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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知道很多

    二人走在华圣殿外的小路上,安澜看着身旁默不做声的人,竟然有些紧张。

    “这么说,我父亲在出发黄帝星之前,就找到你了?”安澜将之前的信息总结。

    路经时点头一下头,说是。

    “他找你,你就来了?”安澜心想,他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路经时沉默少顷,直视前方道:“雇佣兵队伍中成员亦有许多出自妖界,出手相助实属应该。”

    雇佣兵虽然游离于人妖两界之外,但其中成员许多出自人妖两界,有的是妖,有的是人,还有的是类似安澜这种,人妖结合而生的半妖。

    他们多为两界不容,或不喜两界规矩,宁愿流浪星际自由而生也不愿受人辖制的,虽然最后终被路经时收拢,盘踞于盘古星极其周围十二小星,但说到底,其根仍旧在两界中,岂是说分离就分离的。

    他这样解释也说得通,所以她也就信了。

    二人慢慢向前走,一个问一个答,倒是和谐。

    殿墙之后,四颗脑袋齐齐探了出来。

    甲莎莎用气音道:“好无聊,真的好无聊,他们到底会不会聊天?”

    天明:“很正常。”

    甲莎莎翻了个白眼。

    犀说:“他们在谈论天气?”说罢扬头看天,说:“可是天已经黑了呀。”

    火炎:“天黑不是重点。”

    犀:“什么是重点?”

    甲莎莎:“天黑好办事。”

    火炎转眼,一双火眸看着她,道:“办什么事?”

    甲莎莎似乎被他眼中的火灼了一下,僵硬地转移目光,当她没说。

    安澜已经忘了他们绕着殿宇转了多少圈,眼见殿门又出现在面前,她停下脚步,说:“天色晚了,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墙后,甲莎莎杵了杵火炎的肩膀,激动道:“留人了留人了!”

    火炎:“你很激动?”

    甲莎莎:“……也不是。”

    门前,路经时沉默片刻,问道:“我睡哪里?”

    墙后,犀说:“我记得安澜的房间旁边还有一件空房。”

    甲莎莎看着前方无意识道:“安澜的床也可以睡两个人的。”

    三只转头看她。

    甲莎莎:“……我刚刚说了什么?”

    门前,路经时耳郭微动。

    安澜说:“里面很大的,老头的房间还挺多,你进去随意挑,爱睡哪儿就睡哪儿。”

    墙后,甲莎莎揪着火炎臂膀上的嫩肉,瞪眼道:“爱睡哪儿就睡哪儿!”

    火炎倒吸了口凉气,看了她一眼,硬是忍着没发作。

    门前,路经时的嘴角似乎含笑,轻声问:“当真?”

    安澜点头:“当真。”

    “那就多谢了。”路经时越过她跨进了殿门。

    第二日早晨,路经时从安澜的房间走了出来。

    四只从院子右侧挨着的四间房的窗角探出了头。

    同时,旁边一间房门同时打开,安澜出现在门口。

    听见声响,路经时转头问:“昨晚睡得好吗?”

    安澜微笑:“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

    “那你问。”路经时顺着她的话说。

    安澜:“……昨晚睡得好吗?”

    路经时:“挺好的。”

    睡不好才怪!

    安澜转身准备去找老头,路经时垂首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二人走在路上,古香古色的廊道,绿意盎然的花园,欢欣热闹的翠鸟,欣欣向荣的花簇。

    安澜顿时感觉自己身处风景宜人的古代园林,然而总有人喜欢煞风景。

    身旁之人说:“有一件事你也许想知道,姑获鸟死了。”

    安澜看着天空的飞鸟,说:“你身在盘古星,对人界的事情竟也这般清楚。”

    路经时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说:“当初李正白千方百计得到骊龙珠,不就是为了给她母亲治病,但你可知,上官锁青的病是怎么落下的?”

    安澜知他定有微意,道:“怎么落下的?”

    路经时说:“当年,李政安被姑获鸟所伤,上官锁青赶到时准备阻止,却被姑获鸟一掌击中,后又被其诡言蛊惑,最后,上官锁青为了自己的地位和所谓的荣耀,亲手送李政安去见了阎罗,她身上的旧疾,就是那时落下的。”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不像在揭露一件惊天大案,而像在诉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往事,轻描淡写。

    安澜犹自心惊,她怎么想不到,送李正白父亲去死的人,不是三姑,而是他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这些?”安澜挑眉问道。

    “当年,”路经时开始回忆,道,“当年,李政安身边的半妖白猴本是盘古星的雇佣兵,因为李政安对其有救命之恩,遂甘愿隐姓埋名于黄帝星,为李政安驱使百年,再回盘古星。他突然遭此横祸,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联系上我,将一切告知,终归身陨。”

    “所以,”安澜道,“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对,我知道,”路经时顿足,转眸看来,道,“知道又如何,我不会多管闲事。”

    安澜亦顿足,见他目光深沉,不知何想,便说:“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路经时说:“我以为你会怪我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说。”

    安澜道:“我怪你做什么,这事本就与你没有干系。”

    路经时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安澜亦步亦趋,疑惑道:“但我见上官锁青即便服用了骊龙珠,旧疾也没见痊愈啊,难道那骊龙珠没用?”

    “她根本没用骊龙珠。”路经时说。

    “没用?”安澜惊讶地问,“她儿子辛辛苦苦为她寻来的救命良药,她不用?”

    路经时淡笑道:“谁说骊龙珠能治病?”

    安澜转脸看向他:“你是说骊龙珠不能……那李正白为何如此笃定?”

    路经时道:“想要骊龙珠的,不是上官锁青,而是姑获鸟。骊龙珠乃骊龙一口龙息所化,终年携带,珠中龙气氤氲,吸之妖力速升,姑获鸟贪念之,所以说服了上官锁青,由她向李正白开口,假称骊龙珠为入药之物,能治百病。”

    “原来如此。”安澜恍然大悟,“民间素有骊龙珠能治病救人的传言,再加上官锁青亲自开口,李正白为她所蒙蔽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世上能蒙蔽李正白的人也不多了,上官锁青姑且算一个吧。

    “这样说来,岂不是便宜了姑获鸟。”她道。

    “岂会,”路经时说着话,嘴角微微向上,“龙气岂是区区小妖有资格贪念的。”

    安澜挑眉:“怎么说?”

    路经时解释道:“骊龙珠中所蕴含的龙气乃肃杀之气,对于大妖来说,吸之却有滋补之功效,但对那姑获鸟来说,她不动那珠子则罢,一动就会被珠中龙气所伤,得不偿失罢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啊,”安澜微睁大着双眼看着他,继而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记得他们当时在万妖城中遇着那恶龙的时候,路经时一直没出现过呀。

    路经时转脸看来,目光温和,说:“我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你想听,我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说罢,他转头看向前方。

    安澜转首,见无羁站在不远处正打量着他们,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第一百六十六章:天赐之地

    无羁站在廊道尽头,优哉游哉道:“你们从殿的后面走到前面,走了一个小时,华圣殿有这么大么?”

    路经时笑了笑,安澜望了一眼四周,说:“挺大的。”

    无羁问路经时:“你昨晚睡的哪儿?”

    路经时看了安澜一眼,说:“安澜的房间。”

    无羁眼睛一瞪,又问安澜:“那你呢?”

    安澜道:“我房间,的旁边一间。”

    她这停顿间,无羁差点跳了起来。

    安澜暗笑,原来这老头是在生这气。

    屋内,安澜看着还在生闷气的老头,说:“我准备再去黄帝星一趟。”

    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她。

    无羁气也消了,转为惊,道:“你再回去做什么?你难道还想着那小子?”说罢,他仿佛才想起屋内有另一个人似的,尴尬地咳咳两声。

    路经时脸色不变,只瞧着安澜。

    安澜与无羁九分像的眉眼一竖,说:“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随即正色道:“母亲既然还活着,我断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她身处炼狱,我必须想办法救她出来,只是地狱星的位置特殊,轻易寻找不到,我想只有去黄帝星才能打探虚实。”

    无羁沉默了,他又何尝不想救出安辰,只是……

    “你不用去黄帝星,”片刻后,无羁道,“我知道地狱星在哪里。”

    “什么?”安澜问,“你不是没找到吗。”

    无羁眸色微动,说:“当年我的确没找到地狱星的具体位置,但是我找到了那附近,那里,当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他当时欣喜若狂,原以为找到了传说中的地狱星,但很快他就发现,那里并不是地狱星,因为那是一颗没有生物的星球。

    连鬼都没有一只。

    犹记得那时,他的心情由天堂瞬间跌落地狱,正当那时,黄祖树传来消息,道安澜不好,唤他疾归,他无可奈何,只能先行回转,而后,饕餮矛也失去波动陷入死寂,也就没有然后了。

    他说:“当年我将那颗星球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漏洞。”

    安澜道:“会不会是障眼法?”

    无羁道:“不会,障眼法决计逃不过我的眼睛。”

    安澜想了想,目光越来越坚定,道:“没有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我要去那处看一看,你还认路吗?”

    无羁瘪嘴道:“路你爹我还是认的。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安澜道:“不及,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准备。”

    “何事?”这时,一直没作声的路经时问。

    安澜说:“不打没准备的仗,如果真正地狱星的入口就在那里,我若毫无准备地去了,岂不是即打草惊蛇,又浪费时间,要动,就要一击即中。”

    无羁道:“你放心,为父跟你一起去,若真找到了,来多少鬼,为父都帮你铲平咯。”

    安澜觑了他一眼,说:“据说地狱星中的鬼怪不计其数,你杀得完嘛,咱能不能动点脑子。”她真怀疑当初那个未雨绸缪请来路经时援兵九尾狐星逼退人界大军的上古大妖无羁,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位。

    无羁闻言丝毫不为所动,道:“不是还有我妖界大军嘛,为父给你全带了去,有多少鬼怪,咱杀多少鬼怪,就不信杀不完!”

    安澜问:“你把兵带走了,若人界偷袭九尾狐星怎么办?”

    无羁顿时哑口,随后道:“那你说怎么办?”

    安澜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有种东西,叫做克星,地狱星上的鬼怪虽为人所造,也算大半个鬼了吧,而众鬼都怕一样东西。”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

    无羁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

    安澜道:“鬼的克星就是,鬼母。”

    坐在一旁的路经时眉眼微动。

    无羁思索片刻后,说:“你是说,能吃鬼的鬼母?”

    安澜点头:“传说中鬼母一向自产自吃,据说一天能产下上千只小鬼,早晨生下来,半夜就当做宵夜吃掉了,鬼母既然吃自己生的鬼,那免费的鬼,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可你上哪儿去找呢?”无羁笑道,“丫头,鬼母为父听说过,但无人见过,难不成我们还要花数年的时间先去找这传说中不知道存不存在鬼母,然后再计划救你母亲?”

    安澜想了想,说:“鬼母行事作风如此……特殊,想必所处之地必然阴暗,我们不妨先找极阴之地,以我们的人力想必不会耽搁太久时间,若最后实在无望,再硬碰硬不迟。”

    “你说得也有道理,”无羁神色一定,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又道,“最多一年,若找不到鬼母,就没有找的必要了。”

    这与安澜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说了一声好。

    父女二人就此事讨论得热火朝天,将星际内已知可能为鬼母生活的场所掰着指头数了个遍。

    安澜看看天色,心想四只应该起来,遂起身想去找他们过来一起想,人多力量大嘛。谁知被李正白抓住了手腕,对她说:“不用去了。”

    安澜无声地回望他。

    无羁死死盯着他的手掌,就在无羁快要拍案而起的时候,听他说:“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鬼母。”

    无羁本来刚离开座椅的屁股复又一下坐跌回去,道:“你说什么?”

    安澜:“当真?”

    路经时:“当真。”

    安澜:“你怎么知道的?”

    路经时:“因为,鬼母就在盘古星。”

    安澜这次是真信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你仔细说说。”

    路经时被她一双冒着希望的眼睛盯着,轻轻拉她坐下,继续说:“盘古星中素来人妖混居,在盘古星的南海之边,有山苍梧,山上有鬼市,鬼市极南之地,就是鬼母所在之地。”

    “盘古星,南海之边,苍梧山,鬼市……”安嘴唇微煽,念叨着这些关键词。

    李正白握住她的手一直没放,此时微微用力捏了一下,这一下使她回神。

    他这才继续说:“只是鬼母常年盘踞不出,与外界往来不多,要说服她帮你,还需下翻功夫。”

    安澜目光盯着某处虚无,嘴里喃喃道:“没有白得的午餐,自然要费些力气的。”

    ……

    盘古星,安澜操控着飞行器盘旋在上空,俯瞰盘古星大局,终于明白盘古星能够脱离人妖两界屹立不倒的原因。除了有路经时这个强横的领头人之外,盘古星的地势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这里,简直是天赐之地。

    飞行器又绕行一圈,安澜心里第一百零七次默数着下空的参天石柱,又一次宣告失败。

    上一次数到九千九百五十几来着?

    不好意思,她数学不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鬼市

    盘古星的周围,围着一圈形状各异的石柱,有的像狮子,有的像老虎,有的如蛇,有的似箭,有的横卧,有的竖立,它们高耸入云,直达天际,是盘古星天然的防护罩与坚固城。

    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雇佣兵盘踞在天赐的居所,又有何敌人能够入侵。

    安澜打开通讯联系上路经时,问:“在天上转了这么久了,我们在哪里降落啊?”

    路经时低沉的声音从光环中传出。

    “跟我来。”

    安澜看见导航上的另一架飞行器如一根银箭般掠风而去,嘴角微勾,操纵着飞行器跟上。

    下来飞行器,安澜左右打量,暗自惊奇盘古星的航口竟然设立在海面上。

    路经时已经在外等着,见她出来,说:“盘古星地势特殊,航口设立此处最为合适。”

    安澜了然地点头。

    她极目远眺,还能看见天边石柱的灰影,朦朦胧胧如烟雾升腾。

    “是个好地方。”她赞叹道。

    道路两旁驻军整齐,军容肃穆,许久不见的褚任走到了路经时身边。

    “大人,您回来了。”

    路经时点头,问:“一切可好?”

    褚任垂首道:“大人放心,一切安好。”

    路经时淡淡嗯了一声。

    褚任看向一旁的安澜,轻轻点了一下头,安澜亦点头回应。

    他们从航口处一路向外,道路从海面向岸边修建,两旁是深不见底的海水,侧目还能看见大鱼从中掠过,但无一人稀奇。

    那鱼的体型可比普通星舰,委实为她见过之最,但这大鱼似乎毫无攻击的意识,闲庭散步般游过,连一丝水花都未溅起。

    像这样的大鱼还有许多,时不时浮上表面,转而潜入海底深处。

    它们陆续而来,又结队而去。

    安澜顿足,伫立在海中间,周围海域布满了大鱼的冰蓝影子。

    这时,路经时说:“它们在欢迎你。”

    安澜道:“欢迎我?”

    路经时点头,说:“这些是蓝鲨,盘古星独有的物种,别看它们友善温和,实则在这片海域中,最惹不得的就是它们。”

    安澜道:“怎么说?”

    路经时负手在她身旁,俯瞰海中的大鱼,说:“我到这里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降服这些鱼。”

    安澜转眸:“是你降服的。”

    路经时道:“这里是盘古星的入口,若有敌人来袭,这些蓝鲨就是第一道护盾,任何人想经过这里,都得先过蓝鲨族的口。”

    他轻描淡写地说,安澜静静地听,思绪却逐渐飘远,似乎能想象当年他是如何神勇,如何一举降服这些海中霸主。

    “你知道它们为什么叫蓝鲨吗?”路经时的声音将她从虚幻中拉回,“因为它们是冰蓝色的,它们是海中最优秀的猎杀者,也是最厉害的隐匿者,它们的颜色使它们能与大海融为一体,只要它们不想被发现,谁都发现不了它们的踪迹。”

    “怪不得,”安澜说,“我看着它们像只有形体,没有实体一般,原来是这个缘故。”

    “走吧。”路经时转身,继续往前。

    安澜亦步亦趋,忽然发现周围的守军虽然严肃,却都在不动声色地看她。

    安澜稍微靠近路经时,问:“他们在看什么?”

    路经时说:“在看新鲜玩意儿。”

    褚任埋头憋笑。

    安澜:……她是玩意儿?

    路经时已经加快步伐,领先出去,她见状疾步追在他身后,问:“路经时,你什么意思!”

    “快走吧,天快黑了。”路经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似乎带着闷笑。

    安澜略微坠后,微垂的眸露出些许笑意。

    天黑得很快,转眼功夫,周围就暗淡下来,然而在极暗的时候,周围灯光忽然大盛,一瞬间,无论是路边小道,还是远处山岗,都被灯光铺满。

    安澜道:“这里的灯也太多了吧。”

    他们正走在一条无人的山路上,但路旁灯火辉煌,犹如街市。

    路经时说:“盘古星与其他星系不同,这里人妖鬼怪混杂,有高阶能者,也有平民,这些灯,是专门为了平民所设,方便他们看见了就避开。”

    “那他们岂不是也在灯下无所遁形?”安澜疑惑道。

    “避开了,就不会有冲撞,”路经时说,“只要没有冲撞,就不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平民会受到保护。”

    “这是你们盘古星的规矩?”安澜问。

    “对,这就是规矩。”路经时回道。

    安澜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如果两个强者在路上遇见了,又恰好相互看不顺眼,打斗起来怎么办?”

    路经时道:“无论对错,一律下狱。”

    “然后呢?”安澜问,“下狱之后呢?”

    路经时没说话,旁边的褚任道:“斗殴者会被送往下狱审判,打的时候有多爽,被审的时候,就有多爽。”

    安澜逐渐明白了他是如何令一盘散沙的盘古星稳若磐石,固若金汤。

    只有铁血手腕,才能将盘古星这个乱锅中的大杂烩融合。

    这时,前方出现一道轻飘飘的鬼影。

    之所以一眼看出是鬼,就是因为对方没有影子。

    那鬼身形像一片薄纸,在灯光下摇摇晃晃,好似软脚虾似的站不稳。

    安澜见李正白和褚任毫无避讳地向前走,遂也面不改色地跟在他们身旁。

    走近了她才发现,原来不止一道鬼影。

    数不清的鬼影错落道旁,有的只有两三尺长,有的比路灯还高,有的可能只有拇指大小。

    这些鬼影见着来人并不稀奇,也不惧怕,只是在他们行路到达的时候退守两旁,站在路灯下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忽然,有一道声音从右后方飘来,说:“尊上,今日有新鲜的孟婆汤,您待会儿可尝尝!”

    路经时头也不回,说:“不必了。”

    话落,一阵嬉笑声起。

    路经时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孟婆汤?安澜却疑惑地看向路经时,路经时转首回视她,叮嘱道:“一会进去不要吃喝,跟着我就好。”

    安澜已经察觉到这地方的诡异,当下乖巧地嗯了一声。

    褚任说:“安小姐,我们已经快到鬼市了。”

    果然,他们走过这段鬼影丛丛的小道,豁然就进入了一条热闹的街市。

    里面各色人等一应俱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胖有瘦,有高有矮……

    花枝招展的有,低调收敛的也有;浓妆艳抹的有,素雅淡净的也有……

    卖光环的,煮咖啡的,挑围巾的,试衣服的,买饮料的……

    应有尽有!

    建筑楼房虽然不高,但都市化十足,而且都是黑色。

    虽然形状各异,但不管店铺还是商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门口的牌匾上都有一个朱红的狂草“鬼”字标符,将单调沉重的黑点缀得浓妆艳抹。

    无疑,这里,就是鬼市。

    安澜微微仰头打量四周,说:“原来鬼市长成这样。”

    “安小姐定然以为鬼市很吓人。”褚任说道。

    “也不是,但确实没想到是这样。”安澜说,“感觉这里不像鬼住的地方。”

    这时,一阵吆喝声起。

    “孟婆汤,孟婆汤,新鲜的孟婆汤出锅咯!快来咯!”

    安澜循着声源望去,见一黑一白两个小鬼推着一个推车,从对面的商场侧门缓缓走出来,停在马路旁。

第一百六十八章:炼心之境

    他们身形瘦长,比推车上的鼎镬还要高出半截。屡屡青烟从鼎镬口中冒出,向上腾起,直至融入头顶黑云。

    安澜看得稀奇,学着犀抽动鼻子闻了闻,也没闻到味道。

    她想到刚才小道上的鬼影提到孟婆汤的反应,好奇地走过去,走近了才明显感觉到鼎镬的高,她踮起脚尖都看不见里面。

    这时,左侧有人说:“小姐,要孟婆汤吗?”

    安澜转首只看见对方的腰,遂仰首望去,是那只白色的鬼,对方正用黑洞般的双眼看着她。

    安澜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没有任何反应。

    “要孟婆汤吗,小姐?”他又问。

    安澜道:“孟婆汤有什么功效吗?”

    “孟婆汤还能有什么功效,”这时右侧的黑鬼说,“孟婆汤能让你忘却前尘,排除烦恼,逍遥一世,乃世间第一等美味。”说着还竖起了两个黑黢黢的大拇指。

    安澜眨眨眼,问:“能给我看看吗?”

    “看看?”白鬼说,“行啊!”

    说罢,伸手到鼎镬后按下一个按钮,铜铸的鼎镬忽然变得透明,亮出里面淡紫色的汁水,在灯火阑珊中泛着幽异的光。

    “紫色的。”安澜说。

    白鬼递了一碗到安澜面前,说:“来一碗吗,小姐?”

    安澜想了想,说:“不了,我没钱。”

    “不要钱,”白鬼又将碗向前递进,声音带着蛊惑,“喝吧。”

    安澜却不接,反而惊讶道:“不要钱?那你们岂不是亏本了。”

    “嗐!”黑鬼道,“我们老板财大气粗,又喜欢做好事,每隔七天免费派送一次孟婆汤。”

    “鬼也要喝孟婆汤?”安澜问。

    “鬼怎么不喝呢,”白鬼道,“做鬼烦恼也很多的好吧,就像我兄弟二人,一个太白,一个太黑,都想相互综合一下就好了,但鬼有鬼的面貌,我兄弟二人就算再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但是心中又着实不喜,不过一碗孟婆汤下去,什么烦恼都忘光了。”

    “遗忘的感觉真美妙啊,”黑鬼接着说道,“做鬼的都喜欢喝孟婆汤。”

    安澜说:“既然忘光了,你们为何还记得自己不喜的事?”

    “因为这碗汤的时限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遗忘的苦恼还会回来,回来之后,再喝一碗,又忘,再想起,再喝,再忘,再想再喝再忘……”白鬼絮絮叨叨,最后道,“所以小姐,你要不要喝呢?”

    “一个月的美好,也是美好呢。”黑鬼在一旁继续蛊惑。

    安澜垂眼看了眼紫色汤药,说了一声不用了,转身回去找那二人。

    身后,黑白二鬼相视一叹。

    “唉,白给都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送得完纳!”

    “走吧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身后,车轮划过路面的轱辘声响起,路经时和褚任一直在原地等待。

    “回来了,”路经时道,“疑惑解开了吗?”

    “解开了,”三人继续向前走,安澜说,“原来这里的孟婆汤是让鬼逃避烦恼的一种药,忘掉自己不欢喜的,剩下自己所倾心的。”

    说着感叹道:“现在竟然连鬼都会在意外貌了。”她将刚才与黑白二鬼的说话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

    路经时说:“鬼在成为鬼之前,是人。当人变成了鬼,反而会更加单纯,人心所欲而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成了鬼之后,就都能说出口。鬼,就是人心。

    他示意安澜看向周围,继续说:“你看街上的这些鬼,有丑有美,看起来与人无异,但这些并不是他们生前的样子,他们如今的样貌皆由心所化,生前是大善人的,做鬼之后面如白玉,生前是大恶人的,做鬼之后狮头蛇首。做了鬼,就再也不能像人一样,掩饰内心的污秽,夸张嘴上的功德。走一遭鬼市,就能看尽世间百相。”

    “但是,”安澜疑惑地看着某些飞扬的尾巴,说,“我看那些即便生的貌若潘安的鬼,身上也有兽的形状,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鬼即便面貌正常些,但不是屁股后面吊了根尾巴,就是手掌上长绒毛,抑或人脸上有一双尖尖的兽耳,诸如此类,几乎没有例外。

    路经时道:“因为,没有人是真正的善人。有些人生前做了许多好事,但目的并不单纯,有的以小钱赚名利,有的花大钱买声望,所求皆不是纯善,归根结底,行善只为获取更大的利。”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褚任跟在他身后,安静地听。

    安澜走马观花般逡巡周围,若有所思道:“所以,这些阴暗的心思,即便没有表现在脸上,也会在其他部位露出破绽。鬼的形状就是为了告诉人,人可以自欺欺人,却不能期满老天爷。”

    路经时没有回话,只是嘴角勾了勾。

    安澜继续说:“那如此说来,这些身前的大善人岂不是比恶人还不如。”

    这时,褚任略带讽刺地说:“人类有一句俗话,‘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人生前隐藏的尾巴,死后总会显形,至于是狐狸尾巴还是老虎尾巴,都一样,不都是尾巴吗。

    “不过既然做了鬼,为人时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但问题是,他们身上的破绽始终提醒着他们,他们曾经的妄行,于是有的鬼承受不了,选择一碗孟婆汤忘记。

    “孟婆汤虽然取名为孟婆汤,不过为了应景罢了,其原料不过是一种能让鬼暂时失忆的,一种名叫紫幻草的草药,不仅治标不治本,而且还有副作用。他们忘了一次,又会想起一次,循环往复,一次比一比感到罪孽深重,一次比一次感到羞愧难当,直到他们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所以,”路经时看着她说,“鬼市,还有一个名字——炼心之境。”

    安澜琢磨着这几个字:“炼心之境,倒是吻合。”

    路经时说:“能进入炼心之境的鬼,都是还有良知的鬼,他们盼望洗净罪孽,以后有机会重新投胎做人,所以他们选择进入炼心之境,炼净邪恶。这里的鬼,皆自愿进入此地,甘愿受尽炼心之苦。”

    安澜仿佛有所启发,若有所思道:“人脸兽脸又有何区别,人类妖怪又有何差异,世人都犯罪,没有全然的人。”

    “但这里的鬼,终归还有希望。”褚任在一旁说。

    安澜暗暗咋舌,笑说:“这鬼市,还真有意思哈。”

    她又问:“那鬼母在这里,也来炼心的?”不会吧。

    “不是,”路经时道,“在炼心之境形成以前,鬼母就在这里了。传说中的某日,群鬼聚集此地,忽然天光大开,炼心之境始成。当初,盘古星还属于人类联邦的时候,鬼市一直被列为禁地。”

    他的话透露出两点重要信息。

    首先,鬼市其实为先天之所,并非人为。

    其次,路经时占据盘古星系之后,这里才重新开放。

第一百六十九章:妖君

    安澜道:“果然人的想法和妖的想法不一样,在人的眼里,鬼都是恶的,但在你这个妖君眼中,鬼也能拯救一把,对吧。”

    闻言,路经时侧脸看来,眸色深深。

    这是她第一次挑破他是妖。

    路经时沉默片刻,道:“你如何确定我是妖。”

    安澜继续往前走,说:“首先,你身后跟着褚任,褚任即人。”

    人,其实是一种能够变化为老虎的妖怪。此妖有一特点,当他们变化为人的时候,没有脚后跟,当他们变化为虎的时候,虎爪上有人的五根手指,凡符合此种特征的,都是人。

    慢了路经时半步的褚任恍然听见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惊疑抬首,眼神飘向前方的女子背影,倏而垂眸。

    她仿佛没注意褚任的动作,自在地说:“当初在万妖城我曾看见一次褚任露出的虎爪,再加上他的名字,就很好猜,还有他走路的姿势,有脚后跟的人跟没有脚后跟的人还是有区别的,想必他鞋里垫了东西吧。虽然人类也有收妖怪当随从的先例,但毕竟是少数,再说,你也实在不像人。”

    “继续说。”路经时饶有兴致。

    安澜道:“传闻百年前,你从人类联邦手里抢来了盘古星,从此这里就成了雇佣兵的聚集地,也就是说,你至少超过一百岁了,人类如今虽然比之前长寿,但顶多活到两百岁,况且,岁数超过一百的人,可不长你这模样,至少,皱纹得有两根吧。”

    “你就是这样猜出来的?”路经时道。

    “这些就足够了。”安澜道。

    “我虽没有刻意隐瞒,但你应早就猜出来了,”路经时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安澜左右看了看,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今日应景吧。”

    “应景?”路经时忽然一笑,一张冷凝的脸变得如沐春风,道,“在这里?”

    安澜恰好转眸,被他的笑颜晃了一下眼,随即回神,又意味深长地说:“有何不可,这里不就是让人显出原形,藏无可藏的地方吗。”

    “你想看我的原形?”路经时问。

    “不想。”安澜断然道,“好奇心害死猫,您还是藏好了吧。”

    路经时摇头不语,随后看向前方,说:“到了。”

    安澜向前望去,一座灯火通明的佛塔,出现在前方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塔前竖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三个字。

    鬼母塔。

    路经时说:“这是鬼母受供奉之处,以前的人为她建的。”他指的是当盘古星还属于人类联邦时候的事,距今很遥远了。

    安澜了然点头,传说中,的确有人信奉鬼母,因此为其建庙修塔,至于建好之后所求为何却不知道。

    有的人求神拜佛为了升官发财,有的为了多子多福,有的为了天赐良缘,有的为了排除异己……

    但拜这自食其子的鬼母,能求什么?

    安澜想破脑袋都想不出。

    总不能学这鬼母产子自食吧!

    这时,一阵悠远的钟声传来,安澜抬起光环一看,午夜时分,鬼母的宵夜时间到了。

    同时,一阵似泣似笑的嘤嘤声,从鬼母塔方向传来,在这深夜的鬼市中,显出十二分的诡异。

    “尊上深夜来访,所谓何事?”这时,一道妖娆的声音幽幽传出,这声音一出,所有的嘤嘤声瞬时消失。

    路经时负手而立,说:“开门。”

    “哈哈哈哈哈……”随着一阵诡笑,鬼母塔的门无风自开。

    路经时当先向前走,褚任紧随其后,安澜见状连忙跟上。

    三人一踏进大门,门又自动合上。门合上的瞬间,塔内陷入一片漆黑,但刹那间又亮起数盏红灯,照得室内明亮晃眼。

    这是塔的一层,一座鬼母像坐立正中,像前设立祭坛,想是以前供奉香火用的,除此之外,再无别无。

    安澜仔细打量正中的鬼母像,倒是与她想象的披巾戴冠的形象截然不同,反而长成一副虎头龙足,蟒目蚊眉的模样。

    看着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结果成了个四不像。

    鬼母就长这样?妖娆的魅声犹绕耳旁,安澜实在不敢相信声音的主人是这模样。

    路经时说:“本尊在此,鬼母如此行事,意欲何为。”他语气不重不轻,却自有威严。

    “哈哈哈哈哈哈……”诡笑声又起,姑母的声音在塔内四面回荡,“尊上是知道的,午夜时分正是我吃宵夜的时候,尊上却偏偏在此时来访,我今夜若不能将这些小鬼头吃掉,明早又如何有力气生产呢,这生产之苦,尊上自是不能领会的。”

    “鬼母,本尊耐心有限。”

    路经时话落,鬼母像便一阵颠颤,随后,鬼母求饶道:“尊上饶命,我出来了,出来了。”

    随即鬼母像前忽然出现一道暗影,暗影逐渐立体,出现一个长相妖艳的女人。

    她紫衣紫裤,露出平坦的肚腹,莲步轻移,款款上前,对路经时拜道:“尊上驾临,有失远迎。”

    抬首时,一双紫眸斜睨安澜,说:“哟,这位小姐是?”

    安澜趁此机会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鬼母露出冷笑,道:“这么说来,是你有事相求,而不是……”她瞟了一眼路经时。

    安澜说:“确实是……”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鬼母打断:“我凭什么帮你?”她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目不斜视。

    安澜说:“听闻鬼母爱吃鬼怪,且自产自食,如今地狱星有万千鬼怪,若鬼母肯帮忙,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非也,非也!”鬼母旋身虚倚在祭坛边沿,说,“地狱星嘛,我早有耳闻,其中的鬼怪,更是如雷贯耳,那东西乃人之手所造,实非纯正鬼类,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我是不会入口的。”

    安澜心想,连鬼都嫌弃的东西,那地狱星的鬼怪是多遭人嫌。

    一想到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可能就生活在那群怪物中间,她就一阵心惊,只能想办法请这位鬼母出手。

    其实,她身怀饕餮,饕餮本是极其爱吃的凶兽,但它属上古神兽一脉,身体里流的是纯正的龙血。

    神鬼本是相悖之物,饕餮不能控制自己的食欲,若将它放出,任凭其意,它自然能将地狱星的鬼怪吃干抹净,但,恐遭反噬。

    它吞吃多少鬼怪,就等于需要吸收消化多少鬼气,若鬼气大盛至它不能控制,便是求救无门。

    饕餮嗜吃,是它最令人恐惧之处,同时也是它的命门。

    若被有心人利用,所向睥睨的凶兽饕餮,也有泯灭的可能。

    所以,它可以消化所有入口的东西,却不能一次性吞吃太多的鬼怪。

    生生相克,天地之理。

    安澜眼珠子骨碌一转,道:“难道鬼母每日自产自食,就入流吗?”

    鬼母妩媚一笑,说:“小丫头片子,别想用激将法激我,我不吃这一套。那些小鬼虽然味道寡淡,但至少干净,你知道那地狱星的鬼怪嚼起来是什么味道吗?”

第一百七十章:消化不良

    说着,她像是身临其境似的,在鼻尖挥了挥,嫌弃地说:“一股馊臭味,连那孟婆汤都不如呢。”

    “鬼母如何得知味道?”安澜问,“难道鬼母吃过?”

    鬼母呵笑一声,说:“我以食鬼为生,这天下间所有鬼的味道,都逃不过我的鼻子,地狱星的鬼怪我虽然没吃过,但只需轻轻一嗅……”

    说道这里,她做了个鼻尖向上的嗅姿,才说:“就知道臭不可闻。”

    说罢,她双眼意味深长地扫过,不再出声。

    安澜见状,心想鬼母若全然不可能答应,便不会在此处浪费唇舌与她纠缠,她心中定有所求,且她刚才那一眼,明明是有话想说,却偏要吊着人胃口,让人自己送上门。

    就像那买货的先压价,卖货的先提价,是一个道理。

    她心中哂笑,脸上却露出了实在可惜的表情,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勉强鬼母去吃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免得伤了鬼母的胃。”

    又客气地拱手道:“今夜实在叨扰了。”

    随后又转向路经时,说:“我们走吧。”

    路经时在一旁沉默地听她与鬼母交锋的第一盘,忽然听她说要走却没有意外的反应,只配合地嗯了一声,就率先转身,当真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褚任一向以他主子为尊,自然毫无异议,恭顺地跟在后面,安澜等他二人先行,这才不紧不慢地移动步伐。

    她在心里数了三声,突然,鬼母说话了。

    “等等!”

    三人停步,却没有转身。随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尊上请留步。”

    路经时缓缓带着褚任转身看来。

    鬼母走近了,说:“尊上,您千里迢迢来这里找我,我话还没说上两句呢,您怎么就走了呢,怎么也得让我尽地主之谊啊。”

    路经时一点情面也不给,说:“你不是一直在说话?”

    鬼母却像是早就料到如此,咳嗽两声,说:“我是说,跟您说话,刚才是在跟那小丫头说嘛。”

    路经时却直接道:“你想说什么。”

    鬼母见路经时油盐不进,顿时冲到喉咙的话都被堵塞,看了一眼安澜。

    安澜见状,明白她是在等着台阶。

    鬼母知道台阶这种东西,路经时是不会给的,便瞧了一眼那看起来还算伶俐的丫头。

    安澜心领神会,笑说:“鬼母若有条件,不妨直说,此番是我有事相求,若能满足,定不会吝啬。”

    鬼母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说:“你想让我帮你吃掉地狱星的鬼怪,也不是不行,不过,让我吃那么难吃的东西,总得给点好处吧。”

    安澜道:“鬼母请说。”

    鬼母莞尔一笑,觑向路经时,随后婉转地说:“我在鬼市住了这许多年,说来可笑,竟然也有了感情,若是……呵呵呵呵呵……”话没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安澜心中一惊,抬眸看向鬼母。

    她竟然想要鬼市!

    鬼市属于盘古星,而盘古星自从被路经时占据,就一直受他统辖,没有一处例外。

    如今,鬼母狮子大开口想要鬼市,不如说是想从路经时嘴里盘下地盘,等同于割他一块肉。

    他怎会应允?

    而且,若此先河一开,之后效仿者不计其数。

    盘古星本就鱼龙混杂,之前还属于人界的时候就是一盘散沙,之后路经时横空出世,凭借铁血手腕将其镇压百年,这才有今日稍许宁静,而后周围十二星相继齐聚,成为盘古星系。

    盘古星与盘古星系而言,相当于巨楼的基石,今日若被鬼母得手鬼市,那鬼市很可能成为盘古星地基崩塌的开始。

    他绝不会允许。

    谁知,路经时却没有一口回绝,而是问:“你想要鬼市做什么?”

    鬼母眼神略微闪烁,道:“还能做什么,不过也想尝一尝权利的滋味罢了。”

    “是吗?”路经时一夜未曾有明显动作,如今却主动靠近鬼母,道,“我看未必。”

    他靠近一步,鬼母却被他逼退数步,勉强稳住心神后,说:“尊上这是做什么,那丫头自己说了,让我有条件尽管提,尊上大人当时不是没说什么吗,我还以为大人默认了呢。”

    “让你提条件,不是让你破坏本尊的规矩。”路经时看着她,冷声说,“你以为,本尊不知道你要鬼市的真正目的?”

    鬼母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惊恐,道:“尊上不愿就算了,当我没说。”

    “没说?”路经时忽然伸手掐住鬼母的脖颈,眸泛寒光,道,“本尊当日就告诉过你规矩,盘古星的鬼,你一个都不能吃,如今你却又打起外面的主意,怎么,你当本尊不存在吗?”

    鬼母喉咙被卡住,断断续续道:“尊上……饶命……饶命……不敢……不敢了……”

    安澜恍然大悟,原来鬼母的目的在此。但是她嫌弃地狱星鬼怪味道不好,难道外间的鬼味道就好了?

    安澜不是很明白,但见路经时眸间颇有杀意,怕他真将鬼母一手了结了,便也没时间细想,转而劝道:“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鬼母罕见路经时动手时,还有人敢说话求情,惊讶之余像终于清醒过来似的猛地点头附和,嘴里忙嘶哑地连声说是。

    路经时闻言,审视她半响,突然放手,碰地一声响,她猛然坠地,地面被砸出一个坑。

    安澜挥去鼻尖的灰尘,道:“鬼母可还好?”

    鬼母揉了揉腰,缓缓撑地起身,脸色苍白道:“是我越界了,不该贪口腹之欲,觊觎万鬼之躯,不过盘古星律法严明,尊上大人治下一向最为公允,那地狱星的鬼怪我不感兴趣,想必尊上也不会勉强与我吧。”

    路经时还未说话,安澜就疑惑道:“鬼母前言地狱星的鬼怪味道馊臭,难道外面的鬼就好吃吗?”

    鬼母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卖着关子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安澜说了一句洗耳恭听,鬼母才继续说:“你道世间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就是外间那些五味陈杂的鬼。这些鬼无缘进幽冥,只得在人界流浪,他们身揣前世记忆,那些记忆无论欢喜还是苦闷,总归是个调剂,只消一入口,酸甜苦辣应有尽有,人间百味包含其中,乃世间第一等美味。”

    她喟叹一声,继续道:“可惜那外间的鬼还不知道自己怀揣的是何等宝贝,竟一日复一日地饮下冒牌孟婆汤,以为能忘却前尘,少了苦痛,却不知,那才是他们存在鬼市的意义。一只鬼,若没了前尘记忆,那还做什么鬼,不若做那树那草,被人随意践踏,还能落得个垫脚的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瞟了一眼安澜,一脸不屑地说:“至于地狱星上的鬼怪嘛,皆是被人强行抽空美好回忆,只剩下仇恨跟毁灭的臭东西,我之前说他们是馊的,还算客气,其实啊,连馊都不如,我怕吃下去消化不良。”

第一百七十一章:约与律

    原来其中还有这种缘故,安澜心想,但姑母之言却不尽全然,若连她会怕消化不良,那她吃自己生的小鬼岂不是早就噎死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福临心至,问道:“我只知道鬼母吃自己生的小鬼,早产晚吃,日复一日,却不知因由,鬼母可否为我解惑?”

    鬼母眉梢一冷,满脸寒霜道:“你问这么做什么?”

    安澜见状,说:“实不相瞒,之前我认为鬼母吃自产之子,心中实在无甚好感,但刚才听鬼母这一席话,顿时觉得鬼母并非我之前所以为的那般,遂想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鬼母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稍许的媚态消失殆尽,徒剩下一片苍白,缓缓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世人皆称我为鬼母,就是因为我与众鬼不同,我能生小鬼,又将他们吃掉,但我吃了还能生,生完又要吃。他们以为我喜欢这样,实则我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千年来,我嘴里所食皆是自己所产小鬼的味道,味觉早就麻木了。”

    原来,一千年前,鬼母还不是鬼,她是一个人。当年,她在一户有钱人家当女仆,被男主人勾引,当了他的情人,期间,一直瞒着女主人。

    偷来的欢愉令她日渐沉沦,直到有一天,她怀了身孕。

    她将这件事告诉了男主人,满怀欣喜,以为对方或能为她抛家弃子,或能迎她入门做夫人,谁知男主人只享图偷欢之乐,并不想要这么一个与他前途无益的女人。

    男主人恐她肚子变大,二人之间的苟且会暴露,便令她找理由辞职并迁出去住。她哪里甘心,怀着鱼死网破的心思掀起一场闹剧,将这桩丑事揭露了出来。

    谁知女主人早就知道二人之间的纠葛,见她闹了起来,正合心意,干脆命人将她打晕,直接送上了手术台,堕了她的胎。

    她醒以后,悲痛欲绝之下开始计划报复。

    她装作痛改前非,悔不当初的模样重新骗取了女主人的信任,那女人主之前忍耐多时,心中余怒未消,也怀着高高在上的心思想要羞辱她,于是二人竟一拍即合,她当真被留了下来。

    那男主人虽然看着别扭,但毕竟理亏,在女主人的淫威下,竟也不敢反驳。

    女人主虽对她多有防备,但料想她翻不出大的幺蛾子,谁想她在心中酝酿着毁灭的计划。

    一日,晚饭时间,她亲手捧着两碗肉汤,摆放在男女主人面前,待夫妻二人喝下,她才说,那汤里炖的是他夫妇二人的亲儿子!

    从此,女主人疯了,男主人也因此萎靡不振,不久就宣告破产,从此不知去向。

    而她,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

    当时,她以为死很容易,她早就想死了,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生前的所作所为令她化为了游荡人间的女鬼。

    而且,从她成为鬼的那日起,就开始生产小鬼,早上生,晚间吃,如诅咒一般行在她身。

    她一日不如此行,便连鬼都做不成,所以,不能拒绝,不能抵抗,就像本能一般,就这么日复一日,终究令她变得麻木不仁。

    她说,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当真无错。

    试问苍天饶过谁?这是连鬼都逃不开的审判!

    俗话说,一死了之。当真所有事情都能一死了之吗?

    如今,鬼母诉说这段往事,早已没有了当日丧子之恨,有的只是对无尽诅咒的惧怕,对严酷审判的战栗。

    安澜说:“若我能帮你拔除诅咒,你能不能帮我?”

    鬼母闻言,今夜第一次正眼看过来,说:“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她脸上露出鬼森森的笑意,抬步逼近安澜,说:“你知道吗,你们耽搁了我许多时间,我现在已经快忍不住了。”

    音落,消失许久的嘤嘤声从楼上飘下来,安澜抬首环视,发现无数只模样相似的小鬼探头朝下张望。

    层层上去百层余高,上千只小鬼错落在两旁,圆头圆脑,双目如滚珠,黑沉浑浊,大裂开嘴,露出没有舌的喉,似哭似笑,似召唤似抗拒,弄得底下人一时都弄不清他们到底是想被吃,还是不想被吃。

    鬼母阴恻恻地笑,紫眸中透出莫测的芒,说:“你看,他们在召唤我了,连他们都知道,再不吃,就迟了,他们这是在疼惜我呢。”

    “他们不是在召唤你,”安澜直视着那双愈渐危险的紫眸,说,“他们是在诱惑你,诱惑你吃下他们,然后再生,再吃,再生,再吃。”

    “是又如何,”鬼母道,“我凭此存活,他们不诱惑我,我也要吃了他们!你说你能帮我,你倒是说说,如何帮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欺玩与我,即便今日尊上在此,我也会令你付出代价!”

    安澜看向路经时,见对方也在凝视她,二人目光相撞,安澜缓缓一笑,转首对鬼母说:“我们便以今夜为赌注,若今夜我令你不吃小鬼也能存活,你就帮我走一趟地狱星,若不然,任凭处置。”

    鬼母笑了笑,转脸看向路经时,轻声问:“尊上没意见?”

    路经时一直盯着安澜,今夜,他亲眼见她与鬼母频频交锋,见她敏锐地察觉鬼母的往事,见她徐徐引导鬼母说出心结,如今又见她自信满满地说,要帮鬼母破了这缠绕她千年的诅咒。

    她分明无备而来,又像有备而来。

    他的目光愈来愈深沉。

    他知道,鬼母无非怕他包庇,所以才有此一问。他的确会包庇,若无包庇回护之意,他大可放任她独自前来,不必亲自陪伴。

    但盘古星的规矩,若约形成,第三人无插足可能。

    这是他定的规矩,当日律法初行之时,天地为证,星河为鉴,是不能颠覆的约,是统治万妖的律。

    连他,都必须在约与律之下,才能保盘古星系长久太平。

    如今,面对区区鬼母的挑衅,他却不能斩钉截铁地应,只因,面前站的人,是她。

    忽然一阵阴风大起,鬼母狂笑起来,带起一阵阴风向塔顶直冲,令楼上小鬼的泣啼之声愈来愈盛,像是在催促她赶紧。

    安澜见状,对路经时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路经时盯着她半响,最后沉声道:“好,本尊答应。”

    鬼母的狂笑猝然中断,转首看着路经时和安澜二人,抚掌一笑,道:“好,尊上大人说话算话,看来今夜我又多了一分口粮了!”

    安澜转眸看向她,说:“我还没做呢,你就知道不成,未灭也太狂了。”

    鬼母学着小鬼嘤嘤一笑,说:“那你倒是赶快呀。”

    说罢她的面容忽然变得阴狠,仰天狂啸道:“我已经忍不住了!”话落的同时,她向上张口,楼上的小鬼纷纷朝她口的方向涌来,争先抢后地想挣个第一。

    就在第一只满目狰狞的小鬼即将冲进她口之时,一道绿光率先窜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时候到了

    她闭口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脸上的狂暴不再,转而震惊地看向安澜:“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安澜反问:“好吃吗?”

    鬼母咋舌,道:“好吃。”

    安澜:“比那小鬼如何?”

    鬼母眼珠一转,说:“我还没尝出味道,再来一点说不定就知道了。”

    安澜笑道:“过犹不及,贪心可不是好事。”

    一众小鬼没有顺利进入鬼母的口,仿佛非常失望,又非常着急,纷纷环绕在鬼母身边,口中发出嘤嘤的叫唤。

    鬼母手一挥,呵斥道:“给我滚远点!”

    众小鬼被她一巴掌挥出老远,有些直窜到了塔顶,卡在了墙缝中。

    安澜偷瞄了一眼,说:“你如今想吃小鬼的欲望是不是减弱了,只要你今夜不吃小鬼能挺过去,以后,也能不吃。”

    “那绿色东西,到底是什么?”鬼母依依不饶地问同一个问题。

    安澜却没有痛快地回答她,就是要吊着她,不能让她立刻如意。

    太轻易得来的东西,人是不会珍惜的,鬼也一样。

    其实,在鬼母在说起那段往事的时候,安澜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鬼母因行恶而受诅咒,而这种诅咒本身,就充满邪恶,比鬼母所行之恶甚重。

    然世间之事,很多都说不清楚,她找不到原因,但也足够了。

    既然是施行毁灭的诅咒,也许绿光能起作用。

    她想起自从生命树在体内深根发芽,绿光从其中冒出头,她从来没有利用绿光施行杀戮,而绿光本身也没有杀戮的意图。

    从最初众妖在绿光之下的虔诚,到绿光使约旦星一夜复苏,绿光所行,皆为救赎。

    这令她想到,也许绿光也能清除鬼母的诅咒。

    其实不是也许,当她想到的时候,就已经肯定了这种可能性。

    虽然矛盾,但她莫名相信。也许,就是这种信,让她一路行来,纵使坎坷,最终顺遂。

    如今,她也信。

    她信绿光能够救治鬼母,救她脱离苦海,救她重新做人。

    安澜说:“只是你要想清楚,也许诅咒消除之时,就是你消失的时候,这世间就再也没有鬼母了。”

    鬼母说:“那又如何,我早就不想做这个劳什子鬼母了,人的香火不能救我,我生的众子个个都在诱惑我,他们不是我的孩子,而是魔鬼的使者。只要你能救我脱离苦海,即便不能转世投胎,我也甘愿呐!”

    安澜点头,道:“我刚才给你的是神光,神光,你听说过吗?”

    鬼母看着她,不可置信道:“你就是那个身怀神光的人?”

    “算是吧。”安澜说。

    “神光,神光!”鬼母状若疯狂,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竟然也有今天,我竟然也有看见神光的那一天!”

    鬼母很清楚神光是什么,那是至高至圣之物,与她云泥之别,是她触及不到的光明和希望。

    她以为她永远没有可能接触到神光,没想到……

    她兀地凑近安澜,紫眸突然变成了深紫色,趋近于黑,里面倒映出安澜的身影,她说:“你是说,神光能救我?你要把神光给我?你要用神光来救我?”

    安澜说:“是。”

    “那你再给我一些,再一些,”她抓住安澜的手臂,尖利的指甲戳在安澜的皮肉上,说,“给我!多一点!”

    安澜不妨,感觉被触碰的地方皮肉冻结,如冰块一般。她暗道不好,正准备挣开,却感觉手臂上的力道顿松,鬼母已经飞了出去,狠狠砸在自己的神像上。

    鬼母像粉碎。

    路经时沉声道:“你若再发疯,本尊绝不客气。”

    鬼母没有起身,而是就势躺在废墟中哈哈大笑,众小鬼见机又飘回她身边,纷纷往她大张的嘴里钻。

    一时间,鬼母的嘴唇忽然被撑开扩大,如同黑洞一般,她的面容也在瞬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竟变成了与那被砸碎的鬼母像一般。

    顿时,数只小鬼顺利钻进她的大口中,欢天喜地奔赴幽冥,而鬼母的面貌就像变脸似的在人鬼之间来回切换。

    安澜心口一悬,却见鬼母倏地起身,张嘴狂呼,将小鬼狂吐出来,面貌也恢复如初。

    见小鬼一个个囫囵,安澜悬在半空的心暂定。

    这时,鬼母看向她的双眼已恢复清明。

    安澜暗道,终于发完疯了。

    鬼母恍惚道:“不是我吐出来的,是被那道绿光逼出来的。”

    安澜瞬间明白,她指的是被她吐出来的小鬼。

    绿光行救赎,小鬼行毁灭,二者之间相悖相斥,小鬼自然会被绿光排斥。

    她说:“你身上的诅咒深远,常年累积委实棘手,如今一缕神光只能稍缓你心中邪恶的欲望,若想彻底拔除,还需下大力气才行。你开出了条件,我展现了诚意,如今你我只需击掌立约,此事便定,如何?”

    鬼母却似乎还有疑虑,望了一眼塔顶,说:“不急,还是等天亮再说,若今夜我能一夜不吃小鬼,明晨我能不再生产小鬼,我就与你立约。”

    安澜感觉丹田内的生命树无风自动,与鬼母体内那一缕神光遥相呼应。

    她心中笃定,说:“好,就等到天亮。”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鬼母都没有再发作。

    鬼母不论生小鬼还是吃小鬼,都不是出于自愿,而是无可奈何,如今多年夙愿达成,自然喜不自胜。

    她缓缓走到窗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挥散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投进她的眼中,令那深紫的眸转淡。

    安澜观察着阳光下的鬼母,发现她人的模样很好看,猜想这应该是她身前的样子,怪不得能得男主人的青睐,若她生在古代,定是一代妖姬的不二人选。

    可惜当时年轻,空赋美貌,没有头脑,听信那薄情男人的轻诺,自甘堕落,窥视那不属己身的荣华,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当真一步错,步步错,当她思及后悔之时,上天已不给机会。

    一个可怜人罢了。

    此时她呆呆地伫立在阳光下,那双眸中的紫,压的是她身上的鬼气,若鬼气散尽,双眸必能恢复如初。

    她问:“我体内的神光能维持多久?”

    安澜说:“我不确定。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还足够。”

    “才一缕就如此厉害。”鬼母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得全了……”

    安澜听出了味道,暗道她死性不改,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绝不会是你的,做了千年的鬼母,各种滋味难道还要我与你说。”

    鬼母仿佛忽然醒悟,转身道:“我刚才鬼迷心窍,别见怪。”她觑了一眼路经时,但路经时并没有看她。

    天光早已大亮,安澜问:“时候到了,昨夜说的话,还算数吗?”

    鬼母勾唇,道:“自然算数。”

第一把七十三章:雄心壮志

    鬼母逐渐走近,与安澜手掌相接,二人相触的掌中缝隙溢出紫黑与朱红的光,他们同时启唇。

    “天地为证,星河为鉴,今立此约,绝不背诺,凡背弃者,魂飞魄散!”

    音落,二人利落收掌。

    安澜摩擦着手中温热,说:“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启程。”见鬼母点头,她看向路经时。

    路经时说:“我跟你一起去。”

    安澜颔首。

    当他们到达约定地点时,只见一片熊熊火海。

    安澜的飞行器盘旋在半空,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没着火的地着陆。

    她一下来,无羁已经一跃而就到她面前,四只紧随其后。无羁上下打量了安澜一番,见她一切正常,但还是忍不住问:“如何?这次没遇着什么麻烦吧?”

    他眼中尽是关怀,安澜心中一暖,笑道:“麻烦肯定是有点,不过都解决了。你们呢,还顺利吗?”

    无羁沉默少顷,很是尴尬。

    甲莎莎说:“我们提前了一日到,一到就开始轮番实验,但招数都使尽了,这里还是一片死寂,不会是我们猜错了吧,这里本就是一颗死亡星,没有其它东西的存在。”

    “是呀,”火炎说,“这一天一夜,我都用火连烧三圈了,连个皲裂的痕迹都没有,我看这里连鬼都住不下去。”

    “但这也是最为古怪之处,”天明道,“连烧一日一夜,几乎没有间隙,但这么大的火都不能将这里的土烧出一个裂缝来,你们说奇不奇。”

    “而且,这里没有味道,”犀接着说,“我绕行好几圈,没嗅到任何味道,连土的味道都没有,就好像这里根本不存在,连这颗星球都不存在一样。”

    安澜闻言,着实吃了一惊。

    这里,就是无羁之前提到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星球,当初他找到这里的时候,线索就断了,后来安澜听他提起始终感觉怪异,所以在出发找鬼母之前,就与他们商量好,由无羁带着四只直奔这里,而她事成后直接来这里汇合。

    如今听他们所勘测到的信息,她愈发感觉自己的猜测没错,这里定有问题。

    大火还在燃烧,倒映在她的黑眸中。

    这时,脑中响起了举无情的声音。

    “是这里,是这里!”他说,“我能感觉到她,是这里没错!”

    安澜在脑中无声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举无情说,“绝对没错!”

    安澜对火炎道:“收火吧,既然烧了一天一夜都没用,估计这里不怕火,省下力气,一会用来烧鬼。”

    大火随即扑灭,安澜前进几步走到刚才被火炙烤的大石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去碰,只见她手指稍微弹了一下,停顿片刻,突然用力按下去,随即整张手掌都覆盖其上。

    身后之人见了,莫不惊讶。

    路经时走到她身边时,她刚收回手掌,转脸看他:“不烫,一点都不。”

    路经时瞧了她全好无损的手掌一眼,没说话。

    无羁疾步上前,托起她的手端详一番,松气说:“小丫头,胆子挺大。”

    安澜知他担忧,宽慰道:“我有分寸。”

    说罢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众人身后的鬼母。

    此刻的鬼母更像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睁着好奇的紫眸打量着周围,见安澜看来,知道她要说什么,便直言道:“我虽然是鬼母,我也生产小鬼,但我不生产这里的鬼,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不过,我能感觉到这地方不同寻常,鬼气应该被压制住了,但你也别看我,我不通此术。”

    众人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颗火烧不尽的诡异星球上,如今听见鬼母说话才注意到她。

    犀围在她身边绕行两圈,惊讶地说:“她体内有神光!”

    鬼母紫眸一闪,安澜说:“你别见怪,他叫犀,这是他打招呼的方式。”

    鬼母瞟了犀一眼,呼出口气,嗯了一声。

    安澜为他们相互做了介绍。

    之后,天明所有所思地说:“若这地方真是地狱星,那就不奇怪了。地狱星的地址为人类联邦的最高机密,一向被他们严加防范,生怕出现疏漏被人有机可乘,虽然也有防止里面的鬼怪逃出来危害苍生的原因,但这也是他们最耻辱之所在,所以一直将其掩盖,若被我们轻易找到破解了,反而奇怪。”

    “可是一直破解不了更叫人头疼。”火炎道。

    路经时道:“若这里的鬼气被镇压,那么只要找到是什么东西将其镇压,就能找到根源。”

    “会不会是设了结界?”甲莎莎猜测道。

    “应该不是,”火炎断然地说,“人类一向不屑使用妖界术法,不会在此事上自打自己的脸。”

    “那禁术?”犀猜想道。

    火炎:“你见过在这种事上用禁术的?”

    天明说:“也许是法阵?”

    甲莎莎否认道:“那不是一样,都是术法,人类会用?”

    ……

    四只顿时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句,想法很多,只是都在妖界术法上绕圈子。

    就在他们议论得最热闹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一阵红光从极北幽暗之地斩下,如切西瓜一般破空而来。

    随即,大地开始震动,巨石开始摇晃。

    刚落地的安澜站在红芒中心,说:“对不住啊各位,一时冲动。”

    原来,刚才是她一跃千里祭出饕餮矛。

    她见四只争论不休,之前的所有线索一概不能相连,再加上多年前无羁就在此探察过,以他的能力都没有发现任何迹象,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也许这里根本不能用妖术化解。

    路经时的话提醒了她,要找到镇压鬼气的根本。

    既然人类不屑用法术镇压,那还会用什么办法呢?

    只有他们引以为傲的机械之术。

    但什么机械之术才能起到如此神诡作用,竟能将鬼怪藏得严丝合缝,不漏一点迹象?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事,端看人舍不舍得下血本。

    在喧闹中,她默默打量着这颗死亡星球。

    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火烧不灭,兵不能破。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这整颗星球原本就是一个机械呢?!一个严丝合缝没有破绽的机械!

    如果,这颗星球原本不存在,而是人类用机械技术硬生生造就的呢?!

    她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心惊胆跳。

    但若是机械,如何又能藏匿鬼怪?如何压制鬼气?

    只有一种可能:以机械为幻阵!

    人类在百年前,就已经拥有这种能力了吗?

    若是真的,那这便是人类手中又一个能与妖术抗衡的利器。

    而面对这种强大的机械,只有足够强大的妖力才能攻破。

    她逐渐将这颗星球看成一颗没有裂痕的球,没有裂痕,就只有制造裂痕。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身随心动,一跃进了太空深处,同时祭出饕餮矛。

    饕餮矛乃神器,其中还有上古凶兽饕餮坐镇,与主人心灵相通,在她动作的瞬间已感知到她的能力波动,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恢弘,一时间也不免心潮澎湃,激动起凶兽饕餮压抑多年的雄心壮志!

第一百七十四章:监狱

    刹那间,安澜与饕餮矛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宇宙红光,带着战无不胜的信念,攻无不克的气势,直劈而下,才造成了这般浩瀚场面。

    逐渐,地面出现裂缝,地表向两侧挪移。

    一瞬间,众人腾空而起,直奔天外,置身星河之下,俯瞰这颗被一分为二的星。

    只见,浑黑的星球表面从地极开始分裂,逐渐露出了中间机械轮廓。

    齿轮无声地滚动,轨道安静地运行。

    安澜定睛一看,果然如此!

    忽然惊呼声起,火炎指着地心方向,低吼道:“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一颗女子拳头大的粉色球状物,如婴儿般在地心闪烁光芒。

    “那是,”安澜不可置信道,“粉色防御。”

    这就是圣女号上粉色防御的来源,也是人妖两界一直开战争夺的粉色能源,原来长成这个样子。

    路经时在安澜身边负手而立,亦变了脸色,说:“真乃大手笔,你们可知这么一颗粉色能源,需要挖空粉红星球三分之一才能成就,他们竟然用来支撑机械运作,控制鬼怪,怪不得这些年来人类在粉红星球寸步不让,连妖界提出了均分的建议都不肯松口半分,原来是因为这里的消耗量太大,若不及时补充,里面的鬼怪怕是早就横行无忌了。”

    安澜疑惑道:“粉红星球?是那颗能源星的名字?”

    她看向左右,见众人都一副懵懂模样,顿时更加新奇。

    如今想来,以前她多次听人提及人妖两界的战争,但从未有人明确指出能源星的名字,统以能源星三个字代替,现在忽然经人明示,倒莫名觉得不习惯。

    “对,”路经时知道她的疑虑,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实属正常,粉红星被发现不过百年,之前一直被人类联邦暗中开采,后来妖界发现了粉红星的存在,两界才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争战。因为这种能源的宝贵,两界不约而同施行了最严格的保密措施,所以两界中很少有人知道能源星的具体名字。”

    安澜盯着那团形如粉钻的闪烁物,心想:这样的宝贝谁能不爱呢?

    当日圣女号上的粉色防御已经足够显示粉色能源的厉害,但没有今日所见令人震惊。

    这么一颗拳头大小的粉色能源,就能支撑一整颗星球的运转,充当一颗人造星球的心脏。可见,一指甲末的用量,就能支撑一艘星舰的顶级防御。

    怪不得两界都舍不得放手。

    如今,只要这颗粉色能源在释放能量,这颗诡秘的星球就不会露出破绽。这次要不是她跟随直觉奋力一斩,只怕也发现不了其中机巧。

    想必当初人类制造这颗机械星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刀切吧。当真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被她遇着了。

    不过,这件事若放在以前,她是做不来的,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撑,如何能将一颗星球一切两半,这要放在母星时代,相当于灭世了。

    但自从她在九尾狐星醒来之后,脑中的封印被破,压抑已久的妖力在她昏迷的日子里与身体中属于人类的意志力完美融合,这其中,生命树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在强大的妖力和人类意志力碰撞摩擦的时候,无数次经脉撕毁,骨头断碎,都是生命树在为她默默修复。

    这些她都没有提过,但无羁知道她受了多大的苦,忍了多大的痛,才终于睁开眼重新看见世界。

    所以,对于安澜的惊天之举,除了心中有数的无羁和早有预料的路经时,其余人都大为惊叹。

    其中鬼母为最。

    之前在佛塔的时候,她曾多次想要将这丫头一口吞下,要不是顾忌路经时在场,她早就下手了。

    她原本以为尊上跟那丫头一起到鬼母塔是为她保驾护航来的,当时还心里讥诮他护得这般紧,她如今才明白,人家哪里需要保驾护航,人家根本不需要护,自己就是一个大护盾!

    冷汗从背脊顺流而下,浇得鬼母透心凉,她现在才庆幸当时没有一念之差,庆幸路经时也一起去了,若这二者消其一,她现在都没可能站在这里。

    她眼帘微煽掩饰住情绪,随即朝无羁方向瞧了一眼,略带讥讽道,“连个名字也要保密,还不是怕走漏消息,尊上大人您也来分一杯羹,哼,他们也不想想,尊上您要是想挣,还轮得到他们,小人之心。”

    无羁咳嗽两声,说:“鬼母不要指桑骂槐,我才睡醒不久,也才听希有汇报这件事,至今还没搞清楚那劳什子粉红能源是个什么东西。”

    “是啊,”犀帮衬道,“无羁大人睡了这么久,两界开战的时候,他老人家还在闭关修炼呢,又不知道这件事,你怪也怪错人了吧。”

    然而,鬼母还没说话,无羁率先转头怒瞪犀道:“小子,你说谁是老人家?”

    犀:“……您……当我没说。”

    无羁并非真的生气,转首看着地心中间的粉色,若有所思道:“不过,我睡得不大是时候啊。”

    现在的情况再明显不过,只要取了这颗粉红能源,人造星就会不攻自破,显出原形。

    安澜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就倏地朝地心奔去。众人只感觉到身边起了一阵风,人就不见了。

    安澜奔至地心,垂眼打量这颗蕴含着强大能量的粉红球体。

    这么美,这么纯粹,又这么危险。

    淡粉色的光连她脸上晕染,令她多了几分少女的柔美。

    众人在她消失的瞬间已经追上,无羁看见安澜站在距离粉色能源极近的位置,阻止道:“不要碰!”

    安澜抬眸一看,说了一句放心。她原本就没打算轻举妄动。

    粉色能源是星球的心脏,星球的运转全靠它运行。且整颗星球就是一个大的幻阵,粉色能源就是幻阵的阵眼。他们所见的,不过是幻阵所显示出来的景象,若强行将心脏拔除,等于毫无章法地强行破阵,最终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还需想个法子才行。

    安澜若有所思道:“你们说,若能源耗尽,这里会不会不攻自破。”

    人类之所以想要独霸粉色能源,最大的原因就是这颗人造星球需求强大,而追究根本,他们真正害怕的是能源耗尽之后再不能控制鬼怪。

    所以……

    “我们如今面临两个难题,一是破了这颗星,二是破星之后,如何阻止鬼怪倾巢而出。”天明道。

    “不错,”安澜说,“破阵容易,只需以妖力催发能源加速耗尽,但最大的问题是,之后我们会遇见什么。”

    “还能遇见什么,”鬼母露出了熟悉的笑,“你们会看见这世上最多、最丑恶、最真实的鬼,知道吗,我已经听见它们的呐喊了,它们想逃出这座监狱。”

    “你听见了?”甲莎莎不可置信。

第一百七十五章:大杀四方

    鬼母侧脸对她一笑,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充满蛊惑,道:“我还能闻到它们的气味,你信不信?”

    甲莎莎脸上的表情不可置否,犀却好奇地问:“什么气味?”他都没闻到。

    鬼母转脸对他说:“世上第一臭!”

    天明道:“这颗粉红能源用于压制地狱星,能源一旦耗尽,就不能复原。如此说来,粉色能源非但不能破,还得想方设法地保全,到时候如果我们不能控制地狱星中的鬼怪,还有余地可以压制。”

    安澜道:“天明说得对,这样一来,只能取出来,再放回去。”

    “你是说?”天明似乎明白了,眼中闪过震惊。

    安澜点头,环视众人后道:“我们需要一个人留守,在我们进入的时候,及时将粉色能源原路放回。”

    “可是这样一来,进去的人就会被困在里面。”甲莎莎道。

    “对,”安澜说,“所以留守在外的人,一定要跟我们完美配合才行,进去的人也有出来不了的风险。”

    她是一定要进去的,鬼母与安澜定约,也非进去不可,无羁等了安辰多年,根本不可能甘心留守,而四只……

    火炎当即道:“我是必须跟你进去的,不然谁为你放火烧死那群鬼怪,我要是不去,你麻烦就大了!”

    安澜闻言默默一笑。

    甲莎莎道:“我也要去,不然谁跟你打配合!”

    安澜沉默。

    犀不发一言,跨脚站在她身边,一副誓死相随的模样。

    天明道:“我虽然不会放火,但会招水,说不定能淹死它们。”

    于是,安澜只能将目光转向路经时。

    他一言不发,似乎就在等她看过来,如愿了便道:“你想让我留下?”

    安澜没说话。

    他说:“我是来给你看门的?”

    安澜还是没说话。

    他说:“不行。”

    “为什么?”安澜道,“看门很容易的。”

    他说:“我对真正的地狱星颇感兴趣,既然来了,定要进去会一会,而且我还需提醒你一句,这粉色能源一动,人类联邦就会收到消息,到时候定会派大军赶来,我们进去之后,还需速战速决,在他们到达之前完毕出来,你知道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吗,我不去,你很吃亏啊。”

    他说得有道理,他们进去之后,人界定会察觉。这里没有军队驻守,那是因为这里本就隐蔽,若加添军队反而引人生疑,但这不代表人类对此处没有设置勘察,粉红能源一动,他们必定就知道的,到时候,双方比的就是速度。而他,的确是强大的助力。

    “那依你之见,谁留守合适?”安澜将这问题抛给了他。

    路经时逡巡一圈,众人纷纷回避他的目光不与之对视,生怕被点中,不想,他的目光最终却停留在她身上,说:“你其实很清楚,不是吗。”

    安澜默了默,心想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真不怎么样,却还是转向四只,说:“此行人数宜少不宜多,天明、莎莎、犀和火炎,你们四个全部留下。”

    四只:“什么?”

    “你们听说解释,”安澜连忙解释,“阵破之后的情况定然不明,我们虽然抱着目的而来,但不能让里面的鬼怪逃出一只,粉色能源被取出的间隙,我需要你们四人守住东西南北四方,保证一只鬼怪都逃不了,然后在我们进去之后,及时将粉色能源放归原位,之后我们还得出来,到时候也需要你们开门才行,而且粉色能源所蕴含的能量极大,一人是不可能控制的,唯有你们齐心协力,如此我等于将众人的性命交托与你们之手,唯有你们为我把手这道门,我才能全然安心,毫无后顾之忧。”

    四只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案,最终点头同意。

    四只都是行动派,一经说定他们便如流光般划过,分别镇守四方。

    安澜见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就准备动手,被路经时阻止道:“我来。”

    说罢,就见五根金色的线流从他指尖出现,向粉红能源延伸去,逐渐将能源包裹,然后缓缓抬起。

    只听磕答一声,能源离位。

    几乎同时,彻骨的阴风从四围传来,瞬间将他们包围,耳边呜呜不明的鬼怨声此起彼伏。

    星宿在这一刻暗淡,周围立时变成黑暗一片。

    众人已经能够看见数不清的鬼影在周围如乱流般飞窜,伸出利爪向他们探来,却像中间隔着一层似的,怎么都触及不到。

    一时间,他们被鬼包围了,虽然碰不到他们,也够糟心的。

    路经时沉声说:“就是现在。”在他话起的同时,众人化作一缕烟雾朝地心坠去,路经时落在最后,对四只叮嘱了一句守住了,便跟了进去。

    外围,四只镇守四方,合力将粉红能源安放原位,探出鬼爪的群鬼又重新呜咽着堕回黑暗之中。

    周围一片漆黑,安澜放出不尽木之后,才得环顾四周。

    然而火光一亮,众人却感觉置身地狱。

    四面都是形状各异的鬼怪。

    它们不同于约旦星的鬼魃,是一群被人控制的僵尸,也不同于游荡世间的诸鬼,会辨别是非,会欺软怕硬。

    它们是一群有自己的意识,却只剩下恶的鬼怪,它们是人心底最深恶意的显明。

    在众人进入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包围。看着如热浪般奔涌而来的鬼怪,安澜大喊:“鬼母,还等什么?!”

    鬼母亦面露惊奇,道:“这么多,我哪里吞得完!”话是这样说,她抱怨一句就已经旋身向前开吃。

    只见她一瞬间又从娇滴滴的美人变回了当日鬼母像上的样子,嘴一张就如无底黑洞,呼啸着狂风之声,将附近的鬼怪统统吞进腹中。

    但是,鬼怪太多,在她来不及吞咽的时候,很多鬼怪已经绕行过她往后面几人冲来。

    即便见到被鬼母吞噬,也没有一个惧怕。

    这是世间的恶,一切的恶,只剩下恶!

    它们没有惧怕的意识,没有胆怯的常识,只知道行进毁灭。

    安澜早已祭出了防护罩,蓝色的电流在防护罩周围滋滋作响,冲上来的鬼怪都被防护罩给反弹了回去,但由于鬼怪的数量太多,几乎填满了周围的空间,鬼怪即便被反弹也反弹不出多远,就被身后源源不绝涌上来的鬼怪冲了回来。

    防护罩外的鬼怪越来越多,鬼母吞吃的速度赶不及鬼怪涌现的速度。

    这些鬼怪像是无穷无尽似的。

    不尽木火在防护罩外穿梭,鬼身沾之即燃,涌来的鬼怪很快被累及,四面很快火艳艳一片。

    赤红的火焰在极致的黑暗中燃烧,发狂,却不能让鬼怪后退,它们身披烈焰,毫不退却,是一群不知死亡为何物的怪物。

    它们的灵魂早就污黑透底!

    安澜蓦地发狠,双掌结印,开合间将防护罩铺展成一张巨大的罗网,带着深蓝的电流朝直扑而来的鬼怪盖去,但凡沾上的鬼怪即刻变为飞灰,同时饕餮矛挥袖而出,饕餮冲在最前面,久不开荤的凶兽毫无忌惮,开始大吞大咽!

    同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防护罩后一跃而出,手执饕餮矛,大杀四方!

第一百七十六章:拦路

    鬼母忙于吞咽,无暇顾及周围,无羁手执一把弯刀,为她扫清障。

    安澜正起劲,突然后方金光乍现,她百忙之中眼尾向后一扫,见路经时手持睚眦盾,不知何时已经从她左边转移到后方,而另一只凶兽在路经时身前,豹首龙身,嘴衔宝剑,威风凛凛,怒目而视。

    那见着它的鬼怪们虽早已失去了惧怕的能力,却在它周身金光之下有所退却。

    这是,上古凶兽睚眦!

    只一眼,安澜便收回了目光。

    原来路经时那张黑铁盾面上的睚眦像跟她的饕餮矛一样,乃真正的凶兽所化!

    还真是巧了。

    这时,她注意到饕餮正在前方吃得不亦乐乎,呵斥道:“饕餮,不许再吃了!”

    饕餮的兽头微顿,随即装作没听见继续加大马力往前冲,嘴也长的更大了。

    安澜害怕这里鬼气太重,它吃多了被鬼气所侵,心中一急,威胁道:“你再吃,我就把你关进去,再也别出来!”

    饕餮被封印多年,最怕的就是再被封印,如今时不时地出来遛一圈还能有东西吃,一旦在被封进去,又要恢复那暗无天日的无聊日子,它实在是怕了。

    所以,安澜这话一出,等于打中了它的命门,当即发泄似的大吼一声,闭上了嘴不敢再吞。

    安澜这才放心。

    但饕餮不吃东西了,便有了心神关心其它事情,它忽然感觉到后方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扭头一看,看见了风光无限的睚眦。

    只见谁都不怕的鬼怪在睚眦的金光护盾之下退缩不前,宝剑所经之处,鬼怪皆化作一缕黑烟飘散。

    饕餮当即仰天怒吼,作势就要向那边冲去,被安澜一声“站住”给惊醒,终于意识到如今正在战斗中。

    又是一声咆哮,它忽然周身红光大盛,带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往前猛冲,竟然也起到了和睚眦金光一样的效果。

    安澜暗道,原来凶兽与凶兽之间,也要攀比一番的。

    饕餮一时气焰大涨,硬生生在鬼怪群中开辟出一条红光闪闪的路,在黑暗的四周显得特别耀眼。

    电光火石间安澜抓住机会,说了一声快走,就往那鬼怪尚来不及覆盖的红色小径奔去。

    鬼母还在打嗝,就被无羁一把拉住往小径奔去,在他们进入的一瞬,断后的路经时也倏地消失,在红色彻底淡漠的一瞬间如一道闪电般窜了进去。

    这一连窜的动作只发生在须臾。

    眨眼的功夫,小径被鬼怪重新覆盖。

    饕餮冲锋在前,睚眦断路在后,四人在一片红金闪耀的光圈中往最黑暗的地方飞掠。

    二凶兽为他们扫清了道路,但也吸引了更多的鬼怪。

    四人没有退路,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赴,身后鬼怪追逐,除了它们令人无法形容的鬼叫声,周围再没有任何声音,可越是如此,越反衬出这里的寂静。

    一片死寂,一片黑暗,除了鬼怪,除了他们,什么都没有。

    刚才他们的阵仗足够大,又消耗了许多时间,因此将地狱星的鬼怪几乎全都吸引了来,所以如今前路只是一片坦荡而未知的黑,连他们周围的庞大光圈也不能照明前路,而鬼怪反倒被甩在了身后。

    但那片黑暗之后是什么,没人说得清。

    他们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往最暗最深处去。

    忽然,一直跟在安澜身边的不尽木跳到安澜脑门前,挥舞着双手叽叽喳喳的叫,害得安澜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随即绕开它准备继续往前奔,却又被它跳跳晃晃地阻拦。

    同时,开路的饕餮也停了下来,大张着嘴咆哮。

    安澜越过不尽木向前看去,发现前方弥漫着浓烈的黑雾,若不是有红光映射,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

    身后的无羁和鬼母早已停了下来,路经时祭出睚眦盾形成一层光圈,抵挡后方即将追上来的鬼怪。

    黑雾倒映在安澜的眼眸中,令她的双眼也燃起了黑火。

    她感觉,这黑雾甚是熟悉。

    是他!

    黑暗中,一副雪白的人骨面具忽然露出眉目,逐渐面具的主人从黑雾中显出身形。

    是司徒煞,他怎么会在这里?

    逐渐,周围的黑雾凝结成人形,化作无数黑袍怪,如一片黑色的幕布往司徒煞两旁延伸开去,逐渐隐进最暗黑的角落,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这是倾巢而出了?安澜心想。

    双方都没说话,安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司徒煞既然有办法悄无声息地进入真正的地狱星,那他为何不守在刚进来的地方,或者干脆在幻阵外偷袭,反而守在这里。

    这里有何特殊之处?

    安澜一时想不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司徒煞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找到进入地狱星的方法。

    “我还真是小瞧你这丫头,”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司徒煞兀地出声,道,“还真被你给找着了。”

    无羁道:“丫头也是你叫的?”又有转首问安澜:“丫头,他是谁?”

    安澜说他是司徒煞,无羁便了然一笑,说:“原来你就是百年前臭名昭著的人类叛徒,这地狱星中的一切,都是你的杰作呀。”

    身后的鬼怪早已追至,但奇怪的是,他们再没有之前的癫狂,而是围在光圈三丈之外的地方,口中发出呜呜的怪叫声。

    安澜面色一凝,忽然问:“你能控制这些鬼怪。”

    司徒煞听罢,一阵大笑,说:“鬼怪皆为我所造,我自然能掌控。”

    “那你堵在这里想做什么,”安澜明问道,“难道只是为了阻拦我们?”

    司徒煞道:“丫头,听老夫一句劝,回去吧,别在这里做无用功了。”

    听罢,安澜心中的疑惑更甚。

    司徒煞真真奇怪,带着这么多黑袍怪堵在这里,一不动手二不呵斥,反而好言好语地规劝,还摆出一副为她好的架势。

    他吃错药了?

    不对,一个已经黑透的心肝怎会还有怜悯之心。

    他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

    安澜的视线越过众多黑袍怪的肩头,往他们后面最深处望去。

    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司徒煞想要遮掩的,所以,他才在这里与他们费唇舌,甚至,他还不想与他们发生争执。

    但他又带来黑袍怪大军,明显是为了以防万一,若规劝不成就刀兵相向。他的目的是掩饰他身后不可告人的目的。

    想到这里,安澜反而眼前一亮。司徒煞所忌惮的,就是他们的机会。

    深处越来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光是看着,就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扑面而来。

    然而,希望也在那之后。

    安澜悄悄看了路经时一眼,见他微不可查地点头,便暗中令饕餮开路。饕餮灵识一跳,接到命令之后便咆哮着往前猛冲。

    安澜手中的饕餮矛红光烁烁,一眼看去就像一柄修长坚韧的剑,朝司徒煞迎面刺去。

    然而,有人却抢先了她一步。路经时暗黑的身影从她身边一掠而过,如一阵黑风。

第一百七十七章:口吐人言

    安澜眉尖一竖,见身前的人手中所持的正是之前睚眦盾口中所衔的宝剑。那剑身荧光灼灼,一剑挥去将周围都照亮了,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朝那副同样显眼的人骨面具劈去。

    司徒煞感受到这股剑气的锋利,双眼一瞪,猛然退后,身前的空隙立即被黑袍怪补上。

    他以为路经时会乘胜追击,不想却见他剑光横扫,随之一片金光闪过,黑袍怪就泯灭了大半,只有那隐藏于最边上黑暗处的幸免于难。

    司徒煞心知上当,大怒不已,身体化作黑雾朝路经时袭来。可这时,被黑袍怪围堵的地方已经缺了一个大洞,身后三人当即一冲而出。

    化作黑雾的司徒煞还在半路,瞬间弯成了一个极为扭住的形态,想要回去拦截,却被闪身至前的路经时横剑挡住。

    路经时平静的黑眸看着面前弥漫的黑雾,道:“去哪里。”

    司徒煞哪里还不知他们的计谋,黑雾形成了一张空洞的嘴,发出一道怒喝:“臭小子,滚开!”

    在那一瞬间,路经时的瞳孔变得比周围的黑暗更黑,黑雾在他眼中都聚不成形状。

    他说:“找死。”

    司徒煞知道,不解决掉这个小子不行,当即便发出一声怪叫,黑雾化作一根黑色绸带向路经时周身裹去。

    他知道这小子厉害,所以想暂时困住他,抽身去追安澜三人。

    但是,当黑雾距离路经时一尺之距的时候,却突然顿住了。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径直伸进黑雾中,从中抽出了一根黑色的经脉。

    那黑色经脉在路经时的食指与中指间中扭曲挣扎,像一根恶心的臭虫,无论怎样摆动,都始终逃不出他两根手指的力度。

    路经时垂眸,看着这根扭曲的黑色臭虫,指尖溢出浅浅的金光,如金线般逐渐将其穿透。

    忽然,周围的黑雾散尽,仅剩下他指尖这物。

    司徒煞的声音从中传出:“放开我,你是谁?!”

    原来,司徒煞为了永生,早已将自己变成了鬼。以前,他能将活人变成鬼怪,后来,他又能进一步将妖怪转化为黑袍怪,如今,他再将自己变成类似的怪物,也不奇怪。只不过,他为自己留存了人的意识形态。

    他问路经时他是谁,既惊骇又恐惧,他以为面前的人只是一个稍微有点本事的妖怪罢了,不足为惧,依他往日的经验,只要黑雾一缠身,任他何种妖怪都要俯伏求饶。

    鬼魃出自他手,他是鬼怪和黑袍鬼的制造者,他是诸鬼之父!

    但是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路经时两指抽出他灵魂之所在,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在他为了永生堕鬼的那一日,肉身就消泯,唯剩下一副骨架,而支撑骨架不衰的就是这根黑色经脉。里面是他鬼识之所在,若鬼还有灵魂可言,这便是他的灵魂。如今被路经时夹在两指间,就如蛇被捏住了七寸。

    他心中一阵恐慌,如命被人捏在手中玩弄。

    这时,路经时却说:“本尊等你很久了。”他的话明明很淡,却无形中透出彻骨冰寒,音落,司徒煞就有一种灵魂被冻住的感觉。

    司徒煞不禁胆寒,道:“你到底是谁?是谁?”

    路经时道:“你肆无忌惮地杀了众多妖怪,还问本尊是谁,不觉得晚了吗。”

    “你,你是盘古星的主人。”司徒煞道。

    路经时冷笑,不屑回答他。

    “我不信,我不信有谁可以一眼看出我的命门,即便你是盘古星的主人!”司徒煞颤抖道,“你不是妖,你也不是人!你是谁?!”

    路经时看着指间如蝼蚁般的“黑虫”,眼神漠视,说:“你没资格知道。”

    说罢,指间稍微用力,还在扭曲的“黑虫”瞬间僵硬,像定格的黑色波浪,随即从尾端开始粉碎。

    安澜三人还在往前狂奔,黑暗好像无穷无尽,触摸不到底线。

    鬼怪在司徒煞那声怪叫发出时,又嗷嗷地追了上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鬼母转身欲再吃一顿餐,无羁阻止道:“不可,我们如今在逃跑,你张嘴一吸反而会成为它们的助力,到时候你来不及入口的反而会妨碍我们的速度。”

    鬼母闻言,无奈瘪嘴,道:“老娘吃过这么多鬼,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鬼,不吃也好,免得伤胃。”

    安澜说:“你们发现没有,这些鬼怪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疯了,跟在后面还挺有秩序。”

    “那是因为被司徒煞控制了。”无羁说。

    可他话落,身后的鬼怪似乎凝滞了片刻,随即就变回之前的疯癫模样,更加急速地追击。

    三人见状大惊,亦猛地加速,像被恶犬赶似的。

    安澜回首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羁亦向后忘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好事。”

    “好事?”鬼母说,“何以见得?”

    无羁还看着后方,说:“你们看谁来了。”

    安澜扭头一看,是路经时。

    之前他们一个开路,一个留下善后,不过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互通心意,及有默契,如今见他追上,安澜正准备送饕餮矛为他开路,就见他已经挥剑斩出一条路,睚眦化作一道金光,一直环绕在他身边,任何鬼物都近不得身。

    见他到了,安澜问:“司徒煞呢?”

    他说:“死了。”

    安澜:“死了?”

    “对,”他点头,“死了。”

    安澜道:“怎么死的?”

    他说:“被我捏死了。”

    安澜:“……”捏死的。

    鬼母侧目,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光。

    安澜确实心惊。她之前跟司徒煞打过数次交道,没有一次找到他的命门,如今却被路经时捏死了,看他表情,看似还轻而易举。

    这人……

    安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忽然感觉被他周围的金光闪了一下眼。

    路经时见状,说:“睚眦,回去。”

    话落,路经时周身的金光倏地消失了。

    安澜看见他一身黑色的作战服,心想还是这样平易近人,刚才他浑身金光闪闪的样子,令她感觉颇有距离感。

    她脑中突然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那睚眦老儿没事就喜欢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浑身冒金光,真是凶兽中的顶级俗货,俗透了!”

    安澜想了想,问:“饕餮?”

    那道粗犷的声音忽然变得懒洋洋的,如泄气的皮球,道:“是我。”

    “你还会说话?”安澜惊喜地问。

    “我一直会说话,”饕餮还是那副死调调,“不过太久不说了,生疏了。”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安澜道,“我还以为上古凶兽都不会口吐人言呢。”

    饕餮反驳道:“我口吐人言的时候,你这个小娃娃还没出生呢,只是以前说得太多,如今啊,不想说了。”一副时过境迁的苍凉语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寂静之地

    “那你为何又突然开口了?”安澜道。

    “自然是看不惯那睚眦小儿!”饕餮道,“一天不显摆皮就痒。”

    得,刚还是老儿,如今又变成了小儿,安澜笑道:“你跟它有过节?”

    “谁稀罕跟它有过节,”饕餮不屑道,“纯粹看不惯。”

    看来有故事,安澜遂不再问。

    这时,路经时在一旁问:“在跟饕餮说话?”

    安澜一惊,往前看了一眼,见饕餮明明老老实实在前开路,刚才他们也是用神识沟通,路经时是怎么知道的?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路经时说:“睚眦跟我说的。”

    安澜更惊讶了,道:“它跟你说什么?”

    “它说,”路经时笑道,“饕餮肯定在背后骂它了。”其实睚眦的原话是,饕餮的嘴又在散发恶臭!

    安澜眉目一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饕餮既能在神识中与她说话,那睚眦为何不能。

    这时,脑中另一道声音响起:“等等,就是这里!”

    是举无情。

    安澜招呼问:“怎么了?”

    举无情道:“我感觉她就在这里,先停下。”

    安澜想了想,招呼他们停下,几句话将举无情的事情交代之后,问举无情道:“这里四面幽黑,没有魂魄的踪迹。”

    “不,”举无情坚持说,“这里有蹊跷,她就在这里。”

    安澜感觉脑中一荡,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就看见一只花臂豹尾的猿猴魂魄出现在面前,正东张西望。

    安澜心中一惊,这是举无情的本体,一种名叫举父的妖怪。

    安澜见它惊慌模样不似作假,道:“你别急。”说罢,挥手间,手中多出了一物,是久不见光的燃犀。

    安澜对举无情说:“你让开。”举无情就让开,安澜悬空燃犀绕着众人走了一圈,手掌中的燃犀对着四围。

    一圈毕,如黑洞般的周围忽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虚化的身影,都是人的魂魄。

    安澜驱着不尽木将周围照得更亮,眼中的波涛反而越来越平。

    举无情在魂魄中来往穿梭,安澜见状,说:“这些魂魄为何呆呆的,好似没有意识。”

    无羁说:“他们被扔进这无间地狱,被鬼怪吞吃之后,灵魂飘进了这里,这里长久寂静,终年无声,魂魄在这里待久了,没有灵气的滋养,慢慢地就变成了这样,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寂静之地,魂魄的丧葬场。”

    还有这种地方?安澜心里惊讶,问:“这里也是人类造的?”

    “人类科技再发达,又如何有这种逆天的本事,”无羁淡然道,“地狱星本就是一个天然的幽禁之地,只不过恰巧被人类发现,用作了关押鬼怪的牢狱,而在地狱星深处,还有一片寂静之地,是魂魄沉睡的地方,但凡进入这里的魂魄,反而不像外界所想象的那般凄惨,他们身前被万鬼吞吃,死后进入长久的沉睡,记忆不再,痛苦不再,是真正的忘却。地狱星的寂静之地与外围鬼域乃两个极端,这就是神造的伟大之处。”

    他的语气虽然像在讲别人的事,但安澜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敬仰的味道。

    “奇怪,”鬼母忽然道,“你没发现没,追我们的鬼怪消失了。”

    无羁说:“这里是鬼怪的禁地,他们的进不得这里。”

    “可是这中间也没有什么阻隔,”鬼母说,“我们不也进来了吗。”

    “天地自有规则,”这时,路经时说道,“我们进得来,是因为造物主造这里的时候,就允许我们进来,而鬼怪进不来,也是一开始就定下的。”

    这就有些玄乎了,安澜心想,但除此之后,再没有任何可解释的话能够解释这一切了。

    她心中忽然兴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拜服感。

    安澜逡巡周围,见四周以他们为中心,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沉睡灵魂,这些灵魂没有意识,也就没有攻击性,更没有任何诡邪之气,就像被炼净的银,纯粹到没有杂质。

    这里,不仅是魂魄的丧葬场,还是魂魄的洗涤之地。

    在这里,灵魂中的一切脏污都被洗净。

    举无情还在魂魄中穿梭,忽然,他停在了第五层中间的位置,本体也幻化成人的模样。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魂魄。女人闭着眼,头发垂落在肩头,安静地沉睡着。举无情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却从她的颊中穿了过去。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女子,面上含着既悲又喜且满足的微笑。

    “举无情,”安澜轻声唤道,“我们该走了。”

    举无情背对着他们,没有动弹。

    安澜正欲再唤,却听鬼母道:“这鬼想留下来,不走了。”

    安澜转首看了她一眼,又转向举无情。这时,举无情才转身看向安澜。

    安澜只感觉脑中一根紧绷的弦忽然一松,就听举无情说:“你我之间的约已经完成,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

    安澜面色一沉,他若留在这里,最终的会跟这里所有的魂魄一样,变得无知无觉,成为这众多魂魄中的一员。

    “你……”安澜正欲说什么,却被无羁按住了肩膀。

    无羁说:“他的选择,你不用干预。”

    安澜心中忽起悲鸣,不知怎的眼眶也感到湿润,这股情绪来得无影无踪,像没有源头似的。

    也许因为举无请与她定约已久,也许因为他们相识多日,如今见他选择留在这里,面对那已经可以预料的结局,刹那间,她就起了情绪。

    但是她知道,她劝不了,也劝不动。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选择生,选择死,都是自由,这是别人没法干预的。

    她像是猝然想到了什么,对无羁说:“母亲会不会也……”

    “不会!”无羁料到了她想说的话,断然道,“你母亲还活着,相信我。”

    闻言,安澜就像定了心似的,疾跳的心又恢复了平静。她转身再看向举无情,见他站在女子魂魄的身边,手掌贴着她的手掌,临摹着五指相扣的假象。

    但两个都是无形的魂魄,如两股风在空中相遇,又怎会有实在的碰触呢。

    但举无情乐在其中,浑然忘我,仿佛与心爱的人灵魂合一。

    安澜转过眼不忍再看,收回燃犀,说:“我们走。”说罢带头往前冲,再不回头看一眼。

    饕餮在前开路,不尽木紧跟她身旁,一兽一精似乎感觉她心底的悲伤,皆老老实实地没有多余动作。

    直到,他们到达寂静之地的最深处。

    前面没路了。

    就在刚才,一门心思往前的饕餮突然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反弹了回来,被安澜伸手接了一把才站稳。

第一百七十九章:法力尽失

    抚稳饕餮后,安澜上前试探性地伸了伸手,手还没伸直就感觉到一层强大的阻力。这时,另一只手出现在她身侧,是路经时。

    他收回手说:“这应该是另一层空间的隔断。”

    “另一层空间?”安澜疑惑。

    他说:“以之前的经验看,地狱星其实是由多个空间组成的整体,且每个空间有每个空间的特性,或者说本质,最外围被鬼怪盘踞,是鬼域,而后是魂魄安息的寂静之地,用来洗炼灵魂,如今这一层,定然有所不同。”

    听罢,安澜陷入了沉思。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鬼母说:“外面是最丑陋的恶鬼,中间是被洗干净的灵魂,那这后面又是什么呢?”

    “也许,”这时,安澜缓缓地说,“是界于最污秽与最洁净之间的某种境界,也许是别的也说不定。”

    说罢,她看向无羁,道:“母亲在这里面吗?”

    无羁一双狐眸一直注视着着这层无形的障碍,闻言只轻轻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活着。”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忐忑,就像他的心一样,尤其最后一句话,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

    安澜想了想,说:“当务之急,是如何进去。”

    路经时道:“若你母亲真在里面,便定有进去的办法。”

    “自然有进去的办法。”无羁笃定道。

    安澜转眼看去,他也正看向她,说:“乖女,你知道举无情在万妖坟地等了千年都不能找到一个缔结契约的人,为何在你身上就成功了?”

    安澜闻言,不禁回想起当初与举无情缔结契约的时候,好像听他提过,以前的去到万妖坟地的人或妖,他尝试与之勾连都未成功,直到她去了。如今听无羁旧事重提,她不禁疑惑,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明的原因?

    无羁解释道:“因为你是半妖,还是九尾狐,我九尾狐一族有一项天赐的本领是其他妖族所没有的,那就是具有沟通天地间任何空间的能力,当初举无情之所以不能与别人产生勾连,是因为他的灵魂被困在坟墓棺材中,那棺材就是一个空间,一个供他魂魄自由活动的空间,亦是控制他的空间,他想要突破空间勾连其他人与之定约,几乎不可能。而你不同,你天生就有穿越一切空间的本领。他在妖魂状态下,才能将你带去他的棺材空间里,这不是靠他,乃是靠你。如今,这地狱星既然是由多重空间组成,就没有拦住你的道理。”

    说罢,他伸手指向屏障,令道:“你来试试。”

    安澜将信将疑,伸手再次附上了无形屏障。这时,无羁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他说:“闭眼,观心!”

    她依从而行,放出的神识慢慢延伸,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蔓延至最外层。她看见举无情闭眼虚靠在身旁女子的肩膀上,看见鬼怪在咆哮乱舞,看见粉色能源散发着清透的粉芒,再往外,甚至看见四只警惕地镇守在东西南北四面,火炎还在抱怨说他们还不出来,甲莎莎依旧一句话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静默中,她嘴角带笑,却发现距离她最近的这层屏障还在负隅顽抗,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倔强地不肯低头。

    她心神一动,调出一缕神光,随着神识传递到那层无形的屏障中。

    逐渐,她似乎听见清脆的一响,如玻璃裂口。

    屏障松动了。

    她倏地睁眼,见无羁和鬼母正怔怔地看着那面因被神光铺满而变成有型的绿色屏障,周围皆因为这绿光而点亮,不尽木和饕餮在绿光中欢喜跳跃,而身侧,一道灼热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也不知怎么的,安澜感觉他那双黑色的眸子中像燃着烈火似的,看得她脸热。

    她感到不自在,干脆转脸不看他,却不想他倾身过来,对她耳语道:“脸红了。”说罢,还近距离看着她的侧脸。

    安澜故作镇定,强迫自己抬眼直视,道:“你看错了。”

    “是吗,”路经时瞟了一眼绿光莹莹的屏障,“许是这绿芒照在你脸上,我看错了。”

    安澜嘴角抽了抽,绿芒照在脸上又怎么看成红色的?

    这时,路经时手中的睚眦盾颤抖一下,他垂首看了一眼,问:“你想出来?”

    睚眦盾再颤抖一下。

    路经时笑道:“去吧。”话落,一道金色兽影从盾中窜出,直扑绿光而去。

    路经时笑着对安澜说:“都是你让它馋的。”他话中竟有一丝埋怨之意。

    “咳咳”两声传来,安澜侧目看去,无羁正从唇边放下虚握成拳的手,提醒道:“时候到了。”

    逐渐,绿色屏障中间向两侧开了一个大口,足够他们通过。这边是寂静之地,那边是什么谁也不知道。鬼母颇为忌惮地看着开口对面空间,心中忽然不安,便有了一丝犹豫,但见他们却没有迟疑,一个个飞掠而过,鬼母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身后,清脆的绿色逐渐变得浅淡,直至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空间缺口。

    安澜回首望了一眼,回想之前,对无羁说:“老头,这就是你让我尝试而不自己来的原因?”

    无羁嘿嘿一笑,说:“若是为父自己来,当然也可以,不过要花些时间,哪有你那绿光快呀。”

    说罢他又叹道:“这世间,有灵之物都要好处贿赂,不然就要给你脸色看,就连这道空间屏障也不例外,你既然天赋异禀,不用岂不可惜。”音落哈哈大笑起来,在这静谧之地,竟有一种看透万物的畅快。

    安澜笑了笑,专心打量周围。

    他们进来之后,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之地,要不是不尽木一直随行,她都看不清前路。

    但这不对呀,按理说他们进入另一层空间之后,应该有另一番画面,怎的如今……

    她正疑惑间,忽然听鬼母惊呼了一声。

    “你们看前面!”

    安澜转脸看去,见一道微光的形状如刚睡醒的眼睛。随着他们的靠近,光线越来越大,越来越宽,直到整片都是亮色。

    他们一出光圈便站在原地打量四周,这里有光却没有照明的太阳,有海,却没有鱼,有风,却只从东吹到西。这里像一个世外桃源,却没有世外桃源的生气。

    这是什么地方?

    安澜感觉通过那道光之后,一下子就换了一个世界。之前是极暗,现在是极亮,一时间眼睛都有些不适应。

    他们降落在一片荒地,可地面杂草丛生,荆棘遍地,根本无从下脚。但这里遍地都布满荆棘,他们在半空中盘旋半天,根本没找到一个可以下脚的地方。

    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安澜忽然抬头望向远处的那座山。

    肉眼可见上山的路依旧荆棘遍地,但山上有唯一一颗树。

    是的,这里没有树,那是唯一一颗。

    他们准备上山一探,却发现御风飞行不能,腾云驾雾也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鬼母道。

    她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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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捉妖师安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星际妖界,并且附身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彼时人妖两界正在为一颗能源星开战,关系非常紧张,为了活下去,安澜只能伪装成小妖怪,同时找回到人界的机会。星际捉妖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际捉妖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际捉妖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