰雷在耳边炸响一般,猛的想通了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上一世荆南旧案未曾平反,南元山死后,朝中的确如同山崩。
那时宇文皇室就已经式微,明宣帝在朝中也大不如前。
苏阮记得谢家被灭之后,明宣帝在失了文臣之心后,又失了武将忠诚。
她被捡回祁家时,太子已死,薄家如日中天,二皇子更是立于诸皇子之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而她在祁家那几年,随侍祁文府身边,亲眼看着他官位一年比一年要高,而京中却一年比一年混乱。
那时的明宣帝早不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
南元山落罪,谢渊身死,朝中更因南家和谢家之事牵连无数,忠于明宣帝的朝臣死了不少,那之后他所行朝政无人推行,所下旨意无人正视。
明宣帝感觉到朝局失控后,变得越发的暴躁昏庸,甚至怒斥惩治了劝谏的安阳王,安阳王失望之下不问政事,一众皇亲和其他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可即便如此,安帝等人却一直未曾动手,反而任由二皇子在人前多年,甚至一度险些真的让他登上了皇位。
等到她从祁家离开,等到她以苏越之名在安远伯的帮助下入了朝堂,等她在朝中站稳脚,借机弄死了二皇子和裕妃,大权在握之时。
等她有了反击之力,能够稳住朝局时。
明宣帝才突然暴毙,安帝谋反。
苏阮以前从未曾想过,安帝等人行事不择手段,以当时的朝局他们早可以下手,可为什么他们会多等了那么多年,又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最初的机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十年后才起兵?
苏阮恍惚之间突然想起来,她入祁家最初那一年,只是被当做寻常丫头,留在祁家。
莫岭澜和当时国子监几个年轻出众的学子时常出入祁家,和祁文府他们探讨朝局,祁文府也从中收了两名弟子,倾囊相授不说,甚至有一段时间稍有闲暇之时,祁文府便会带着那两人以游玩之名出京拜访一些名士大儒。
那时候苏阮满心仇恨,想着报仇,想着杀了裕妃他们,她总偷偷的跟着学,跟着偷师,被发现了好多次。
祁文府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默认,甚至开始逐渐让她进入书房跟着学习,而后来渐渐的,那两个门生就不再出现在祈府。
反倒是她,从最初的偷学,变成了祁文府第三个“弟子”。
祁文府几乎日日将她带在身边,逼着她读书习字,逼着她学习朝政权衡,逼着她去看一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第452章 你会不会捡我回去
祁文府教她君子之道,莫岭澜带着她见识阴诡谋算。
后来祁文府官居高位时,那两个弟子与他反目成仇,而祁文府仿佛故意与两人置气,宁肯带着她这个下人与朝中之人议事,也不肯提携那两人半点。
那两人怨恨祁文府,朝中处处与他敌对,而祁文府叛出朝堂投效安帝之后,他们便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北陈,成了和她一样,与祁文府针锋相对,绝不会背叛北陈之人。
安远伯。
宋熠。
那两个弟子。
还有被赶出祁家的她……
苏阮曾经的不解,她的疑惑,那些她总觉得隔了一层迷雾看不明白的事情,这一瞬间几乎全都有了答案。
“你……”
苏阮张了张嘴,看向祁文府时,猛然间便红了眼圈。
祁文府见她突然就红了眼,脸上淡然褪去,连忙道:“你怎么了?”
苏阮紧咬着嘴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迟疑和猜忌简直可笑。
这个傻子!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
苏阮突然上前了半步,伸手抱着祁文府腰身,等闷头撞进他怀里后,将头埋在他身前喃喃出声:“祁文府,如果我之前没有引你来谢家,如果南元山死了,谢家也被我弄没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我,都想着我死,你会不会将我捡回去?”
祁文府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给弄的手忙脚乱,扶着苏阮后背站稳时,才失笑道:“这是什么问题?”
“我是说如果。”苏阮却是执着。
祁文府感觉到她紧紧环着自己,而周围有人朝着这边看过来,他稍微侧了侧身子,将苏阮挡在身前遮住之后,才迟疑着道:“应该会吧。”
“为什么?”苏阮抬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祁文府随口说道,“其实荆南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一些,虽然不甚详尽,可也知道你父亲他们并非什么叛国之人。”
“我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大的心胸去做什么贤臣良将。”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设局将我拉入这滩浑水之中,再以外力从中推动着所有事情,朝着完全没办法回头的地步发展,让我只能全力查清荆南真相。”
“我未必会像之前那样豁出命去,替荆南枉死之人申冤。”
陈安宁死的突然,方方面面皆是直指南元山。
没有苏阮手中的那本账册,没有她提起的那些线索,以及以自身为饵引出来的那些人,薄家和二皇子不可能入罪,荆南之事无法昭雪,而南元山最终十之八九也会坐实了贪污之名,死在牢狱之中。
祁文府要救南元山,却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博。
他身后还有祁家老小,还有父母亲人,如果事不可为,他也只能尽力而已。
祁文府淡声说道:
“人是随着经历变化的,如果南元山死在了那场算计里,我会觉得有愧于他当初帮扶之恩,替他照顾南家剩下的那些人。”
“同理,荆南之事无法昭雪,我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可若见着你落难,终究也会有几分歉疚之意,应该也会在不伤及祁家的前提下收留你。”
他并没避讳自己的那些心思,反而十分坦然的说了出来。
等说完之后,他才伸手搂了搂苏阮,轻笑着道:“不过那些都只是如果,你引了我去了谢家,南元山也没死,你我如今都还好好的。”
“你可答应过我,回京之后便要去我府上提亲的。”
“你若敢始乱终弃,我定然将你抢回府去关起来,到时候你可别哭。”
苏阮听着他嘴里的玩笑话,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她使劲在他怀里蹭了蹭,掩去了脸上那些湿意之后,才抬头凶巴巴的说道:“你敢!”
祁文府闻言闷笑出声,搂着她眉眼都舒展开来。
苏阮听着他的笑声,心中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其实早在知道宋熠是他送到她身边,知晓安远伯是为着他才帮她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祁文府从未放弃过她,虽然他总写信骂跟她对骂,可到底他未曾忘记那八年的情谊。
苏阮从祁文府怀中退出来后,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说道:“四哥,那个陶秀才如果没有易容,他应该就是越荣他们身后的那个人,也是之前以薄家和二皇子为幌子,甚至借着荆南天灾屯兵的幕后之人。”
“他与皇室应该有些牵扯,而且有些怀疑他和沈相有关。”
“之前在桃源坡后山被我大哥看到的那个东宫长随极有可能就是他,他借着太子前往桃源坡的时候,混进了后山,而事后又借着沈棠溪和绫安公主的身份脱了身。”
祁文府之前就曾听苏阮说起过那一日沈棠溪的异常,他没怀疑苏阮话中的真假,只是微眯着眼说道,“你是怀疑沈棠溪并非沈家之子?”
苏阮摇摇头:“不是。”
见祁文府皱眉看着她,苏阮迟疑着道,
“之前在谢家时,我和沈棠溪接触了几次。”
“他待大哥和二姐是真的极好,而且也处处替他们着想,甚至几次针对我也都是站在大哥他们兄妹三人的利益之上,这点是做不了假的。”
沈棠溪若不是沈家之子,而是安帝假冒。
那他何必阻拦谢青珩去东宫,教导谢嬛规矩,甚至后也替谢青阳做了许多事情。
苏阮说道:“我怀疑,沈棠溪的面具下,会不会有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
那天在桃源坡时,还有后来从桃源坡离开,那两个“沈棠溪”的言行举止,甚至声音、语气几乎都一模一样,若非他们身上换了香料,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血气,苏阮也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而且苏阮听城阳郡主说过,皇后是反对绫安公主和沈棠溪的事情的,可沈棠溪却故意与绫安公主亲近,而且两人还用着同样的绣纹的里衣和香囊。
可是在裴耿和谢青珩嘴里,沈棠溪却是极为不喜绫安公主,甚至对她十分冷淡。
种种迹象,那沈棠溪前后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