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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神才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恋美龙少     重生之神才风流txt下载     重生之神才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4 早市3

    “大爷、大妈、大哥……来看看我们公司的新产品,目前世界上最强的抗氧化元素,由美国军方实验室研发成功,国内独家生产。它能清除细胞内的氧自由基,增强细胞再生功能,减少衰老细胞的堆积,大幅度延缓衰老过程。长期服用可以保持皮肤弹性、促进毛发生长、缓解疲劳、提高免疫力,对各种肿瘤、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中风有奇效!”

    越讨厌什么还就越来什么,这次洪涛想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看不见都难了。他刚在菜市场门外找了个台阶坐下,烟还没点着呢,一张五彩斑斓的传单就先递到了眼前。

    传单的主人是个小年轻,白衬衫蓝西服,胸口还别着金属铭牌,怎么看怎么像银行里的工作人员。像他这种打扮的附近还有几个,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沓子彩色传单,不辞辛苦的向进出菜市场的人推荐,台词背得滚瓜烂熟,声音高亢嘹亮,态度积极热情。

    “去去去,没钱,不买!”洪涛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假青皮,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拦着推销他立马就得横眉立目开骂,但看到对方人多势众,怒骂就降级成了不耐烦的驱赶。

    “大哥、大哥,我们不是卖保健品的,公司的产品目前全供出口,就算您想买也没货。”凑过来小伙子一看就不是新手,客户的不耐烦并没打消他的工作热情,反而更专注了,随着传单塞过来的还有让人意外的答案。

    “没货你和我瞎推销什么?逗壳子是吧!”洪涛这个烦啊,小眼睛已经变成了三角形,眼神还左右乱扫,想仔细评估一下周围的状况,看看真打起来会不会吃亏。

    “大哥您别急啊,就耽误两分钟,您先仔细看看我们的产品介绍,就知道怎么才能有货了。不光有货,还得免费使用,顺便每年再赚几万!”

    面对横眉立目、龇牙咧嘴的洪涛,小伙子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堆满了诚挚的笑容,再次把一份传单递了过来。

    免费吃专供出口的虾青素,还能每年赚几万块钱!如果小伙子不这么说,洪涛还打算假装看几眼,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了。

    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搁谁也得先想着家里人,然后就是亲戚朋友同学同事、街坊邻居什么的。一传十十传百,再建十个工厂都生产不过来,凭什么大冷天的跑菜市场门口吆喝,还得受人白眼挤兑?难道说他们都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马蜂!

    只要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最好有多远躲多远,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感觉到其中的逻辑问题。那还看什么介绍啊,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涛子,今天可没少买啊,家里来客人啦?”凡事儿就怕凑巧,洪涛刚想把小伙子扒拉开,身后就有人打招呼,转头的功夫传单又塞到了手里。

    身后这位头发虽然花白,但年纪并不算太大,五十多岁的样子,收拾的挺利落,手上还拉着个和米粒差不多大的男孩。

    “呦,叔,您也起挺早啊。这不快入冬了,我弄点羊肉回去,晚上烤串儿。正好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擦黑儿一起过来,咱爷俩喝点。小鱼儿,赶紧叫爷爷,晚上有羊肉串吃!”见到这一老一小,洪涛的三角眼立马又眯缝成笑眼了,边和老头打着招呼边蹲下身捏住了小男孩的脸蛋。

    这老头姓周,街坊邻居都叫他老周,叫着叫着也就把名字给忽略了。他就住在洪涛家对面,隔着条马路。以前是干什么的洪涛也没打听过,现在不上班,在路边摆了个修车摊。手艺挺好,不光修理自行车,还与时俱进的修起了电动车,买卖很是不错。

    洪涛原本和他不太熟,见面点头而已。但闲的实在没事儿了,他就到修车摊上坐坐,兴致来了还找辆车试试手,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

    小男孩叫肖昱,是老周的外孙子,父母住在南城,但户口落在老周家,上学也在这里,自然也得由老周负责照看。

    肖昱和小米粒同岁,也在同一所小学上学前班,经常跑到院子里找小米粒玩。洪涛给人起外号的毛病怕是改不过来了,这么点小孩也不放过,每次见到还都威逼利诱让人家叫他爷爷。

    “洪大爷!”别看小鱼儿长得瘦瘦小小,好像没小米粒聪明,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无论洪涛怎么骗,这几年就没叫过一声爷爷,总能找到办法糊弄过去。

    “叫爷爷能吃烤肉串,叫大爷只能吃烤土豆!”即便知道不能得逞,洪涛还是要吓唬吓唬孩子。

    “你也打算买点试试?”老周对洪涛这副做派已经见怪不怪了,松开手让小鱼儿和小米粒凑到一起,掏出烟点上一根,顺势拿过洪涛手里的传单。

    “嗨,买什么啊,都是骗人的玩意……你闭嘴吧,有这功夫去找别人忽悠,我这儿没戏啦!”洪涛刚把传单交给老周,手里立马又多了一份,三角眼马上又瞪了起来。

    “涛子,这还真不是骗人的!”小伙子依旧保持着职业笑容,但没再坚持,转头又扑向了一位老太太。但他人走了,话题没走,老周接替了他的工作。

    “您怎么也信这个啊?即便天上有可能掉馅饼,这辈子也砸不到咱爷们头上。”到这时洪涛也没仔细看过传单内容,但他敢肯定买了就是上当,非常肯定。

    “不信不成啊,上个月我买了点,你猜怎么着?”平日里老周和洪涛就是一对儿杠头,一边修车一边抬杠,从国内物价到国际形式,逮着什么抬什么,还乐此不疲。这次也没惯着,依旧顶上了。

    “把老腰子吃好了?想续个老伴了?”老周的媳妇早年病死了,他怕找个后娘让女儿受气就一直没续,现在女儿都结婚生子了,他还是一个人单着。要不说洪涛嘴贱呢,就喜欢找别人肺管子捅,怎么疼怎么来。

    “嘿嘿嘿,是利息来啦,五百多块呢,前天我刚去打的折子,银行总不会骗人吧!”老周不光没急,脸上还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经常和洪涛抬杠的他深知怎么才能让这个坏小子心服口服,光靠牙尖嘴利没用,必须得拿出实打实的证据。现在老周就要教育教育洪涛啥叫投资稳健,啥叫不见兔子不撒鹰,顺便也打打脸,过过瘾。

    “……您先别美,便宜越大坑越深,等我先看看是啥招数!”看着老周的一脸皱纹和笃定的神情,洪涛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传单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传单上的内容挺新颖,确实不是卖保健品的。这是一家叫科健的公司,注册地为CY区,到底属于什么性质从传单上看不出来,有多少注册资金也看不出来。

    但字里行间加上配图,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暗示,它的实力非常强,不光在北京有总部,还在山东、江苏等沿海省市建有养殖基地、提炼工厂,主要生产虾青素专供出口。

    除此之外这家公司还涉及了房地产开发和影视投资,具体的楼盘、影视作品都有图文介绍,其中不乏各级领导莅临指导工作的合影。

    这应该算是有图有真相了吧,但看在洪涛眼里依旧狗屁不是。无论写的多花哨、照片多逼真,全存在一个关键问题,无法求证!

    照片上的工厂也好、养殖基地也罢,还有那些楼盘、影视作品,做为普通人是很难鉴定到底和科健公司有没有关系,查证起来会非常困难。老百姓谁有能力以私人身份调查一家非上市公司的内部股份分配、公司资产状态和投资项目呢?

    不用科健公司,洪涛自己也能找几个人,费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搞出一套类似的传单。写得保证更花哨、照片更丰富。不光有国内的,还得拉上外国领导人合影,您要是愿意看,把联合国秘书长弄上也可以。

    但怪就怪在这里,这么一份狗屁不是、漏洞百出的传单,就能让很多人信以为真。写的越花哨、吹的规模越大、愿意相信的人就越多。

    尤其是中老年人,在他们的习惯思维里骗子应该是偷偷摸摸的,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招摇过市。如此大规模的项目,又有当地领导露面,那就等于是国家给背书了,一旦出问题政府不可能不管,所以投入的资金是有保证的。

015 早市4

    “您买了多少?”大概看了一遍,洪涛心里也有了判断。情况不乐观,老周的投资怕是要打水漂了,现在只能祈祷买的少、醒悟的早,趁着这个局还没炸,早点找到对方死磨硬泡退钱,说不定还能挽回点损失。

    “上个月买了两万,前天利息一来又买了五万。下个月定期存单到期就取出来不存了,利息太少,不如买这个合算!涛子,我知道你不缺钱,也看不上这点鸡毛蒜皮。但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大院子出租,把钱放在银行跑不过通货膨胀速度。就拿菜价来说吧,每年都在涨,要是不想法淘换点嚼谷,我们爷俩就得喝西北风喽!”

    看到洪涛不再口吐莲花,老周更加得意,凑近了小声报出购买额度,还反过来开导洪涛,情真意切、字字在理。

    “成,您都知道通货膨胀了,有进步,是听他们讲的吧?”洪涛撇了撇嘴,指了指菜市场门口不惜余力分发着传单的几个小伙子。

    抛开工作性质不提,如果光看工作态度,这几位保证有资格进入市劳模评选。不论买不买、看不看,人家都会面带笑容、不厌其烦的介绍产品性能,任何一家4S店里工作人员和他们相比都得马上开除。

    但越是这样洪涛心里越凉,古人不是说过,不图利谁早起!如果没有高额提成,这些小伙子怕是连看一眼都不会多看菜市场门口的大爷大妈,能把人逼成这样的只有一个字,钱!

    “嗨,你别管是谁讲的,道理对就成。你也别看不起人,我问过你家院子里的吴经理,他说的也差不多。人家可是大公司经理,总比你懂的多吧!”洪涛显然是猜对了,但老周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还真不是一时冲动,显然在掏钱之前做过市场调查。

    “真看不出来啊,骗子也能义务科普金融知识了……这点钱亏了就亏了吧,不冤枉,权当交学费。小鱼儿,你姥爷把棺材本都赔了,以后你小子别说吃肉,棒子面都吃不上新鲜的!”

    面对已经被眼前小利蒙住了双眼、被套话初步洗脑的老周,洪涛感觉很是无力。讲道理吧,像老周这样的人是真听不懂金融原理,也无法辨别真伪,眼光还短,只能看到脚尖,多一步都看不见。

    硬劝吧,但凡是个成年人,尤其是老年人,都有一套很固化的生活经验。你非说人家受骗了,就等于是在侮辱人家智商不够,同时也否定了他们的一生,没人乐意听。

    “你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这么大公司、这么多产业,还用得着骗我这万八千的?再说了,我手里可是有合同有发票的,谁敢赖账一个试试,公安局法院难道是吃素的?肖昱,姥爷带你买大鸡腿去,咱不吃他的肉串!”

    洪涛还没想好该怎么劝呢,刚甩了两句片汤话老周就不乐意听了,拉着外孙子昂首挺胸走进了菜市场,留给洪涛一个气人有笑人无的评价。

    “米粒,晚上来我家吃鸡腿,扒皮叔的肉串是臭的!”不光大人不乐意,小鱼儿也对总捏他脸蛋、哄骗他叫爷爷的洪涛没啥好感,洪大爷立马就降格成了扒皮叔,味道还不太新鲜。

    “……洪叔,他们为啥都不喜欢您?”小米粒对投资理财一点没听懂,也不打算参与,但他很在意小伙伴的态度,见到小鱼儿走了有些不舍,更多的还是迷茫。

    “上次你在班里打架,让老师找到家里是因为什么?”洪涛蜷起中指顶在拇指肚上,把烟屁准确的弹在了几米外那个推销小伙后背上。对方的蓝西服算是残了,化纤面料被烟头烫过,哪怕只有一个小印也永远不可能抹除,越洗越明显。

    即便用烟头出了口气,洪涛依旧高兴不起来。本来早上戏弄了王大丫一顿心情挺好的,现在却像吃了只死苍蝇。

    “他们没我英语好,就说我作弊,我真没作弊!”小米粒提起这件事儿就非常愤怒,好不容易考个好成绩受了表扬,还没来得及找妈妈显摆就被同学搅合了,奖励没拿到,还被老师和妈妈训了一顿。

    “对嘛,不管在学前班还是学校,只要你比别人聪明、比别人能干、比别人知道的多,就会招来敌视。你说在咱们院子里谁最聪明?”

    既然老周不听自己的劝告,那洪涛就准备在小米粒身上找补点成就感回来,假如能通过这件事让孩子对将来可能遭遇到的麻烦有个大致印象,也算没白挨骂。

    “我妈说戴叔叔最聪明,他在外国好大学里读过书……妈妈说以后让我也去!”小米粒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表情和老周一般笃定。

    “……唉,这是啥世道啊!都混到中国卖假酒了,就因为有张破文凭也算聪明!我看啊,你妈也是个糊涂虫!”

    小米粒这一刀可算捅到了洪涛肺管子上,还无力反驳,只能自言自语的抱怨。现在他是真觉得郁闷了,比眼睁睁看着老周被骗走好几万块钱还别扭。

    戴叔叔就是西屋的租客戴夫,这孙子据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牌子确实比洪涛的钢铁学院硬多了。但洪涛和两位外国租客接触很多,通过细心观察,别的不敢说,光论个人综合能力,矮个子谢尔曼能甩戴夫好几条街,而他就读的大学洪涛上网查都得翻好几页才能勉强找到那么一两句,听都没听说过。

    可是说这些小米粒肯定听不懂,甚至去和纠妈妈说照样没用,在大部分国人眼中,聪明和学习成绩是划必然等号的,而学习成绩和名牌大学也是划必然等号的,于是乎,聪明就和名牌大学画上了必然等号。

    “怕不是要吃好几天了吧?”看着丈夫三路车上的几个大塑料袋子,刘婶有点发懵。这么多食材显然不是房东一个人能消化的,即便加上自己两口子也富裕太多了。

    “这还不一定够呢,下午您再去买几个馒头,肉不够拿粮食凑,实在不成就上烤馒头片!”把买回来的食材交给刘婶洪涛就算完成任务了,收拾、切块、腌制、穿串的工作都不用管,有什么要求只需口头交待一声,这位非常非常能干的女人就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此时洪涛照例坐在小卖部门外的躺椅上,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眯缝着眼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由于是周末,行人不算多。换成工作日的这个时段正好是早高峰,行人无不来去匆匆,车站牌下面肯定摩肩接踵,每辆公交车到来都会引起一阵小骚动。

    想上车的玩命冲,想下车的拼命挤,平日里的伪装在这时都会被下意识的撕掉,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什么德性,只需仔细观察细节就能一目了然。

    洪涛最喜欢静静的坐在一旁观瞧,先对某个人做出自己的主观判断,等车一进站就能揭晓答案,看看到底猜的对不对。

    “您这是要请客?”刘婶对房东的生活习惯不置可否,或者说根本想不明白。她非常难以理解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要学历有学历、要文凭有文凭,为啥会整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坐在门口看着陌生人龇牙咧嘴。

    刚开始还以为这位房东是因为身体有毛病找不到媳妇,所以才会去偷看大街上的姑娘过瘾。可是观察了几次之后,刘婶自己就把这种推测否定了。

    房东还真不是只看大姑娘小媳妇,他逮着谁就看谁,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有时候洋洋自得,有时候扼腕惋惜,摇头晃脑的很是享受。

    不光刘婶自己想不明白,问过老高依旧没答案,还被丈夫数落了一顿,说她不该多事,更不该去琢磨房东的私事。人家有恩于自家,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爱干啥干啥,既不要琢磨也不许传闲话,否则鞋底子招呼。

    “然也……今天我高兴,晚上请院子里所有人吃烧烤。您受累把这些给拾捯出来,再挨个给他们打电话,就说我洪扒皮要请客,谁不来谁就是看不起我!另外晚上的饮料啤酒也得从您这儿拿,全算我账上!”

    刘婶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洪涛就喜欢回答这种问题。虽然说一顿烧烤也挥霍不了几个钱,但只需动动嘴吆五喝六的感觉太好了。尤其是记我账上这个词,太有电影电视里地主老财的气势,说着就那么带劲儿。

    只可惜混了小十年,在这条街上能让洪涛过瘾的地方一巴掌都能数过来,除了刘婶的小卖店就是街对面老周的修车摊,还有鼓楼旁边的烧烤店。那是一位大学同学家里开的,当初还和洪涛借了点启动资金,如果脸皮再厚点,不给钱都成。

016 早市5

    “……不是又要涨房租吧?”刘婶听到答案之后,脸上一丝高兴的神情都没有了,反倒愁云密布起来。按说她应该坚定的和房东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不光白住房子还能开店挣钱,再怎么讲也不该向着外人。

    可是吧,这院子里的房价确实有点高,和周边的出租房相比都快翻番了,如果再涨的话,搞不好就得把现有的房客赶走。

    虽然说租客们都来自天南海北,谁和是谁也没啥亲属关系,但好歹也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几年,关系都处的不错,刘婶是真心不愿意看着他们和房东因为房钱反目成仇。

    “婶啊,您还是没太习惯城里的生活。我这房子您知道叫啥不?用现在流行的话讲那叫钢需!老话不是说了,人是铁饭是钢。您听听,都和吃饭是一个意思了,那就是多贵也不愁没人租。如果我乐意,可以把整座院子一起租出去,租金比现在至少高一倍,保不齐还能再翻番呢。咱不是钱串子,够吃够喝就成,我这里已经很克制了,可你们为啥总觉得我心黑呢?”

    刚才发的短信里肯定不包括老高和刘婶,他们两口子整天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根本不用提前通知。可刘婶一口就说出了房租这个词,让洪涛非常郁闷。人言真是可畏,租客和周边邻居们背后总是洪扒皮、洪扒皮的叫,自己即便不是,时间长了也得是。

    “没没没,洪老板,咱可不敢咧……您是俺家大恩人,老高说咧,这辈子都得感恩……”到底啥是钢需估计刘婶也没听懂,但她已经后悔了,后悔不该不听丈夫的话,别去管房东的事儿,更不能有啥不满,一着急把家乡话都带了出来。

    “您放心吧,我请客不是为了涨房租。这不眼看就要入冬了,京城里有个风俗叫贴秋膘,就是趁着天气还不太冷赶紧多吃点肉,补补身子好熬过冬天。凑日子不如赶日子,正好我去早市,那就今天吧。一会儿您挨个给他们几家再打电话确认下,就说我说的,只要不是爹死娘嫁人,谁不来谁家明年涨一半房租,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一听洪老板都叫出来了,洪涛就知道刘婶是真害怕了,也就不再说废话。这个女人吃苦耐劳没的说,也很会心疼丈夫、操持家务,是个好妻子。但她真的不太适应大城市生活,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怎么融入,很多东西在她眼中还和刚来时一样看不懂、想不通。

    但刘婶的执行力很强,为人也厚道,嘴里更没太多屁话,院子里的住户非常相信她。不到半个小时,洪涛的手机就开始叫唤了,第一条就是远在天津的钱德利发来的回复,除了报名之外还写了一篇短文,洋洋洒洒得有二百多字,分成好几段发了回来。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严重称赞房东仁义,除了支持之外就是拥护。然后表态得很坚决,只要有一口气在必须准时出席,哪怕因为超速被交警扣分罚款也在所不惜。

    “早市上的海螺成色不好,你正好在天津,拐个弯去塘沽买点回来,记得要开票找我报销!”洪涛没有忽视钱德利的积极态度,随手就回了一句。

    钱德利这家伙别看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但在社会上历练的时间可不短了,心眼子贼多,嘴还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当初上门租房的时候他是穿着地摊货、骑着自行车来的,口口声声说因为在老家被逼婚才离家出走,到北京就是为了理想和事业,不干出一番事业来坚决无颜见江东父老。

    这段说辞配上声情并茂把洪涛都忽悠住了,硬生生按照上一家的房租水平和他签了续租合同,结果这孙子转头就开着宝马来了,纯金项链坠比洪涛的腰带扣还大,一水儿的高级苏烟。

    自那之后,为了怕房东报复,钱德利每次出差回来必须要带点当地的特产,无论贵贱一股脑的往洪涛屋里送。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洪涛即便心里憋着气,时间长了也就消散了。

    而且钱德利说的也不全是瞎话,他确实是无锡人,年纪也对,家里催婚、在北京创业都是事实,单拿出来全都对,但合在一起再经过他嘴皮子和表情的加工,意思就全都变了。

    这也算是本事,洪涛从来不抱怨别人能忽悠自己,被忽悠了那是自己眼瞎,以后长记性就成了。只要钱德利能遵守规定、能按时交付房租,洪涛真不在意租客是啥性格,越各色越好,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琢磨人,各色各样的人。

    实事上钱德利除了心眼多、好算计和用嘴填忽人之外,还是比较守规矩的。只是他这种过于明显的商人气质并不被租户们喜欢,时间短了还能给人错觉,时间一长,尤其是整天生活在一个院子里,慢慢的大家就都知道他这些毛病了。

    和他最不对付的就是王大丫,这姑娘的性格和四川麻辣烫一般火爆,碰上钱德利这种柔中带刚的江浙商人做派,必须是火星四溅。

    钱德利也是贱,他最喜欢去用小恩小惠忽悠王大丫,且百折不挠,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都让王大丫硬生生撅回来,隔天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腆着笑脸往上凑。

    洪涛没王大丫那么直接,他是骨子里的怂颠坏,而且极度记仇。只要被他抓住机会,绝对不会既往不咎的。比如这次买海鲜吧,说是顺路,还报销,可天津到塘沽真不顺路,最少也得多跑一百公里。

    洪涛就是算准了钱德利不敢和自己提油费、过路费的事儿,干脆也假装没想到,这个暗亏钱德利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洪涛也算报了当初被忽悠的仇。

    看到没,都过去好几年了,这点破事儿洪涛还惦记着呢。古人不是云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玩意躲得了一时,躲不开一世。

    “滴滴滴……”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

    “房东万岁,海鲜万岁!”是周必成回的,这小伙子和钱德利年纪相仿,但为人处世的手腕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明明就在屋子里呢,不说出来当面道谢,只发了条短信。唉,理工男啊,科技理论MAX,人事儿教都教不会。

    “洪老板太客气了,却之不恭,奉献两瓶五粮液!”紧接着就是吴友良,同样是在社会上混了不少时间的,和钱德利比起来这位就显得比较稳重、中规中矩。同时也比较有城府,不容易看清楚底细。自打洪涛知道他和小舅舅那帮人有交情之后,也就没打算往深里琢磨,只要不犯规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洪扒皮,你这是中彩票了?老娘中午饭都不吃了,要是敢食言晚上我就砸了你家玻璃!”第三个回复短信比较有特色,文字和表情各占一半,满屏都在乱动,语气也格外犀利,不用看电话号码就知道是谁。

    “米粒让您费心了,本应该是我这个当母亲的表示表示,但实在抽不开身,真不好意思再打搅了。”还有第四条,特别客气,也格外有距离感。这位单身母亲警惕性极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好几天,尤其是对自己这个房东,用个成语形容,敬而远之!

    “今天我休息,下午帮刘婶一起张罗。”最后一条是柏律师的,比较实在也比较诛心,这是在变相指责洪涛免费使唤刘婶。可惜她光手电筒照别人了,忘了每天早上都让老高送早点,还经常挑三拣四。

    至于说戴夫和谢尔曼为啥没及时回复,答案是现成的。这两块料只要到周末就不会在中午之前起床,也不会在凌晨之前入睡,不在酒吧、迪厅里把浑身的精力耗光,坚决不回家。

    而且也不用提前问他们是否有时间,这两位有老外的通病,非常爱凑热闹,碰上百年不遇的洪扒皮请客,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保证准时准点到达,还会带着礼物,通常就是一瓶红酒。

    人算是大致凑够了,老周和肖昱祖孙俩别看嘴上说得坚决,等下午气消了,亲自过去请请,照样也得乖乖过来,现在洪涛就得考虑场地问题了。

    烧烤烟雾太大,肯定不能放在室内,那么问题来了,入秋之后晚上气温有点低,坐时间长了肯定冷,得找个取暖设备。

    然后就是餐桌,谁家也没有能容纳十多个人的餐桌,勉强拼凑也不太容易,不是高矮有别就是形状各异,太麻烦。另外还需要不少餐具,别看院子里住着八户人,可没有拖家带口的,这方面储备严重不足。

    “喂,文宇,把你家的采暖炉借我用用,不要气瓶就要炉子。顺便再弄三张方桌和十多把椅子,让伙计下午给我拉过来。你要是晚上没什么事儿也一起过来吧,我请客,海鲜烧烤,五粮液管够!这话说的,不年不节我就不能请客啦,没外人,就是院子里的住户聚聚。嘿嘿嘿嘿……你要是愿意动手我也没意见!”

    这也难不住洪涛,他有朋友在鼓楼旁边开饭馆,前两年晚上还能把桌椅摆出来弄个排挡,为了不让客人太冷,就买了几个大伞一样的燃气暖炉,烧液化气的。洪涛亲自试过,挺暖和。但从去年开始城管就不让摆了,炉子也就成了废物,正好借来用用。

    除了借炉子和桌椅餐具之外,洪涛更想把这位朋友一起借过来。他姓刘,刘文宇,初中同学,后来上了服务学校,专业学的厨师。

    毕业之后去了五洲大酒店当厨子,五年前辞职自己干,太厉害的手艺没有,弄个烧烤啥的很够格,尤其是秘制的烧烤酱料,真比专业烧烤店里的一点不次。

    这样一来的话,打荷配菜的活儿由刘婶负责,烧烤的活儿老高干,再配上现成的酱料,自己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光吃现成的,岂不美哉!

    “啧,怎么又提这事儿啊,我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早几年晚几年富不了也穷不了。是不是你店里出啥事儿了?要用钱就直接张嘴,多了没有,三五万是分分钟的。哦,成吧,晚上再聊!”

    刘文宇倒是答应了晚上能来,也愿意买卖手艺,但支支吾吾的又提起了欠款的事儿,就是他开店时从洪涛这里借的十万,已经还了八万,剩下两万计划今年还,听意思好像是要有点变化。

017 远亲不如近邻

    “叭叭叭……”电话还没撂下,一阵高亢嘹亮的笛声传来。

    “不是吧,谁家啊?”这种笛声很特别,来源只可能是一种车辆,救护车。可洪涛看见的不光有救护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警车。

    “我去看看!”刘婶算是院子里和洪涛接触最多的人,平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通常就剩他们俩人,脾气秉性多少也摸到了一些。这位房东属于面冷心热类型,别看嘴上说的比谁都狠毒,但只要事情赶上了,哪怕是街边不认识的人吵架,也会过去说两句公道话。

    但房东有个毛病,事情太小了不愿意搭理,家长里短的更不爱听。现在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事儿应该不小,可还达不到让房东巴巴凑过去打听的程度,这个工作就只能由自己去干了。除了当好院子的看门人之外,还得有做传话筒的觉悟。

    “可了不得啦,52号院子里出大事了,孙家两口子打架的时候把孙家老太太碰了个跟头,当时就起不来了,我听他们院子里的邻居说好像是够呛了!”不到两分钟,刘婶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脸上全是兴奋的潮红,眼睛里则是一种期盼。

    见到刘婶这副表情,洪涛觉得自己对她的评估好像不太全面。她不是全没适应大城市生活,至少在传闲话这方面已经和本地家庭妇女不相上下了。再加上工作之便,附近谁家里出点事儿,她都属于头一批掌握细节的。

    “我一猜就是他们家!唉,可怜的娃哦,投错胎啦!”但这件事儿光靠刘婶出面还真不成,否则她就不会这么快跑回来告诉自己,肯定也非常盼望自己插手。

    52号院在西边胡同口里,以前洪涛没修缮院子的时候自家的院门也开在胡同里,是60号,和52号隔着三个门。但和洪涛家的院子不同,52号的产权在房管所,是个大杂院,里面住着十多户人,孙家就是其中一户。

    洪涛刚搬来的时候这家只有老两口和两个上初中的儿子,前几年孙老头得病走了,两个儿子分别结婚有了孩子,人口不降反升,成了一家五口,住着两间东屋和一间自建房。

    说起自建房,后世里给改了名字,称作违章建筑。这个称呼并不准确,从严格意义上讲,二环以内凡是在八十年代以前盖的自建房都是由当地政府引导、同意并支持的。

    当年还没有搞房地产开发,政府也没那么钱去满足所有市民的居住需求,但人口数量并没因为房子的不足而减少,分配住房时是小两口,结果慢慢的就变成了三口之家、四口之家、五口之家……

    所以在很多LC区的院落里都会有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的情况,听着挺和睦,但居住条件太紧,甚至达到了无法忍耐的程度。

    但政府拿不出这笔钱,只能从政策上鼓励各家各户不等不靠、积极自救,于是乎私人加盖的房子就在院落、胡同中遍地开花了,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住房紧张局面,这种房子就叫做自建房。

    可惜的是当年的老百姓没有法律意识,领导说啥就信啥,房子盖好了,没花政府一分钱,但也没要求政府给予书面认可。时过境迁,转眼间土地成了金疙瘩,房地产开发成了最赚钱的行业,自建房也就跟着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它的存在妨碍了某些人的拆迁卖地计划,在同等面积上,开发商或者政府需要付出更多成本。咋办呢?很好办,把自建房说成违章建筑,反正蓝图上没有的都算违法,我们帮你拆了,你不光不能反对,还得感谢,否则就再罚一笔拆除费用!至于说当年的情况,没人提了,你提出来也无法证明。

    好了,言归正传,孙家的居住环境倒不算太拥挤,至少不用一间屋里拉个帘两辈人住。孙家的两个儿子也都有正经工作,大儿子孙连胜是职业司机,给教育局开班车;二儿子孙连利是电工,在一家合资电梯公司上班。

    孙连胜的老婆以前是副食店售货员,后来副食店改超市,售货员叫理货员了。这位可是个厉害人,嘴上不饶人,街坊邻居几乎都吵遍了,在家也不闲着,无论婆婆还是丈夫,只要招她不痛快,半秒钟都忍不了,马上就得开战。

    孙连利结婚晚,娶了个外地媳妇,在另一家超市里当收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没有大嫂那么火爆,但扇阴风点鬼火的功夫一流,十次吵架至少有五次是她挑拨的。

    两兄弟的下一代都是女儿,大的叫孙佳颖,高中毕业之后也去超市当了收银员,脾气秉性全随了当妈的,点火就着,张嘴就骂。小的叫孙佳慧,也是孙家唯一还算正常的人,刚上初三,学习成绩一直不错。

    其实谁家过日子没个磕磕碰碰的,吵着吵着也就习惯了。但孙家真不太一样,胜利兄弟俩都好喝酒,且不醉不休,喝多了还撒酒疯,打骂媳妇更是常事。

    可孙家的两个媳妇全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隔三差五就得男女混战一场,把院子里的街坊邻居搞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要说这个毛病还是家传的,他们过世的老爹当年也这样,在世的老妈更是习以为常,不光不劝,还在一边拱火。

    老话怎么讲的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附近的住户都知道他们家是咋回事,也就没人会去劝架,全当个笑话看。唯有洪涛属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只要见到他们家战火连绵,立马就会冲进去。

    但他不是去劝架的,凭心而论,他希望这家人最好一起煤气中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但有个人太可怜了,那就是孙连利的女儿,孙佳慧。

    孙连利前年因为工伤坠楼死了,剩下孤儿寡母的在孙家顿时成了弱势群体,不光要受嫂子大伯子欺负,时不时还得让婆婆翻白眼,就因为拿着丈夫的抚恤金不肯撒手。

    大人们如何闹腾洪涛管不着,但孙佳慧的处境很悲惨,放学之后只能去同学家做作业,不磨蹭到吃晚饭都不敢回家,吃完晚饭立马又得跑出来,小卖部门口的板凳就是她的课桌。

    可是孩子真争气,考上了重点中学,初一的成绩排名年级前十,老师多次家访希望家长能给孩子创造个好的学习环境,但收效甚微。

    洪涛和孙连利年轻时有点小交情,别看那家伙嗜酒如命,却在电工技能上有点小天赋,还会修理家用电器,不喝酒的时候挺仗义,谁家有点电器方面的问题不用请主动就过去帮忙,基本是手到病除。

    其实就算没交情,洪涛也不会看着孙佳慧倒霉。他让刘婶出面给孩子在小卖部里弄个能写作业的桌子,虽然这里也不太清静,那也比孙家强多了,至少没人会主动打扰。

    一来二去,等孙佳慧慢慢熟悉了,再时不时装成偶然路过看到,给她辅导辅导数学和英语。只用了一冬天,洪涛在孙佳慧的眼里就成了半个老师、半个朋友,说不定还有半个父亲。

    孙家人不敢来小卖部闹腾,即便知道孙佳慧躲在这里也只能装不知道,回家之后还不敢太埋怨孩子,否则让洪涛知道立马就得倒霉。

    别看洪涛整天窝在院子里不招灾不惹祸,出来见到谁都点头笑眯眯,可这位当年的恶名附近老街坊没不记得的,派出所都快成家了,每个月不去几次等于白活。现在年纪大了,是不打架了,但整治人的手段更孙子。

    前几年为了修院子的事儿,有几家后搬来的住户不信邪,三天两头捣乱,没事儿就打电话举报工程扰民,打算逼着洪涛给各家点便宜占,比如帮着修修自家屋顶,或者给点扰民费啥的。

    结果扰民费没拿到,医药费和修车费倒是贴进去不少。在后海边上遛个弯都能莫须有的踩脚被陌生人打一顿,停在家门口的车一夜间就没了轮子,墙上的空调外机保不齐啥时候就成了废铁。

    虽然找不到证据是洪涛干的,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几家受害者无一不是和洪涛闹腾得最欢的,恨不得头一天发生口交第二天就倒霉,如果真是偶然,那也太巧了。

    从哪儿之后,附近的人就再也不去惹这位了,也惹不起。洪涛就一个人,上没父母下没孩子,中间还没媳妇,和光棍较劲儿是最麻烦的。他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其他人多少还得顾忌自己家人,还没比试呢,在起跑线上就落后了。

018 远亲不如近邻2

    “哎,于哥,我说这么热闹呢,您一来肯定排场大。”洪涛没往52号里钻,而是溜达到警车旁边,和坐在车里的警察打了个招呼,除了递上根烟,还指了指旁边的救护车。

    “我说涛子,你这可就不太地道了啊,人家出了事不说搭把手,还幸灾乐祸!”当年整天和洪涛斗智斗勇的派出所老警察基本都退了,但接上来的新人也是师傅带出来的,对辖区内的重点人物必须特别认识。这位于警官对于洪涛的出现毫不意外,烟也没拒绝,但嘴里没啥好话。

    “看您说的,我有那么不是东西吗?”洪涛特意蹲下身借着反光镜照了照,确认自己没那么肤浅之后才继续打听。

    “嗨,我也没听两耳朵,好像说是孙家老大借钱买了古董,媳妇知道以后不答应,两个人撕吧起来了,老太太上去劝架,是没站稳啊还是让谁扒拉了一下,倒地上就起不来了。你侯哥和林妹妹在里面处理呢,想知道自己问去。”

    于警官的回答非常简洁,几乎没有任何细节。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事可能是个热闹,哪怕没半点关系也想打听打听。但在民警眼中,这种事儿几乎天天发生,看都看烦了,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得,我也不请您进去坐坐了,请了您也不去,回见喽!”见到打听不到太多消息,洪涛也就不耽误了,转身背着手向院门溜达,但始终没迈步进院,直到孙家老太太被抬上了救护车,才一闪身溜着边蹭了进去。这就是洪涛鸡贼的一面,他怕进院太早,万一需要谁搭把手,自己还得跟着受累。

    “于哥,他是谁啊?”警车后座上还有个年轻警察,见到洪涛这副做派,有点好奇。

    “他叫洪涛,58号和60号的户主。往前看,那个牛逼大院子就是。你以后要是接了这一片,心里最好有个谱儿,管片里最不是东西就是他,当年你师傅的师傅带我下片的时候就是这么交待的。事实证明,他老人家没忽悠我,这孙子要多不是东西有多不是东西,如果他能搬家离开咱们所辖区,上到所长下到巡警都愿意掏钱给他找搬家公司,祸害啊!”

    别看于警官当着洪涛有问有答、递烟就拿,好像私人关系有多好似的,可一转脸就和同事开骂了,把洪涛说得比通缉犯还坏。

    “啊!他就是洪涛,接待室里还挂着他送的锦旗呢!”小警察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脸上立马浮现出浓浓的八卦表情。

    “呸,如果我是所长就那破玩意卷吧卷吧扔了,恶心谁呢!”听到锦旗两个字,于警官把还剩大半截的烟屁一口喷出车外,语气里不光是鄙夷了,还有点恨。

    “那时候你可能还没上警校呢,这个院子不是他的,后面60号才是他家。58号的老两口出国找女儿享福去了,把院子卖给了他,然后咱们所就快成他的专职保镖了。三天两头打报警电话,大半夜的都不清闲。先是和几伙房虫子在购买院子的问题上起纠纷,然后又和街坊因为修院子扰民折腾。一闹就是三年多,直到院子修好才算安生了点。你师傅那几年都快被他折腾出神经病了,一听报警电话响血压就高。”

    “那他为啥给咱们所送锦旗?”于警官的概括能力太强,把近十年的事几句话就说完了,小警察能听明白才怪。

    “有一次他和后面62号的杨家因为施工时间吵了起来,结果杨家到区里把他给告了。杨家在法院有人,官司一审判他输。结果没两天所里就接到他报警,说是杨家儿子把人打坏了。那天正好我和你师傅一组,到地方一看,还真是把人胳膊打骨折了,他是见证人,被打的人是给他家盖房的工程队施工人员。说是在后海边上遛弯撞见杨家大儿子,双方先起了口角,然后姓杨的动手推搡,把人推倒在地,胳膊摔骨折了。”说起往事,于警官的烦躁情绪更浓,眉毛都皱了起来。

    “那和他好像没啥关系吧?”小警察也是个急性子,听了半天依旧屡不清头绪,干脆也不听详细过程了,直接提问重点,顺势拿出烟递上。

    “刚开始是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个见证人,周围还有别人作证。可这件事儿的后续就有意思了,被打的人在所里表示愿意和杨家和解,但又一直找借口拖着,足足拖了四天才签字。你猜怎么着?杨家在第四天去法院把案子撤了,前后脚的事儿,有意思不?”于警官也没白抽,深吸两口之后算是部分满足了小警察的好奇心。

    “……您说这事儿是他安排的?可骨折不能是假的吧,怎么也得有医院证明啊!”为啥叫部分呢?因为小警察听完之后明白了一些东西,但不明白的东西更多了。

    “学着点吧小子,我也是从那时候起才知道有一种先天性疾病叫脆骨病,轻微的平时和好人一样,该上班上班该工作工作。可正常人摔一跤可能就是疼点,最多骨裂,这种人则是骨折。”于警官倒不是仇恨洪涛,而是一种无奈,明明知道被骗还束手无策的无奈。

    “是他故意找人为难杨家,就是为了撤诉!”小警察终于明白了,脸上的表情更精彩。

    “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啊,打官司他打不过杨家,万一输了搞不好就得停工,两个院子刚盖一半,损失肯定不小。要我说啊,杨家也是有点过份,当时他答应早上八点以后施工,杨家非说要九点半,仗着法院有人半步不让。这下好了,不光不能告还得赔钱,否则儿子就得进去蹲大牢。”骂了洪涛几句,于警官好像心里舒坦了不少,终于算是站稳了立场,以比较中立的态度替洪涛这边说了句公道话。

    “也不见得吧,万一是真赶巧了呢?”不愧是警校毕业的,小警察很有独立思考能力,也不盲从,找出了其中的逻辑漏洞。

    “嗨,我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有把握。这小子从初中起就不是啥好东西,整天打架斗殴,但一次都没被正式处理过,知道为啥不?”听见小警察的质疑,于警官深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院门附近围观的群众,估算着里面的同事还得有一会儿才出来,这才翻了一篇,继续讲述洪涛的故事。

    “他家有人呗……”小警察摇了摇头,也是一脸鄙夷。

    “这么说也算对吧,他有个表哥叫孟津,以前是分局刑警队副队,后来到朝阳分局当副局,现在是市局经侦大队政委。这个人我没见过,据说他和咱们牛所是一期去非洲维和的,多少也得有点面子。不过听我师父说,孟津在去朝阳的时候就放过话,以后不再管他的事儿了。这些年也确实没听所长说过有人为他说情走面儿,可所里依旧拿他没辙。这家伙脑子听聪明,还上过大学,对法律细节了解的比分局法制科还全面,只要牵扯到他的事儿,你就琢磨吧,想破脑袋顶多也就是个擦边球,多一点责任都不沾。就说骨折这件事儿,如果不是孟津听他舅舅提起,又告诉了所长,到现在咱们依旧蒙在鼓里呢。可知道了又能如何?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当事人肯定也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人家咬死不说,还是白找。我今天提这些就是怕你年轻心气高,在和他接触的时候中了套。他院子里还住在两个外国人,肯定是重点走访对象,到时候说话悠着点,别因为屁大点的小事儿和他瞎呛呛,闹到所里还是你吃亏!”

    对于小警察的判断于警官并不完全认同,但具体细节也说不清,只能先结束话题,算是对后辈尽了传帮带的责任。

    “那我师傅怎么没和我提起过?”小警察还是不太甘心,无论于警官怎么说,他的内心还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总想干出一番事业,至少不能向坏分子低头。

    “你师傅没和你提是好事儿,这说明你很可能不分在这个管片里,知足吧!”于警官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很了解小警察的感受,刚从警校毕业的那几年也是尝尽了社会的残酷,才一步步知道深浅的。有些东西警校里能教,有些事情就得靠自己去总结,通过一次次吃亏来感悟。

    “他出来了……那个小女孩是谁?”小警察也没光顾着聊天,眼睛时刻盯着院门口,洪涛刚一露面就被他发现,然后问题就又来了。

    “孙家老二的闺女,本来就没了爹,再赶上这么个家庭环境……唉……”于警官只用眼角瞄了瞄就把眼神转开了,当警察除了要严格遵守法律还得心硬,否则天天看着类似的情况还不得愁死。

019 远亲不如近邻3

    “哦,孙家的事儿我听师傅说过,这孩子上了重点中学,成绩挺不错,如果换个家庭父母肯定会百般呵护……哎哎哎,您看,洪涛把女孩领到他院子里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小警察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对于孙家的情况有些耳闻,也跟着一起唏嘘起来。可情感还没抒发完又改成了饱含警惕的询问,人也不由自主从后座站了起来,透过挡风玻璃指着洪涛的背影。

    “孙家姑娘自打没了爹,见天都在小卖部里写作业,吃喝不愁风雨无阻。那个小卖部名义上是街道清洁工老高媳妇开的,实际上就是他的,让老高媳妇经营,除了房租之外不多拿一分钱。老高两口子运气好,现在每个月挣的一点不比咱俩少。你琢磨,如果没有他同意,老高媳妇敢随便让外人进院子,一下就是小两年吗?”

    对于小警察的警惕性,于警官除了撇嘴还是撇嘴。现在的后辈真是一拨不如一拨了,玩游戏、聊网络全都一门灵,但到了人情世故方面,一个赛着一个的废物。

    “他能有这么好心?会不会是为了隐藏什么,故意用钱财收买老高替他把门望风?”小警察有点先入为主了,尤其是洪涛故意弄假案欺骗派出所这段太败人品,即便现在干了好事儿也难以让人相信,总习惯往更坏的方面想。

    “这家伙其实并不坏,他有点像早年的混子,行事风格自成一派……算了,光说你也没啥概念,走吧,带你去参观参观他家院子。”

    于警官没长洪涛那样的嘴,让小警察一顿追问有些不耐烦,但光说有些事又解释不清,干脆找了个办法,打算让小警察用眼睛去发现。

    洪涛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嘀咕自己,即便知道了也无所谓。说呗,嘴长在别人身上,还能捂住不让说?自打进了52号院他也就顾不上想别的了,满眼全是孙家战役之后的狼藉,满耳朵都是孙家媳妇高亢的嗓门,脑仁都疼。

    孙家到底因为什么闹得这么不可开交洪涛真没特意打听,成年累月的闹,已经把街坊邻居都闹疲沓了,再匪夷所思的理由发生在他们家也成了必然。

    但就算不刻意打听,仅凭孙家媳妇的只言片语,洪涛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孙连胜好像是瞒着家里把存款投资了啥东西,结果对方把产品目录之类的东西寄到家里,正好被他媳妇看见,一个电话过去就全露馅了。

    然后就是吵架呗,从家里的存款吵到孙家老二的抚恤金,再把当年两兄弟结婚时的细微差距提出来,吵架很快就发展成一家人的混战。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包括孙家老太太,据说她曾经以一敌二,舌战两个媳妇而不落下风。

    俗话说的好,拳怕少壮,其实吵架也一样耗费精力。孙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血压啥的稍稍往上这么一窜,得,脑血管就顶不住了,瞬间栽倒人事不省。

    如果换成别的事儿,洪涛还能在嘴上说几句便宜话,一听又是投资,得,还是闭嘴吧,平时关系不错的老周就因为这个和自己翻脸了,晚上来不来吃烧烤还不确定呢,现在说人家买亏了,不用想啊,保准是一家三口和自己干,还是溜吧。

    但也不能白来,洪涛和现场处理的管片民警比较熟,打个招呼,进屋把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孙佳慧领走了。今天是周末,小丫头本应该吃完午饭才去小卖部温习功课写作业,没承想家里的战火提前爆发了,再想跑为时已晚。

    “佳颖啊,你今天也休息?”光一个佳慧好像不足矣体现洪涛的出场效果,带着佳慧刚回到小卖部,可乐瓶子还没拧开呢,门口又进来一位。

    和孙佳慧相比,后进来这个姑娘要大几岁,脸上画的和白骨精差不多,头发染得花花绿绿,但两个人的大致模样差不多。

    “叔,让我用用您的电脑吧,今天团里组织下副本,那两个傻逼没完没了指不定吵到什么时候呢!”孙佳颖不愧是当姐姐的,一把拉开妹妹凑到洪涛跟前,翻楞着一双大白眼珠提出要求。

    “嗨,这是怎么说话呢?大姑娘家家的张嘴就骂人,多难听啊。得得得,你也别和我墨迹,想玩就带着佳慧一起去。”

    对于这个姑娘,洪涛比看见她妈还愁。和老娘们对骂真不觉得丢人,急了过去踹两脚也无所谓。但一个大姑娘,张嘴闭嘴就是下三路,还说得特别顺溜,就很难办了。

    这孩子也能算自己看着长大的,人是真不坏,没啥花花肠子,就是生活习惯和说话习惯学脏了。也不能全怪孩子,谁生活在那种环境里,从小整天看父母吵架、听父母对骂,估计长大之后都得这个德性。孙佳慧算是个特例,或者叫怪胎。

    “呦,于哥,您这是打算给小店做点贡献?欢迎啊,一大早还没开张呢,刘婶,把咱最高级的烟拿给于警官来两条!”

    洪涛本来不愿意让孙佳颖去自己屋子里的,这丫头除了嘴脏之外生活习惯还不太讲究,明明铺着地毯呢,她愣是看不见,穿着大脏鞋就往里踩。要不就随手端着杯子就喝水,看见啥吃啥,特别不认生。

    而且有她在场,孙佳慧还得去那个受欺负的,有点啥好吃好喝多一半都得被姐姐抢走。可婉转拒绝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小卖部门口又是一黑,两个穿制服的人影走了进来。

    “刘婶,您还真心疼我们,这么贵的烟,我给钱吧真心疼,不给钱吧犯纪律。小高,看到什么叫坏人了吧,咱还没进门呢,坑就挖好了,掉不掉下去都得先丢点脸。”洪涛这套明着捧人暗中下绊子的招数被于警官识破了,半点没浪费,转头就教授给了小警察。

    “看看看,见外了不是,从您刚来所里那天算,咱好歹也接触四五年了吧,我是啥人您还不清楚,坚决不能干缺德事儿。要不这样,我屋里有好烟,抽一根总不犯纪律吧!”

    说实话,洪涛和于警官真不是特别熟,他不是管片民警。但越是不熟就越要装的特别熟,不管你有啥想法,最好全用话给堵在肚子里,能不提就别提。

    “哎,这么说还差不多,我也来好几年了,真没抽过你一根好烟。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就打扰一次,顺便带着小高熟悉熟悉片里的情况。洪老板,不会不欢迎吧?”只可惜洪涛又失算了,于警官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反而顺杆爬了上来,迈步就往小卖店后面走。

    “刘婶,如果他们十五分钟还没出来,您就端着饭碗去我屋里说开饭了。记住啊,别等我张嘴,先问他们留不留下来吃饭!”

    洪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说这种听着就假的客套话一出,对方就该心知肚明主家不欢迎,该干嘛干嘛去,怎么可以不按照台词来呢。

    但不管心里有多少迷惑也不能再张嘴赶人了,那样就不是暗示,成了撕脸。但人还得往外赶,咱们又不太熟,没事儿穿着官衣往我屋里凑什么啊。这次换了一招,让刘婶出面,你们敢抽我的烟,难道还敢吃我的饭!

    “我说洪涛,葡萄呢?上礼拜小李来你家登记外来人口的时候还拿回去一袋子,味道不错,怎么我一来毛都见不到了?”等洪涛从小卖部跟出去,两位警察正站在外院的葡萄架下望天呢。

    “嗨,想吃葡萄早说啊,前两天我刚给摘了,全酿酒了。要不您提一瓶回去尝尝,放到元旦应该就差不多了。”

    到这时洪涛也不去猜他们到底要干嘛了,爱干嘛干嘛,自己院子里别的不敢保证,就是遵纪守法!唯一有违法嫌疑的就是西屋的戴夫和谢尔曼,问题是他们大多是白睡,根本不给钱,好像也和违法不沾边。

    “哦,葡萄全酿酒了是吧,那成,小高,咱去摘几个石榴尝尝鲜。你可能不知道,洪老板家的石榴是正宗河阴铜皮石榴,水多糖分高还软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上面那几个我看就不错。”

    眼见外院的葡萄吃不到了,于警官也不气馁,低头从月亮门向里院看了看,立刻带头走了进去,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着石榴树的品种,也不问洪涛意见,大步流星的从耳房角落里搬来一架人字梯,这才冲洪涛努了努嘴。

020 远亲不如近邻4

    “嘿,您对待同志真如春风般温暖,他年纪轻轻腿脚麻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登高爬低有点难!小伙子,别和他学,多活动活动没亏吃,上吧!”

    院子里的石榴树每年都会结上百个果子,品种也确实不错,大部分都送给了街坊邻居,小部分放到小卖部里当时令商品出售。留在树上不摘的是为了好看,顺便也给过冬的小鸟留点甜点。于警官想吃洪涛没意见,但自己不能爬梯子去摘,既然你们不拿我当外人,那我也就别太客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高的身手倒是够矫健,也没有恐高症,但他对一名警察在居民家里摘果子的行为有点犹豫。

    “嗨呀,难得洪扒皮大方一次,还愣着干嘛啊,多摘点!小林,去找个纸箱子,晚上正好去孩子她姥姥家,省买水果了。”洪涛刚打算夸一夸小警察作风端正,话还没出口,身后就传来了很不和谐的声音。

    月亮门外又走进两名警察,前面的年纪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有点像个女孩子。后面的正好相反,满脸皱纹、皮肤黑黢黢,膀大腰圆。

    “得,我这点留着过冬的存粮算是要遭殃了。”看到这两位警察,洪涛脸上的笑模样立马没了,客套话也不说了。

    “怎么着,吃你几个石榴还有意见了?多积点德吧,万一哪天又有运动,就冲这院子你也得倒霉,到时候我就念在这几个石榴的份上不把你背铐了。我说林妹妹,我要的是纸箱子,你拿个鞋盒子有什么用啊!去小卖部拐角看看,全是纸箱子,找大的拿!”

    老警察半点没惯着,比洪涛嘴还损,贪得无厌的劲儿一点都不带掩饰的。这也就是没法把树搬走,但凡有可能,他都不会手软。

    “妹子、妹子,别去啦,上午老高刚把纸箱子都卖了。再说了,你侯大爷是去丈母娘家献殷勤,又不是捡破烂,用捡来的纸箱子装水果不合适,万一上面再有点鼠疫可就麻烦了。还是用我的吧,看到没,咱买菜的兜子都是LV的,往您老丈母娘家桌子上一放倍儿有面!”

    老警察姓侯,名新武,名字挺普通,人也挺普通,经历更普通。十七岁入伍当了坦克兵,退伍之后先到警校培训,然后就分到了新街口派出所,一干就是小三十年。他家在昌平县,现在叫CP区了,没啥过硬的社会关系,学历只有高中,级别升的简直比乌龟还慢,眼看都要退休了依旧是个三级警司。

    自打洪涛这次重生回来,他就是这片的管片民警,而在洪涛的记忆里,重生之前他好像也是这片的片警。为人还算正直,这可不是啥正面评价,有时候说一名警察正直就等于在说他没能力。

    侯警官就是没啥大能力,但做事比较认真负责,可做的越多错越多,没事儿老让人投诉,见天写检查,所以二十多年了依旧爬不上去。

    要问洪涛在派出所里和谁关系最近,派出所所长是首选,但个人感情处的一般般,如果没有孟津这层关系,人家恐怕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私交最好的正是这位在单位里不招领导待见也没啥能力的老片警,这就叫投脾气。

    那个林妹妹真不是妹子,只是长得有点像女人,才被起了这么个外号。他也是所里的警察,说新不新说老不老,大概四五年前到的所里,最初也是跟着侯警官混,还代理过大半年片警。但人家不光会来事儿,学历高,家里还有路子,现在警衔已经和侯警官平起平坐了。

    “LV是吧,成,装满!”侯警官明知道洪涛在挤兑自己,也知道这种布兜子上的商标都是假的,却没有丝毫不高兴。这么多年的历练,社会上啥人没见过,能被话挤兑急眼的次数越来越少,哪怕洪涛说得再难听也没关系。

    “呃……洪涛啊……”石榴还没装满呢,刘婶就端着饭菜来了,看到侯警官之后有点懵圈,连事先对好的台词都忘了。

    “刘婶,先放放吧,咱侯哥是人民警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肯定不吃饭!”其实就算不忘也毫无用处了,洪涛这套把戏只能对付于警官这样比较爱惜皮毛、还打算往上蹦跶的人,像侯警官这样明年满五十就可以申请病退的,半点作用都没有。

    “切,想请我就找个能拿的出手的馆子,这饭还没所里食堂好呢,你自己留着吧。老于,走,让他们先摘着,咱屋里坐坐去,孙家那点事儿还真不太好处理。”对于洪涛的屁话侯警官立马就针锋相对的怼了回来,然后和到了自己家一样,拉着于警官迈步就要往正屋走。

    “别啊,二位,佳颖和佳慧在里面呢,当着孩子说大人不太合适。我这儿也没二楼,要不还是院子里吧。高碎管够,云烟随便!”

    想去自己客厅里祸害,洪涛坚决不能让。好不容易打扫干净了,这两位大烟鬼一去,得,下午还得再收拾一遍。而且侯警官是个臭脚丫子,让他换鞋,屋里就和扔了毒气弹差不多,不让他换鞋,那地板就得擦。

    侯警官也不是非要进屋祸害,他是成心让洪涛为难,然后就能换来更好的待遇,否则这位真敢找个借口溜号,半口热水都不给喝。

    “孙家那俩丫头你都给领家里来了?”做为工作还算负责的片警,侯警官肯定知道孙佳慧在小卖部写作业的事情,但没想到孙佳颖也来了,更没想到洪涛能让她们登堂入室。

    “我说侯哥,您这眼神是不是有点伤人啊,啥意思?想把我当采花大盗重点监控?”侯警官此话一出口,不光他自己眼神里带着某种不太正常的意思,于警官、林妹妹都开始侧目,这让洪涛很气愤。

    “还采花大盗,要点脸吧,有本事先给自己弄个媳妇是真的,别整天和那两个洋鬼子瞎混。人家出事儿了拍拍屁股就走,到时候屎盆子全扣你脑袋上,另外你就不怕染上啥不治之症啊!”对于洪涛的情况侯警官还是比较了解的,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有耳闻。

    “怎么着,今天您二位是冲我来的?要不干脆回所里说去吧,这朗朗乾坤大庭广众的,我这点好名声让您二位一说就全败了啊!”

    刚把热茶壶放到石榴树下的石桌上,洪涛就开始怀疑两位警察往自己家凑的目的。难道说这段时间又开始啥扫黄打非的运动啦?保不齐,年底了嘛。要是这样的话,也就别聊什么私人交情了,公事公办最好,省得双方都难受。

    “哎呦呦,小高,你先停停手,仔细看清楚这张脸,万一明年我退了,你接着这一片,必须记住这张脸!他说的话一个字都别信,信了你就离倒霉不远了。”侯警官一把捏住洪涛的脸,转头冲着梯子上摘石榴的小警察高声介绍,合算这个才是他带的新徒弟。

    “去去去,说话别动手,有本事脱了这身皮和我练练,三分钟就让你马上退休!”洪涛一把打掉侯警官的手开始叫板,别看有四个警察在场,但气势绝不能弱,尤其是当着刚来的小警察坚决不能服软,这是为以后的相处立基调。

    “对,没错,你还得小心这小子,他会摔跤。以后不管他怎么激你也不能先动手,咱不吃眼前亏。”侯警官今天算是和洪涛杠上了,打算来个现场实习课,把这些年总结下来的经验全传授给后辈。

    “高同志是吧,你师傅早晨肯定喝了,说不定还是假酒,脑子都被烧糊涂了。你可以自己到周围打听打听,看看我洪大善人名声如何。远的不说,现在屋里就有两个姑娘是我救出来的,于哥,你给做个证,我没瞎说吧?”

    洪涛这才叫睁着眼说瞎话呢,如果小高真去周围走访,听到的只会比侯警官说的更操蛋,肯为自己说句公道话不会超过一巴掌。

    一方面是自己年轻时候确实不太安分,得罪的人有点多,还有就是前几年修院子没少和街坊闹矛盾,但最主要的是自己在附近有点鹤立鸡群了。

    古人不是说嘛,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整天啥事不干,每个月收入上万,有车有房,这就是原罪。如果自己现在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年都穿不上件新衣服,保证就没那么多人在背后说坏话了,搞不好还会有老街坊时不常接济自己一顿。人啊,就是这么矛盾。

021 远亲不如近邻5

    “老侯,孙家的事儿还没完?”于警官根本就不搭理洪涛的自吹自擂,也不替侯警官继续揭发,而是把话题转移开。

    “唉,孙家这次怕是要倒霉喽,孙连胜花了十多万,他要卖的那玩意我也看了,是不是古币不知道,但钱还不上是肯定的。”

    侯警官见到同事有些不耐烦,就不再和洪涛斗嘴玩,小声把孙家报警的根本原因讲了讲,想听听于警官有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这事儿咱可管不了,就算孙家真被骗了那也是经侦的事儿,或者去法院起诉,这是经济纠纷,咱们没权干预,最终还得走法院那边。就算你想管可管的了吗?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台子里一直催呢,今天所里就两辆车能用。”

    于警官听了这番介绍,态度立刻就更不耐烦起来,话里话外就是不想管,连帮忙出主意的兴趣都没有,还劝侯警官也别多事儿,而且坐言立行,马上站起身就要走。

    “小高,林子,你俩先和于哥回所里,把石榴也带上。我一会儿再去孙家看看,老打架不是个事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也解决不了问题。”见到同事的态度,侯警官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他好像并没放弃,还想再努力努力。

    “侯哥,姓于的在所里是出了名的滑头,半点责任都不愿意沾。这事儿除了麻烦就是麻烦,指望他帮忙真不太可能。”三个警察提着一大袋子石榴走了,洪涛立马就像变了个人,嘴里也没那么多废话了,凑到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评价着于警官的为人。

    “他还年轻,学历也比我高,明年还想活动活动副所呢,我要有这个本事也不愿意管闲事。对了,孙家好歹也是你邻居,想当大善人就别光拿嘴说,有点实际行动啊!”对于同事的冷漠侯警官很理解,可他就是不死心,转而向洪涛发起了进攻。

    “你快拉倒吧,他们能不把我当地主斗了我就知足,还善人,这年头有好人活路吗?你也少管闲事,赶紧想想明年找个啥病提前退了才是真的。要不我帮你找个医院弄个老年痴呆诊断,牛所看见立马就得上报分局。”管孙家的事儿洪涛真没兴趣,也没能力,警察都管不了,自己算哪根葱啊。

    平心而论,洪涛觉得孙家最好全煤气中毒死翘翘,也算对社会、对国家有点贡献。当然了,孙佳慧得活下来,她是个好孩子,至于说孙佳颖嘛……好像也罪不至死。

    “我的事儿你少操心,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孙家姑娘到小卖部里待着背后就是你给刘婶出的主意。可你做好事也不多长点脑子,如果孙家大人出事儿了,她能置身事外吗?”

    洪涛拒绝得如此干脆也没冷了侯警官的心,这么多年交往下来,他算是部分摸到了洪涛的脾气,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字也别信,只看怎么做。

    “……真有那么严重?”洪涛到现在也不清楚孙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光听到古币啥的。

    “嗨,孙连胜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说手里的铜钱值上千万,去新加坡参加拍卖流拍了,一分钱没挣到还拉了一屁股饥荒。除了家里的五万存款,他还从多张信用卡里提现了八万,拆东墙补西墙撑不了几个月,到时候不是追债的来就是传票来。这两年恶意透支太多,上面已经有精神了,能判就判,绝不姑息。他们家就一个老爷们了,要是再折进去,剩下全是孤儿寡母再来个老太太,这个家不就破了嘛。到时候你就是再觉得佳慧好,也得眼看着她搬走,人家还有妈呢,除非你连大的带小的一起弄院子里来。”

    为了让洪涛帮着一起想办法,侯警官不得不把案情详细讲了讲,按说这就已经犯纪律了,还牵扯到了别人家的隐私。

    “……哎呀,这次我真得叫他一声大哥了,胆子太肥了,连银行的钱也敢骗,这不是嘬死嘛。可我也不认识银行的人啊,就算认识,人家也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把欠款免了。我要是有这个本事,那还租什么房啊,干脆也从银行贷几百万花花多好。”现在洪涛是真听明白了,可依旧没任何办法。

    “你不是认识人多嘛,要不帮他去和那家公司聊聊,看看能不能把押金退了,哪怕退一部分呢,只要能把银行的钱还上一大部分,剩下不够判的也就没啥事儿了,大不了以后不用信用卡。”侯警官不是没办法,是他自己没办法,身份限制了很多能力,所以才来说服洪涛伸出援助之手。

    “……得,看在您和佳慧的面子上我去试试,把公司地址给我。不过咱有言在先,我也不一定能办下来,到时候有人说三道四您得给我作证!”对于侯警官的建议洪涛没迟疑太长时间,这也算个办法,虽然有点被动,总比等着法院传票上门强,死马当活马医吧。

    “放心,我从来不干没PY的事儿,这件事儿你知我知,孙连胜都不知道。一会儿我把全套材料都要过来,等你这边有眉目了再让他出面。唉……他也是活该,平时骂街坊打媳妇威风八面,碰到正经事立刻怂了。我还没敢实话实说,他就蹲地上开哭了。要说这一片还算有点担当的也就你了,坏人还得坏人磨啊。”

    洪涛的顾虑侯警官很理解,好心帮忙结果弄个里外不是人的事儿很常见,往往是需要你的时候说什么都成,一旦没办成,就算表面上不说,背后也没什么好话。

    “啧,我说侯哥,你别拿空话捧我,更别指桑骂槐恶心我,我真不吃这一套。这年月能把自己的事儿搞明白就不错了,真不是哥们溜肩膀,是真的人心不古,不敢管。”

    但侯警官的话听在洪涛耳朵里就不那么单纯了,夸自己是为了以后再来麻烦自己。中心思想自己还是个坏人,正好去磨坏人。

    “你这心眼子也太多了,刘婶,您来来去去好几趟了,有事儿?”见到诡计被识破,侯警官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干脆不聊了,转头问第N次路过石桌的刘婶。

    “饭都凉了,我来问问洪涛啥时候吃。”刘婶真是个淳朴人,还惦记着刚才和洪涛定下的暗号呢,可是于警官换成了侯警官,她拿不准该怎么说。

    “别问他了,现在就吃!您多拿个碗,我也凑合一顿……对了,中午吃什么?”侯警官抬手看了看表,代替洪涛给出了回答。

    “昨天的排骨……”刘婶没动地方,眼神望向了洪涛。

    “排骨和鱼都是剩的好吃,入味儿。”侯警官好像没看到刘婶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吃饭的经验。

    “刘婶,把您和孩子们的留出来,直接上锅,再来两瓶果粒橙!”在洪涛的记忆里,侯警官这么多年了好像只吃过自己三顿饭,前两顿还不全算自己请客。看起来孙家这档子事儿他挺上心的,这是要利用吃饭的机会再探讨探讨,防止自己敷衍。

    “您也别多问,问多了犯纪律,我办事儿肯定和派出所不是一个路数。所以也别老逼着我去做,万一哪天没控制好踩了线,您也没能力把我捞出来。看着我倒霉,后半辈子能安心嘛。”但自己如何办事肯定不能和他说,不是信不过他,而是身份太敏感。

    “我觉的这事儿还是找找老孟比较稳妥,他们常年办案肯定有经验,说不定身份一亮对方就怂了呢,总比你去玩混的稳妥多了。”

    侯警官确实不太放心洪涛的行事风格,这位从小到大好像就没走过正道,只是这些年随着年纪增长手段越来越隐蔽。但再隐蔽也有风险,能正大光明的解决问题最好不过。

    “我说侯哥啊,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我都小四十了,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没皮没脸的打电话求救,您拍拍良心,能看得起我吗?再说了,人家已经放出话儿了,以后不再管我的事儿,还是给我留点脸吧。”

    一听老孟的名字,洪涛连嘴里的排骨都吃的不是很香了。这辈子和孟津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唯一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当时院子正式完工,小舅舅一群人来参观,他就坐在外面的车里,出门的时候远远对了那么一眼。

    说起这个无亲无故的老大哥,洪涛的感觉很复杂。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他老爷子一走,两家人基本就没啥走动了。原因很简单,他压根也就没看得起自己,以前帮忙只是碍着上辈的情份,很勉强。

    想一想也是,人家都局级了,自己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想往一起凑合也没啥共同语言,更没共同利益,完全一边倒的友谊只能存在于故事中。

022 远亲不如近邻6

    “那你可得悠着点,实在不成也别勉强。孙连胜那是自作自受,要不是怕这家人太惨我也懒得管。”既然洪涛这边不愿意舍脸,侯警官也就不再强求,转而开始劝洪涛多加小心。

    “您放心,但凡有可能溅一身血,我立马跑的远远的,别说是孙家,就算是您我也肯定见死不救,说不定还在一边拍着巴掌叫好呢!”

    洪涛本来想对这种关怀表示感谢,可是一看高压锅,半个字谢意也说不出来了。里面除了肉汤,最大的固体是几块姜和桂皮,排骨一块都没了。

    “那你就笑吧,随便笑,我也不在这儿碍眼了,孙家的材料一会儿去刘婶那拿!”但此时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侯警官坏笑着站起身,带上帽子背着手走了。他这一趟警算是出来值了,一大兜子石榴、一顿午饭、一个承诺,全是白拿。

    “你们俩的午饭在刘婶哪儿呢,顺便帮我把桌子收拾了,小点声啊!”侯警官刚走,洪涛就觉得背后有动静。别问,肯定是孙家姐妹在偷听,听也是白听,这事儿她们管不了,也就没必要和她们解释。

    每天早起游泳、慢跑,中午睡一觉,晚上再来半个小时瑜伽,是洪涛这辈子的养生套餐。但今天的午睡很不踏实,人虽然躺在床上,可手机一直贴着耳朵,嘴里也没闲着,嘀嘀咕咕大半个小时,手机都聊烫了才挂断。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生物钟把他叫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从客厅方向隐隐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在说笑。

    声音的来源不是客厅,三间北屋正房和四间耳房全是洪涛一个人使用,西侧的两间耳房被打通之后成了花房和工作间,一到冬天里面就会摆满花盆和鱼缸。另一间则是各种工具的天下,木工、电工、管工、电焊、金属切割,样样俱全。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洪涛不是摆弄花草金鱼就是捣鼓各种活计,院子里的上下水、电路、监控、报警甚至桌椅板凳、葡萄架、秋千椅,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

    不光要做,还得尽量选择免费材料,实在找不到才去买。为此还特意用三轮车改装了成电动三轮,需要的时候骑着满大街转悠充当收破烂的,借机去别人家里看看有没有能废物利用的材料。平时则锁在小卖店门口的雨搭下面,谁家需要就去和刘婶借用。结果刘婶的好名声在街坊邻居间与日俱增,他依旧还是臭狗屎。

    东边的两间耳房是洗手间和储藏间,三间正屋中间是客厅兼厨房,他自己也不怎做饭,就弄了个开放式厨房应急,顺带着也是吧台和餐厅,西侧是书房兼游戏室,东侧是卧室。

    孙佳颖正和小米粒坐在书房电脑前面兴高采烈的玩游戏呢,还有说有笑,即便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抑制不住的咯咯笑。

    洪涛书房里的电脑比较给力,三个平板显示器围成了半圆,通过两台主机控制,主要是方便多开游戏号一起玩,现在被两个孩子给分享了,组着队打魔兽世界。

    孙佳颖在游戏里的角色和现实截然相反,是个精灵牧师,温柔可爱、飘逸神圣。可是别在YY语音里说话,一张嘴依旧脏字连篇,骂骂咧咧,黑暗精灵听到也得自愧不如。

    小米粒走的是高大威猛道路,选择的游戏角色是个牛头人战士,叫大米粒。此时正挥舞的盾牌和一堆小怪搏斗充当坦克,一边打还一边对接下来的作战部署进行安排,剩下三个人和他级别差不多。

    很显然,孙佳颖这个满级紫装牧师跑到新手区装大姐大来了,带着一群小号下副本,予取予夺,很有成就感。小米粒在孙佳颖的强力支援下能率先挑选装备,两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书房里其实还有个人,但不留意都感觉不到。孙佳慧一个人缩在儿童床下面的空间里,趴在小书桌上奋笔疾书,即便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玩得很开心也不多看一眼。

    洪涛连媳妇都没有,为啥有个儿童床呢?他选择书桌的时候转过很多家具城,都不太满意。最终还是在钓友家看到了宜家的一款儿童床挺合意。

    这玩意上面是张床,下面则是书桌、书架和书柜,把空间利用的很充分。说是儿童床,洪涛试了试,成年人一样可以使用。问问价格,二千多,有点贵。做为一名吃苦耐劳的中国人,洪涛觉得买正版太丢脸,不打折不侃价是吧,咱自己做!

    带着照相机去实地,连卷尺都免了,就用宜家免费送的纸卷尺把各部位尺寸全照下来,开车到四环外来广营建材市场找好木料买回来,用多功能木工锯床一顿锯刨钻,顺便把能改成榫卯连接的地方都改一改。

    虽然浪费了几根木料,可最终算下来,连同新买的多功能锯床一起才1900块钱,外观几乎一样,材质不敢说更好,但胶合板都被替换成了原木板,五金件和清漆同样是进口的,用起来没啥差别。

    也别说没差别,大品牌只要不故意糊弄,确实有个人所不及的地方。洪涛的盗版儿童床只用了不到三年就有个别地方走形了,这是木材加工质量不过关所致。而钓友家的正版儿童床一直用到孩子上初中自然淘汰,依旧没有变形。当然了,少许的变形并不影响使用,实在不成就再用螺栓固定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洪涛在屋门外探头看清了屋里的状况,这才背着手迈着方步踱了进去。

    “叔……是他非要玩的,和我没关系!”屋门口突然一黑,三个孩子立马就有了反应。孙佳颖最快,马上把小米粒卖了,一边说还一边揪着脖领子把小米粒提了起来。

    “我……我的作业写完了……”小米粒是最慌张的一个,洪涛和他多次说过玩游戏必须先征得同意,这次显然是犯规了,但抱着侥幸心理还得努力辩解。

    “叔……刘婶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孙佳慧最平静,等其他两个人都说完才拿起个纸袋子递了过来。

    “打完副本把作业拿过来!你都看过了?”洪涛板着脸先对小米粒下达了最终通牒,然后嘴一咧,露出满脸笑模样问孙佳慧。

    “……”孙佳慧的脸立马通红,低下头不吱声了。

    “来,到客厅来!”洪涛没继续追问,接过袋子率先走了出去。孙佳慧像个幽灵,跟在洪涛身后半点声音都没有,怯生生的站在茶几前面。

    “佳慧啊,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也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和叔聊聊,你怎么想的?”洪涛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又指了指袋子。

    “……”孙佳慧坐到沙发上之后依旧低着头,对于这个问题只用摇头回答。

    “那好,让叔看看你在写什么可以吧?”直接问问不出来,洪涛改变了策略,先聊点别的,再找机会绕回来。

    “……”这次孙佳慧没再摇头,把手里拿着的小本子递了过来。

    “嗯,英语学的不错,但这个短句不能乱用,它在不同国家和特定场景下意思完全不同。比如说fanny这个单词,在美国可以意指屁股,让别人抬起屁股这么说没问题,到了英国口语中就是比较下流的脏话了,可法国和德国很多人还叫这个名字。”

    小本子上是一篇篇日记,按照本子的厚度估算,应该还不止一个这样的本子。但这并不是洪涛关注的焦点,很多女孩子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可这些日记都是用英语写的,这才让洪涛有点意外。

    初三年级的孩子会英语按说没什么可意外的,但孙佳慧的英语水平明显比正常水平高,就算放到高三年级里都得算语法通顺的。以她的家庭环境,能把英语学到如此程度,除了肯下功夫之外,也得具备一定天赋。

    但能看出来,佳慧的英语太课本化了,工整却很不实用,就像是中文里的文言文,写个文学作品没问题,用在日常对话里不光可笑,还没什么人能完全听懂,更容易引来误解。

    “……课本里没说……”和小时候比起来,孙佳慧年龄越大越腼腆拘束,即便和洪涛这么熟悉的邻居说话也像蚊子声,眼皮都不敢抬。孩子到了有自尊心的年纪,可惜获得的尊重太少,时间长了容易走极端,表面上会极度自信,骨子里却又非常自卑。

023 远亲不如近邻7

    “除了从课本里学习之外,还有很多途径也很重要。另外学习的目的除了考好成绩,最主要是为将来准备。你要把所学的知识转化成自身技能,否则事倍功半。”

    洪涛很愿意像教导小米粒一样经常辅导一下孙佳慧的功课,至少在数学和英语方面没问题,可惜她是个大姑娘了,自己又是单身,名声还不太好,真不合适过于接近,哪怕她家里人愿意也不成。

    “别紧张,我不是在批评你,是在替你着急。叔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也算大孩子了,家里的情况应该心里有数。你将来的每一步很可能都要自己走,没人能帮忙,这就是命。人是无法选择出身环境的,但可以想办法摆脱。我觉得你有这份能力,也有这种愿望,所以才会说这些话,能理解吗?”

    关于学习方式的问题让佳慧有些迷茫,进而变成了惶恐。像她这样的孩子别看在家庭环境不正常的情况下仿佛抗压能力很强,其实内心很脆弱,非常在意别人的态度。洪涛赶紧改变了话题,从另一个角度试探着佳慧的真实想法。

    “……我妈说了,叔是个好人,我爸死的时候是叔帮忙找的墓地……”佳慧没有回答洪涛的问题,也随之改变了话题。

    “这和好人坏人无关,你叔我小时候很讨厌,街坊四邻没一个不嫌弃的,还经常和坏孩子打架。你爸帮过我不少忙,他如果没有喝酒的毛病应该是个很好的父亲。”

    洪涛没想到佳慧妈妈会和孩子说这种事儿,孙连利的墓地确实是自己帮忙找的,价格几乎便宜了一半,但原因并不为外人所知,也和人品无关,只是一种变相的报答,仅此而已。

    “你还小,有些事情既不需要知道太清楚,也没必要想太多。等你走入社会之后有的是机会去知道去想,想躲开都不成。现在呢,除了努力学习之外,剩下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快乐起来。发愁、郁闷之类的情绪,除了伤害自己身体、扭曲自己精神之外,对现实毫无帮助。如果你愿意,可以和叔说说将来想做什么,我帮你合计合计,看看哪种选择更快捷方便。”

    但这种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没必要讲给孩子听,洪涛只想借着这次机会更深入的了解她的想法和难处,能帮忙就帮一把。以自己的能力和阅历,即便无法彻底扭转目前的状况,指条明路也是好的。

    “……”孙佳慧还是没回答,不过把脸抬了起来,近距离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她有一双很是灵动的眼眸。

    “叔不会和你保证什么,口头上的保证没有任何价值,你愿意相信就说,不说也不算得罪我。”洪涛觉得自己看懂了,女孩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目标,只是还没想好该不该透露。

    “我想出国留学……”终于有了答案,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孙佳慧再次把头低了下去,仿佛做了坏事。

    “嗯,要是能得到足额奖学金,留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有很多朋友都在国外居住过,多少了解点那边的情况,留学容易,但想在当地工作,光靠刻苦学习还不一定管用。那边的单位大多是私人老板,他们更看重员工的综合能力,比如社交、自制力、对专业的理解、独立思考等等。你的自制力很强,独立思考应该也不错,专业什么的目前还看不出来,但社交太弱了。要是想让成功的希望再多几分,就得想办法把这个短板补上,对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古人说的确实有道理。洪涛仔细想了想,自己初三的时候在干嘛呢?好像除了打架、看包夜电影、凑钱买演唱会票和往女孩子身边凑之外,啥正经事儿也没干,更没认真负责的想过有关将来的问题。

    但眼前这个刚上初三的小女孩居然就想到了出国留学,抛开社会环境影响之外,她之所以产生这个想法,更多还是对自身条件总结之后得出的理性选择,且选得非常合适。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自认很有发言权,因为某辈子里也出国留学过,毕业之后还在国外住了很长时间,相对了解具体状况和细节,可以给出比较靠谱的建议。

    “社交?”佳慧再次抬起头,眼眸中的灵动变成了迷茫。

    很显然,她对社交这个词理解的不够深刻也不够全面,更没啥体验。这么多年了,洪涛印象中就没见过她的同学,也很少见她和同学出去玩,上学、放学好像就是每天的时刻表。

    “嗯,社交,从字面上讲就是在社会中与其他个体的交往。举个例子,你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如何?你和老师之间的关系如何?你和长辈的关系如何?你和同辈的关系如何?假如这种能力强,等你走上社会之后助力就多,反之则少。社会不以考试成绩为评判尺度,一个人能否成功因素很多,其中人际关系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这个道理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成立的,对于你的将来而言恐怕比重还要更大。假设一下啊,如果你真的出国留学了,在身边出现的基本都是陌生人,语言、生活习惯、文化传统完全不一样的陌生人。你觉得他们会来主动了解你、适应你、将就你吗?”

    只要肯说话,洪涛就有办法让谈话继续下去。这次也同样成功,孙佳慧已经不再低头认罪了,听得很认真,同时大脑也正在高速运转,这一切都通过眼眸反映了出来。

    “……”这次虽然没说话,但用力摇头也算一种积极的回应。

    “没错,你是客人,出国留学就是去别人家做客,自然不能让主人迁就,想站住脚就得主动去了解别人、适应别人、将就别人,快速的融入进去才成。看看你堂姐,她成绩远不如你,智商更完蛋,考高中的时候光几何一门课就差点把叔我累死,结果依旧没啥起色。但她的社交能力比你强很多,远的不说,就说我这个院子里的租客吧,从老到小就没一个和她不熟的。先不用管大家心里咋想,至少在表面上有说有笑对吧?假如现在有个招工名额,你猜有多少人会投你堂姐的票,又会有多少人投你的票?以我的判断,你堂姐得票数肯定比你多,不是大家觉得你不够优秀,而是很多人根本就想不起来你,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了解你,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人家凭什么投你票?”

    想让一个人改变心态,除了劝之外,有时候吓唬更管用。洪涛向来不怎么会劝人,尤其面对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总想上去踹一脚。

    但他很擅长吓唬人,或者叫抓别人的弱点进行攻击。孙佳慧的弱点就是将来的出路,这孩子比较早慧,已经知道选择道路了,而且可供选择的不多。用这玩意吓唬人,应该能有点效果。

    “我不会……”果然有效果了,虽然只是三个字的回答,但眼眸里闪现的光芒变了。

    “会不会是另一个问题,首先得想。只要想,才有努力学习的可能。”齐了,洪涛歪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孙佳颖,她戴着耳机全神贯注的打副本呢,嘴里脏字依旧汹涌澎湃,估计都没留意自己是不是还在屋里,更没偷听的可能。这也是想的一种啊,所以才如此专心致志。

    “我想学,叔能教我吗?”孙佳慧这次的回答痛快多了,声音也大了些,不用支愣着耳朵就能听清楚。

    “叔教不了你,咱俩之间有一条宽宽的代沟,几乎是无法逾越的!我们之间的思维模式太不一样,我教你的东西会脱离这个社会的,还不如不教。”洪涛摊开双手,皱着眉撇着嘴。

    “……”前面说的都是胡萝卜,孙佳慧张嘴吃了,还越吃越香,结果等来的是一根大棒子,搂头就是一下,让她满嘴立刻充满了苦涩,眼眸里的光芒顿时消失不见,头也再次低了下去。

    “不过有个人能帮你,你也认识,就住在前院,你该叫她姨呢还是姐姐?还是姐姐吧,王大丫……哦,是王雅静姐姐。晚饭的时候我会和她提,别担心,她会非常乐意收你这个小徒弟。好啦,继续写吧,我先看看这些东西。”

    还没等孙佳慧的下巴碰到胸口,洪涛话锋一转,大棒子不见了,一根更大更甜的胡萝卜出现在眼前,听得孙佳慧直眨巴眼。

024 远亲不如近邻8

    “拍卖合同?”等孙佳慧离开客厅,洪涛才把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在茶几上,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份合同。它装订的非常精美,封皮的硬纸上布满了浅色暗花,两行烫金小字更是写得龙飞凤舞,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但文字内容就有点俗了,让洪涛这个号称吃过见过玩过的主儿都有些咂舌。拍卖啊,这肯定不是块八毛钱的规模,可孙家有什么东西够得上拍卖呢?这个问题洪涛玩命想也没想出来,干脆也别费劲了,打开看看呗。

    “……钱是大风刮来的吧,啥都没见到呢就先交了十二万块钱押金,真能卖出去吗?”和外表的高大上相比,合同内容同样不弱,还是中英文双语的。

    不过也就是蒙一蒙普通老百姓,但凡有点见识再熟悉英语的人几眼就能看出不妥之处。首先是语法,也不知道谁给翻译的,严重的语法错误不止一处。其次就是单词,如果说语法错误有情可原的话,这么严肃的商业文件要是连单词都能写错,可见这家叫做金辉文化的公司有多么不严肃。

    最后就是内容,这并不是一份委托拍卖合同,而是授权委托拍卖合同,说白了就是孙连胜把他手里的五枚明代古币授权给金辉文化公司,再由金辉文化委托一家新加坡拍卖行进行公开拍卖。

    要说这么弄也没啥毛病,这些年国内古董收藏连续升温,几乎到了人人都参与的地步,各种商业拍卖活动也跟着火爆起来,不光国内有,国外也有。

    洪涛不太熟悉古董行业和拍卖行业,也不搞收藏,但从这份合同的字里行间总是能感觉到一丝诡异,尤其是有关押金的条款。

    凡是正规的商业合同,一旦触及到此类问题通常都会注明的非常清楚,怕的就是避免将来无法区分责任和义务。但在这份合同的相关条款里,洪涛就没找到一条非常明确的界定,到底什么情况下该退还、什么情况不退。

    这样一来的话,做为缴纳押金的一方可就有麻烦了,万一金辉文化找借口不退押金,而拍卖又流拍,孙连胜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就算向法院提起诉讼也很难把押金要回来。因为合同上并没有强制退还条款,法院也无法支持此类诉求,顶到天了只能调解调解,一来一去耗两年真不算拖沓,且调解结果并不一定如意。

    这种手法和当年小舅舅他们用承建合同骗乙方工程队私下里给好处费是如出一辙,受骗人往往把注意力全盯在主体内容上,比如承建项目的真假、垫资数量、甲方资金划拨快慢,却没想到骗子根本就没打算碰工程款,人家骗的就是好处费。

    除了合同之外,还有鉴定证书,言辞凿凿的证明孙连胜手里的古币极其稀有且价格不菲。但证书是第三方开具的,表面上看和金辉公司毫无关系,从鉴定费收据上也找不到半点关联。

    这倒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当年小舅舅他们手里拿的蓝图、建筑设计图也都是从正规单位里弄出来的,项目百分百是真的。骗人嘛,纯靠说瞎话那都是中学生水平,把假的说成真的并不稀奇,但把真的弄成假的,这才算高级呢。

    很多人在骗局被揭露之后依旧不相信现状,因为他们看到的所有人、所有文件都那么真实,怎么可能受骗呢!在做局的圈子有句行话,叫做眼见为实。

    没错,此时成语的含义就完全反了,小舅舅他们利用的就是眼见为实的惯性思维来让人相信本来不存在的东西。只要把局做得细致入微,再稍微发挥发挥演技,就能让对方主动入套,上赶着把钱送过来,轰都轰不走。

    当年上这种恶当的工程队不在少数,但是随着建筑行业越来越规范,招投标方式越来越普及,这种骗术基本已经绝迹了。

    没想到啊,它居然又悄悄死灰复燃了,只不过是换了张皮,但骨子里还是那一套,而且打击面扩大了,从有针对性的行业内人士变成了面向全社会。

    工程队被骗几万好处费不会垮,可普通人一下被骗几万、十几万就有可能再也缓不过来了。他们原本都是底层民众,家里没啥积蓄,拿出来的往往是养老钱和棺材本,甚至和孙连胜一样是借的钱。

    看完了这些材料,洪涛心里基本也就有底了,只要不是太新颖的骗术,发现的也不是太晚,把钱追回来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别人可以没有,但自己必须有。

    心里有了底,材料也就不用去仔细琢磨了,那些玩意上面没几句真话,琢磨也是瞎琢磨,有这功夫不如去关注下刘婶的工作进度。人是铁饭是钢,烧烤晚会的英雄帖都撒出去了,必须不能有变故,否则自己的名声就真臭到家了。

    背着手、迈着方步回到自家院子里,刘婶正在小卖部后面的厨房门口收拾羊肉。这女人太能干,不见怎么忙就把十几个人的吃喝全弄好,还不耽误看店卖货。而且她自己并不觉得累,经常说比在家里种地轻松多了,可见农民的劳动强度有多大。

    洪涛不打算过去帮忙,不是懒,是不想添乱。如果没有自己帮忙,刘婶可以很有条理的把一切弄好,添上自己,她还得调整干活的节奏反倒更累更忙。

    “呦,是不是我手表慢了?”刚走下台阶,洪涛突然停下脚步,抬起胳膊盯着手表使劲儿看。

    “洪先生,不要表演了,是你的客人把我们吵醒的!”迎面走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绿一黄,同样都是短打扮。

    高个绿眼珠戴眼镜的就是西屋房客戴夫,标准的北欧人种,皮肤白皙头发金黄骨架很大,性格严肃。矮个黄眼珠子的是谢尔曼,估计可能有点拉丁混血,头发接近黑色,性格更活波,非常喜欢和洪涛斗嘴玩,无论中文英文都可以。

    “吃肉还是睡觉,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洪涛摇了摇手指头,开始出招了。

    “哦,哈姆雷特……但哈姆雷特有自己的房子,我们却需要缴纳高额房租。如果吃肉和房租有关,我还是选择睡觉!”

    谢尔曼的想法和刘婶如出一辙,听到洪涛要请客立马就联系到房租。也难怪,他们俩的房租是全院最贵的,但房子结构、面积、包括家具都和东屋的纠家一模一样,心里能平衡才叫傻子。

    但洪涛也不算欺骗,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至于说为啥中外有别,洪涛说这叫汇率差。

    道理很简单,如果去美国玩就得用美元支付房费,可美国人的收入比中国人高很多,自己挣着人民币花美元,太亏了。所以必须征收美国房客汇率差,以补贴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人民币与美元差价。

    当然了,这些都是屁话,洪涛摆明了就是要坑他们,爱租不租,不租更好。外国房客除了能带来诸多麻烦和手续之外,一分钱不多挣,凭啥啊!

    “真是越富有越吝啬,你们俩一个月往酒吧扔的钱比房租还多,怎么不见去和酒吧讨价还价呢?我是真想再把房租涨一涨,可惜你们手里有未到期的合同,我可不想当被告。至于说吃肉嘛,这是北京的风俗,入冬之前大吃一顿补充身体热量。做为房东,除了收取租金之外,我还很关心房客的身体健康。不过你们是外国人,可以不遵守这些本地风俗。”

    和外国人交往洪涛一点不惯着,他们比很多中国人还贼,只要感觉受到了特殊待遇,立马就能准确评估出目前的局面,什么教养、素质全都忘到了脑后,一步步逼迫对方再次让步,然后就没头了。

    群里很多房东也有过外国租客,但能善始善终的很少,基本都是被逼到忍无可忍了才翻脸,结果很可能再因为合同吃官司,多少也得损失点。

    这事儿在洪涛看来既不能怪中国房东笨,也不能怪外国房客坏,完全就是文化差异和人性使然。假如中国人去外国租房,房东一见面过于热情,用不了多久,中国房客也会得寸进尺的,不这样才叫不正常。

    平等这玩意是互相的,不能有自满也不能带着自卑。过于热情、经常让步就是一种自卑的表现。那该怎么办呢?很容易,就拿外国租客当普通租客看待,甚至还可以再苛求一些,该计较千万别大方。

    毕竟因为他们的到来,房东要去派出所报备,还要承担一些连带责任,多付出了凭啥还得忍让?越是这样,他们就越尊重你,越把你当同类平等看待。人这个玩意就是贱骨头,过份优待通常只会得到白眼狼,针锋相对反倒你好我好大家好。

025 肉票

    “NO、NO、NO,北京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我们爱它,入乡随俗,晚上我们会带着礼物准时赴宴!”一听说晚上的烧烤可以不来,表情一向冷峻的戴夫马上有了笑容,用很标准的美国中文说得慷慨激昂。

    “入乡随俗好,非常好,所以就别拿着破黑方来蒙事儿了,那玩意白给我也不喝。晚上是我请客,酒菜都归我准备,你们带着嘴来就成。但我们北京人还有个风俗叫做礼尚往来,我请你了,你得找机会再请我,一来二去的我们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先说好啊,酒吧我不去,不过要是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人,我倒是愿意请她来家里做客。”

    “我在左岸碰到过……”听到洪涛把最后一句话变成了英语,特意去强调那个她字,戴夫马上会意的笑了,把头凑过来准备详细聊聊。

    “戴夫,我们该走了,她的事情等我们回来再和洪先生说,至少今晚她无法来这里做客!”戴夫和谢尔曼的外表非常具有欺骗性,性格活波爱说爱笑的谢尔曼看上去挺随和,实际上是个笑面虎,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灌醉了都没几句实话。反倒是一脸冷峻的戴夫是个直肠子,之所以少言寡语,不是不爱说话,而是有点小结巴,碰上外人就尽量闭嘴。

    “哦……那晚上见!”让谢尔曼一提醒,戴夫好像明白了什么,推着自行车大步出了二门,逃也似的骑了上去。

    “见你娘了个头!”想要的答案没问出来,洪涛冲着两个人的背影啐了一口。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找女朋友更谈不上结婚,即便熟人给介绍也不见。这倒不是穿越次数太多把身体机能搞坏了,而是对感情生活已经没了兴趣,不想再投入一次。

    可生理问题是客观存在且不随意志而转移的,天天当和尚这日子也不太美满。咋办呢?戴夫和谢尔曼没来时,洪涛只能去歌厅夜总会踅摸专业选手,有了他们俩之后,就换成了酒吧里的半专业或者业余选手。

    和专业选手相比,这些目标更新鲜、更有情趣、质量更好,但价格并不会上浮,说不定还更低,延续性也更长。只要不牵扯感情问题,最长的一个保持了三个多月。

    但戴夫和谢尔曼也不是白给洪涛介绍,最次也得请他们去酒吧坐一坐,还不是后海边上的清吧,得去三里屯的大型迪吧。算来算去好像也省不下什么钱,背着抱着一样沉。

    “躲开点,小屁孩玩尼玛什么电脑,你们老师没教你啊,不能沉迷电脑游戏!”正在琢磨着是不是找时间先去戴夫透露的酒吧里转转,确定一下目标是否合乎自己的要求,北屋就传来了清脆的训斥声,很有点花腔女高音的传承。

    “咣……叔,姐姐抢我电脑,还弹我脑夯!”几秒钟之后,屋门被人重重踢开,小米粒气鼓鼓的冲了出来,眼睛里还噙着泪。

    “她抢你电脑,你踢我门干什么?”洪涛的脸马上沉了下去,背着手走向前院。

    “副本最后的大BOSS还没打完,佳颖姐姐就要去参加工会活动,还抢我的电脑要双开……”小米粒见状赶紧瘪着嘴跟在后面,边走边小声告状。

    “那就晚上再玩,我让她带你下三次副本!”对于小孩子之间的矛盾洪涛从来不插手,除非有一方故意欺负另一方,而另一方又没有还手的余地。

    “晚上我妈不让……”小米粒觉得更委屈了,这不是纯糊弄人嘛。别说晚上,只要妈妈在家,无论自己如何表现都不可以玩电脑游戏。

    “叔说可以就可以!你忘啦,今天晚上叔请客吃烤串,你妈也得参加。到时候你快点吃,吃完了就去叔屋里玩,我估计至少能玩到十点多!”

    对于孩子,洪涛通常不会采取欺骗手段,就算骗也得特别用心,坚决不能让孩子识破。和成年人相比孩子更敏感,被骗之后很容易失去信任感,一旦这玩意没了可就太麻烦了,因为你说啥他都不信。

    “哦,洪叔万岁!”这个计划让小米粒立刻破涕为笑,兴奋异常。晚上上线的玩家更多,也更容易找到一起下副本的伙伴。

    “先别急着高兴,你的作业还没交呢。这次的作业就改用汉语拼音把去早市买菜的过程写下来发邮件给我吧,日期和标题要用英文。”胡萝卜甜吧?还不等咽下去大棒子就来了,这是洪涛唯一擅长的教育方式。

    “……”这一棒子差点把小米粒的眼泪打出来,对于一个刚上学前班的六岁孩子而言作业有点难,但为了晚上的游戏时间又不得不完成,还得尽量做好。

    “别打扰佳慧姐姐,自己拿着笔记本电脑去客厅沙发上写,不许进书房!”见到小米粒噘着嘴向里院走去,洪涛马上又补上一句。书房里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可以用,但里面没有装任何游戏。

    “……那太难了……”这回眼泪算是真下来了,小米粒原本还想找佳慧帮忙,这位姐姐和佳颖姐姐完全不一样,从来不欺负人,也特别好说话。可惜小伎俩还没用呢就被识破了,绝望之情难以言表。

    “敢哭一声晚上的游戏时间取消,连续三天午饭吃素菜!”听到小家伙的惨叫声中夹杂着些许呜咽,洪涛的三角眼立马又瞪了起来。

    哭泣是孩子耍赖的方式之一,所以一次也不能纵容,否则就会变本加厉,每次遇到困难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向大人哭,这不就成废物了。

    “……”惩罚办法一出,小米粒的眼底深处马上射出两缕恶狠狠的激光。世界上大多数胖子都是吃货,他也不例外,小小年纪就无肉不欢。

    在这一点上洪涛觉得完全是纠妈妈的错,做为单身母亲独自抚养孩子确实不容易,那也不能一方面极度苛求、一方面又极度溺爱。

    要求小米粒学习没错,可这么点孩子就想吃啥吃啥,一点不加以控制真的好吗?不过做为外人洪涛无权干涉别人如何教育孩子,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增加小米粒的运动量,顺带着减少摄入量。到底管不管用,能管多大用,谁知道呢,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啥事儿?哦……哦……成吧……老王,你最好直接撕票,把他全卖了也不值那么多钱!等着吧,我这就过去。”刚溜达出院门,屁股还没在躺椅上坐稳,手机响了。号码很熟悉,但电话另一头的人只说了两句话就换成了别人,洪涛基本都是听,只在挂断之前才说了两句,表情很是无奈。

    来电话的是小舅舅,让自己过去也不是有啥便宜可占,而是被债主堵在了外面,急需救援。

    这个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几年前小舅舅的建筑公司承建了一座由中港合资开发的商业楼,工程进度还算顺利,但近千万的尾款迟迟没有到账,一拖就是好几年。

    小舅舅的建筑公司倒是还能勉强周转开,可负责后期装修的工程队就倒霉了。他们的工程款应该是从尾款里出的,可总也拿不到钱,找开发商没啥结果,只能就找小舅舅要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工程队追债,以前小舅舅不管怎么说还算都糊弄过去了,没承想这次比较激烈,工程队直接把人给扣了,不给钱不放人。电话就是他们让小舅舅打来的,口气挺狠,只让一个人带着钱过去,否则后果自负。

    其实吧,洪涛并不怕放狠话的,更不把小舅舅真当人质。开玩笑呢,这可是在天子脚下,无论多有理,只要敢玩这套结果只能有一个,被正义的人民警察绳之以法,然后有理也变没理了,欠款不光要不回来,搞不好还得给受害者赔钱。

    但是吧,对于这件事儿里的三个主体,洪涛还是比较同情工程队这边。他们是最无辜也是最弱势的,非要按照道理讲也确实该由小舅舅的建筑公司先行偿付工程款。至于说甲方拖欠的款项,可以义正言辞的去讨要,实在不成就采取法律手段。

    可话又说回来了,现实里的事儿总是不太合乎道理的。小舅舅也不是没试过,这些年他没少为了这件事儿四处奔走,请客吃饭打通关系的钱花了没有百万也得几十万,但这笔原本应该偿付的欠款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至今仍旧遥遥无期。

026 肉票2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诉讼或者仲裁。

    选择前者吧,小舅舅找了好几位律师咨询过,答案都不太令人满意。对于欠款的事实大家都认可,但麻烦就麻烦在如何执行上。

    即便官司打赢了,对方弄个账户里没钱,小舅舅依旧是一分拿不到。查封资产,别逗了,这座商业大厦还有区里的股份,否则对方也不会这么硬气,就是不给钱。

    那仲裁呢?律师说也不太乐观。对方的后台比较硬,既然法院都管不了,行业协会怕是也无能为力。考虑到小舅舅的建筑公司还要在本市、本行业里继续经营,如果把事情闹得太大,最终非但拿不到工程款,说不定以后也接不到活儿干了。

    “洪老板,你这是要出门?”看到洪涛刚出来又急匆匆返回里院,片刻之后换了身衣服黑着脸出来,直奔汽车而去,刘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追了出来。

    “哦,我出去办点事儿,估摸着饭点儿之前能赶回来,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先吃着!”洪涛也顾不上和刘婶解释了,别看嘴上说的决绝,实际上他还真怕小舅舅出事儿。这群农民工别看平时没啥脾气,那是没把他们惹急眼,真急了比谁都狠。

    “老王啊,我到了,发廊门口的灰色捷达就是。你快拉倒吧,我才不进去呢,而且我也没拿现钱,你得和我去银行提款。废话,谁家里能老放着一大堆钱等你绑票玩。我说你也是急糊涂了,想抓你我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直接带着警察来不就得了。他是我舅舅,不是我亲爹,大不了不要舅舅了成不?爱来不来啊,我只等五分钟就走人,连手机都关了,爱找谁找谁去,看谁还能这么痛快给你钱!”

    约定的地点也不太远,就在东五环外的城中村,如果真出了京城洪涛还就真不敢去。现在他不光来了,气势还挺足,一点不像来拿钱赎人的,在电话里喷得吐沫星子四溅,半点不让步。

    “哎呦喂,别探头探脑四处张望了,赶紧着吧,我晚上还约了人吃饭呢!”没过几分钟,洪涛就看到了工程队的工头在几十米外的路口犹犹豫豫,干脆摇下车窗扯着嗓子猛喊。

    工头看到附近没什么可疑迹象,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过来,但洪涛在反光镜里又看到另外两个人从车后靠了过来。还挺有反侦察手段的,都知道一明一暗了。

    “别,就你一个跟我去,这么多人干嘛啊,还打算抢是怎么滴!”洪涛可不打算让三个人都上车,别说什么不敢,万一他们敢了,自己真玩不了以一敌三的戏码。

    “你会功夫,要是不给钱谁能制得住!”工头的眼神已经有点散了,内心应该是极度恐慌。

    他对洪涛并不陌生,当年翻盖院子的时候大家相处了好几个月,也没少看洪涛在沙子堆上把自诩身强力壮的小工们摔得满地爬。

    “老王啊,你是不是看武打小说把脑子给看坏了?还功夫,我要是不想给钱巴巴的跑过来干嘛?咱俩在银行里把钱点清楚,等我接到小舅报平安的电话钱就归你了,还不用担心有假钞。我是啥人你也应该明白,信不信由你!”

    看着这个被几十万块钱就逼得铤而走险的中年人,洪涛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是木匠出身,手艺很不错,人品也不错,自家的院子谁看了都得说声盖的规矩,一点没偷工减料,有时候还能为主顾着想如何省点。

    本来还指望着以后院子里有个修修补补的活儿还找他呢,可现在居然反目成仇了,具体为什么还说不太清。这尼玛是啥世道啊,把好人逼成了绑匪。

    要说小舅舅不地道吧,他手下也养着一大堆人呢,只能先顾着眼下把其他忽视。自从奥运之后,京城的建筑业一天比一天难,不垫资就找不到合适的项目,垫资了……至少有百分之五十也是被拖欠工程款的结果。

    “洪老板,这事儿真不怪俺,要是拿不回这笔钱,俺一家子就没法在村里待了。要光是俺一个人还好办,可还有老娘和孩子,这些年她们可没少为俺在村里受气……”琢磨了几秒钟,工头还是信了洪涛的为人,和同伴耳语几句之后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开始诉苦。

    “我能理解,这笔钱也不是我小舅的,是我自己的。他公司里也快周转不开了,一下子真拿不出这笔钱。我还约了公司的会计,让他带着单据在银行等着。到时候你啥话也别说,拿到钱在工资单上签个字这事儿就算两清了好不?”

    听了这番解释,洪涛连半点埋怨的话也说不出了。老王这个工头其实就是个引路的,带着村里人出来挣钱,结果干了小一年工资没拿到,还拖了好几年,搁谁谁乐意啊。

    这次看来是被村里人逼急了,才脑子一热铤而走险,不合理但合情。农村和城市里不一样,拖家带口的跑都没地方跑,一旦把全村人得罪了也就没啥法可言,折腾起来一个比一个狠,还祸连九族。

    “中、中……俺们没碰胡总,他还好好着呢……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胡总,可俺们真的没办法咧……”王工头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满头冒汗,满嘴说软话,估计也开始后怕了。

    “放心吧,这事儿除了我和胡总别人都不知道,你只要管好你们那些人的嘴就成,一旦传出去可就是大篓子了。”银行就在来的路上,预约过有钱可取,等了十多分钟,小舅舅建筑公司的会计也赶到了,一边取钱还一边询问为啥突然这么急急忙忙的补发拖欠工资,还有这笔钱该怎么入账。

    “胡总正在陪客户呢,具体细节等明天你去问他,我只是个帮忙的。”洪涛一脸的不耐烦和无所谓,三言两语把会计打发了,在银行里抱着两个装着现金的布袋子和王工头一起等小舅舅电话。

    “小涛,人抓到了吗?就是给你家盖院子的那个!这回可不能饶了他,太气人了,还有没有王法啦!”刚过几分钟,洪涛的电话里就传出了小舅舅的声音,果然一点都不像刚被人揍过的,中气十足。

    “……你老老实实开车吧,先去我家再详谈!”洪涛在确认了小舅舅不是被人逼迫之后,半个字都不想听他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二十七万啊,自己这个浑身长满了齿儿的小耙子抡圆了搂了五年多,也顶不住小舅舅这个没底的匣子抖搂一次的,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我建议你最好打电话让人来接一下,别半路再弄丢喽,那我可就没招儿啦!”打发完了小舅舅,还得叮嘱老王一句。这边是城中村,人口流动性极大,眼看要到年底了,提着这么多现金真不适合满街乱转。

    “中,我这就打电话!洪老板,您是个好人,俺嘴笨,也没啥大本事,以后家里要是有啥活儿千万别客气,出把子力气俺们二话不说!”

    眼见困扰了自己好几年的大麻烦真的就这么过去了,王工头感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吭吭唧唧的送到银行门口,总算说了句不太合时宜的场面话。

    “我多句嘴啊,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洪涛本来想说鬼才再敢用你们,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老王不像穷凶极恶的人。

    “……是俺内弟……”王工头迟疑了片刻,还是把主谋给卖了。

    “以后记着啊,出去干活最好别带着他,容易坏事儿!”洪涛点了点头,果不其然!王工头的内弟自己见过,嘴挺能说,干活偷奸耍滑,眼睛总瞟着大姑娘小媳妇看,一下工就换上干净衣服出去乱逛,不是个安分家伙。

    实事上确实不安分,据其他工人讲,王工头这个内地在他们当地那是出了名的混蛋,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打架斗殴次次参加。别说姐姐,就算父母也管不住。但有个例外,老王说话他还算能听,所以才跟着出来,省得在家里折腾没人管得住。

    “唉,想带也带不上喽,二娃在城里找了份工作,专门替大老板要帐,如果不是这样,俺怎么会听了他的……”一说起这个内弟,老王的表情比没要到钱还苦,看来现在他也有点束手无策了。

    “替人要账?老王啊,咱俩算是有点交情吧,你能不能让你内弟也帮我个忙,比要账轻松,只要听我安排,保证没危险。”洪涛已经走到了车边,钥匙都掏出来了,突然又放回了兜里。

027 肉票3

    “那有啥不成的,他好歹要叫我声姐夫,没我这些年带着他出来见世面,他找个屁的工作。这样,你带俺回去当面和他讲要干啥,敢不答应我绑也把人绑回去!”

    对于洪涛的请求,老王答应的格外干脆。除了当年盖院子时候的交情之外,主要还是这次的事情解决的太仁义了,总觉得有些亏欠又还不上。

    老王的内弟外表很唬人,个头不高但很壮,尤其是脖子,和当年的泰森有一拼,比脑袋还粗。见棱见角的方脑袋上横竖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少说也得有四五个,只要别笑,往谁面前一站也能露出几分煞气。

    但熟知内情的人根本不怕他这一套,这小子从小在村子里就是最讨厌和最倒霉的角色,跟着别人一起去打架,打架的都没事儿,就他脑袋上带着伤回来了。一问还不是打的,而是爬墙头逃跑掉下来摔的。脑袋上那些伤基本都是这么弄的,也不是故意,就是人怂加上点背。

    只有一条是被人打的,打他的人就是老王。当年老王和他姐姐刚结婚不到一个月,这倒霉孩子就去姐姐家要钱赌博,被骂了一顿之后居然拿着菜刀吓唬姐姐。

    不巧让提前回家的老王给撞上了,一脚踹倒,劈手夺过菜刀就是一下,要不是有姐姐死命拉着,这小子说不定就得被砍成花瓜。

    自那之后,这小子见到老王就腿软,让干啥干啥,半句废话都不敢多说。要不是年纪悬殊没那么大,刚开始洪涛还以为他是老王的儿子。

    “嘿嘿嘿,洪哥,您甭说了,俺懂咧,在我们公司这叫B计划,还有更厉害的C计划、D计划、E计划,好多咧,厚厚一大本,看得人脑袋发疼!”听了洪涛的介绍,再加上老王的首肯,二娃立马就活了,胸大肌拍的山响,满嘴都是专业名词。

    这时候他就没什么煞气了,满脸全是贱笑,怎么看怎么是个二流子癞皮狗。也别说,他还真适合讨债的工作,需要吓唬人的时候板着脸,需要恶心人的时候一咧嘴,干两个人的工作只拿一个人的工资。

    “别,二娃兄弟,我这个活儿就到B计划足矣,后面的用不上。不过B计划也不能全让你一个撑着,好歹得再有两三个帮衬,你帮我算算,大概需要多少?”

    看着眼前这张脸,洪涛觉得帮孙连胜退款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几分。既然要用二娃了,那自己准备的人手就省了吧,免得两头欠人情。

    “洪哥,你这就见外了不是,俺姐夫他们的钱是你帮着拿回来的,说起来是俺们对不起你和你舅舅,这个活俺接了,人手也不用找,俺姐夫陪着就够了,我保证不耽误事儿!”可能是由于老王拿回来的两袋子钱太有震撼力,二娃少见的仗义了一次,但也没忘了拉着别人一起仗义。

    “这事儿让你姐夫去怕是够呛吧?”二娃能胜任可以确定,但王工头和他那些工友就差点意思了,这又不是盖房子,光有力气和手艺还不成,重要的是狠劲儿和赖皮赖脸。

    “中,二娃说的中。洪老板,这几年去找甲方要账,其实也和你说的办法差不多,还没少挨保安打、警察抓,光局子就进去了不下五次,胆子早就练出来咧,嘿嘿嘿……”

    听到有人看不起自己,老王也拍了拍胸脯,讲事实摆道理,试图让洪涛认可他的能力。不过和二娃比起来,他笑的可就真诚多了。

    “那成吧,明早我还来这里接你们。”洪涛看着眼前这张真诚的笑脸,心里比刚刚白送出去几十万还难受。

    好好一个手艺人,愣是被社会教育成了二流子,而原本的二流子,现在已经走进了不白社会团伙,看样子活的如鱼得水,真是快没好人活路了。

    不管怎么说吧,损失了二十多万,换来小舅舅的人身安全,外加两个得力帮手,总体结果洪涛还算比较满意。凡事儿得尽量往好处想,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但刚到家门口烦恼就来了,小舅舅那辆黑色二手奥迪大马金刀的停在了车位里,还是斜着的,一辆车占了三辆车地方,自己只能停到马路对面去。

    “咯咯咯……扑啊,你得展开身体侧扑!再来一次!”刚进院门,一阵孩子的笑声伴随着小舅舅的吆喝直冲耳膜。

    这位刚刚被解救的肉票半点自觉性都没有,正在里院和小米粒踢球呢。他当罚点球的,让小米粒当守门员,还不怀好意的忽悠孩子倒地救球,看着小肉球满地乱滚笑得无比畅快。

    小米粒也是个缺心眼的玩意,但凡有人和他玩吃多大亏也在所不惜,早上刚换的衣服现在都成拖布了,也笑得无比畅快。

    “作业做完了吗!”洪涛一露面,笑声戛然而止,再一出声,小米粒干脆就坐地上了。

    “佳慧,去给他洗洗换身衣服!别用我浴室啊,去他家的,钥匙在他脖子上挂着呢!”就算跪地上洪涛也不会有笑容,尤其是看到小舅舅那张欠揍的脸,立马就想起了刚刚损失且再也拿不回来的钱,心里像滴血一般。

    “这孩子胖乎乎的挺好玩,比你小时候可爱多了。”对于洪涛的脸色小舅舅权当没看见,还拿话挤兑呢。

    “那你不如自己生一个,想啥时候玩就啥时候玩。”洪涛往躺椅上一靠,用眼角斜楞着。

    “……不就是二十多万嘛,别急,等这个工程拿下来我立马还你。”看到洪涛的表情,小舅舅只能主动提起钱的事儿,他来的路上不可能不给单位打电话询问,会计肯定得汇报。

    “不是钱的事儿,你说你要是早点给人家多好,前几年工程还好干的时候也不缺这点钱吧?”还钱洪涛就不指望了,别说没有,就算有,这位舅舅也不会还的,除非他钱多的实在没地方放了。

    “又不是我不给,是甲方不给我!你不懂这里面的事儿,一码归一码,总不能我自己掏钱垫上,凭什么啊!”

    小舅舅最听不得洪涛在业务方面指手画脚,在他眼里外甥除了翻盖院子出租之外,在挣钱方面也是个废物。这么多年了,要工作没工作、要生意没生意,整天窝在家里吃房租,没啥大出息。

    “要我说也别上诉仲裁了,没啥希望,白花钱。建筑行业会越来越不好干,你不如趁着现在手里还有点资金,琢磨干点别的。”

    对于这个话题洪涛是不想继续谈了,这辈子重生的时间段有点晚,对未来也没多少记忆,想给小舅舅指条明路都没能力。但这笔官司还是知道结果的,最终小舅舅选择了仲裁,然后输了,一分钱也没拿到。

    “现在干啥都难,好日子一去不返喽!”小舅舅也不是没想过转行,可随着改革开放进程逐渐深入,各行各业都在洗牌,相对赚钱容易的都被大资本占据了,想像前些年那样靠冷门致富已经不太可能,就算有,入行的门槛也非常高。

    互联网行业里倒是有机会,可惜洪涛对虚拟经济不太了解,更搞不懂如何融资炒作升值再转手套现的技术,即便有点子也不敢让小舅舅去尝试。

    “你们那群人现在都干嘛呢?”这个话题也是老生常谈了,每次见面都会提起,但每次都没啥结果。

    “有几个混得不错的,还记得广州的醋舅舅吧?现在他算扇起来的,弄了个啥网络台子,就像银行一样,你拿钱给他,利息百分之二十以上,他拿你的钱当本钱转手借给别人,利息更高,左手倒右手,一来一去就挣钱。去年回来了一趟,想拉着我一起干,我琢磨着不太靠谱,这尼玛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还是高利贷,国家早晚得管。谁知道国家真不管,不光不管,据他说很多贷款项目还都是政府的,我到现在也没想通。还有南城的文杰,出狱之后没两年就和一伙儿南方人搞了个公司,说是卖啥网络信息,也尼玛属于高科技。真邪门了,这年头好像是个人就能开银行弄高科技,你天天摆弄电脑,这方面懂点不?”

    聊起当年做局的伙伴小舅舅又是唏嘘不已,一方面佩服人家的闯劲儿和眼光,一方面也搞不懂眼下的新行业到底算合法还是违法。他成长于改革开放初期,属于当时见识眼光很前沿的那类人,可几十年下来不光没保持住势头,还有点被时代抛弃的感觉。

028 贴秋膘

    “我也不太懂,但我知道醋舅舅和文杰舅舅玩的都是偏门,要是你不想重操旧业,再被检察院和经侦天天传唤,最好一点都别沾,反正也不愁吃喝了,踏实几年吧。”

    小舅舅的描述不仅简单且模糊,但这不影响洪涛的判断。醋舅舅玩的不就是火爆一时的P2P嘛,别看名字挺洋气,攀上了高科技互联网的幌子,但骨子里依旧是最原始的骗人手段,学名好像叫庞氏骗局。

    他们的经营手段很简单,先利用高息吸引民间资金,再拿着投资人的钱去放贷,赚取中间差价,基本和银行是一个套路。

    可问题是银行有政府信用背书,一旦出现问题还有央行坐镇,大不了再印点钞票,储户多少有点保障。私人集资者完全没有任何担保能力,资金链一旦断裂,结果就是储户们血本无归。

    更甚者刚开始就没打算好好经营,打着能蒙就蒙,蒙不了就走的念头来的。等资金池里的资金攒的差不多了,马上通过各种手段把钱转到国外,就留下空壳公司里的桌椅和法人顶缸。而这类公司的法人往往只是个傀儡,甚至毫不知情就被当了法人,无论找得到找不到都于事无补,一分钱也拿不回来。

    这可不是洪涛目光如炬能看透人世间一切黑暗,有关P2P借贷的问题在他重生之前的时代里就已经爆发了,是血淋淋的事实。

    文杰舅舅的公司更狠,他贩卖的互联网信息很可能就是个人信息,这玩意是网络时代一切罪恶的源头,也是网络时代骗子的基础工具。如果说醋舅舅是违法,文杰舅舅就是标准的犯罪。

    但这些东西太复杂也太专业,洪涛没法和小舅舅把一切都说清楚,主要是连他自己也搞不清里面的细节,就这么空口白牙的下结论太没说服力,只能泛泛的提醒。

    “唉,真是老了呀,想当年……”小舅舅也没太留意洪涛的警示,完全沉浸在英雄迟暮的惆怅中。

    眼下建筑公司不太景气,即便家里的日子过得不比谁差,进来出去的都是胡总,可要是说一点都不心动也是假的。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那就只能到回忆中找找感觉。

    “哎呦,老胡,你怎么有时间过来啦?怎么着,这是给小辈传帮带呢?”刚刚开了个头,小舅舅的回忆录就被人打断了。西装革履夹着手包的吴友良路过月亮门,看到小舅舅坐在院子里马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远远就伸出了双手,像是见到了大领导。

    “嗨,这不是小涛非拉我过来贴秋膘,换别人肯定没时间,他发话了得给面子。”刚刚还无比落寞的小舅舅一秒钟之内就把身份切换了过来,慢悠悠的从躺椅里站起来,懒洋洋的伸出双手,任由对方握着上下晃动,同时用非常平淡的语气,说着大国总理才该说的话。

    “娘舅娘舅,论亲疏除了娘就是你啊,应该的应该的。胡总、洪总,二位先坐着,我去换换衣服!”吴友良和小舅舅弄完一套见面礼,立刻彬彬有礼的告辞。

    “舅舅,这位到底什么来路?自打来了每次见面都这么客气,就是半点底都不漏,有你的面子在我也不好深问。”洪涛并没起身,只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位房客他总觉得很神秘,不是身份而是人。

    “他哥哥帮我们扛过一次事儿,进去关了不少年。放心吧,他挺懂事的,就算折腾也不会牵扯到你。我说你能不能别看谁都不像好人,要是说坏你才是坏种,从小就没一天让人省心的,长大了照样不是东西。就算有院子不愁吃喝,可你好歹也该找个媳妇,给老洪家留个后吧?”

    小舅舅显然也不愿意多说吴友良的事儿,两句话就给略过了,进而对洪涛的个人生活展开了反击。这个话题基本也是每次见面必聊的,但从来就没聊出过结果。

    “呦,舅舅,我说怎么今天早上就听见喜鹊叫了呢,原来是您要来啊!您说的太对了,就该给他找个媳妇好好管管,省得老往家里带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古人说得好,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洪涛刚想反唇相讥,月亮门外又进来人了。

    全身被运动服包裹的苗条身影,尤其是两条大长腿,走起路来很有韵律,带动着头上的马尾辫不停摇晃,非常赏心悦目。但别张嘴,和漂亮的外表比起来,说的话可就太恶心、太恶毒了,变相告刁状。

    “哈哈哈,雅静回来啦,不是舅舅奉承,你这小模样真是越长越水灵了。要不你委屈委屈,和我们家洪涛将就着过得了,顺便也给老洪家改良改良基因,弄个大眼睛的孩子出来。”

    别看小舅舅私下里没事儿就挤兑洪涛,在外人面前可一点都不溜肩膀,很有当年姥爷的风范,必须自家人向着自家人,哪怕没理的事儿也得使劲儿掰扯掰扯。这番话听着像是在夸王雅静,实际上等于把人家姑娘给绕进去了,反正洪涛是个男的,左右都不吃亏。

    “我呸!他还想老牛吃嫩草,死了这条心吧!就冲本姑娘的条件,最次也得找个海龟博士或者上市公司高管,谁看得上他这样比周扒皮还扣儿的大叔!”

    小舅舅这番话算是捅到了王雅静的肺管子,她自身条件不错,学历、工作都凑合,可眼看奔二十六了,就是找不到个可心的生活伴侣。别说伴侣了,连个能带回来的男朋友都没影儿。

    “唉,小王啊,话可不能这么说,洪总是个能持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岁数大点怎么了,大了知道心疼人,男人老的慢,大几岁也看不出来。胡总说的没错,你也老大不小了,虚岁该二十八了吧,再等下去就成老姑娘喽。”

    话音刚落,刘婶端着一大盘子串好的羊肉串走了进来,一边往石桌上放一边教育王雅静该如何正确看待男人和生活,顺便又把洪涛的优点重复了一遍。

    “刘婶说的有道理,结婚这事儿除了感情之外最重要的还得看未来。这院子、还有将来孩子的户口,哪一样也不是闹着玩的,好好考虑考虑吧。”

    如果洪涛和小舅舅在这儿聊世界局势,保证没人过来插嘴,可一说起婚丧嫁娶,不光刘婶这样的家庭主妇要发表意见,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爱开玩笑的吴友良也忍不住抢答了。

    “得,大丫同志,我代表院委会通知你,你已经被全体成员推举为光荣的预备女主人了,面对如此殊荣就不该干点啥吗?”面对群众的呼声,洪涛不得不起身做总结性发言,再这么聊下去今天的聚餐就得成婚介所了。

    “呦呦呦,瞧给你得意的,我倒是想干点啥,你敢吗?”王大丫不愧久经洪涛破嘴磨砺还能坚持不搬家的优秀租客,见状马上把运动服拉练一拉,露出里面薄薄的卫衣,挺着还算雄伟的山峰来了个反守为攻。

    “你豁得出去我有啥不敢的,来,有本事跟我进屋,看我敢不敢!”洪涛也不怂,捋胳膊挽袖子露出弘二头肌,带头向北屋走去。

    “去就去,我还怕你!”王雅静更是人来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一个虎扑就窜上了洪涛的后背。

    “胡哥,听说了嘛,老李在南边弄的不错。”洪涛和王雅静一走,吴友良脸上标志般的笑容立马没了,拖过马扎坐在小舅舅身边低声嘀咕着。

    “能不知道嘛,去年春节他回来过一趟,也和我说了不少,可我不太懂互联网,没敢掺和。”小舅舅也放低了声音,还点燃一根烟,用烟雾掩住了面庞。

    “去广州是有点远,要是能在京城也弄个差不多的呢?”吴友良就快把脑袋扎在躺椅扶手上了,鬼鬼祟祟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

    “啥意思?你不是在玩保险吗,不挣钱?”这个想法显然出乎小舅舅意料之外,转头盯着吴友良的眼睛。

    “现在越来越不好干,竞争太激烈,我琢磨着赶早不赶晚,老李那边也答应帮忙,只要咱能凑够启动资金他立刻就派人上来帮着组建公司铺广告。下家也是现成的,要是我们一时半会找不到,他那边能全吃下,只收三个点的手续费,我琢磨着干的过!”

    吴友良已经没法再往前凑了,再凑就该扎到小舅舅怀里了,幸好刘婶放下肉串拿起桌上的茶壶去添水,他才有机会把想法和盘托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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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神才风流介绍:
人的一生总是会做下很多错事,留下很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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