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定时炸弹
安澜随那道身影从后门出去,进入一座花园。
清风拂面,花香扑鼻。
花园后就是一片橡树林,安澜藏身在一颗橡树后,偷觑那道步履蹒跚的身影,心中惊疑顿生。
这位三姑,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
既然身体不舒服,半夜来后花园做什么?
她放轻脚步跟了上去,李宅的后花园很大,她跟着三姑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才见她停了下来。
这时,三姑回身勘察身后,确定没人之后,转身就消失不见。
安澜不过藏身在橡树后片刻,再探头看去时,只看见墙面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和脚下的荒草蒺藜。
人呢?
她缓缓靠近三姑消失的位置,无迹可寻。那三姑是怎么消失的?
她不信这个邪,盯着这面墙半响,突然抬手去触。就在手碰到墙面的瞬间,突然她感觉指尖一麻,连忙缩回。
这墙面下了禁制!
她连忙屈身转回,就近躲入一颗大橡树后。
就在这时,三姑穿墙而出,出现在安澜之前站立的位置。
安澜这次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瞳孔微微聚焦。
三姑站在原处犀利地环视四周,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她刚才明明感应到禁制的波动,怎会回事?
这时一阵风起,吹得树叶唰唰作响,安澜见状,指尖汇聚一缕绿光,朝头顶的树叶袭去。
只见树枝上的绿叶如秋叶脱离枝干,顺着风向朝三姑飘去,有些越过她飘向了身后的墙面,瞬间便消失在墙中。
三姑见了,略微松气,原来是大风掠过的树叶。
她再次环视四周,想着里面的东西,不禁心痒难耐,但禁制的惊动令她心起波澜,想到了什么,到底没敢久留,径直原路返回。
她走后,安澜才缓缓从树后现身,一双漆黑的眼珠亮如星宿,冷冷地盯着那面绿墙。
墙后到底有什么?
安澜回到宴会厅直接找到了四只,对他们说明了一切。
天明惊疑道:“是三姑?”
犀道:“怪不得我觉得她的血味道奇怪。”
“可是那面墙后有什么?”甲莎莎看了眼宴会厅,意味深长道,“今日,不是时候啊。”
安澜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今日是李正白的生日,若在他生日当天,揭露出他家里竟然匿藏着妖怪,不知会掀起如何的腥风血雨。
而且,那墙后的秘密,定是一颗定时炸弹。
虽有利益驱使,但李正白待他们不薄,妖怪也是讲义气的。
“今日不是时候,改日来便是,”火炎道,“只要你确定没有惊动她。”
安澜说:“决计没有惊动,不过,我却等不到改日了,我总感觉绿墙后面,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不弄清楚,我不安心。”
熟悉的不安感在她心里涌出,越来越强烈。
她对天明说:“即便我们今日不能硬闯,但我也要看看,里面有什么。”
天明看着她,点头。
最后,甲莎莎、火炎和犀留下打掩护,安澜带天明去找那地。
后花园内,飞鸟绝迹。
安澜与天明凝重地对视了一眼,为节省时间,不再隐匿身形,一路疾行,很快到达目的地。
安澜示意天明,天明点头,走近墙面凝神细看。
这墙面毕竟被下了禁制,他想要探知里面情况,也需费些功夫。
片刻后,天明突然闭眼,倏而睁开,一道幽暗的光华绽放,随即泯灭,他看向安澜。
安澜:“看见了?”
天明嗯了一声。
“里面有什么?”
天明道:“一群男子,都是青年男子,还有孩童,被分开关押着。”
安澜细想之下,惊道:“儿童失踪案!”
天明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
“但是,”他说,“那些青年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听闻青年失踪。”
安澜眼眸深沉,缓缓道:“也许,不是青年失踪,而是儿童长成了青年。”
天明倏地睁大双眼:“你是说,是几十年前失踪的那些孩子?”
安澜点头。
如今的人类二十岁成年,五十岁长成青年,算起来年龄刚好吻合。
“可是她捉这么多孩童做什么,还都是男孩。”天明满是不可思议。
安澜思索片刻,说:“因为,姑获鸟除了有喜欢吃人指甲的怪癖,还喜欢掳掠别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
“但这些孩子都长大了,她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在此处。”天明思索片刻,说,“而且,数量也对不上。”
“数量对不上?”安澜问,“多了还是少了?”
天明道:“前段时间失踪儿童的数量倒是吻合,但长成的青年少了大半。”
安澜眼中露出冷光,说:“据安钦原所说,之前每隔十年才有一两个儿童失踪,三姑在李家不过五十年左右,所虏获的孩童除去前段时间刚失踪的,应该有十个左右长成了青年,如今里面剩几个?”
天明道:“还剩五个,还有一个已经奄奄一息。”
“那另外五个去了哪里呢?”安澜先疑惑,后惊疑道,“难道死了!”
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天明建议道:“禁制一时半刻解不开,我们回去再说。”
安澜望了墙面一眼,点头。
他们一来一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进去宴会大厅,二人便去找火炎他们,却突然被右方的甜品车吸引了注意。
琳琅满目的甜品车旁,安钦原半倚在玉石柱上,右手随性端着一杯酒水微漾,正与美人调笑。细看之下,那美人不是拍手霜广告的女星欧阳依依又是谁。
她面容妍丽,对着安钦原笑得花枝乱颤,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许是微恼,伸手轻锤了一下对方的左肩。
安钦原照单收下,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安澜看向斜对面的甲莎莎,她正在跟犀说笑,只是眼尾的泛着一丝清冷的光。
安澜不禁叹息。
这时,甲莎莎三人早已看见了他们,走过来与他们汇合。
“里面什么情况?”甲莎莎貌似不经意地将四周打量一番,轻声道。
天明将情况大概告知,火炎听了冷笑,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有谁能够想到,联邦指挥官的住所竟然会是纵妖行凶,匿藏失踪儿童的窝点,李正白的母亲,找的一个好仆人呐。”
“啧,”甲莎莎叹道,“母慈子孝?我现在怎么感觉有点讽刺呢。”
安澜的眼神穿过甲莎莎的肩膀,看向宴会中心被众人拥簇的上官锁青。
她穿了一件白色礼服,雍容华贵,端庄优雅,脸上带着宽和温婉的笑意,站在一众贵妇人的中间,明明身高中等,偏偏给人鹤立鸡群之感。
甲莎莎循着眼神回身看了一眼,说:“今夜三姑没出现在宴会厅。”
犀仰头轻嗅,道:“他在走廊后面的房间里。”
安澜不动声色地往走廊方向睃去,那边应该是佣人房。
第一百五十一章:瓮中捉鳖
三姑自刚才回来之后,就再没出过房门,想是之前被毁一首,受了重创,连这表面的功夫应付不了了。
安澜的瞳孔墨得深沉,仿佛无底黑洞,轻飘飘地落在一扇房门上。
这妖鸟那夜袭击别墅,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司徒煞?还是……
安澜转眼看向上官锁青。
一时间,她倒弄不明白了。
刚收回视线,安钦原的脸就出现在面前,安澜向他左右看了看,安钦原莫名其妙:“找什么?”
“美人呢?”安澜笑道,“去哪儿了?”
安钦原亦笑道:“自然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安澜道:“你说话越来越玄学了。”
“是吗,”安钦原说,“我见诸位待着无趣,指挥官又甚忙,无暇招待,只能遣走美人,前来相叙。”
安澜说:“真是谢谢了,不过,我们要离开了,你忙自己的吧。”
甲莎莎上前一步挽住安澜的手臂,欲转身离开。
安钦原阻止道:“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安澜复又抬眼,道:“你说。”
她却没想到,安钦原提到了昨日的大出风头的短矛。
“饕餮矛,一直在你手里吗?”他问,“还是你无意中得到的?”
安澜挑眉:“饕餮矛?”
她想了想,笑道:“你取的名字?倒是贴切。你对它很感兴趣?”
安钦原道:“我昨日见它如此厉害,早就心痒难耐,只是顾忌周围人多,不好详询,今日正好,你可否与我说说?”
甲莎莎在一旁说:“今夜人就不多了?”
安澜暗自点头,安钦原却说:“今夜不一样,今夜之人目光都不在我等身上,再说,人多眼杂,正好说秘密嘛。”
安澜:“……你说得真有道理。”
安钦原:“过奖过奖。”
安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自琢磨,这厮对饕餮矛如此上心,到底为何?
昨夜可不见他这般反应。
不过一夜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凌晨时分,安钦原回到家中的时候,书房的等依旧明亮。
父亲又是一夜没睡。
他轻轻扣响房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安厉儒的声音从桌案后传来,在极静的夜中透着嘶哑。
安钦原取过衣架上的大衣,转到椅背为他披上。
“更深露重,父亲保重身体。”
“我知道。”安厉儒道,“上哪儿去了?”
安钦原说:“处理了一桩多年以来积压的案子。”
安厉儒问:“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儿童失踪案?”
“是,父亲。”
安厉儒看了看外面天色,问:“解决了?”
安钦原说:“差不多了。”
安厉儒起身,临窗而立,说:“这件案子拖沓了这些年,你才上任几天就破案,且仔细说说,是怎么解决的?”
安钦原便将前因后果详细解释了一遍,说到饕餮矛的时候,安厉儒突然打断道:“那柄短矛原本是什么模样?”
安钦原说:“原本是一柄布满铁锈的红色短矛,谁知道会这么厉害,那丫头怀揣宝贝不自知,恐怕以前拿它当水果刀使呢。”
布满铁锈,红色?一丝惊疑闪过,安厉儒问:“你很喜欢她?”
安钦原笑道:“是个厉害姑娘。”
安厉儒盯着安钦原肃然道:“是男女之情?”
安钦原大惊,说:“父亲,你在想什么,我对那丫头怎会有这种想法,我只将她当做邻家小妹看罢了,不过是个厉害的邻家小妹。”
安厉儒审视片刻,缓缓道:“那就好。”
安钦原察觉出异样,道:“父亲为何这样问,是那姑娘有何不妥?”
安厉儒不答,反问道:“你上次说与你姑姑面貌相像的人,莫非就是她?”
安钦原仿佛想到了什么,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安厉儒神色顷刻大变,似惊似喜。
安钦原见状,走近一步,道:“父亲,你……”
神秘的面纱正被命运之手缓缓揭开。
安厉儒半天没有言语,右手撑住窗沿,忽然笑了起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老天带我安家不薄啊!”
安钦原从来没见过父亲这种模样,近乎喜极而泣。
安钦原何等聪慧之人,稍加思索,原本的猜想愈加清晰,再次上前一步,道:“父亲,你是说……”
安厉儒停歇笑意,转头看向儿子,双眼泛着水润之色,说:“你姑姑将无悔送走时,放了一把红色短矛在无悔的襁褓内,一起送往了妖界。”
虽然安钦原已经猜到真相,但与听父亲亲口承认又有所不同,薄唇上下开合,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安厉儒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说:“错不了,错不了,长得像你姑姑,身边还有饕餮矛,是无悔没错!”
是无悔没错!
是无悔没错!!
这句话再次回荡在安钦原的耳边,即使宴会厅喧嚣浮躁,依旧清晰可闻。
他从回忆中抽神,看着面前的安澜,等着她的答案。
安澜见安钦原表情郑重,前所未有的认真,心中虽然疑惑,却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对,自我睁眼的那一刻,这柄短矛就一直随在身侧,寸步不离。”
安钦原闻言,眼中闪过莫名光彩,说:“真好。”
安澜:“什么真好?”这人今晚奇奇怪怪的,吃错药了?
“你吃错药了?”甲莎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安钦原呐呐一声:“许是吧。”
他声量太小,他们没有听清,甲莎莎见这家伙神游天外,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不免想到刚才活色生香的一幕,以为他想到而来美人,顿时冷下脸转头不看他了。
后来,他们辞别了李正白离开李宅。
他们离开的时候,这里灯火通明,当他们再转回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浮华过后,终归寂静。
安澜伏在屋顶,瞟了一眼光环,凌晨三点。
这时,李正白正在安睡。安澜身影如光闪掠,人已经站在了李正白的床边。
屋子很大,但唯独床最引人注目,毕竟上面睡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帅哥。
床上之人皮肤如玉石般无瑕,身姿如象牙般华美,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眼帘闭合,遮住了那双莹莹灼华的眸。
突然,那双紧闭的眼突然睁开,眼尾寒光一闪,瞬间被褥翻转,直向不速之客扑去。
安澜只见一片雪白向她铺天盖地袭来,如张开双翅的雄鹰。她伸手抵挡,只为了躲过这张还浸着他味道的被褥。
然而,李正白不知床边人是她,出手凌厉,竟将一袭薄被化作铁笼,意图将她捆缚,好来个瓮中捉鳖。
安澜猝不及防之下竟没躲过,硬生生被包裹进去,只剩下一颗脑袋冒出,毛茸茸,软乎乎,眼中还遗留着不可置信之色,少见地可爱。
但这目光只有一瞬,随即便化作一对寒霜,冷冷地看着他。
李正白这才借着月色看清她的脸,蓦然一惊,道:“怎么是你?”
安澜说:“解开。”
此刻月华轻浮,亲吻在她半边脸上,鬓发疏散,垂落颊边,少了平日的犀利,多了一分娇憨,虽说眼神不那么善。
第一百五十二章:人质
李正白尴尬一笑,一边帮她解缚,一边说:“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安澜脱身出来,说:“不怪你,是我行为不慎。”
李正白打量她两眼,笑道:“可是觉得亏欠?”
安澜莫名其妙:“亏欠?亏欠什么?”
许是夜色能够掩饰一切,李正白少了平日的正经,多了一份理直气壮,道:“今天是我生日,你都没送我礼物。”
安澜默默地看了他两秒,随后伸手到储物戒中一阵翻腾,可半响都没变出花样来,顿时脸皮抽了抽。
李正白见她一脸尴尬,笑道:“没有?那我好失望啊!”
安澜见他现在虽没个正形模样,却鲜活,欲出口话又给咽了回去。
算了,看在他生日的份上,且让他一让吧。
突然,她眼中闪过戏虐之色,意味不明地说:“我还真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就看你敢不敢接。”
李正白闻言,心知没有好事,还是笑着说:“你送什么,我都欣然接受。”
安澜转眸,顿时两双同样漆黑的眼睛对上了。
“跟我来。”她留下一句,率先掠出窗门。
看着她飞掠的背影,李正白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安澜带李正白来到了后花园的绿墙处,四只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见他们出现,甲莎莎说:“你们终于来了,我本来以为还有得等呢。”
见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安澜赶紧打住,问天明说:“没有被发现吧?”
天明道:“放心。”随即,看向李正白。
李正白见这架势,说:“你们别告诉我,我家里有妖怪。”
五人同时无声地看着他。
李正白闭了闭眼,道:“说吧,怎么回事。”
天明将他们昨夜的探察情况复述了一遍,见李正白犹自沉着脸,不知所想,便抬手在半空画了一个圈,顿时墙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如天明所述,里面有五个青年男子,十二个儿童,性别皆为男,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房间,青年男子聚集在左边房间,男童聚集在右边房间,其中最左边的一个房内的男子,一直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带着不均匀的喘息。
李正白道:“这些房子是从那儿来的?”这里虽然偏远,但还属于李宅,若曾经大兴土木,没有他不知道的道理。
安澜凝目细看后,说:“这些房间是她幻化出来的。”
天明道:“墙后原本是一片荆棘之地,她利用荆棘幻化成了房舍瓦墙。”
李正白脸色不愉,甚至应该称为冷厉。
“你们说,这面墙被下了禁制?”李正白道,“如何能破,可有办法?”
“不能,”安澜解释道,“这里的幻化和禁制之所以能够延续几十年之久,是因为姑获鸟用了自己的鲜血下印,我们若是贸然出手,定会惊动她,到时候再想要捉住她就难了。”
“所以,必须先捉住她,才能毁了这禁制,救出里面的人?”李正白问。
“是,”安澜说,“而且要尽快,里面的人数已然对不上,若再拖延,不知又会少几人。”
李正白问:“那些不见的人,怎么了?”
安澜言简意赅道:“被吸了精气,没了。”
李正白一时沉默。
说来这姑获鸟还真是会“废物利用”。先是掳掠孩童,当自己孩子般养大,养大了又当做男人来用,吸光这些男人的精气以此维持人身,增长修为。
如此造作,也不怕糟报应。
想到这里,安澜道:“最好尽快行动,不然那人也快没救了。”她指着躺在床上的男子说。
李正白没有回答。
安澜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定是他那位温婉美丽的母亲。
突然,橡树林发出一声轻响,犀旋即往声源处奔去,火炎紧随其后。
等身后之人赶到的时候,只见犀和火炎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等着他们。
“怎么回事?”天明问道。
犀说:“我们跟到这里人就不见了?”
“可看清了?”安澜问。
犀说:“没看清,但味道没错。”
火炎指着李宅后门,说:“她进了里面,我们不好再跟。”
安澜看了后门一眼,又看向李正白,道:“看来已经惊动了她,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李正白此刻却盯着三楼的某个窗口,安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紫色的窗帘随着夜风浮动,泛着雍容的光华,让她想到了夜宴中上官锁青的脸。
罢了,等他自己做决定吧。
良久,李正白收回目光,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道:“烦请诸位,活捉!”
安澜闻言,对四只点了,随即消无声息地潜入,徒留李正白在身后。
犀在前带路,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目标房间,犀抽了抽鼻子,说:“人不在里面。”
“不在?”李正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澜回首,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突然,他脸色一变望向三楼:“糟了!”旋即连电梯都不坐,单脚蹬地,直接往三楼跃去。
“嘭”地一声巨响,李正白踹开了房门,夜风忽然变得急躁,原本半开的窗户大大敞开,揣着凉意的寒风呼啸而来,割在众人的眼皮上。
屋内,三姑挟持着上官锁青,立在床前,银色竖瞳寒涔涔地盯着他们。
安澜往床铺觑去,还能感觉到热气。
他们就慢了一步!
李正白慢慢走近,安澜悄悄对身后做了个手势。
突然,一阵唧唧怪笑从三姑口中传出,她的嘴忽然幻化成鹰喙,尖端叼着上官锁青的耳垂,手掐在上官锁青的脖子上,阴惨惨道:“李正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放我走,一个是杀了她,你选。”
李正白负手立在原地,冷笑道:“我如何相信你?”
上官锁青还穿着寝袍,瘦弱的身躯在寝袍中一荡一荡,如杨柳无依。
她低声嘶哑地唤着:“正白……救我……”
“听见了吗?”三姑尖利的声音再起,“你母亲,叫你救命呢!”
李正白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片刻后说:“我放你走,我母亲的安危如何保证?”
三姑道:“很简单,你让外面埋伏的人撤离,我保证她毫发无损。”
外面埋伏的?李正白转头看向安澜。
安澜双眼一沉,呵,被看见了。
“我没有耐心,你最好赶快。”三姑再次威胁。
安澜看了李正白一眼,将四只唤回。
三姑见四只出现房门外,道:“全部给我站进来,我不想一不小心,这里就少了一个两个。”
四只只好全都站进来,身影全然在三姑的眼中后,她才冷哼一声,对安澜说:“小妖怪,老娘好歹比你多活几百年,你这点小把戏焉能瞒过老娘的眼睛。”
安澜道:“人,都在这里了,你可以放心了吧,赶快放人。”
“那不行,”三姑冷笑道,“你们人多势众,我却势单力薄,若是失去上官夫人这个依靠,等会被你们围攻怎么办,我看,还是让夫人送我一程吧,不过,你们可别偷偷跟在后面,我脑袋后面,可是长了眼睛的。”
首发最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网罗
安澜瞬间就想到了她还剩八颗脑袋,十六只眼,顿时想都给她弄瞎了爆头!
“送可以,”李正白道,“但是送到哪里,距离多远,还需有个定数。”
三姑佯装想了想,说:“也对,那就送到极夜之地吧,天亮后,你们来寻她便是。”
极夜之地在黄帝星的极北之处。
听说那里终年寒冰,雪壁巉岩,绝不会是鸟喜欢的去处。
姑获鸟去那里做什么?
安澜正疑惑,听李正白道:“不行,极夜之地寒气汹涌,我母亲的身体在那里一刻都待不得。”
安澜却心中疑惑,按理说,他应该早就将骊龙珠给她母亲服下了,为何上官夫人毫无痊愈之相。
“你放心,”一声尖锐的鸟鸣从鹰喙发出,打断了安澜的凝思,屋内的人顿时皱眉,上官锁青离得最近,顿时额冒冷汗,浑身颤抖不已,三姑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笑道,“我自有办法让你母亲不被冻死。”
安澜顿时明白,极夜之地与此次相隔万里,对姑获鸟来说不过咫尺之距,对上官锁青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却要命,光是这中途的冷风霜雨,就够上官锁青受的。
三姑,这是想要活活折磨死上官锁青。
李正白焉有不知,但只能佯装答应,再寻后继。
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头,骨节咯吱作响,却面容隐忍,道:“好!”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又一声尖锐的鸟鸣,三姑挟持着上官锁青一掠而出,顷刻间消失于荒野。
“不许追!否则,我要她死!”
安澜赶到窗边时,只看见三姑已经变回了原形,一只巨爪擒着上官锁青的腰肢,将她半吊在幽暗的空中,愈行愈远。
“正白!”
上官锁青的凄厉的声音久久回荡。
李正白的双手紧扣住窗沿,指甲泛白,冷冷看了一眼远方。
白色城堡登时灯火通明,孤不容和孤少安在后听令。
孤少安上前一步道:“少爷,难道真的要等到天亮?”
李正白看着天际,缓缓摇头,心中已有了思忖,正欲下令。
这时,安澜却道:“不急。”
三人奇怪地看着她。
安澜手指着姑获鸟离开的方向,道:“你们看。”
三人抬首时,只见一道白色的剑光划破苍穹,如极快的闪电,姑获鸟畅行的翅膀瞬间凝滞,随后,身体如巨石般向下猛坠,与她一起的,还有上官锁青。
下一刻,一道身影奔袭,在月下形成一道暗影,揽着上官锁青的飘荡的身躯,徐徐落地。
这场景美的不可思议。
安澜嘴角一抽,暗道人不对,可惜了这幅“月下奔袭救美图”。
安澜他们赶到的时候,姑获鸟正被围困中。
安澜看着一脸悠闲自在的安钦原,小声道:“来得挺及时。”
安钦原说:“还不是为了你。”
“少在这里假惺惺。”安澜冷声道,“你再跟我油腔滑调,我就将你所作所为都告诉李正白。”
“嘿!”安钦原道,“你怎么还告状,我真是为了你,你还不信。”
安澜只当他不正经,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李正白解释吧。”他今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不找个说得通的理由,李正白岂会不怀疑。
他又不傻。
此时,不傻的李正白正扶着他孱弱的母亲,嘱咐孤不容送回去。谁知上官锁青却执意留下,苍白的脸上行满是愤恨,说:“想不到我信任多年的人,竟然是一个妖怪!正白,你一定要将它捉住,抽骨剥皮,以泄我心头之恨!”
抽骨剥皮?安澜暗自咋舌,这位上官夫人,也不如表面和善呐。
李正白劝道:“母亲,我会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上官锁青摇头,说:“不,我要亲眼看她死在这里,我才放心。”
安澜越听越不对味儿。
这时,又听她对李正白道:“正白,你别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都是被这些邪恶的妖怪给害死的,你一定要杀了她!杀了三姑!”
李正白瞬间凝滞了面容。
李正白的父亲是被妖怪害死的?
安澜看着那母子二人,即便是妖怪所为,又与这三姑何干?这上官锁青真是奇怪,非得在这种时候用他父亲的死来刺激李正白。
这时,安钦原靠近她身边,悠然地说:“且耐心看,今日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安澜转眸,盯着安钦原半响才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目的是……”
说着,她看向上官锁青,猛然回神道:“你的目的是上官锁青!”
安钦原眸中闪过冷光,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安澜吸了一口气,说:“怎么,利用完了,就想翻脸不认人?”
安钦原听出她口中的愤懑,道:“今日之事,我虽有利用之嫌,但请你相信,在我谋划之前,很多事情都还没发生,我心里也很懊悔,但剑已出鞘,贸然收回只能害了我们自己。”
我们?
安澜审视他片刻,见他面容前所未有的诚恳,一时辨不出真假。
安钦原给她的感觉一直油腔滑调,一个骄矜的贵公子,但到了黄帝星之后,她忽然觉得,这个人只是披着玩世不恭的皮,实则心思深沉。
这些本与她无干,她便愿意当做无感,但这次,他将心思用在了她的身上,就不得不让她警觉了。
只是他如今一副悔过的表情不似作假,但也正是奇怪的地方。
即便他做了许多事,也不用对她道歉,筹谋也罢,算计也罢,他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
她又哪里没有察觉,他恐怕早就计划着这一日。
如今细细想来,恐怕在他们去石塔星捉鬼的之前,他便在谋划了。
或者,更早之前。
那日凌晨,他突然说要补上之前那顿承诺的酒时,她就感到奇怪,干什么非要那时候提。
那时候,他们刚重伤姑获鸟,引出了背后的司徒煞,还在凌晨。
结果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他们赴的是李正白的生日宴。
他虽然打着善解人意的名义邀请他们,但这能瞒过四只,又怎能瞒过她?
后来,他们在生日宴上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三姑,察觉她阑珊的步伐,进而顺利找到橡树林后的绿墙,发现了三姑妖怪的身份和被她藏匿的失踪人口。
这一切顺利得像设计精确的手表,一步步引他们往里钻。
在出发之前,她已然料到他会有所准备。
一个将一切都算计在内的人,又怎会不知他们今夜的动作。
恐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再说,他们住的可是他的别墅。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的令人生疑。
但是,她愿意配合,因为,三姑先惹上了她。
刚才,三姑发现她的手势,实则是她故意露出的痕迹,目的就是让她发现陷阱,然后再自己亲手拔除,只有这样,她才会彻底放心,以为再没有阻挡她的力量。
然后,只要等她带着上官锁青逃出城堡,自然会落在安钦原的网罗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一出好戏
想到这里,安澜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来之前曾经过这条路,那时还是一条静谧安然的青地,如今却被钢铁般的飞行器覆盖,天上地下围了数层,只为了抓住这只姑获鸟。
安钦原是安全局的长官,联邦中除了李正白,也只有他有权利一次性调动如此数量庞大的军队。
当初李正白将他推上这个位置,当真未雨绸缪。
只是,李正白到底知不知道,安钦原的最终目的,是他的母亲上官锁青。
但,安钦原又为何针对上官锁青呢?
安澜不禁叹息,愈发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她转眼看向李正白,见他眼尾淡淡掠过安钦原,转瞬即逝,似乎没有异样。
他真的不知道吗?
安澜心里一惊,倏而收回目光,问身旁的安钦原:“上官夫人与你有仇?”
安钦原说:“你最好不要知道。”随即转向战场中心,示意她看。
面对数匝飞行器,姑获鸟就算再长出十对翅膀,也插翅难飞,而且此时她的翅膀已经布满血窟窿,原本还剩下的八首,被枪炮击中,又去了两首,伤口糜烂,血止不住地流。
安澜道:“你想杀了她?”不至于吧。
“不至于。”安钦原说。
安澜道:“那这是为何?”姑获鸟浑身是伤,又顿失两首,之前重伤未愈,如今新伤更重。
她的脑袋就是她的命,失去一个,就会元气大伤,需要恢复许久,如今接连被爆二首,一不小心,一命呼吁也是可能的。
安钦原嘴角挂着冷笑道:“上官夫人说了,要将她抽骨剥皮,我尊令行事而已。”
他明显意有所指,安澜道:“跟你说话真累。”
安钦原看了她一眼,笑道:“重创之后,怒极之下,她才会说实话。”
安澜眉眼动了动,往前一扫,见李正白已经说服他母亲,而孤不容正扶着她上飞行器。
“跟上官夫人有关?”他口中的实话,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有关联的人。
三姑跟在上官锁青身边五十几年,说上官锁青毫无察觉,谁信?大家不过顾及她的身份,都没有揭穿罢了。
安钦原自然也不想做那个揭开遮羞布的恶人,而三姑就是最好的人选。
安澜看了他一眼,他还是惦念和李正白的感情的。
她说:“你以为,李正白当真一无所觉。”
安钦原顿时哑然,看向李正白的方向。
而李正白正向他行来。
“今夜,怎么来得如此及时?”他走近后问道。
安钦原指着安澜说:“这还多亏了安澜,是她提前告知我今晚的行动,让我带人守住这附近的必经之路”
说罢他转向安澜,赞叹道:“安澜,你真是料事如神呐!”
安澜看着安钦原对答如流甩锅的模样,心想这厮只怕早就想好了拿她当挡箭牌。
她不禁嘴角一抽,道:“彼此彼此。”
“原来是这样。”李正白眼中的审视少了两分,似乎相信了这番话。
这时,一道凄厉的鸟鸣腾空而起,震得人耳麻,安澜转身一看,原来姑获鸟再失一首,口中鲜血喷涌,已然伏地不起。
“差不多了。”安澜道。
安钦原看了一眼李正白,见他点头,才下令收兵。
距离上官锁青登上飞行器已经有一会,但一直没有起飞,就像一只匍匐在原地的兽,在静默地等待什么。
三姑扑在地上,仰天长啸。
然而,她已力弱,这鸣叫声对周围已经造不成多大伤害,她却似乎重拾力气,指着那架飞行器嘶吼道:“上官锁青,你要去哪里!”
周围静了静,半响,飞行器的引擎发动。
兽要出笼了。
三姑见状,恨绝一笑,说:“上官锁青,你忘了李政安是怎么死的了?!”
李正白倏地看去,安钦原半垂的眼帘微掀,飞行器的引擎熄灭。
片刻,上官锁青踉跄而下,疾走几步,伸出猩红的指甲指着围困中的三姑说:“你这个妖怪,休在这里妖言惑众!”
随即对李正白说:“正白,杀了她!杀了她!”
“咯咯咯……”三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血齿,对李正白说,“杀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李正白站在原地没有动,半响之后缓缓走近三姑。
安钦原跟在他身边,耳语道:“指挥官?”
李正白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冷声道:“带回去,严加看守!”
安钦原微垂首道:“是。”
上过锁青望过来,欲言又止,但面对李正白冷淡的双眸,她唇齿皆颤,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想到三姑之前打算置她于死地,她心中就充满仇恨。
想到这些年来受三姑胁迫,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心中的恨意如海浪般滔滔不绝,席卷她的心智,透析她的灵魂。
但是最令她憎恨的,是当年的事,那件事,才是令她万劫不复的根源,才是她心口乌黑的铁证。
她原本想的是斩草除根,却不料,反被暴露,露出惊惶。
她感觉脖颈之后冰凉一片,暴露在空气中,如兽的命门被猎人的步枪瞄准。
甲莎莎凑近安澜,说:“真是一出好戏,不是吗?”
“谁说不是呢。”安澜道。
甲莎莎收回落在上官锁青身上的目光,转首问:“你刚才跟安钦原那厮嘀嘀咕咕什么呢?”
安澜转眸看去,盯了她两秒没说话。
心想,她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吧,待眼尾一扫,发现火炎正看着她,红色的眼睛在飞行器的强光灯下闪烁。
她却没有察觉,摩擦着下巴,说:“我怎么感觉,你俩有些像呢。”
安澜眨了眨眼,像是什么意思。
甲莎莎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刚才你俩偷偷在那里说话,我在一边瞧着吧,就感觉你俩面貌有几分像,连气质都有些相似。”
“什么气质?”安澜问。
“狐狸气质。”甲莎莎直言不讳。
安澜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误会那啥就好,至于像不像的,人有相似,没什么稀奇的。
她放了心,再看向火炎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收回了目光,盯着混乱的现场,仿佛很感兴趣的模样。
安澜看了看毫无所察的甲莎莎,暗道真是一对冤家。
黎明时分,混乱逐渐平息,三姑最终被安钦原带走,李正白亲自送了他母亲回去,安澜五人也回了别墅。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安澜心里却始终惴惴不安,仿佛还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几乎令人没有喘息的时间。
就在他们一觉睡醒之后,安钦原又找上了门。
他眼底青黑,应该一夜没睡。
安澜打着哈欠觑了眼时间,下午三点。
自从凌晨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补觉,而这人从昨夜到现在竟然一直没合眼。
他做什么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海底牢房
他说:“不止我,指挥官也一夜没睡。”
安澜想了想,道:“这么迫不及待,连夜审问三姑?对了,墙后的人呢,救出来没有?”
安钦原道:“昨夜墙后的人已经被救出,及时送往医院,现在正在等待家属认领,你们说得没错,那妖鸟妖功一破,禁制自动就解开了。”
安澜点头,问:“还有呢?你一夜没睡还跑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么件事吧。”
“那妖鸟招供出一件大事,”安钦原道,“上一任指挥官之死,原来不是半妖所为,当年白叔是被陷害的。”
“等等。”安澜抬手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安钦原顿了顿,笑道:“是了,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容我慢慢说与你听。”
原来,当年的一桩惊天大案,李正白父亲李政安之死,当年,联邦统统认为是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的半妖白猴所为,如今却翻案了。
“白猴是谁?”安澜问道。
安钦原说:“白猴就是当年跟随李叔多年的副官,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原来是半妖,直到他死的时候。”
当年,李政安咽气没多久,重伤的白猴也维持不住人形,显出了原形,众人这才知道他是半妖。
李政安死之前,在场的人只有上官锁青、三姑和李叔,就连李正白也是在他父亲咽气的最后一刻才赶到。
后来,上官锁青说,李政安临死之前亲口说,是半妖白猴偷袭他,她和三姑听到声响赶到的时候,他二人已两败俱伤,而李政安只留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那时,李政安的夫人,上官锁青亲口证词,众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而上官锁青的伤,也是那时与白猴打斗中落下的。
如今,三姑身份被揭穿,再加上她被捕时为保命喊出来的话,让这件惊天旧案再次被提及重审,而这次,三姑亲口戳穿了上官锁青的谎言。
安钦原冷笑道:“你们死也想不到,她说了什么。”
四只不知何时已经围拢到客厅,零散地落座在沙发上,五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他说:“她说,是上官锁青,亲手杀了前任总指挥官。”
五人:“什么?”
他瞬间恢复了常态,道:“妖鸟招认的,又不是我说的。”
甲莎莎道:“就这么一晚,就被你们挖出这么多东西?”
安钦原微笑道:“都说了,人有人的审法,妖有妖的审法。”
安澜想了想,说:“她说了你们就信吗?李正白会信?”
安钦原转眸看来,说:“你说他信不信。”
说着,他起身走到窗边,继续道:“但是,即便不会完全相信,上官夫人,也决计脱不了干系。”
“我怎么感觉你很针对她?”甲莎莎坐在沙发上,看着窗边那道背影道。
“我有吗?”安钦原转身看来,眼中的深沉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戏谑。
又带上了面具。
甲莎莎嗤笑一声不再多问。
他不想说,她便不问。
再说,也没什么好问的。
安澜道:“我看,是姑获鸟杀的比较靠谱,上官锁青一个S级意志攻击者,恐怕刚一出手就被发现了,如何杀得了一个3S意志攻击者,这其中的天壤之别可别说你们不懂,再说,她又有什么理由杀了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是啊,”安钦原循循善诱道,“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们都明白,三姑为何不明白,还执意陷害上官夫人呢?”
“也许,她就是要你们怀疑。”这时,天明说。
安钦原朝他看了一眼,他正站在冰箱前找水喝,语气也非常无所谓。
“说得对?”安钦原笑道,“目的呢?”
天明喝了一口水,沉思着没说话。
安澜接过话头:“是为了引出上官夫人?”
安钦原双眼放光地看着她:“为何?”
安澜半信半疑道:“上官夫人有把柄在她手上?”
安钦原点头:“所以,现在端看上官锁青坐不坐得住了。”
……
深夜,安澜跟在安钦原身后,入了联邦海牢。
顾名思义,这座牢房建在海底,四面被海水环绕,水中的海兽就是这座牢房天然保护屏障。
这里位置绝密,专门用来关押死刑犯,若没有安钦原带路,她也进不来。
安澜说:“将姑获鸟关押在这里,是你的主意还是李正白的主意?”
安钦原说:“不是谁的主意,她本来就该来这里。”
说话间,他们已经行至海牢最深处。
道路尽头,有一间极黑的房间,全然笼罩在黑暗和寒冷中。
这条路越往里走越黑,越往里走越冷,直到到达那间牢房为止。
“这是名副其实的海底牢房,她本来不住这间,后来换了过来,”安钦原像是在解释般,后又补充了一句,“指挥官吩咐的。”
安澜看了他一眼,抬脚欲往里走,却被他伸手拉住。
“别去,里面冷的很,你受不了。”
“那你带我来做什么?”
安钦原:“带你看一出好戏。”说罢,就拉着她转身,往另一头去。
他们在幽暗中坐了良久,面前只有屏幕闪着微光。
忽然,有两个人向海底牢房走去。他们穿着特制的防寒服,即便如此,防寒服的表层也迅速结上了一层白霜。
三姑被他们提出来,带去了审讯室。
安澜从屏幕上看去,见三姑冷得牙齿打颤,手脚僵硬如僵尸,浑身不住地发抖,只有微睁的双眼表明她还活着。
“你不怕她死了?”安澜靠在背椅上,闲闲地问道。
安钦原说:“怕什么。”
“她死了,你想要的,岂不是得不到了。”
“她死不了。”
三姑是妖,的确死不了,只不过痛不欲生罢了。
屏幕上,三姑被二人抓着手臂向前拖行,恢复人形的双腿拖沓在地上,留下一行水痕。
很快,屏幕转到了审讯室。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和一个身披斗篷的女人出现了。
之所以确定身披斗篷的是女人,是因为她的身量在军装男人的衬托下,实在太小。
安钦原看着军装男人的脸,嗤笑道:“原来是他。”
“谁?”安澜问。
“我的下级,安全局副局长。”
三姑被一种红色的锁链拷在铁椅上,接着,军装男人就让提审的二人出去了。
安澜知道,重点来了!
这时,军装男人身后的黑色斗篷缓缓站了出来,一双素手揭开了篷帽,那张雪白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上官锁青!
安澜转头看了一眼安钦原:“还真被你料着了。”
安钦原眉目不动,道:“继续看。”
安澜转头继续盯着屏幕,说:“今夜之后,我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无缘无故被他带到这里来本来不愿,但他当时说,跟她也有关系。
他当时的表情不像说谎,她就鬼使神差地信了他,于是便出现在了这里,当真如中了邪一般,她怎么就相信了他?
这时,她想起了甲莎莎的话,她说他们像。
像吗?
这时,审讯室内只剩下了上官锁青和三姑,军装男人不知去向。
第一百五十六章:罪魁祸首
三姑的脖颈因冰冻而僵硬,她缓缓地抬头,看向面容洁净的上官锁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道:“你终于来了。”
上官锁青走近两步又驻足,仿佛对她有所忌惮,但双眼阴狠,道:“你自身难保,就要拉我下水吗?”
“急什么,”三姑冷声道,“你的好儿子,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上官锁青忍不住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即便不信也已经起疑!当初我就劝你收敛,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你却不听,肆无忌惮地偷孩子,这才致使露出痕迹,被人家一锅端!如今死到临头却还要来害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我怎么害你了,你如今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上官锁青双眼冒着寒光,“若不是安钦原那小子及时出现,你就会让我冻死在极夜之地!”
说着,见对方身体轻颤,上官锁青露出一丝讽笑,道:“没想到,如今快被冻死的人,是你自己吧,还真是咎由自取呢。”说罢竟疯癫狂笑。
笑声溢出屏幕,颇为刺耳,安澜堵了堵耳朵,道:“这二人疯了?”
安钦原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差不多吧。”
“噢,我忘了,妖怪是冻不死的,”上官锁青突然止住了笑声,挨近一寸距离,仔细端详片刻后,道,“你一向臭美,该让他们在身前安一面镜子的,好让你看看你如今的丑陋模样。”
说着低头看她的手指,脸上出现可惜的表情,道:“啧啧啧,这细心呵护的指甲,竟被连根拔起,他们也太狠了!”
三姑气得浑身发抖,倏然抬头,冷笑道:“你别得意,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他们不信,那是因为我想让他们不信,同样,我也能让他们信!你要不要试试?”
上官锁青猝然变色。
三姑见状,冷意更加凛冽,厉色道:“你莫不是忘了,你身上不止背负一条人命,还有另一个重要人物,死在了你的诡计中!你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这时,安澜感觉到坐在右手边一直半垂眼睑的安钦原,突然抬眼射向屏幕,目光如炬。
屏幕上,上官锁青在三姑话落的瞬间就呵斥道:“住嘴!”
“哈哈哈哈!”三姑见她模样,忍不住张狂大笑。
上官锁青脸色铁青:“住嘴!不准笑!”
“上官锁青啊上官锁青,你有这么多把柄在我手里,还想摆脱我,痴心妄想!”三姑说,“你记住,我若没了命,你也没有好下场!”
上官锁青突然不想面对她,遽然转身面向玻璃墙,却见一只身形约有百米长的海底巨兽急速向玻璃撞击而来,在临近的一瞬间,倏地张开大嘴,露出锯齿深喉,仿佛幽冥栈道。
上官锁青蓦地一声惊叫,短促而恐惧。
三姑见状,不屑地说:“就这点胆量。”
上官锁青闭了闭眼,仿佛恨极,转头看着三姑,见她如今明明一副狼狈模样,跟自己的地位天差地别,一股优越感截然而生。
一个恶心的妖怪,凭什么威胁她?!
三姑仿佛察觉出她的变化,脸色微变,盯着她没说话。
片刻后,上官锁青整了整领口,说:“我不是什么罪魁祸首,你才是。”
三姑盯视她半响,冷然道:“你想把一切都推给我?”
见对方阴笑着看她不说话,她斥道:“痴心妄想!谁会信?啊!谁会信!我在你身边五十几年,谁会信我所做之事跟你毫无瓜葛,你想用完就扔,就别怪我破罐子破摔!”
上官锁青微眯着双眼,说:“我是谁?我是上官锁青。现今联邦指挥官是我的儿子,我身后还有上官家做盾,半个联邦都在我上官家的势力范围内,你以为凭借你一个妖怪的诬陷之词,就能害我?到底是谁痴心妄想,你难道还不清楚!”
三姑“咯咯”笑出了声,说:“上官锁青你可别忘了,这次的主审人是谁?”
她的话仿佛提醒了上官锁青,让她得意的神色有所收敛。
三姑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强调道:“是安家那小子,他,可是安辰的亲侄儿!”
“你闭嘴!”儿字刚落,上官锁青就尖叫道,“不许提那个名字!不许提!”
“不许提?”三姑语速极快道,“你不让我说我非要说,当初就是你嫉妒安辰,让我在她生产之夜放出她坏了妖胎的秘事,害她成为家族的羞耻,被联邦所弃,一个前途大好的V级女将军,最终却落得个放逐地狱星不得好死的凄惨境地!”
“你闭嘴!闭嘴!”上官锁青指着铁椅上的人吼道。
谁知三姑却越说越兴起:“我告诉你上官锁青,我不用别人相信,我只要将这些信息透露给安家小子,你说他会如何?安家会如何?会不会同样剥你一层皮!”
上官锁青眼神发狠:“你不会有机会!”
三姑端详她片刻,说:“你想杀我?”
上官锁青没说话,但须臾沉默已经足够三姑理解。
“哈哈哈哈,你太天真了上官锁青,你以为我是当年的李政安吗,当年你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做出那般恨绝之事,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没有心!
“面对这样的你,我岂会毫无防备?我告诉你,我一旦身死,你上官锁青做的好事,一夜之间就会传遍联邦,到时候,你可耻的丑闻就会像当年安辰与妖苟合生下那半妖怪物一样,传进所有人的耳朵,你也会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继续道:“让我想想,当年安辰下场是什么?喔,对了!她被遣送地狱星,被万鬼吞吃,那你呢,指挥官夫人,你会有什么下场?你那乖儿子还会认你吗?上官家还能保住你吗?你联邦第一夫人的宝座,还坐得安稳吗!”
上官锁青在她毫不留情连珠带炮的口齿威逼之下,连连后退,至壁方停,左手紧紧捏住衣襟,襟口褶皱泛滥,如她早已糜烂的心肝。
她惊惧的双眼看着状若癫狂的三姑。
疯了,这一切都疯了!
她问:“你想怎么样?”
三姑旗开得胜,得意地笑:“我想怎样,你难道不知道?”
上官锁青看着她,嘴角抽搐,牙关咬紧。
三姑带着胜利的笑容回视她。
二人陷入沉默的僵持。
这时,唰的一下,安钦原关掉了屏幕,起身说:“走吧。”
安澜跟在他身后出了海底牢房,大概了解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唏嘘感叹。
三姑口中的安家小子定然就是安钦原,而另一个名叫安辰人,应该是他家里的人,因为与半妖相恋,生了妖胎,所以被联邦送往地狱星。
只是,按理说这些应该是家族秘薪,他带她来做什么?
但最令她心惊的还不是这桩秘事,而是另一桩。
据三姑和上官锁青刚才透露出的信息,李正白父亲之死,似乎不那么简单。若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那事情就……
第一百五十七章:嫉妒
她抬头正准备说话,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廊道尽头。
他还没有换下军服,一夜之间似乎消瘦许多,就这么站在深海牢房的玻璃栈道上,沉默看着对面徐徐走来的两人,目光比海更深沉。
安澜停下了脚步。
安钦原本来走在前面兀自沉思,发觉后面的人停步,不由转头,余光却忽然看见了前方的黑色身影。
一时间走廊清净,寂寞无语。
李正白抬步走来,直到距离安钦原五步远的位置才停住,他看了一眼半个身体隐在安钦原身后的安澜,问:“知道真相了吗?”
安澜蓦然心惊,他知道?
安钦原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沉默半响,才说:“什么真相?”
李正白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查的真相。”
“你一直都知道?”安钦原轻声问。
“知道又如何,”李正白说,“又不能阻止你。”
“你为何不阻止我?”安钦原道,“你明知道我调查的人是……”
李正白沉默少顷,说:“因为,我也想知道真相。”
“你会后悔吗?”安钦原说,会后悔吧,那个人可是你的母亲。
“我不知道,”李正白说,“我只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安钦原似乎不忍,侧脸道。
李正白脸色苍白,道:“我要听她亲口说,亲口告诉我。”
“她现在在里面?”他又问。
安钦原点头。
李正白缓缓走近,而后越过他往里走,却被安澜抬脚拦住。
他半垂着眼,无声地看着她。
她说:“你不要进去。”
他道:“为何?”
她舔了舔嘴唇,道:“有些事情,一旦揭露就不能回头。”
李正白看着她,问:“你在关心我。”
安澜:“……嗯。”
他嘴边似有笑意,道:“今夜为何跟他前来?”
安澜看了眼距离两步之遥的安钦原,说:“我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反正莫名就信了他的说辞。
李正白薄唇紧抿,转身看向安钦原,仿佛在思索什么。
“难得,你肯相信他。”他说,“既然如此,就跟他回去吧。”说罢,往相反方向行去,身影很快被通道深处的幽暗隐藏。
安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暗自叹息。
这都什么事儿啊!
安澜转身看向安钦原的时候,他收回的目光恰好跟她对上。
静默片刻,安澜说:“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安钦原在她脸上逡巡片刻,仿佛下了某种决心,说:“自然。”
随后,他带安澜到了一栋别墅。
“这是哪儿?”安澜问。
“家。”安钦原答道,径直往里去。
安钦原将她带到了书房,里面的灯还没熄,像是在等她。
安澜半信半疑地推门进去,安钦原随后关上了房门。
安厉儒坐在桌前,桌面上摆放着熟悉的白色相册,听见推门声,他抬头望去,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安澜询问似的看了安钦原一眼,安钦原说:“这是我父亲。”
随即,又对父亲说:“父亲,这就是安澜。”说罢,他就将空间留给二人,自己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门是隔音的,他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不过却可以想象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一夜没动,天际泛白的时候,房门才重新开启,安澜平静地从内走出来,见安钦原站在门口,道:“守了一夜?”
安钦原:“你都明白了。”
安澜道:“这就是你昨夜带我去海底牢房的原因。”
安钦原:“你应该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安澜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说,“安钦原,你太自以为是了。”说罢,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准备追上去,但房内传出的声音制止了他。
“钦原,进来。”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进了书房。
从那日起,安澜就开始关注地狱星,关注五十年前的往事。
但往事如烟,又如何追溯。
那日之后,李正白一直没现身,想必繁忙异常。安钦原倒是间隙来过一两次别墅,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安澜得知,短短几日内上官家在联邦的势力就被大洗牌。
不过听他的意思,这事还没完。
当时安澜打量着他的神色,总觉得阴郁。
于是她问:“上官夫人呢?”
他冷冷一笑,说:“还活着。”
她想了想,说:“当年,她怀孕的秘密,当真是上官锁青刻意令三姑散播的?”
安钦原点头:“是。”
“为何?”安澜道,“她们有仇?”
安钦原讶然:“父亲没告诉你?”
安澜微微摇头:“整晚舅舅都在诉说她的往事,倒是这些阴谋诡计,他没怎么与我提及。”
不知怎么,她可以开口叫安厉儒舅舅,但对于唤安辰母亲,她一时间还接受不了。
一个人怎能轻易开口唤人母亲呢,即便她知道这也许就是事实。
安钦原开始概述往事。
当年,安辰是联邦大将,是唯一一个也是联邦第一个V级大将,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统帅三军,而上官锁青不过是生活在她阴影下的可怜虫,一个小小的S级攻击者。
上官家与安家以前是至交,上官锁青也因此与安辰自小相识,形同姐妹。但这一切,随着安辰意志的觉醒,都变了。
当联邦测出安辰是V级攻击者时,上官锁青就注定与安辰云泥之别,自那以后,她二人逐渐疏远。
后来,安辰成为三军统帅,上官锁青嫁给了当时的联邦指挥官李政安。从此,安家因为安辰屡立战功而登极,上官家也因与李家结姻而更上一层楼。
但两家如何昌盛都敌不过李家。
后来,安家与上官家政见相左,逐渐就像安辰与上官锁青一样,日渐疏远,昔日密友一夕之间变为仇敌。
安家变成了上官家的眼中钉,安辰更是上官锁青的肉中刺,一直提醒着她,安辰才是那个最发光的人。
嫉妒使人发狂,当上官锁青得知安辰怀上妖胎之后,就一直在暗中筹谋毒计,欲将安辰置诸死地。
最后,她成功了。
安辰生产之夜被捕,遣送地狱星,安家从此进入最落寞的五十年,一夜退政从商,另寻出路。
安澜听罢,不仅感叹,嫉妒,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毁灭敌人,也能毁灭自身。
她拿出饕餮矛,抚摸着上面的饕餮刻图,道:“你们就是靠这个认出我的,若这东西不在我手上呢,你们会如何?”
“它不会不在你手上,”安钦原笃定道,“这是神器,神器认主,只有它的主人才能拥有它。”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本是你父亲的东西,凭借它,你就能找到你的父亲。”
短矛一旋,就被收回储物戒中,安澜说:“谁说我要找父亲。”
安钦原看着她,笑道:“不找也好,那就当那个男人不存在。”
安澜摩擦着手指,斟酌着说:“我母亲是人,父亲是妖,那我岂不是半妖?你们人类口中的杂种?”
安钦原倾身凑近,双眸透出狠厉:“没有人敢这么说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相安无事
安澜见状,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什么气,我就是好奇罢了。”
“好奇也不能这么说自己。”安钦原又靠了回去。
“既然是半妖,我怎么从未察觉过,”安澜疑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不应该毫无感觉啊,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吧。”
安钦原喟叹道:“你放心,决计不会认错,但你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
这倒是个问题,安澜心想。
这时,脑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因为你被下了封印。”
声起的同时,安澜忽然感到头脑昏沉,安坐沙发的身体都忍不住晃了晃。
安钦原见状,面露担忧,上前欲扶,却被她伸手制止。
刚才是举无情在说话。自从离开万妖之坟,他就从未开口,谁知一开口,就让她脑袋疼。
她伸出食指揉着太阳穴,道:“你什么意思?”
举无情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听不懂?”
安澜顿时暴躁道:“我是说,是谁给我下的封印,我怎么不知道?”
“这我哪里知道,”举无情的声音在脑中回荡,“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你脑中有封印,以前即便我跟它同处一室,也丝毫没有发现,因为那封印太强悍,我的级别还够不到。”
“那你如今又是怎么知道的?”安澜道。
“封印松动了呗,”举无情道,“封印松动,自己露出破绽才被我发现。”
“什么时候松动的?”安澜问。
脑海中安静了几秒,随后举无情道:“哦,我想起来了,是你那柄厉害的红矛大发神威那日,我在睡梦中被它吵醒,就发现了你脑中的异样。”
“饕餮出现那日。”安澜呢喃道,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那我头痛又是怎么回事?”安澜道,“以前你说话的时候我没有这种反应。”
举无情忙说:“不关我的事啊,是那封印的缘故,我估摸着已经快解封了你才头疼,不过到底是谁这么厉害,竟在你脑海中下了这么深的封印,我与它‘共处一室’许久,竟未察觉。”
“如果封印解开,我会怎样?”安澜想了想,问。
举无情说:“还能怎样,更厉害了呗,你的能力被封印压制,封印破土而出之日,就是你浴火重生之时!丫头,好福气呀!”
“就是说,”安澜对他口中的好福气丝毫无感,道,“我会变成妖怪?”
“怎么,妖怪有什么不好!”举无情在她脑海中咆哮,“你不要看不起妖怪好不好,妖怪很纯洁的!”
安澜被他吵得脑仁疼,开口让他小声一点,他倏地闭嘴,随后又道:“丫头,我看你这封印周围冒着红光,可了不得,这不是一般封印啊。”
安澜问:“那封印上有什么?你能看见吗?”
又是半响脑海中没发出任何声音,突然一声惊叫,安澜仿佛感觉脑中一荡,仿佛有人在她脑中打球,令她头晕又厉害几分。
下一刻,举无情的叫唤出声:“哎哟,疼死我了!”
“你又怎么了?”安澜指尖捏着眉心。
举无情说:“不是你问那封印上有什么吗,我便想着替你看上一看,谁知刚一靠近,就被那红光弹出老远,摔我一个屁股蹲。”
他抱怨过后,又道:“不过,我好想看见了一个……一个……”
安澜着急道:“一个什么?”
“好像是一个,哦不,”举无情斟酌了半响,道,“是一条尾巴!对尾巴!”
“尾巴?”这下安澜头不晕了,但胸口疼,尾巴?怎么还有尾巴?
她立即问:“还有呢,还有没有?”
举无情马上回应道:“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看不见了!”
安澜从他口中听出了惧怕,心知封印对于他来说太厉害,他如今只剩一缕魂魄,是不敢再靠近了,便只能暂歇心思。
当安澜从脑中抽回神识的时候,发现屋内很安静。
这时,一道声音弱弱地问:“你刚才在做什么?莫不是……”
安钦原用手指了指脑袋,道:“脑子出了问题吧。”
安澜心想,她可不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吗。任谁脑子里被下了一道封印再加上住了一个鬼,不出问题才怪!
她想了想,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安钦原恍然大悟,却不少见多怪,而是道:“你倒是什么东西都敢往脑子里放。”
安澜道:“彼此彼此。”他满脑子的阴谋诡计,岂不是与她相得益彰?
安钦原自是知道她言外之意,却只不可置否一笑,细看有纵容的味道。
这时,安澜感觉手腕发麻,是光环在震动,她抬腕一看,是李正白。
一经接通,李正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安澜,速跟安钦原一起到指挥中心。”他语速极快,说完便挂断。
安澜抬首,问:“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
安钦原眨了眨眼:“看样子知道。”
安澜又问:“指挥中心在哪里?”
安钦原起身,道:“黄帝星只有一个指挥中心,军事指挥中心。”
说着,他眼眸微垂,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安澜问道。
安钦原说:“也许,开战了。”
开战?
安澜莫名其妙,打算先去看看再说,却被一道声音阻止。
墙后探出颗银色脑袋,是犀,他道:“安澜,你要去吗?”
安澜看着那颗圆乎乎头,和他身后的另外四颗,笑道:“你们刚才都听见了,难道怕我不回来?”
刚才他们一直在门口偷听,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无甚好隐瞒的,不如让他们听见了,她还省些解释的力气,故装作不知道。
这时,甲莎莎大大方方从犀身后出来,说:“我们不是怕你不回来,是怕你想回来回不来。”
说着她睃了一眼安钦原,丝毫没有看心上人的温柔缠绵,反而充满防备,道:“你不会专门来拐走安澜的吧,她虽然认了你爹这个舅舅,但是从头至尾可没唤你一声表哥,你们还不算兄妹呢。”
安钦原晒笑:“你在嫉妒?”
甲莎莎回身看了一眼没说话的三只,道:“嫉妒是谁,本小姐从来不认识,不过,安澜跟我们才是同类,李正白让你带她去什么指挥中心意欲何为,你心知肚明,别以为我们好糊弄。”
“噢,是吗,”安钦原道,“据我所知,妖界所下的万妖令,你们早就收到了,却滞留此地,迟迟不归,又是为何?”
甲莎莎一时语塞,面上闪过心虚。
这时火炎走到甲莎莎身边,说:“我们滞留此地,迟迟不归,你们却从未驱逐,又是为何?大家彼此彼此,你们也良善不到哪里去!”
一时间,双方似乎形成对峙之势。
安钦原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在对面二人身上来回一转,而后哂笑着说:“我不拆穿你们,你也也给我留点余地,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心惊肉跳
“不好!”甲莎莎瞪眼道。
“不好也没法子,”安钦原笑了笑,说,“我奉命行事,安澜去不去她自己拿主意,你这番话尽可以去对总指挥官说。”
“你以为拿出李正白就能威胁我们?”甲莎莎不屑道,“我们妖怪,从来不将这些名头看在眼里,凭拳头说话才是真。”
安钦原顿感跟这位大小姐无法沟通,又着急赶去指挥中心,干脆闭嘴,不再与之纠缠,转而对安澜道:“我们走?”
安澜见二人终于完毕,正准备回话,却感觉房子晃了晃。
“怎么回事?”安钦原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几步走到窗边向天空张望,只见青天白日里,天上竟然亮出了星光!
不,这不是星光,是黄帝星的防御系统被攻击所反射出的强光。
所有人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安钦原回身说了一句快走,安澜跟在他身后,四只见状也跟了上去。
安钦原见他们都来了,竟然也没意见。五人跟着他的飞行器顺利地进入了指挥中心的防御大门。
李正白正站在指挥台前有条不紊地发出命令,眼尾扫见他们的身影也没时间回身。
安钦原径直走到他身边,俯首低语,随即退开一步,二人一起看向安澜。
安澜沉思片刻,走到他身边,道:“可有我能帮忙的?”
李正白看着她,沉声说:“刚才黄帝星的防护系统被攻击,乃九尾狐星大妖无羁亲率妖军亲临,他说,让你去见他。”
“为何要见我?”安澜挑眉道。
李正白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说:“他知道你体内有神光。”
“原来如此。”安澜的眼尾亦往身后觑了一眼,一扫既回。他刚才看的是天明四人的方向。
李正白道:“无羁斥万妖令,祭万妖旗,招聚万妖围攻黄帝星,眼下援军未到,形势紧急,我需要一点时间。”
安澜说:“你想让我帮你拖延?”
“是,”李正白急切道,“但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交出去,我的承诺我不会忘记。”
安澜问:“我很好奇,妖界会对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李正白道,“没有这样的先例。”他指的是神光,从来没有人身上出现过神光。
他到现在还以为她是人,安澜看着他,唇瓣开合,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低垂眼睑,看着她,说:“我会跟你一起去,你只需要拖延片刻,让后方准备充足即可。”
能把李正白逼成这样,安澜顿时对大妖无羁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当即干脆地点头答应。
说罢,她转身看向身后,四只异口同声说:“一起去。”
她笑了笑,亦颔首。
还是熟悉的圣女号,对面,是以无羁为首的三十二艘妖军大舰,它们八艘为一队,错落有致地将黄帝星围上了四层,可谓严丝合缝。
怪不得刚才天空的光那么闪,遥看附近所有妖军大舰的表层都有粉红防御,就知道这些军舰不一般。
她突然想,无羁这是把老巢都搬空了?
“你放心,星球的防御系统所向睥睨,不是他这几下就能攻破的,只不过他调集了方相氏星和白泽星的主要军力,所以才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李正白在一旁解释道。
这时,孤少安转首道:“指挥官,对方请求通话。”
李正白看了安澜一眼,沉声道:“接进来。”
孤少安说了一声是,便按下按钮,随即熟悉的屏幕竖起,安澜看见了一张妖艳的脸。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艳丽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军装,黑色的腰带紧束,身材修长,背脊笔挺,即使满脸威仪,也挡不住他眸中波光潋滟。
圣女号的呼吸,罕见地停滞,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认为他好看。
他是谁?
她的视线转向他的肩膀,黑底的肩章平展在他宽阔的肩上,九条红尾似朝天竖起,萧飒飞扬。
九尾!
最高的军级!
他就是无羁!
安澜在美色中缓缓吁了一口气。
这时,“美色”开口说话了。
“你叫安澜?”
安澜没想到,他生了这样一副美艳模样,声音却低醇,令人莫名心安,只是,他不先问与神光有关的事,反而关心她的名字。
她不相信,他还不知道她姓谁名谁。
何必多此一举!
安澜挑眉嗯了一声。
无羁的视线在她脸上遛了一圈。
安澜忽然觉得脸有点痒,问:“你看什么?”
无羁哼笑一声,说:“看你的模样。”
“好看吗?”安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自然好看。”无羁的话语充满挑衅。
突然,李正白横身挡在安澜身前,盯视屏幕道:“你的要求达到了,履行承诺,退兵。”
“年轻人,别急。”无羁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说,“我还有话要对这小女娃说,你且让开。”
李正白站着没动。
安澜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冰凉丝滑。
他感受到力道转身瞧去。
安澜轻声说:“你忘了我们的目的了?”
李正白沉默少顷。
安澜的目光向屏幕瞟了一眼,随即大声道:“我正好也有问题想请教无羁前辈,你就当作成全我吧。”
李正白垂眸看她半响,仿佛在思量,最终轻挪步伐。
屏幕那头,无羁耳郭微动,将他们的对话全数纳入耳中,在众人没发觉的时候嘴角微抽,随即恢复正常。
安澜看来的时候,他依然是那副端正表情。
“小女娃,你想请教我什么?”无羁饶有兴致地问道。
安澜说:“前辈刚才也说有话要对晚辈说,先来后到的道理晚辈还是懂的,不如前辈先一吐为快。”
多说多错,她还是闭嘴吧,再说,她又哪有什么问题想请教的,不过借口罢了。
无羁审视她片刻,随后发出一声笑,道:“好个聪明的女娃娃。”
“前辈请。”安澜道。
无羁却道:“我现在又不想说了,除非你来我舰上。”
“不可能。”李正白上前一步道,一字一顿道,“想都别想。”
无羁冷笑一声,不做声。
没过多久,安澜发现李正白脸色苍白了稍许,双眼却聚精会神地盯着无羁,一动不动,或者应该说不敢有丝毫松懈动弹。
她再看向屏幕,发现无羁一双狐眼正泛着幽光与他对视。
她这才知道,他们在斗法。
这二人隔着屏幕都能斗法!
不过,李正白什么时候能够收敛攻击的辐射范围了,她站在他身边,距离这么近,若不是发现他脸色异样,根本不知道原来他处于战斗状态。
再看看周围的人,也没有那日在圣女号上的反应。
她不由心惊肉跳,复又看向李正白。
无羁乃上古大妖,与之斗法需要多强的意志力不消多说,而他不仅毫无败退,还能顾全周围。
他的进步太快了!
第一百六十章:棋子
突然,李正白退了半步。安澜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他微微摇头。
这时,无羁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来。
“小子不错,可惜是个人。”
安澜听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是人怎么就可惜了?
这时,无羁的目光转向她,说:“小女娃,你跟他不合适,还是及早回头是岸的好。”
安澜无语地看着他,说:“您家住海边吗?”
“嗯?”无羁道,不解其意。
安澜笑道:“管得太宽。”
无羁的桃花眼微眯,道:“还有管得更宽的时候,你要不要试?”
安澜说:“您即便是九尾狐星的星主,也不能管尽所有妖怪的私事吧。”
“她是人,不归前辈管。”李正白在一旁道。
安澜转眸,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无羁意味深长道:“若她不是人呢?”
李正白说:“没有这种可能。”
无羁道:“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前辈到底想说什么?”李正白皱眉问。
无羁没有回答他,却看向安澜,说:“我要这个女娃。”
“绝无可能!”李正白断然道。
“她是神光携带者,必须回到妖界!”无羁即刻回道。
“神光不仅属于妖界,而属于全宇宙。”李正白否认。
“喔?”他的回答倒是让无羁微讶,道,“人类不是一向对神光嗤之以鼻,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了?”
“从此刻开始。”李正白道。
无羁眼神微变,冷声道:“哼!竖子狡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女娃娃,不然,我今日便将你黄帝星轰成马蜂窝!”
“您尽管试试。”李正白丝毫不退。
无羁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拖延时间?你利用这女娃娃跟我消耗,不过是想调集女娲、伏羲二星的兵力前来相助,但我配合你们这么久,怎么援兵还未到,你不觉得奇怪?”
众人闻言,脸色惊变。
无羁威严之色立显,道:“女娲、伏羲二星的兵力早就被我拦截,他们想要突出重围前来援助,恐怕不易,小子,你还要与我作对吗!”
李正白看着他半响,脸色不变,随后道:“前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娲、伏羲二星的兵力固然如雪中送炭,但晚辈并没有将他们调离的打算。”
无羁闻言,却也没有露出意外之色,挑眉道:“你还有后招?”
“前辈倾巢而出,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老巢?”李正白道。
无羁面色微变,道:“九尾狐星!”
“不止九尾狐星,”李正白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说,“前辈将方相、白泽二星的主要兵力全部集中于此,想必那二主星的防御必定大大减弱,这种送上门的机会,晚辈不要岂不可惜。”
他们话中透露的信息量太大,惊起安澜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转首,缓缓看向李正白。
没想到,他竟然玩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她才明白,面对无羁的全面夹击,他不仅不会全力相迎,而且还会分派兵力偷袭敌军后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由他亲自为饵,在前阵拖延,为偷袭提供充足的时间。
妖界一向不喜欢用防御系统,即便有,也只能起到提示作用,拖延不了多久,只要偷袭军队得力,攻下毫无防守的妖界几乎不费摧毁之力!
而无羁根本来不及带兵返回。
到时候,偷袭军队返回,与李正白里应外合,前后夹击,黄帝星立即就能转败为胜。
但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黄帝星不会被攻破的前提之下!
黄帝星是人界中枢所在,若黄帝星被破,一切皆枉然。
以自身为饵不够,黄雀在后亦不够,非要有置诸死地的决心与魄力。
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
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野心?
人界的疆域对他来说,尚且不够吗?
她垂眸掩饰心中波澜。
那被他派遣去偷袭的人,定为他的心腹才能委之以重任。
是谁呢?
她缓缓看向他身后,孤少安在,安钦原在,只有……上官渊!
是上官渊!
她这才恍然大悟!
上官渊出身上官家,是上官锁青的亲侄儿。这段时间以来,她鲜少看见上官渊,还以为他受到上官家的影响,被李正白疏离了。
原来,这些都是他们故作假象,演出来给人看的!
她早该想到,上官家的势利在联邦盘根错节,早已根深蒂固,那会这么容易被拔除?
若运用得好,上官家便是一把利器,李正白岂会视而不见。
再说,那犯错的人是他亲生母亲。
虎毒尚且不食子,哪有当娘的不帮自己儿子的。
当真好大一盘算计!
那安钦原呢?她不禁转眼看去。
安钦原在对上她时,眼神闪烁,转开了。
他也知道,他早就知道李正白的计划!
李正白之所以留她在人界,并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为了今日这个机会,这个可以一举攻破妖界的机会。
他很清楚神光对妖界的重要性,他几乎算准妖界为了神光会有大动作。
今日无羁之举,实乃他计划中事。
正中下怀!
这时,她想到那日安钦原在别墅说的话,他说,上官家被大洗牌了。
被大洗牌了!
她不禁冷笑,原来他所谓的大洗牌是这个意思。现在她才明白,当日他说这句话的目的,分明是在刻意迷惑天明四人,让他们以为上官家大夏将倾,而因此忽略上官渊的失踪。
一字一句,皆是算计!
天呐,她都在做什么?!
什么舅舅,什么表哥,什么亲人,她竟然相信了他们的鬼话!
对了,还有天明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滞留黄帝星,而李正白视而不见,她当初还奇怪他怎么毫无防备,明知他们在与妖界传递消息,却任凭为之,原来要的就是他们互通消息。
只怕,连黄帝星的兵力,都是他可以调出去的。
他将所有人都放在棋盘上,物尽其用。
而她,不过是他诱敌深入的棋子。
但这还不是最令她心寒的。
他可以利用她除三姑,揭上官锁青,取上官家而代之。
这些他不愿自己出面,不愿明面上撕破脸,需要理由顺理成章的事,他可以算计可以利用她,毕竟,她早就知道,人与人之间没有纯粹的关系,她早就在隐晦处有了心理准备,如今不过尘埃落定罢了。
但是,他不能利用她算计她的朋友,算计妖界!
她醒来在妖界,结交朋友在妖界,得到信任在妖界,她的一切,几乎都在妖界。她虽然一心想要去人界看看,但看过了才知道,不过如此。
她才知道,原来自她醒来那日起,她已经在妖界生根发芽。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不仅不是人,还是个半妖的时候,她虽然不自在,心中却没有多余的反抗情绪。
那时候她才知道,她早已潜移默化,不在乎了。
如今,她一不小心,成了他的手中剑!
若他成了,她便是千古罪人,还有何颜面面对天明四人,面对救她一命的白头翁,和许久未见的黄婆婆?
第一百六十一章:九尾红狐
天明四人已然坐立不安,安澜眸色微暗,对他们缓缓摇头,稍安勿躁。
无羁面上的艳色消减了几分,面无表情地说:“胃口这么大,你吃得下吗?”
李正白道:“只怪前辈放出的饵,太诱人。”
“哈哈哈哈哈!”无羁忽然大笑,这笑声与众不同,其中蕴含着无羁的妖力,笑声从那边传到这边,令整个圣女号都在摇晃,他倏地收声,肃然说,“你既然知道是我放出的饵,还敢去!”
李正白不为所动,只将无羁的反应当做他心急的证据,说:“饵太大,就会将钩遮蔽,被遮蔽的钩,没有锋利,不成气候。”
无羁冷笑道:“这样说来,我必须立即回转救援,不然,妖界岂不成为你李家的囊中物了?”
李正白道:“只怕如今前辈回转,也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无羁忽然发怒道,“既然来不及,不如鱼死网破,今日我妖界先灭了你黄帝星,再回去对付你那些虾兵蟹将!”说罢,只见他眉目一厉,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随即圣女号中的众人便感觉头脑刺痛,如针在扎,不得不捂耳倾身,使出全部意志,勉力抵抗这声波的威力。
忽然,长啸声断,圣女号开始剧烈摇晃,屏幕熄灭,无羁的身影随即消失。
妖军开始攻击了。
李正白疾走两步到指挥台前,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他的宗旨只有一条,全力抵抗,直到上官渊回援。
这时,妖军三十二艘大舰成半包围之势,将圣女号极其附属星舰全部围住,集中攻击。
双方都派出了战斗力最强悍的宇宙飞行队,爆炸声从太空中传开,如闷雷炸响耳边,众人在军舰内都能听见。
一时战况激烈,李正白和安钦原无暇顾及安澜,她趁此机会摇摇晃晃地走到天明四人身边,对他们说:“你们早已暴露,趁此机会赶快离开,回妖界。”
甲莎莎压低声线道:“你呢,我们一起走!”
安澜说了一句我自有办法,突然感觉脑中剧痛不已,身体逐渐泛起一层浅淡的红色光芒。
逐渐,红色越来越浓郁,安澜脑中的疼痛感也越来越强,像是有一股力量要将她的头撕裂!
前方,李正白站在指挥台前不动,他的背影在她眼中愈加模糊。
四只见她突然面露痛苦,不由惊呼:“安澜,你怎么了?”
这声惊呼终于引起了忙碌之人的注意,李正白回首,见安澜弯腰俯首,双手抱头的痛苦模样,心中不由惊惧,连忙几步走近。
安钦原也早已停下动作看向她,抬步就要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二人靠近,安澜突然直背昂首,脸上痛苦的表情全然消失。
随即,她的身体缓缓飘起,悬浮在半空,周围红芒忽而炸开,如彩霞般将整座军舰填满,众人如置仙境。
星空中,圣女号表层的粉色防御突然被一层红光突破,并向外扩散。
顿时,圣女号就像一颗朱红的星宿,在群星中璀璨夺目,点缀星河。
奇怪的是,妖军猝然收兵回舰,毫不恋战,全无之前奋勇气势,徒留人类战机面面相觑。
圣女号内,安澜安睡在红色光晕中,身体几近透明,李正白瞧着,心中逐渐涌上一股不安,这股不安的情绪令他不惧红光的威慑,步步逼近中心。
就在这时,处于光源中心的安澜遽然睁眼,一道清澈透亮的红芒闪过,如精火将她双眸炼净。
一时间,李正白看到那双眼睛不染杂尘,比水晶还透明,干净得令他心惊。
同时,那张清丽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
李正白还待定睛细看,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吾女,归位!”
这声音威严而幽长,在圣女号内久久回响。
音落,红芒中的安澜顷刻间消失,连带室内的彩霞也消失殆尽。
李正白伸手,只触及到一片残留的红影。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好好一个人,为何突然不见了。
李正白矗立片刻,有什么东西从他脑中划过,他急速转身看向指挥台。
“给我接通无羁!”
孤少安犹豫:“指挥官……”
“接!”
“是。”
视频接通,无羁还站在原处,只是怀中多了一道丽影。
那人闭眼躺在无羁怀中,眉眼稍稍发生了变化,眼尾微微上挑,剑眉却弯了两分,朱唇不点而红,粗看之下,五官跟之前无甚大区别,细看却发现哪哪儿都不一样。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像同一个人。
干练利落还在,却曾妩媚多情。
在她身后,伸出了九条红尾,以铺天盖地之势,将整个房间覆盖。
她,不是安澜又是谁。
李正白死死盯着她的脸,再转向她的尾,满面不可置信。
半妖!
九尾红狐!
这怎么可能!?
此刻,她正静静地躺在无羁的臂弯中,微皱的眉头似水波,仿坠梦中。
她在做梦,为什么皱眉?是做噩梦了吗?李正白心想。
这时,无羁伸手将她鬓角黑发轻挽,随即双眼囫囵一转,看向了屏幕对面的李正白。
“你对她做了什么?”李正白回神,利色道。
无羁讥讽一笑,说:“我接回我的女儿,你也有意见?”
李正白惊疑不定,道:“女儿?”
“不错,安澜乃本尊亲女!”无羁断然道,“九尾就是证明。”这是他今日第一次自尊本尊。
李正白没出声,双眼死死盯住她那张妖气横生又妩媚多姿的脸,竟舍不得挪移半分。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小子,”无羁道,“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何须再多留恋,本尊的女儿,绝不会甘作他人手中的棋子,你辜负了她一片真心,如今再作出这般恋恋不舍之态,岂不叫人笑话。再说,人妖两界的规矩,你最清楚,本尊劝你一句,不要再来招惹她!”
说罢,画影消失。
圣女号内一片寂静,众人统一垂首,不敢出声。
直到有人进来汇报:“指挥官,妖界退军了。”
李正白蓦然回首,惊觉,原来无羁的目的从来不是黄帝星,而是,安澜!
他之前拖延时间一直没有动手,原来是在试探与他,为了他的女儿。
而他,已经犯下了此生最大的错误!
他狠狠闭眼,沉声道:“回航!”
睡梦中,安澜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妖力与意志的融合,令她肌骨重炼,才得新生。
当她醒来的时候,在一座宫殿中。
她撑着床沿起身,打量这间房,觉得很陌生,又走向门外,在殿内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是一座黑石宫殿,突然又觉得眼熟。
她来过?
不能吧。
这时,一速光从殿门口照射进,照亮了殿前台阶。
她拾级而下,行至院中,回身借着初升的日光重新打量这座黑色殿宇。
朝霞为冠,仙雾为衣,恢弘孤傲,震撼人心。
还真是越看越眼熟。
她撑开周围云雾,转身走出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遮羞布
远处,清灵池水荡漾,烟雾氤氲,缥缈仙境。
身后,黑殿横卧,气势巍峨,崭新如故。
这里,是苍穹山顶。
回首瞭望,殿门正中悬挂一副牌匾,其上三字:华圣殿。
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牌匾上的字还是模糊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回到了九尾狐星?
这时,身后一阵簌簌步声传来,她转眼看去,眼前一亮。
天明走在最前面,火炎和犀居中谈笑,甲莎莎吊在最后。他们看见站在清灵池前的身影,忽然停住步伐,旋即奔来。
“安澜,你醒了!”
安澜看着他们,说:“虽然我很高兴大家都没事,但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四人互视一眼,面容含笑。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随之无羁出现在大门前。
他走到安澜面前,说:“看什么看,还不叫爹。”
安澜:“……嗯?”
……
深夜,黄帝星。
指挥大楼里的灯星星点点,李正白独坐一隅,望着窗外星宿,脑海中盘旋的全是与安澜的往事。
这时,房门声响起,安钦原等了半响没人应声,干脆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那道背影,他说:“这么晚了,还不走。”
李正白姿势不变,说:“再呆一会。”
安钦原道:“很少看见你这样。”
“哪样?”
“萎靡,毫无斗志。”
李正白眼前又闪过那张妖媚的脸。
“你来就为了看我笑话?”
安钦原道:“你有什么笑话好给我看的。”
“钦原,”李正白忽然转过身来,道,“我很好奇,一直以来,你对我母亲的敌意就很大,我想知道原因。”
“原因,”安钦原嗤笑道,“真的想知道?”
“说吧。”
安钦原找了张椅子坐下,将上官锁青与安辰之间的纠葛说了。
李正白听后,问道:“当年那个孩子,就是安澜吧。”
安钦原一点也不惊讶他的一语中的,道:“是。”
“你早就知道无羁是她父亲?”李正白沉着脸,问。
“不,我也是那日才知道。”安钦原解释道,“这件事你无需怀疑,我也找了他多年。”
李正白面色稍缓,呢喃道:“无羁竟然是她父亲。”语气中余留惊异。
安钦原听不出他话中意思,便没开口。
李正白又说:“上一辈的恩怨,你就因此怀恨多年。”
安钦原不服,道,“既是上一辈的恩怨,为何涉及下一辈,你母亲专挑姑姑生产当日动手,不仅是想治死我姑姑,还有不想给我妹妹留活路!再者,我姑姑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李正白突然起身,双目灼灼盯着安钦原,道,“人妖不能相恋,这是两界铁律!你告诉我她罪不至死!那谁该死,我母亲吗?!”
他极少如此失态,此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何失态。
人妖不能相恋的铁律,如今于他形如牢笼,让他痛不欲生。
安钦原压抑在纨绔皮囊之下的多年仇恨,随着他的一声质问,终于爆发,厉声道:“对,她该死,上官锁青该死!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应该活着,也绝不可能是她!”
“安钦原!”李正白拍案,一拳抡向对方脸颊。
安钦原闪过,二人迅速打在一处,竟如那流氓地痞般,手脚相向,无所不用其极。
李正白夺得先机,将安钦原按在地上,瞪着冒着血丝的双眼,低吼道:“你要知道你口中该死的人,是我母亲!”
安钦原奋力一推,将他反压在地,毫不留情地反驳:“你母亲又如何,她用奸诈伎俩害我姑姑身陨,即便是你祖宗,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李正白抬脚就踹,翻身用手肘卡住他的脖颈道:“是你姑姑有错在先!星际律法你忘了吗!”
安钦原劈掌砍向他的臂弯,重新占据上风,咬牙切齿道:“什么狗屁铁律,何为人,何为妖,岂是一两句说得清!人妖相恋又如何?!人神共愤又怎样?!我姑姑不过跟心爱之人生了个孩子,就要被判处极刑,这种惨无人道的律法,早就该废除了!”
李正白默默地看着安钦原,突然不出声了。安钦原也不动弹,维持着僵持之态。
良久,李正白才轻声说:“你说得对,这种律法,不应该存在。”
安钦原打量他半响,忽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禁冷笑一声,放开他站起来,道:“即便律法废除,你跟无悔也不可能了。”
“无悔?”
“这是安澜出生时,姑姑为她取的名字,”安钦原道,“姑姑说,她不后悔认识无悔的父亲。”
李正白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一丝惨笑,道:“呵呵,不后悔,好一个不后悔!”
安钦原没有看他也知道他必定想到了自己,想到多年兄弟情谊,也不由唏嘘。
片刻后,他说:“你也不必后悔,当初你将她算计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今日结果。”
“那是因为我知道她是人!”李正白道。
“所以,你就以为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安钦原冷笑,“即便被你利用。”
“我没有这样想。”李正白轻声说,“我只是,太自负了。”
“即便她是人又如何,”安钦原却道,“她的性子容不下欺骗,你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就该知道。”
李正白沉默,他又何尝不知道。
安钦原忽然道:“那夜,你出现在海底牢房,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与上官夫人做交易,对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李正白道。
安钦原却冷笑说:“那夜回去的路上,安澜满心担忧,皆是为你,她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看得比谁都明白,但她想不到的是,那日你夤夜前来,不是为了所谓的真相,而是为了权利,可笑,连我也差点相信了你。”
李正白对他说:“上官家的势利在联邦盘根错节,我找寻机会多年,好不容易能够为己所用,彻底掌控联邦!这些,你不懂?”
“我就是太懂了,”安钦原喟叹道,“因为太懂,所以心寒,所以心累。难道你对你父亲的死,丝毫不关心吗?”
“我父亲死于半妖白猴之手,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李正白道,他的声音克制而愤怒。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安钦原道,“你明知道你父亲的死与你母亲脱不了干系,却迟迟不敢揭开这层腐臭的遮羞布,你不过是害怕,怕知道你母亲才是害死你父亲的罪魁祸首!”
李正白转眼看来:“你说什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往事
安钦原回视他,静默半响,道:“当年,李叔发现三姑行踪诡异,反被三姑察觉,于是趁李叔不备偷袭,等白叔赶到的时候,李叔已快气绝,三姑见有了目击证人,狠下杀手,封了白叔的口,白叔跟在李叔身边多年,说为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怎会背叛李叔,还将他杀害呢!”
“这与我母亲又有何干?”李正白道,面上无多余表情。
安钦原看着他,缓缓说:“上官夫人,她在场。”
“不可能!”李正白极快否认。
“当时李叔还未断气,三姑用我姑姑之事威胁,将事情在李叔面前全盘托出,再加上上官夫人与妖怪勾结,为其掩护,作恶多端,李叔不死,她指挥官夫人的宝座也坐不稳了,最后送李叔魂断的那一掌,正是由她亲手挥出。”安钦原语速极快,“之后,她联合三姑将李叔之死嫁祸给白叔,白叔真身乃半妖白猴,这件事原本除了李叔我们都不知道,那日我们赶到时,又正好看见将将断气显出半妖真身的白叔,自然信以为真,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们的阴谋!”
办公室内良久安静,李正白忽然轻声道:“你所说当真?”
安钦原道:“以上皆为三姑亲口招供,我编不出这样的故事来。”
……
安澜看着眼前这个美貌惊人的红衣男子,始终不敢相信他是自己的父亲。
她望着天空思想,怎么才冒出一个不知生死的娘,又跟上一个鲜活似火的爹。
但纵使心中如何不情愿,对方这副跟她七分相似的面容,也令她不得不信。
她不禁叹息,当爹的长得如此勾魂摄魄,做女儿的为何只生了一副清秀面容。
然而,她自从醒来还未来得及照镜子,只道自己还是原来那副容貌。
她支棱着下巴端详着对面斜倚塌上的无羁,深深地叹了口气。
无羁任她打量够,才开声说:“关于你我父女的关系,你可以慢慢接受,我不急,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却极为重要,不能照顾你的情绪了。”
安澜心道:我也没让你照顾我情绪呀。
谁知无羁下一句话就让她心跳加速。
“你母亲没死。”
安澜倏地坐正,双眼聚光:“你说什么?”
无羁道:“你这样反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安澜默了半响。她不知道,若高兴,她没有兴高采烈的感觉;若不高兴,她心加速是怎么回事?
也许,这只是自然反应?
“那我权且当你太过高兴了吧。”无羁道。
安澜挑眉:“你随意。”
无羁看着她笑了笑。
他笑颜一展,安澜便觉被万花迷了眼。
他说:“你不想知道你母亲在哪里?”
安澜垂眸,道:“地狱星。”
“很聪明嘛,”无羁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不知是在夸人,还是在夸己。
安澜:“不及你。”
“都说被送往地狱星的人,完没有存活的可能,”她继续道,“你又是怎么确定她没死的?”
无羁注意到,她用的是“她”,而不是母亲,且自从醒来,她也未唤过他一声父亲。
他不仅眯了眯眼,说:“你身上的短矛,是我当年送与你母亲的信物,上面有你母亲的一滴精血,你看见这柄短矛之所以周身通红,其实是因为饮了你母亲的血的缘故。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当年你被你母亲的亲信拼死送到我身边,襁褓中藏着这柄饕餮矛,我虽提前得到你母亲被遣送地狱星的消息,但见你母亲的精血在饕餮矛上丝毫未见消散,我就知道她没有死,而后我守着你和饕餮矛一年,饕餮矛中的精血时强时弱,有时几乎淡尽,但总会在最后一刻恢复如初,直到有一天不再有变化。”
“既如此,你为何不去找她?”安澜道。
无羁说:“你母亲当年怀孕生子的消息被揭露,生产当日又遇到难产,为了将你送出,不得不催产,这样一来,你和你母亲都不免受到了影响。在你一岁之前,身体都很虚弱,需要我时时用妖力为你续命,所以我一步都离不开,直到你年满周岁,周身灵息稍微稳定,我才将你交给黄祖树抚养,腾出手去寻找地狱星的踪迹,但找了两年一无所获。
“后来,黄祖树联系上我,说你陷入了昏迷,如何唤也唤不醒。我急忙赶回,通过占星之术推算出你命中有此一劫,并不会妨碍性命,日子到了自会苏醒,这才放心。但问题是,你体内有两股力量一直相互博弈,需得第三股力量从中调和才能保你无虞,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离开你,但我心中又对你母亲的事耿耿于怀,便关闭了华圣殿大门,一边闭关修炼,一边为你续命。日日想着,若你有任何意外,我也无颜面对你母亲了。
“再后来,我感应到你即将苏醒,但那时我正在修炼的关键时期,中断不行,于是传信黄祖树,让她将你带去安置在浮华洞中,令她暗中周全。后来你行走妖界,屡历艰险,但每每生死关头,总能化险为夷,其中不免有黄祖树暗中周旋的成分。以前你不知道不要紧,如今知道了还需好好感谢她老人家才是。”
浮华洞?黄祖树?
安澜理清思绪后说:“你是说,当初我醒来时那个山洞,其实是你们专门安置我的地方,而不是妖兽旧巢?”
“自然,”无羁笑了笑,说,“你见过哪个妖兽的洞府不仅纤尘不染,还灵气云集?乃是为父专门为你寻得,方圆数十里内,都被我下了禁制,任何妖兽都不得靠近。”
怪不得,如今回想起来,安澜才发觉,当初她醒来时洞府的确干净得不像一个山洞,而且周围没有妖兽侵袭,她还以为是地势好的缘故,原来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那红矛也是你放在我床边的?”她问。
无羁道:“自然,饕餮矛我已经送给你母亲,而后你母亲又转赠与你,那便是你的,只是为父没想到,你竟然能让饕餮认主,你身上的封印乃是为父亲手所下,两界中能破坏者数不过三个指头,那饕餮乃上古凶兽,龙之血脉,因为它认你为主,借助你体内的生命树之力破除了矛上的封印,使你体内震荡太大,所以才影响了为父在你身体内定下的封印,说来也是巧合,为父也是因此感觉到了你的方位。”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时那饕餮直接认主,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原来是因为被矛上的封印压制了不知道多久,为了出来不得不认主。
她不由心中叹息,都是沾了生命树的光呀!
不过,听着无羁一口一个为父的,她竟也不觉得有何别扭,道:“我之前见过黄婆婆一次,据我所知,她老人家并不能化形行走,那她是如何照顾我的,这中间得有四五十年呢,我心中的委实好奇。”
不知不觉中,她的语气已经显出亲昵,只是自己还未察觉,无羁的敏锐比他这个宝贝女儿更甚,怎会无感,当即便软下声来,笑说:“你太小看你黄婆婆了,谁说她不能化形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心神一跳
安澜惊讶道:“可是当日明明……”
“那是你黄婆婆不愿而已,”无羁温和解释,从未有过这般耐心,“人老了,就不愿意动,妖怪也一样,你黄婆婆醉心于扎根地极,人形还是树貌于她来说都一样。”
“原来是这样。”安澜嘀咕道。
“好了。”无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以前的事,我也交代得差不多了,现在,该丫头你交代了。”
安澜挑眉:“我交代什么?”
“交代什么?”无羁露出了老狐狸的微笑,“自然是交代这次黄帝星之行。”
“有什么好交代的?”安澜亦露出一个相似的微笑,乖巧地说,“父亲想听什么,女儿都说与你听。”
一声父亲被她自然而然地唤出,令无羁心中一跳,一股热流上涌,只觉得女儿的笑容也跟他有九分相像,不禁心情大好。
“那李家小子你到底如何看待?”他道,“你母亲的事情虽然与上官锁青脱不了干系,但我们做妖怪的,一向是非分明,他是他,上官锁青是上官锁青。只是,他将你算计得明明白白,像是料定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却不想天不从人愿。如今你在这里,他在那里。你若对他还有念想,为父成全你便罢,最多以后多洗洗眼睛,但你若对他毫无情谊,便要快刀斩乱麻,为父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女儿受委屈。乖女可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口中字字句句似乎都在说他不在意,又实在字字句句都是控诉。
你还不能挑出一句错。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啊。
只是,她忽然想到:“对了,妖界是如何脱困的?”
“如何脱困的,有贵人相助呗!”甲莎莎神秘兮兮地说。
安澜靠坐在清灵池旁的青翠树下,看着泡在池中不肯出来的犀,听甲莎莎滔滔不绝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噼里啪啦倾倒而出。
她没想到,竟是久未出现的路经时及时带着雇佣兵出现在妖界,将上官渊所统辖的大军逼退。
她不禁嗤笑,恐怕这一下是李正白也未想到的。
当时妖界高手汇聚黄帝星,留守的妖军不管从数量上还是实力上说,都拼不过人界精兵,正是人界一举拿下妖界的绝好机会,即便动不了还有驻军留守的白泽星和方相氏星,但将九尾狐星一锅端却绰绰有余。
只是谁都没想到,会中途冒出路经时这个程咬金。
据说,当他带着雇佣兵赶到的时候,正是上官渊下令进攻的时刻。
若当日李正白亲临,还有与之对战的可能,但李正白为了吸引众人目光留守黄帝星,将此重任托付于上官渊一人,虽其麾下仍有悍将数名,但对上路经时这个煞神,都不够看,这就是李正白棋差一着的地方。
如此说来,在这盘棋上,李正白输得不冤,因为他错漏了路经时;但他输得又太冤,因为谁都没想到脱离两界之外的雇佣兵会横插一脚。
这事往大了说,是雇佣兵与妖界联盟对付人界;往小了说,是盘古星与九尾狐星私底下的交情。
但是,盘古星与九尾狐星什么时候有这种深交的,她怎么没听说过?
安澜道:“路经时人呢?”
甲莎莎道:“逼退人界大军之后就带兵回去了呗,据说家中还有要事处理。”
“这么急。”安澜道。
“是啊,”这时,火炎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如今像他这种做了好事既不邀功也不讨赏的人,不多了。”
甲莎莎仰着脑袋看去:“人家用得着邀功讨赏吗。”
“嗨,”火炎道,“就是那意思,明白就行了。”
“人家好歹是一界之主,你们这样说合适吗。”天明仰躺在树前的青草地上,双手枕着后脑,慢悠悠道。
呼啦啦一阵水花飞溅,犀浮上清灵池面,微微仰首看来:“天明说得对,人家好歹帮了我们大忙,应该感谢的。”
如今四只对路经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想都是个好人。
谁让他救了九尾狐星呢,九尾狐星,可是他们的家啊!
“可是,”安澜望着清灵池后的树林,问,“他是怎么知道妖界有难的,时间还卡得这么准。”
简直不偏不倚,多一秒都没有。
“这个嘛,”甲莎莎道,“就要你问你亲亲老爹了。”
“是他?”安澜转首。
甲莎莎摊开双手:“不是他还有谁?”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无羁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有疑问,为何不直接来问为父。”
音落,被草地掩盖的脚步声也逐渐清晰,原本或躺或卧的猛然起身站直,犀已经漂到了清灵池另一侧,吓得在水中打了个滚,哼哧哼哧地往回游。
片刻,四只直直地立在草坪上,对远道而来的身影恭敬地行礼。
“无羁大人。”
无羁的目光在四只身上逡巡片刻,首先落在犀的身上,提醒道:“先把皮带拴好。”
犀往下一看,尴尬得想钻地,一边转身整理,一边匆忙解释:“无羁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贪水……”
无羁任他喋喋不休,眼神又落在火炎和天明身上,带着欣赏的语气,点头说:“不错,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海里游的,都是好的。”
火炎和天明心中一惊,皆恭敬垂头,不敢言语。
无羁一眼就看出他们真身,他们虽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还是不禁冷汗泠泠。
这话却让安澜心中一惊,她只知道天明是一条大尾巴鱼,但具体是什么,她还没有完全猜透,她虽然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肯定。
至于火炎,她也是隐隐从那双火眼和喷火的能力做了一些猜想,但都不能明确。
而这些,却被无羁一语道破。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时,无羁的眼神又落在甲莎莎身上,嘴角笑意更甚,说:“你刚才说的话,我听了很欢喜。”
甲莎莎顶着威压大胆抬头瞻看一眼,胆战心惊地回想,她刚才说了哪句?
这时,刚从青翠树下起身的安澜嘴角抽了抽,问:“亲亲老爹,请问您是怎么认识路经时的?”
四只嘴角亦同时抽了抽,顿时明白了令无羁大人欢喜的是哪句。
原来他老人家是这种风格。
对于安澜的提问,他们心中也非常好奇,故统皆看向无羁。
却见无羁却身形一侧,露出身后的黑色人影,道:“为父想了想,你还是问他比较合适。”
安澜定睛看去,那巍然耸立的身影不是路经时是谁。
他的头发剪短了,露出凌厉的眉峰,身着黑色作战服,腰间束一皮带,脚踩皮筒靴,就那么站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一双黑沉的眸子远远望来,令她无端心神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