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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道心全文阅读

作者:干枯大地     魔门道心txt下载     魔门道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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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为复仇来

    傍晚时分,阴云低垂,滚滚雷声在天空中回荡,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狂风刮动山巅,草木摇曳。一道惊雷划破阴沉的暮色,照亮了苍郁的山谷,周遭峭立的崖壁一瞬间显映出惨白的轮廓,直刺穹窿的身姿格外狰狞可怖。风声呼啸,虫鸟俱静。

    一只花貂跳下陡峭的高坡,跃过嶙峋怪石,窜入那片茂盛的绿竹林,一路往里狂奔,一直跑到一间小木屋前。

    苍翠枝叶掩映下的木屋,于昏暗中散发出淡淡碧绿色光晕。花貂抬起右爪在木门上抓了几下,随后木门便被打开,一位秃头白须的老者从屋内走出。花貂驾轻就熟地窜入他的怀中,吱吱吱叫唤起来。

    老者抚摸着花貂光亮的皮毛,一开始面含微笑,听到后来却渐渐变了脸色。

    “有‘人’闯了进来?”

    花貂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吱吱叫着连连点头。

    “‘黑斑’死在他手上?”

    花貂的小脑袋点个不停。

    老者的表情变得无比阴沉,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倏然转身走入屋中,一手取下挂在角落里的包裹,然后推开后门,大步走出。

    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老者耳目灵敏,立时便听出了其中混杂着的轻微的脚步声。那人正以异乎寻常的快速朝这边赶来。转眼之间,外围的四重禁制便尽数被破坏。

    老者心中一叹:来者对魔门手段了解得十分清楚,果然是“魔尊”血狼僧的传人。今天八成走不了了!

    在他转念的数秒之间,那人再度破坏了两重禁制,一路向前,身形很快出现在他视野之中。两人的目光通过木屋的前后门,遥遥相望。

    那人看起来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眉清目秀,眼神清澈,穿一袭黑衣,手持长剑,正冲他露出微笑:“师叔,可算找到你了!”

    老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能活到这个年纪的魔门弟子,岂会有纯良之类。根据“吞灵咒”的反应来看,这少年已经踏入了地元中阶之境,不知身怀多少诡秘手段。老者虽有地元高阶的修为,境界强他一筹,亦不敢说能稳胜。

    少年笑意微微,目光落在老者怀中的花貂身上:“这小东西原来是师叔豢养的灵宠,难怪如此机智,能从我剑下逃脱。跟它一起的那只黑斑魔豹也是师叔养的吗?”

    老者脸上不可遏止地浮现出怒容:“老夫在此隐居多年,再不过问世事,你们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他手上一用力,花貂立时吃痛,怪叫着从怀中挣脱出来,一下子窜入了竹林深处。

    “师叔如今倒是诉起苦来了。可昔日死在师叔手下的冤魂,又该向谁哭诉去!”少年的语调陡然变得凌厉,“师叔隐世不出,就能逃避以往的罪孽吗?”

    “罪孽?”老者愣了愣,忽地哈哈大笑,“咱们婆娑门出来的,哪个手里没有罪孽!血狼僧的弟子什么时候成了主持正义的使者?”

    “别人的正义我不管,但咱俩当年的过节,我正要向师叔说道说道!”

    “你小子才几岁,咱俩能有什么过节?”

    少年慢悠悠地道:“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你老人家当年杀了在下的父母双亲,在下身为人子,长大之后要为父母报仇,很合乎情理吧?”

    老者眼神一凝,沉声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名叫秦言,师叔可要记牢了。”

    老者露出迷茫的神色,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师叔当年杀人无算,那么多无名小卒哪能记得过来。”少年呵呵一笑,笑容里透出无比的森寒。他仗剑向前,踏入木屋之中,当空挥舞几剑,木屋散发出的碧绿光晕顿时黯淡下来。

    老者见他剑势凌厉,知道这少年修的是“御器”之术,心下略为安定。本门技法之中,“御器”之术最为犀利,在天下诸国纵横无敌,半数弟子皆修此道。然而万般武技皆相生相克,偏有一门不起眼的“化影”功法能克制“御器”。老者昔年主修“入虚”,为“御器”所克,不过在隐居之后却兼修“化影”,为的就是防备有今日之变!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缓缓说道:“你的“御器术”已经练到了第六重,确实难得。如此良材美玉,若夭折了委实可惜。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不与你计较。”

    “师叔真是菩萨心肠!您一辈子杀人如麻,到老来改作吃斋念佛了吗?”秦言面露嘲讽之色,“弟子花了两个月工夫才找到师叔你的下落,若是空手而归,又哪有脸面回去见师门长辈!”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取老夫项上人头了?”

    “请师叔看在弟子千里迢迢一路辛苦的份上,行个方便,免得让弟子为难!”

    老者哼哼冷笑了两声,视线悄然扫过秦言周身:“只你一个人来?”老者问出这句话时,已打算杀人之后立即远遁,另去寻一处清静之地。想到这里,他伸手朝包裹中摸去。

    “请师叔放心,一颗头颅并不重,弟子一个人拿得起,所以……”

    秦言看着老者的动作,知道这老东西果然要出杀手了,便也不敢怠慢,死死盯着对方双手。虽然对方的“入虚术”被自己的“御器术”克制,却也难保这老东西另有什么秘法。未见生死,一刻也大意不得。

    老者摸出了几张明黄色符咒,五指一张,符咒便在空中焚燃,灰烟弥漫,丝丝缕缕朝木屋扩散过来。秦言不知道这烟雾是否有毒,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就在灰烟接触到木屋的时候,光线倏地一暗,前后两门砰然关闭。秦言心头一惊,只感觉整个木屋仿佛变成了一张野兽的巨口,从四周坍塌过来,正要将自己裹紧嚼碎。

    这老东西还真阴险,不愧是当年凶名赫赫的“魔侯”血衣盗!

    四面巨压袭裹而至,秦言躬身吸气,猛地回转身躯,两手间剑气暴涨,刹时间如惊雷霹雳,訇然斩出。如此锋锐的剑气哪是区区竹木能够抵挡,当即只见半边墙壁从中炸开,木屑迸溅之中秦言疾掠冲出,而后右脚在前方竹竿上一点,身形飘飞回转,翩翩然落回地面。

    他一抬眼便看见木屋已被灰烟完全笼罩,烟雾中不断有东西扭曲翻腾,透漏出各类生灵的模样,有似豹,有似熊,有似狼,还有的似长蛇巨蟒,利口狰狞,无声嘶叫着朝这方扑来。

    一个,两个,三个……八个!老东西手底不赖,“入虚术”竟然能够同时御使八灵!秦言心下暗赞了一声,再度抬起长剑,左手食指轻轻拭过剑身,长剑如有生命,发出愉悦的鸣响。

    那八个幽灵听到这种响声,前扑的趋势顿时迟疑起来。它们感觉到了天敌的存在,若不是老者的法力足够强大,这声音足以让它们战栗发抖。

    翻腾的烟雾凝固了刹那,就在这短短一瞬,秦言算好了老者的气机位置,张口一喝,长剑脱手,蓄积已久的剑势倾泻而出。

    “御器术”,御剑取人头!

    长剑如箭激射,迅疾如电,转瞬间贯穿了八个幽灵的烟雾躯体,掠至老者面前,就要贯入他的胸膛。却只见老者低声一喝,抬手护在胸前,屈指一弹,正迎上锐气最盛的剑尖。两者相触,没有预料中惊天动地的冲击震响,只那么轻轻一下,那道摧枯拉朽的剑气便被彻底击溃。不仅如此,连带着那柄长剑也凭空消失,秦言附在其上的一缕气机竟被彻底抹去。

    秦言面色骤变,失声道:“原来是“化影术”!难怪你有恃无恐……”

    大雾对面的老者没有出声。对于将死之人,他懒得多费口舌。

    烟雾渐渐散去,显露出两人的身形轮廓。两人隔着木屋的废墟相望,少年一脸惶然,老者面露诡笑。

    “误会!都是误会!我刚才在跟您开玩笑呢,师父派我来是想恳请您老人家出山的……”少年语无伦次地解释。

    他的长剑被老者以“化影术”化作了无形无质的阴影,失了这趁手兵刃,战力无疑大打折扣!

    虽然,他还兼修魔门无上秘籍“瀚血功”,但才堪堪练到第四重,远未大成,平日淬炼肉身、应付寻常武者尚可,对上血衣盗这精通各种阴毒手段的魔道巨擘,未免有些不够看。

    老者嘿嘿一笑,将手上那柄已化作无形的阴影长剑丢在一旁,双手探入袖袍之中,摸出来某样物事。

    秦言脸色大变。“化影”之后的暗器,无形亦无影,气机也无法捕捉,叫人如何躲闪!万一老东西在暗器上附些什么厉害的毒素,凭自己堪堪四重的“瀚血功”岂能抵挡得住!难道今天真该是本少爷的忌日?

    他忽然睁大眼睛望向老者身后,面露惊喜之色,高叫道:“师父!”喊完这句话,来不及看老者是什么反应,他蓦然转身朝旁边的竹林冲去。

    “唰!唰!唰!”破空声接连不断地自身后响起,他不管不顾,身形灵如狸猫,在竹林内上下翩跃,疾纵如飞。数道劲风从他脚下、臂旁、颈侧射过,皆仅有毫厘之差。他心下未定,脑中又起警兆,匆忙间猛一歪脑袋,接着脸侧一凉,某样暗器擦着脸面飞过去了,留下深深一道血口。

    遭了,这毒素不知道“瀚血”能不能扛得住……

    数秒之后未觉异样,脸面上灵炁运动如常,秦言心中一喜:本少爷的“瀚血”虽然只有区区四重,化解这毒素还是没问题的!这老东西虽穷凶极恶,手段也未免太过老旧!

    前方又有风声袭来,秦言连忙缩头,就见原来已射至前方的几样暗器打着旋儿从上空刮过,回往后面老者手中去了。

    秦言更是大喜过望。老东西精打细算,舍不得暗器上附着的那点真元,还玩每发必收的把戏,不是找死吗!

    他在一颗竹上重重一踏,身子跃上高空,躬身屈腿双臂环抱,将身子缩成一团,护住各大要害,同时发动了“瀚血”。

    来吧!本少爷准备好了,您老人家尽情地攻过来吧!

    仿佛响应他的召唤,几道暗器破空而至,一者划破大腿,一者射穿左肩,另一者则被他一脚踩落。

    血流如注,自半空洒落,在竹叶上滑下一线赤色。他翻滚着落回地面,踉跄几步躲开回转过来的暗器,转过身正面迎上老者。

    老者不知他为何转身,收回发出的暗器之后,稍稍有些迟疑。本门中多有拼死一击的玉石俱焚之道,可不要追得太近,让这小子有了可乘之机。

    想到这里,他两脚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再度抬手,就待给这少年致命一击。便在此际,他忽然发觉一股酸麻之感自右臂传来,这异状来得如此迅疾,他还来不及做出丝毫反应便蔓延到了整个身躯,气海灵脉竟在顷刻间堵绝枯竭。他一时间再也站立不稳,直挺挺地往地上跌去。

    直到此时,他心中仍是无比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中了剧毒。

    秦言左手护着右肩伤口,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血液中隐隐泛出淡金之色。他缓缓走近老者跟前,低头俯视着老者那副不可置信的惊愕表情,摇了摇头,道:“师叔,你一定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败的吧?”

    老者浑浊的眼中透出渴望之色。

    秦言摇了摇头:“我偏不告诉你。”

    他倏然抬腿,一脚踏在老者胸口,强劲的力道透入身躯,顷刻便摧毁了五脏六腑。老者顿时气绝。

第2章 人头被抢了

    “师叔,其实我也很愿意跟您聊聊天,慢慢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只是您老人家精通“化影”,“入虚”,保不准还有什么厉害法术。为了弟子的人身安全,还是等你死了再与你细说吧!”秦言望着老者凝固了的绝望愤怒的表情,无限唏嘘地道,“您老人家还真是胆大,竟然直接用手去拿沾了“瀚血”之毒的暗器,就算是师父也没您这么大胆量啊!”

    “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对您念念不忘,他已经派了好几个师兄出来寻你,嘱托我们一定要带回您的人头。可惜你老人家仙踪难寻,弟子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才找到这里,差点功亏一篑,最后还多亏师叔您同时精通两系技法,这才让弟子有了可乘之机啊。”

    “至于我俩之间的过节,哦,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归林庄死在您手下的那对夫妇,他们就是我的父母。您大概已经记不得了。若不是师父说起,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您瞧,您死在我手下,一报还一报,这也不算冤枉吧!一会儿您到了下面,弟子会给十殿阎罗多烧纸钱,请求他们用十八地狱款待于你,偿还生前罪孽,您也不要怨我……”

    秦言半跪在地上,语气轻松,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是不知不觉间双眼微有水光泛起。

    老爹老娘,虽然已不记得你们是什么模样,孩儿总算还是给你们报仇了!

    十一年来,自己在魔窟中苦苦挣扎,不敢有丝毫懈怠,终于等来今日这一刻!

    只可惜短暂的欣悦散尽之后,接下来占据心头的却是无尽的空虚。

    人生大仇得报,本应是无比畅快淋漓之事,当仰天大笑,纵情高歌。缘何我却如此悲伤?是因为支撑着我成长的信念再也不存在了吗?

    他抬起头来,望着天边暮色,心头一片迷茫。

    也许从今之后,唯有奉终生穷究于大道,才是此身最后的寄托吧!

    就在这时,一丝不寻常的灵炁波动从不远处传来,突如其来的强烈警兆顿时打断了他的感慨和迷茫。

    他蓦然起身转头,眼神透往竹林深处,追捕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沉声喝道:“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沙沙的风声。他能听得出来,这不是寻常的穿林之风,而是由无数个“小东西”扇动翅膀所汇集成的恐怖声响。他心下大骇:莫非老东西还做了什么布置,要与我同归于尽?

    风声迅疾而至,面前的翠绿竹林忽然从中炸开,大团色彩斑斓的烟霞云雾汹涌扑来。秦言立时瞧清,那是由成千上万的蝴蝶交织而成的云霞。

    芳华蝶!

    芳华之毒,甚于蛇蝎!

    秦言还记得,自己在修炼“瀚血功”第三重“煅骨”之时,曾经用过的材料中就有一只芳华蝶。当时就是这么一只小小的蝴蝶,却让他尝到了万蚁噬心般的痛苦!

    所以在第一眼看到这一大团蝴蝶云雾的时候,他的脚下就已经发力,一下子窜出老远,径直投入旁边的竹丛中。

    那团蝴蝶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朝血泊扑去,将老者的尸体重重包裹住,无数翅膀拍打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振响。秦言就站在十余米外,死死盯着掩藏在蝴蝶群中若隐若现的人影,不住猜测他的来路!

    ‘那家伙是什么人,跟老东西什么关系?本少爷现在手脚受伤,随身携带的长剑也弄丢了,打起来只怕讨不了好去!’

    蝴蝶云雾在老者身上笼罩数秒之后,忽然从中分散到两旁,露出其中之人的模样。那是一位轻纱掩面的女子,看起来颇为年轻,正饶有兴趣地朝秦言看来。

    秦言更在意的是她脚下老者的尸体,他亲爱的师叔已经没有了头颅,可怜兮兮地躺倒在血泊中,哪还有半点安详模样。

    他心中一急,没了人头怎么回去交差?当时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喂,你把我师叔的脑袋弄哪去了?”

    女子眸中似有笑意:“小弟弟,你很有趣。已经很久没人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

    秦言嘴角一阵抽搐,按下心中骂人的话语,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之人,随即展露出自认为和煦的笑容,拱手道:“这位姑娘,在下秦言,这厢有礼了!”

    女子眼中笑意更盛:“我知道你叫秦言,你先擦干了眼泪再跟我说话吧。”

    秦言闻言心中一惊。这女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莫非她一直在跟踪自己?可自己一路过来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啊!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女子说道:“小弟弟,你不必惊慌,我从乌乡镇才开始跟踪你。你在镇上到处找人问东问西,想不引人注意也难啊!只是倒没有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血衣盗还真让你给找着了!”

    我的娘,从乌乡镇就开始了!秦言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枉我自诩为一代反追踪的宗师,连师父都对我称赞有加,却被人跟踪了百多里都没有察觉,真是连带着师徒俩脸都被打肿了!

    “运气,运气罢了!姑娘对在下如此青睐,跟了一百多里,还真让在下受宠若惊啊!”秦言勉强挤出笑容,谦虚了几句,然后迫不及待地发问,“请未请教姑娘芳名,仙乡何处?”暗想先打听清楚你的来路,等本少爷养好了伤势,再去你家找回场子。不就是个地元高阶,外加几万只芳华蝶吗,本少爷全力出手,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我以蝶为姓,你可以叫我蝶仙子。”说到此处,女子的语气转为淡漠,“你既然是血衣盗的师侄,想必也就是“魔尊”血狼僧的徒弟了?”

    秦言一直小心注意着她的脸色,此刻见她眼神不对,便道师父可能跟这厮有仇,连忙摇头道:“仙子弄错了,家师是燕婆婆,血狼僧乃我师伯,在下对他敬畏得很,岂敢乱认。”

    “是便是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问你,黄凡可是你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蝶仙子语中稍稍透出殷切之意。

    黄凡?不就是门中第一位修炼“瀚血功”到第五重的首席师兄吗!可惜他在第六重的关头没有突破,死翘翘了。师父还为此事伤心了好几天呢,每次想起师父那时候的眼神,秦言都觉得不寒而栗啊。

    看这蝶仙子的眼神,莫非对黄凡有意思?我要是告诉她实话,她会不会暴跳如雷,拿我泄愤?

    秦言点头道:“黄师兄是门中奇才,各位师叔师伯都对他器重有加。他最近才刚刚出关,又有新的突破,出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去了。”

    “他去了哪里?”

    秦言摊了摊手:“我不知道。”

    蝶仙子神情一凝,动人的眼眸中透出冰冷之意。秦言左手捏住身边一根竹竿,防备她暴起伤人。

    片刻之后,蝶仙子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道:“既然是秘密任务,你肯定是不知道的了。”

    秦言脸上堆笑,道:“仙子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了,还请仙子回答我的问题。您看您拿着我师叔的人头也没有用,还怕弄脏了仙子的衣裳,不如把它还给我,我也好回去向师门交差。”

    蝶仙子摇头道:“血衣盗和本门颇有渊源,他既已伏诛,我得带着他人头回去禀告师尊。”

    秦言心中大骂: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血衣盗伏诛可是你的功劳?要换了你真刀真枪的对上血衣盗,说不准被割去的就是你的人头了!

    他脸上的笑容快要散尽了,怀着最后一点希望说道:“仙子冰雪聪明,想必也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您既然与我黄师兄有缘,何不看在他的面子上让我这一次呢?”

    蝶仙子淡淡地道:“这次让不了,下次吧。”

第3章 小娘皮扎手,撤!

    随着秦言运势作法,左手上那半截竹竿渐渐裹上了一层白霜般的剑气,杆身泛出金属般的光芒,亦有一股锋寒锐利的气势。

    按说“御器术”可御天下万物,可惜他只修到了第六重,堪堪能御使坚硬的竹木,威力比起金属利器来就差了不少。不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运功所耗费的灵力也少了许多,而且竹木质轻,速度也要快一些。

    蝶仙子冷哼一声,一双玉臂交叉成奇异的姿态,周身无数芳华蝶升腾而起,编织成数百条绚丽的彩带,将她重重包围起来。

    秦言双目圆睁,遍身力气聚于左臂,握住竹竿的手掌如炙烤般灼热。“破!”随着他一声吒喝,手上竹管化为一道电光,撕破了沉寂夜色,狠狠扎入芳华蝶烟云之中。

    刚猛孤锐之剑,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夹带着象征死亡的呼啸声,顷刻间穿透了上百只蝴蝶的身体。一阵阵暗香弥散开来,那是芳华蝶死后释放出的死亡之息,寻常人吸上一口就足以致命。

    秦言凝神屏息,灵识仍锁定着竹竿的去势,眼看着无法突破蝶雾的障碍,左掌轰然向前推出,又一股大力透过十余米距离送到了竹竿之上。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心中疯狂大喝:“给,我,破——”

    剑气所聚之力汹涌狂暴,引动整片竹林的气机都为之簌簌震颤。此刻挡在前方的就算是一座崖壁,也会被生生劈成两半。

    然而数十万蝴蝶所布下的封灵锁神阵,又岂是区区山石崖壁可以比拟!那几百条彩带构筑出的烟雾之障,在秦言面前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越靠近内部,防御力越是呈几何倍数地增加,竹木之剑初时能摧枯拉朽,继而趋于平缓,随之徐徐向前,寸寸相争,最后停在蝶仙子胸前一指之外,再难进分毫。

    秦言咬紧牙关,瞠目运功,竹木之剑再度前进了一厘,剑身几乎快要承受不住他所施加的巨力,尾端不住颤抖起来。

    “这就是婆娑门的“御器术”么?也不过如此。”随着淡淡的话语,蝶仙子探出一根葱嫩玉指,在竹竿尖上轻轻一点。

    这轻轻一下,却是两股绝强力量的相撞,无声无息间却若惊涛拍岸,巨大的冲击力倒涌而回。竹竿上当即传来一声脆响,继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秦言脑中轰然一震,遍身如遭雷击,眼鼻口中都渗出鲜血。他摇了摇脑袋,勉强从一阵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中缓过神来,抬眼便见蝶仙子右手食指正正指向自己。随着她这个动作,蝴蝶云雾如同决堤的江水,刹时间飞扬而起,铺天盖地地朝这边涌来。

    秦言怪叫一声,身子一弹而起,在半空中转了半圈,没命地朝竹林外奔去。

    这一逃窜,就是数十里地。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翻跃陡峭的崖壁,穿过茫茫山群,经由荒野丛林,只觉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蝴蝶振翅声就紧紧追在脑后,一路上不敢有丝毫停留,慌不择路之下只觉得前途越来越崎岖,道路越来越荒凉,一如他胸中惊悸的心灵。

    直到一记惊雷自头顶穹窿轰然炸响,他一下子跌倒在泥地中,惶惶然转头回望,却发现身后一片空旷,哪还有任何蝴蝶的影子?

    他长出一口气,无力地仰身躺倒,四肢张开,不愿再做任何动弹。

    ‘这遭瘟的小娘皮,趁火打劫,不算好汉!’

    雷声之后,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得脸面生痛。秦言却顾不得这些,脑中一遍遍回放着方才一战的情景。在搜神咒的作用下,战斗的场景被分割成一个个清晰的画面,缓慢不紊地呈现在他面前。

    化草木为剑的“御器术”,操控百鬼的“入虚术”,点有形为无形的“化影术”,玄妙莫测的“瀚血功”,以及那驾驭万千芳华蝶的驭兽大阵,它们的奥妙一遍遍在他心中咀嚼剥析,所能组成的战斗方式也在脑中不断地模拟演练。一次的胜利或失败并不重要,他需要知道下一次对上这样的敌人应该如何取胜,如何将代价压至最小。

    经历过无数遍的分析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数十万芳华蝶的威力实非现在的自己能够抗衡,即便他处于全盛的状态,再对上蝶仙子也是败多胜少。

    极度郁闷下,他忍不住仰天大吼:“啊——你这无耻的贱人——无耻之徒!还敢自称仙子!我曰你先人板板啊!贱人——”强烈的声波激荡出雄浑的气浪,一波波往上排开,直将上空雨珠尽数席卷冲散。

    他发泄了一通,胸中闷气稍有疏解,感觉四肢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便从泥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大块稀泥,辨认出四方灵炁,朝东方走去。

    倾盆大雨早已将他浑身淋得湿透,夜空中雷云翻腾,空气中水之灵力无比充沛。可惜秦言的五行根性与水无甚关联,不然倒是个修炼的好时机。

    这么浓郁的水灵,大雨估计要下一夜,得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顺便找点吃的。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人烟?

    秦言加快了脚步。以他的脚程,一夜能走几百里地,总不信找不到人家吧!

    路过一颗参天大树时,他顺手拍出一掌,震死了藏在树洞里赤狐,拖出狐狸的尸体扛上肩膀,预备作为在山民家蹭吃蹭喝的交换。

    走了二十多里,终于让他找着了一座破旧的神庙。庙前荒草丛生,周围茂盛的藤蔓将两边墙壁都缠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不过庙门前的树枝有被利器新砍过的痕迹。门内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说明里面还是有人的,大概也是过路的江湖游侠。

    秦言推开破旧的木门,大步走入。

    狂风挟裹着雨珠倾洒进来,刮得庙内火堆猛一阵摇曳,当即就有人低声咒骂起来。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在秦言脸上,令他前进的脚步微微一滞,好一阵不自在。他虽然知道里面有人,可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还是这副杀气腾腾的架势。

    庙宇中供奉着残破的八臂女神塑像,香火早已断绝。庙内的空地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边。左边大概是出行的一大家子,男女老少都有,还有十几个家丁护卫随行。从他们围坐的位置来看,当中那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就是家主了,那人面相刚毅,不怒自威,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修为有成的高手。他的一对儿女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紧紧贴在他身边,面上明显流露出紧张之色。儿子右侧的美妇人一手握长剑,另一手抚摸着儿子的脑袋,低声说着安慰的话语。此外还有一名老仆看上去颇为威猛,其他零零碎碎的家丁侍卫则看不出有什么厉害的修为。

    另一边清一色穿着黑衣,全都是壮年男子,个个精壮悍勇,持着各式兵器,一副凶狠的模样,看上去就让人心生畏惧。不过秦言一眼就看出,这伙人中只有那个戴眼罩的刀疤男和另一个黝黑高个的壮汉算是高手,其他都是些徒有肌肉的假把式罢了。这伙人一看就是强盗土匪,不是好东西。

    秦言一眼扫过去,便对庙内的情况了然于胸。

    他在打量别人的时候,庙内的人也瞧清了他的模样。他的衣衫被血衣盗的暗器划得破乱,又在大雨中走了二十里,浑身被淋成了落汤鸡,加上还在泥地里打过滚,头发、脸面都还沾有污痕,活脱脱一个小乞丐,哪还有半点风流潇洒的模样。

    好笑的是他还不自知,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不禁挺了挺胸膛,轻咳了一声,又摇了摇头,意思是本少爷驾到,你们就给点面子,不要再闹了。

第4章 失落的神庙

    见众人一副看愣了的样子,都不吭声,秦言只当这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被自己绝世高手的气场压说不出话来,便抬头挺胸朝前走去。

    “叫花子,进来不知道关门吗?”

    突如其来一声大喝,惊住了他前进的脚步。秦言一愣之后放眼望去,找到了那个一看就是瘪三模样的家伙,不禁感觉到了极大的耻辱,冲他怒目而视。

    别人也还罢了,你一个黄皮寡瘦的瘦猴子也敢冲本少爷叫嚣,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敢叫我叫花子,你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吧?不知道本少爷一根手指就能秒杀你吗!

    “臭叫花子,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门关上!”瘦皮猴子又朝他吼道。

    秦言回头一瞧,还真的忘了关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这才恍觉自己现在是怎样狼狈的模样!好吧,瘦猴子,鉴于你说的都接近事实的份上,本少爷不跟你计较。

    他转身关上门,灰溜溜朝墙边角落里走去,对于瘦猴子之后的一些奚落之语也只当做充耳不闻。对于三天两头内斗陷害、动辄杀人抛尸的魔门弟子来说,这种嘴皮子上的攻击就像过家家一样不值一提!

    他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瞅见众人都不注意自己了,才轻手轻脚地朝左边火堆走去。不料一名家丁突然站起身来挡在他前面,厉声喝问:“你干什么?”

    秦言心中暗骂:你小声点会死啊,不知道本少爷不想引人注意吗!哼,待本少爷先暖暖身子,一会儿晚点再找你算账!他脸上堆起笑容,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我看你们这里柴火挺多的,不如借我一点如何?”

    “去去去!”年轻的家丁一副赶苍蝇的表情,“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哪有借给你的。”

    秦言额头青筋一跳,差点忍不住想动手。火堆边明明还有一大堆备用的薪柴,烧一天一夜都不是问题,根本用不完,你借我几根会掉肉吗!本少爷敢打包票,这么小气的人,放在魔门中根本活不过一天。

    这时作为家主的中年男子开口了:“松涛,大家出门在外都不方便,能帮忙就帮一下。我们的柴火还很多,就借给这位小兄弟一些吧!”

    秦言看出中年男子似乎瞧出了什么。他笑道:“还是这位大哥明理!”说罢,他从那年轻家丁身旁走过,在火堆旁搂了一堆柴禾,不急不慢地回到墙边角落。

    那年轻家丁一直紧盯着他,直到他离去,才坐下来凑在中年男子耳边低声说道:“此人似乎身怀武技,形迹可疑,极有可能是那一伙人的布置。”

    中年男子不置可否地道:“我心中有数。”

    秦言架好了柴堆,又跑过去引火,这又遭到了年轻家丁狠狠一番瞪视。

    小小火堆烧了起来,将暖意传遍身子。暴风雨后的湿冷被跳动的焰火驱开,疲惫颓废的感觉一扫而空。秦言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抓起那只倒霉的赤狐。狂风大雨就在庙外呼啸,自己却能躲在温暖的火堆旁烤肉吃,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惬意的事情呢?

    不过他却又为难起来。随身携带的宝剑已经丢失了,该拿什么给这狐狸开肠破肚呢?哎呀,看来还是得去借。

    正在他欲起身之际,一直沉默的强盗头领刀疤男突然开口说话了:“岳先生,华某人久仰你岳家通玄丹的大名,今日有缘得见,不知能否赏脸出让几颗,华某愿出重金购买。”

    他这一开口,秦言知道要有好戏看了,于是又坐了下去。

    只听那中年男子道:“我岳家先祖曾言,通玄丹乃偷天窃命之物,有违天和,不可多炼。今年我堡中仅炼制了五颗丹药,分别已赠与沧流殿张真人、雁荡山莫先生、天机阁罗将军,还有两颗,却是要送给清微居林阁老的贺礼,此外再无多余的丹药,还请华兄恕罪!”

    那刀疤男咧嘴一笑,脸上密布的蚯蚓般的疤痕在火光摇曳中映得格外阴森:“也就是说,岳老兄此行前往清微居,身上带了两颗丹药喽?那敢情好,华某不才,请向岳老兄讨要一颗。”

    中年男子神情一凝,肃然道:“华兄莫要强人所难。岳某虽不愿惹事,却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华兄若非要与岳某过不去,岳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奉陪到底!”

    “好!”刀疤男拍了拍手掌,“岳老兄铮铮铁骨,不愧是岳拳神的后人。可有一事也得请岳老兄想清楚,我这儿有四五十号兄弟,个个都是粗人,不懂得尊老爱幼,岳兄却只有两个拳头,如何能护得一家人周全?我看岳老兄儿女双全,福气不小,若是就因为一两颗丹药的缘故就伤到少爷千金,岂不叫人扼腕叹息?”

    他说着朝岳家小公子张望过去,喉中发出嘿嘿怪笑。可怜岳少爷哪见过这般凶神恶煞的人物,吓得直往他爹身后缩去。旁侧的美妇人猛一拍他的肩膀,直起身子,扬眉喝道:“跳梁小丑,也敢大言不惭!你们这些宵小尽管放马过来,看看能否伤到我儿一根寒毛!”

    她这一言既出,强盗群中立时有人起身叫道:“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岳夫人!大哥,你就算没抢到通玄丹,抢了这位岳夫人回去也不错啊!”群贼哈哈大笑,一阵起哄,附杂着大串污言秽语,直把岳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娇躯直颤。

    刀疤脸压了压手臂,示意众贼安静下来。他望着岳夫人,笑道:“我这帮兄弟都是些粗鲁莽汉,口中不干不净,夫人别往心里去。岳夫人当年也是裴罗山一代女侠,人送美誉‘青霞仙子’,小兄仰慕已久呐!”

    中年男子与美妇人的脸色均为之一变。岳夫人自出嫁后就很少抛头露面,昔日的侠女名声早就湮没在江湖的烟尘中,已有近二十年未被人提及。看来这刀疤脸对岳家上下都有很深的了解,分明是蓄谋已久!来者不善啊!

    美妇人抚摸着儿子的后脑,脸上表情已不复初时的坚定。对方有备而来,任通玄丹再是珍贵,又岂能与儿女的性命相比?她低下头再不言语,默默等待丈夫作出决定。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道:“华兄从何处来,又从何得知内子昔年的外号?”听这口气,他已有服软之意。

    刀疤脸哈哈大笑:“在下华军,贱名不足挂齿,恐辱岳兄之耳。”

    “华军……你是天海堂的华军!”中年男子忽然想起这个名字,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天海堂虽然只是个二流门派,却因为十年前的一桩事而在兰华国内有了莫大的名声,其根源就是眼前这个华军。十年前他失手将一名裴罗山弟子打成重伤,其师尊挟他上裴罗山去道歉,不料此人在半途挣脱了禁制,反而将其师尊杀死,并在两派众多高手的追捕下打伤了多人,其后便不知所踪。这件事在兰华国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以至于其后各大门派在招收弟子的过程中都加大了对心性的考验,以防在发生这样的祸事。后来有传闻说华军逃到了风炎国做了大将军,不过并未被证实。

    想不到这厮竟然在这里落草为寇,还要抢岳家的通玄丹。中年男子心中念头急转,几个呼吸之后终于打定了主意,朝华军郑重一抱拳道:“原来是华兄,久仰大名!”这一句也确实发自肺腑。在场除了秦言等几个小辈,还没有谁不曾“久仰”过逆徒华军的恶名。

    华军对中年男子的表现很是满意,摆了摆手,道:“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华某愿出三千两白银来买一颗通玄丹,岳老兄觉得如何?”

    三千两白银对于通玄丹的价值来说与强抢没什么区别,不过毕竟也是一个台阶,不至于把人逼得那么难受。中年男子觉得己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就依华兄所言。”

    “痛快!”华军拊掌大笑,挥了挥手,“老三,拿银子过去!”

    老三就是群贼中唯二的另一名高手,黝黑高大的架子踏着沉重的脚步往前一站,就如一堵墙压了过来。

    中年男子感觉对方来势惊人,不敢怠慢,亲自起身迎了上去。

    老三托着一个小方匣子递过去,一手揭开盒盖,沉声道:“这是通宝钱庄的三千两银票,请岳先生清点。”

    秦言伸长了脖子,远远瞅见方匣内躺着一叠银票,不过却与寻常的银票有些差异。莫非是假的?

    中年男子脸部抽动了一下,双手接过方匣,随手塞入怀中:“不用点了,华兄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他接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瓶,递到老三手中:“这是一颗通玄丹,请收好。”

    老三并不说话,接过小瓶后立即揭开盖子,朝内瞅了几眼,又放在鼻子下深深嗅了几口,这才将之收好。他转过脑袋,朝华军点了点头,然后突然伸臂,一拳打向中年男子的胸膛。

第5章 你已经死了

    他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突然出拳,若是寻常高手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被偷袭得手。好在中年男子身为岳家家主,功夫自然要比寻常高手高那么一点点。

    只见他一掌架住老三袭至胸口的铁拳,右手握拳反而向老三天灵盖砸去,却也被对方举臂架住。劲风激荡,内息汹涌,两个人就这么拳掌相握,如斗牛般对峙起来。

    异变来得太快,周围的岳家家众根本来不及反应。却听华军一声暴喝:“杀!”声波凝如实质,带起罡风刮面。人们眼前一花,就见他那颀长的身影已经扑到了中年男子面前,抬手就往男子心口拍去。此时男子正与强盗老三比拼内力,根本抽不出手来招架,若是让华军这一掌拍实了,不死也得残废。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记尖利的破空之声,岳夫人的长剑化为一道炫目的虹光,笔直朝华军右肩刺去。若华军继续向前,整条胳膊都会被那锋利无比的剑气削断。所以他不得不在半途就缩回右臂,身子猛然旋转半圈,转而以左肘砸在岳夫人的剑上。长剑顿时被抽离了原来的轨迹。岳夫人被剑上传来的巨力震得手腕发麻,长剑差点脱手而飞,身子也被带得偏向一旁。

    华军毫不因对方是女流之辈就心软,趁岳夫人失去平衡,悍然挥拳朝她面门撞去。眼看着岳夫人的花容月貌就要毁于这凶人下,却有一只青筋暴露的大手从旁伸来,一把就攥住了华军的拳头,把他整个身子都拉到一旁。

    华军心中一惊,岳家竟还有这等高手!他感觉到捏住自己的那只大手坚如磐石,手上传来的大力比自己也不遑多让。他抬起头,就看见来人苍老的面容,正是岳家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仆人。那老仆一手抓着他,另一手握爪朝他胸口抓来。

    “滚开!”华军低吼一声,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踏,震得整座庙宇为之一颤。老仆的右臂猛地抖了一下,顿时让他挣脱出来,他一掌格开老仆的左爪,大踏步往后退去。

    这时四十多号强盗已经挥舞着兵器冲了过来,与岳家家丁战成一团。强盗们都没有正式修炼过武技,凭着一股血勇劈砍冲杀。岳家家丁则组织成简单的鹤翼阵,将少爷小姐护在其中,凭一些基本剑法抵挡强盗的攻势。两边战力大致相当,杀得有声有色,也让墙边角落里的秦言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寻常江湖人之间的打斗虽没有魔门高手相争那么惊心动魄,却于平淡中别有一番风味。这些人似乎都不懂得运用技巧,明明身怀不俗的内力,偏偏却要通过肢体接触才能攻击对手,在他看来简直太粗鄙了。不过这种拳拳到肉的粗鄙打法更具观赏性,更能让人热血沸腾。若是换成本少爷上去,别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人就已经死了,根本没热闹可看。

    就在他稍一走神的当口,场中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原因是中年男子与强盗老三的内力比拼已经结束,老三不敌之下受了些内伤,正被岳家家主压制着打。而岳夫人也腾出手来,发觉己方家丁的阵型快要被强盗们冲散了,岳少爷和岳小姐在中间吓得瑟瑟发抖,当即上演了一场雌虎发威的大戏,单人只剑冲入强盗群里,直杀得他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如雪的剑光中飙洒出漫天血雨,岳夫人挥洒如电,经由之处留下一路残肢断臂,曼妙的身姿仿佛于血光中起舞,仿佛又恢复成当年青霞仙子的飒爽模样。

    岳家少爷和小姐哪见过自家老娘如此彪悍的表现,直看得张大了嘴、瞪直了眼睛。

    “啊——”一名强盗被岳夫人一脚踹得飞起,凄惨哭嚎着往墙边砸去。他即将坠落的地点,正是秦言好不容易才架起的火堆。

    可不能让他把火砸熄了!秦言倾身伸手,轻轻一掌按在来人背上,运用柔劲化解了迅猛的冲势,将那人身子拨到一旁。

    经他这么一挡,那强盗并没受什么伤害。秦言也不以为意,并没指望那强盗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转而继续观赏群贼中岳夫人冲杀的英姿。

    “岳夫人真是好身手。”他心中暗暗赞叹。岳夫人本身内力不强,却能让手中长剑发挥出神鬼莫测的威力,并借着剑光施展出迅疾诡妙的身法,使得一群强盗根本连她的衣角也摸不着。这样看来那裴罗山虽然只是个二流门派,其剑法却有非凡之处。

    秦言开始在脑中演练,这样的剑法在他手里一定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来。

    正在他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耳旁忽有风声传来,顿时将他从精神冥思中惊醒,本能地一缩脑袋躲过袭来的一刀,恼怒地转头看去,正看见被自己救下的那名强盗狞笑着朝自己扑来。

    这是怎么回事?少爷是你的救命恩人呐,你就是这么报答少爷的?

    秦言心中疑惑得很,忍不住对面前这人用了“搜神咒”,顿时感觉到了对方心底阴暗扭曲的情绪波动。

    原来那名强盗在被他挡一下后果然没有受伤,在地上滚了两圈就爬起来,朝两边张望了几眼,分别看到了离他最近的两人:一是缩在角落里看热闹的秦言,另一位便是如鬼魅般穿梭在血雨中的岳夫人。此人刚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直吓得涕泪横流,心中的惊慌恐怖无以言表,又发现自己居然没被踹死,激动狂喜之情更是浓烈得无以复加,看到秦言在一旁满脸呆滞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在他身上宣泄狂喜与怒气。

    所以这强盗立马举刀朝秦言砍来,口中还叫骂着:“臭叫花子,叫你看热闹——”

    他没有注意到秦言的眼神已转为无比幽深,那嘴角悄然勾起的冷笑也是他不曾见过的模样。

    秦言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映出刀光与火光,和鲜血迸溅的背景,轻描淡写地伸出了右手。

    一声骨骼碎裂声响起,强盗的叫骂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印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掌,一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佛说众生皆苦,你既然渴望解脱,我渡你一程。”秦言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嘴角勾起微笑,似如佛祖拈花,又隐约透出恶魔般的狰狞。

    强盗喉中咯咯有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由于心脏被震碎,生命力流失一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这句话了。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只多坚持了两息,没能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便一歪脖子朝秦言身上倒来。

    秦言侧身让开,任强盗的尸体砸在火堆上,被火焰烤得吱吱作响,散发出焦臭的味道。他弯了弯手指,那强盗丢在地上的腰刀便自动落入他手中。他看着场中激战正酣的华军和老三,迈开脚步朝他们走去。

    我本想置身事外,两不相帮,是你们非要我踏入红尘,卷进杀戮。

    这一场因果,需要多少条人命来了结?

第6章 少侠好身手

    秦言踏入战场,意味着杀劫的开端。而另一边的交战双方尚毫不知情。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场上的局面又再度变化。岳家老仆人依旧与华军相持不下,岳夫人仍然追着贼众砍杀,但岳家家主与老三的情况却反了过来。那岳家家主好像突然中了风似的,莫名其妙地抽搐起来,挥出的拳头再也没什么力气,当即被老三逼得险象环生。

    岳家老仆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想要抽身救援。然而华军又岂是一般人物,当下一阵穷追猛打,如影随行般紧缠着老仆,不容他有一丝空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开口,喊出一声:“夫人快去帮老爷——”

    岳夫人杀得正酣,闻言回头张望,正看到丈夫被老三一拳击中肩头的一幕。

    “海哥!”她目眦欲裂,几乎要吐出血来,这才后悔自己为何追到如此远处,以至于回援不及。虽拼命迈开脚步要往回赶,然而纵使她身法再快,又岂能快过老三的拳头?

    岳家家主被打得整个身子都歪向一边,勉强抬臂格开老三的左手,却也空门大开,将毫不设防的胸膛暴露在对方面前。老三赶上来,面上挂着狰狞笑意,悍然一拳就朝男子胸口打去。

    “不——”此时岳夫人才跑到一半,瞧见这一幕几乎要晕厥过去。

    一切都赶不及了吗?

    一柄弯刀凭空出现在老三与中年男子之间,挡住了这一拳。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另一条修长的身影终于姗姗出现。他握着弯刀,左手并指成掌,游刃有余地与老三交换了十余招。

    你来我往的拳掌纷影中,老三忽然抽身后退两步,瞧着面前这个并不起眼的对手,脸上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

    “少侠好身手!”秦言身后的岳家家主哑着嗓子赞了一句,接着哇地一声吐出大口鲜血,身形摇晃着几欲坠倒。

    岳夫人赶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扶住,急声问道:“海哥,你怎么样?”

    岳家家主放松之后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勉强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岳夫人疑惑地看去,迟疑片刻之后一把撕开男子胸前的衣衫,一个小方匣子从中坠落地面,盖子弹到一边,大股黑烟从匣子里滚滚冒出,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正是老三送过来的那个装了“三千两银票”的方匣。

    岳夫人又气又恨,一脚将这方匣踢飞老远,瞪着老三骂道:“卑鄙小人,无耻至极!”

    盒子掉下来后,男子的气色便好了很多。他使劲喘出几口大气,又摸出一粒药丸服入腹中,在岳夫人的护持下调匀了气息。

    老三无暇理会那对夫妇,只盯着身前的秦言,沉声说道:“阁下敢架我黑风山的梁子,可否告知姓名?”

    秦言冷笑一声:“你杀劫已至,何必多问。”说着右腕一送,手中弯刀顿化一道流光飞出。

    这刀光虽是当面射来,其势之迅疾却为老三平生所罕见。他猛一偏头,就觉得一阵冷风刮面而过,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而那少年不依不饶,双手并掌拍来。

    老三心里也被激起了一股狠劲,也不躲闪,抡起拳头就朝着少年的掌风迎上去。拳掌相砰,两人身形各自一颤,均觉得自己像撞上了一座山峰,无边压力汹涌而来。

    老三暗暗心惊,只觉得匪夷所思。面前这少年看起来才十五六岁,其内力之雄浑深厚竟不在自己之下,不晓得他是怎么修炼的。正疑惑间,他突然瞥见这少年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正嘲弄他的无知。

    老三心中一怒,忽又觉得不对,背后寒毛根根竖起,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经历令他感觉到了危险的到来。他欲要撤拳收势,宁愿拼着受些内伤也要脱身,不料对方掌中竟附着一股粘力,直令他欲罢不能,惊恐万分。

    “咔!”一柄弯刀从他后背射入,自前胸透出,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老三的眼睛睁得老大,直直盯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少年,几乎要将眼珠子瞪裂。

    黑暗从四面扑来,逐渐占据了他的视野。他很快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风声低幽,犹如冥狱小鬼迫近的脚步。

    秦言撤掌后退,老三的尸体砰地摔倒在他跟前,一双眼睛犹自鼓出,死不瞑目。

    秦言有些恶心地转过身去,便看见了正目瞪口呆的岳家夫妇。

    老三自觉死得憋屈,岳家夫妇却看得真切。这少年掷出的弯刀本来已经射到了八臂女神像上,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反冲回来,正插入老三的后心。死在如此神技之下,当真不冤。

    岳家家主反应过来,一抱拳道:“在下岳四海,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少侠可是九龙峰凌剑仙的传人?”

    “九龙峰?”秦言微微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对,对,在下秦言,家师乃不动真人。”

    九龙峰威名远扬,门下弟子御剑之术冠绝天下,秦言的师父血狼僧更是对天下第一高手不动真人又恨又妒,时常向门下弟子灌输“不动那个老东西其实是个无耻小人”之类的观念。秦言往日听得多了,这一句“不动真人”的名号便脱口而出。不过本门的“御器术”与九龙峰的“御剑术”确实有相通之处,冒充一下应该也不容易被揭破吧。

    岳四海夫妇闻言悚然动容:“秦少侠竟然是不动真人的弟子!”九龙峰立于万仞绝壁之上,超凡绝世,每一代仅有三两个弟子下山游历,却都是当世最杰出的俊才,寻常人根本难得一见,见了莫不以为是偌大的荣幸,乃至当作逢人吹嘘的资本。

    岳夫人满脸崇敬之色,追问道:“那秦少侠岂不是玉仙子的师兄弟?”玉仙子正是这一辈九龙峰弟子行走江湖的代表,已在兰华国中闯出了一番名声,更是无数名门子弟憧憬仰慕的对象。

    然而秦言刚出魔门不久,对这玉仙子一无所知,只道江湖中哪来那么多仙子,生怕在岳夫人追问下露了陷,干咳几声道:“两位,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岳四海惊醒过来,叫道:“是了,华军这罪魁祸首还未伏诛!”他转过脸去,看见老仆与华军相持不下,就欲奔上去帮忙,不过却被岳夫人拉住。

    “你身上有伤,还是赶紧打坐运功,以免留下疾患。这边就交给我吧!”岳夫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仗剑朝华军走去。秦言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去。

    华军眼见计谋败露、老三已死,早就想抽身逃命,然而却被这岳家老仆死死缠住,没有任何喘息之机。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围拢过来,眼中不禁透出几分疯狂之色。

    秦言觉察到不对,抬臂拦住岳夫人,叫道:“等等。”

    只见华军身子忽然顿住,以古怪的姿势仰起脑袋,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啸。一层鲜艳赤红的光泽从他体内透出,犹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

    老仆趁他僵立不动的时候拍过去一掌,却如打在磐石上一般纹丝不动,反倒震得自己手腕发麻。他亦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华军要燃烧内力作困兽之斗,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华军口中发出孤狼似的吼叫,衣衫片片撕裂,露出严重变形的赤红色肌肉。他的面目也被强大的力量挤压出无数皱褶,丝丝鲜血从中渗透出来。转眼之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在场之人都觉得寒毛直竖。华军变成这样一个怪物后,散发出的气势比之前强了十倍,让直面他的三人都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感。

    秦言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华军现在的模样跟本门中一门功法极为相似。使用这门功法之后,施术者的力量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数倍,代价是随后一个月将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在面临一些生死攸关的情况时,这门功法非常实用。

    魔门中每人只限主修一种绝学,大成之后才允许修炼其他功法。唯独秦言是个特例,他同时修炼了“御器术”和“瀚血功”,却没有被师父为难。原因是“瀚血功”太过艰涩,近百年来还从未有人练至大成,若不辅以“御器术”则根本没有自保之力。除了这两样,秦言还偷学了一些简单的实用技能,但对于华军这种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的技法,他只有所耳闻,尚无缘得见。

    “若本少爷学到了这门功法,岂不马上就能去找那可恶的蝶仙子算账了?”他暗暗思忖,脚下悄悄又往后移了好几步。如果传言是真的话,那自己就可以准备跑路了。开玩笑,十倍功力的华军,光凭力量而言已经达到了地元巅峰之境,谁能抵挡得住!本少爷先跑一段路,等这厮的疯狂时间过去了再回来,到时候华军已陷入虚弱状态,就是个任人揉圆捏扁的软蛋,功法岂不就轻松到手了?

    岳先生,岳夫人,还有这位老仆大叔,对不起了,非是本少爷不讲情谊,只是敌人太过强大,在下先行撤退保存有生力量,一会儿再回来给你们报仇!

    就在这时,他看到岳夫人拿出一个木匣状的东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将之抬到胸口。那是个五寸长宽的扁盒,遍涂朱漆,前端伸出一根黑漆漆的圆管。不知为何,秦言第一眼看到这东西,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恶寒。

    ——那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岳夫人举着这个扁盒,将圆管对准了还在捶打胸脯仰天嚎叫的华军,清叱一声:“奸贼,去死吧!”

    “砰!”一声颤响,一道流光从圆管中射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张牙舞爪的华军的姿势定格在那里。华军艰难地垂下目光,发现自己的胸口多出了一个大洞,血水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他的身子颤了颤,周身的赤色火焰迅速熄灭。只听轰然一声响,一代强盗头目永远地倒下了。

    岳夫人松了一口气,转向她的丈夫,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多亏了罗将军赠送的焚龙弩,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第7章 岳家

    秦言这一惊非同小可。师父从没告诉过他,人世间会存在这样危险神奇的东西,能让一个区区人元等级的女侠秒杀一位地元巅峰高手。

    他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模拟着将自己放在华军的位置上,能否躲过那“砰”的一下。

    答案是否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那东西锁定自己之前就施展身法飞奔,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要是江湖上再多一些这样的武器,人人都能轻易射杀高手,苦练武功又有什么意义?秦言有些迷茫了。

    岳夫人拿出一块绢丝拭了拭“焚龙弩”,将之小心翼翼地收回包裹中。秦言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将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压下。他想起自己的目标,赶忙几步跑到华军的尸体前,朝他全身上下摸了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一定会放在自己身上。

    果不其然,秦言从华军裤兜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赤红色的三个大字:“舍生诀”。他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装作不在意地将所有页面都快速翻了一遍,花了不过十秒钟,便在搜神咒的作用下将书中内容强行记入脑海。做完这一切,他露出厌恶的神色,将书册掷到地上,口中骂道:“这种邪恶卑劣的功法,真是害人!”

    “你干什么!”一个家丁蹲下去将书册捡起,拿着翻看起来。秦言低头看去,却正是曾阻挡他借柴的那个年轻家丁!秦言心中冷笑,册子中所写的都是本门独有的秘语,岂是你一个狗眼奴才能看懂的?

    果然,那年轻家丁翻了几页后只看得满头雾水,冥思苦想仍不得其解,只好又递给了岳四海。

    秦言心中嗤笑的时候忽又浮起一个疑问,华军是如何看懂呢?莫非……莫非他也是本门中人?不可能吧,本门虽然恶人众多,但大都聪明狡诈,常常杀人不见血,手段怎会如此粗糙拙劣!

    岳四海翻开书册看几页后皱起眉头:“这书果真邪门得很。秦少侠说得不错,留着也是害人。”他双掌合拢,猛一加力,那部令无数魔门弟子垂涎的《舍生诀》便化为碎屑散入风中。

    年轻家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出口。

    此时庙内的打斗已完全结束。眼见两大头目伏诛,剩下的小蟊贼丢下一地尸体后跑得一干二净。庙宇内满地都是残肢尸体,血腥味浓郁得让人直欲呕吐。但此刻门外下着暴雨,却也无可奈何。岳四海夫妇忙于安抚伤者,老仆指挥还有力气的家丁把强盗尸体丢到门外,将战死的同伴就地掩埋。久不闻人间香火的八臂女神娘娘一下子收了这么魂魄,她老人家一定非常高兴吧。

    秦言则回到了自己的角落。火已经熄灭了,他盘膝坐下,默默念诵刚学到的“舍生诀”。

    没过多久,岳家一帮人将庙内收拾妥当,另外架起了篝火。岳四海亲自过来邀请秦言,将岳家老小一一介绍给他。

    岳家曾也是兰华国的大世家,到近几辈却已经没落了。大抵是岳家炼丹之能遭老天忌恨了吧,岳四海人丁不旺,传到他这一代辈,偌大一个家族就只剩了一家四口,在江湖上已沦落至二流。这还是靠了沧流殿、雁荡山、天机阁等大派的庇佑。岳家每年炼制的丹药,大部分都要卖给这几大门派,你来我往之下就有了交情,各派弟子遇见岳家人也会照应一二,这才让武功平平的岳家能在江湖上立足,并避免了一些宵小之辈的觊觎。

    这些情况,是秦言根据岳四海的话猜出来的。

    岳四海向秦言介绍了一家老小:岳夫人古月青,来自裴罗山的女侠;老管家钟叔,上一代岳家家主的亲随,现在是岳家辈分最高之人;岳家大小姐岳梓灵,芳龄十一,还未订下亲事……

    当介绍到小公子的时候,岳四海露出忧伤的神色:“犬子峦峰,自小体弱多病,无法修习武技。我也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只盼他平安长大成人,使我岳家血脉不至于断绝。”说到此处,悲从中来,铁打的汉子差点流下眼泪。

    秦言有些不以为然。身体差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间有诸多洗髓锻骨的法门,就算实在练不了武技也可以修习法术。岳家既然认识那么多名门大派,为何不让儿子拜个师门呢?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放儿子离开眼线,担心他被人欺负。当然,这些话他肯定不能说出口,只陪着岳四海唏嘘了几句。

    岳四海整理了一下情绪,又指着旁边的年轻家丁说道:“这位是在下的侄子,秦松涛。”

    秦言有些疑惑,既然是侄子,为何做家丁打扮?而且这姓氏也不对啊……不过岳四海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多问。他朝着秦松涛一抱拳,秦松涛回了一礼,不过面上似乎有戒备之意。秦言也看他不顺眼,不愿跟他多说。

    随后秦言也把自己的来历讲了一遍。他说自己是不动真人的弟子,玉仙子的师弟,修炼的是“撼天真剑”。由于近段日子修为遇到了瓶颈,不动真人让他下山在江湖中游历一番,以寻求突破之道。

    “境界突破,最是靠机缘巧合,师父说“撼天真剑”需要到天地各处去感悟,在江湖中游历一番,也许对修炼大有裨益。”秦言信口胡诌,直唬得面前几人一愣一愣。他真正的师尊却不是这样的,血狼僧只会把弟子关到黑漆漆的洞窟里,搁下一句“不突破就死在里面吧”的狠话,然后等过了几天去看,弟子果然走火入魔死在了里面……咳咳,也只有本少爷这般万里挑一的人物,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吧!

    “既然是游离江湖,秦少侠想要前往何方?”岳四海问道。

    秦言微微一愣,这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他只想快点练成“舍生诀”然后去找蝶仙子抢回人头,再然后就是回魔门交付任务,再然后继续修炼。至于这偌大的江湖,纷扰的俗世,他却提不起什么兴趣。

    岳四海瞧着他的神情,道:“再过半月,清微居林阁老七十大寿,兰华国武林同道都会前往碧野城拜贺。我一家正是为此事而来,秦少侠可愿与我等同行?”

    秦言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本少爷去碧野城干什么,吃饱了没事干么?

    他道:“我这次出门,主要是想寻访一下各地名山大川,至于其他的,却暂时没有考虑。”

    岳四海有些失望,不甘心地劝道:“届时兰华国三年一度的论剑大会也会在碧野城召开,众多武林豪杰都会上台比试武技,少侠亦可一展身手,那可是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啊!”

    秦言无语地望着他。岳大叔你是给那林阁老招徕生意的么,唆使本少爷千里迢迢去正道窝里找人打架很有意思?万一被认出了魔门弟子的真面目该怎么办,本少爷的性命你赔得起吗?

    岳夫人插话道:“到时候武林七仙子都将去为林阁老祝寿,蝶仙子和玉仙子还会亲自参加论剑大会,秦少侠就不想去见识一下吗?”

    秦言本来是兴趣缺缺,一听到“蝶仙子”的大名却陡然来了精神:“蝶仙子?是不是那个脸上蒙着白纱,身后跟着一大堆蝴蝶的蝶仙子?”

    “不错。蝶仙子是沧流殿张真人座下首徒,她将代表沧流殿为林阁老拜寿。秦少侠要是对她有意,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哟!”

    秦言挠了挠后脑,面上露出一丝羞赧之色:“实不相瞒,在下几年前曾有缘得见了蝶仙子一面,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从此心中再容不下其他女子。我这次下山,其实也抱着去见一见蝶仙子的心思。既然蝶仙子要去碧野城,那我肯定是不愿错过的了。”

    岳夫人会意地一笑。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年岳家大少爷初见青霞仙子,不也被迷得神魂颠倒,穷追不舍吗?她回忆当年甜蜜时光,不禁转目朝岳四海望去。岳四海触见她的目光,也想起了年少时的荒唐事,一张国字脸露出微笑,出神片刻后又干咳几声,道:“秦少侠若愿与我等同行,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为了追寻那位蝶仙子的芳踪,秦言决定跟岳家大小一起前往碧野城。

第8章 被看穿了吗

    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次日午时方停。这一阵暴雨之后,山中道路泥泞不堪,更加难行。岳家夫妇一人背着一个孩儿,带领众家丁翻过崎岖的山岭,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

    众人在村里借宿了一晚,第二日继续前行。走了二十多里后,道路渐趋平缓,岳四海在一家小镇上雇了三辆马车,将他们一直送到光义县。

    光义县街镇算得上是方圆数百里内最繁华的地带了。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路旁小摊上的各类新奇小玩意儿不仅吸引了岳峦峰岳梓灵两个小孩子的目光,同时也勾起了秦言的兴趣。

    秦言从记事起就被带到了魔窟,与一群孤儿一起在各种痛苦折磨的训练中长大。他从小只知道埋头修炼,打熬筋骨,磨砺剑术,同时还学会了揣摩人心、机巧算计与虚与委蛇,如此方能在步步艰险的魔门中平安活到现在。在他的童年,最好的礼物便是师父几句赞许的话语,至于糖葫芦、纸人、小风车这样的玩意儿,从来都与魔门中的孩子绝缘。大约是童年的缺失所引起的遗憾吧,他现在见到这些简单的哄小孩子的东西,却有一种异常渴慕的感觉,恨不得把它们全部抓入自己手中。

    当然,秦言知道自己早就过了玩闹的年龄。作为从九龙峰下来的一代“少侠”,岂能做出失仪的举动?所以在岳梓灵姐弟俩嘴里咬着桂花糕、手里拿着风车大笑大闹的时候,秦言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身影,按下心中羡慕嫉妒恨的怨念,面带微笑地与岳四海夫妇交流几句“小孩子真可爱”的废话。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一大票人又累又乏,需要安歇。岳四海找了一家旺福客栈,订了八间上房,两桌酒菜。众人将行李放进房间,回头却发现大小姐和小少爷不见了。

    岳夫人赶忙出门去寻:“这两个淘气鬼,太贪玩了!”

    “还不是你宠的。”岳四海摇摇头,招呼众人落座。老管家钟叔带领家丁坐一桌,岳四海、秦言、秦松涛坐一桌。伙计过来上菜倒酒,卤牛肉香味四溢,众人食指大动,就待岳夫人回来之后大快朵颐。

    这时,客栈外突然响起岳夫人的尖叫声。

    岳四海脸色大变,当即掀开椅子冲了出去。众人齐齐一惊,连忙跟在后头。

    秦言来迟了一步,冲到街对面时,只看到岳夫人蹲下身抱住岳峦峰和岳梓灵,两个小孩子在她怀里哇哇大哭。他松了一口气,两孩子的哭声中气十足,看来是有惊无险,并无大碍。

    一位手持长剑的蓝衫少年挡在他们母子身前,在他前面,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倒在地上,车厢内传出一声声尖利的叫骂。众多家仆模样的人围着马车好一阵折腾,方才把车厢里的主人解救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秦言看清她模样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大饼脸,塌鼻梁,厚嘴唇,脸上遍布着一个个黑紫色的疙瘩,偏偏还故作可爱地梳着双马尾。秦言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丑的人,简直能给他纯真的心灵留下阴影。

    那丑女在仆人的搀扶下理了理花格裙子,摆出自以为美妙的姿态,然后一甩手上黑色长鞭,趾高气扬地喝道:“你是哪家的狗杂种,竟敢冲撞我麻仙子的车驾?”

    麻“仙子”?秦言嘴角一抽,忍不住低骂出声:“这年头,就是一头猪也能称作仙子了!”

    他骂声低微,前方的蓝衫少年却好像听到了这一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

    秦言眼前一亮:好一个明媚女子!

    那蓝衫少年原来是个少女,留着齐耳短发,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左眼下角一颗泪痣,煞是动人。

    “混账,仙子问你话呢,你还不老实交代!”见蓝衫少女姿态轻慢,惹得自家主人怒气勃发,一名仆从忍不出放声大喝。

    少女倨傲一笑,轻启朱唇:“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吾姓名。”

    “笑话!”麻仙子夸张地大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这方圆几百里地,谁不对我麻仙子敬让三分!你这小骚狐狸初来乍到,不晓得老娘的厉害。我告诉你,只要在这光义县一亩三分地上,就是老娘说了算!快说!你是哪里来的贱种?”

    少女并不答话。

    岳四海上前一步,沉声道:“在下岳四海,这位姑娘是为救岳某一双孩儿才挡下了马车,麻姑娘有什么指教,只管冲着我来,岳某担着就是!”他双手握拳,一股沛然气势油然而生,“我还想问问姑娘,你当街纵马横行,差点撞到我岳家独子,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麻仙子从鼻孔里喷出鄙夷之声:“岳家?岳家算什么东西!这里是老娘做主,老娘爱撞哪就撞哪!你儿子挡了老娘的道,就是自己找死,别怪到老娘头上!”

    岳四海闻言大怒,就欲拔步上前,却被蓝衫少女抬臂挡住。

    “岳兄,此事就交给吾,你旁观便是。”

    “仙子对我儿有救命之恩,岳某怎敢再劳烦仙子出手?这一伙鱼肉乡里的败类,就交给岳某打发吧。”

    这两人一言一语都没把麻仙子放在眼里,直把麻仙子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当下尖声叫道:“来人,给我把这群狗杂种抓起来!”众奴仆齐声应诺,一拥而上。

    蓝衫少女轻轻一笑,再不与岳四海争辩,身形一晃就已窜入了众奴仆之中。只听唰唰几响,冷澈如雪的剑光倾洒而下,鲜血迸射,一干吆喊喝骂之声仿佛在同一时间戛然顿止。岳家众人眼前一花,就见那少女再度回到原处,仿佛只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紧不慢地将长剑放回背后鞘中。

    一息之后,前方那一干奴仆咚咚咚仆倒在地,只余下麻仙子一个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中,犹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街上围观之人见她头上发髻被当横削断,露出光秃秃的头顶,丑陋的面容越发滑稽,不禁大感解气,纷纷叫好。

    麻仙子还在震惊于蓝衫少女鬼魅般的身法,半晌后才从旁人异样的目光中发觉到自己的异状,抬手摸了摸头顶,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过身没命地向来路跑去。

    “仙子好剑法!”岳四海朝蓝衫少女一抱拳,肃声说道,“岳某感谢仙子对我儿的救命之恩,若仙子不嫌岳某莽撞,可否入座一叙?”

    少女轻巧地回了一礼,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秦言飘来:“岳兄相邀,岂有不从之理!”

    一干人在围观者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回到客栈。此时酒菜尚温,正好下肚。

    岳四海将少女请到上首,夫妇俩于两边作陪。看得出岳夫人真是吓坏了,一改往日的飒爽从容,握住少女的手不住说着感激的话语。岳家大小姐和小少爷也受了惊吓,再也不敢玩闹,老老实实地夹菜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秦言却感觉有些不自在。

    他坐在少女对面,察觉到人们的目光总是在他与少女之间来回移动,连那少女自己也频频朝他看来,眼中似乎饱含深意,让他生出不好的感觉。

    ——看什么看!你们以为美少年就一定会跟美少女有关系吗,本少爷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对面的美女,请你矜持一点,不要老是对我眉来眼去,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出去影响本少爷的清誉!

    岳四海忽然举杯,朝秦言与少女各一示意,问道:“秦少侠,玉仙子,你们俩同门师兄弟相见,该是极度欢喜的事情,为何却各自沉默啊?”

    此言一出,秦言心中一震,少女面色微变。秦言抬眼的一瞬间,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女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有点像杀气,却比杀气微淡隐秘得多。

    那只是一瞬间的变化,少女的神色随后立即恢复了正常,她垂下眼帘,从容地抿了一口酒,漫不经意地道:“岳兄从何得知吾的身份?”

    岳四海道:“九龙峰玉寒烟仙子名满天下,御剑术深得不动真人真传,神姿风采早已深入人心。何况岳某三年前曾有幸远远瞻仰过仙子风采,仙子虽不记得岳某,岳某却不敢忘了仙子。如今有缘再会,岳某又岂能有眼不识泰山?”

    此言一出,满座惊哗,那秦松涛更是站了起来,眼珠子都快瞪出去。就连岳夫人身边的岳梓灵和岳峦峰,小脸上都满是敬仰钦佩之色。

    天下第一高手不动真人的亲传徒弟,又是武林七仙子之一,其名可谓如雷贯耳,谁人不敬仰三分?就连她的诗号:“缈若清灵化梦幻,一剑凌云万仞峰”,都已传得让众人耳熟能详。

    少女对这一类眼神已经司空见惯,语气平淡地道:“三年前?”

    岳四海道:“三年前仙子在月照峰约战赤月三魔,以一敌三,“撼天真剑”一出,三魔尽皆授首。岳某当时就混在山下的武林同道之中,见证了仙子诛魔的整个过程,对仙子的剑法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岳兄谬赞,实不敢当。”少女嘴角微翘,抬眼望向秦言。

    在场唯一没听过玉寒烟诗号的,可能就只有秦言了。

    也怪血狼僧,将他们这伙少年从小隔绝在魔窟之内,在一亩三分地里勾心斗角,以为那阴森险恶的魔窟就是天下的全部,常常忘了还有江湖之大,天地之广。

    但秦言再怎么闭塞迟钝,当听到岳四海喊出玉寒烟的名头之后,也该知道大事不妙。

    他对上玉寒烟的视线,一时间,心中百念翻转。

    方才他看这少女出手时,只觉得她本领不俗,是个高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就是鼎鼎有名的玉寒烟!

    ——九龙峰威震天下,却极少有弟子下山行走,秦言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决定假冒其名,谎称是不动真人的弟子、玉寒烟的师弟,抱一抱天下第一高手的大腿。哪料到没过两天就遇上了玉寒烟本人——这究竟是太幸运还是太倒霉呢?

    眼看谎言就要被当场揭穿,饶是以秦言自诩厚如城墙的脸皮,也禁不住微微发红。

第9章 仙子的图谋

    李鬼遇上了李逵,该如何演绎,才没那么难堪?

    秦言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低着头皱着眉,在众目睽睽之下,右手慢慢下滑,本想去摸剑柄,但在半途先摸住了肚子,“哎呀”一声,面露痛苦之色,道:“突然有些不舒服,我失陪一下。”

    刚站起身,就听玉寒烟说道:“秦师弟,你哪里不舒服?”

    秦言听她叫自己“师弟”,心中微微一动,又看到她翘起的唇角,只当她嘲笑戏弄自己,哼了一声道:“肚子不舒服。”

    他心想虽然是我冒用你们九龙峰的名号在先,但本少爷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赔礼道歉这几个字,你要是非要找我的晦气,本少爷也不会束手就擒。

    玉寒烟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摇头道:“咱俩多久没见了,怎么才刚一见到我,你就不舒服了?”

    秦言看着她那张笑意盈盈的俏脸,心中愈发戒备。美女都是红粉骷髅,越美的女人越危险,秦言亲眼见过魔窟中的美女色诱同门、谈笑杀人,又岂会上她的恶当?他当即把脸一板,哼道:“我一看到你这张脸,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说出这句话之后,他都做好了对方乍然变色,暴起出剑的准备,却没想到玉寒烟脸上笑容愈发浓厚了,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这更加让秦言寒毛直竖,绷紧了身躯——本门中有一位叫做吕彤的师姐,就是笑得越灿烂,手段越残忍。这玉寒烟的修为恐怕不在吕彤之下,本少爷未必打得过她。要不然还是调头跑路吧?

    “师弟,你的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呀……”玉寒烟笑着道。

    “要你管!”

    在秦言凝重的注视下,玉寒烟脸上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起来。秦言集中了精神,心里道:‘她要来了。’

    玉寒烟冷冷地看着他。他也不肯服输地回瞪过去。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诡异的气氛吓得周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良久,就见玉寒烟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轻叹:“这又是何苦。”

    秦言也不明白苦在何处,面色疑惑。

    玉寒烟叹息道:“你我以前的不愉快,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

    秦言眨了眨眼睛:“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哎,你还是这倔脾气!”玉寒烟露出无奈的表情,“就当是我错了吧!师弟,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吧,我们师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行吗?”

    这……这是搞什么鬼?

    她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不是本——不,本少爷的字典里也没有道歉这两个字!

    但她的这一番表现,却着实让秦言困惑了。

    旁边岳四海道:“秦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女孩子都道歉了,你怎么也不表示表示?”

    秦言心想你知道个屁。但他其实挺欣赏岳四海这种爽朗豪迈的性格,说真的,通过这几日的相处,除了那个秦松涛外,秦言对岳家上下的印象都产生了很好的印象。他在魔门中还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愉快的与人相处的经历。如果不是谎话要被揭穿,他还真不舍得就此离开。

    玉寒烟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吧?”

    这时候再磨磨蹭蹭,反倒显得秦言小器了。他便抬起手掌挥了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行吧,我原谅你了。”

    岳四海哈哈大笑,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该这样嘛,同门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能化解呢?两位都是人中豪杰,携起手来定能在武林中有一番作为。来来来,干了这杯酒,让以前的误会都随风而散吧!”说着将他拽回座位,举杯痛饮。

    秦言坐下来,与岳四海干了一杯,疑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玉寒烟脸上。她没有当场揭露本少爷已经算客气了,为什么还要帮本少爷圆这个谎呢?而且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堂堂一个仙子搞得低三下四,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玉寒烟迎上他的视线,面上依旧挂着那一缕微笑,朝他点了点头,举杯示意。

    秦言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贸然以搜神咒相试,陪着她喝了一口,便低下头再不言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顿饭接近了尾声。岳四海得知玉寒烟也要去碧野城拜寿,便诚挚邀请仙子同行。玉寒烟没有直接拒绝,却道自己在光义县还有要事,还得多留几日。岳四海感到很失望,也只好作罢。碧野城离此地千里,岳家老小家丁赶路过去至少要十一二天,耽误不起。

    不料玉寒烟又道:“我这事说难也难,不过若是秦师弟肯帮我,则只需半天工夫。”她瞧往秦言,幽幽一叹:“可惜师弟还是没原谅我,连话也不肯跟我多说,肯定是不愿意的了。”

    她美目涟涟,顾盼之下真可谓风情万种,让旁观之人都忍不住生出“恨不得为仙子去死”的感觉。秦言脑中一热,一句“我愿意”差点脱口而出,继而一股沁凉之感涌入心中,灵识中搜灵咒突然自发运行起来,顿让他恢复了清醒。

    竟敢对本少爷施展幻魅术!他心下忿怒,狠狠朝玉寒烟瞪去。这贱人为我圆谎原来是出于这个目的!不过本少爷是那么好利用的么?还是师父说得好,这世上那些自称仙子的女人,内心往往比乌鸦还黑。这几天少爷连续见了三个仙子,全都不是好东西!当然,岳夫人不算。

    玉寒烟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目光,看似毫无意外之色。她的眼眸清冷深幽若一汪寒泉,令人身心俱冷,哪还有半分媚意?

    这时,旁座的秦松涛发话道:“秦少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玉仙子都道过歉了,你再耿耿于怀,也太没风度了吧!”

    秦言瞪了他一眼。你这万年不吭一声的龌龊男来凑什么热闹!

    却又听岳夫人道:“秦少侠,男儿要心胸宽广一点嘛,就算玉仙子曾对不起你,她都认错了,你就不能原谅她吗?”

    这是怎么了,温柔贤惠英姿飒爽的岳夫人也跟着瞎起哄!您也算是老江湖了,这么明显的利用不会看不出来吧?

    岳四海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能原谅女人错误的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更何况我们江湖儿女当互持互助,玉仙子有难处,我们岂能不帮?你要是不愿意,让岳某来!仙子的这个忙,我帮定了!”

    连两个小孩子也吵着喊道:“玉姐姐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也要帮忙!”

    瞧见岳峦峰岳梓灵姐弟俩眼中那一丝狂热,秦言才发觉到不正常。玉寒烟的幻魅术主要不是针对他,而是冲着在场所有人来的!

    九龙峰,玉仙子,好厉害的手段!

    秦言心中冷然,思忖间便拿定了主意。他嘴角一翘,微笑道:“是我错了,岳大哥教训得是。玉师姐的忙,我不能不帮!”

    玉寒烟深深望了他一眼,道:“师弟若真心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言道:“秦某说一不二,决不食言,请师姐放一万个心。”

    他二人语含机锋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吵闹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声叱骂呼啸,有许多人踏着急促的脚步往客栈这边靠过来。在坐的几人多是耳目灵敏的高手,立即听出异样,围过来的人中可不是一般百姓,里面混杂着不少练家子。岳四海沉声说道:“只怕是冲我们来的。”

    “总算来了!”玉寒烟目中泛过一道冷光,款款起身。

    这时便听见外面有人喊话道:“刚才是谁伤了我妹妹麻芳姑的,请现身一见!”喊声气势十足,震得客栈大厅桌椅嗡嗡颤抖。店掌柜吓得面无人色,缩在柜台下不吭一声。吃饭的客人们也都匆匆离席,各自躲回自己房内去了。

    岳四海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外。岳家诸人紧跟其后。

第10章 竟敢不给麻爷面子

    秦言跟着岳四海走出客栈,只见门外已被一帮面貌凶悍的汉子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下了一小块空地,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够,大部分岳家家丁都被堵在了客栈门内。

    那帮恶汉之前当先站着三人。正中那人身材异常高大的光头男子,满脸横肉,披一件玄色布衫,便是这群人的首领。那位面容丑陋的麻仙子就站在他左旁,以一块花巾蒙住了头顶,摇着他的胳膊,一脸委屈模样,口中不住娇嗔。另一人则是一位中年文士,儒衫白袂,手摇折扇,看似一派风流模样,眉眼却颇显阴狠。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昏暗,他们身后足足上百号人举着火把围住这里,照得客栈门前通明透亮。瞧那架势,亦有一言不合就放火烧屋的意思。

    岳四海当先上前,朝光头男子拱一拱手,开口问道:“在下岳四海,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光头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却不答话,扭头朝身边麻仙子问道:“就是这人打伤了你?”

    麻仙子摇摇头:“不是啦,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贱女人,她肯定躲起来了。哥,你可绝对不能放过她!”

    光头男子笑道:“放心,就算她美若天仙,只要敢伤我妹妹,我也定叫她不得好死!”他抬眼朝岳四海瞥去,“姓岳的,我找的不是你,你让正主出来说话。”

    他言行如此无礼,岳四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当即冷哼道:“只要你过了岳某这一关,自然能见到她。”

    玉寒烟倒不是故意要躲起来。当时出门的时候,岳四海走得匆急,连带着一群家丁也冲到了她前面,而后又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这倒将她难住了,她堂堂玉仙子,难道要从一帮臭男人中挤出去吗?她只好伸出纤纤玉指,一个个地点了点家丁的肩膀,请他们让开路来,磨蹭了好半天才走出门,便看见岳四海要跟那光头大汉动手了,连忙出声喝止。

    “两位且慢动手!”

    这一声清喝,顿时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她的身上。

    麻仙子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手指着她大叫道:“就是她!就是这小贱人!”

    光头男子举目望见她越众而出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继而脸色大变,神情变得无比阴沉。他右边中年文士也沉下脸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听了不住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玉寒烟走到最前,目光自光头男子、中年文士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麻仙子脸上,瞧见她那副滑稽的打扮,面上不禁露出忍俊不禁之色。她抿了抿嘴,压下面上笑容,道:“诸位,正主已经来了,你们谁要报仇的抱怨的,只管冲我来吧!”

    “玉仙子——”岳四海忍不住开口,却被她摆手阻止。

    “岳大哥,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不过却是不必。人是我杀的,这位麻仙子的头发也是我削的,所有的祸都是我惹的,善后的事自然也该由我自己做。”

    见她仍是一派轻松自在的神色,麻仙子按捺不住,开口骂道:“你这小贱人,死到临头了还嚣张什么!哥,我不要她死,我要把她抓起来,割下她那张臭脸皮,慢慢折磨她……”

    “别胡闹!”光头男子抬手在麻仙子肩上按了按,朝玉寒烟拱手道,“这位可是九龙峰玉仙子?玉仙子仙驾亲临,让敝县蓬荜生辉,幸甚幸甚!在下麻东豪,乃青木堂堂主,不知玉仙子驾临,差点冲撞了仙子,实在惶恐,请仙子恕罪!”

    麻仙子尖声叫道:“哥,你居然向这贱人道歉——”麻东豪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嘴,麻仙子拼命挣扎,嘴里发出一串呜呜之声。

    玉寒烟淡淡地道:“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人认得咱家。”

    麻东豪道:“麻某平生喜欢收集神兵利器,仙子背上的那柄破殇剑,杀气透鞘,寒意森森,一看就知道是绝世神兵,麻某岂会不识?”

    “你倒有些眼光。”玉寒烟唇角微翘,见麻东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背后的剑柄,轻笑道,“我这柄剑乃师尊昔年所用,不知尝过多少妖魔鬼怪的血肉,却不曾留下半点污痕,称一声绝世神兵也名副其实。你想看一看吗?”

    她这么一说,不仅麻东豪,连岳四海在内的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到了那柄“破殇”宝剑上。人人都想知道当年不动真人所使的神兵究竟是什么模样。秦言也不例外。

    麻东豪脸上横肉一颤,打了个哈哈,摆手道:“不敢不敢,麻某有自知之明,没这个福分,不敢玷污仙子的宝剑。”

    玉寒烟轻叹道:“罢了。此剑性烈,出鞘不空回,不看也好。”

    旁人频频点头,都觉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剑就该是这个脾气。

    这时那麻仙子趁着麻东豪失神,从他手里挣脱后,跺着脚用尖锐的嗓音大叫起来:“不就一把破剑吗,我家里有的是,只有你这种穷酸丫头才把它当块宝——”

    她见玉寒烟皱眉望来,愈发起劲,左手叉腰,右手指着玉寒烟的鼻子叫道:“你看看你这小贱人,不知道是从哪个窑子跑出来的姐儿,又穷又骚,也敢自称仙子?你招惹别人也就罢了,还敢招惹到我麻仙子头上来,老娘今儿个非要撕了你的脸……”

    秦言在玉寒烟身后说道:“师姐,她骂你是窑姐儿,这不能忍啊!”

    玉寒烟哼了一声,道:“那你还不快快出手教训她?”

    秦言道:“可她并没有骂我啊!”

    玉寒烟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另一边麻东豪拽住了麻仙子,道:“不得胡闹!”又朝玉寒烟道:“仙子恕罪,敝妹年纪小不懂事,差点冲撞了仙子,罪过罪过。麻某替她给仙子赔个不是,望仙子海涵!”他随意拱了拱手,“麻某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说罢就欲转身。

    “麻先生不必着急,等我说让你走了,你再走也不迟啊。”玉寒烟清冷的声音响起,令麻东豪身形顿止。

    麻东豪转过头来,沉声问道:“仙子还有什么指教?”

    玉寒烟道:“我和师弟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你们这么上百号人气势汹汹地围过来,让我师弟饭都没吃安稳,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麻东豪眯起了小眼睛:“麻某不是已经向仙子赔礼道歉吗?仙子还要如何?”

    玉寒烟随意朝身后秦言一指:“我这师弟自小精修剑术,两耳不闻世俗之事,纯洁得好像白纸一般,这才培育出一颗通明剑心。但令妹却在他面前一再骂出粗鄙之语,让我师弟受市井污浊,剑心蒙尘,修为大退,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麻东豪咧嘴笑道:“我怎么没听说九龙峰玉仙子还有一位师弟?仙子莫不是在消遣麻某?”

    玉寒烟本来还想说些大道理,秦言已抢先一步喊道:“我师姐就是消遣你了,你待如何?”

    麻东豪眼中厉芒闪过,脸上横肉起棱,已是动了真怒。他麻东豪在这光义县称王争霸十几年,纵横睥睨,无人敢惹,连官家知县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麻爷”,何人敢掠其锋芒?他只是看在九龙峰不动真人的面子上才对这玉仙子好言相劝,不愿多生事端,这贱人倒蹬鼻子上脸,还真以为麻爷怕了她不成!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种仙子公子的什么大多有名无实,无非仗着长辈的福泽荫蔽到处惹事生非,又有江湖上捧臭脚拍马屁的叫上几声少侠,就把他们拍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了。今天麻爷正好看看,所谓的九龙峰玉仙子到底有多少真斤实两!

    他直视玉寒烟,皮笑肉不笑地道:“玉仙子,你可知道,麻爷在这光义县住了十三年了,你是第二个敢对麻爷这么说话的人。”

    麻仙子一见兄长翻脸,也来了精神,立马手指着玉寒烟破口大骂。“这婊子果然得寸进尺……”她嗓门粗大,口中污言秽语吐个不停,直将玉寒烟的祖上十八代都归入坊间贱籍。其言语之难听,就连作为旁观者的秦言也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丑婆娘。

    作为麻仙子口中直指的对象,玉寒烟却对麻仙子的骂声充耳不闻,只瞧着麻东豪问道:“那第一个是谁?”

    麻东豪阴狠一笑:“也是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好像叫什么林深阁吧,竟敢指着麻爷的鼻子口出狂言。麻爷就架了一口大锅,烧了一锅热水,让人把他的肉一块块切下来煮熟了,分给光义县的乡亲们享用。玉仙子,你这样细皮嫩肉的,肯定比那人要好吃多了!”

    一旁的岳四海陡然变色,颤声道:“原来沧流殿的林少侠竟是死在你手里!你这狗贼……”

    玉寒烟摆摆手,道:“秦师弟,你听见了吗,这位麻大爷竟然想把我们九龙峰弟子煮了吃,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秦言道:“不是只煮你玉仙子一个吗?”

    “咱们师出同门,我要是被煮了,难道你秦少侠跑得掉?”

    “师姐神功盖世,一剑把他打发了便是,也让这群土包子见识见识我们九龙峰的武技。”

    麻东豪恶狠狠地朝这俩人瞪来。从来只有他嚣张,今天这里居然还有人比他麻爷更嚣张,这还了得!他伸手往胸前一探,一把将布衫扯开,露出浑身泛着油光的腱子肉,脚下重重一踏,只听轰隆一声,整个街面都颤了一颤。

    感受到对方杀气直逼己身,秦言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麻东豪的内力修为已达地元初阶,确实有猖狂的本钱,如果自己跟他硬碰硬,未必能轻易取胜。

    他本以为前方至少有玉寒烟顶着,不料玉寒烟一个闪身,竟窜到了他身后,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师弟,我与你许久未见,不知你武技进展如何,你就亮几招给我瞧瞧,把这人打发了吧!”

第11章 传说中的撼天真剑?

    “凭什么要我……”秦言话至一半,忽感觉面前麻东豪气势攀升了一截,腾腾杀意化作狂风扑面而来,激得他衣衫猎猎飞扬。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后退,否则就将迎来对方的雷霆一击,只得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地瞧向面前的对手。

    他一认真起来,身上的气势也随之变化,静如苍松,稳若磐石,渊渟岳峙,自有一派宗师气度。他与麻东豪正面而峙,一个若狂风巨浪呼啸激荡,另一个却如穿空乱石般稳稳矗立,丝毫不落下风。

    麻东豪暗暗心惊,没料到这不起眼的无名小子竟也有如此功力。他目光凝视秦言周身上下,只觉得这少年看似随意站着,气机却浑然天成,随时能衍生出各种进攻防御的招数,几乎毫无破绽。他的气势已迫近顶点,不能再耽搁下去,当即踏前一步,踩得地面又是一震。那少年却只是冷冷瞧着他,稳若泰山,不动分毫。

    后方的麻仙子不再骂玉寒烟,转而为麻东豪呐喊助威:“打死这小子!把他撕成碎片!我要把他的心肝炒着吃!”

    另一旁的中年文士也有意无意地往前走了一步,紧跟在麻东豪身后,轻轻摇动折扇,一股异味从扇骨中渗透出来。

    “想要以多打少么?”玉寒烟眼中波光流转,扬手将背后长剑解下,连鞘一并向秦言丢去,“师弟,接剑!”

    秦言右手一扬,将长剑抓入手中,顿时一股冰凉浸润之感渗入手心,令他精神一振。

    好剑!隔着剑鞘都有如此浓烈的寒气,果然是一把绝世神兵!

    不愧是不动真人用过的宝剑!

    就在他抓剑的时刻,身体终于露出了空隙。麻东豪抓住这个机会,怒喝一声,高大的身形犹如山岳般扑压过来。

    “喝啊——”吼声直冲云霄,震动四野,旁观诸人只觉得头皮一麻,耳内嗡嗡嗡作响,再不闻其他声响。在这一声虎吼之后,麻东豪便已如战车般碾压过去,巨大的阴影将秦言笼罩在内,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劲风和气浪,没有人会怀疑他下一刻就会将秦言碾成肉泥。

    离秦言最近的玉寒烟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往后退了三步。

    “轰——”狂暴的力量终于砸实,却似惊涛拍岸,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溅的劲气刮得围观之人站立不稳,纷纷朝后跌去。交战中心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各自往后退去。

    秦言退了半步,面上泛起一阵红潮,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张口吐出一口憋闷之气,才将体内紊乱的内息压下。

    而麻东豪却一连退了三步,还是靠中年文士在他后腰抵了一下才堪堪站稳,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望着前方呼了一口便恢复如常的少年,面上禁不住露出震撼之色。多少年了,他靠一招“血手印”在西南一带纵横无敌,鲜少有人能接一掌。便是三年前那沧流殿的林深阁,也在硬接他三掌之后吐血身亡。可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仅在仓促间抬手挡了一下,便轻松接下了他汇聚了全身功力的一击,看上去没受任何伤害。他难道是个怪物吗?

    麻东豪稍稍喘出几口气,低声道:“梧桐,我们一起上。”时至此际,他已知自己遭遇了平生大敌,再也顾不得颜面。

    中年文士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与麻东豪并肩而立。只有那麻仙子还不知晓战况,仍在跺脚呐喊:“哥哥,梧桐先生,你们快点把他手脚砍断!”

    这边岳四海看不过去了,就要挥拳助阵,却被玉寒烟阻止:“岳先生不用担心,区区两个乡野村夫,奈何不了我师弟。”

    话音未落,只听呛的一声锐响,一道如雪寒芒已然出鞘。秦言挥动长剑,势若奔雷狂风,倾洒出千百道凛冽光芒,将麻东豪与那中年文士一并笼罩在内。

    麻东豪脸上横肉一阵哆嗦,拼了命地挥拳抵挡四面八方涌来的剑气。他称霸西南一带多年,却哪曾见过如此精湛的剑术,只觉得自己就像万丈波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倾覆。而他那位引为臂膀的中年文士梧桐,却在漫天剑气袭来之际便抽身急退,脚下一蹬高高跃起,越过众人头顶,没命地朝远方射去。

    在短短一瞬间就看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毫不犹豫地作出逃跑的决定,这位梧桐先生还是很有眼力的嘛!

    只是这位梧桐先生没有想到,被他出卖的麻东豪连两秒钟都没坚持住,就在千万道剑气下被切成了大大小小的碎肉块。秦言抬眼望向已经跳上了屋顶的梧桐先生,锁定他的气机,五指张开,长剑如离弦之箭朝他射去。

    “嗖——”如一道炫目的电光刺破低沉的夜空,毫无阻碍地贯入梧桐先生的背心,又从前胸透出来。

    梧桐先生惨叫一声,跌落到瓦檐上,痛苦地翻滚起来。他的生命力也是极端顽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肯死去,甚至还把手伸到后背去想要把剑抽出来。

    于是秦言遂了他的意。他一招手,长剑便抽离了梧桐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反射回来,正落入他左手握着的剑鞘中。却只见梧桐被长剑抽离之力带得从屋檐上摔下来,在地面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哥——”看清麻东豪的死状后,麻仙子发出一声嘶力竭的惨叫,继而两眼翻白,就此晕了过去。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撼天真剑吗?”岳四海看得目眩神驰,忍不住喃喃自语。岳夫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没完全看清那上千道剑气的轨迹,却隐约觉得其中夹杂着一丝裴罗山剑法的影子。难道传说中的撼天真剑,还与裴罗山有什么渊源吗?

    胜负分得如此快,围观之人都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长剑回鞘,才有人反应过来,机灵点的青木堂堂众赶紧转身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腿。一些对麻东豪死忠的堂众则悍不畏死地挥舞刀剑朝秦言冲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呐喊。另一些人眼力差些的还没看明白,不明所以,有的呆在原地不动,有的跟着大部队跑路,还有的倒霉鬼追随者忠心者的脚步加入了这场必死的冲锋。

    秦言望着冲过来的那些愤怒扭曲的脸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他已收剑回鞘,就是表明不愿多造杀孽。然而这些人不识他一片好心,偏要自寻死路,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他再度拔剑,合身迎上冲过来的众人。

    刀飞剑舞,肉与铁交响,森寒的白霜凝结成束,在翻涌的血液中迸射纵横,带起无数清冷却晶莹剔透的白刃残像,在空中留下清晰的痕迹,如同一串串流淌着的冰雪棱刺,穿过纷飞的艳红浓浆,却不沾染一丝血色。

    血肉在崩毁,幽魂在哭泣,这些怀揣着各种欲望与愿望、或许作恶多端又或许无辜就戮的灵魂们终于褪去残壳,化为最轻盈的烟雾,飘飘荡荡地彼此纠缠着升向星云的彼端。

    他们留在世上的残躯,便沦为了一段华丽舞曲的伴奏,以凄艳的鲜红衬托出当中飞舞的那道剑气的冰冷残酷。

    玉寒烟望着血光中舞动的少年的身影,嘴角有浅浅的笑意露出。他们果然是同一类人啊!即使在火焰与冷刃演奏的残暴血腥当中,也要把杀戮变成一种艺术。这种可怜可悲的情结,最终将酿成一杯不容于世的苦酒,饮尽寂寥。

    片刻之后,前方再不剩下任何站立的敌人。秦言将剑归鞘,默默地从一地尸堆中走出来。他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沉重而且无奈。

    玉寒烟迎上去,微笑道:“师弟的剑法愈发精湛了,我叹为观止!”

    秦言摇摇头,将宝剑丢还给她,一声不吭地朝客栈内走去。岳家家丁都朝他投来敬畏的目光,纷纷让开路来。

第12章 麻仙子之死

    师父曾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辜之人。一个人在世上活着,就会杀戮众生,哪怕只是走一步路,吸一口气,都不知有多少看不见的生灵被灭杀。那些所谓“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善男信女,皆是虚伪愚昧之辈,自以为积善行德,其实早已业力缠身。这世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公平和正义可言。在婆娑门眼中,世间之人只分为有用的和没用的两种。对于那些没用的,就当成鸡犬猪猡一类的牲畜,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不必有任何顾忌。

    秦言曾鼓起勇气问他:那自己的亲人呢,如果既不懂武功,也不会谋略和法术,该划分到哪一类?

    师父嘿然一笑,一向冷酷的面容上竟浮现出几许苍凉之意:婆娑门的弟子,从来都没有亲人。

    秦言追问:那如果杀光了世上无用之人,会如何?只剩下几个有用之人,还能支撑起世界吗?

    师父回答:这世上多是无用之人,他们没什么别的长处,唯独生养得特别快。仅凭着婆娑门几百个弟子,就算放手大杀,从早到晚,也是杀不尽的,所以根本无需有这方面的顾虑。

    师父此言,不无道理。这世上有许多人,不仅无益,而且有害,譬如华军、麻东豪之流,还有他们手下的一帮喽啰,想杀就杀,不必心软。这一帮穷凶极恶之徒,杀起来既没有良心上的负担,也不必费多大力气,还可以竖立“为名除害”的正义形象,应该轻松又愉快才对……可是,本少爷才杀了二十多个,为什么就觉得心里异常难受,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玉寒烟赶上来与秦言并肩而行,她瞧着秦言脸色,微微一笑:“师弟,你是不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觉得害怕了?”

    “还不是你害的?”秦言冷冷地道。

    玉寒烟不以为忤,笑道:“你又怪我!咱们同门师兄弟,你杀我杀,又有什么分别呢?反正这罪孽啊,谁也逃不掉!”

    秦言沉默不语。

    “你也不用懊恼,这群人本就该死,你杀他们,是扬我九龙峰之威,无需半分顾忌。何况是他们自己招惹上门,你不杀他们,难道还站着让他们杀不成?”

    道理是这么说,然而终究总归……

    就在这时,秦言心脏忽然急剧地抽搐了一下,一种无比悸动地感觉如电流般传遍身体,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进的脚步顿时僵在半途。

    玉寒烟却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体,扬手,拔剑。

    秦言仓促回头,便看到了令他心悸的警兆的来源。

    原本昏迷在地无人理会的麻仙子已经醒转过来,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方匣状的东西,前端黑漆漆的圆管对准了并肩的二人,叫骂道:“你们这对狗男女,都给老娘下地狱去吧!”

    那方匣,与岳夫人曾用过的焚龙弩一模一样!

    极度的恐惧令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起来,那一瞬间被无限拉长,秦言的耳目变得无比敏锐,眼睁睁地看着麻仙子的手指拨动开关,真切地听到那“呯”的一声,然后就见一颗黑色铁珠从圆筒内射出来,直奔自己面门。

    他看得清铁珠射来的轨迹,却根本来不及躲闪,仅能抬臂护住面门。

    时值最后的时刻,诸念从心中纷涌而出,倒没有多悲伤,只是觉得荒谬:本少爷还有那么多人生乐事没享受过,难道就要死在一个丑八怪手上?

    就在这时,一道绚烂无比的弧光自他身前闪过,是他身旁的玉寒烟挥出了一剑。这一剑,像是漆黑夜空中一闪而过的冷电。

    这一剑过后,飞过来的黑色铁珠被从中剖开,一半射向半空,另一半跌落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玉寒烟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下一瞬间又出现在麻仙子身前。望着麻仙子那张惊骇欲绝的丑陋面容,玉寒烟嘴角浮现出一抹残忍冷酷的笑意,手上长剑一挥,便见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玉寒烟抓起那颗脑袋后退几步,不顾颈下汩汩涌出的血液弄脏了衣衫,将麻仙子的双眼对准了她无头的尸体,语气轻柔地问道:“看看你自己临死前的舞蹈,觉得怎么样,美吗?”

    在她内力催动之下,麻仙子的脑袋竟然还能维持意识,她惊恐地瞪大双眼,便瞧见自己尸身的模样。热血从颈腔里嘶嘶喷涌而出,无头的身体扑倒在地上,两条粗短的腿仍在奋力踢蹬,直把黑色的布鞋踢飞,裙子也摩破了,仍不肯休止,不停地抽搐颤抖。

    “你瞧,你生前这么丑,没了脑袋是不是美丽许多?也总算有了些女人模样,可要感激我哦……”玉寒烟的声音如同恶鬼的呓语,在麻仙子脑袋里回荡,伴随着她沉入漆黑深渊。

    麻仙子被逼看着自己最后的丑态,张大了嘴直欲狂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一直到好几分钟后才在最深的恐惧中彻底死去。这时候,她那无头的身体也没了力气,安静地躺了下来。

    玉寒烟将她的脑袋丢在尸身上,一低头瞧见自己左臂衣袖处的血迹,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拔出长剑,将半边衣袖划破,撕下来丢掉,露出皎白如玉的手臂,然后径直朝客栈大门走去。

    见识到了麻仙子的凄惨下场,众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带着深深的畏惧,哪还敢有丝毫绮念。连岳四海这般的汉子都靠边站着,一时不敢言语。

    玉寒烟走到秦言面前,唇角一弯,展露出如花笑靥:“怎么样,现在还害怕吗?”

    秦言摇摇头:“多谢师姐开导,我感觉好多了。”

    岳四海等人看着他俩走入客栈的背影,不禁都生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对师姐弟发起怒来还真是可怕,就连自己一方都瞧得心惊胆战。本以为秦少侠一口气杀那么多人已经十分凶狠了,没想到玉仙子比他更残暴……如果九龙峰的弟子都似这般的话,不难想象那位不动真人又是何等脾气。

    深夜,秦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强迫自己闭上眼,轻缓地呼吸吐纳,然而脑中杂念纷至沓来,在黑暗中投射出凶神恶煞的形象,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华军,老三,麻东豪,梧桐,还有那些来不及报上姓名就死在他剑下的恶汉,他们拖着血淋淋的躯体,从夜色幽深之处爬出来,口中发出凄厉的悲号,似乎就在他床下聚集。

    可恶,你们这些罪有应得的渣滓,为什么死了还搅得本少爷不能安生!

    秦言只觉得浑身火热,心中焦躁,猛一巴掌掀开棉被,睁眼望去,床前月色皎洁,窗外一轮明月,哪有什么厉鬼的影子?

    可笑,堂堂婆娑门首席大弟子,竟会因为多杀了几个人就吓成这样,还以为鬼祟入寐,去他娘的吧!

    也罢,趁着月光明媚,干脆出去走走,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魑魅魍魉敢挡本少爷的道。

第13章 鬼祟入寐

    月色如水,街面上好像被镀了一层银辉。夜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没有一个行人,远方间或传来一声狗吠,伴随着哗哗的风声,冷冷清清,再不复白日的喧嚣热闹。

    在这西南边陲的古老传说中,圆月之夜会有鬼怪出没,家家户户都要闭紧门窗,贴上符咒,方能保一夜安宁。若有胆大的年轻人在夜里出门走动,多半会被一阵阴风卷走,送入鬼怪肚中。

    身为魔门中人,秦言自不会信这些无稽传言。他走出客栈,独自漫步在空旷的道路上。客栈门前的尸体早已被收拾妥当,仅留下一地血迹,洒上了煤灰粉末,以免血腥味太浓而招致冤魂。在这月明风清的时刻,白日的杀孽都如烟雾一般褪去痕迹,只余下淡淡寂寥的惆怅,随风散入夜空。

    他走到白天差点发生车祸的地点,看到路边还有岳梓灵姐弟俩丢下的风车,蹲下身捡起来,举到耳边,听着小风车在夜风中转动的唰唰轻响,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抬起手臂,将风车举过头顶,仰脸看着风车在月光下转成轮盘,便觉得心头郁闷也在风车下渐渐散去,浑身变得舒畅起来。

    “师弟,这是什么好东西,你玩得这么开心?”玉寒烟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秦言不由大皱眉头。这家伙怎么也跑出来了?而且她悄无声息地欺近我身后,我竟没有半点察觉……

    他回过头来,望着玉寒烟似笑非笑的娇靥,不自然地牵了牵嘴角:“我来研究一下这些乡野匠人的手艺,发现还真不能小看了他们。虽然只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做得也蛮精致……”

    “师弟好雅兴。”玉寒烟走到他右旁,伸手拿过被他藏在身前的风车,凑到眼前仔细观看,“这东西虽然简陋,却也别有风味,让我感觉很亲切呢。唔……大概有十一年了吧,自从我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接触过这样的小玩意儿了。”

    “十一年……”秦言低声一叹,心中默道,‘我拜入师门,也有十一年了。’

    他抬起头来,正迎上玉寒烟灼灼的目光。月晖映照中,少女娇俏的面容静谧而温柔,令他觉得熟悉而亲切。明知两人不是真正的师姐弟,对方接近自己也是别有用心,他却在这般温柔的月色下产生了一股倾诉心事的冲动。

    随即他便醒觉,此刻午夜梦回时分,正是人心脆弱之际,极易被幻魅术乘虚而入。我跟她素昧平生,却觉得她似曾相识、一见如故,八成是中了别人的道。

    他摇了摇头,用理智压下心头纷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歇息。师姐还要继续散步吗?”

    玉寒烟道:“师弟这么早就回去安歇,岂不辜负了今宵月色?不如陪我在这县城里逛一逛,散散心,如何?”

    街上都没人了,有什么好逛的。秦言正要拒绝,不料玉寒烟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你没发现吗,我们已经被鬼祟入寐,其实现在正在睡梦中啊!”

    鬼祟入寐?秦言心头一惊,只觉得对方的手掌一片冰凉,果然跟女鬼一般,慌忙一甩右臂想要挣脱。不料玉寒烟的手虽然看似柔若无骨,实则蕴含着强劲的力道,秦言匆忙一扯之下,竟然纹丝未动。

    ——原来是你这个艳鬼!

    “不要乱动。”玉寒烟轻声一喝,贴着他耳朵,缓缓地道,“这样不也挺好吗?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聊一聊。而且,梦里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从那樱唇中吐出温热的气息,让秦言的耳朵觉得有些发痒。可是他始终心怀警惕,稍稍往后一侧身,当看到玉寒烟那清冷明亮若夜空寒星般的双眸,根本就生不出丝毫绮念,只在心里暗暗叫苦。这玉仙子不知是哪根筋不对,非要跟我这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拉拉扯扯,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本少爷生得太俊,让仙子一见之下就动了凡心么?

    秦言再是自大自恋,也知道这种理由荒谬绝伦。以前在魔门之时,也有不少美貌女子投怀送抱,秦言知道她们想要什么,当然不假辞色。如今的玉寒烟,行为依稀与那些魔门女子有些相似,但秦言却猜不透她究竟所图为何。

    莫非……她认出了我魔门弟子的身份?在戏弄于我?但也没必要亲自做到这种地步吧?

    瞧着秦言面上神情变幻,玉寒烟面露失望之色:“你真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秦言道:“我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玉寒烟看着他眼睛,幽幽一叹:“算了,是我太心急。你既然还不知情,说明时机未到。”

    秦言心念一动,问:“你说的时机指什么?”

    玉寒烟抬手理了理云发,倏地笑一笑,答非所问:“你且听好,我们现在正处于鬼怪营造的梦境中,这梦境极为复杂,显然是怨念深重的厉鬼所为。你看!”

    她纤手一指,秦言顺着望去,只见远方空寂的街道尽头似有一层稀薄的红雾正袅袅升起。玉寒烟在他耳边解释道:“那就是梦境的边缘,如果突破那里,就能清醒过来。但是那厉鬼肯定会将这街道无限拉长,制成重复的空间,如果盲目跑过去的话,就算累死也走不到尽头。”

    秦言心头一凛,想起自己刚才起床出门所察觉到的那一丝不协调之感,再看看周围,果真诡异阴森。鬼魅侵扰之说,并非没有道理。

    他大概已经相信了玉寒烟所言,问道:“那该怎么办?”

    “不要急,慢慢等那厉鬼现身。我们有的是时间,大不了等到天亮。布下这么复杂的梦境需要极深的怨念,也只有白天死了那么多人才让它有机可乘。如果错过了今夜,它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秦言想了想,追问道:“师姐,你是不是猜到了那厉鬼的来历?”

    玉寒烟转过脸来冲他一笑:“不错,也该怪我吧。我当时杀那麻仙子的时候太过残忍,让她经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恐惧,以至于死后化做厉鬼来报复。哎呀呀,我实在是不该,还把你也连累进来了,真是对不住啊!”

    “没关系……”

    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天空中月亮躲入阴云之中,如水的辉光顿时暗淡下来,街道陷入昏暗之中。在那明暗转换的短短一息间,秦言眼前一花,仿佛看见一个模糊的白影自前方一闪而过。

    他揉了揉眼睛,朝身旁玉寒烟看去,玉寒烟只是默默望着天空,似乎对那道白影一无所觉。然而当秦言的视线再度落回街道上的时候,便发现了恐怖的景象。

    白烟,缕缕白烟从前方地面升起,越聚越多,渐渐地阻断了视野。街道,阁楼,屋檐……四面都被白色的烟雾环绕,烟雾升腾而起,遮天蔽月,其中似乎有鬼魅的影子扭曲张舞,随着弥漫的雾气一步步地朝中间两人逼近。

    玉寒烟语气轻松地道:“看,她已经等不及了。”

    秦言张口想要回答,这时从烟雾深处传来一阵梆子声,一下一下的仿佛敲到了他的心脏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那里打更,一慢两快,喻示着三更子时已经到来。

    玉寒烟道:“师弟,待会儿你要记住,这是在梦里,无论怎样的痛苦都是虚妄,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只要你相信自己不死,就一定不会有事。你应该会一些清心咒之类的法诀吧,这样就更不会被幻境迷惑了。”

    秦言无声点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几欲呕吐。而那些张牙舞爪的白色烟雾也逼迫到近前,只要一探手,就能与藏于其中的鬼怪做实质性的接触。

    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秦言忽然用力,反过来紧紧握住玉寒烟的左手,开口问道:“师姐,有个问题我搞不明白。你说我们都陷入了鬼怪的幻境,可你是怎么知道我俩都是真人,而非鬼怪所化呢?”

第14章 斩鬼除魔

    冷不防被秦言一把制住,玉寒烟的脸色骤变:“师弟,你怀疑我——”

    话至半截,就见秦言合身扑来,另一只手钳住她肩膀,拽着她狠狠往地面摔去。在秦言全力施为之下,玉寒烟竟似来不及反抗,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她低呼一声,腰身一扭避过秦言撞下来的膝盖,就欲翻身而起。这时,她看见秦言眨了一下眼睛,一愣之下,手上动作也慢了下来,任凭秦言虎扑下来,悍然一拳砸在她脑袋旁边。

    轰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碎石飞溅。

    秦言厉声叫道:“你这只狡猾的狐狸,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了吗!”说着右手一探,就将玉寒烟背后宝剑抽了出来,高高举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弧迹,朝着玉寒烟脑袋劈下。

    在此时刻,玉寒烟瞪大双眼,眼睁睁地望着那一道熟悉的寒芒临近身躯,那刚猛的势头似乎不止要切下她的脑袋,更要将下方的土地也一并劈开。而在奋勇持剑的秦言所看不见的背后,一个肥胖的白影已悄然逼近,血淋淋的双爪袭向少年的脖颈,七窍流血的狰狞面孔中带着扭曲而阴森的笑意——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秦言暴喝一声,身形倏然翻转,本已劈至玉寒烟鼻尖的一剑被他右臂生生扭转了方向,于半空中一个匪夷所思的折射,笔直地贯入了厉鬼的胸膛。

    厉鬼僵在了半空,空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凄厉尖叫,拼命抵御着那道贯穿身躯的剑气。秦言直起身子,左手揪住厉鬼的肩膀,大力抽出剑来,再一挥削掉了它的脑袋。那厉鬼这样还不死,手脚仍在奋力舞动。秦言想起这厮生前就被摘掉了脑袋,便将它抛入半空,闪电般挥出百道剑光,直将它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

    这样送她一个跟麻东豪相同的死法,也算是成全他们兄妹之谊了吧!

    厉鬼的尸身碎块簌簌地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他头顶,却在半途就化作一阵灰烟消散。随着厉鬼的死去,四周烟雾也迅速退散,露出街道的本来面貌。只是这美好的街景也如水中倒影一般扭曲荡漾起来,梦境即将崩塌。

    秦言转过身去,看见玉寒烟已经站了起来,正瞪视着他。他将长剑递过去,道:“让师姐受惊了。小弟实在没那个耐心在噩梦里干耗一夜,只好出此下策,演一场戏诱它出来,请师姐勿怪。”

    玉寒烟冷哼一声,接过长剑,道:“小混蛋,你不是怀疑我是鬼怪所化吗,后来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秦言笑了笑:“师姐虽然美得不像人,却绝不是鬼,我怎会看不出来?刚才只是权宜之计,师姐就不要放在心上啦!而且……”

    玉寒烟收剑归鞘,左手摸了摸琼鼻,又想起了刚才擦面而过的剑气凉意。那一下虽然没有劈实,但在贴面掠过的时候,也让她生出惊心动魄之感。她等了片刻,不见秦言后文,忍不住问:“而且什么?”

    秦言看着她一双明眸,笑道:“师姐与我心意相通,早已料到我的计策,所以将计就计,配合我演了这出戏,对吗?”

    玉寒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轻叹道:“当你一剑砍下来的时候,我几乎以为自己猜错了。兵行险招,终非正道。”

    秦言不以为然,嘴上却说:“师姐教训得是,小弟唐突了。”

    “也好,这样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梦境终于崩溃,无边的黑暗将两人卷入。再睁眼时,便发现各自正躺在床榻上,刚刚从噩梦中惊醒。

    微风透窗抚面,月色朦胧无边,长夜未央。撩人的心绪散尽,今晚该会有另一场好梦。

    次日,熹微的晨光将秦言唤醒。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与岳家人以及玉寒烟一起吃过早饭,便要跟随玉寒烟去办她所说的那件“要事”。

    临行之前,岳四海说要一同前往帮忙,却被玉寒烟拒绝了:“这件事需要极佳的默契与配合,人多未必就好,唯有我与秦师弟自小同在师门修炼,方能办成。”

    岳夫人也拿出了“焚龙弩”想要借给他们,同样被婉言谢绝。玉寒烟找了充分的理由,一定只要秦言跟他一起,岳家之人也只好作罢。

    秦言跟着她离开客栈,一路出了县城,朝北方行去。

    北面是一片山岭,山道崎岖而狭小,两旁皆是突起的山石,繁茂的枝叶将阳光遮掩,虫鸟无声,昏暗而森寂。这等去处,正是杀人越货、抛尸荒野的好地方。

    “玉师姐,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显而易见,你除了杀人,还会干什么?”

    “哈,师姐还真是了解我。那么,我们这是要去杀谁呢?”

    “一只臭蝙蝠。”

    “能招惹到师姐您老人家头上的,想必也不是一只寻常蝙蝠吧?”

    “嗯。那只蝙蝠以处女的元**血为食,已经祸害了无数良家少女,被它吸食的女子全都会变成人干,死状惨不忍睹。这样为祸人间的妖魔,我们修行之人岂能放过?”

    听到玉寒烟对那蝙蝠的描述,秦言想起了某个极为强大的存在,于是放慢了脚步,问道:“师姐,你说的那只蝙蝠,莫非是金镖令里排行十二,诗号‘海阔天空堪截云,爪袭人寒惭英雄’的黑日蝙蝠?”

    玉寒烟点点头:“不错,正是此妖。”

    秦言吞了吞口水,暗道这位师姐也太疯狂了吧,居然敢去找那头大妖魔的麻烦。人家可是在兰华国纵横三十年不败,爪下冤魂无数,连诗号都有了的绝世大妖魔啊!凭己方这俩小身板,估计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师姐啊,我们和那黑日蝙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仅凭着一口意气就要去打扰人家逍遥自在的生活,这样不好吧?而且你怎么知道它就在这座山里呢?不如我们暂且放它一马,回去跟不动师尊商量一下,再慢慢从长计议,可好?”

    玉寒烟转过身来,脸上荡漾着动人的笑意,温言道:“师弟呀,我们修行者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岂可因为敌人强大就畏难放弃?更重要的是,那黑日蝙蝠身怀乌日披风和碎月爪两件异宝,如果就这么错过了,我怎么能甘心啊?”

    也就是说,那蝙蝠手里还拿着两样神器……师姐你确定自己不是去送菜?

    看出了秦言心中的疑虑,玉寒烟继续道:“你放心,我既然决定找它的麻烦,就肯定有万全的把握。我已经在光义县转悠了半个月,寻到了那臭蝙蝠留下的累累罪证,所以才确定它一定住在这座山里。”

    秦言闻言更是一凛。如果那黑日蝙蝠真在这山里的话,本少爷是不是已经可以考虑跑路的问题了?玉师姐在蹲了半个月后就觉得有了万全把握,这让那些煞费苦心布下天罗地网然后却死在黑日蝙蝠爪下的前辈们情何以堪……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这位玉仙子脑筋不太正常,之前还不断猜测她接近自己的企图。如今虽然知晓了她的目的,却愈发觉得这丫头不靠谱,徒有一身好武艺,行事比自己还鲁莽冲动,哪比得上魔门里那些老谋深算的师弟师妹。

    瞥见秦言脸上犹豫之色,玉寒烟俏面一寒,冷声道:“你怕什么?那蝙蝠只对处女感兴趣,就算失败了也是我先死,你大可从容逃命。如果你实在不敢,趁早回去好了,就只当我看错了人,没你这个师弟。”

    本少爷本来就不是你师弟好么……秦言腹诽着,却没有真的转身走人。他知道这位玉仙子为了黑日蝙蝠煞费苦心,如果自己不给她面子,她背上的破殇剑绝对会翻脸不认人。

    而且他心里也有些好奇,想看看玉寒烟究竟有什么妙法来找黑日蝙蝠的麻烦。

    “师姐不用激我,我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会尽力而为。不过也请师姐将布置都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

    玉寒烟脸上冷意稍解,低声说道:“这半月来,黑日蝙蝠在光义县吸食了六名女子,其中有一个被我灌下了‘幻梦丹’,所以我能感应到那臭蝙蝠的位置。一会儿找到它的巢穴,我就施展“幻梦迷天大阵”,将它困入幻境,然后你就用御剑术隔远攻击它,直到将它杀死为止。”

    秦言心中一动。本门中燕婆婆也精通幻梦一系的法术,他可是亲身体会过这类法术的强大之处。如果玉寒烟能有燕婆婆一半造诣的话,此行倒也不是全无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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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道心介绍:
十丈红尘,谁能超然于外?
人间之大,需用双脚丈量。
婆娑万法,如何悟道长生?
正邪两立,又该何去何从?
在魔门长大的少年,为了夺回战利品,卷入了一场纷繁浩大的盛会。
人间诸多诱惑,能否扰乱他的道心?
或许这个答案,需要用一生的时光去追寻。
官方群号:583347127魔门道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门道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门道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