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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十则     满池娇txt下载     满池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草草

    ();    “丧门星!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池夫人目光阴沉地盯着荣娇,森然语气中的恨意滔天,仿佛面对生死仇敌。

    康氏长相挺秀丽的,有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想来年轻时也曾眉若青山目似秋水,眼波盈盈流光溢彩,荣娇的那双眼睛与她同出一辙,只是比她更大更黑些,眸色更澄澈……

    只可惜现在康娘半老,池塘干涸了……

    干涸后龟裂的塘底见过没?一道又道数不清密密麻麻的泥缝,灌满了杀气与怨恨:

    “看来你是忘了自己怎么长大的……”

    康氏眼中喷火,恨不能眼刀子杀死荣娇,这些年是谁护着你了!没有勇哥儿厚哥儿护着,我早让你死上几百回了!他俩凭什么护你?还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

    好啊,你自甘下贱,那就贱吧!

    本来没想生你,当初那碗汤药怎么就没起作用呢!

    “你以为池府是什么人家?嫡长女想当就能当,想不要就不要?……”

    康氏从不掩饰自己对亲生女儿的厌恶之情,若是可能,她真宁愿池荣娇的生母另有其人。

    丧门星吗?

    荣娇真是受够了康氏!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前十几年都忍了,跟个傻子似的拿热脸贴冷屁股讨好了十几年,被亲娘嫌弃,打骂羞辱,暗搓搓地谋命的意外一出又一出!

    心里再难受,她都硬捱下了,背后哭得肝肠寸断,人前依旧逆来顺受……

    唯独上次病好后,她却是再也忍不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

    她不是你的亲娘!虎毒不食子,亲生女儿,又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利益损失,这般的母女关系,绝对是反常的,绝对不是亲娘……

    真受够了!

    以前荣娇胆子挺小的,也不敢争辩,只能受着……任由康氏将小畜生丧门星挂在嘴上。

    此番却忍不得了——既然康氏口口声声小贱人,那她干脆直接承认自己是就好了,高大上的池夫人肯定不会是小贱人的母亲,不然,她不就成了老贱人?

    荣娇这招以退为进,彻底撕破了她与康氏之间的遮羞布,反正她已经没有任何期盼了,对所谓的母女关系已彻底绝望,不再有一丝孺慕之情!

    她以这个女儿为耻,她也不想再认其为亲娘!

    你不是叫我小畜生,早该溺死的小贱人嘛?

    我承认!我就是贱人了,你待怎样?

    我认定自己是私生女奸生子了嘛,我娘就是贱人,反正你也不是我的亲娘……

    哦,你说你是啊?怎么可能呢?有你这样以折磨女儿为乐趣,巴不得亲闺女去死的娘吗?

    面对康氏的怒斥,荣娇面露惶恐,一如既往地示弱:“荣娇不敢,夫人息怒……荣娇只是,只是不敢自以为是,鸠占鹊巢……”

    她的神情是惶恐不安的,语气因害怕有些结巴,却十足的真诚,看戏的池荣珍心底轻哼,就说嘛!兔子似的池荣娇怎么可能有胆子咬人?这不,被康氏骂了几句,立马软了骨头,忙不迭地认错……

    粗枝大叶又看戏上瘾的池荣珍没意识到同样是认错,今日荣娇的这番认错服软,绵里藏针,险些把康氏气倒,说来说去,还是不认亲娘了!

    池老夫人被吵得脑门疼,池荣娇认准了自己不是康氏生的,又提到过世的老将军……

    老太太就有几分莫名的心虚,若老将军在天有灵,依他那个脾气,定不会认为是荣娇命硬克他,怕是会怨她这样对待他的娇娇儿吧?

    不由地对康氏就生出几分迁怒,若不是她这当亲娘的,天天把丧门星挂在嘴上,她也不会坐实了大丫头命硬克亲的罪名,不待见她……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母女不成仇,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个个的,可着劲儿比狠,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传出去,池府上下还有脸面?噫!”

    眸光沉沉,环视着屋里的上下人等,丫鬟嬷嬷个个恨不能没带耳朵进来,老夫人和夫人素来训斥大小姐不遣退服侍的,大家都习惯留下了,谁知向来不声不响面人似的大小姐竟反戈一击,闹了这一出!

    谁敢给传出去啊,嫡出的大小姐不认亲娘?还是当家夫人不把女儿当人待?

    老夫人哼了声后,见那娘俩,一个黑着脸怒容未消,一个怯生生局促不安如仓皇之兔,另一个挑起事端的庶女,事不关己,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遂觉得儿媳孙女一个个都是讨债不省心的,只有大孙子兴哥儿除外。

    “行了!此事谁都不准再提!荣娇!”

    老夫人点名着重强调:“以后切不可自轻自贱,失了体统……你母亲心直口快,性子急,做小辈的,听着就是,难不成还要长辈迁就你?”

    “荣娇不敢。”

    池荣娇半垂着头,认错态度良好,至于不敢什么……

    呵呵,大家各自按照自己想要的意思心领神会就好。

    老夫人心头浮上一丝满意,这丫头今天总算长进一回!没象往常那样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她就是半死不活的不张嘴,如同拳头打在棉花堆里,让人愈发恼火。

    因了这丝满意,说完了荣娇,又说康氏:“……老大媳妇,不是我在孩子面前下你的脸面,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这火爆性子也该收收了,姑娘大了,哪怕是做娘的为她好,也不能太粗暴,该给的脸面,一点也不能少的……姑娘是娇客,能留在娘家几年?迟早要嫁到别人家,即便为了她好,也不要太过严苛……”

    说好的与王家的亲事呢?

    荣娇一口一个自己是庶出的,你不安抚她,还跟着瞎胡闹,到时候去哪里弄个嫡女嫁过去?

    提到嫁人,康氏也想到了……

    她之前是气爆了,恼羞成怒,她没掐死这小丧门星呢,她倒敢呛她!不认她这个亲娘!指桑骂槐涨本事了!

    池王两家结亲,是大将军定的,王家的嫡三子是不会娶池府庶女的,王家这一辈没有女儿可以嫁过来……

    若随着小丧门星胡咧咧,人多口杂,真传出去,说池府以庶充嫡骗婚,可就坏了将军的大事……

    想到这里,康氏收回了眼底的恨意,对着池老夫人赔笑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媳糊涂了,多亏您提点……”

    总算不是太笨!

    “……还有你,”

    老夫人转向看戏的池荣珍,“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姊妹间再亲近,礼不可废,对嫡长姐该有的规矩不能轻忽了!”

    正隔岸观火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批评的池荣珍涨红了脸,再羞恼也知道老夫人不是她爹池大将军,不敢撒娇耍赖,硬忍着眼泪,施礼称是。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老夫人道了声乏,屋里的一个个施礼退下,鱼贯而出。

    康氏狠狠剜了荣娇一眼,一言不发,在下人的拥簇下扬长而去,临走前眼风轻扫,冷冷地瞟了庶女池荣珍一眼。

    ……!

    池荣珍憋着一肚子火,却不敢跟嫡母叫嚣,忍气吞声行礼目送……转头看到池荣娇一主一仆也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不由大怒:“池……荣娇!”

    刚要高喝,忽然想到还在老夫人的院里,老夫人刚敲打过自己,遂压低了声调:“池荣娇,你出去等我!”

    等你?

    荣娇回头,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不加理会,径直回了三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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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心伤

    ();    一路上,红缨的心就没落到实处,这一遭跟做梦似的……事前她没被允许跟进室内,站在外厅檐下等着,隔着几道帘子,里头的说话声她听了个全场……

    冷冷热热,一颗心起起落落,几番腿脚发软,浑身冒冷汗,好不容易全身而退,红缨的心愈发忐忑了。

    回到三省居,服侍着荣娇洗手净面,用了早膳,见这位大小姐面色如常地走到书案前,要开启雷打不动的练字模式,训练有素的一等大丫鬟红缨再也沉不住气了,“大小姐……”

    嗯?

    荣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红缨素来沉稳,打从老夫人那里回来,就神不守舍的,所为哪般啊?

    这淡淡的一眼,不带任何负面的情感,红缨却陡然一惊,好强的威压!

    不言不语只一眼,她竟觉得自己好象站在了大将军的面前,不,比大将军还要有气势!

    红缨一直悬着的心似乎就着落了几分,她们姑娘终于有大小姐的气派了!

    “大小姐……不会让去祠堂了吧?”

    若是还得去,她提前做些准备,祠堂阴寒,青石地面冷硬,别的不说,膝盖上得绑上厚垫子,不然跪上几个时辰,这腿就得受寒,落下病根。

    打小池荣娇就经常被罚跪,她们几个贴身服侍的,早就得了两位少爷的耳提面命,在大小姐受罚时,要即刻给他们通风报信,若他二人外出不能及时赶回,就想方设法让大小姐少受些罪,护膝啊,袖袋里偷偷塞糖果蜜饯啊,尽可能求情顶罪啊……

    总之,绝对不能坐视大小姐受罚,能顶罪就顶罪,能拖延就拖延,实在没办法了,也要尽量在两位少爷回来之前,尽可能地护主。

    在府里,最常惩罚池荣娇的是池夫人康氏。

    其他的主子,老夫人不管事,大小姐撞上去的时候不多;大将军不常在府里;大少奶奶独善其身,不管小姑子得宠不得宠,都不会主动招惹;二小姐再得大将军宠,也是庶女,不敢也没立场直接惩罚,最惯用的手段是羞辱谩骂或告阴状陷害,假他人之手让大小姐受罪;杨姨娘是半个主子,几乎不出她的院子,但凡她出来,不等她找别人的茬,池夫人早就立了她的规矩。

    所以,说来说去,池荣娇遭受的惩罚,超过半数是由她的亲娘康氏下令的……

    康氏是看荣娇不顺眼,自然不会拿她的丫鬟出气,何况,她们背后的靠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她心知肚明,打狗看主人,没有发作的必要,凭白为个丫鬟让儿子与自己生分。

    “不用。不会去了。”

    红缨一说,池荣娇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心头猛然就涌起一股复杂难耐的激流,滔天的委屈与激忿险些逼出她的眼泪:“放心……以后……”

    以后,我再也不会动不动就去跪祠堂!

    以后,再不会谁人搓磨!谁也不行!

    “可是,您今天那样说,夫人那里……”

    红缨小声嗫嚅着,不知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夫人是不好,但,她总归是姑娘的亲生母亲,姑娘那样说,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后果呢……重点不在夫人……

    荣娇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担心我那样说,会伤了哥哥们的心吧?”

    红缨意有所指,康氏不足为惧,原本就无半分母女之情,如今她不过是捅破窗户纸,将大家一直都看到的现实讲出来,最重要的是二少爷和三少爷,她今天这番话,真正伤的是池荣勇与池荣厚……

    原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却质疑自己另有其母……

    “是,不敢瞒大小姐,奴婢确有担心……”

    大小姐今天若不反击,真按夫人的**,即便免了杖责,单这几日祠堂也会要了小姐的大半条命,夫人,她对大小姐向无母女情份,回回惩戒都冷酷无情,半分不顾大小姐的性命安危。

    真论起来,最最应该伤心的是她们姑娘了……这是什么亲娘啊……

    好在还有哥哥们照拂……可大小姐这样说了,大少爷还无所谓些,他本来待小姐也不亲厚,二少爷三少爷那里,怕是会伤透了心吧?

    若是他们伤心失望之余,待姑娘亲厚不在,不再尽心庇护姑娘了,可怎么办?

    “无妨。”

    荣娇微微翘了翘嘴角,红缨倒算是忠心……声音温和了几分:“我自会向哥哥们解释。”

    说完,轻移步在书案前安坐,素手执墨,一手半捏着袖口,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研磨……

    那双手,纤细幼长,白晰如玉,三指轻拈着墨条,黑白相衬,白愈发的如玉,黑的愈发墨黑……

    红缨怔了好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大小姐,奴婢来……”

    暗啐自己,发的什么呆!居然走神到让小姐自己研磨……

    女大十八变,大小姐这阵子愈发妩丽,举手投足间韵致自生,当真是好看得紧……她这贴身服侍看惯了的,偶尔还会失神……

    “……拿去给闻刀,让他送给三少爷。”

    红缨应声接过去,退出去小声知会了绿殳,将信小心收好,匆匆找闻刀去了。

    这信要尽快送到三少爷手中,不然,等他从别的地方先知道了小姐今天的这番话,恐会在心里留了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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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荣厚进了大营,汇报了差事,刚安顿好,惦记着妹妹的亲事,忙里偷闲找二哥池荣勇商量对策兼蹭饭。

    池荣勇一直泡在大营里,果然不知道这件事,听弟弟讲完,不由心头火起,连连拍案,怒道:“真真不知所谓!可恼可恨!这是要毁了娇娇一辈子!”

    到底有没有拿荣娇当女儿?

    还是池府已经落魄到要靠卖女求荣了!

    “二哥,此事不能鲁莽,拿主意的不是母亲……”

    池荣厚已过了最初得到消息时的激动,等二哥拍了桌案怒火发出后,方才出言:“既是父亲的意思……恐难打消,还得想个万全之策。”

    都看得出来不是门好亲事,父亲却动这样的意,想来如妹妹所说,背地里定有不可知的内情,弄清了根源,方好求情。

    “什么内情!”

    池荣勇嗤之以鼻,他年长几岁,已有军职。因武艺高强,在军中亦有自己的人脉,对照着朝中局势,稍加琢磨就有了自己大致的猜测:“投石问路而已!真是……”

    真是卖女求莫须有的荣!

    “投石问路?二哥,你有所知?”

    池荣厚很意外,没想到听二哥的语气似乎竟有所了解,之前他明明是不知晓妹妹的亲事啊……

    你知道什么,快说呀!

    池荣勇沉着脸,手指一下下扣着桌面,难怪妹妹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直接找上父亲……

    若真如自己所猜测的,这亲事,还真棘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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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猜测

    ();    “二哥……”

    池荣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好二哥,心里七上八下的,二哥不是个好卖关子的,何况事关妹妹终身……

    瞧他这幅情形,莫非真有为难的内情?

    “二哥,王三那小子什么德性你也知道的,想与王家结亲他们结好了,反正,我们妹妹不能嫁他!”

    见自己哥哥沉默了半天没言语,池荣厚如发誓般地道出自己的心声,虽然他知道二哥不会弃荣娇不管。

    “你知道什么,快点告诉弟弟,这总不会涉及军机吧?”

    妹妹的婚事与军机大事扯不上边!就凭王三那小子,更跟大事沾不上边,他呀,也就配在青楼脂粉堆里厮混!

    “大夏文武不和,由来已久,”

    池荣勇未直接回答弟弟的问题,反倒从众所周知的大环境说起……

    “既是因缘际会,亦是有意纵容……”

    有意纵容?驭下之道?

    池荣厚神色一懔,情不自禁坐下了身体。

    “和有和的益处,不合有不合的妙端,当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为常态,”

    虽知亲卫在外头守着,不会隔墙有耳,但所说的话题敏感又大不敬,池荣勇还是凑过身子,压低了嗓音,与池荣厚说起了悄悄话:“自打太子薨,东宫无主,在立储之事上,两派争夺激烈,若圣上无定论,长此以往,恐伤国本……”

    “二哥是说,上有意要……”

    池荣厚对了对指头,是这个意思吧?

    “或许。”

    池荣勇摇摇头:“各有利弊,且泾渭已久……上意难测。”

    “你是说……他在赌?”

    池荣厚抖了抖大拇指,难道就为了不知有没有谱儿的圣意,自家父亲就要拿妹妹的终身去讨好可能的圣眷?

    是亲爹不是?

    “不然呢!”

    池荣勇冷笑:“若真有上意,不止一个了!不过,他素来忠诚谨慎,既然敢走这步棋,定是有所倚仗,即便行差踏错,也不会失了圣心。”

    可恨的是,不管他行对行错,妹妹的一辈子却毁了!

    池荣厚想到其中的利害,不由吸了口冷气,“二哥,会不会是你猜错了?”

    要真这样,好象要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妹妹许了这门亲?

    池大将军不是一般的固执霸道,又与圣意有关,池荣厚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凭自己和二哥的份量,是绝对不可能改变父亲的主意的。

    “不对呀,这位,”

    池荣厚抖了抖拇指,这个手式表示池大将军,若握起拳头抖两下,表示说的是池夫人……这是他们兄妹三人间的暗号,毕竟背后非议长辈是不敬不孝,万一被人听到不好。

    他聪明得很,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想到自己父亲向来的处事特点:“……向来不喜欢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这回怎么会?”

    父亲向来标榜自己为孤臣,只做圣上的纯将,哪怕身为武将,与以勋贵为核心的武将圈子也保持一定的距离,忠心耿耿,简在帝心,按说他不可能为不确定的利益,冒进的。

    “不知。”

    池荣勇面露疑惑之色,“但愿所猜不实……据说英王曾有言,将相失和不利国本……”

    英王啊……

    池荣厚沉默了,若真是英王讲过此话,那圣上有意调和两派就非空穴来风了……英王对今上的影响,无人能及!

    英王甚少发表言论,偶尔说上一句半句的,素来都能得到圣上的重视。

    “张津所言,非虚。”

    池荣勇讲话素来简洁。他口中的张津乃安国公世子,安国公是勋贵一派的中流砥柱,张津是他最钟爱的儿子,早早就请封了世子,据张津所言,英王的这句话是对他父亲当面所言的。

    “好象不好办了呐……”

    池荣厚挠挠头,俊朗的脸庞一片愁云:“不然找大哥?让他说服祖母出面?”

    既然是父亲的主意,或许只有祖母能让他改变心思。

    “大哥?”

    池荣勇扫了弟弟一眼,吐了两个字就没音了。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不会管的。”

    池荣厚无奈,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你至于用看智障的眼光看我吗?

    与哥俩不同,他们大哥池荣兴向来对荣娇不喜,因为祖母不喜欢荣娇,而大哥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祖母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

    池荣厚也知道,不管大哥待他如何,第一,大哥是不会为了荣娇违背父亲的意愿的;第二,大哥更不会明知祖母厌恶荣娇,还请她为荣娇的亲事出面;第三,在这种事情上,大哥一定是会站到父亲那一边的。

    所以,如果他不想再多一个需要对抗的力量,最好不要找大哥说这件事。

    因为大哥不可能被他说服,而会在知晓他的想法后,摆出大哥的身份来压制,不允许他们坏了父亲的布置。

    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可怎么办?

    池荣厚心烦,负气道:“不管啦,反正妹妹不嫁王三儿,实在不行,把王三套麻袋打晕了,弄得远远的,人都没了,总不能还成亲吧?”

    这明显不靠谱的主意倒引起了池荣勇的兴趣,他摸了摸下巴,沉吟着赞同道:“唔……虽是下策……若无他方,倒也使得。”

    俩人互换了下眼神,这不是办法的办法竟可能是唯一想到的可行办法?这算什么?他们想要的可不单单不嫁王三,还得给妹妹找个好人家,许个良配呢!

    ……

    “娇娇怎么样?”

    哥俩沉默了一会儿,池荣勇率先开口。

    “娇娇挺好的,给我们做了衣服鞋子,哦,还让我把你的那份捎来了……娇娇长大了,还宽慰我,说她现在还小,还要过两年才能及笄的,让我们别着急,从长计议……还有,娇娇的身手厉害了,能把我打趴下了……”

    提起妹妹,池荣厚一扫愁苦,脸上泛起了笑容,连说带比划的跟池荣勇讲妹妹的变化,池荣勇含笑听着……

    他都有三个月没见到妹妹了,听起来真不错……还不忘打击弟弟,“该!让你整天不好好练功,妹妹下了多少功夫,你练了多久?”

    两个妹控终于心情好了些,门外传来池荣勇贴身亲卫小甲的禀告声,“闻刀差人送信来,是大小姐写给小将军与三少爷的……”

    妹妹来信了?

    池荣勇边让小甲进来,边狐疑地看了看荣厚,他今天早上刚从府里来大营,怎么一天功夫不到,妹妹就来信了?

    难道出事了?

    等哥俩看完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池荣厚重重地捶了下桌案,“二哥,你比我大,小时候的事记得更清楚,你说,妹妹是娘亲生的吧?我明明记得乳嬷嬷说娘亲肚子大了,是因为有小弟弟或小妹妹了,后来就生了妹妹的吧?难道我记错了?妹妹真不是娘生的?若不然,怎么能这么待娇娇?”

    还杖责?!

    妹妹铁定不是她生的!

    池荣勇却沉默了,半晌才道:“娇娇自然是我们的胞妹……娘,她……想差了,糊涂了……荣厚,你且记得,将来娶妻成家,就要有做丈夫的担当,不要得陇望蜀享齐人之福……”

    “二哥,这跟杨姨娘有关?”

    池荣厚敏感又聪明,闻弦知雅意,可就算杨姨娘得宠,也没翻了天,府里还是娘亲当家作主,况且,杨姨娘得不得宠的,又怎么能成为娘虐待女儿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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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因由

    ();    “……娘,池荣娇真不是康氏亲生的吧?”

    拢月居正房里,池荣珍缠在杨姨娘身畔,边吃着点心,边将在老夫人那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自己的亲娘听。

    听到池荣娇说自己的娘亲另有其人时,杨姨娘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

    池荣珍见了那笑容,愈发如小猫挠心般好奇,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她撒着娇儿,娘真是的,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还不肯告诉自己!

    “娘,池荣娇就着仗着有个嫡女的身份,整天想压我一头,烦死她了!爹爹根本不喜欢她,祖母也是,怪不得康氏天天敲打她……她要真不是康氏亲生的,就不是嫡女!而且二哥三哥他们知情后,也不会再护着她!”

    池荣勇池荣厚是因为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才格外关照她,若知道与她根本不是一个娘生的,而且她亲娘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肯定不会再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同样都是妹妹,就算都是庶女,自己可是深得爹爹的喜欢,不是池荣娇能相提并论的!

    杨姨娘的嘴角翘起,眼里满是笑意,“是真的,你呀,嫡长女的名份岂能做假……”

    池荣珍满耳朵都是自己想要听到的,没留意姨娘说的与自己不是一个意思,“我就说嘛!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怪不得康氏拿她当眼中钉!恨不能弄死她!额,娘刚才说什么?”

    嫡长女的名份岂能随便?

    意思就是池荣娇嫡长女的身份是真的?

    池荣珍瞪圆了眼睛,愕然道:“娘,您是说,池荣娇真是康氏那个老贱妇生的?”

    “嗯?”

    杨姨娘脸上的笑容微敛,“珍儿!”

    “知道啦知道啦!”

    池荣珍吐吐舌头,“娘,我有数,这不是没有别人在吗?当着外人面,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

    本来康氏就是老贱妇嘛,娘您心里不也这样想的?反正就咱们娘俩在,外人面前,我什么时候说漏嘴过的!

    拢月居是杨姨娘母女的天下,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她们是不会称康氏为夫人或母亲的,池荣珍喊杨氏为娘亲的,哪怕是当着池大将军的面,她也是如此称呼。

    只要没外人,宠爱母女俩的池大将军也不会去纠正,在拢月居,他愿意让她们娘俩随心所欲,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对于自己宠爱的女儿,不能称自己的生母为娘,而是应该称姨娘这种小事,是用不着特意去提醒的。

    “你呀,娘是怕你口无遮拦的,万一哪回急了,一时嘴快,被你爹或是下人听到,可了不得!你现在大了,该学的规矩礼仪万不能少了……”

    杨姨娘关注的重点不是女儿称嫡母为老贱妇,她担心的是宝贝女儿的将来,她再得宠,终归是妾室,没有资格出去交际应酬,就算大将军宠爱她们母女,亲自给荣珍相看,将来嫁娶的三媒六聘,还是要当家夫人出面的。

    “娘!我下回注意。”

    池荣珍不耐,不是有爹爹在吗?康氏再本事,不也得听爹爹的话?她要是敢使绊子,自己就找爹爹告状!

    “娘,池荣娇真是康氏亲生的?康氏巴不得整死她。”

    嫡长女的身份是名符其实的?

    想到这个,池荣珍心里扎的刺就又重了几分,从小到大,爹爹视她如宝,要什么给什么,池荣娇却是爹不亲娘不疼祖母看不上的,吃穿用度,跟自己没法比,明明自己什么都比她强,偏她有个嫡出居长的身份,单凭这,就是能稳压自己!

    天知道,她有多少次诅咒过池荣娇真如康氏所说,是个下贱皮子,是寄养在康氏名下的!

    当初爹爹一定是不知道姨娘会生下自己,否则一定不会让嫡长女的名份被来历不明的池荣娇早早占去!

    “呵呵,”杨姨娘笑了,“珍儿说得不错,康氏确实希望从来就没有这个女儿!蠢不可及!哼!”

    蠢货!以为当初没怀身孕,大将军就不会让自己进门了?当初大将军不过是拿这个做送上门的理由就是,没有这个,还会有别的!

    大将军早就同自己说好了,一及笄就纳她入府,恰巧康氏那会儿有了身孕,不能服侍,大将军就顺理成章将自己抬进来……

    康氏肚里的那块肉只是现成的理由,没这块肉,她该进门,还是会进!

    谁让康氏愚蠢,谁叫池荣娇倒霉,在那个时候投生到她肚子里呢?

    想起往事,想起与大将军的初次相见,以及后来的暗许终身,杨姨娘的眼角眉梢都绽着笑。

    记得那时,她与哥嫂出城去南山游玩,桃花树下初见大将军……哥哥是大将军麾下将官,唤她上前见礼……那时她头一回见到哥哥口中的大将军……她偷眼观看,不由心头小鹿乱撞,羞红了脸……

    大将军仔细看了她几眼,对哥哥说,“你妹妹,很不错……”

    后来,有意无意地又见过几次,大将军看她的神色,愈来愈不同,她知道那其中闪烁着的是男人对相中猎物的占有与宣示。

    大将军喜欢长相明艳,温柔似水的女子,也只有康氏那个蠢货,才会以为将军喜欢她心直口快粗鲁强硬的,也只有她那种蠢货,才会想当然地把男人的话当成真,许你一辈子情深不渝,你就信一辈子一双人?

    居然迁怒到亲生女儿身上,真是愚不可及!

    “娘,康氏怎么回事?我看她对那几个儿子好得很,为何偏针对池荣娇一个?”

    池荣珍追问,既心有不甘,也是真好奇,康氏对她三个儿子好得很,就连对大少奶奶邹氏,都很不错,为何唯独对自己亲生的女儿不好?

    为何?

    迁怒呗,蠢呗!

    杨姨娘愈发笑得风情万种,从她入府,康氏就没让她痛快过,一天几次地找碴儿,变着花样儿地想折腾她……

    后来又怎么样?大将军但凡回府,都是宿在她这里的!当家夫人又如何?拢月居的事儿,她一件也别想插手!

    不过,这个原因当然不能讲给女儿听……她取出帕子轻轻擦了擦池荣珍嘴上的点心渣子,“猪油糊心呗!重男轻女……”

    重男轻女,这个是好理由……

    不管康氏如何愚蠢如何不受大将军待见,她都有三个出色的儿子傍身,不象自己……

    杨姨娘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后宅的女人,再得宠,没有儿子,终是无根的浮萍,大将军今日能宠她杨月儿,将来未必不会有李月儿张月儿……

    可自从生了珍儿后,她就没再怀上过,调理的汤药一直吃着,大将军的心思也都放在她身上,但凡回府,都少不得亲热几回,偏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珍儿,你以后要对池荣娇好一些,她是你的姐姐,不可再针对她。”

    杨姨娘暗自叹口气,康氏与池荣娇都不足为惧,关键是几位少爷。

    “娘要我去讨好她?”

    池荣珍不可置信地挑高的嗓门,“那个木呆呆的贱皮子?您知不知道,她今天还打了我?我要是给她个笑模样,还不得被她欺到头上?”

    “不是为她,打狗还得看主人,为了她背后的二少爷三少爷,也得交好于她。”

    杨姨娘的语气重了几分:“莫要忘了,将来他们才是你用得上的娘家人。”

    “那还不如交好大少爷大少奶奶呢,毕竟大少爷才是嫡长子……”

    池荣珍小声嘀咕道,娘的意思她都明白,以往娘也没少说,可是,她就是不想给池荣娇低头!

    “大少爷?”

    杨姨娘微不可见地撇撇嘴,“那是个薄情的,指望不上……邹氏更是个滑不溜手的……不象那哥俩,能靠得住。”

    就算家业由池荣兴接管,凭池荣勇池荣厚的本事,也会前程大好,珍儿没有亲兄弟,将来还是得指望他们。

    “……我尽量。”

    对上娘亲不容置疑的目光,池荣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对池荣娇好?

    就怕她福薄命浅受不起!

    ++++++++

第二十章 梦境

    ();    雕花床,青碧绡纱帐。

    几案上幽幽的夜灯,将白玉花觚插着的粉色牡丹花,照出一圈圈微微的粉晕。

    明月皎皎,月光透过窗纸,在屋子里洒下淡淡的银辉。

    夜已深,偌大的池府在墨色中沉沉入睡。

    池荣娇又开始做梦。

    断断续续的梦境,里面的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场景也在变化着,反反复复一直出现两个女孩子。

    一个是她自己。

    池大将军府的池荣娇。

    梦里场景变换着,有小时候无故受母亲责罚,小哥哥护着她顶撞墙母亲的旧事;也有因为池荣珍告状,二哥为她争辩,挨父亲打的;她在祠堂思过,夜里哥哥们偷偷送吃食与衣物过来……

    也不单是这些旧事,还有些场景似乎是未来的……长大了的二哥与父亲对峙着,言辞激烈,好象是为了她的亲事……

    小哥哥被家法打得皮开肉绽,全身是血……嘴里一直喊着妹妹不能嫁……

    然后好象是她出嫁了,穿着鲜红的嫁衣……背她上轿的是大哥……二哥与小哥都没有出现过……

    她嫁的那家姓王,丈夫很不待见她,洞房夜不见人影儿……她在夫家过得很不好……丈夫好色,家里外头女人不少……她沦为笑柄。

    两三年后……不知到底是几年,看屋里物件摆设,似乎也就两三年光景……她无出,夫家要休妻……婆婆为她说了几句好话,休妻改为和离。

    她离开前夫家,池府派了个下人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连娘家的大门都没让进……到庄子上,她才知晓二哥之前在边境与北辽打了胜仗后,却战地失踪……

    小哥哥并不是外出游学,……因为反对她的婚事,被父亲痛打,上药护理不及时,又受了风寒,在她出嫁前就已过世!

    然后她就哭晕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呼!”

    池荣娇猛地坐了起来,心怦怦跳得急促,她使劲按住胸口,唰地拉开帐子,入目,是熟悉的卧房,三省居里她自己的寝室。

    小夜灯吐着昏昏的黄晕——

    她怕黑,夜里入寝后也要点灯,二哥特意找人做了盏夜灯送她,比寻常灯盏要小,灯芯更细,每晚她就寝时,红缨几个就会燃起这盏灯,将其它的烛火吹灭。

    荣娇手一轻,松开帐帘,抬手抹了抹脸,脸腮额头水津津的,有汗有泪……

    想到刚刚的梦,一阵阵的后怕,后背亦是一身冷汗……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二哥那么厉害,小哥最聪明不过,不会的……梦都是反的,二哥小哥都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她找尽借口反复安慰着自己,这个梦一定是做反了的,梦到不好的就是吉兆,意味着哥哥们未来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荣娇睡意全无,好半天才定下心神,勉强使自己相信,不,是全身心地令自己确定以及肯定,梦是反的,哥哥们与她自己会活得很好……

    “一定不会!”

    朦胧的帘帐里,她握紧自己的小拳头,暗自发誓,即便是自己死,也绝对不会让哥哥们有意外!

    如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担心思念哥哥们,才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梦,那另一个呢?梦里另外的一个女孩子,是谁?

    奇怪的是,那个女孩子她明明是没见过的,感觉上却又熟稔地仿佛就是自己,是长着另一张脸的自己。

    她或许叫楼满袖,梦里出现的人,对她都毕恭毕敬的……只有一次,一个与她模样有两分相似的女孩儿,愤怒地冲她大吼大叫时,脱口而出喊了“楼满袖”这个名字,应该就是她了。

    那些梦,凌乱又破碎……楼满袖从未出现在池府,她有时现身在豪华的殿堂内,那殿厅的装饰摆件,非常特别,不象是大夏……

    楼满袖很喜欢练武骑马,她似乎是生活在一个与大夏完全不同的地方……能自由地上街出城,梦里频繁地出现她骑马驰骋的画面……

    她有一个哥哥,她哥哥好象对她不错……

    她还有好几个对她很不友善的异母兄妹……不过,她们兄妹很聪明,梦里有好几次出现她那些兄妹害她,却被她识破又将计就计的场景……

    她和哥哥在一起喝茶,哥哥走了,那茶好象有问题……梦里她吐血了……

    池荣娇的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悸痛,排天倒海般的巨痛袭来,突出其来的痛楚与绝望逼得她气血翻涌,喉咙腥咸,竟是几欲吐血!

    荣娇大骇,身不由己,又莫名感同身受的感觉,要不要太可怕?

    好半天荣娇才找回自己的心神,她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一点一点试图去整理纷乱的梦境碎片,真是怪异啊……

    她努力地回忆着,直到脑袋木木地痛,也没有理出多少线索,更遑论合乎情理的解释。

    ……

    晨曦微明,值守的丫鬟绿殳蹑手蹑脚地进来灭灯,却见床帐半挽,大小姐已经醒了,半靠半倚在床头,若有所思。

    绿殳一惊,“姑娘,您醒得真早……”

    见她苍白的脸色,眼底的青晕,误以为自家姑娘经过昨日白天一役,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心里也着实不好受,服侍地愈发尽心尽力,“大小姐,今日就歇歇?早练停一天?用了早膳您再歇会儿?”

    绿殳轻手轻脚地用煮熟的鸡蛋在荣娇眼下滚着,意在消除眼下的黑圈,隔着近,愈发觉得大小姐肤色白晰,吹弹即破。

    “不用。”

    又不是病得爬不起来,该练的拳,哪能随便就不练了,况且荣娇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她脑子乱得很,更需要打通拳脚,出身汗,才能神清气爽。

    “嬷嬷呢?”

    嬷嬷是指她的乳娘栾嬷嬷,三省居里服侍的都知道,大小姐嘴里的嬷嬷,是特指栾嬷嬷的。

    “嬷嬷一早去茶水间给您准备早膳了,绣春跟去打下手。”

    绿殳轻声回答,快手快脚地给荣娇梳着了个简单的发髻。

    哦……

    三省居的茶水间配有炊具,能烧水煮茶,亦能烹煮饭食。

    嬷嬷这么早到茶水间,还带了绣春打下手,绝对不是烧热水或简单地炖煮补品……

    荣娇眸光微闪,却没有再多问。

    扎好练武用的包头巾,换上练功服,荣娇浑身上下收拾利索,拎着宝剑,下楼。

    三省居地方偏僻,后院一侧靠着高大的府墙,地方挺大的。

    园子边靠院墙边收拾出一块不到两丈宽的空地,是荣娇平素练功的地方。墙边立着一个小型的兵器架子,上面插着刀枪,挂着弯弓与箭壶,不远处竖着箭靶子……

    那边的墙下,去年栽下的紫藤已经顺着指引,爬上秋千架子的一半高,翠绿幼细的藤须一马当先,将身后一串串紫盈盈的花朵儿丢在了身后……

    荣娇的目光在熟悉的物件上一一移过,这些,都是二哥和小哥费尽心思,顶着长辈的压力,不惜挨骂受罚为她争取来的……

    +++++++++

第二十一章 用心

    ();    早上这顿饭,荣娇向来是用得多。

    拳脚热身、舞剑、练刀枪,射箭,全套下来,将近一个时辰,每回练完之后,荣娇都额头挂汗,娇喘连连。

    活动量大,早饭吃得多,是该当如此,她若用得少了,反倒让嬷嬷丫鬟担心。

    荣娇在绿殳的服侍下,快速泡澡洗漱,梳妆完毕后,嬷嬷已经带着绣春摆好了早饭。

    一份主食,一份粥,并一荤一素两样小菜。

    简单却极合荣娇的口味。

    熬得香软浓糯的雪白米粥;焦黄碧绿的馅饼;深红的樱桃肉;脆生生的萝卜条……盛在净白的器皿中,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就令人食欲大开。

    “好香!嬷嬷辛苦啦。”

    荣娇嘴角翘起,看着立在一旁的乳娘,软软糯糯的声线里含着一丝撒娇儿的意味。这是栾嬷嬷亲手做的,荣娇闻闻味道就知晓。

    “嬷嬷,菠菜香椿素饼做起来太费时,你以后不要早上做这个,起太早了……小花卷、红豆馒头也非常好吃。”

    菠菜素饼是荣娇很喜欢吃的,就是做起来太麻烦。

    要先煮菠捣烂取汁,用来和面做饼皮;馅料是鸡蛋椿芽香干,要先炒鸡蛋,再将椿芽与香干炒熟,二者拌到一起;面皮馅料都准备好,方才揉面拽剂子做饼,还要文火慢烤烙熟……实在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嬷嬷知道了,姑娘快趁热用,凉了不香。”

    栾嬷嬷笑眯眯地应下,取了筷子递给荣娇。

    她约摸有四十岁,一身靛蓝,梳了个圆发髻,挽根普通的白银簪。个头不高,眼睛细细的,嘴巴有点大,长得不太体面。

    看上去不应该是池荣娇的乳娘——

    高门大户嫡小姐的乳娘是要经过严格甄选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身家清白不说,性情体貌都有考量标准,姿色无需多佳,端正却是必需的,栾嬷嬷的这幅长相,按说是没有资格做池府嫡长女乳娘的。

    而栾嬷嬷的确不是荣娇一起初的乳娘,她也不是池府的家生子,外来的,在荣娇快十个月大的时候才进府来的,从那时起,就一直贴身服侍荣娇,在池荣娇心里,栾嬷嬷与她的娘亲无异。

    栾嬷嬷待荣娇,亦是最忠心最亲厚,虽然碍于主仆名份,该守的规矩是守,心底下,她是将荣娇视为己出。

    没能力对抗池夫人,只能尽自己的能力,打理好荣娇的衣食住,做好本份,尽量分忧。

    “嬷嬷的手艺最好了。”

    荣娇神色微顿,却没去拆穿嬷嬷的有口无心,喝了口粥,挟起一个素饼,姿态优雅用起饭来。

    等用完了早饭,嬷嬷带人下去收拾,绿殳端着热茶进来。

    “大厨房那边有什么事?”

    荣娇接过茶,目光如水,静静地看着绿殳。

    嬷嬷和这几个丫头有事瞒着她……

    “没,没有啊。”

    姑娘怎么知道了!

    绿殳否认,目光却有两分游移……大厨房是又挑事了,是正院那边太过份!

    “看来又是禁食那一套……”

    荣娇心中了然,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问绿殳,“是嬷嬷不让你们告诉我的吧?”

    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康氏有禁食禁足等等的整治举措,栾嬷嬷都会尽量瞒着荣娇,实在瞒不过了,还会避重就轻,不是为了营造虚假的亲情,而是一方面栾嬷嬷对康氏还抱有希望,另一方面更是为了不让荣娇伤心。

    “是。”

    绿殳垂下头,姑娘越来越厉害了,想瞒过已经不可能了,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姑娘不知是真懵懂不明,还是不愿接受,反正她们瞒着,她也装作不知……

    最近这些时日,姑娘却不再陪她们做戏了,是懒得自欺欺人还是彻底对夫人死心了?

    “昨儿晚上,奴婢去大厨房取姑娘的晚膳,大厨房那边没准备姑娘的份例……”

    既被荣娇揭穿,绿殳不也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事情很简单,康氏惯常用的手段之一,禁食而已!

    吩咐大厨房不用准备大小姐的膳食,明面上的说法是正院的小厨房会送,但小厨房是她专用的,没接到吩咐,是不会给荣娇准备膳食的。

    到时候问起来,小厨房那边两手一摊,一问三不知,反正她们是为夫人服务的,不管是大将军还是少爷们少奶奶,总归要得了指令才能干活的。

    见惯不惊……

    荣娇心底轻哼,她也就这么几招,弄些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还用在自己女儿身上!真真猪油糊心,疯魔了……

    昨晚去取食盒的正是绿殳……

    绿殳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大厨房一来这套说辞,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立马知道夫人又抽疯……

    等她到了正院小厨房时,果不其然,管事的余嬷嬷一脸的不知情,“……三省居?大小姐?我们不知道啊,是哪位主子吩咐的?”

    然后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甚是善解人意道:“啊呀,看看,我们这正忙着呢,几个灶都占着……绿殳姑娘是先等着,还是自己去找夫人示下?”

    那表情,从头到脚都含着轻蔑,其他厨娘偷瞟绿殳的眼神,仿佛她得了失心疯——

    正院的小厨房平素只给夫人做吃食,其他的,不管给谁做吃食,一概都得夫人吩咐,没有夫人的吩咐,谁说的也没用!

    再说了,小厨房什么时候三省居准备过吃食?昏了头,才会找过来!

    绿殳看看她们那幅神情,又羞又恼,暗恨自己居然会信这种说辞!傻傻地送上门去丢脸!一介奴婢,又不能真去正屋问当家夫人给没给自己小姐安排膳食……

    恨恨地跺跺脚回了三省居,夫人,是故意的!

    “……嬷嬷不让跟您说,就……左右咱院里也备着食材,嬷嬷的手艺,比大厨房那边要好上几倍……”

    至于食材,有闻刀在,自会想方法送来,嬷嬷说正好借此给主子开开小灶,好好补补,姑娘本来就瘦,自打上次病后,身上的肉更没多少。

    难怪呢……

    荣娇想起昨天的晚饭,上得比平常迟,菜色也不同,有嬷嬷做的,也有大厨房的味道……

    “去小厨房耽搁了时间……荤菜是从我们的份例里挑出来的,嬷嬷重新回了锅……”

    绿殳面带羞愧,是她思虑不周,不该去小厨房,或者去小厨房之前,应该先找个小丫头回来报信的,这样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差点让主子没饭吃。

    康氏真是……

    荣娇摇头,只觉得好笑,这么人拙劣的掩耳盗铃的手段,她居然乐此不疲!用了一次又一次!

    这样不行,她惯用老手段来折腾,荣娇却不想陪她玩了,“去叫嬷嬷来,一会儿你去找闻刀……”

    康氏不是不管饭吗?

    这一次,她还不自己开伙了!大梁城,送饭上门的饭馆子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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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化解

    ();    荣娇对康氏的耐心仿佛一下子耗尽了。

    池夫人康氏用的这招老套路,不新鲜。动不动就不给饭吃,往日荣娇都忍了,反正三省居的茶水间虽比不得小厨房齐全,简单的家常饭菜填饱肚子是能够应付的。

    但这一次,她却不想再息事宁人了。

    十几年的时间,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对康氏的期盼与忍耐,忽然就消失殆尽,既然没了念想,也没了怨念与委屈,荣娇眼里,康氏终归走向了陌生人的行列。

    在康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的情况下,荣娇做出要反击的决定,也是理当如此。

    她没哭没闹,更没去求池夫人。

    至于老夫人,荣娇不相信她不知道,既然知道后还是选择装聋作哑,显然之前安抚她的那套娇娇儿的说辞,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看似没去跪祠堂是偏向着荣娇了,实际上凭着池荣珍对嫡长姐做的事情,真论起来,荣娇本没有错,又何来的偏袒之说?

    求人不如靠己,荣娇懒得与康氏你来我往的打嘴仗,吩咐丫鬟往前院给闻刀递了个信,然后,坐等人送饭上门。

    池府没她的饭吃?

    那出去买好了。

    有银子,哪家饭馆不送餐上门?

    即便原先是不送的,银子使到了,自然就有跑腿的。

    荣娇让闻刀找了两家跟池府近的饭馆子,一日三餐捡着拿手菜做好了,食盒送到府门,“……贵府上三公子前时觉得蔽店有几道菜做得不错,付了银子订餐,嘱咐送给府上大小姐的……”

    送餐的小二如是说道。

    闻刀安排的人早在门子上等着,接着食盒,送到二门里,拿到三省居时还热乎着呢。

    栾嬷嬷明知荣娇的做法,会惹恼康氏,。却没有异议,相比起夫人动不动就想整死姑娘的做法,这回应实在是温和,连反击都算不得。

    茶水间毕竟简陋,与厨房不能比,对付一两顿还行,哪有天天对付的道理?

    谁家嫡出的大小姐,动不动就没饭吃,要饿死?

    哪家的大小姐不是锦衣玉食的娇养着?哪象自家姑娘,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得跪祠堂的经历,着实不少。

    虽说有两位少爷护着,可少爷们不能老呆在府里,一心整治姑娘的又是当家夫人,亲娘,少爷们再有心,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夫人要拿捏姑娘,一下手一个准儿!

    在栾嬷嬷眼里,康氏已无法理喻,哪有在亲娘的眼里,女儿是仇人的?哪有认定亲生女儿命硬,克死祖父克全家的?

    老将军酒后失马丢了性命,怎么能怪到一个刚过百天的婴孩身上?

    在康氏眼里,但凡她有半丝不好,但凡府里的主子们有半分的不顺,都会怪罪到姑娘身上,一切都是姑娘的错。

    人吃五谷杂粮,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怎么就都是因为府里有姑娘这个丧门星的原因?

    照这么说,那没有丧门星的人家,怎么也会生病?也要请医用药?

    荣娇是栾嬷嬷一手养大的孩子,即便是亲娘康氏,这般待荣娇,她也是满腔的不忿。

    只不过以往的荣娇都选择逆来顺受,她也不能鼓动姑娘反抗夫人,那不成了恶奴教唆,挑拨母女关系了?

    但夫人的做派,是真的想姑娘死,栾嬷嬷心里明白,却不敢说出来,姑娘不会相信亲生母亲要害死自己。

    ++++

    “……夫人,这都第三天了,您看?”

    正院里,池夫人的心腹康嬷嬷轻手轻脚给她上杯热茶,瞅着她还算开颜,提起了这棘手又敏感的话题。

    “小贱人!”

    康氏脸一沉,手上用力,盖碗茶的盖子“刺啦”一声,重重地划过碗口,“整天挑唆厚哥儿!厚哥儿也是个傻的,以为她是个好的!妹妹长妹妹短的,等吃亏那天就晚了!”

    说起这个,康氏就恼火,小贱人居然敢当众下她的面子,什么不是正室嫡出?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将她生出来!

    本想饿几天,让她知道些好歹,可谁想第二天就有外面饭馆子往府里送饭!什么三少爷订的!骗鬼呢!厚哥儿这次回来,行色匆匆,只在府里呆了一晚,就赶回大营了,哪有功夫出去吃饭?还不是丧门星假借着他的名头行事?

    “让门子上跟饭馆送饭的说,这餐饭不订了,以后别再送了!”

    池夫人不耐烦,他送你们不接,他还敢硬闯府门不成?若敢闯,直接打了出去!

    “说过了,饭馆小二说他不能做主,银子都付过了,当初订餐时吩咐了,银子没花完要提前中止,要么是三少爷要么是三少爷身边的闻刀小哥打招呼才行。”

    康嬷嬷陪着小心解释道,第一天就说了,人家饭馆的小二不应,银子也塞过了,送饭的小二说自己是掌柜家的亲戚,不敢背着大堂伯父行事。

    “那就让闻刀去说!”

    池夫人没好气,厚哥儿是个好的,都是被身边这些人给带坏了!

    “找了,闻刀说,三少爷吩咐了,让他听大小姐的差遣,除非是三少爷本人或是大小姐吩咐,他才敢停了送饭……”

    “呯!”

    池夫人将手里的瓷碗用力往桌上一墩,“反了他了!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主子了?跟他说,是我的吩咐!”

    “之前老奴亲自找的闻刀……他说,三少爷给他下的是军令,他不敢不从……”

    康嬷嬷看了看夫人阴沉的脸,心底暗叹气,这是何苦来的,自己找气生,“夫人,闻刀毕竟是三少爷跟前儿的,又受三少爷的器重……”

    您罚他,若是三少爷回来跟您置气,为个下人,母子闹不快,何必呢?

    “那就任由他去?三两天的还好说,这要时日久了,传出去成什么话?池府的脸面都丢尽了!都是那个丧门星……”

    康氏咬牙切齿,“嬷嬷,当初那碗药剂量重些,打了她去,也就没了后头这些糟心事!”

    “夫人!”

    康嬷嬷忙四下环顾,室内只有她主仆二人……她压低了声音劝慰康氏:“夫人切莫说这个,剂量重了要伤身的……都过去了……”

    夫人口无遮拦,这种事能随便提的?被人听去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不喜欢厌弃是一回事,要打掉亲生骨肉又是一回事。

    “夫人,依奴婢愚见,您与三少爷的母子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不值当为别的事让三少爷为难……”

    为了大小姐跟三少爷斗法,您赢过吗?哪回三少爷不是向着大小姐的?就是他跟您服软认输,也是因为他希望您能对大小姐好一点儿,不然依着他的脾气,什么时候跟人服软认输过?更不要说,还有位更难缠的二少爷……

    想到二少爷,康嬷嬷不禁心底发寒,那位爷,更是不好相与!

    总之,大小姐就是两位少爷的逆鳞,谁敢对大小姐不敬,除非不被他俩知道,否则……绝对没有好下场!

    大小姐再不得长辈的心,还有两位哥哥护着。

    “那倒是……”

    这话入康氏的耳,厚哥儿是幼子,疼幺儿是人之常情。三个儿子里,她最疼厚哥儿。为那个小丧门星失了母子和气,倒不值得。

    “不然,就让大厨房明个儿起准备三省居的份例?”

    康嬷嬷看着康氏的脸色,小心建议道。

    这事根由在大厨房不给大小姐准备膳食了,没饭吃,自然要想辙,只是没想到大小姐竟想出要馆子送饭的主意……真是一反常态,出乎意料!

    “夫人,您之前说大将军很看重与王家的亲事,这个当口,三省居那里,最好能不闹腾……”

    “行!就依你!跟大厨房说声儿。”

    当前稳妥地完成大将军的吩咐更重要,至于小贱人,有得是整治她的地方!

    不急……

    ++++++++

第二十三章 曾经

    ();    暮色深深,京东大营热闹的人喊马嘶渐趋平静,营房里灯火点点,一片安静。

    “妹妹长大了……”

    池荣厚喃喃自语着,稍显稚嫩的英俊脸庞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有欣慰有悲伤有难过。

    “噫?”

    撩帘子走进来的池荣勇正好听到这句,扫了弟弟一眼,真难为他了,竟能在那么大的一张脸上拼凑出这么多的神情来……

    “二哥!”

    池荣厚一惊,忙收敛了表情,见是池荣勇,身子遂又松懈了下来,懒洋洋道:“你忙完了?我说问剑那小子怎么没吱声儿……问剑,上茶!没见二少爷来了……”

    池荣勇有官职在身,白日要带队操练,晚上也不时要开会、轮值查营等,不如池荣厚轻闲。严格说起来他只是大哥池荣兴的私人助理,身心时间自由,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将军的幼子,也没人敢差遣他。

    池荣勇坐下,他还穿着甲衣,一坐下,甲叶子哗哗响:“妹妹怎么了?府里有信儿?”

    池荣厚年纪小些,又仗着康氏宠爱,经常往内宅跑,池荣勇长几岁,自小跟康氏也不太亲近,荣娇的事情上,通风报信或与康氏相关的,多由池荣厚负责,池荣厚搞不定或没能力搞定的,比如与池大将军有关时,就由池荣勇出面。

    池荣勇长了张英俊的冰山脸,不苟言笑,随着他武力值的提高,康氏有些怵他,就连池大将军,轻易也不驳他的面子——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凭他这一身武艺,足够光耀门庭的!何况他还精通兵书战策,论起排兵布阵,也头头是道。

    “唉……母亲她!你自己看吧。”

    池荣厚不知怎么说好,母亲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接二连三的闹事,而妹妹,妹妹与往日也不同了……

    “不错!的确是长大了。”

    池荣勇一目十行扫完信,语气中不乏赞赏,合该这样,且不论娇娇这两次做得好不好对不对,至少与往常相比,有改变,这就好。

    “可是,这样……母亲那脾气……”

    池荣厚叹气,这才是他为难的地方,母亲性子刚烈,又是当家夫人,说一不二惯了,被妹妹顶了这两回,哪可能轻易咽了这口气?回头不定又要想出什么花样儿来!再怎么样,总归是亲娘,能把她如何?

    “你觉得妹妹应该继续逆来顺受,将自己饿死?”

    池荣勇的声音冷了两分。

    “怎么会!”

    池荣厚跳脚,“二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担心以后……妹妹毕竟是女子,只能在母亲手底下,闹成这样,以后吃亏的还是她呀!我是担心鞭长莫及,万一照顾不上……”

    万一照顾不上,真有个好歹,还能让母亲偿命不成?

    “没有用的,凡事不在妹妹如何,”

    池荣勇目光犀利,他对康氏的感情不如池荣厚深,看得更清楚,一切根源都在母亲身上,只要她一日想不开,荣娇就一日没好日子过,不管她怎么乖巧怎么懂事,逆来顺受是没有用的。

    “正因为不能天天守在府里,妹妹才要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一味的愚孝,妄顾自己的性命……”

    “……母亲她,只是钻了牛角尖,出了气或许就好了,不会是真要……”

    不会是真要妹妹死的……

    这话池荣厚没说,意思却足够池荣勇明白的,虎毒不食子,母亲对妹妹是过份了,或许是没有母女缘分,但要说她就是一门心思地要荣娇的命……

    池荣厚是不愿相信的。

    母亲对他,真好,对大哥二哥,也嘘寒问暖,十足的慈母,唯独对妹妹,很不好。

    再不好,总归不会真想要荣娇死吧?母亲,她就是太重男轻女,与妹妹没有母女缘份……

    池荣勇盯着弟弟,慢慢地眼底眸色变沉,心底微叹,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情,厚哥儿还是不愿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可是,那最坏的,却是真的……

    “小甲,问剑!”

    池荣勇扬声唤门外的亲卫小厮:“没听到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甲毫不犹豫应下,问剑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见池荣厚并无任何异议,也遵命而退。

    “二哥你?”

    池荣勇惯来不动声色的坚毅面孔罕见地出现一丝犹豫,池荣厚惊异又好奇,什么事让二哥如此郑重其事?

    “荣厚,这件事我本打算不告诉任何人的,记住,出我口,入你耳!到此为止!”

    他抬眼审视着,你这家伙,行不行啊?若不是为了引起他的重视,真不想说,也不该说的。

    “二哥你放心吧,我是那种嘴上没把门的吗?你还信不过?”

    池荣厚忙下保证,二哥到底要说什么,肯定不是军事秘密,心思被勾起,既忐忑又期待。

    “我小时候,还是祖母当家,母亲要做的杂事很多,每日都忙忙碌碌的……”

    池荣勇从遥远的幼时往事说起,那时母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内宅还没有站稳脚跟,没拿到管家权,父亲身边的丫头也没清除干净……

    母亲全付心神只有两件事,大部分放在父亲身上,小部分放在管家上,对于大哥养在祖母跟前这件事,母亲是极愿意的,养在哪里也是她的儿子!再说等到大哥承继家业时,祖母或许已归百年……

    所以他出生后,康氏是开心的,又一个男丁!

    有两个儿子傍身,妥妥地坐稳了在池家的地位,闲暇之余,对老二勇哥儿是不错的,将他安置在正院的西厢房里。

    “后来是你,你出生时,白白胖胖的,象个粉嫩嫩的肉团子……”

    池荣勇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池荣厚白晰的脸却挂了丝赧然,耳尖都红了,二哥你说事就说事,好端端的说我小时候干什么?

    “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也喜欢……”

    小弟弟睡起来,象只白胖的青蛙,他总忍不住趁着没人看见时去戳他的脸……

    “你长得既象父亲又象母亲,还全是挑着他二人最好的地方长,那时祖母名义上还管家,具体的事基本都是母亲担着,也做顺手了……”

    父亲那时仕途正关键,既没有心思用在别的上面,又需要外祖家的人脉支持,也就由着母亲将身边那些服侍的清除了,只可惜母亲是个傻的,竟以为父亲是因为她才……

    “你一直养在母亲院里,玩累了就在她屋里睡下,夏天时,几乎都在母亲那里歇晌……”

    提起那些沉封的往事,向来心如磐石的池荣勇,不禁也生出满心的复杂莫名,小时候不懂,后来明白了,他常想宁愿那天自己没有躲在那里,没有听到过那些对话,没有见到那件事情……

    甚至他偶尔会想,如果那碗汤药起了作用,如果妹妹没有生下来,会不会能投生到更好的人家,有一个疼爱她的母亲……

    池荣勇大池荣厚两岁,厚哥儿两岁时,他四岁。

    启蒙还嫌早些,府里也没年纪相仿的孩子,他自小就沉默寡言,整天喜欢舞刀弄枪,当时大哥池荣兴已经就学,每天要跟着先生读书练武。

    都说老实孩子闷头作,他就是个典型。要么一声不响有模有样地学蹲马步,要么就钻东钻西老鼠似的在府里窜,他的乳娘嬷嬷整天不错眼地盯着,还经常会有找不见的时候。

    不过他去的地方也就那几处,要么是书房要么是演武场要么就是池夫人的正院,他很喜欢自己肉乎乎的小弟弟,喜欢在他睡着后摸摸他的小手小脚,戳戳他的小胖脸腮,或者守在一旁不瞬眼地盯着看。

    康氏遇见,还夸他兄弟情深,这么小就知道守护弟弟,其实他只是觉得小弟弟穿着大红肚兜,摊手摊脚睡着的样子,特别象青蛙,他是想着戳戳看,看厚哥儿是否会发出“呱呱”的叫声。

    那天厚哥儿睡着后,他又悄悄溜进母亲的正屋……

    刚进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母亲仿佛很生气地声音“都下去!”,他愣了一小会儿,鬼使神差地没有马上跑出去,却偷偷钻到床底下藏了起来。

    然后,屋里只剩下母亲与康嬷嬷,母亲边说边哭,康嬷嬷在劝慰……

    他有些害怕,从来没见母亲哭,愈发地觉得要躲好,不能被母亲发现。

    ++++++++

第二十四章 厌弃

    ();    想到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床底下,听到见到的那一幕,尽管事隔多年,池荣勇还是有种血肉被硬生生撕开的感觉。

    那时,四岁的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母亲她们在说什么做什么。但哭泣的、神色狰狞的母亲、以及那些咬牙切齿的诅咒与恨意却深深地刻在他幼小的心底……

    ……

    “嬷嬷,我绝不会让狐狸精进门的……绝对不可以!”

    康氏的脸上浮现着阴狠与悲伤,“都怪肚子里这块肉!早不来晚不来,一来就与我做对!”她捶打着自己的小腹,声音嘶哑:“什么有了身孕不能服侍?为什么前三个哥儿就没这种事?兴哥儿勇哥儿时,还要通房,怀厚哥儿时,通房都不要了,为什么到这会儿就不行了?还要纳妾!纳妾!”

    “夫人不可啊!”

    康嬷嬷用力抓住康氏的双手,制止她继续捶打自己的动作:“夫人,莫要伤了身子……”这般用力,要捶出个好歹来……康嬷嬷汗都下来了。

    “我不要!”

    康氏听了康嬷嬷的劝阻,念头却转到别的上面去了,她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嬷嬷,夫君不是因为我有了身子不方便才要纳妾的?没了肚子这块肉,狐狸精不就用不着进门了?”

    啊?

    康嬷嬷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可啊!夫人,万万使不得!”

    夫人你还不明白吗,怀了身子不方便只是个借口,将军是自己动了心思,才会借势提了这般要求!

    而且都打听过了,那要纳进来的妾是将军下面一个末等属官的妹妹,之前将军就见过的……

    哪是将军所说的,夫人不方便,他看这属官的妹妹乖巧懂事,纳进来夫人身边也多个端茶倒水的……

    呸!夫人身边丫鬟婆子多得是,哪就缺个端茶的姨娘小妾?明摆着,人是将军自己看上了,挑着个借口来的?

    即便没怀身子,男人既动了心思,总能找到由头纳进来的,与肚子里怀的这块肉有何关系?

    “夫人,万万使不得!您是原配正室,又生了三个嫡子,任谁也动不了您的地位……那些个都是些玩意儿,犯不着为些玩意儿拂了将军的意思,伤了夫妻情份……”

    康嬷嬷苦劝,若按她的意思,将军愿纳谁就纳谁,这大梁城的大户人家,谁家后院没几个姨娘妾室的?

    妾就是玩意儿,再得宠也没用,夫人根本不用这般大动肝火,她是正室嫡妻,有三个儿子,娘家父兄得力,后院进多少女人,谁能动摇她的地位?

    何苦巴巴地连他身边的通房都打发了?服侍的丫鬟太漂亮的都不让靠前?

    物及必反,且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就连自家夫人的娘家父亲,后院里还有三个妾呢,这不是严防死守就能看住的。

    “小狐狸精进了门,还有什么情份?不行,这块肉绝对是不能要了,千错万错都是他来得不是时候!嬷嬷,嫡子我生了三个,不差这一个!”

    康氏愈说愈觉这是个好主意,若自己没了身孕,将军也就不会纳小妾了。

    康嬷嬷急得快哭了,“夫人,嫡子再多也不嫌多,若是……将军还是要那杨氏进门可怎么是好?”

    到时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将军既然开口要纳妾,自然是想好了,拦不住的……

    “不能要!他跟那小狐狸精是一伙的,还没出生就帮着小狐狸精进门!是祸害!不能要!”

    康氏笃定眼下怀的孩子绝对是自己的夙世仇人,不然怎么前三个孩子将军都没什么不方便的,偏生到了这回,他就生了别的心思?

    康氏不愿相信问题在丈夫身上,自然要四处找原因,迁怒与别处,小狐狸精居首,肚子的这块肉居次,全是这二者的错!

    康嬷嬷说服不了已经丧失理智的池夫人,她再得看重,也是下人,无奈之下,只好按池夫人的吩咐,将堕胎的药丸取出——

    这药丸的方子是康氏出嫁时,私底下母传女的嫁妆之一,以防将来如果有那不听话的小贱蹄子妄想借肚皮一步登天,这方子制出的药丸无色无味,溶于茶水汤菜间,一丸就够了。

    康氏怀老二时,将军身边就有个通房偷偷吐了避子汤,幻想着能珠胎暗结,母以子贵,一时不察,竟让她得手了!

    幸好这丫头是个心大的,一心想三个月后坐实了胎,再说出来,结果还没等她开口,一粒丸一碗汤,不露任何痕迹地就让那块肉化成了血水。

    康嬷嬷取出药丸子,手都哆嗦了,万没想到有一天,这药丸自家夫人会用到!

    还想再劝,康氏却不耐烦了,一把夺了过去,就着桌上的残茶就咽了下去:“早去早消停!”

    ……

    “后来,你醒了,丫鬟婆子也进屋,我趁人没注意跑了出去……”

    池荣勇当时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但他是个嘴紧早熟的孩子,不懂也知道不能说出去,就记在了心里,后来再大上几岁,冷眼旁观,慢慢就全知晓了。

    母亲那日吃了药丸,估计是有些不舒服的,第二日闭门不出,结果到第三日晚上,母亲还躺着,父亲借口不忍母亲为些许小事操劳受累,提早一顶小轿从小角门抬了杨姨娘进府。

    母亲身子不舒服,杨姨娘进府好几日才到正院敬了茶,后来父亲或歇在拢月居或歇在前院书房,母亲的肚子也一天天鼓起来。

    池荣勇每天都盯着那鼓起的肚子看,他记得母亲怀厚哥儿的时候,常摩挲着肚子,温声逗他:“勇哥儿,娘怀了小弟弟呢,你要不要和小弟弟打个招呼?”

    而这一次母亲很不喜欢她的肚子,看向自己肚子的眼神是厌恶的……

    小孩子最敏感,他知道娘不喜欢肚子里的小弟弟,娘希望没有这个小弟弟。

    “二哥!”

    池荣厚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二哥说了什么他都听得明白,合在一起的意思却不能理解,“你是说,她,她本来是不想要……?!”

    母亲她,自起初就不想要妹妹的?

    池荣勇点点头,一直都是的!

    妹妹还在娘胎里时,就不受期盼!

    ……

    当年,池万林铁了心将杨月儿抬进府,康氏退而求其次,将目标从阻止杨月儿入府,改为搓磨小妾。

    偏池万林每回都面上说得好听,实际是偏袒小妾,杨姨娘的肚皮也争气,入府不满五个月,就有了身孕,康氏千方百计不想让她生下庶子,但池万林护得紧,杨姨娘自己又警惕,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康氏将杨姨娘恨之入骨,也恨极自己怀的这个孩子,将一切根由归在这一胎身上。几次想堕胎陷害杨月儿,却都没成功,自此更是认为腹中的孩子与自己有仇。

    等到怀胎十月,生下的是这一代的头一个女儿,老将军高兴得很,康氏虽不喜,却觉得这个丫头片子能讨公爹欢心也好……

    结果百日当天,老将军出了意外一命哇呜!

    康氏彻底认定这孽女是丧门星,前世的仇人来索仇的,她活着一天,自己绝对好不了,多次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可是……”

    池荣厚结结巴巴地欲张口反驳,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二哥从来不说假话!

    但是,要让他相信疼爱他的母亲一直想要了妹妹的性命,这怎么可能!

    或许当年母亲一时想岔了,是想堕胎的,可妹妹生出来了,那么粉嫩嫩的小人儿,母亲怎么会忍心?

    不然妹妹还能平安等到他们长大?

    “康嬷嬷……”

    还有你和我。

    池荣勇懂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说,若母亲真有歹意,妹妹不能活下来,毕竟一个柔嫩嫩的小婴儿,没有成年人的护持,注定长不大的。

    ++++++++

第二十五章 喜见

    ();    康氏的陪嫁嬷嬷从一起初心里就是明白的,纳妾这件事,与夫人怀孕是没有关系的,看将军对拢月居那位的宠爱劲儿,就知所谓怀孕不方便只是借口,俩人一早在外头就有了勾搭。

    偏夫人不信!

    更是迁怒到自己亲生女儿身上,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想起夫人吃药丸的情形,康嬷嬷就阵阵后怕,幸亏那丸子时日久了,失了药效!否则的话,万一走漏了风声,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要命的!

    ……

    她知道康氏心底藏着的魔鬼,本来以为她只是一时魔怔了,但随着池老将军的意外身亡,那个可怕的念头就又蠢蠢欲动。

    康嬷嬷服侍康氏多年,她能猜到康氏的心思,但这无论如何是不行的!

    在肚子里还是块血肉时就不应该,何况现在已经是有手有脚会哭会笑活生生的小人儿?

    这要是被人知晓,她们这一干贴身服侍的,没命是铁定的,关键还有夫人,谁家能容下这样的当家主母?

    或许池家会看在三个哥儿的份上,瞒下此事,夫人暴毙是一定的,而且幽州康家还要因此被池家拿捏,不知要让出多少好处!

    康家可不止夫人一个姑娘!

    若传出康家姑娘妒忌丈夫纳妾,不惜杀死亲生女儿的事来,幽州康家满门的名声毁得不能再毁!

    那时候,夫人就是罪魁祸首!万死不足惜啊!

    康嬷嬷也不是石头缝蹦出来的,她是康家的家生子,娘老子还活着,兄弟姊妹七大姑八大姨一摊子亲戚都靠康府吃饭,她不能眼瞅着池夫人自己个往不归路上走,还要搭上康氏一门,所以,大小姐是不能死的,尤其不能死在夫人手里。

    康嬷嬷阴奉阳违不赞成,又有意支使着下人乳娘盯得紧,而池荣勇那会儿已经五岁了,小孩子干不了别的,就是喜欢小妹妹,没事就去看妹妹,守在旁边半天不挪窝……

    被母亲训了也不听,总之,就是稀罕小妹妹!

    自己稀罕不说,还拉上小尾巴似的池荣厚,小哥俩天天吵着要看妹妹,有时干脆全天都呆在妹妹屋里,池荣勇就在荣娇襁褓前练马步,美名其曰要做给妹妹看。

    小小年纪的池荣勇俨然成了妹妹的保护神,荣娇的吃穿用度,他每日都要过问,一开始,丫鬟婆子们还觉得好笑,逗趣似地一一向他汇报,等见他板着小脸,小大人似地教训不用心的下人,甚至连荣娇的乳娘,他也照训。

    后来觉得太不尽心,硬是一声不响地自己买了个栾嬷嬷,签了卖身契带到府里给妹妹做乳娘,任原先的那个怎么哀求,他小眉头都不带皱的,干脆利索地将其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康氏对荣娇恨之入骨,开始也任由他瞎胡闹,反正那就是个小丧门星,真折腾没了,反倒正合她意。

    等她意识到两个哥儿对荣娇太过着紧,护得象眼珠子似的时,再也不太好明目张胆地下手,只好打出严母的旗号,借以掩饰自己对荣娇的虐待。

    甚至在儿子反问时,反复以性别为例,告诉两个当哥哥的,荣娇作为女孩子,将来要嫁人的,若是规矩学不好,是嫁不到好人家的,而且到了婆家也要被人笑话……

    这些话,池荣厚开始是全信的,到最后是将信将疑。

    池荣勇,则是完全不信,他已经启蒙,每日练武习文很是紧张,不论多忙,每天早晚必要来看妹妹一趟,中午若有空闲,也会抽空跑回来,对还没有启蒙进学的池荣厚更是耳提面命,让他看好妹妹。

    就这样,有康嬷嬷的刻意,有小哥俩的用心,荣娇虽然吃了不少苦,再加之生来体弱,病歪歪的,却总算有惊无大险地一天天长大。

    这些年,池荣勇从来没有放下心,他一直都知道母亲对荣娇有杀意,拢月居那位愈受宠,母亲对妹妹的恨意就愈深……

    而父亲的心,一直是偏的,拢月居俨然成了府中府……

    不过这些都不足为惧,再受宠也是个没儿子的姨娘而已!即便她生出了庶子,即便父亲再宠她,在这个府里,也轮不到她当家作主!

    可惜母亲看不开,一股脑儿地全部迁怒到了荣娇身上……以为没了荣娇,这一切就会不同!愚不可及……

    池荣勇将担忧埋在心底,小心翼翼地防范着,一刻也没有放松对妹妹的守护,荣娇身边、康氏正院里,他的眼线着实不少。

    池荣勇懂得人心,他并不要求眼线们与康氏正面冲突,他只要她们在第一时间内将消息递到他或厚哥儿那里,然后,在不影响她们自身安危的情况下,尽可能向夫人进些开脱劝慰之言。

    能在正院当差的都是些人精儿,大将军宠拢月居那位是不假,但夫人的地位却坚不可摧,夫人有三个儿子!少爷们又个顶个地出色,大将军只要没傻,就不会弃三个儿子不顾,舍了夫人去就小妾。

    夫人如此硬气,靠的是儿子,反之,少爷们的要求能拒绝吗?

    不能!

    一来夫人与少爷是母子,即便少爷们顶撞了夫人,还是母子,而她们这些得罪少爷的,却绝对没有好下场。

    二来,都是家生子,人人有父兄子侄,如果做好了,搭上少爷们,前程还用说吗?特别是二少爷,年轻纪纪就已经是五品,就算家业会由大少爷来承继的,但凭二少爷那身本事,铁定前途大好!

    更令池荣勇担心的是妹妹的性子,荣娇一天天长大,从小豆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树苗,模样好,性子好,为人良善,乖巧懂事,与世无争,可她这不争的绵软性子着实令做哥哥的担忧着急!

    这几年,他和厚哥儿都长大了,担了差事,连回府都不能随意,更不能象小时候那样,动辄回内宅。他真怕有一天忽然接到妹妹一病不起,不治而亡的噩耗!

    荣娇得学会保护自己,不能遇事只会逆来顺受,任谁都能想踩就踩,若说母亲、祖母是长辈,她不知道怎么反抗,连池荣珍一个小庶女,也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而荣娇,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嫡长,有哥哥们在前面护着,却任由她欺负……

    好吧,池荣勇也承认,讨厌的小庶女有父亲做靠山,他和荣厚加起来,未必抗得过,但,池荣珍的身份先天不足,荣娇又占理,父亲就是偏袒,也不能太过。

    问题是荣娇从来不还击,不管是谁欺负她,哪怕是个不长眼的奴才,她也不敢,胆子小得象小老鼠,只会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为这事,荣勇很犯愁,说轻了妹妹不理解,说重了又怕妹妹受不住,不轻不重说,荣娇只会低头掉眼泪,说自己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了,下回还是照旧。

    荣娇最近的变化,池荣勇没有亲眼见到,心里却是极其欣慰的,没想到妹妹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与荣娇有了自信,能够反击相比,顶撞母亲或者说策略性的自轻自贱,池荣勇显然认为前者更重要。

    必须要荣厚认识到,妹妹的反击只是自保,不能指望母亲对她讲母女情谊!

    ++++++++

第二十六章 示好

    ();    初夏晴光正好,暖风带着花香,熏熏然吹过三省居。

    这里地处偏僻,人少花多,芬芳引来更多的蝴蝶蜜蜂,翩跹忙碌着。

    大厨房恢复了荣娇的份例,康氏没再来找麻烦,暂时相安无事。

    大小姐连续扫了夫人的脸面,既没有训斥责骂,亦没有禁足跪祠堂,只是免了大小姐的晨昏定省——

    如此诡异的反常,令三省居一众下人忐忑不安,就连栾嬷嬷都未能幸免,平静的表情下暗藏着担忧与焦虑。

    唯有大小姐池荣娇,是真淡定。每日该干嘛就干嘛,压根没有半点为自己忤逆了池夫人的处境而不安。

    “大小姐,拢月居来人,说是杨姨娘请您过去喝茶。”

    荣娇正在练字,红缨进来轻声禀告。

    “杨姨娘请我喝茶?”

    这真够稀奇的,破天荒头一遭!

    “她有事?来的是谁?”

    “是春桃,拢月居一等的大丫鬟,杨姨娘身边得用的,”

    红缨知大小姐向来不怎理闲事,府里主子身边得用的下人,除了二少爷和三少爷身边的,其他主子跟前的,她知道的不多,所以说得挺详细:“奴婢问过,她说她家姨娘看今日天好,院里花开得好,正好前些日子大将军赏了包新茶,故而一时兴起,想请大小姐赏花品茶。还有,前几日二小姐犯了错,姨娘禁了她的足,今天也是想让她给大小姐陪罪认错。”

    喝茶赏花?大将军赏的新茶?禁足陪罪?

    荣娇轻轻笑了,这一段话里,暗藏的意思着实不少。

    “红缨,依你之见,杨姨娘是什么意思?”

    荣娇以往胆子太小没自信,沉溺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对自己对将来,得过且过,没有半点打算,更不会有什么识人驭下的概念,只知道得栾嬷嬷对自己好,屋里服侍的这几个丫鬟是哥哥们安排的,总归不会害自己就是。

    自她三个月前病好后,不知不觉间会有意不着痕迹地观察审视着身边的丫鬟嬷嬷,揣度她们的性格品情,长处与短板,同样是忠心护主,每个人表现的方式也是不尽相同的,私下里每个人的小盘算也不一样。

    两个大丫鬟,红缨沉稳,行事大方;绿殳性急,更为跳脱;二等的丫鬟绣春心灵手巧嘴巴甜,人缘最好;同为二等的青钩,沉默寡言,一根筋认死理。

    这?

    红缨微微一怔,这是考较自己还是随口问问?

    以往大小姐从未问过她们的意见,在丫鬟的眼里,大小姐的脾气是最好不过的,几乎从不说不,不驳斥她们的建议,不是因为她们说得中肯,而是大小姐对这些都不在意,你说与不说,于大小姐而言,是一样的。

    说了她听,不等于她赞同,不说,她也不问。

    大小姐只有在二少爷三少爷面前才会话多些,再就是栾嬷嬷偶尔也能引逗她开口。

    “依奴婢看,杨姨娘应该是示好的试探。”

    红缨决定按自己所想直言不讳,话出口,她看了看荣娇的脸色,依旧是清淡淡的表情,嘴角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仔细看又似乎没有笑……

    她心里没底,大小姐以往是木呆呆地神游天外,如今是清淡淡的高深莫测,不熟悉的人看不出这二者的区别,她们这些日夜服侍的,却清楚现今的大小姐,与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

    荣娇望着她,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的话,一幅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神情。

    “拢月居自成一体,与……形同水火,”

    红缨继续往下说,毕竟是有些忌讳,提到敏感字眼时,含糊而过了,杨姨娘与池夫人的矛盾,全府皆知。

    堂堂掌家理事的主母,管不了小妾院里的事,康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杨姨娘也不敢迈出拢月居一步,只要她敢迈出一步,哪怕池大将军在府里给她撑腰,她也得对池夫人做低伏小,大将军再宠她,也不敢坐实宠妾灭妻的做法,顶多以杨姨娘身体不好,要静养之名,不许康氏插手拢月居的内务。

    这也是因为康氏对大将军还有情,不愿下了大将军的脸面,否则,当家主母不能管小妾的院子?哪家府上有这种规矩?

    真拿出来说道说道,大将军的名声绝对是毁了,小妾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不能到主母跟前立规矩?主母也不能管她院里的事儿?说出去都丢人!

    “她以前自然不会,或许觉得眼下是机会,与您交好,也能得到两位少爷的善意,毕竟……二小姐终归是要嫁人的。”

    红缨说得略隐晦,荣娇暗点头,这丫头倒是个明白的,任杨姨娘鲜花着锦,除了不多眼皮子浅的势利货,捧她的真没几个,为的就是她没儿子。

    “你觉得,这茶,喝还是不喝?”

    至此红缨已经确定大小姐是在考较她,而不是兴之所至随便问问了。

    “按说是不应该去,可就怕杨姨娘在大将军那里上眼药。”

    杨姨娘对大将军的影响非同小可,大小姐又打了二小姐,这位姨娘要是不遗余力地上眼药,大将军对大小姐本来就不好,恐怕以后会更不好。

    “那就随她好了。”

    荣娇淡淡一笑,喝了她的茶,她就能说好?

    何况,对于没见过几面的池大将军,荣娇心里并不怎么以为然,比起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厌恶冷漠,最坏的后果又能坏到哪里?不就是能拿捏她的婚事?

    又能差到哪里?他总得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将嫡女送人做妾,即便填房继室,年岁家境也不会差太多,只要他还想要那层遮羞布,没什么好惧的。

    “你去告诉,叫春桃的是吧,就说我在禁足自省,谢谢姨娘的好意。”

    别说喝茶了,就连这个春桃,荣娇见都不想见,她在府里已经这样了,既然不得欢心,干脆就更随心所欲好了,得宠姨娘的面子都不给,还管她的丫鬟?

    荣娇比红缨想得更深,即便杨姨娘是真想与她交好,她也不会答应的——敌人的敌人并不都能是朋友。

    康氏对自己有杀意,荣娇明白。

    再明白,她也不能以自保为名,与杨姨娘联手,这是原则与底线。

    康氏愚蠢残暴,荣娇自有克制她的法子,她再咄咄食子,也是亲生母亲,若是荣娇联合了她的死对头杨姨娘,于情于理都不占半分。

    纵有万般不得已的理由,两位哥哥也是不能原谅的,康氏毕竟是他们的慈母,荣娇故意自贱,不认生母,对他们来说,情有可原,是小儿女气性,赌气之举……

    若与杨姨娘合谋?呵呵,性质就不一样了。

    荣娇唯一的倚仗就是两位哥哥的爱护,若没了这个,她就没了半点合作的价值,杨姨娘会第一时间内落井下石,康氏分分钟就能灭了她……

    荣娇长叹了口气,逆来顺受没好下场,反抗也没好下场,自己的命,还真不怎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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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对照

    ();    在荣娇眼里,杨姨娘无足轻重,拒绝她的邀约,并不值得加以后续关注,如同刮过的风,吹过也就过了。

    她更关心与王家的那门亲事进展如何,别看她很平静地劝解三哥从长计议,其实自己心底并没有把握。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不管她认或不认康氏为亲生母亲,康氏都有权利决定她的婚配。

    特别是池大将军此意已决,背后定然有着不为知的原因,左右离不开利益……

    荣娇暗自撇嘴,做为不喜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有那份好心帮她谋门好亲?卖女求荣话难听,却是亘古真理。

    但她,暂时只能坐等,无良策……

    梦里的那一世,最后也没有揭示池王联姻的真相,不过现在荣娇倒也能分析个大概,若从文武派系上看,这桩亲事应是一种探试或有意为之,目的在于修复将相和,若这样,背后的推手很可能是今上,也或许是两边揣测的圣意,找了适合的炮灰人选来试水?

    若是上意……

    难怪梦里前世小哥哥反对这桩亲事,被池大将军狠狠毒打,伤重发热至死……

    到最后,她能得以和离出府,一定是局势发生了变化,或上意有变,或两家利益发生分歧或王家有了更好的选择,又不好彻底撕破脸,这才有了她的解脱。

    和离后,她被池府弃在城外的小庄子里,听闻哥哥们的消息,身心俱碎,而王丰礼则迅速再娶。

    她后来听闻,她离开王府不足十天,王三新娶的妻室已过门……一切不言而喻……

    她心里一片死寂,若不是不相信二哥会失踪身亡,若不是要憋着口气等二哥归来,她那个时候可以就死了。

    ……

    府里安静得很,风平浪静,正院里没有半分与亲事有关的消息传来,仿佛前几天满城沸沸扬扬的池王结亲,真的只是谣言,不攻自破——做为当事双方,并无此意继续进行。

    这只是假象的平静,荣娇想起自己的梦,在梦里,她还是嫁到了王府,娶她的同样是王家的嫡三子王丰礼。

    她在王府过得非常不好,王家上上下下,除了王夫人莫名地在休弃还是和离时帮她说了和离的话外,没有一个人,对她表示过一次善意。

    她在王家,过得连丫鬟都不如,王丰礼视她如蛇蝎,新婚夜就拉着通房丫鬟在新房里胡作非为,与她只隔了一道帘子!

    就这样,王府诸人却说她无能不贤,为夫不喜,沦为笑柄。

    池府却没有为她出头,二哥不在,三哥被禁足(她那时不知真实情况),她又懦弱惯了,三朝回门,内宅里竟无一个亲人问她在夫家的所遇,甚至她进了内院后,谁也没见到!

    康氏那里,门都没让她进,只打发个婆子出来说了两句。

    老夫人要在佛堂念经;

    大嫂也没露面,说是孩子不舒服走不开;

    杨姨娘那里,她没理由去,以前也从未打过交道;

    庶妹池荣珍更不会将她的回门放在眼里……

    偌大一座池府,她竟茫茫然无处可去!

    她准备去自己原先的小院子,却有下人告诉说夫人嫌晦气,已经封了,待找到风水高人看过后,会推倒了重建,现在,任何人不准进出。

    她只好在花园的小亭子上枯坐,饥肠辘辘捱着,直到前院来人催她离开,竟然滴水未尽滴米未用!

    三朝回门,娘家没人露面,连饭都没人管……荣娇想到梦里曾经的遭遇,气得手发抖!最可气的是,自己居然咽下了!居然一声不吭地顺受了!

    这还不是最绝的,更有甚者,康氏明明没见她,却在她和王丰礼要离开池府时,派了个婆子追到前门,口口声声,夫人不放心,派奴婢再来叮嘱大小姐几句,这嫁人后不同于在娘家,规矩礼仪不能少,切莫丢了池府的脸面,坏了两府的交情,王府乃诗仪传家,大小姐要懂事进退要有分寸……

    当着王丰礼的面,将她好一番敲打,让她不要坏了池府的名声!

    婆子竟以转述康氏的语气对王丰礼直言,她从小身子弱,骄纵过度,是个不懂事的,若有不妥之处,请他尽管教妻,只要别有损池王两家的名声,是重学规矩还是清修养性,都使得!

    一句话概之,就是,两家已结亲,人已成弃子,怎么管教都成,只要别传出不好的风言风语,逼得池府不得不出面就行!

    而这席话,居然赢得了一旁的池万林和池荣兴的赞同!

    亲爹亲娘都这种态度,王丰礼以及王府一干人,又怎么会把荣娇放在眼里?

    三年时间里,她被王家以养病的名义囚禁在破败小院,做为娘家的池府,竟多次在人前证实,她自小身子弱,差点养不大。

    成年后好了,没想到成亲后旧病居然会复发,故此,对于姑爷王丰礼为了子嗣,纳妾收女人,池府抱以歉意,没立场说三道四!

    荣娇后来想,若不是二哥在北辽边境不断传回立功捷报,王府忌惮二哥的勇猛与护短,不敢了结她的性命,也还想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她恐怕等不到全身脱离王府的那一天。

    可是不对啊……

    按梦里的情形,池王结亲,进行地很隐密,几乎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等到她知道时,婚期已定,且不足两月就到了日子。

    当时她都懵了,二哥和小哥知情后,为退亲做了种种努力,但此事太过猝然,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池万林的态度又太过强硬,最后小哥才会想出逃婚的下下策。

    不象这次,只是在议亲,就满城皆知,且议亲的时间也不对,梦里她知道婚事时,即将及笄,而这一次,她才十三岁,提前了两年。

    有了这提早的时间,结果是不是会不同?

    一定会的!

    荣娇眸光微敛,她可不是梦里的池荣娇,任人宰割!

    正三品的大将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于康氏那个蠢妇,这些年层出不穷的虐杀早已抵够了孕育之恩,她既无情,自己也不必再讲情面。

    这一刻的荣娇,仿佛变成了与池府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冷眼旁观,盘算着对自己有利的下一步。

    这池府,还想再害她一生不成?

    她有丝丝不能自抑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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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高调

    ();    进入六月,天热了起来。

    京东大营似乎比别处更要热气腾腾,空气中充盈着满满的阳刚之气,连带着汗味、嘶杀声、马匹皮甲等各种声音味道汇杂在一起,象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黄昏后的些许凉风,根本无法减弱它的热度,走进大营里,吸口气,从鼻孔到肺腔全都热呼呼的。

    一天的操练之后,晚饭时分向来是大营里最放松惬意的时刻,饭堂里人声鼎沸,所有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今天的操练比试。

    话题的中心只有一个人——池荣勇小将军!

    满满地全是惊叹与赞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即便那心有不甘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能将嫉恨埋在心底,技不如人,在军中,拼的是实力与能耐。

    大将军池万林的居所位于营房的正中位置,一溜儿五间,按功能用处做了不同的划分,平素池万林办公起居均在此处。

    天色暗下来,数根儿臂粗的银烛高燃,将大将军的小书房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屋内一坐一站有两人,大案后坐着的是位中年帅大叔,面皮白晰,长眉入鬓,留着三捋的黑须。

    气质温雅,严肃时透着丝清冷,正是京东大营的主将怀化大将军池万林,荣娇没见过几面的渣爹。

    池万林虽年近中年,依旧一表人材,他已经解了盔甲,洗漱过了换了便装。

    身穿赭色的宽袖道袍,头上插了支简单的青玉簪,神态轻松自然,完全不象舞刀弄枪的武将,更象个风度翩翩的文官。

    难怪审美情趣高的今上会喜欢他,池大将军走的是儒将路线,既能吟诗作对,又弓马娴熟,能舞刀枪,文武双全,与那些只知打打杀杀的勋贵们不同,难怪能入了皇上的眼。

    案前站着的年轻小将一身戎装,腰间跨剑,身姿如松,气势如虹,清冷如初雪的面上,无波无澜。

    “不错!非常不错!”

    池万林看着站在面前的二儿子,连夸了几个不错,眼里满是欣慰。

    吾家有儿已成才!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身手,为父或恐不及……”

    池万林不是谦虚,屋里没外人,就他父子俩,他不会贬了自己捧儿子,他心里其实已认定,论单打独斗,自己是不如勇哥儿的。

    他以往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身手不错,也知道在都城的年轻一辈中,有池家老二大梁城无敌手的说法,不过一直以为这是那一帮子只会吃喝玩乐的年轻小纨绔们瞎起哄,不能当真……

    三个儿子中,他最看重的是长子,精心培养亲自指点,长子承业,理当关注。

    至于老二,他也是关注的,只是不及长子,加之这孩子是个寡言的,小小年纪面冷色僵,不如小儿子讨喜。

    重长子疼幺儿,历来夹在中间的老二,被略微忽视了些,也是常情。

    虽然厚哥儿动辄就在他跟前说二哥怎样怎样厉害,佩服得五体投地,池大将军并不以为然,厚哥儿才见过几个,他懂什么叫高手!

    按勇哥儿表现出的能力,对照他的年纪看,算是可圈可点,能力不俗,但远不到惊艳的地步。

    没想到他还真走眼了!

    珠玉在手,入宝山而不知!

    前两日的演习操练,池荣勇就表现得惊艳绝伦,排兵布阵,仿若久经沙场的将军,老道娴熟,所率的队伍以绝对优胜取得胜利,令诸将诧舌,连赞虎父无犬子!

    池万林也非常惊讶,没想到老二有如此高的军事指挥能力!

    若说演习他还可以怀疑池荣勇运气好,蒙准了,到今天的军擂赛,池万林彻底没了疑问,打擂,拼的是真正的实力,有两下子与没两下子,胜败立现。

    池荣勇稳守擂台,到最后,为了节省时间,干脆直接二打一,三打一,数将联手都被他赢得轻松,这可不是众将看他大将军的面子,故意放水,以池万林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荣勇的功夫,是真高深,举手投足间,收放自如,赢得并不辛苦。

    池万林喜出望外,让儿子安顿好军士,马上过来,父子俩有必要好好谈谈,与公与私,都有必要。

    听了父亲的赞赏,池荣勇并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过于谦虚,他只是欠欠身,“多谢父亲夸赞。”

    他曾见过父亲的身手,并不认为父亲说恐不是自己的对手是夸张之词,自己应该诚惶诚恐,事实上,真较量起来,父亲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儿子没有惺惺作态故作谦虚,池万林不以为然,一整天看下来,他心知肚明,只是当老子的,总不能直接说打不过儿子。

    看来勇哥儿往日是藏拙了……

    噫,藏拙?

    池万林一怔,思绪开始翻腾,藏拙总要有原因的,不然,以他的年纪,正是扬名立万的时候,好端端的,搞什么韬光养晦?

    是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顾虑?

    姜是老的辣,池万林转念间就猜到了池荣勇恐不愿自己太出色,给老大荣兴带来压力,这才故意为之的?

    毕竟兴哥儿只大他两岁,同为嫡子,年纪挨的又近,弟弱兄强,是本分常情,弟强兄弱,不利家和,若做兄长的心胸不够,恐会埋下兄弟阋墙的祸患。

    池万林笑了,勇哥儿还是过于小心了,他亲自教导的兴哥儿,不会连兄弟都容不下……

    不过,也难为这孩子了,竟能自小就藏起锋芒,这么多年,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察觉到!

    既选择了内敛,突然这般高调,所为哪般?

    比起探究池荣勇内敛低调的原因,池万林更想知道他忽然爆发,一鸣惊人的动机。

    是认为没有了必要,还是他有所求?

    不知是不是以前关注太少的原故,池万林发现自己不了解这个儿子,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勇哥儿,你有何打算?”

    高调公开展示实力的理由是什么?

    虽然池荣勇还没开口,池万林深谙人性,知道他必有所求,索性主动询问。

    儿子有出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些安排是应该的。

    出乎他的意料,池荣勇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出口的话竟然是,“父亲,今天我至少还有四成余力……”

    哦……呃!什么?!

    池万林胸有成竹的表情出现了裂缝,不禁动容:“你!你是说,你仅用了六成的实力?!”

    池万林表情惊愕,至少还有四成余力?!

    不起眼的儿子突然这样优秀,池万林表示不是为父的不淡定,实在是儿子优秀得太坑爹!

    这般高调,所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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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用意

    ();    池万林又惊又喜,喜多于惊,没想到啊,自家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竟有这等本领!

    武将与文官不同,凭的是真本事。家世再好,祖宗再能耐,起点再高,手底下没两下子,一时耍耍威风还可以,想将屁股下的位子坐稳了,光凭祖宗是不行滴!

    挥不动刀枪,不能打仗的将军,即便自身能钻营,即便上头有人罩着,也不能真正赢得手下兵将的忠心拥护,得不到军心的将军,是没前途的。

    能让兵士将官们折服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武力值,领兵之人,只要拳头够硬,能打能杀,不怕手下人不服。

    何况荣勇不是有勇无谋,论起排兵布阵,说起兵书战策,也是头头是道,显然不是纸上谈兵。

    难道他想让自己更看重他,由他来承继自己在军中的一切?

    不由地池万林想多了,勇哥儿这本事,兴哥儿确实是比不得,强了数倍不止!可兴哥儿是嫡长子……

    有能者居之也是有的……

    池万林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象沸了的热水,翻来滚去的念头不少。

    父亲的反应在荣勇的预料之中,他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频频高调展现实力,父亲愈惊讶,他达成目的的可能性就愈高。

    诚如池万林所想,在之前,池荣勇的低调,与池荣兴不无关系。

    从小时候池荣勇接二连三打赢池荣兴开始,池荣兴就对这个比自己强的二弟产生了防范之心。

    还是孩童的池荣勇并不知道何谓防范之心,但他却明显感觉到只要自己打赢了哥哥,哥哥就是明明很不高兴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讲话也阴阳怪气的,似乎在责备他不应该赢或暗示他用了阴谋诡计。

    池荣勇是个早慧的孩子,说得少,看得多,慢慢就不怎么与哥哥比试了,即使被安排比试,也会不着痕迹地落败。

    但他又不能为了哥哥高兴就表现得太差,因为他还要护着妹妹,若是太弱了,在父母长辈面前没份量,自然也护不住妹妹。

    所以这些年,他既不能胜哥哥太多,也不能太差,在外面也打出一个不小的名声。

    池荣兴自恃是做大哥有身份的,平素是不屑与他们一起胡闹的,而且十几岁以后,他有意识地避免一切与池荣勇较量的机会。

    对此,池荣勇也是喜闻乐见的。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自己的低调了,不应该为了照顾大哥的情绪,只展露实力的冰山一角。他应该早些有所发力的,临时抱佛脚,总归不如胸有成竹。

    “父亲,如今虽有重文轻武的倾向,然开国太祖有言,武不可废,而大夏强敌环伺,北辽虎视眈眈,时有犯边,西柔经一番休生养息,未必没有扩张之意。”

    池万林虽然不明白儿子说这些的意味所在,却仍点头赞同,他是皇帝看重的臣子,自然对此更深有体会,今上实际上更偏爱文臣,向往名士风流。

    武将中,比他出色的有之,而他之所以能得今上青眼,与他写得一手好字,能吟诗作对有很大的关系。甚至他私下里以为,与自己长相儒雅,举止翩翩也有关系的。

    但正如勇哥儿所说,今上不是昏庸之辈,纵使有些个人偏好,在事关朝政社稷的大事上,是不会犯糊涂的。

    只要外敌不灭,就没有武将解甲,放马南山的可能。

    “父亲,以儿的能力,必能光宗耀祖,有所建树。纵边境无大战,也能镇守一方,若朝廷有意差遣,收复北辽失地,易有能战之力。”

    池荣勇说得平淡自然,并无自吹自擂之意,池万林知他所言非虚,愈发不能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若有所求,这圈子绕得着实有些远!

    或者,他并无所求,只是自己突然想明白了,想要一飞冲天了?

    好在,池荣勇没让他再猜,接下来就表明了自己的真实意思,确实有所求。

    “父亲,儿素来与妹妹荣娇亲厚,唯愿她能嫁得良人,一生平安喜乐。”

    这就是他的目的!

    父母俱在,妹妹的亲事不容得他置喙,但,如果他足够强,强到让父亲不能忽视他的意见呢?

    池荣勇想了各种办法,发现如果父母执意荣娇与王丰礼的亲事,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于是他决定展露自己的实力,赢得在父亲面前的话语权。

    至于这般张扬,池荣兴会怎么想,他已经顾不上了,已经没有时间徐徐图之了。

    竟是为这个!

    池万林惊讶万分,又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这两个儿子,自小对他们那个妹妹,护得紧……

    想起另一个女儿池荣娇,池万林只觉得面目糊涂,一时竟想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瘦瘦小小,声音象蚊子叫,永远是半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样子。

    比起珍儿来,不知差了多少倍!

    他对这个女儿的到来没期盼。

    那时候刚纳了杨姨娘,正好得蜜里调油。对康氏肚子怀的这个,十分地不在意。这个孩子存在的作用是纳妾的借口,既然月儿已经入府,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已是无关紧要的。

    而康氏经常借着肚子不舒服,差人到拢月居叫他,缠绵被打断,池万林一度盼望这一胎最好不能生下来,既然动不动就胎气不稳,滑了胎最好不过!

    嫡子他有三个,不差这一个!

    后来杨姨娘有了身子,他既沉浸在心爱小妾怀孕的喜悦中,又要提防着康氏使坏,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康氏生的是男是女?

    然后父亲骤然去世,不久月儿产女,他欣喜不已,终于有了掌上明珠,取名荣珍,哪里还记得康氏所出的女儿才是自己的嫡长女?

    若不是因为两个儿子之故,他怕是连这个女儿的存在都没了印象!

    “你还没成亲,竟要插手她的婚事?”

    池万林愕然,勇哥儿不是这种不知深浅的孩子啊。

    “先立业后成家,只要儿子有本事,大丈夫何患无妻?”

    池荣勇目光坚毅,坦然自若,“但妹妹不同。听说母亲正在给她相看人家,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荣娇性情温和,不适合嫁到高门大户规矩多的人家,她的亲事,儿子会留意人选,由长辈们斟酌。儿子有能力给池家带来更大的荣耀,唯一所愿妹妹有份合心合意的好姻缘。”

    一句话,王丰礼不行,荣娇的结亲人选他来把关!

    可惜了!荣娇那丫头何德何能,竟能得兄长如此爱重维护?

    池万林心里不太是滋味,为何这份为兄长的心不是用在荣珍身上的?

    “儿亦知,妹妹的婚事自有父母亲长做主,做哥哥的无权过问,”

    池荣勇后退半步,撩甲叶单膝跪地:“但儿子这些年习惯了为荣娇操心,还请父亲成全。”

    连说了两次成全,堂堂正正的阳谋,他要用自己的能力与未来的成就,换取荣娇亲事的部分自主权,这是他能想到最可行有效的。

    池万林沉吟了许久,“你起来吧,为父暂时答应你,至于王家,只是议亲,尚未确定……”见池荣勇没有起来的意思,又补了一句:“我会告诉你母亲知晓的。”

    “多谢父亲成全。”

    池荣勇得了准话,这才起身退至原处。

    “勇哥儿,你是个好兄长……珍儿与你虽不是一母同胞,总归也是你的妹妹,你可不能厚彼薄彼。”

    池万林情不自禁为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说好话。

    珍儿明明是个乖巧懂事的,老二和老三就是看不到她,老大可能是年纪相差太多,与幼妹之间一直是淡淡的,不远不近。

    “父亲所言极是,不过她有诸位亲长疼爱,没有我这个嫡兄锦上添花,,也无关紧要。”

    在他心底,妹妹只有一个,父亲的要求,他甚至懒得敷衍。

    这番话绵里藏针,戗得大将军一口气窒在喉咙,欲发作又不能。只好借高深莫测的表情掩饰自己的尴尬。

    “父亲若无别的吩咐,容儿先告退。”

    正事说完,似乎就没有别的话题了。

    走出书房,池荣勇松了口气,心却终究不能完全放下……计划实施得太顺利,应允来得太简单……

    父亲他,会恪守承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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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已晚

    ();    池万林看着池荣勇离开自己的书房,十八岁的背影,如挺直的云杉,身高腿长,猿背蜂腰,戎装在身,愈显得英姿伟岸。

    在不知不觉间,向来不露山水的老二,竟成长至此!

    京东大营向来得皇帝倚重,名幅其实的军中精英所在,除少数靠祖宗恩荫进来的外,其余的诸兵将都是从各部调集的优秀军士,绝大多数有过真刀实枪的经历,要么打过仗,要么剿过匪,个顶个的不含糊。

    荣勇能轻松力压这些人,让这些老兵油子敬佩,实力不一般。

    池万林的心中百感交集,复杂难明。

    老二有本事有能耐,他毫不怀疑未来勇哥儿的成就,即便没有池家的祖荫,凭他自己的能力,也会前途似锦。

    不过,他还是嫩了些!

    居然想用自己的能力做筹码,来换取荣娇的自由婚配……

    呵呵,想法不错,展示出的能力也的确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不过,他想差了!

    他本是池家儿郎,与池家荣辱与共,又如何能将自己做为筹码来谈条件?

    他的一切本来就应该归池家所有,已经握在手里的属于家族的筹码,有何资格与长辈谈条件?

    到底是年轻气盛,以为自己能运筹帷幄纵横无边,到时候他就会知道,即便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家族长辈面前,是猛虎也得趴着,没有池府,就没有他的一切!

    拿池家给的,跟长辈提要求,可能吗?

    池万林冷哼。

    ……

    池荣勇心头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池万林根本就没打算真让他插手荣娇的亲事,答应他无非是安抚之举,不愿麻烦,怕他纠缠不休而已。

    池万林不觉得自己在欺骗,若是换做寻常,凭荣勇展露的实力,用一个不得看重的弃女换得有出息儿子更听话安份,也未尝不可。

    只是,池王结亲,是那位的意思,王家除了嫡三子合适外,既没有适龄庶子也没有适龄嫡女,这亲事没法着落到旁人的头上。

    况且,即便王来山愿意为嫡子娶池家的庶女,池万林也不会同意,荣珍可是他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给荣珍找一门试水姻缘,未来福祸不知?

    噢……

    不是福祸不知,已知是祸非福,这种亲事,不能说给荣珍,至于荣娇,家族养她这么多年,也是需要回报到的时候了。

    池万林并不担心有一天池荣勇发现自己食言后的反弹,除非他想出族除名,否则,永远越不了一个“孝”字!

    况且,池万林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食言的,他是答应了让荣勇参详荣娇的亲事,但,如果他答应的时候,荣娇的婚事已经定来了呢?

    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的母亲,却先得知康氏已经与王家谈好亲事,过了六礼呢?

    理由都是现成的,事前外头关注的人太多,所以真正下聘时,两家选择了不声张——这算不得老子对儿子食言吧?

    难道还要他到王家退亲不成?

    池万林捋着胡子,脸上泛起不明所以的笑容……嗯,订亲的消息,暂时没必要说出去……待看请期早晚确定之后再做计较……

    +++++++

    康氏懒懒地斜靠在临窗的大炕上,神态略显疲惫,身上还穿着外出见客的大衣裳。

    康嬷嬷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盅,面带殷勤:“夫人,这天热的……厨房准备了冰糖银耳雪梨水,您用些解解暑。”

    “没准备冰镇绿豆汤、酸梅汤?”

    康氏细长的眉毛挑了起来,不悦道,“怎么做事的!银耳汤解得什么暑?”

    “都准备了,外头日头毒,可不敢用这些冰镇的寒凉之物。”

    康嬷嬷陪笑劝阻,“您先用些梨子水,等消了汗再用些冰湃过的甜瓜,可好?”

    康氏没再坚持,接过茶盅喝了大半碗,康嬷嬷接过半空的碗,递给旁边的小丫鬟,持起檀香扇,不快不慢地给康氏打起扇来:“夫人,水备好了,老奴服侍您洗漱换了轻便的衣裳?”

    康氏穿的是朱红色外出见客的衣裳,里外好几层,庄重繁琐,看着就热,不如居家的衣裳轻爽。

    “等一会儿!我先歇歇!”

    康氏暂时懒得动,室里摆了冰盘,扇子搧出徐徐的风,她有些累乏,不禁抱怨道,“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脸!这么热的天,劳动本夫人跑前跑后出头露面为她忙活,你瞅着吧,这般劳心劳力,在她那里落不到一个好字!”

    “夫人辛苦了。”

    康嬷嬷自不可能驳了主子的话,“有的人口拙,心里念着好,嘴上不会说,再说,您这般操劳,大将军那里,必定是要念您的好。”

    夫人这哪里是为了她口中的小贱种操劳,还不是因为大将军的吩咐,才不遗余力地忙前忙后?

    康嬷嬷算是看明白了,夫人对大将军惟命是从,唯大将军马首是瞻——除了事关拢月居。

    就是拢月居,夫人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杨姨娘不敢迈出小院,孰不知,有哪家府上的当家主母不能插手姨娘院子里的事?

    正妻管不得小妾,这还不叫宠妾灭妻,什么叫宠妾灭妻?偏夫人竟以为能让杨姨娘不敢随便出来走动,就是自己赢了,是大将军给她体面!

    康嬷嬷暗叹,不过,夫人听不得任何人说大将军的不是,做为心腹嬷嬷的她,自然不会去明知故犯,触这种霉头。

    管他呢,夫人愿自欺欺人就随她去,横竖有三位少爷在,杨姨娘又是个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的,得宠不足为惧,做下人的,没必要为了显摆自己聪明,硬要去找主子的不自在。

    “那是!我办事,大将军哪有不放心的时候?”

    康氏很得意,不是为了丈夫,难道她大热天出门,是为那个不省心的丧门星不成?!

    “大将军最信任您,”

    康嬷嬷挑着好听地说:“这天气也真是热……所幸,这次该商量的都商量了,后头若还有些头绪,您也不用亲自出面,差了老奴跑腿就是。”

    “总算不负大将军所望。”

    康氏眉飞色舞,“后头少不得要你跑腿,这事儿啊,暂时不可声张。”

    环顾室内,见并无别的服侍人员在内,“大将军捎信来说,不可走露半点风声,要不,我们哪用得着到外面与王家夫人见面?王家也是这个意思,不到成亲时,不公开。你让人把嘴闭紧了,若是向人说起我这一两次的出门动向,走漏了半点风声,让少爷们知道,有一个算一个,女的卖暗娼门,男丁做苦力!”

    那是自然……

    康嬷嬷从善如流,忙点头应下,她自己向来是口风紧的,也没人能从她这里打听,至于其他人,并不清楚她陪同池夫人出门见的是谁,谈了什么事,不轻不重地警告几句就够了,说得多,反倒惹人深究。

    只是,这事儿就这么瞒着,等挑明的那天,府里岂不要闹翻天?两位少爷得把屋顶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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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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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848/ 第一时间欣赏满池娇最新章节! 作者:鬼十则所写的《满池娇》为转载作品,满池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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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池娇介绍:
池荣娇重生归来,发现自己拥有两份截然不同的前世记忆:
青灯古佛孤苦而亡;
芳华正好香消玉殒;
总之,怎个悲惨了得!
管她谁是谁,既得重生,新的一世,她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扫平一切障碍,凯歌高奏,赢得天高海阔满池荣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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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十则另有完结文《锦此一言》,穿越古言,百万字,欢迎宰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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