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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干枯大地     魔门道心txt下载     魔门道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 夜醒

    “他不会再来了?为什么?”

    “你看那边的脚印。”叶飘零指着远处道,“黑岩回去的脚印要比来时沉重的多,显然已经受了重伤,或许比韩兄还要重。他忍着如此沉重的伤势强行聚气逃命,而宛筠状态正佳,却没有追他,就说明他已经没有了威胁。否则,宛筠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方秋遥瞄见他纤白的指尖,心中微微一荡,随即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忍不住反驳道:“也许是韩兄伤得太重,柳仙子急于救他,所以来不及去追……”

    “不,不会。”叶飘零望着紧张忙碌的柳宛筠,淡然笑道,“如果黑岩还能威胁到我的话,宛筠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即使舍弃秦言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柳宛筠也会如此做,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亦是他在人间最后的倚仗!

    不知过了多久,秦言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屋中一点烛火摇曳,已是夜晚时分。

    ‘这是在哪?’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感觉四肢有些酸痛,胸腹等处传来丝丝酥麻的滋味,不过并不影响行动。回忆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他心中一沉,赶忙揭开被子,俯身看去,发现自己已被人换了一件新上衣,当初密密麻麻扎在身上的牛毛毒针也被拔得一干二净。他轻轻摸了一下,只是隐隐作痛,看似已无大碍。

    他趿拉着鞋走下床去,打开窗户,天外月明星稀,冷风拂面,倒让他感觉异常凉爽,头脑也清明不少,似乎比几天前要好得多了。

    看来明溪医仙的名头真不是白给的,再过一阵子,本少爷大概就能恢复部分实力了吧!

    秦言心中欣悦,俯身望去,只见远处一片通明的灯火,隐隐还有丝竹夹在人声中传来,看样子这里还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小城。

    只是,我却无法在此安歇。多少年来,我始终无法触摸到那片繁华,仅能与孤寂为伴。我的命运,从三岁的那一年开始,就已经彻底改变……

    长夜初醒,难得有如此闲适之时,秦言低头俯览着万家灯火,心头又不禁悄然浮起感伤。他从来都不喜欢寂寞,却又不自觉地让自己站在寂寞中,在享受着寂寞的安全感的同时,又总是忍不住悲伤。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有时候连自己也会迷茫,究竟是想要什么,害怕什么。

    轻轻叹息一声,便免不了想起那张清丽的俏脸。这个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呢?是否也听说了我遭遇伏击的消息,也在望着同一片夜空,为我的安危而担心?

    他无法知道,此时玉寒烟正躲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如同死尸一般躺着,努力抑制住伤势的恶化,艰苦地在阴阳的分界线上挣扎。

    整片山岭已经被邪派的人封锁,红樱绿柳正气急败坏地搜索此处的每一寸土地。他们本就睚眦必报,更何况是如此血海深仇呢?玉寒烟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自己落入他们手里,后果绝对比死还可怕!

    秦言闭上眼,灵台便升起一片与玉寒烟所见一模一样的黑暗,凄冷死寂,如若九幽。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再度睁眼,视野里依然是不夜之山城,仿佛又从黄泉回到了人间。

    他心头暗暗发凛,突如其来的这道可怕的灵感,是在喻示着什么吗?难道刚才所见的场景,就会在不远的将来出现?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秦言没有回头,就听见叶飘零惊喜的声音:“韩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秦言收起怅惘担忧的情绪,转身笑道:“我感觉很好,有劳叶兄关心。”

    叶飘零道:“你没事就好。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哎,是我该好好谢你才对!”

    “那也不必。若不是柳姑娘妙手回春,我的伤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叶飘零看着他,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后道:“韩兄,前几天我刚刚逃出来,情绪比较低落,所以脾气暴躁了些,说了一些不当的话,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也没说什么啊。”秦言微笑道,“你对我不客气,倒让我感觉没那么生疏了。说起来,也多亏了你,才能请动柳姑娘为我治伤。”

    “呵呵!”叶飘零唇角一丝笑纹扩散开来,漾满整个俊美的脸庞。他走至秦言身边,道:“韩兄,看样子你的精神很不错!”

    “是啊,睡了这么久,也该睡够了。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

    叶飘零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黯然,摇头道:“我睡不着。”

    他抬起手臂,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些,然后倚在秦言身边,低头看着远方明亮的灯火,轻声道,“一个人若是离开了家,就好像无根的浮萍,失去了名字,失去了姓氏,失去了以前痛恨和喜爱的一切。我总想着逃离那个囚笼,但当真的逃出来后,又发现自己还是快乐不起来……”

    秦言想了想,道:“这样动荡不安的世界,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即使你生在富贵人家,也会品尝到另一种苦难。你心中不安,是因为没有找到可以寄托的目标,你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也没有人能给你答案。不过我想,柳姑娘也许能为你开解。”

    叶飘零转过头来看他,讶然道:“韩兄,难道你也有过类似的感受?”

    秦言摇摇头:“我和你不同。”他已给心灵找到了归宿,但命运却让他在漩涡中挣扎,或许离他想去的地方越来越远。只不过,即使他已认定了所谓的“归宿”,却仍然无法抑止心头偶尔泛起的迷茫。人心,真是浩渺难测……

    叶飘零有些失望,叹息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韩兄带给我的感觉,有时候比宛筠还要贴近,我还以为韩兄与我是同一类人呢。”

    秦言淡然道:“永远变换不定的世界,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世间的迷途者千千万万,总有些相通之处。”

    “哦?”叶飘零收起怅惘,望过来的目光有些好奇,“韩兄对此,似乎深有感触?”

    “嗯。”秦言点头,缓缓地道,“我曾熟读佛经,佛怜众生疾苦,欲造人间净土。然而世间空明者又有几个?所以苦痛无穷无尽,不得安乐。你我这些凡夫俗子的悲苦,大抵都源于执念。放不下执念,就免不了迷茫。”

第287章 刺客

    叶飘零沉默片刻,然后道:“韩兄,你既通晓佛理,能否念一段经文,让我得享片刻的安宁?”

    秦言道:“那我就念一段《心经》吧,也许能对你有些帮助。”心中却想,我虽熟读佛经,却连自己也常常困扰迷惑,哪又能给你安宁呢?只不过借着念经的方式和特殊韵调,来让你感觉到些许心理安慰罢了。

    他肃容垂手,转身踱出几步,沉声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他曾见识过魔门中的幻术,于是依照而为,语气时而舒缓,时而凝重,配合着经文中意蕴深远的词句,顿显出一种让人迷醉的魔力。

    叶飘零背倚窗台,看着他在屋中负手踱步,听着那醇厚如酒的诵念声,心神果然为之牵引,心中万千烦恼渐渐平息下来,沉入到秦言所刻意制造出那一派“安详宁和”的气氛当中。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念到此处时,秦言正走到门前,这时忽听屋外传来一声冷哼,柳宛筠的声音幽然响起:“何谓颠倒梦想?佛陀自诩智慧,也不过以己度人,不是谁都喜欢那种空洞无味的解脱安乐,他自己沉迷其中也就罢了,又凭什么说我们的色受想行识就是虚妄?”

    秦言一愣,诵念声戛然而止。

    接着便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柳宛筠款步走入,面容清冷,目光在秦言和叶飘零身上各扫一眼,淡淡地道:“韩公子真是好雅兴,半夜了还在忙着普度众生。不知道韩公子有否在慈云寺挂过单,捐过多少香火钱啊?”

    听见她明显讥讽的语气,秦言只是微微一笑:“原来柳姑娘也没睡。”

    柳宛筠冷笑道:“我如何敢睡!你们一个忙着念经骗人,另一个只顾着让别人骗自己,难道就没有发现,这屋里已经被人下了迷香了吗?”

    秦言和叶飘零闻言均变了脸色,秦言抽了抽鼻子,果然嗅到了一股隐淡的异味,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隔壁屋外传来桌椅破裂的打斗声。与此同时,窗台边的叶飘零倏然拧转身躯,惊险地避过了一把暗器,然后飞身大步朝房间正中跑来。

    他刚跑出三步,身后窗台就被一股凶猛的大力撞破,木屑纷飞之中一道人影电射而出,掌中长剑划出尖锐的破空声袭向叶飘零后颈。柳宛筠秀眉倒竖,纤手一扬,三根银针便擦着叶飘零耳侧划过,叮向那刺客的脑门和咽喉。那刺客横剑扫开银针,但浑身凝聚于一点的杀意也因此而稍稍一挫,叶飘零趁机跑回柳宛筠身边,并拔出了身后的长剑。

    那刺客失了先机,便不再追赶,静静停留在原地,目光在秦言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秦言被他瞄了一眼,便觉得这人眼神死寂森森。由此可知,此人剑下必定尸骸累累。

    柳宛筠盯着那人,冷冷地道:“大名鼎鼎的“听雪剑”,原来也跟小蟊贼差不了多少!醉龙香这种用滥了的手段,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那“听雪剑”黑衣蒙面,中等身材,手中武器也是铁匠铺常见的精铁剑,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他对上柳宛筠的目光,眼中闪过一缕惊异之色,似乎诧异于这女子如何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柳宛筠嘴角微翘,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又道:“连掩月山庄的人都被请动了,飘零,看来你的那位好叔父已经下了血本。你若是装死躲上一阵,让这位“听雪剑”去拿了赏金,说不定就能叫你的好叔父原形毕露呢!”

    叶飘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皱了皱眉头,并不吭声。

    那位听雪剑也没有开口,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杀气若隐若现,像一尊泥塑的雕像。他没有动作,好像能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永久,屋内三人的心却都被他吊着,不敢有分毫松懈,又不敢贸然打破平衡。

    秦言看出来了,这听雪剑正处于一种玄妙的状态下,他保持这种站姿并不需要多少心力,却又随时能发动惊天一击,简直是持久对峙时的模范样板。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三人的精神可能会很快耗尽,从而给他以可乘之机。

    ‘这听雪剑的外号,本少爷好像也有所耳闻,看来比黑岩那厮还强上一些。不过敢跟本少爷比拼心力,你还是太嫩了些!’

    虽是这么想,但听着屋外打斗呼喝的嘈杂声愈演愈烈,秦言心中还是忍不住焦急。外面不知有多少敌人,方秋遥那花架子随时可能悲剧,时间绝不是站在自己这边。他眼光四下瞄动,忽然瞥见身侧不远处的床头斜挂着一把长剑,心中大喜过望,几步抢去拔剑出鞘。虽只是一柄普通的铁剑,却也让他顿时多了一股底气,持剑指着刺客,开口道:“这位兄台,我看你站立的姿势真是标准,小时候接受训练的时候一定很用心吧?”

    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却让听雪剑眼神倏变,狠狠朝他盯来。

    秦言牵了牵嘴角,沉声道:“很多人都不知道教头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们都死了,只有像你这样聪明听话的孩子才能活下来。只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教头说的并不一定就是对的,比如你现在的姿势,标准是标准了,但在这种环境下,你如果把臀部压低半寸,大腿再张开些,说不定会更加省力……”

    柳宛筠突然插话道:“韩兄,你不该只顾着看人家的那些地方,据我所知,这听雪剑好像是个女的。”

    “哦,竟然是个女子?”秦言的语气中透出不加掩饰的惊讶。

    听雪剑眼中的杀气更加浓郁了,她盯着秦言,阴森的视线刺得他脸皮一阵刺痛,如同针扎一般。

    但秦言强忍着心头因虚弱状态而生出的退避之意,视线仍饶有兴趣地在听雪剑身上打转,那侵略性的目光简直是要把她全身剥光似的。

第288章 退敌

    片刻之后,秦言轻轻摇头:“你说的不对。你们看他的腰背,那么厚实有力,怎么可能是女的!嘿嘿——”

    话音至此而止,听雪剑杀气大盛,眼中怒放的凶光简直要燃烧起来。他身子一倾,秦言只觉呼吸一窒,生出了一种正处于咆哮的猛虎利口下的错觉,好像在下一刻就会被剑气斩成七八段。秦言本能地就地一滚,窜入了床下,又从床底另一侧钻出,一系列身法变动堪称神乎其技,终于从那股逼人的杀气中解脱出来。

    不过秦言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刚才的那一窜分明是白费力气,因为听雪剑只是佯怒作出进攻的架势,实际上他只是将身体倾了一倾,用杀气使三人俱陷入错误的判断中,却趁秦言躲闪之际抽身往后退去。

    他要逃跑!

    秦言还没能缓出一口气,听雪剑已经到了破碎的窗口前。却在此时,他身形又晃了一下,众人眼前一花,就见一道惊人的亮光划破了视野,闪电般射向叶飘零胸口。

    攻秦言是假,逃跑也是假,以飞剑十步外取叶飘零性命才是真!

    听雪剑真正厉害之处,并不是刁钻凌厉的剑法,而是那一手蓄全身之力将利刃甩出的“飞剑”绝技。极少有人知道这一点,因为见过这一招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光了。

    他只是借着发怒的契机,而在瞬息间布下了这个杀局,其心思机智不可谓不灵敏巧妙,难怪能在江湖上搏出偌大的声名。不过,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冲向秦言的杀气虽然成功让三人陷入错觉,但柳宛筠从来就没有离开叶飘零而去救助秦言的想法,哪怕亲眼目睹秦言死在听雪剑剑下,她也不会放开对叶飘零的保护。听雪剑低估了他两人之间的感情,所以,这飞射而来的一剑在削断两根银针、划破了一片衣衫之后,便落到了空处,徒劳地扎入了墙壁中,剑身没入大半。

    柳宛筠将惊魂未定的叶飘零从地上拉起,目光却死死盯着听雪剑,寒声道:“原来你真正的杀手锏,是这一招!”

    听雪剑不做声,视线在刚从床底钻出来的秦言脸上凝注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然后往后一踏,身形从窗台裂口处飘出,没入夜色之中。

    夜风透过破碎的裂缝涌进屋来,也将弥漫其内的丝丝杀气吹散。三人刚刚松了一口气,这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立时又让他们把心提起——是方秋遥的声音!

    柳宛筠拉着叶飘零不动,朝秦言努了努嘴,那意思很明显:你出去看看。

    秦言无奈地持剑走出门,这时候外面的打斗声已经平息,他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战斗的痕迹是从隔壁屋子中蔓延出来的,沿着走廊一直向前,延伸到楼下。沿途血迹斑斑,满地都是碎裂的木块砖石等凌乱的场面。待到楼下之后,整个大厅都被战斗的余波毁得七零八落,满屋子桌椅盘碟的残痕,中间蹲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他半跪在一具尸体旁,扶着一个塌了小半边桌子,埋着头发出干呕的声音。

    秦言见此场面,轻轻叫了一声:“方兄?”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满脸疲惫浑噩的神色,正是方秋遥。他的左肩有一处深伤,涌出来的血迹已将衣袖染红。而他身前的那具尸体,胸口已深深凹陷进去,别处也有多种伤势,头颅都被拧成了一个常人难以达到的角度。秦言一眼看出,这人显然是被一记重拳击中心脏直接毙命,其他地方的伤势都是被慌乱之中的方秋遥随后补上去的。

    活下来的竟然是方秋遥!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联想起走来时看到的情景,秦言大致明白了战斗的过程。方秋遥生性有些怯懦,本不敢与杀手正面交战,被一路追击到楼下,才出手反击。他性格虽然有些懦弱,但在被杀手刺中肩头后,自以为必死,绝境之中反而爆发出了净业之体应有的力量,一击将对方格杀!

    不过,这小子好像还是第一次杀人,居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看样子他平日在浑江帮中的生活,显然是太安逸了。

    秦言再仔细看了一眼周围狼藉的场面,忽然皱了皱眉,问道:“方兄,对方应该不止一个人吧?”

    方秋遥忍着胃部的不适,勉强扶着半边桌子站起来,转过身道:“一共有两个,还有一个跑了。”

    “跑了?”不会是被吓跑的吧!这是哪家的杀手,未免也太肉脚了些。不过你小子才干掉了一个就敢大模大样地干呕,胆量也着实不小,就不怕剩下的那个折转回来给你一记狠的么?

    见方秋遥一脸茫然难受恐惧后怕的样子,秦言摇了摇头,又问:“方兄可否看出来,他们是什么来历?也是掩月山庄的吗?”

    “啊,来历?我没有看清……呃,看他们的打扮,好像是天外楼兰的人……”

    “哦。”秦言点点头,心里却满是不信。如果真是天外楼兰的人,只怕你小子撑不过三个回合就会被放翻了,哪还能有机会品尝到杀人之后恶心欲吐的幸福滋味。

    这时候大部分客人都已被惊醒,各在远处或明或暗地看着热闹。一个客栈老板模样的男子急匆匆地跑过来,看到尸体后却又不敢上前,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犹豫一会儿后,忽然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爹娘啊爹娘,我对不起你们呀!你们留给我的东西,我没能护住——”

    “店家,这一百两银子赔你。”叶飘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随着递过来的银票立即打断了掌柜的嚎啕声。老板接过银票,顿时喜笑颜开,道谢讨好不止。

    好不容易支开掌柜,柳宛筠与叶飘零并肩走来,柳宛筠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第289章 春朝

    “你看出什么来了?”秦言问道。

    柳宛筠蹲下去拨弄尸体上的伤痕,然后道:“这个人跟听雪剑不是一路,应该来自于某个小帮会,或者是个独行的赏金杀手。”

    “就跟黑岩一样?”

    “嗯。”柳宛筠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地道,“消息传播得很广,看来叶家叔父已经彻底撕破脸了。飘零啊飘零,我猜你的脑袋说不定比现在那位魔门首席还要值钱!”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秦言飘来。

    “哈哈,人家可是价值十万两银子,我怎敢跟他相比!”叶飘零笑道,“我要是值那么多钱,从此也就不用担心银子不够花了!”

    秦言面不改色,心里却暗暗骂道:奶奶的都十万两了!又涨价了!你们这群名门正派的贱人都给本少爷等着吧……

    柳宛筠看了看叶飘零的脸色,心中稍感欣慰,飘零的情绪开朗了不少,看样子终于从丧母的低落中走出来了。

    秦言轻轻咳嗽一声,道:“两位,我们还是赶紧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过不久可能会有更多的杀手赶来,我们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才好。”

    柳宛筠淡然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样——回去睡觉!”

    “这时候还在想着睡觉?你不会是被吓懵了吧?”

    “我没有懵。被听雪剑锁定的人,跑到哪儿都没有用。还不如养好力气,跟他们狠狠打一场!”

    “可是……”秦言还欲再言,柳宛筠却已经拉着叶飘零往楼上走去,只丢下一句冷淡的话语:“方少侠,请到我房里来一趟。”

    美人夜半相邀,可却绝不是什么旖旎的好事。秦言回想起自己前日的遭遇,同情地望了还满脸茫然的方秋遥一眼,跟着徐徐走上楼梯。

    当天夜里,隔壁房中不时传来杀猪般高亢凄厉的惨叫声,好几次把秦言从梦中吵醒。他却不敢跑过去抗议,只能用被子把头蒙得紧紧的,在半睡半醒中熬过了后半夜。

    第二日却是个温暖的艳阳天,在此初春时节,正是抱枕安眠的好时光,尤其是在隔壁的惨叫声终于平息之后,秦言从被子中探出头来,呼吸了一口清新的气息,看了一眼日头,然后在和煦的春光里再度沉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有人在问:“你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

    “当然要睡到人间饭熟时……”恍惚中这回答也不知是否说出了口,亦或者此身依然置于梦中。然而那问话者好像并不满意,沉默了一会儿,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秦言感觉那声音就如苍蝇一般在头顶绕来绕去,不满地挥手赶了一下:“好烦,滚开!”而后翻了个身,把烦人的噪音直接丢到了脑后。

    下一刻,劲风从脑后袭来,秦言倏然惊醒,还未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身上一轻,被子被猛力掀开,初春仍寒的冷气侵入周身,冻得他打了个哆嗦。他连忙一咕噜爬起来,转头就看见柳宛筠站在床前,面覆寒霜,用冷森森的语气道:“韩少爷真是好大的架子,要不要奴家来伺候你更衣啊?”

    叶飘零和方秋遥站在她身后,俱向秦言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秦言干笑道:“怎敢劳烦柳姑娘亲自来叫我,让叶兄或方兄随便喊一声不就行了吗?”

    柳宛筠冷冷地道:“他们两个都已经来过了,可是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都不醒,只好由我来亲自伺候你了。”说着,她拿起椅子上的衣裤,往床上丢去,“请韩少爷穿衣吧!”

    秦言下意识地接过抛来的衣服,思绪恍惚间抽离了一瞬。印象中,好像只有在清微居的时候被玉寒烟叫起来过一次吧……念及某人,手上稍一迟疑,这表现自然而然地落入了柳宛筠眼中。

    她慢悠悠地道:“怎么,韩少爷是嫌我伺候不周,还是怪我扰了你的好梦?”

    秦言连忙道:“没,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睡得跟死猪一样,还累得柳姑娘亲自来叫我,都是我的错……”他一边说着,手上迅速动作起来,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未曾注意到柳宛筠唇角隐匿的笑意。

    秦言走下床,道:“现在去吃饭吗,还是收拾细软跑路?”

    柳宛筠并不回答,她走到床头坐下,纤手朝床头另一方指了指,秦言便会意地坐在了她对面。

    “把上衣脱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我刚刚才穿好!”

    柳宛筠不理会秦言的抱怨,掏出两根针来,用丝绢轻轻擦拭,口中道:“飘零,去打一桶热水来,韩少爷还没洗漱哪!”

    秦言忙道:“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话没说完,柳宛筠的两根针已迅疾地扎入了他身体,于是剩下的话头便转为一声闷哼。秦言咬紧牙关,专心抵御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

    叶飘零不忍多看,正要转身,却见方秋遥抢先一步道:“叶兄,让我去吧!”不待叶飘零回答,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叶飘零轻轻叹息一声,只好站在桌前继续看着秦言强忍痛苦的惨状。

    柳宛筠的两只手不停在秦言身上游走,时而轻轻摸索,时而用针狠扎,这可苦了秦言。他感觉自己身上一会儿舒服得想要睡过去,一会儿又剧痛得几乎要喊出声来,过一会儿却又奇痒难耐。他咬着牙齿,心中暗自怀疑,柳宛筠莫非是故意折磨他来着?

    提着一桶水回来的方秋遥很快看了出来,柳仙子施展在秦言身上的手法跟他昨夜所承受的折磨极为相似,只不过秦言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而自己却惨嚎了一夜……想到这里,他脸上一红,下意识地朝叶飘零瞄了一眼,见他眸中暗含忧愁,不禁生起怜惜之意,不过很快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于是胃部又开始隐隐翻腾起来。

    方秋遥埋着头,平心静气,总算理顺了呼吸。只不过一抬头瞄见叶飘零那张娇艳的脸,又有些坐立不安了。

第290章 习剑(上)

    大约一刻钟后,柳宛筠收起银针站起来,道:“好了,下楼去吃饭吧!”

    秦言如闻仙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想要穿上衣服,又恍觉身上满是汗渍,还是用热水毛巾擦一擦的好。

    方秋遥看着他的背影已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一刻钟的施针过程,韩公子硬是一声没吭,一下没动,与他相比,自己昨晚上又喊又闹、折腾了一夜的表现,实在是太丢脸了!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蓑衣黄瓜,老醋花生,还有撒着葱花的烧鹅,闻起来香气扑鼻,这让几天来都啃着干粮过活的秦言食指大动,刚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朝一只鹅腿夹去。不过,另一双筷子从旁赶来,轻轻一戳,就让他的筷子偏到了一旁。

    秦言不明所以朝柳宛筠望去,只见她轻启朱唇,缓缓地道:“还没有说开饭呢,你很饿吗?”

    秦言这才注意到叶飘零和柳宛筠两人都还没有动筷子,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开饭吧,大家尽管吃,不用给我面子!”说着继续夹起那只大鹅腿,往自己碗里送来。

    他毫无风度的表现让柳宛筠着实愣了一下,眼看着那块肉就要落入他碗里,柳宛筠突然出声道:“菜里有毒!”

    秦言手腕一颤,大鹅腿便从筷子间滑落,掉到了蓑衣黄瓜的盘中。柳宛筠不慌不忙地伸出筷子夹起那只鹅腿,拿到眼前看了看,淡然自若地道:“嗯,好像是我看错了。”然后她张嘴咬下一小块肉来,嚼了几下,连连点头:“味道果然很鲜美。飘零,你也尝尝!”说着夹起桌上的另一只鹅腿,送到了叶飘零碗中。

    秦言定定看着她。如果是林沐瑶大小姐干出这种事情来,他一点都不奇怪,但这可是江湖著名的冰美人柳仙子!尤其是她干这事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这种违和感实在是让秦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方秋遥从身后走来,坐在秦言右手边的位置上,刚刚拿起筷子,就发现气氛不太对,赶紧又把筷子放了下来。

    叶飘零瞧着秦言脸上略显窘迫的表情,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笑容。但他抿嘴浅笑的模样落入方秋遥眼中,却透出一股非凡的妩媚,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嗖嗖地冒寒气,胃部又开始不适,望着满桌的美味也没有动筷子的欲望了。

    柳宛筠又咽下一块鹅肉,眼中透出丝丝笑意,望着秦言道:“韩公子,你怎么不吃呀,难道突然又不饿了?”

    “没。我是担心你吃的太快噎着了。”秦言说着埋下头去,再也不管她,大快朵颐起来。

    他的吃相绝对称不上好看,因为无所顾忌,而且确实饿了,所以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一个人把桌上的饭菜消灭了大半。到后来其他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着他一个人扫荡盘里的菜肴。叶飘零苦笑,柳宛筠摇头,方秋遥则是正襟危坐,如老僧入定。

    半晌,秦言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满足地放下勺子,就听柳宛筠轻声问道:“吃饱了吗?要不要再上一桌?”

    她的声音异常温柔,这让秦言又想起了那一晚凄惨的经历,心里一阵发毛,连忙摇头:“够了,够了。”

    柳宛筠哼了一声:“够了就好。我们回房去谈正事。”

    回到二楼,楼下大堂里的嘈杂都被抛离脚下。秦言忽然觉得这一层楼格外安静,心中一动,问道:“你把二楼的房间都包下来了?”

    “嗯,免得叶叔父的人误伤无辜,给他省点棺材钱。”柳宛筠一边随意说着,一边步入一间房中。

    这个房间比秦言住的那间要大一倍,桌椅床板都被清了出去,只留下空荡荡的一片地。秦言一看到墙上挂着的几把长剑,就明白了柳宛筠的意思,她要自己在这里教方秋遥剑术!

    柳宛筠在窗台站定,低头扫视了一眼街道上的景色,然后转过身道:“就在这里开始吧。我们只是为了合力对付那些杀手,所以不要讲究那么多规矩,方少侠不用拜师,韩公子也不要教本门中的武学,我想以韩公子的修为境界,总结出一套适用的剑法不太难吧?”

    秦言迎着柳宛筠的目光,点了点头。

    方秋遥也随着他这个动作而松了口气,露出无比欣喜的神色,向秦言躬身拱手道:“多谢韩大哥!”

    秦言也不罗嗦,直接问道:“以前学过剑吗?”

    “学过一点。帮里的长老教过我一些基本招式,不过没多久我就专心修炼腿法去了……”

    “你把以前学过的招式,练一遍给我看看。”

    方秋遥今日背后已背了一把长剑,闻言便走到屋子正中,拔剑出鞘,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

    秦言看得暗暗点头。这少年基础功夫很不错,架势很稳,一招一式也很到位,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不过只要加以训练,应该能与寻常地元高手一较高下。

    方秋遥演练了一套基础剑法,心里也是兴奋异常。他本来在剑术方面毫无天赋,就算只学习基础剑法,也时常半懂不懂,让教导他的老师叹气不止。不想时隔多年,他再使出这套剑法,竟然异常流畅,不仅对招式的记忆一清二楚,而且就算以往不懂的地方此刻也了然于胸,一套剑法使完,只觉得畅快淋漓,意犹未尽,无比期待地向秦言看去。

    秦言也拔出一把剑,上前走了两步,道:“用你的剑法,来刺我试试。”

    方秋遥略一迟疑,便沉声道:“请韩大哥指教!”他快走几步,一剑朝秦言当胸刺来。

    秦言躲也不躲,甚至连剑也没抬,只见对方剑刃袭近之际才用左手轻轻一弹,便轻易把剑身拨开。

    方秋遥内心一震。他原本担心秦言伤势沉重,修为连地元境界也没有达到,所以下手之际还留了几分力,遭此一下后顿时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意。他收剑后退几步,瞧见秦言脸上隐隐戏谑的神色,心头也不禁生出一分火气,高叫一声:“再来!”

第291章 习剑(中)

    方秋遥战意燃起,但并没有贸然出击,他回忆起昔日剑术老师的教诲,身躯往下躬起,长剑斜横,小心翼翼地向秦言欺近。

    秦言看着他一剑朝自己刺来,觉察到他这一剑中蕴藏了十分强大的力量,于是也不敢再拿手去接。他右手一撩,长剑便如灵蛇一样划着诡异的弧线点在了对方剑脊上。

    方秋遥手腕一震,只感觉对方传来的力量虽然不大,却恰到好处地击在了自己防御最为薄弱之处,轻易地将长剑去势带离了原先的轨迹,并且自己的重心也随着这一击偏到了一旁,踉跄几步后差点跌倒。

    他稳住身形后转头去看,只见秦言一脸轻松地望着他,唇角仍带有谑弄般的微笑。他明白刚才秦言若是趁机攻来的话,自己八成已经倒地,说起来对方的确是远在自己之上,拥有嘲笑自己的资格。只不过他瞄了瞄墙边叶飘零的神色后,心中便陡然冒出一股火气,咬了咬牙,沉喝着举剑向秦言劈去。

    叶飘零尚不知自己的出现已让方秋遥生出了嗔念,他正一脸惊奇地望着秦言,眼中满是钦佩的神色。他也是练过剑的,虽然修为不高,但也能应付寻常地元初阶的敌手,只是他难以想象世间还有如此精妙的剑术,让一个重伤垂死的病患把一个地元高手耍得团团转。他回想起族中剑术教头木先生舞剑时漫天散开的剑影,诡谲而不可捉摸,不过跟眼前这位淡然站立的白衫少年一比,顿时就逊色许多。

    ‘韩兄看起来还如此年轻,剑法竟已精湛如斯,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呢?可恨的宛筠,老是卖关子……’

    场中的方秋遥在多次受挫之后,从各种沉喝怒吼变得一言不发,闷着头只顾猛攻。他虽然憋足了狠劲,但徒有一股蛮力,无论是挥剑的技巧角度还是与身法的配合都无可称道之处。秦言轻松应对,稍微加以撩拨,就能骗过他的重心,让他疲于奔命,狼狈不堪。

    方秋遥越打越急,越打越气,手脚渐渐乱了章法,徒劳地追逐着秦言的身影,像喝醉酒似的胡乱冲撞。

    秦言本来看他一开始还渐渐进步,到后来反而一派乱来,越打越回去了。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加上秦言身上伤势不轻,体力耗得很快,自己也有些累了,便在一次抢攻后退开几步,道:“停!”

    方秋遥正是杀红了眼的关头,哪顾得上他说了什么,抡圆了长剑甩手就往秦言心口刺来。秦言皱了皱眉头,闪身避开剑芒,右手轻轻一点,方秋遥的身躯就不受控制地往墙壁撞去。以他那股猛烈的势头,就是生铁也得撞出一个坑来。方秋遥此时可谓又羞又气,本来还能稍微减缓一下速度的,不过他心中倔脾气也犯上来了,想着干脆一头撞过去死了拉倒,就真的一闭眼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秦言在送方秋遥经过时就觉得他面红耳赤的神色有些不对,待看他跑出两步后没有减速的样子,心中暗道不好,霎时脚下一动,跟着冲出一步,左手闪电般探出,狠狠抓住方秋遥肩头。但以他这时候那点虚弱的力量也无法阻止方秋遥的脚步,焦急之中心头倏然一道灵光闪过,手上运起一股巧劲,同时脚步疾点,竟带动方秋遥一起转动起来。两人以一种完全违反了世人常识的角度向旁边的方向折去,再度奔出几步后,缓缓停了下来。

    方秋遥惊呆了。

    亲身体会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步法之后,他心中再没有别的念头,连刚才的痛恨窘迫等情绪也一并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呆若木鸡,如一尊雕像,脑海里一遍遍回忆起刚才身体各处受力发力的过程。以他净业之体的资质,只觉得一扇新的大门已经打开,心中豁然通明,刚才的种种在这“道”之一字上变得微不足道。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沉入到对新天地的感悟中。

    秦言也是第一回试着带人一起施展身法,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也让他体悟到了更多更深层次的玄异奥妙。他同样僵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们两个怎么了?”叶飘零疑惑地发问。

    不是亲身体验过的人,都无法相信“顿悟”这种传说中的事情会在眼前发生。柳宛筠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她撇了撇嘴:“谁知道呢,或许他们惺惺相惜,激发了什么美妙的情感也说不定。”

    “哇!他们可是两个男人……”叶飘零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跟我们俩差不多……”说到这里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目光在秦言和方秋遥脸上扫来扫去,一双眼眸越来越亮,渐渐露出兴奋的神色,俏脸上染了一片红霞,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秦言很快清醒过来。除开一些重大关头的突破,他的体悟过程一向很短。他看了一眼方秋遥,见他还在苦苦思索,也不打扰他。他感觉有些累了,四下一看,见叶飘零身旁的墙角有一把椅子,便迈步走过去。

    不过叶飘零似乎对他的行为有些误会。他见秦言笔直走来,脸上更是一片通红,眼中微微露出惊慌之色,突然像受惊兔子般伸手护在胸前,颤声道:“韩兄,你,你不要乱来!”

    秦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才问:“叶兄,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飘零把脑袋偏到另一边,脸上红霞娇艳欲滴。

    这时只听噗嗤一声,却是看到这一幕的柳宛筠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叶飘零又羞又恼,狠狠瞪了她一眼。

    方秋遥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本能地朝墙角叶飘零瞄去,见他满面红霞的羞恼模样,不禁呆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稳了稳心神,冲秦言拱手道:“多谢韩大哥指点!”

    他虽然还是有些恼于秦言刚才耍得他很狼狈,不过现在心里更多的还是感激与敬佩。

    他身为浑江帮少主,眼力还是有的,已看出眼前的少年虽然暂时名声不显,但一旦展翅高飞,必将是一位震惊天下的绝艳人物!

第292章 习剑(下)

    秦言摆了摆手,道:“不用客气,先歇会儿再来。”

    方秋遥正要应是,却听柳宛筠开口道:“依你的身体情况,现在应该还剩下一半的体力,怎么这会儿就要休息?起来吧,别耽误时间了!”

    秦言身体不动,抱怨道:“让我歇会儿还不行吗?就算地主逼迫长工也没这样的吧!”

    柳宛筠看着他,嘴角轻扬:“哎,既然韩少爷累了,就让奴家来伺候你休息吧!飘零,去打一桶热水来!”

    秦言一瞥见她指间一抹银光,顿如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歇好了,不劳柳姑娘动手!方兄,来,我们再过两招。”

    方秋遥应声上前,两人又动起手来。这一回秦言向方秋遥试探两招后,便发现他如有神助,竟然能躲过自己大部分的花招,而且反攻的力道和角度都进步了许多,而且那挥剑的姿势,居然与自己如出一辙。

    秦言与他交战,感觉就像对上了另一个自己,连使剑的神韵也与自己一般无二。不过方秋遥毕竟只学会了他之前施展过的招式,而且衔接变化之处未能圆贯如一,秦言在一愣神之后,剑气如银光飞泻,依然把方秋遥死死压住。

    不过这回方秋遥虽然处于下风,但也有攻有守,再不复初时的狼狈。若是一个陌生人在旁观战,还会以为他是精修剑法数年的高手。

    须臾后,连对武道不太感兴趣的叶飘零也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他惊奇地睁大眼睛,出声问道:“宛筠,这是怎么回事?方公子学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方秋遥激战中听见他的赞叹,于是更加卖力,开始迫不及待地寻找机会反击。但他这么一来反而乱了章法,秦言岂会容他轻易找到反攻的机会?迅猛几剑下去,便突入到方秋遥的防御圈中,令他手忙脚乱,连格挡都凌乱起来。

    柳宛筠淡淡地道:“净业之体的最强之处就是能快速模拟对方的招式,用于学武就能一日千里。只可惜方少侠心神不稳,否则……”

    方秋遥听见柳宛筠的评语,又羞又急,心神更加乱了,突然被秦言一剑当胸刺来,撕开衣衫,在胸口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方秋遥顿时如坠冰窟,手脚僵直,面色惨淡地道:“我,我太笨了……”

    秦言道:“武学一途最忌分心,既然你不能受外界打扰,那就请叶兄和柳姑娘暂时回避吧!”

    叶飘零吐了吐舌头,向门口走去,却见柳宛筠动也不动,冷哼道:“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了么?”

    “什么偷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叶飘零走到柳宛筠身边,劝道:“宛筠……”

    柳宛筠摆摆手道:“别听他的,要是连这点干扰都受不得,对敌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对方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这时方秋遥开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分心的。韩大哥,我们再来!”说罢将剑扬起,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秦言摇头:“罢了,或许另一种方式更适合你。你,看好了!”

    说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回忆起自己在黑暗中练剑的无数个画面,静静思索半晌后,忽然间一扬右手,顿若一道银色闪电从空中划过,而后止住去势,随着他身体舞动起来。

    凭借自己对剑法的感悟,以及结合方秋遥本身的出招习惯,秦言试着创出一套最适合他的全新武技。

    初时只是在方秋遥面前演练,他放慢了动作。然而随着一连串的攻击倾洒而出,一种积蓄于脑中的灵感愈来愈盛,呼之欲出。剑柄在掌间飞转的同时,他骤然想到了自己所经历过的众多神功绝学。“万古飞流”一击惊天的刚猛,“流云柔水”掌法绵延罗网,“皇极惊仙剑”的灵动飘逸,“撼天真剑”的霸道凌厉,还有“无影飞刀”的精准与诡谲,同一时刻在他胸中衍生出一道神念!

    没有人能够在剑法中同时包罗所有绝学的精髓,秦言能做的,就是以胸中一股剑意去捕捉那些神韵的影子。与江湖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武学之道相比,他只是一个追逐在大人身后的小孩,拿着一把破剑,跌跌撞撞地模仿着先辈们或昂然或悲烈的姿态,想要从中学得自身的成长之道。

    他开始舞剑,很轻,很慢,小心翼翼,好像一个窃得宝物生怕被人抓住的小偷。这一刹那的灵感让他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场合,忘了在场凝注在他身上的三双眼睛,他只顾着轻缓迈动脚步,很认真很谨慎地模仿着生平所历绝学的神韵。

    命运让他身不由己,困于灾厄,然而也让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深切地体会到武学之道的博大精深,失去了“搜神咒”后,方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三千大道浩淼渊深,一个人又能学去多少呢?

    仅为描绘那一抹神韵,已足以让人皓首穷经,耗尽年华。

    他忘乎所以,沉浸在新的境界中,尽情释放自己的念头,将无数场战斗中产生的疑问与感慨肆意演练出来,又以另一种方式解决,在自问自答的过程中跌跌撞撞地闯出一条自身之路来。

    佛音在心头唱响,冥冥中有一道光明指引在前方。“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他心中默诵真言,长剑挥动得越来越快,衣袂飞扬,银光洒面,在急速的舞动中成为一道朦胧的影子。那无懈可击的美感,形成一幕令人目瞪口呆的华丽景象。

    方秋遥张大嘴呆愣地看着这一幕,早已目瞪口呆。那无数道仿佛划破了空间的银刃,寂静无声地如莲花绽放,在他的视野中留下一道道残余的身影,时间的流速仿佛被加快了无数倍。一朵梅花绽开,他还未及观赏那倾城的芳姿,短暂的美好却已随风而逝,换成了另一朵完全不同的花,开放谢落的过程汇于转瞬。

    那就是秦言所体悟到的“道”的一丝神韵,方秋遥无法看清也无法理解,他只能耗尽自己的心血,来强行记住此刻的画面,希望能捕捉到一抹神剑的影子。

第293章 领悟

    穹顶电闪雷鸣,窗外不知何时已是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击打着布帘,啪啪之声激烈而急促。初春时节的雨丝不该如此猛烈,天外的阴云更是让整片大地都暗淡下来。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双手推动着这一切,以这般激昂的方式来庆贺一位天元宗师的诞生!

    许久之后,无数个残影尽归于一处,秦言的动作忽然凝固。他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他脸上表情阴晴变幻,方秋遥的心胸也随之起伏,不知不觉抬起头来观察他的表情,竟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这就是第八重“造极”的境界吧!’

    秦言隐有所感。老天爷真是讽刺,竟让他在无法动用丝毫灵力的时候却领悟了求之不得的“造极”之境,若不是自身惨厄的状况,他现在恐怕就已完全踏入了天元领域,成为了傲视众生的绝世强者中的一员!

    可笑,这样的机缘,又不知要过多久才能遇到,偏偏自己又无法用“搜神咒”来记下这一感悟……

    不!所有奇技淫巧都只是工具,绝无法用来作为提升境界的途径。若事事依仗“搜神咒”,自己恐怕根本无法获得这样的机缘。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学习“搜神咒”,更不该过多依赖于它……

    他沉思良久,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只能舒出一口气,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

    他手腕一动,准备转身,不过就在长剑偏移之际,他眼角忽然瞥见一抹亮色,身子便顿了一顿,随即彻底僵住。

    那剑刃原本停留之处,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痕迹,凝固在空气中,若不仔细去看,还真难以察觉。

    “剑气留痕”!

    秦言呆若木鸡。

    ‘为什么……我使剑时借助的是内力,根本无法施展“御器术”,用不了灵力,在这般虚弱的状态下,为何还能使出“剑气留痕”?’

    一愣之后,他便明白过来。这道留下的痕迹,既非灵力,也非罡气,而是剑意!

    源于灵魂本源,与大道共鸣的剑意!

    与他全盛时期刻意施展的“剑气留痕”不同,这道剑痕极不锋锐绝厉,也没有袭面生寒,只是平平淡淡地凝结在那里,仿佛与周围景物融于一处,不突兀也不出奇,若不刻意便难以觉察。

    秦言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仰天大笑,状若疯狂。

    老天爷,这就是你对我的补偿吗?在我绝望的时候,又适时送来一点希望,以此来更好地观赏我后续的挣扎?

    可惜!可怜!可叹!我自负超凡,也终究不过是你手中一个玩偶,再怎么挣扎也只能任你摆布!也罢也罢,既然你想看戏,我就给你来点精彩的。你的礼物,本少爷收下了!

    他胸中郁结初解,正是开怀之时,却听柳宛筠清冷的声音从旁响起:“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不如说出来,让大伙儿一起乐一乐?”

    秦言止住笑声,偏过脸道:“本少爷以一介凡人之躯,竟创出此等神鬼莫测的剑术,难道不该开怀大笑一番吗?柳姑娘,你既然见识到了我的绝学,怎还对我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柳宛筠嗤地一笑,“飘零,去打一桶热水来,我要给韩少爷洗洗脑子!”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平静中度过了。杀手们没有再来找麻烦,方秋遥的剑术也在一日千里地进步着。他仗着自己速度快力量大的优势,在追逐秦言身影的同时也渐渐总结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风格,在领悟了攻守交叠、虚实相生之道后,他已能与秦言平分秋色,偶尔甚至能占据上风。

    秦言空有一身精妙剑法,无奈自身力量实在虚弱,又不敢与方秋遥正面硬碰,于是越打越觉得艰难。毕竟,再是神妙的武技也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支撑。古语有云:“习得千斤力,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也得要自身够强才行,而人元高阶和地元中阶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一日“剑气留痕”的境界,时不时的还会分神,就算有机会压制住方秋遥,他也懒得抢攻,反倒趁机缓下心神来思索剑术的奥妙。因此这两天来,他再也难有占据上风的时候。

    后来秦言干脆就不与方秋遥过招了,在教会他一些剑术招数和精要后,就让方秋遥一个人练习,偶尔纠正一下他的谬误,就算尽了当师傅的责任了。秦言自己也乐得清闲,终于能够花更多时间来思索“剑气留痕”的境界和灵感。

    然而自前日之后,他虽然苦苦保留着那时的记忆,却再也没能成功使出过“剑气留痕”。无论他怎么试,怎么想,在大半夜里独自呆立一两个时辰也无济于事,而且因为精神恍惚还被柳宛筠用银针修理了一顿。

    只不过秦言也是条响当当的硬汉,即便被柳宛筠整得死去活来,他也咬紧了牙不吭一声。两三次之后,秦言依然如故,柳宛筠只得悻悻地说了句“死猪不怕开水烫”,由得他去了。

    由于秦言铁了心要偷懒,柳宛筠只好接过了给方秋遥喂招的重任。她一开始尚能与方秋遥势均力敌,不过半日就渐渐不是方秋遥的对手了,那对尺余长的银针越来越捉襟见肘,到后来就完全被方秋遥追着跑了。幸赖她身法奇快,仅在方秋遥剑下逃跑的话还是游刃有余。

    随着方秋遥剑法逐渐精深,他的精神面貌也开始改变,渐渐有了与地元中阶修为相匹配的凌冽气势。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自信,在接连打跑了秦言和柳宛筠两位高手之后,他好像就换了一个人,身上开始呈现出高手气度。现在如果黑岩再来的话,他相信自己也能独自与之交战,就算最终不敌,撑个百八十招应该不是问题。

    只有叶飘零是最清闲的,他每天就是端着一盘蜜饯零食坐在墙角,笑眯眯地看着名满江湖的医仙子被一个野小子追得上蹿下跳,这情景总能让他胃口大开。

第294章 破法

    这一日,秦言苦思“剑气留痕”无果,心头愈发烦躁,一抬头看着方秋遥追逐柳宛筠的身影,脑中突起一道恶念,遂上前几步,喝了一声:“停!”

    方秋遥撤剑止步,柳宛筠飘忽的身影也随之凝实,两个人一起朝他望来。

    秦言一扬手中长剑,道:“要对付这种身法敏捷的对手,应该这样使剑,你看好了!”说罢,他手腕旋动,挥舞长剑带起呼呼风声,在两人面前施展出一套全新的剑法。

    这剑法是纯为针对柳宛筠而创的,秦言虽然神思不属,但他的剑道修为已近大成,一眼就看出了克制柳宛筠轻功的关键之处。只见一柄长剑在他手中闪掠如电,比柳宛筠的身法还要飘忽怪异,时而能左、忽而能右。往往看似该当崩而拔起的,他却沉肩而洗。按理要奋力一击之时,他却自毁剑阵。一剑刺出,含虚若飘,似欲上拔、终又下坠,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柳宛筠本是漫不经心的神态,不过才看了两招,脸色便倏然一变,再也移不开眼睛。她立时看出来,这套剑法完完全全克制住了自己的身法优势,而且招招都是奔向自己的要害而去,端的是阴毒无比。无需多费心思,她就自然而然地在秦言挥舞的剑阵中模拟出自己躲闪的身影,被这古怪无常的剑法逼迫得狼狈不堪。才堪堪过了二十招,她就发现自己已无处可躲,就见秦言悍然挟来一剑,贯穿了自己咽喉。

    这一刻柳宛筠只觉得嗓子眼一阵刺痛,仿佛真的被那一剑刺中了一般,背脊冒出一股寒气,险些惊呼出声来。这时候却又见秦言收剑转势,换成了另外一套剑法。

    秦言使的下一套剑法就流畅了许多,不复之前的刁钻阴毒。只见他衣襟飞扬,长剑所到之处,怡然如徐风穿林、劲发时若蛟龙奔月,一招招接连使出,无不如清溪般流畅。

    ‘好小子,敢吓唬本姑娘,你等着吧!’柳宛筠回过神来,仍对秦言刚才那一刺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见秦言又使出了新的剑法,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她便按下心思,决定等着晚上再慢慢算账。

    然而柳宛筠很快又发现了不对,眼下的剑势虽然看似大气磅礴、堂皇浩正,但仍然牢牢克制着她,她依稀又从那片浩然剑阵中看到了自己仓皇逃窜的身影。这一次大概过了三十多招,随着秦言一记凶猛的横斩,柳宛筠顿觉腰身一凉,好像被一剑拦腰斩成了两段。

    她身躯微微有些发软,不知不觉地退到了墙角边,倚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心头已是怒不可遏。但是秦言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演练下一套剑法。

    ‘好……好小子……’柳宛筠紧咬银牙,唇角反而绽放出一个浅笑,这正是怒到了极点的表现。她慢慢收拢纤纤玉手,紧了紧指间的银针,默默地想:‘不要着急,今晚会让你和他亲热个痛快的!’

    她自身天分卓绝,即使大部分心力都投在了医术上,也还是轻易把武技修炼到了常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地元中阶,所以向来心高气傲,怎能容许有人当面如此戏弄她。她下定决心,今晚定要让秦言跪地求饶!

    秦言随后连续演练了五六套剑法,有些精湛神妙,有些粗犷豪放。但柳宛筠不得不承认,即使有些粗鄙不堪的招式,由这个少年使来也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自己若真与他放对,十有八九要遭毒手。

    亲眼见证自己引以为傲的身法被破解得一如是处,更目睹了自己一遍遍以各种姿势死去,柳宛筠从一开始的怒不可遏、浑身发颤,到后面的漠无表情,甚至还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刺激。但她要惩罚秦言的决心依然没改。

    方秋遥瞪大双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言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闪掠的银光都令他心脏抽紧一分,生怕跟不上其后的节奏。但秦言所施展的剑法,太精巧,太匪夷所思,即使有时使出一些常用的剑招,却也似是而非。方秋遥难以理解,一开始还竭力记忆,但渐渐脑子就变得一片混沌,两眼愈发迷茫。

    第七套剑法使完,秦言毫无滞怠地砍下了臆想中对手的脑袋,而后右足在前划个半圆,停剑收式,拢袖而立,端的是气足神完,精魄萧飒。他微笑着向呆滞的方秋遥看去一眼,问道:“看清了吗?”

    方秋遥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看清了,但记不住。”

    “无妨,不需要死记剑招,记住剑势就行了。”秦言说完正要走向墙角,这时却听见柳宛筠冷笑一声,道:“韩少爷的剑法使完了?没有别的了吗?”

    “有啊。可是我累了,要休息一下,一会儿再使给你看。”秦言对女人心思毕竟琢磨得太少。他轻松随意地指出了柳宛筠身法中的纰漏,料想她应该警醒且感激才对。他却没有想过人心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纯粹的,俗世中人各有各的骄傲,有些人根本不像魔门弟子那般在乎武技修为,只在乎自己的面子。

    柳宛筠浅浅一笑,道:“敢问韩少爷,你还会使多少种剑法,说出来让小女子看看眼界吧!”

    秦言笑道:“习武之人不该拘泥于招式和套路,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可以从刚才那几招中变化出一千种不同的剑法来,难道柳姑娘你想要一一品评吗?”

    ‘也就是一千种不同的死法……’柳宛筠脸上微微一红,随即一拂衣袖,寒声道:“不用了!”便愤愤地朝门外走去。这下她是真的着恼了,连话也不肯再多说,咬牙切齿地准备给秦言好看。

    然而她刚刚踏出门外,面色便倏地一变,回过头道:“楼下有人来了,你们在这别动,我下去看看。”

    楼下本来就有人,这里她指的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谓来者不善,秦言和方秋遥也露出凛然之色,警惕地顾视四周,开始担心暗处可能藏着的刺客。

第295章 闹事

    柳宛筠刚走到楼梯口,客栈门口就响起一个清朗的嗓音,传入客栈内所有人的耳中:“在下河东易川,听闻明溪医仙子芳驾在此,特来拜见!”

    “易川!他怎么来了!”方秋遥倒抽一口冷气,眼中透出又惊又慕的神色。

    “易川这个名字,好像听人提起过。怎么,他很厉害吗,跟那什么八公子比起来如何?”秦言问道。

    方秋遥肃容道:“易少侠正是八公子之一的‘傲公子’,他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然而却是个古道热肠的侠客,武技高绝,风度翩翩,是年轻一辈中一等一的人物。”

    “听起来好像比浩辰罡还厉害似的……”秦言轻轻嘀咕。

    又见叶飘零面露苦笑,道:“如果这位易公子也是为我而来的话,我这一次恐怕真是在劫难逃了。”

    “哦?”秦言皱了皱眉。

    方秋遥沉声道:“不会的。易少侠乃是光明磊落的侠客,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秦言瞄了他一眼:“听起来你好像挺崇拜他?他莫非是你的偶像?”

    方秋遥一窒,哑口无言。要说崇拜的话,他以前的确把易川当成追赶的目标,不过近段时日他的眼界和思想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经过三天来与秦言亦师亦友的相处,他倒发现面前这位剑法出神入化的少年更让他钦佩些。

    当一个偶像似乎瞧另一个偶像不顺眼的时候,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呢?这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三人在楼上等了半晌,便看见柳宛筠一个人走了回来。她面色凝重,一进来就道:“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我们马上动身,去西边的平安镇。”

    叶飘零问道:“那位易公子呢?”

    “他来请我给他爹治病,我拒绝了。”柳宛筠淡淡地道。

    秦言和叶飘零听到这个结果都不意外,只有方秋遥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装模作样的人。”柳宛筠勾了勾手,示意叶飘零跟她一起去收拾东西,转身走了出去。

    方秋遥不甘心地追了出去,在她背后说道:“可是如果有易少侠帮助的话,我们就不用担心那些杀手了……”

    “那可不见得。”柳宛筠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冷笑,不过后面的方秋遥并没有看见,“如果那位易公子是正人君子,我拒绝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丢点情面。但万一他是个小人,那可真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何况,我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又何必勉强自己搭理他呢!”

    “哪有这样的道理——”方秋遥气呼呼地跟着他们走进另一间房中,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只听“呯”的一响,房门被狠狠关上了。要不是他退得快,就得跟门板撞个正着。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两人都不搭理他,他只好回自己房中收拾东西去了。

    秦言也回到了自己房中。他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只有一把剑,还有一套衣服,都是来到这个小城之后才买的。他随便拿块布包好了衣服就算完事,剩下的工夫就躺到了床上闭目养神,等着柳宛筠收拾好她的瓶瓶罐罐后来叫自己。毕竟这一走就不知道要走多远,不养好点精神怎么行。

    他用上了魔门中那位下棋老人所教的吐纳术,通过调理呼吸,很快放松了精神,迅速恢复着体力。但脑子却不肯彻底闲下来,一转念又想到了自己苦苦思索的“剑气留痕”方面,就像每天夜里做的一样,一不留神竟然睡着了。

    不过他很快又被楼下嘈杂的响声吵醒。他擦了擦眼睛,竖耳去听,只听下面喝骂喊叫之声纷扰一片,还夹杂着摔椅砸桌的响动,震得楼层都颤抖起来。

    听起来像是几个街头无赖在撒泼闹事,但秦言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这家客栈几天来都十分平静,现在易公子前脚刚走,就有泼皮进门闹事,未免也太巧了吧?

    他整了整衣襟,抓起长剑和包裹快步走出去。

    正巧柳宛筠他们也刚刚出来,四人在走廊相遇,听着楼梯口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是方秋遥上前几步,挡在了最前面。

    跑上楼来的几个衣衫不整的青年,手提棍棒腰刀,骂骂咧咧地走上楼来:“老子倒要看看二楼被什么人包了,凭什么老子就住不得,瞧不起人是吧……”

    方秋遥上前几步迎过去,沉声道:“几位,这边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请止步!”

    “哟呵,就是你小子啊!你们才几个人,用得着这么多房间吗?还是给哥哥点面子,让出几间来吧!”对方为首的青年抗着一柄金色大环刀,歪歪斜斜地站着,嬉皮笑脸地道。

    方秋遥摇摇头:“对不住,我们有女眷——”

    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几人就勃然变色,各自污言秽语骂了过来:“干你娘的,别给脸不要脸!”“小子没听过东街华哥的名号吗?”“女人怎么了,她是有八只手还是有三个脑袋,非要多住几间?”“别跟他废话,把男的废了,女的就让弟兄们一起乐活乐活……”

    方秋遥乃堂堂浑江帮少主,什么时候被人如此骂过,一张脸皮涨得通红,终于按捺不住,暴喝一声挥拳朝泼皮们砸了过去。

    “哎哟小子有胆!”“老子干你娘啊!”“看刀!”“华哥,我受伤了,快叫郎中,哎哟我要死了——”

    一片混乱的喝骂声中,方秋遥拳打脚踢,片刻间就将众泼皮打得哭爹喊娘,丢下刀棒抱头逃下楼去。

    秦言看向柳宛筠,道:“只是普通的泼皮而已。”

    柳宛筠冷笑:“易公子是有头有脸的人,当然不会一上来就下狠手,这只是一个小警告。如果我再不给他面子的话,明天恐怕就会玩大的了。”

    秦言笑了笑:“我们今天就走了,只是易公子怕不会善罢甘休!”

    柳宛筠道:“他要是不顾体面,我们也不用再给他留什么体面。区区一个徒有虚名的傲公子,还能翻了天去不成!是不是啊,韩少爷?”

第296章 尸体

    四人雇了一辆马车,小心翼翼地出了城,趁着日头未落往西边驶去。

    出城二十里后,道旁村落越来越稀少,空阔的官道显得荒凉起来。

    秦言看着窗外往后退去的风景,心中忽生感慨。记得三个月前自己和玉寒烟一同乘车前往清微居,窗外的荒野也如今日这般。那时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当时自己虽然觉得跟玉师姐在一起很开心,不过终没有想到,两人的关系会发展到后面的地步……

    他回忆起当时懵懂茫然的对白,唇角渐渐浮起一抹微笑。

    他沉浸在往事之际,突然听见前面的车夫大叫一声:“吁——”马车紧急停了下来。

    “怎么了?”方秋遥第一个跃出去。作为现在四人当中战力最高的人,他已经有了充当守护者的自觉。

    “你们看!”车夫抬手一指,声音中透出几许惊惶。

    不用他指,秦言和柳宛筠已探出头去看到了前方的情景。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几具死尸而已。尸身下的血泊还在缓缓扩散着,看来才死去不久。只是在日暮黄昏时分,枝上昏鸦悲啼,平添几分肃杀萧瑟之意。

    秦言和柳宛筠对望一眼,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车夫央告道:“几位大爷,实在对不住,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这不太平的路可不敢走,实在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三人在车夫啰啰嗦嗦的语声中走下车来,柳宛筠也不勉强那车夫,给了他全程的路费。车夫感恩戴德地说着好话,不过还是驾着马车掉头远去了。

    方秋遥忍着不适蹲在一具尸体旁看了一会儿,回转身道:“两个被刺穿了心脏,一个被抓碎了咽喉,都是一击致命,凶手一定有着超乎寻常的出手速度,身法应该也很快。附近的脚印很杂很乱,应该有很多人追着他走了。”

    柳宛筠问道:“能找出凶手的脚印吗?”

    方秋遥摇头:“看不出来。我们还要往前去吗?”

    “要来的,怎么都躲不过。”柳宛筠轻声一叹,转向秦言,“韩少爷,你怎么看?”

    秦言其实也没有多少行走江湖的经历,他想了想,沉吟道:“对方应该不是针对我们,不过我们也不必要去趟这滩浑水。如果你没有非去平安镇不可的理由的话,我们还是绕路吧!”

    柳宛筠不置可否,又问:“飘零,你觉得呢?”

    叶飘零怔了一下,道:“我赞同韩兄的意见。”

    “我的看法跟你们正好相反。”柳宛筠道,“对我们来说,局势越混乱越好,有地头蛇在的地方,不管是听雪剑还是易公子都会有些顾忌。”

    秦言道:“只怕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不过你是老大,听你的。”

    “小女子岂敢在韩少爷面前称大?”柳宛筠淡淡地客套了一句,牵起叶飘零往前走去。

    前方一路上看到的尸体越来越多,他们中很多人还保持着最后一刻攻击的姿势,却被人以迅雷之势取走了性命。当中还混杂着一些蒙面人的尸身,他们死后身上还带着剧毒。柳宛筠上前把他们的面巾揭下,露出来的都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

    拥有这种长相的人,很适合做杀手。

    那凶手不知是被鲜血染上还是自己受了伤,沿途开始留下血迹和脚印,而这些脚印又被更多杂乱的脚印踩乱。

    “这人脚长四寸,应该是个女子,出手奇快,使的是钢爪和匕首,淬有剧毒,一击就能致命。”柳宛筠盯着凶手留下来的痕迹分析道,“按她行动的方式,应该是个杀手,但看现在的情景正在被别的杀手追杀,可能是从帮会中叛逃出来的。”

    “如果我们遇上了她,该怎么办?”

    “装作不认识,不管她。”

    “如果她非要动手呢?”

    柳宛筠看了身边的叶飘零一眼,平静地道:“那就杀了她。”

    夜幕下的平安镇,无灯无火,一片漆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处处透漏着诡异。

    在一片死沉的寂静中,叶飘零想起了前几天在野外坟地里的恐怖遭遇,不安地握紧了柳宛筠的手,低声道:“我们不会又撞鬼了吧?”

    “不会的。屋子里面有人气。”柳宛筠微笑着安抚他。

    “可是连客栈都不开门,我们今晚住哪里呀?”

    柳宛筠正要回答,忽地面色一变,沉声道:“前面有人打起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秦言本想劝她不要多管闲事,但才喊出第一个字就见她已拉着叶飘零跑出老远,只得无奈地跟上去。

    柳宛筠的灵识和五感都是四人中最灵敏的,方秋遥和秦言直到跑出二三十丈后才听到呼喝和打斗声,那是从远处的一个楼阁中传出来的,其内隐约透漏出一点火把的光亮,为四人指明了方向。

    随着距离接近,楼阁中的喝骂声渐渐清晰。除了兵刃碰撞的声音外,一个粗犷的嗓音在呼喝声中是最突出的:“小卫小武,你们这群笨蛋,都给老子加把力呀,别让她跑了,一会儿少不了你们一份!哎呀卧槽!你个没用的东西,刚才吃得比本少爷还多,这会儿怎么不顶用了?砍她脚,快!王叔,刺她胸!哎呀多用点力她就已经死了!”

    但遮盖在这大嗓门之下的却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呼,最后连这个粗浑嗓音也透出惊慌的味道:“王叔,拦住她,别让她过来,啊——小卫好样的,你放心吧,你媳妇我会替你养的……”

    听到这个声音,叶飘零的脚步迟疑了一下,柳宛筠也随之停了下来,凝声道:“飘零,你不想救他?”

    叶飘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那个胖子眯着眼睛淫笑着向自己走来的画面:“映如啊,来,表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你们女孩子呀,天生就少了某些东西……”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吗?哥哥知道哦……”

    “映如你不要怕嘛,哥哥告诉你啊,做了这件事,咱们就能亲上加亲了嘿嘿!”

    “呜呜,你敢打我,我告诉我爹去!”

    “哎呀,好痛快,好爽,映如你加把力啊,踹得哥哥舒服死了……”

    他随之猛力摇摇头,把这些画面甩出脑袋,面无表情地道:“他毕竟是二舅唯一的骨血,你去救他吧,我在下面等你!”

    柳宛筠也不多说,等到方秋遥和秦言走近,便一纵身跃上楼阁,从窗台钻了进去。

第297章 纯真少女

    柳宛筠进去的时候,楼阁中那个粗豪的嗓音已彻底变了样:“王叔,快救我!别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别过来,啊——”随着最后一声高亢如杀猪般的尖叫响起的同时,柳宛筠的银针也飞了出去,伴着一句清喝:“住手!”

    胖子凄惨的尖叫声依然惨绝人寰余韵不止,不过他前面那个娇小的身影终究是被柳宛筠的银针逼到了一旁。柳宛筠纵身赶过去时,最后那名叫“王叔”的护卫还在原地打转,尽管被刺穿了喉咙,他一时还没有死去,拼命捂着喉咙,面孔上绝望哀恸的神情让见惯了死人的柳宛筠心中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那娇小的凶手在被逼退两步后,没再继续上前,反倒是朝着柳宛筠屈膝行了个万福礼,道:“柳仙子,小妹久仰大名,不想竟在这情形下相见。”

    这少女满身鲜血,但一张脸却如孩童般青涩,琉璃的眼脉闪烁着纯真的光芒,花般粉蜜的唇抿起,就像一个美丽秀致的琉璃娃娃,让人望而生慕。

    柳宛筠心中一寒。这少女心肠狠似毒蝎,却偏偏拥有一张天仙般的面孔,如此可怕的伪装真叫人防不胜防。若不是亲眼瞧见了她杀人的一幕,恐怕连柳宛筠自己都会被她不喑世事的无辜表情骗过去。

    这时候死里逃生的胖子终于回过神来,结束了他那惨绝人寰的尖叫,瞧清身前之人的模样时,一张脸顿时又从惊恐转为兴奋:“宛筠妹妹你来的太及时了!这婆娘忒的狠毒,把本少爷的护卫都杀光了!你千万不要中她的奸计,快把她手脚打断,别给她继续作恶的机会……”

    “闭嘴!”柳宛筠头也不回地喝了一句。胖子也意识到现在不是逞威风的时候,乖乖闭上了嘴。

    柳宛筠看见对面女孩瞧向胖子时的厌恶之色,再想想胖子的德性,这次冲突的起因缘由也就不难理解了。不过她可不想跟一个满手血腥的杀手有什么牵连,尤其还是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敏感时期。她打量了少女几眼,目光在她身上几处严重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道:“这个人我必须救,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请你包涵一二。”

    “是她先招惹我的——”胖子立即大叫起来,不过又在少女杀人般的目光中闭了嘴。

    少女的视线现在胖子咽喉和胸口部位游走了一遍,然后微微一笑,表情如春花般美好:“既然柳仙子要保他,小妹又岂敢造次。只是小妹还有个不情之请……”

    柳宛筠不等她说完就摇头道:“抱歉,我现在手底下的伤患太多,已经忙不过来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就此别过,告——”说到最后一字时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两眼瞪得老大,死死盯着少女洁白手臂上的那个五彩凤鸟图纹,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少女提着衣袖,抬起手臂,让柳宛筠看得更加清楚,笑盈盈地道:“柳仙子莫非认得这个图案?真是难得呀,自小妹下山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认得这东西。柳仙子难道想起了什么?”

    柳宛筠当然认得这个东西,因为她自己右臂上也绣着一副同样的图案。她脸上震惊的表情渐渐平复下来,沉声问道:“你在山上待了多久?”

    “小妹十二岁上山,十五岁下山,在山上一共待了三年。师父不让我下山,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下来之后才知道,这人间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待在山上呢!”少女声音中带有一丝扣人心弦的甜腻,柳宛筠心头柔和,面上却一副淡漠的表情。她在心里盘算道:‘才三年。难怪我不认得她……’

    想一想,自那一日自己为情所困,与师父大吵一场后负气下山,转眼已有五年多了。往事如烟啊,师父的教诲犹在耳畔响起,天下果然少有可靠之人。可是师父啊,尽管叶灵轩已经离我而去,但我并不后悔,你笑我痴情也罢愚昧也罢,我心中始终有他,永不更改……

    “师父……我是说你的师父,她老人家还好吧?”

    “她身体无恙,只是时常念叨某个人,有时候会很忧虑。”少女笑嘻嘻地问道,“柳仙子难道认识我师父吗?”

    柳宛筠心中说着不在意,然而话到嘴边,语气却有些凝噎:“我……”她顿了一顿,轻轻嗯了一声,稳了稳心神,才道,“我对她景仰已久。”

    “那可真是巧啊,师父也常惦记着一个后辈,说是故人之女,还经常为她长吁短叹呢!”少女纯真如琉璃的眼眸浅浅回神,似乎望入了明溪医仙的心底。这种目光真是讨厌,却让人无言以对。

    柳宛筠本能地躲开这目光,可内心的骄傲却不容许她退避。

    ‘没什么好后悔的,错的人又不是我!’她这样告诉自己,仿佛又多了几分底气,迎着少女的目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忻仙。”少女盯着她的双眼,脸上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忻仙……好名字。”

    “嘻嘻,师父也这么说。”

    柳宛筠点了点头:“忻姑娘,你受的伤不轻,我来给你看一下吧!”

    不等忻仙回答,身后憋了许久的胖子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得先发誓,不能再向我出手!”

    忻仙不假思索地道:“行,我答应你。”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老子是安西秦家的三少爷,刚才幸好没伤到老子,不然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死无全尸!”胖子一下子来了底气,大声叫嚷起来。

    忻仙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道:“还好没有伤到秦三少爷,不然肯定死得很惨。”

    柳宛筠哪听不出她言语中的戏谑之意,偏偏胖子还一副得意的神情。她叹了一口气,回头道:“你映如表妹就在下边……”

    秦三少爷闻言兴奋地怪叫一声,拔腿就往走廊楼梯跑去,不过身后接着又响起柳宛筠冰冷的声音:“秦鸿狩你这笨蛋,给我站住听好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立马来了个急刹车。

第298章 秦三少爷

    柳宛筠冷冷地道:“映如现在已经是男人了,他叫叶飘零,你别给叫错了,否则要你好看!”

    秦三少爷鸿狩的表情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痴呆般呢喃道:“男……男人?”

    柳宛筠开始给忻仙治伤,再也没有理他。

    秦鸿狩呆立了好半晌后,忽然把脚一跺,胖手一摆,沉声自语:“男子汉就该有博大的胸襟,即使映如变成了男人,她仍然是我亲爱的表妹,我有责任照顾她!”说着,他撩了撩发型,摆出一个风流倜傥的姿势,然后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映——哦不,飘零表弟,好久不见了,表哥想死你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胖子就像一只弹跳的皮球,一路叫喊着冲到叶飘零面前,张开双臂就要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

    叶飘零疾退几步躲过胖子的虎扑,不动声色地道:“韩兄方兄,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的表哥,秦鸿狩,没事就喜欢欺男霸女,尤其偏好人妇,两位要是想惩恶扬善,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飘零你这是什么话,我那还不是逢场作戏嘛,其实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只有一个人啊!”胖子一边唏嘘说着一边摇头,无比深情地道,“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叶飘零嫌恶地摆了摆手,“我身边这两位就不向你介绍了,反正你大概也没兴趣和他们认识。”

    “怎么会!”胖子一个箭步跨上前来,叶飘零随之又退数步,只见胖子向这个抱抱拳,又拍拍另一个的肩膀,底气十足地道:“在下秦鸿狩,在安西秦家排行老三,两位兄弟,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呀!”

    秦言客套地拱了拱手:“原来是秦三公子。鄙人韩玉郎。”

    方秋遥却被胖子自来熟的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勉强笑道:“小弟浑江帮方秋遥,见过秦兄。”

    胖子难得“礼贤下士”一回,一时兴致大起,滔滔不绝地与方秋遥攀谈起来。只是他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谈到女人就露了本来面目,两眼放光地对江湖上享有盛名的七仙子品头论足,而且品论的部位大多集中在难言之处,一时连叶飘零在场都给忘了。

    “说起那七仙子,其实姿色也就一般。就说名头最响的蝶仙子蝶舒梦吧,根本就是个冰美人,时常摆出那副臭脸,总以为天下男人都该拜在她裙下似的,也不看看谁敢接近她。那九龙峰的玉寒烟,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也喜欢冷着一张脸,我说她们一个个都不准备嫁人了是吧?唉,我左看右看,也只有那琴仙子还过得去,方兄弟可曾见过她吗?那身材,啧啧……”

    可怜方秋遥在秦三少爷的唾沫星子中支支吾吾的连话也说不转了,偏偏胖子兴致愈发高昂,看他底气十足的神情,好像武林美女都曾排队接受过他的检阅似的。

    这时秦言瞥见柳宛筠与一名黑衣少女一前一后地从客栈中走出来,于是插了一句:“三少爷觉得柳姑娘怎么样?”

    柳宛筠远远听到这句话,连忙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脚下故意踩动枯枝石块发出喀喀声,以此来提醒胖子自己的到来。可惜胖子兴头正是高昂,哪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一摆大手挥斥方遒:“柳姑娘就别提了,她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又闷又冷还不爱打扮,尤其是那副死了娘一样的脸色,我就不信哪个男人在她面前还有兴致……”

    柳宛筠听了这话,脸色果然如他所言,愈发冰冷。她身后的忻仙嘻嘻一笑,细声细气地道:“这位胖哥哥真是坦诚直率,连这种话都敢说。”

    胖子没听见她的声音,也没看见叶飘零正拼命使眼色,他口中唾沫星子丝毫不减:“女孩子家家就该涂点粉抹点香,这才能勾起男人的兴致,你说她成天到晚摆弄一些药材干什么,弄得一身草药味,让人闻了就不舒服,以后还能嫁的出去吗?她总不能跟那些蔬菜瓜果过一辈子吧……”

    “秦鸿狩!”柳宛筠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她此时的脸色已经跟从冰窖里出来一般了,“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胖子发出一声震天的嚎叫,转过身连声求饶。遇到如此浑人,偏偏他身上没伤没病,柳宛筠还真拿他无可奈何。明溪医仙只能把这事记在秦言头上,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才道:“这地方很不安全,两伙人都要对付我们,我们赶紧找一辆马车出镇。”

    胖子叫道:“要两辆马车才行!”

    柳宛筠看了看他圆润的身板,点点头,无奈地叹息一声:“那就找两辆吧。”

    但在这三更半夜,想要找两辆马车谈何容易。整个镇子都是一片漆黑,死寂无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而且在这寂静的夜幕下,不知暗藏着多少杀机,六人把镇上几条街都走了个遍,也都一无所获,胖子开始叫起苦来,柳宛筠最后只好决定先回客栈歇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六人要了两间房,秦言、方秋遥、秦三少爷一间,叶飘零和两个女人一间,倒也没什么异议。只有秦言对胖子居然没提出跟叶飘零换位置而感到有些奇怪,按胖子的性情,竟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晚上相安无事,除了胖子的呼噜有些烦人之外,其他都还不错。但次日一早叶飘零来叫醒秦言时,面色沉重地告诉他,昨夜听雪剑又来了一次,跟忻仙互换了一招,结果两败俱伤。听雪剑勉力逃走,忻仙伤得很重,到现在还没醒,而且不能挪动。

    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在这见鬼的地方多呆几日,给暗处的敌人提供更多调动兵马的时间。

    昏迷中的忻仙得时时有人守着,为了安全起见,六人都搬到了一个房间。性命要紧,这关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

    胖子对此是最高兴的一个,他殷勤地给床上的忻仙端药换毛巾,趁机在小姑娘脸上摸来摸去,而他每次做完之后都会忧心忡忡地握住少女的小手道:“忻姑娘怎么还没好?”

第299章 折磨

    两伙敌人在暗,己方一人重伤昏迷,局势不容乐观。方秋遥柳宛筠等人眉宇间都充斥着浓浓的悲观神色,这时候也只有豪放不羁的秦三少爷还有心情在忻仙身上大肆揩油了。这厮不仅占小姑娘便宜,平日里跟叶飘零也走得很近,时常跳上跳下地献殷勤,有事没事就爱拍他的肩膀,说几句无聊话,

    叶飘零是懒得跟他计较,反正这胖子从小到大占的便宜就不少,只要不出格就随他去了。但一贯老实憨厚的方秋遥却看得两眼冒火,从此不再爱搭理他。

    秦三少爷当初是看在方秋遥长得老实忠厚的份上才愿意跟他结交的,不想这小子居然不识抬举,对堂堂秦家三少爷的话也爱理不理的。哼!若不是一干打手走狗都被忻仙小娘皮宰了,三少爷非要胖揍他一顿不可!

    胖子是个奈不住寂寞的人,他有一肚子对女人的见解想要跟人分享,眼见方秋遥“似忠实奸”,他转而又找上了秦言。虽然秦言很多时候都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但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胖三爷也只好将就一下了。

    两日后的一个傍晚,忻仙终于清醒过来,虽然还不能下床,可也能吃能喝,没有大碍了。

    柳宛筠精神大振,这会儿又想起前几日秦言欠她的债,于是打着给他治伤的名头对他肆意折磨,一直折腾了大半夜。一开始秦言还咬牙死撑,到后来发现了不对,道破了柳宛筠公报私仇的小心思。柳宛筠轻笑着供认不讳,扬言今日就要让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各种妙手绝技先后使出,把个秦言作弄得死去活来。

    痛不欲生之际,秦言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一会儿又觉浑身酸麻痛痒一起涌上来,如万蚁噬身一般,实在不是人类之躯能够忍受的,又转口求饶。

    “柳姑娘,柳仙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下辈子作牛作马感激你的恩德……”

    “韩少爷在说笑吧,你怎么可能会错呢,要错也应该是小女子错了才是。”

    “不不,我真的错了,请柳仙子高抬贵手……”

    柳宛筠停下手中的动作,眯起眼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似乎很满意他脸上痛苦的神情,牵动嘴角微笑道:“那你说说,你什么地方错了?”

    这一问倒把秦言给问住了,他此刻心神都集中于遍身那蚁咬般的痛苦上,昏昏沉沉地什么也想不起来,怔了片刻胡诌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忤逆仙子的意思,以后仙子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叫我撵狗我一定不抓鸡……”

    柳宛筠冷冷地道:“没说到点子上。”

    “那个……昨天仙子洗澡的时候我不该开门,差点亵渎了仙子身姿……”

    “还有呢?”

    “我不该跟三少爷同流合污,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有辱仙子尊听。唉,我更不该嘲笑叶兄弟那个方面的能力,可是我真不是有意的啊!”

    柳宛筠面无表情:“继续说!”

    “呃……这两天我不该偷懒——嘶!”说到最后秦言倒抽一口冷气,却是柳宛筠一针狠狠扎入他小腹,又开始施展手段。

    柳宛筠一边动作,一边冷冷地道:“全都是些废话!”

    秦言被剧烈的痛痒侵入,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憋着一口气,任全身汗如雨下,直等到身体稍微适应了这股痛楚之后,才喘着气开口道:“恕我愚钝,猜不出来了,还请仙子明示。”

    柳宛筠冷哼一声:“你自己做错的事你自己想不起来,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不不,你说出来,我一定从善如流。”

    “那天……”柳宛筠手下略一迟疑,随即却不好意思说出看到自己被各种招数虐杀的真相,沉着脸改口道,“你犯下了滔天罪责,竟还若无其事,一转头就给忘了,罪加一等,无可饶恕!”

    “你——”秦言低声惨哼一声,终于按捺不住,再度破口大骂出来,“你这臭婆娘,该挨千刀的贱货,心比针眼还小的蠢材,你等着吧,小爷……”

    柳宛筠面无表情地听他叫骂,手中动作更不迟疑,真的把平生绝学都使了上去,一下逼得秦言连骂也骂不出来,几乎痛晕过去。偏偏柳宛筠用特殊手法锁住了他的魂识,让他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意识,完完全全地品尝了明溪医仙生平第一次奉献出来的整套感官盛宴。

    负责守夜的方秋遥站在窗前默默偷望着那一幕人间惨剧,只看得心惊肉跳,远远望着都觉得冷汗涔涔,在心里暗暗立下了永远不要得罪那位明溪医仙的决心。

    秦三少爷和叶飘零都睡得死沉死沉,倒是躺在床上修养的忻仙被刚才那一阵叫骂吵醒了,她偏过脑袋,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柳宛筠优雅且利索的施针动作,嘴角隐隐泛出一丝笑意。

    四更天的时候,柳宛筠终于把一套不传之绝学使完一遍,这时秦言也像砧板上放了一整天的鲇鱼似的奄奄一息了。他看着柳宛筠终于把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全部拔走,却连吐一口气的力量都没有了,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弄得酥软了,由方秋遥扶上了床,脑袋刚刚碰到枕头就一声不吭地睡过去。

    即使剩下的两更天,秦言也没有睡得安稳。当疲惫超过了临界点,他反而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兴奋,半梦半醒之间,却始终无法彻底安眠。

    他焦躁难安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惊醒过来,想要翻个身,却苦于没有力气,只得强迫自己入睡。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睡了过去,可是却陷入了噩梦之中。

    在梦里他深陷于一个漆黑的泥潭,似是沼泽地带,又像是海洋风暴里的漩涡,他挣脱不得,从脚往上一点点被吞噬,惊恐欲绝却喊不出声音来。要是就这么死了倒也罢了,偏偏又有一头巨兽跑了过来,一口咬住他上半截身子,竟想把他拔出来再吃掉。

    腰部撕裂般的剧痛在梦里也是无比真切,他被含在巨兽腥臭的嘴里,无力抵抗,垂死般抽搐。这时候遥远的天边忽然隐约传来呼唤声,像是叶飘零在叫他过去吃饭。他一个激灵,终于从噩梦中挣脱出来,睁眼回到现实,才发现已到了早上,浑身酸麻无力,腰部阵阵剧痛果然像是被巨兽咬住了一般。

第300章 晨光

    ‘这该死的柳宛筠,小爷再把这女人当做朋友,小爷就把名字倒过来写!’狠狠咒骂了一句,秦言勉力起身穿好衣物,走出门去,并未瞧见叶飘零的身影。

    不过他倒是看到了一个很清秀的小姑娘怔怔站在走廊尽头,轻轻靠着墙壁,满腹心事的样子。

    忽然感应到秦言的注视,忻仙回过头来,几缕秀发掠过眼帘,眼神中那一刹那间的忧郁恍然无踪。她露齿一笑:“大叔,你推门走路也不带声音,天生有做贼的潜质呢!”

    大……大叔?

    本少爷虽然做了点伪装,皮肤黑了点胡须多了点,可怎么也没到大叔的程度吧!

    秦言含笑道:“小妹妹,那边不是已经叫吃饭了吗,你怎么还不过去?”

    “吃饭吗?没心情。”忻仙歪着脑袋撇了撇嘴,“大叔,我看你眼中神光涣散,印堂发暗,脚步虚浮,时刻都有可能死掉的样子,居然还有胃口去吃饭,这份心境真是让人佩服呀!”

    秦言面色一僵,漫声应道:“不管什么时候死,总不能因为担心就忘了吃饭。”

    他说着越过小姑娘往前堂走去,忻仙轻笑一声,竟然跟了过来。

    “就像古时候哲人说的那样,即使命中注定,也要保持风度笑着面对。大叔,你是信奉这句话的吧?”

    “不,我只是肚子饿了。”

    “……”

    秦言走到桌前的时候,其他四人早已开吃了。柳宛筠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却恍若未见。叶飘零倒是有些惊喜地给他挪了些位置,道:“韩兄,你起来了!我刚才叫了你两声,也没见你答应。”

    秦言含糊地应了声:“刚醒。”坐下来开始夹菜吃饭。他真是饿了,昨晚折腾了一夜,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急需食物补充。

    不过他吃了几口,就觉得肚子里有些异样,不由地停下筷子。

    “韩兄,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叶飘零关切地问道。

    秦言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吃饱了。”

    不知为何,明明刚才还很饿的,吃下去东西却又觉得恶心反胃,难以下咽。难道这是因为饥饿过度而引起的触底反弹吗?还是辟谷之躯于昨夜被柳宛筠折腾后所引起的变异?

    总之,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碗筷,抚着额头假寐,感受着体内一丝丝能量的变动。

    寒冷之意自心底冒出,如雾气般渗透四肢百骸,转眼又急剧收缩,凝结溶解,化为一丝细小的寒流,静静地游遍全身,沁入灵台。

    这久违的来自寒冰地狱的彻骨之冷,是灵力!涓涓细流的灵力!他按住胸中狂喜,平心静气地控制灵力在周天脉道中运行,终于看到了那漫长坎坷道路前的一缕曙光。

    秦鸿狩在吃肉。

    坛子肉。

    坛子肉本来就好吃,更何况是景云楼里的坛子肉。

    美食当前,换在其他任何时刻,这都是一件值得专心享用的美事。但秦三少爷的眼光落在对面,便觉得口中腌制得无比精细的坛子肉少了几分味道。那少女娇艳的脸颊,令他原本正大快朵颐的嘴和手都不禁慢了下来。

    秦三少爷原本以为美人和美食是并列摆在人生前面的两件大事,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美人在前,任何美食都会失了风味。

    换了一身白衣的忻仙懒懒地躺在椅子上,饭菜只动了两口,便兴趣缺缺地捧起一本黑皮封面的书看了起来。

    专心致志的时候,她脸上消尽了几日前初见时的杀气,略有些稚嫩的面容沐浴在晨光中,宁静而美丽。

    一阵风穿堂而过,拂落了少女头上的锦帽。少女琉璃似的眼脉仍凝注在书本上,左臂轻轻一弯,像条青嫩的垂柳,手指轻柔而准确地抄住锦帽,拍了拍,又戴回头上。

    大堂里许多客人都频频朝这边张望,当然不是为了看柳宛筠那张好像被人欠了五万两银子的冰脸。若不是一旁方秋遥按剑虚坐的样子过于英武,恐怕早有人上来与琉璃娃娃搭讪了。

    但忻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她不在意客人们暗地里的叹息和赞美声,只将自己身陷在书中的世界里。清晨的宁静成了一道风景,风不轻不扬,扰着一团熹微,仿佛一幅画,写尽了晨光的妩媚。

    “可能才十四、五岁,不喑世事的表情,那模样就想让人引诱。”秦三少爷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诗人,于是碰了碰秦言的手肘,想要与他一起分享这一幕的美好。

    秦言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随意点了点头。

    秦三少爷是个豁达宽广而且勇敢的人,这时候他早已忘了这位纯真少女的手下还沾染着小卫王叔等人的鲜血,而为这晨光中的美少女吟起诗来:“素衣云髻,眉目羞,水墨莲香,醉温柔……”

    可惜他大概只背了这么一句,念完就卡了壳,然后用贪婪的眼神盯着少女曼妙的身躯审视半晌,拍了拍秦言,低声道:“小姑娘的腰肢真是修长细嫩,扭起来一定很带劲。”

    他自以为这话声音压得很低,其实在座的好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方秋遥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安坐不动。柳宛筠则狠狠瞪了胖子一眼,警告他不要自找麻烦。

    身为当事人的忻仙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嘴角有一丝隐匿的笑意一闪而逝。

    如果胖子注意到了她的笑容,就该想起几日前她杀王叔时脸上也挂着类似的神色。然而他现在正专注于审视小姑娘腰身以上的部位,由于被黑皮书遮挡,这个工作有些难度,饶是以秦三少爷的眼力,也在观察许久后才得出结论:“只可惜那里有点小了。唉,小妹妹还需要一双温柔的大手来促进她的成长。本少爷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我一般的男子才能担此重任,韩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三少爷说得有理。”秦言敷衍地点头。他正是运气归入灵台的关键时候,哪有工夫跟这好色胖子瞎扯。不过却不知,他这一点头,顿时就捅了马蜂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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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道心介绍:
十丈红尘,谁能超然于外?
人间之大,需用双脚丈量。
婆娑万法,如何悟道长生?
正邪两立,又该何去何从?
在魔门长大的少年,为了夺回战利品,卷入了一场纷繁浩大的盛会。
人间诸多诱惑,能否扰乱他的道心?
或许这个答案,需要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寻。
官方群号:583347127魔门道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门道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门道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