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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9章 虎落平阳,从犬欺起(2)

    三更半夜,楚风月低着头灰溜溜从黄掴帐中出来,边疾行边穿衣袜。他俩的保密工作做得这般好,若非束乾坤突然闯入都不可能被撞破。虽然楚风月走得很快、避人耳目,大部分人都没看见,但“惊鲵”何许人也,终究跟踪窥探到了。

    “有染?!”展信一刹,徐辕感觉筋脉被什么一刺,然后就不疼了,没感觉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都随着这两字消散殆尽,这一点他是万万不会原谅的可他有什么资格说原谅,他是楚风月的谁?然而这个楚风月,又怎是他魂牵梦绕了两年的那个,眼中有星辰、笑容像鲜花的江南女子!!

    楚风月,你到底对谁逢场作戏,还是对谁都逢场作戏?为了建你的功立你的业、你竟这般无所不用其极?!还有,之所以这些天反反复复、不肯与我坦诚相见,原是因为你和黄掴之间生情?!难怪你一直心甘情愿为他做接头之人,却没皮没脸地在我面前演着念旧……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一定有误会。我相信,楚姑娘是拼了命地要对你好。”柳闻因破天荒地站在他对立面,一个劲地给楚风月解释。

    “你怎么了?给她这种专门欺骗感情的骗子说话。”徐辕蹙眉,不悦至极。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不想把这种消息给第二个人知道。

    “我原本以为,前些日子楚风月和我娘亲扎堆出现在红袄寨,是因为金军看准了她俩是徐辕哥哥和我的死穴,故意用她俩来对我们攻心……可如今回想起来,这些都是相对的,徐辕哥哥和我,何尝不是她俩的死穴?所以婚宴上的楚风月才会寻死觅活,她很可能是有压力、被逼迫的。她和我娘亲一样,之所以同意来红袄寨,更多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思念。”柳闻因动情地说,因回忆起凌未波而又哽咽。

    “唉,不提她了。”徐辕叹,江星衍说的有句话是对的,所有的抽丝剥茧都是以己度人,楚风月怎么可能像柳闻因说得这么善良懂事?“不管怎样,大局更有利于敌人,我们不能再置身事外、任由宋贤辛苦和被动了就算不能再和杨鞍联手,我与他约定的收网还是要做。”徐辕决定,对李霆所代表的李全集团主动出击,抓李霆,那本就是他和落远空想要做却被意外耽误了的事。

    是的,大局更有利敌人。此情此境,红袄寨分庭抗礼,反倒是金军和衷共济,宋金军心恐也会有一番激烈的此消彼长,所以徐辕不得不加紧筹措暗战;毕竟金宋在暗战之外的明争,优势也只是稍微倾斜于盟军而已

    自六月廿三开始,以摩天岭为界、红袄寨西东一分为二,李全等人火速占据了横岭、冯张庄、天外村等地,因料定杨宋贤等人不会先去打他们,而像昔日的越野、苏慕梓那般企图无耻捡漏;金军偶尔与他们蜻蜓点水地交戈,却把火力集中在了调军岭、月观峰、扇子崖等地,对抗杨宋贤、李君前、彭义斌、王琳。亏得红袄寨人才辈出,才不至于被金军趁虚而入,饶是如此,诸多苦战。

    “林阡哥哥据说已动身了?只盼他花在路上的时间少些。也希望战狼花在路上的时间多些。”柳闻因怕战狼来得太早,打破盟军在明面上勉强保持的优势。

    “他们应该会一起到。”李君前分析说,战狼一则养伤,二则要给西线余孽作部署,三则一定会被金帝问责,因此不会比林阡来得早。

    “光等他来是坐以待毙。闻因,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蒙阴。”徐辕对闻因如是说。

    “咦?说走就走,这么快?”闻因既担心徐辕身体,也理解他,他心系秦、王**,极度想为盟军分忧,所以一旦决定收网就做。

    “就要这么快。”李君前立刻会意,和徐辕相互点头。本来收网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现在还不抓住最后机会,更待何时?

    是的,最后机会

    其一,金军既已和衷共济,表明花帽军已对后来者放权,那么将来就未必还是楚风月和李霆、朱雀“一将双谍”式交流了,先前徐辕杨鞍利用“楚风月和李霆接头时人赃并获”来给李霆定罪的这根酝酿已久的线,势必会紧跟着断,还得从头找线、重新铺路,难免浪费海上升明月的人力。

    现阶段新旧交接,楚风月和李霆还有一定的联络,但他们的交往越来越谨慎、愈发靠近金军领地、不利于盟军肃清,徐辕有必要设陷阱把他们的接头地点换入宋军范畴。眼下,“徐辕必须去蒙阴解决秦、王矛盾”既是徐辕本心想做,对于紧盯着他的花帽军来说更是个不错的诱惑,若用得恰到好处,也算对花帽军借力反打。

    其二,红袄寨的分庭抗礼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李霆和毕方都随着李全分出去了,朱雀却一定会留下、继续在杨宋贤处为金军的战事跑腿,而杨宋贤的拥趸越缩越小,朱雀的暴露可能就越来越大;且“朱雀”和毕方或李霆的联络线会因为分家而拉长,线越长他们仨的暴露风险都会上涨。李霆半路出家,最容易先栽跟头。

    “李霆,朱雀,上上之策是一杆双钓。”眼看着红袄寨的内乱几成定局,金军在暗处战场即将否极泰来、徐辕怎能不给予外力使他们盛极而衰!

    金军在暗处战场即将否极泰来?

    花帽军和外援们无缝对接、摒弃前嫌、同仇敌忾?

    答曰:非也。

    实际上,花帽军的凝聚力被徐辕高估了。

    虽然黄掴、纥石烈桓端、楚风月等人还能对那日突袭徐辕的蒙面人加以褒奖,但束乾坤可没那么好的包容度或那么深的城府,他一改往日给桓端或风月争面子打圆场的好脾气,不止一次将自己对那三个蒙面高手的怀疑写在脸上,甚至不惜大半夜的冲进黄掴的帅帐中、不顾纥石烈桓端将他往后拖:“黄掴大人,末将拒绝那三个不明来历者的加入!”

    “没有来历不明。他们是纥石烈执中、完颜承晖和蒲鲜万奴各自的麾下高手。”黄掴一边穿着衣服不紧不慢地跟他解释,一边将那些人请来,想要借此机会粘合新旧。

    “真是?那就别蒙这个面!”束乾坤眼神一厉顷刻出手找打,软剑还未进到半途,便被对方之刃绞走,若非桓端出刀相救,束乾坤半个手掌都被剑锋削断,堪堪站稳,心有余悸,只听桓端在耳边大喝:“大师兄,不得冒犯高人!他们是自己人。”

    “自己人合作,还需要蒙面?”束乾坤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疼得牙痒,转过身朝黄掴质问。在黄掴的示意下,那三大高手也不屑于杀他,甩飞了他的乾坤剑后又默默无声地退回了原处。

    “人家的特殊癖好……”桓端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被束乾坤瞪了一眼之后,赶紧又说,“黄掴大人说了,他们是战狼大人安排、为了拆裂红袄寨而来,你也见到他们力挽狂澜打伤了徐辕……他们是真的自己人。”

    “战狼大人的指令?”束乾坤顿时肃然。

    “乾坤。”黄掴终于从主位上走下来,拍了拍束乾坤的肩,意味深长,“咱们花帽军和徐辕已经两败俱伤,李君前和杨宋贤都在崛起,过段时间林匪自己也要来……段大人的意思是,我军也要有新鲜的血液,哪怕暂时是纥石烈执中、完颜承晖和蒲鲜万奴……”

    “蒲鲜万奴本来就是我们曹王府的……”束乾坤说,“我可没说他不行。”

    “他们都将是我曹王府的。”黄掴纠正束乾坤。

    是的,蒲鲜万奴本就是两年前岳离从北疆带回来的麾下之一,而完颜承晖个性耿直原先就与曹王有着君子之交,至于纥石烈执中,虽然常年和曹王不对付,但随着潞王的树倒猢狲散,他现在在山东也只能随波逐流被卷到曹王府的漩涡里来。

    “提拔新人,你要容得下。过段时间可能有更多人来泰安,‘派系林立’的先河你可别在我军开了。”黄掴曾是个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人精,可近两年变得有些不近人情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人才流失严重吗!既要快速注入新鲜血液,那自然要对内、对旧人严苛些。

    “知道了知道了。”束乾坤表面服软,被桓端半拉半拖地带出帐,实际却还是没从黄掴那里得到关于那三人蒙面的可信解释,心里憋气,转头就撒在桓端身上,“别拖了!”猛然一把把桓端按退十几步靠在某个营帐边上,惊得桓端始料未及差点没站稳,被他给挡得哪儿都去不了:“大师兄?!”

    “你们一个个都奇奇怪怪,我实在是看得糊涂了。”束乾坤压低声音,“你老实讲,你现在附和黄掴,是怕他对你问责吧?六月十九那晚,你在战场上被杨宋贤刺伤,说要回来找军医疗伤,突然就变成缩头乌龟怎么叫阵也不出,还不准别人进帅帐,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来之后,我伤势突然恶化……”桓端鲜有的中气不足。

    “看着我!”束乾坤愤怒着找他双眼,“那晚楚风月也不见人,她又去了哪里?”

    “她和我一起。”桓端忽然说,“她和我在一起了。听不懂么,大师兄。”

    “……听不懂……”束乾坤一头雾水,缓得一缓,冷笑一声,“你是说,你俩,苟且?”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伤势恶化,她意乱情迷,便做出了玩忽职守的事。”桓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我信,我信……”束乾坤呵呵一笑,“我信个屁,纥石烈桓端,去年秋天你在打淮南你是没看见,我替你向她提亲时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我到死都记得。”

    “……一脸嫌弃……”桓端遭受一万点暴击。

    “你就老实招了吧!”束乾坤得意洋洋。

第1659章 虎落平阳,从犬欺起(3)

    那晚,无论金谍宋谍,都看到束乾坤和纥石烈桓端交头接耳似在说什么秘密。其实谁都听不到内容,可谣言还是不胫而走,指杨鞍失踪当天,束、楚、纥石烈师兄妹三人与徐辕暗中勾结。

    金军立刻就有人窃窃私语:黄掴还没老眼就花了、居然信了楚风月一面之词、没有深入调查和处分他们仨!

    宋匪也一个个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杨宋贤轻易打赢纥石烈桓端,原是拜徐辕和楚风月合谋所赐?!徐辕可真不愧南宋天骄啊,大金朝的精锐官军从西到东总共三线实际都是靠他干翻的!可明明有利于红袄寨为什么不对大家实话实说?因为他根本是私心来吞并红袄寨的,他做这么多事有利于的永远是林阡和盟军!

    很快地,李全集团就借着先前在摩天岭搜出的楚风月的佩饰,前来对还未倒向他们的杨宋贤麾下公然撬墙角:“还看不出来吗?那日是徐辕和纥石烈桓端他们配合演出的一场戏!徐辕表面是为了救人被重伤、施恩于你们,其实他根本没有性命之忧纥石烈桓端则在另一边故意放水,当场就给了杨宋贤回来夺权的机会!他们双方都是背主妄为,曹王府和宋盟是历史悠久的暗通款曲!”“宋盟久久不能渗透到咱们红袄寨里,索性就换了条路线弃掉徐辕和李君前,一边示弱和麻痹众位兄弟,一边换了个杨宋贤来拐骗你们去!”

    “是啊,他们双方是配合做戏的,从前青虹帮和黑风寨比较大的时候,也是三当家和曹王府勾结出来的红袄寨!”杨宋贤麾下们当然不信那个邪,冷笑着提醒这些小人们千万别忘本,没有杨宋贤哪来今天的红袄寨,“还有,那佩饰是不是楚风月的都不好说,就算是她的,也说不准到底是谁从她那边拿到手的!”“金军自己玩忽职守,凭何一定与咱们有关!”“就算楚风月来过摩天岭,也是来扔些佩饰在这里,故意配合李全陷害天骄的!”“天骄确实垂危过,张神医总骗不了人!”

    “信不信由你们。徐辕、杨宋贤、李君前,这些外人你们看看哪个不是你们现在的马首是瞻。是林阡一手策划的啊,是他作为幕后老大,要他们虚情假意地分裂你们”展徽居然不信徐辕是真的救命恩人

    “展徽你良心何在,这些天和金军的硬仗都是谁打的?看不透的分明是你们!李全他根本是为了自身私利,而甘做金军遏制宋盟的棋子!”王敏气得脸色发白,苦于无法说服。

    “我只知道,宋盟早已在我红袄寨内政里插足,不帮也罢!”杨妙真冷冷道,她只记得杨鞍对她说过的负面言辞。当她和李全珠联璧合强强联手,教杨宋贤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是己方五成对四成李全集团开始悄悄占上风了

    “此刻红袄寨不复往日辉煌,已经失去了自我、沦为金宋角逐的主战场,快要万劫不复了。妙真,你可要三思啊。”刘全老泪纵横,自然记得杨鞍对他说过的正面的话,“再怎样有内外之分,红袄寨也更该和宋盟有同一个头号劲敌,方能坚守着自身的根本”

    你们,我们,意识形态分道扬镳,谁都咬定对方是叛军。一时之间,山东宋军岌岌可危。

    红袄寨里的盟军拥趸,勉强才被杨宋贤这十年来累积的人气和武功支撑在四成左右,而反观李全就快五成,再加外敌操纵,内部重排大势所趋,接下来盟军坠入劣势看来已经在所难免。却忽然有一道来自西线的强烈风暴席卷而至,又帮盟军诸将挣得了一丝缓冲,最终使杨宋贤站稳脚跟与李全势均力敌

    这丝缓冲,离奇地来自金帝完颜璟!

    毕竟,曹王府和宋盟是“历史悠久”的“暗通款曲”嘛,这不,背主妄为的报应到了。“那昏君竟然下令,要将战狼大人他们革职?!”“嘘,不能这么说圣上”“圣上怎能如此!卸磨杀驴”“据说是驸马和战狼大人他们在西线抗旨谋逆”“那咱们花帽军,是否置身事外、另当别论?”“无论如何,也是要倒了啊”本来想看红袄寨热闹的花帽军自己先坐不住了。黄掴还想着融合其余势力进曹王府?这下可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段时间黄掴忙得团团转常常找不见人影,纥石烈桓端、束乾坤等人就只能硬着头皮等,等黄掴终于有空告诉他们战狼的音讯和指令,等金帝终于想起他们是东线长城、给他们特意颁布一道特赦令,于是,便这般心惊胆战、不尴不尬地浪费了几日。

    廿五,听闻徐辕已到蒙阴,亲自处理秦、王之事。“身为盟军最高统帅,徐辕第一时间就去了案发地点,可见他对此事看重。”花帽军自然要在这早有准备的第二战区迅速迎战,致力于将秦、王之事小事化大,把徐辕拖在后方焦头烂额。

    一切也尽在徐辕的盘算里,想打暗战,那就来吧

    这天傍晚华灯初上之际,楚风月与他真的“偶遇”在了城里一家酒楼的楼梯转角,眼睛一眨,也不知是谁强拖的谁,两人便已切换到了较为隐蔽的包厢内。

    “徐大哥。”楚风月依然和昔日一样,泪光点点,半真半假。

    “你怎会在这里。”徐辕早知她会来碍事、碍事本是对他正中下怀却忧心忡忡,半信半疑。

    “我来找你。”她微笑来触碰他胸口,“你伤好了?”

    他厌恶地退开一步,拔刀吓她的同时,装作自己没料到她会出现:“你教控弦庄盯着我行踪?”

    她一笑,倒是不介意地先坐下来,玩转着桌上的酒杯:“南宋天骄,我说不盯,你也不信啊。”

    “客官,这包厢是”这时小二来扰。

    “我包了。”她阔气地往声音的来源扔了锭金子,“拿酒来。”

    “好嘞!”小二殷勤下楼。

    “大金领袖,你说不盯我,我也不信。”她妩媚,又一笑,眼波流转,不经意间长发轻轻一甩,说不清的潇洒自负。

    他心一紧,因为她这几句话字字透着精明,他怕她猜到他是对她引君入瓮以至于对他将计就计,所以便故意打了假草去惊此蛇:“不怕我设伏擒杀你吗?”说话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坐下了。

    “不怕。”她再一笑,身体微微移前几寸,灯火下脸蛋儿透出些玫瑰色彩,“你不忍心。”

    可惜,风月,我虽不舍得擒杀你,却是不得不利用你的在确定她不是真的看透他而是在挑逗他之后,他继续掩藏起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错,他今天是利用她来钓李霆或和朱雀的!上策钓俩,中策钓一

    根据海上升明月的统计,李霆最近和楚风月的接触频率虽降低到两到三天一见,但尚未出现与楚风月之后第二个武将交接的迹象。因李霆对于李全和杨宋贤交界的人事变动再不着急也需向金军当面汇报,所以,应该会随着楚风月一起到蒙阴来朱雀作为李霆的上线和策应者,若也在近处,将一起落网,若并未亲身到此,也将因为调度线过长而在远处的泰安留下痕迹,与先前毕方所指示的线索画圆圈取交集,可进一步缩小范围以便盟军回头抓捕

    而楚风月,既是来妨碍徐辕解决最为看重的秦王事件的,就不会料到徐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她最多只会防着他的人擒杀她,而不会想着重点去保护控弦庄。

    徐辕打定主意用楚风月当跳板,他知道,只要自己狠心,就没什么不好办的。

第1660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1)

    “你来找我,是又想拉着我到大庭广众之下亲热?”徐辕太了解楚风月了,她的惯用伎俩就是这般,要么在牢狱里投送怀抱,要么在婚宴上宣誓主权,要么在摩天岭偷偷扔些佩饰,若即若离,似是而非,自以为情圣,卑鄙下流。

    今晚她显然故技重施。一旦探到他在此地出现并停留、推知他很可能等着给秦王化解矛盾,她便一不做二不休,亲自下场当着世人的面表演女追男的情感大戏,从而在第一时间降低他徐辕的可信度。发生在红袄寨分裂的节骨眼上,此举不仅对蒙阴金军更加对泰安金军有利。

    不知她有没有猜到,他即使在病中也仍然带着那个伤势初愈的柳闻因到处跑?没错,柳闻因是他的便携式外援,此刻正女扮男装在楼下给他把风放哨,一看到红袄寨寨众到场柳闻因就会边上楼边解开发绳,万一他斗不过楚风月那就靠她来扳回他摇摇欲坠的可信度。女人出的难题当然靠女人解,继续演二女争夫,谁怕谁!

    其实在驰赴蒙阴之初,徐辕就预算到楚风月会有“阻挠徐辕劝和”的这一任务,料定她会追来不择手段地争宠献媚,但算不准她到底会出现在何时何处,所以在每时每处都适当地安排了埋伏。从抵达案发地点到今晚的约谈已有两日,他对秦、王各自开展过思想工作,也给了楚风月反应的时间和不止一次的捣乱机会,可她却始终没有出现;厉害得很,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她再及时不过地出现了,地点对她而言也是最小风险——此地虽是宋军范畴,却比前几处要更靠近金军……真不容易,舍不得往北一点就套不住你楚风月。

    之所以胆敢亲自出马,是她笃定他不忍心杀她、只会一如既往被她牵着鼻子走;当然了她也一定是会带暗卫的,深入敌境,徐辕不忍擒杀她但旁人忍。店小二来之前她和他的那段对白,使她和他对于“对面有伏兵/防备”“对面知道我有伏兵/防备”都心照不宣,她计算最多的应是如何在害他后自保,他满脸都是我不能受你害我要狠下心来。如是,下明棋,比魄力。

    不过,徐辕下的终究不是楚风月所以为的如上所述的明棋,戏外还有计!

    楚风月,你知道吗,你不是鱼,而是饵!我故意把劝和时间设成循序渐进的两日以上,终极目的是利用你把李霆吸到蒙阴的包围圈来!我满脸都是不能受你害那只是我脸上的虚假表现,我斗不过你非得靠闻因外援那也将是我为了迎合你而演出,除此,我还要让你见到我的每时每刻都对我的表现心满意足,至多只会让你遇到一些等闲之辈的有惊无险的擒杀,尔后——

    从离开我一直到你去和李霆接头的整个过程里,你都会因为如愿以偿而过于放松、忽略去掩饰你接下来的行迹,终将作为我的实时指引,连累李霆随你由暗转明!我的真正伏兵,杜华鱼秀颖会率领所有精锐实施抓捕!而就是这一整个过程里,由于确实发生过擒杀,你和你的人都只顾着护你周全,和你一样会疏于为他李霆防范。到那时人赃并获,我的醉翁之意也水到渠成。

    是的,李霆和楚风月的接头不会离酒楼太远,一定能被附近的宋军跟踪到,因为和李霆见面对于楚风月来说,是顺便,是其次,是轻缓。人,最容易在想不到的地方栽跟头。毕竟对于徐辕来说,酒楼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不经意间,徐辕咳了一声,来得太急,太过奔波,伤还没完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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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找你,隐居去。”她听到他咳嗽,反倒敛笑正色,静默了片刻,最终幽叹了一句他意料之外的话,“我知你辛苦,其实我也很煎熬,今日我明知可能有天罗地网,却也冒险到你的眼皮底下来了,就是为了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敢不敢,抛下一切,浪迹天涯,义无反顾。”

    “你可不是冒险。”徐辕想,你到宋军范畴里来直至回去,花帽军和控弦庄保护你的人都不敢眨眼……话到嘴边,不忍怼她,便换了一句,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关切:“你煎熬在哪里?”

    “黄掴动辄利用我、事后还总处分我,曹王府本身也就快支撑不住……我去找李全,李全不同意休战,去找杨宋贤,杨宋贤也不同意……内忧外患,难,难,难。”楚风月面露难色。

    “风月……能不能别那么骗来骗去?累,累,累。”徐辕打断她,蹙眉学着她语气,只因听出她话中各种和李全装生分、撇清关系。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她忍着笑,满脸诚恳,“这几天,我求得黄掴同意之后,派人去对李全和杨宋贤分别游说:你们红袄寨恨的是贪官污吏、苛捐杂税和倒行逆施,如果我们金军内部就能纠正这些,你们可否放曹王府一条生路,也好免除山东的干戈不止、生灵涂炭?别光顾着自己功名,还是该多为了百姓着想……”

    “令人发笑的冠冕堂皇。你楚风月何时也开始为百姓了?不过是争取几日,想要等战狼来吧。”他却冷笑,楚风月,何必虚情假意,我被你骗的还少吗,“别说李全和杨宋贤不信,连我也不信。”他说完才觉得言多必失,什么叫“连我也”。

    “为国为民,还不是学的你?你不是胸怀天下吗,怎么还对此发笑呢?”楚风月脸上微红,低头略带娇羞,若非突然转性,就真是装模作样,“使者回来对我说,虽然李全和杨宋贤都是拒绝的,但杨宋贤还会面露些恻隐,可李全却半点都不曾动容。”

    “呵,李全和你之间,还用得着使者联系吗?”他看她不承认李全已降金,就愈发排斥她,一时忘了要顺毛捋。

    “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金军在你们那里有内应,也确实享受过那人或那个集团分裂红袄寨所带来的便利,但我就算冒着通敌卖国的风险也要告诉你:我并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李全还是杨宋贤……现在看来,真凶其实就是李、杨两个,我也觉得李全更像些。”楚风月还在满口胡言。

    “够了,楚风月,你还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他差点拆穿她她就是那个和李霆朱雀联络的人,但一来忽然记起他的初衷是要迎合她,二来不想对必然会趁机来与她互通情报的他们打草惊蛇,尤其那个经验不足的李霆,徐辕有十足的把握今晚能抓出。

    “唉,你是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信我了?”楚风月微笑中透露心酸,“你可知道,你能活生生站在这里,都是因为我……”

    “是,我就是什么都不信你了!”他实在受不了她这彻头彻尾的胡扯,尽力了许久,才祛除了厌恶,对她的语气有所缓和,“就算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曾经的你和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你。”两年前的她,到底也曾只爱他一个人。

    她不时地蹙眉,明显鸡同鸭讲:“如此的忘恩负义……发生过的事都可以当没发生过吗。”

    “两位客官,酒到了,要听曲儿吗。”店小二往包厢送酒,还带了个卖唱的歌女来推销,倒是缓和了徐楚二人原本僵硬的气氛。

    “都留下吧。”楚风月只喝了一口,脸蛋便微泛酒晕,玉手紧扣酒壶不放,眼含怨念,语带嗔怒,“你伤没好,可不准喝。”

    “我没说要。”徐辕没好气地说。

    “装。”楚风月转头看向那尴尬在侧已久的歌女,“会唱《江南曲》吗,不会也给我编出来,我想听。”

    “会会会……”那歌女看到金子就连连说会,高兴劲儿靠装是装不出来,加上徐辕本就打探过周边环境,知道她和店小二一样就是个普通百姓。

第1660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2)

    “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不得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歌女本来不会唱《江南曲》,却是为了楚风月的赏赐,即兴发挥边弹边唱,歌喉婉转,却怎么听都缺些感觉。

    “你可知缺什么,让我来告诉你。”楚风月微醺一笑,才刚握住徐辕手就撒开,借着酒兴起身并踉跄退后数步,伴着那歌女的弹唱在他面前毫无征兆地起舞。

    他这才注意到她原是一身江南女子的打扮来见他的,苗条的腰身,蹁跹的舞步,温柔的眉眼,缱绻的风情,令他忽然就回忆起两年前他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此外,她神色和姿态里还隐隐泛着些苦闷和怨恨,倒是把那歌女的唱法也带得凄清了一些,久之,给了这首《江南曲》画龙点睛之感。

    惘然沉浸于她的红袖舒展,任凭光阴悄然地流逝,他渐渐体会到这首歌的意思是男人的无情引起了闺怨,女人质问说,本来能岁月静好,何苦要负重前行,看似无理取闹实则情真意切……他恍惚矛盾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那歌女是何时走的,回过神时,只看到楚风月坐在他对面,静静地托腮望着他,面上留一丝看透的笑:

    “很多年没跳过了,小时候娘亲教我时,说她只给一个男人跳,就是我那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见到一次、狠心的把大事业看得比家庭还重的爹。哎,想不到,长大后我自己也喜欢上一个,心比天高、脚不着地的狠心男人。”

    “你确实适合这身打扮。”他被她盯得脸上发热,心虚地不知所云。

    “抢婚那日,你说我‘娇宠任性’,说得没错,五岁以前,我真是个集爹娘、长姐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啊。”她微笑,也惆怅,“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前一天还在江南的街上吃着糖稀,第二天我就变成了父母双亡、衣衫褴褛的逃难者;去中都的路上,与我相依为命的长姐,也把所有的爱都转给了刚出生的妹妹一个人……其实小时候,我是很恨妹妹的,我以为我的厄运都是她带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恨她,也怨长姐……”突然眼圈一红,兀自掉下泪来,“直到有一天,她俩都不在了,我才忽然开始幻想,如果那些不幸都没有发生,我们三姐妹一起成长在江南老家,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会像刚才这样,一个在跳舞,一个在唱曲,一个在呆呆地看着?”

    “呆呆地……”徐辕一怔,正待反驳,忽而听到楼上下人声喧哗,愈演愈烈。

    他心念一动,在对楚风月的可及范围内冲出包厢探看,只听见走廊上有人奔走相告:“杀人啦,杀人啦……”楼下狼藉的桌椅杯盏并不能混淆案发的第一地点,循声而望,遇刺的那人还满身是血地停在酒楼的门口。

    “徐辕哥哥……是老秦……”柳闻因急匆匆冲上楼梯。

    

    “什么!”徐辕一愣,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保护范围以内,居然有人能这么快速地刺杀老秦并逃窜!?

    “那高手很是厉害,我拼了三招,刺伤他一枪,却实在没挡下……老秦伤很重,还好近前有军医……杜华赶紧来疏散民众,秀颖姐姐追着凶手去了……”柳闻因说那人是高手,但她能拼三招还能伤了他,那他就不会是徐辕的对手,所以徐辕如果及时出手是能救护老秦的,退一步也是能逮住凶手的,可是……他刚刚为什么会来不及?

    还用问吗!谁故意跳舞、诉苦、阻碍他的视线了!

    “楚风月你好毒的心,我虽知你要妨碍我查秦王之案、处心积虑地分裂红袄寨……却想不到,你居然直接杀人嫁祸你自己和我!”徐辕知道,蒙阴的红袄寨也是一分为二的,只不过同室操戈的潮流还在扩散中、现阶段两派还没有彻底分家,所以,很快就会有李全集团的跑过来看见这一幕,把这么巧就在案发现场的、哪怕冷静地没有牵手的他和楚风月一起定罪为凶手、公敌!因为——没有徐辕救不了的人,除非他不想救,他和楚风月有旧情他是帮凶他是串谋!

    可现实却是他来不及救,又对这魔女低估了……什么“你来找我,是又想拉着我到大庭广众之下亲热?”那只是徐辕预算的楚风月的处事方法,他却完全忽略了楚风月的暴殄天物血流成河作风!

    真讽刺,为了降低她的防备他刻意迎合她骗她心满意足,结果先一步被她降低了防备、当真沉溺进了她的长袖善舞,作茧自缚,悔不当初!

    “徐辕,我小觑了你,居然真的设伏在这里想杀我?!”当是时,楚风月也厉声发问,只因看见了逆流而上的红袄寨中盟军拥趸,那些人虽不多,却以十三翼之一的杜华为首,显然并非等闲之辈,所以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擒杀可不是有惊无险了。

    “谁想杀你!”“那他们是谁!”“你都杀人了,还想我‘不忍’吗?”“谁杀人了!你自己不想被人冤枉就随便冤枉我?”“不是你杀,你为何跳舞!”“情之所至……你不信我?好那就再杀一个好了!”两个人之间登时充满了不信任,徐辕正为老秦的命悬一线而感到愧疚愤恨,楚风月则二话不说地恶狠狠按去柳闻因的肩胛。

    “救我!徐辕哥哥!”柳闻因看似是毫无还手之力、被狗急跳墙的楚风月挟持,实际却俨然是作为徐辕的妻子,故意留在局内多演一会儿感情戏的受害者,好向世人抹消徐辕和楚风月的合作可能,把徐辕从老秦遇刺的帮凶一点点地引导成没来得及救援的失误者,那本来也就是真相。

    “放开闻因!”“你爱信不信,今次我只是被派来碍你事的,我以为只需露面跟你亲近即可,来的路上我一直犹豫,我们要不要继续蹉跎下去,能不能干脆戏假情真了去双宿双栖?什么杀老秦,什么处心积虑分裂红袄寨,或许黄掴要我来碍你事之后有他的进一步谋划,但那些我都不知道!我确实尝过红袄寨一分为二的甜头,也曾受命演过一些卑鄙下流的戏,然而为一直排斥那些,自从六月十九那晚……”楚风月难得一次竟说了这么多,就好像真的经历过什么变故改了性似的。

第1660章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3)

    “你要提那晚,那就提那晚!”一旦“黄掴”二字出现在楚风月口中,徐辕就由衷气愤,不自禁怒喝打断,“那晚你潜入摩天岭,不就是为了偷偷留个佩饰好挑拨离间?还有脸讲你不是分裂红袄寨的主导者!?你说黄掴有进一步谋划,你是个主将你会不知道!既承认做过龌龊事,你又怎可能轻易就停手!?”他不敢再信她,她委实有太多前科,早把他的真心啃食干净了。在他看来,连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的交头接耳都可能是金军分裂计划的一环。

    “我都跟黄掴解释清楚了,舆论里的佩饰是假的,是我下面有人盯着我的权位想拉我下马故意害我!那晚红袄寨群龙无首,我要有那个闲工夫来留佩饰挑拨,还不如直接强攻将你们连根拔起!还有,那晚你昏迷不醒,开天眼看见我留佩饰了!?当天骄这么久了还不懂耳听为虚!!”楚风月还在苦苦向他解释,语气虽气恼,仍暗透自负,忽然间明亮的眼眸闪了一下,“哦,你果然还不知道……”说这句话时,她下意识地靠近了柳闻因三分,柳闻因出于自保连连点头示意徐辕服软。

    “那是因你以为金军就算没有你在、也能将红袄寨连根拔起,刚好明争和暗战双管齐下,你算盘打得比谁都快!可惜想得太美,功亏一篑鸡飞蛋打,事后你也知决策失误,所以怕黄掴处分你,这才委身黄掴以作交易!”徐辕因为屡屡从她口中听到黄掴,逆鳞被触,气急败坏地脱口而出。一刹,夹在中间、正待说话的柳闻因脸都绿了:“徐辕哥哥……”

    “你说什么!”正抓紧柳闻因的楚风月更是脸色大变,声音高得完全盖住了柳闻因。

    徐辕也是因为怕她伤害柳闻因,一时分神才失语说出这心里话——他发自肺腑不相信楚风月和黄掴会真的两情相悦,结合事实他猜测楚风月可能是为了建功立业而走捷径,本来男未婚女未嫁谈情说爱无伤大雅,但她应该是为了不让同僚去取笑她、也不想徐辕得知后不好骗,这才偷偷摸摸与她的上级黄掴搞地下情。

    “还是说,你是气我娶了闻因,才刻意报复我……”徐辕说的同时就自己否决了,“不对,那就不会偷(谐)情了,而更该大张旗鼓……”

    “滚!!!谁气你,你爱娶谁娶谁,我楚风月才不在乎!但你休要把别的帽子乱朝我头上扣!!!”楚风月一副气得肺都炸了的样子,过于激动,眼睛通红,脸也红到脖子跟,头发都被她自己给吼乱了。

    徐辕趁机一把将柳闻因拖出楚风月怀中,但缓得一缓,楚风月也怒不可遏地冲出包厢。一见她翻身下楼要走,徐辕忙不迭地大喊:“杀了这贱人!”因戳穿她和黄掴奸(谐)情看到她恼羞成怒,他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戏,总之那声音大得不止酒楼里的人能听到,远近几条街的谁都听得出徐辕是真的失去理智要吃人了……

    “仲元阿邻!”眼看围上来的宋军比一开始的杜华和柳闻因零星几个多出不少,楚风月瞬然忆起此地离红袄寨据点更近、她必须在半刻内就离开这里以避不测,所以趁还没有里三层外三层之前,大声要求花帽军几大剑手现身支援。

    “还说你楚风月没留一手,你带这么多人来只是为了来求我跟我隐居?”徐辕冷笑。“你不还是对着一大批人大喊着要杀了我!”楚风月暴怒。“你既不仁,我也不义!”“冤枉我还抹黑我,我楚风月一腔真情喂了狗!”刀光剑影里,徐楚二人因为各自拥趸的出现而被分割包围,越隔越远,模糊不清。

    “不藏了!全都上。抓。有多少抓多少。”徐辕却在风云变幻里越来越冷静,越来越沉淀,越来越大将之风,

    瞬然,教所有金人看出,刚刚喊“杀了这贱人”时的他……原是假意失去理智,实则是要激得花帽军倾巢而出……

    是的,擒杀戏既到高(和谐)潮,钓鱼计接踵而至——

    这一晚,徐辕的原定计划:任由楚风月在酒楼与他亲(谐)热的初衷得逞、被世人撞破后仅凭柳闻因留一点余地;为了对楚风月示出不忍,他只用几个小兵装模作样“擒杀”,却必然“行动失误”放楚风月逃离;趁她心满意足、戒备最低、完全不知接头才是他的重点关注之际,他下令杜华等精锐从暗处对她和李霆简单粗暴地一拥而上,由于金军的关注度全在楚风月,李霆缺乏保护、决计不能逃脱……

    但徐辕的这一计划,与老秦遇刺的意外、也就是楚风月的计划发生碰撞后,受阻——杜华夫妇当时就为了疏散并保护民众而露脸,再也不可能是几个小兵的装模作样,眼看楚风月察觉凶险后不会再在宋境逗留,那徐辕还等什么,等不到接头了,因为没有接头了,现在就得抓捕李霆!只能换个方式来利用她这跳板实现他初衷!

    

    条件发生了改变,楚风月不是轻松的而是紧张的;地点发生了改变,不是酒楼外而仍然在酒楼内;时间发生了改变,计划提前了——但同样可以实施。控弦庄的人包括李霆在内,必然已经就在附近,所以徐辕临阵对计划的“一拥而上”稍作更改,添了几个步骤,迂回着来——

    第一步,让她死!对外大吼一句,制造楚风月寡不敌众的“绝境”、诱导花帽军为救主帅而不顾一切入局,实际,徐辕却用手势对酒楼内的柳闻因和杜华示意:莫要让所有伏兵第一刻就一起全围上来,而是出一批杜华麾下、却藏了一批十三翼。

    第二步,时机已到,徐辕一声令下,不藏了,全都上,等候在酒楼不远的第二批伏兵,得令后络绎朝此地合围而来,迅猛对刚刚到场的花帽军形成内外夹击局面。陡然遭遇宋军的阵型变动,花帽剑手们还来不及数人头,气势就直接矮半截,待发现己方人数被碾压,实力也早就被压倒,败得空前神速。

    “好个徐辕,原是这个用意,一早等在这里,不过……”楚风月眼神一厉,以为遭遇围点打援,不得不动用控弦庄势力,否则郭仲元和郭阿邻就要壮烈牺牲了。

    可惜还有第三步,楚风月你料不到,我徐辕表面围点打援,实则是逼你们弃车保帅、祸水东引吧——

    哗一声响,从天而降一大片唐门烟雾,正是控弦庄不遗余力帮助楚风月、郭仲元等人逃脱所用;但那是对徐辕的正中下怀,几个宋军先锋稍一拂袖,往半空泼洒出海上升明月充分准备和及时提供的风清门解药,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就使烟雾完全迎刃而解。紧接着,没再追楚风月和郭仲元,猝不及防之下,电光火石之间,宋军全体刀枪剑戟的目标都换成了金军的这些保护者们——控弦庄!

    金谍们本来就不止接头一个任务,还有确保主帅周全的责任,何况还是主帅团队一起遇险?因此,惊逢变故、赶紧救主的控弦庄,被徐辕借助楚风月和郭仲元等人给“三倒扑”了。

    由于三步有两步都出乎所料,虽楚风月和花帽军武将们都拼死逃脱,控弦庄却没能够像他们的主帅一样撤走。只要是出现在当场的,全都被杜华麾下红袄寨、徐辕所带十三翼和蒙阴据点的海上升明月的联合行动给扣了下来,一网打尽!

第1661章 瓮中捉鳖,谁瓮谁鳖(1)

    然而,俘虏之中却没有李霆……

    “好像都是下层细作。”经清点发现,李霆有十余下线落网,但他本人不在其中……原以为大获全胜的宋军自然惊诧、失望。

    但仔细一想,这结果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其一,既是迂回抓捕,针对性大幅减少,网一宽,本来就会漏;

    其二,即便宋军天网恢恢、教在场金谍都插翅难飞,可是那李霆……独独不在现场,宋军当然扑空——

    适才花帽军接连遭遇主帅、团队遇险,控弦庄确实需要奋不顾身救主,可他们在事前只要有一丝警觉都会有一个明确分工:下层间谍护安全,上层间谍通情报,除非下层间谍不在,否则上层间谍不动。也就是说,李霆刚刚在附近,可他不需要越俎代庖!

    “可恶!白忙活!”“这,这算是……打草惊蛇了?”“我怎就没想到……”宋军转喜为忧,一个个垂头丧气,懊恼不止。

    “不该一下子冲出来的……”杜华尤其自责,身为蒙阴据点的当家,多事之秋他若过分乔装则不利于召集调度,所以这一战他夫妇俩只是靠暗中埋伏来掩藏存在。然而老秦遇刺的一刹,他俩想都没想就追出来,恐怕,就是这细节误了事——

    

    在楚风月心里,阻挠徐辕、分裂红袄,永远比交接情报重要,因此“楚风月有且只有在与徐辕见面后才会顺便见李霆”,这一点却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害得徐辕无法在撮合秦王之前就将李霆抓获永绝后患,一方面也方便了徐辕确定“在蒙阴境内利用楚风月钓李霆”的具体方案;

    而在徐辕心里,揭露李霆、推翻李全,远比撮合秦王来得重急,所以他原想放纵楚风月在劝和里捣乱、事后他再去跟秦王解释清楚,当时当地,尽量让她以为他带来的伏兵都是等闲,到她和李霆接头的另一处,他再教真实的伏兵毫无保留地冲出来……

    可谁知老秦的遇刺突然插入进程?楚风月的本意应该是用杀人来全力拆散秦王,却无意间对徐辕之计起了个投石问路的作用!人命关天,杜华鱼秀颖不得不为了保全路人和追拿凶手现身,从而教酒楼内外全体金军都看见伏兵里并不全是等闲之辈!如此,岂止楚风月将会不再逗留、取消接头;精明如控弦庄也俨然在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足够警觉——徐辕出动蒙阴据点的一把手杜华,会不会他的目的不止“狠心擒杀楚风月”?

    所以,虽然控弦庄“没能完全料到”徐辕的醉翁之意,却也不能说他们就“完全没能料到”;即便他们在徐辕三步计划实施的时候猝不及防,也早在徐辕三步计划实施前就有过“万一出现意外,我们谁保帅、谁自保”的筹谋。既然明确分工过,李霆方面也和楚风月一样当时就取消了接头——若与情报无关,就算天塌,也与他李霆无关!

    最终结果,宋军虽抓住了一些负责保护楚风月的下层间谍,却也惊走了只负责传情报的上层间谍也就是李霆,精密计划大材小用,只能收之桑榆地获得“剪除李霆羽翼”的成效,终究不能达到原定目标!

    “应该的。没关系。”此情此境,也就只有徐辕一个还能处之泰然,非但不予苛责,还赞许杜华夫妇。

    一计不成,那就两计,并非没有备选之路,不是已经剪除了李霆羽翼么?事不宜迟,徐辕立即教蒙阴据点的海上升明月去边界处转达落远空接手暗战,因为楚风月即将带领花帽军一干人等心有余悸地回到最近的金军据点,那将会在落远空的活动范围内:“落远空需时刻准备启动预案,听我号令,急而不乱。”

    

    当是时,杜华等人开始处理那些落网的俘虏,希望能从他们身上找到曲线指证李全的可能,忽见鱼秀颖领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可疑人物回来,听她说:“是杀老秦的凶手!”

    但灯火一照,众人惊异地发现,那人竟是……

    本该与老秦在天骄的促成之下握手言和的老王!

    “杜当家,天骄!冤枉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杀的!”老王又一次大喊冤枉。

    可种种证据实在对他不利,因为按照约定,他本该和老秦前后脚到酒楼,却为何形迹可疑地在两条街外的僻静处被鱼秀颖逮住?刚好出现在凶手逃离的路线中点,正巧又是满头满脸满衣衫的血!而且他身上,居然确实还有类似寒星枪的伤口!

    “不是你杀,那你为何不来酒楼,反而逃去其它地方?”柳闻因匆忙追问,只觉得呼吸的风都污浊。

    “我不是逃去那里的,我是一直就在那里的,午后我在路上走,有个挑担的小贩拦着我说,说天骄改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我寻思着天骄昨日确实鬼鬼祟祟,哦不,神出鬼没的,所以就信了那小贩……”老王紧张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脏得快看不清楚了。

    原来如此!楚风月才不会把她自己单独置于舆论劣势,她早就准备好了,如果徐辕撇清和她的关系,那就让老王做这个替罪羔羊,这是她“杀老秦嫁祸徐辕”之计失败的备选之路!

    “你……可有证人吗?”徐辕刚问完就意识到了,那僻静处是无人之地,老王傻等了许久还被泼了一身血更刺了一枪,现在泪流满面心惊胆战哪说得清唯一一个有利于他的小贩的长相?甚而至于,那小贩也是控弦庄易了容的……

    “还好,老秦还有一口气!”“赶紧救!”总算还有个好消息,令徐辕听见后欣慰不已,但他也明白,老秦暂时醒不了,醒了也未必看见凶手长什么样,搞不好还就长老王这个样……

    “老王,你放心,徐某知道你冤枉,会为你和老秦做主。众位,还请听我一言,稍安勿躁,今夜徐某必会为各位抓到罪魁祸首。”徐辕对蒙阴据点寨众一力担保这老王的清白,只差没有用自己的人格捆(谐)绑了。

    徐辕深知,无论为老王老秦,还是为杨鞍林阡,当务之急,重中之重,正是和落远空一起启动预案——当着楚风月的面,捉李霆!

    

    鉴于这几天泰安前线战事紧急,控弦庄的毕方一脉没有、也不可能跟过来,加之楚风月又是一将双谍式交流,所以目前在蒙阴境内的上层间谍最多就是李霆和朱雀两个人。朱雀还大概率不在近处,因为他是个王牌间谍,擅长信鸽、竹节、芦管多种方式,没必要亲身追到近处和楚风月传信。不像半路出家的李霆,既是笨拙的当面交流,又有着比较拙劣的乔装。

    但现在有一点比较棘手的是——李霆和楚风月的互通情报,不仅仅是当时取消,短期内也应该不会再有了。换句话说,楚风月即将进入落远空的活动范围内,但李霆不一定去,他应该还躲在酒楼附近,不敢随便出逃、防止自身暴露。毕竟他手头的情报也没那么紧急,急到人命关天,非得冒着险去交接。

    如果朱雀有那个小概率适才就在李霆身边,又或者朱雀不放心李霆是新手、留了个可信的第三级在李霆身边策应以及及时听朱雀和楚风月的远程调度,那么朱雀或他的这个下线此刻也一定已追到楚风月的可收信鸽距离内,把李霆想给楚风月的详细情报给简明扼要地代劳了。经验老到的他们,和楚风月的交接过程极有可能已经在夜色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如此一来,李霆就更不需要去了。

    没关系,我徐辕的备选之路,就是让你楚风月并不能一直隐没于夜色。

    “天骄……”众人惊讶地看见,徐辕忽然捂着胸口,毫无征兆地瘫倒在地。

    “来人啊,杜当家……”柳闻因手忙脚乱,脸色大变,“天骄晕倒了!”

    “该不会是……旧伤复发……”“天骄倒下了!!”众人比天塌下来还恐慌,手忙脚乱。

    徐辕突然晕倒,杜华等人惶恐,叠加在秦王事件的再三升级基础上,太有利于附近的金军拔寨进攻了!留在附近的上层间谍李霆,人命关天,如此重要的情报,怎能不立即去通知金军!

    羽翼已被剪除,朱雀或朱雀第三级也不在身边,那就只能亲自传递……换作其它控弦庄人还能有信鸽之类,可李霆,只有腿。

    意外,匆忙,又逢大功诱惑,自然胆子肥壮:也好,趁着杜华等人为了徐辕大乱,逃!

    一旦李霆充满紧迫感地北上,必然会在蒙阴、泰安交界的各大城镇,留下非盟军也非红袄寨的目击证人,将来指认他曾在泰安宋军苦战之际跑到蒙阴的楚风月活动范围内意图不轨,此其一也;

    其二,李霆极有可能是根据朱雀或其第三级留下的记号追向北去,再通过那人给楚风月简单传信把她从金军里叫到两军交界来、当面听他详细描述酒楼附近发生的天骄命危,最终由楚风月听完后判断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拔寨进攻——

    然而徐辕伤势大好,怎么可能真的倒下,他不过是故意示弱,教李霆忙中出错,把楚风月连累得一起由暗转明,当场就人赃俱获而已!

    

    好事多磨,但好事将近。

    换个地点,换种方式,再来!

第1661章 瓮中捉鳖,谁瓮谁鳖(2)

    待计算出李霆离开了好一会儿,徐辕才在柳闻因怀中不紧不慢地醒过来,要求身边的红袄寨寨众们不再策马南行、而是随自己和杜华一起悄然回头:“还有机会,再捉。”

    接下来就是抓捕李霆以及将他定罪了。缜密如徐辕,“昏倒”前便暗示柳闻因转达杜华、下令酒楼内外的所有宋军“稍安勿躁,分批回营”,其实却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分成了三拨——此刻留在徐辕柳闻因杜华身边的,多是立场偏中立的寨众。

    之所以不带那些支持李全的人回头,是要杜绝肃清时出现不必要的阻碍;没带纯粹的盟军拥趸,是为避嫌;唯有中立的人们有了选择之后,方可决定蒙阴据点最后是两派分家或同舟共济……徐辕别无他法,只能用眼见为实来击败李全的处心积虑。

    顺风而追,一路向北,间或得到海上升明月在金在宋各大间谍所传递的芦管情报,徐辕因李霆终于露出行迹以及消息的相互印证而感觉酣畅——如他所料,惊鲵和真刚两脉邻近的第三级细作,都已发现李霆急不可耐地现身在了蒙阴北部!

    很快地,落远空本人也以信鸽直接禀报已到他活动范围内的徐辕:楚风月应是听到金谍芦管后重新出了据点,她和李霆很可能即将交汇在两军交界,亟待徐辕柳闻因等人快马加鞭率众撞破!

    “靠近交界,谨防处理内鬼时发生外敌入侵的意外。”徐辕素来周全,眼看着即将成功还对众人提醒说,万万不可顾此失彼,明争暗战需要两手兼顾。

    “那倒是,可不能把关门打狗变成开门揖盗。”柳闻因心领神会,不管敌人中计了还是将计就计,盟军都绝对不能因小失大。

    “放心,天骄,已做好了应对金军拔寨进攻的准备。”杜华话中所说也是他们未带纯粹盟军拥趸向北的原因之一,那些精锐将会随鱼秀颖回蒙阴本营,起到安定人心、稳住大局的作用。

    再无后患,谋定后动。

    

    没有硝烟的暗战,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不知过了多少闭紧的家户,经行几片苍莽的郊野,终于赶上时间并靠近了目的地、离金军的据点仅仅半里之遥,杜华等约莫三十个寨众随徐辕一起躲在树后,一边通过海上升明月探知到“附近控弦庄稀疏,适合我方闪电行动”,一边屏息凝神望着李霆一步步往楚风月的方向走……

    中策眼看就要实现了;与此同时徐辕也在忖度着,一旦李霆和楚风月遇险,朱雀若在近前会不会现身来救,或是闻讯后在泰安露出远程调度第三级来救的痕迹?从而给徐辕达到上策?

    一声锐响,寒光刺眼,核心处的一男一女还未来得及反应,海上升明月的巨网便从天而降向他俩笼下——

    “奸细!可算落网了!”柳闻因一马当先,最先提枪向着可能要对寨众们不利的这对男女冲,恐吓与缓冲为主,也防止李霆自尽。

    但对面好像是以攻代守?电光火石间,一支熟悉的飞戟擦过柳闻因的耳畔,紧接着,一滴冷汗随着她一缕青丝一起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声“闻因,是我”响起,惊得反应过来的柳闻因寒星枪差点掉脱手。

    一晚上谁经得起两个意外?明明做了所有的意外排除可还是有意外!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抓到的人……居然是江星衍!?不受控的江星衍……

    难道说李霆看穿了徐辕的倒下是计,或是察觉到海上升明月对他的跟踪,于是恶意拉了个替死鬼来反算?不对!若是临阵看穿,怎可能这么巧拉了个江星衍呢!

    “你怎会在这里!”徐辕脸色也是罕有的大变,看柳闻因停顿之际、江星衍和楚风月都从网中逃离,脑中一片空白的他赶紧冲上一大步,冯虚刀一刀划出个结界,谁也进不得,谁也出不去。

    “我想逼着这贱人指认李全!”结果呢,江星衍自己却成了李全!

    “你怎知这贱人在这里!”徐辕问得太快,一时又失语。

    “哈,你也承认她是贱人了!我跟踪李霆来的!泰安大战在即,那家伙居然莫名来蒙阴,可见他确是控弦庄奸细无疑!适才我见他慌慌张张,便在街角伏击了他,将他秘密绑在城隍庙里了……”江星衍说时,徐辕一喜:原来不是李霆自愿失踪的,很好,那就不是李霆临阵识破、主动借江星衍金蝉脱壳了……

    “那家伙求生欲太强,竟直接卖了他主公,告诉我楚风月受了伤、在附近等他。机不可失,我自要代替那家伙来诱她出来。呵,如今我擒了楚风月,够他李霆喝一壶的。”江星衍向徐辕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

    “……”徐辕怔在那里,够谁喝一壶啊,楚风月什么时候受伤的啊!!所以,就算李霆是不小心被江星衍擒获,他也害江星衍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试想,江星衍本就是个逃犯,三十双眼睛盯着的情况下和楚风月接头,他现在的处境根本比李霆还危险——

    “原是江星衍啊!”“江星衍对泰安布防的优缺点都熟,所以鞍哥失踪……果然是他出卖的!”“去金营打了几天仗,连自己祖宗都不认了……”寨众们果然眼见为实七嘴八舌!

    “还是老样子,不分青红皂白!!”江星衍满脸不忿,却也习以为常,“这几日我一直在搜查李全的证据,待列出来,看我怎么敲死他!”

    那时徐辕还为江星衍存了一丝侥幸:好在,还有个洗白的方法是去江星衍说的城隍庙,当然了,对质的时候李霆也可以死咬着“我是被江星衍从泰安绑架到蒙阴的”,因此盟军和李全集团可能会回到勉强势均力敌的原点……但怕就怕,李霆刚刚骗江星衍送出去的芦管信号里,交代了要控弦庄去城隍庙救他,那就糟了,徐辕和柳闻因得赶紧地现在就去找李霆,防止他被控弦庄劫走害盟军落到颓势……

    “对了,陈军师呢?你把他藏哪里去了!?”柳闻因也心乱如麻地追问,对,那也是个洗白江星衍的方法,虽说陈旭是自己人证词可能有包庇之嫌。

    “早丢了。”江星衍却和老王一样,没有时间证人,罪证越堆越高,而且态度还极为不端正。

第1661章 瓮中捉鳖,谁瓮谁鳖(3)

    灵光一闪,在沉思过江星衍上一句“搜查李全证据”后,徐辕忽而心中一凛,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地步:

    虽然江星衍是个朝不保夕的逃犯,但他久居山东又投降过金军,搜查李全证据的能力委实比海上升明月还高,那么像他这样一个随时会引起极大变数的人,做贼心虚的李全怎可能不借助金军去盯着他限制他?没盯没限制的话,那就是故意让他在!!

    这就解释了“李霆怎可能这么巧拉了个江星衍”,事实上,既不是李霆临阵决定借助江星衍当替罪羔羊的,也不是江星衍无意间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是——江星衍,他,一早就被挑选好了等在这里,等着替换李霆!

    所以,李霆在蒙阴北部由暗转明之后,是特意给江星衍发现他并抓住他的,他刻意给了江星衍一个取代他的空隙,故意被江星衍逮在街角从而晃过了海上升明月的眼,尔后,李霆的轨迹就以无缝对接的形式被转到了江星衍的路上;由于连被擒都是事先设计好的,李霆根本不需要芦管通知控弦庄去救他,他应该在江星衍离开后就自行逃脱了城隍庙——从此以后必然换个头脸、人间蒸发的他,打从一开始就是要将江星衍往火坑里推的,如何可能留下一丝洗白江星衍的希望?盟军对李全集团也休想再势均力敌了,因为这是徐辕的意料之外,所以这里是徐辕的防守亏空……

    江星衍不知道徐辕在捉李霆,因而中计,情有可原,可李霆怎会知道徐辕要捉他、甚至居然是引着徐辕来捉他和捉错替代品的?江星衍被挑选好等在这里的“一早”,很显然发生在徐辕今夜的全部行动之前!徐辕不由得越想越惊:“金军怎好像知道我要抓捕李霆的计划?怎好像知道我来蒙阴既不是为了调和秦王也不是为了诱杀楚风月?!”

    不知不觉间,徐辕能体会到光线的轻幽变易和风向的微妙转化,他知道,他不得不在这里交出此战的主导和控制权了——如果说半个时辰前,“抓奸细”的地点还被徐辕定在了宋军范畴、金军只能在被动位置尽可能地防御或破坏;那现在的“抓错人”宛然就是被金军定在了两军交界,他们预先在这个地方设置好了江星衍用以配戏——哪出戏?“通过李霆的穿针引线来请徐辕的矛来和江星衍的盾产生交汇”!

    这几天连海上升明月都追踪不到行迹的江星衍,李全只要露些假证据在这里引他来查,就可以把巴不得咬死李全的他圈定在某个范围内徘徊……江星衍起先应该是在这一带躲藏的,今夜则跟踪李霆进入了徐辕的局内……如此看来,金军和李全的部署,比徐辕前日的动身还早——或许,可以从六月十九江星衍逃离起就追溯……

    

    “当真如此吗……”紧张时极力淡定,徐辕快速梳理起今夜的种种:

    第一幕,酒楼,徐辕以自身为诱饵,引导楚风月入局,但突然遭遇楚风月杀老秦计划,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剪除了李霆的羽翼,随后,由于不抓到李霆就不能澄清老王,他立即联络落远空开始走备选之路。

    第二幕,此地,徐辕再次以自身为诱饵,继续引导楚风月入局,却万万想不到,遭遇的却是金军早有谋算的一出“移花接木”之计,几个案子一交叠,徐辕竟直接代表盟军把江星衍给锤死了!

    老秦老王,江星衍……渐次清晰,原来徐辕自身,在金军更大的局内——

    这次徐辕到蒙阴的主动出击计划,俨然从起始就在金军的算计内和设定下!金军眼看着就是利用“发起暗战,推翻李全”做局,引导徐辕在秦王和江星衍两件事上一步下错全盘皆失!鉴于秦王之案这半个月来持续发酵,再加上地理方位靠近主战场泰安等因素,“蒙阴”是徐辕发动暗战的首选地点,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却更加是金军和李全的……

    而今晚,就是徐辕抓住江星衍的这一刻,金军和李全的目的俨然实现了,徐辕只是配角、输家和一粒厉害的棋子,在金军的剧本里,徐辕的唯一任务就是以搁浅秦王的代价抓住了江星衍……

    先还叹息捉错鳖,更惊原来不是瓮!

    思及第一幕时,徐辕带了三派人马一起潜伏在酒楼附近,是因为他原定的计划简单粗暴,除了盟军拥趸需要在内在侧埋伏,他和楚风月的亲近或擒杀戏都需要有观众、哪怕是不明就里地在外分散也好;而第二幕,由于失败过、不得不迂回,也因为真的擒到了控弦庄的下层间谍,他认为对李霆的抓捕计划自要更缜密些,故而只带了一派中立之人最先到交界欲眼见为实,一方面因地制宜,一方面居安思危,整个环节他几乎都是按最少意外来进行的;此外,这三派的划分是杜华夫妇在受命后的几日内完成,由于要防止三派的相互混入,他夫妇俩花了大量的心血筛选再三,总算给徐辕提供了最充分的资源和最优化的配置……

    精细至极。如今,却有种精细的全都被研磨成了齑粉之感,

    归根结底……这些全都是细枝末节啊,宋军俨然从顶层设计上就错了!基本可以确定,是晚了!

    “可是,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会晚了一步?”利用李霆和楚风月这根线来发起暗战推翻李全集团,徐辕只是六月十七当晚的月观峰跟杨鞍一个人提过,杨妙真应该不知道,而且此事对金军有害、聪颖如她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随便透露……这般绝密的出击计划,六月十九之前连杨宋贤、柳闻因都一概不知,金军和李全怎可能在那天江星衍逃离后就获悉?还借力反打?神乎其神!

    徐辕失神之际,还未来得及考虑要如何处决楚风月,便因为红袄寨寨众当场的群情愤慨而忽略那魔女,再度被她从自己的掌心逃脱开去……

    “往哪走!”他猝然回神,立刻追赶,刀随心发,满腹的疑团必须立即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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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2章 猫捉老鼠,谁猫谁鼠(1)

    罡风当胸而来,惊心动魄一刹,正是那形似神不似的“碎骨爪”,令徐辕在抓住那魔女的同时蓦地就愣住了:楚风月在酒楼里说的话竟有大半可能是真、黄掴只怕与她确实是各有分工的,因为……

    这个差点就从他手上溜走的,酷似楚风月的女人,他也见过,五官相仿,发髻衣着一样,气息却完全不同,不仔细分辨根本区分不出——仰天山上这女子曾假冒过柳闻因,是花帽剑手里的新锐武将之一,却在转战泰安之后,不再和郭仲元郭阿邻一起充当楚风月的暗卫……不甘居于人下?纯因恃才傲物。白门四绝艺之一的“易容如一”,从来就不是李君前一个人的专属!

    徐辕愈发清醒,如梦境一层层脱落:原来不止李霆被偷梁换柱,就连楚风月也被鱼目混珠!?

    哪里错了,从哪里开始错的?终于懂了!“利用楚风月来捉李霆”这个思路,从出现在他脑中的第一刻起就表示他已掉入了敌人的陷阱!他适才还失落于要指证李全的话李霆和楚风月缺一不可,却其实,楚风月从头到尾就不是和李霆接头的那个人!什么单线联系,什么一将双谍,那不过是徐辕被人恶意引导的错误臆断!

    难怪婚宴后他觉得,楚风月和从前判若两人,越来越教他觉得厌恶和反感……原来,真应了那句“耳听为虚”,只有他眼见为实的楚风月,才是真的楚风月……

    这一刻,陈旭刚来泰安时和他的对话突然回到徐辕的耳边,反复震荡——

    “天骄。其二……‘若李全真与楚风月串谋’,您可听得出我的话外之音?”

    “那日李全在人前救楚风月,确实露出的破绽太大,虽说亏一赢万,但也实在奇怪。”他当时也觉得蹊跷。

    “在我看来,李全是故意流露出了这样一个便于天骄抓握的假破绽。建议天骄,不要太过咬定楚风月与他串谋,免得他在这件事是清白的、然后借着这个清白来洗白所有。”

    “好。我会适度。”他明明答应过陈旭会适度,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却仍然因为那次李全救过楚风月,而埋下了“楚风月就是与李全接头者”的根。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原来六月初九那日,李全救楚风月真是故意流露给他的假破绽!

    晚了一步?晚了不止一步!什么“金军的部署可以从六月十九江星衍逃离起追溯”啊?六月初九,徐辕来泰安的第一天,李全就开始铺垫了全盘大计——

    

    不管在李全对楚风月那一救发生之时还是发生之后,楚风月每次对红袄寨的攻杀都有高层内应帮忙,令徐辕产生和逐步加深了这种“楚风月和李全直接串谋”的印象,然而恰如楚风月所言,她只是会在强攻时享受到内应带来的便利、仅负责打头阵和担了个名义而已,实际她并不与任何金谍接头,她一直到婚宴时都只是对他徐辕说“家贼难防”却从未指名道姓野心家是谁,今次她也口口声声没什么别的谋划,只不过奉命来与他亲近……

    可谁教她总是打头阵的、露头脸的那一个?既然徐辕的潜意识里楚风月就是分裂的主导者、李全集团的接头者,那么包括李全在内的所有敌人,当然要迎合徐辕的这一潜意识——

    所以,他们通过造假,造出了李霆和“楚风月”的主帅交流!从那里开始,“楚风月”和李全就有了最直接的接触!海上升明月当然是相信的,因为海上升明月愿意相信……

    六月中旬,就在徐辕悄然利用毕方放线钓鱼抓朱雀时,落远空等人突然发现这“意外之喜”、告诉徐辕又多了李霆这根更明显也更容易摧毁李全集团的线,进而打乱了徐辕原先的按部就班节奏。然而李霆这根,实际只是刻意放出的假线……所以难怪六月十九徐辕遇袭那晚,李全和黄掴的沟通没有被紧盯着李霆和真假楚风月的落远空瞧见了,因为金军和李全的真实沟通本来就不是李霆和楚风月当面、而是靠朱雀和黄掴远程……

    也难怪,李全集团和花帽军之间的背后相托,并不像李霆和“楚风月”接头时传递出来的那般分赃不匀,原来李霆和这位“楚风月”演出来的全都是弄虚作假!

    故此,六月十七以前,徐辕所掌握的控弦庄才是正确的:一直以来,朱雀都只是和毕方和黄掴这些下线或上线联络,没有李霆;李霆根本不是控弦庄人,他一直就是个干扰项!挡箭牌!烟幕弹!却正是由于李霆“笨拙容易暴露、乔装拙劣最适合指证李全”,纵使经验老到的徐辕也险些搁置了那条被他辛苦抽出来的毕方线……

    从那以后,不管是杨鞍也好,徐辕也好,落远空也好,都激动地想对李霆关门打狗,可实际,却全是被黄掴和李全吊起来的胃口!对宋军所有的“正中下怀”都是金军的投其所好,包括李霆和假楚风月那两到三天的接头规律,都是金军故意去填充徐辕计划的!徐辕还脑补了那么多“朱雀和李霆和楚风月是怎么沟通的”,再缜密,都多余,李霆不仅不必抓,更加不该抓,一抓就掉坑里……

    

    从头再捋一遍,徐辕豁然开朗:就是这样,此坑的开挖在六月初九,李全特意救楚风月埋伏线;待挖掘到六月十七前后,李霆作为死士被推到台前,他就像今晚故意引江星衍抓他一样,和“楚风月”接头好戏一旦开演,就已然在引导徐辕和当时还活着的杨鞍入坑“捉李霆”……

    李全集团铤而走险,花帽军通力合作,他们双方的目的何在?计划之一,拆散秦王,分裂蒙阴,计划之二,嫁祸江星衍,震慑青潍,计划之三,害徐辕死咬李全却扑空,结合前两项一同疏远和驱逐宋盟,辅助李全骗取和驾驭以泰安为首的山东红袄寨——

    第三点,正如陈军师所说的那样,李全企图“在这件事是清白的、然后借着这个清白来洗白所有”。试想,从前的李全集团,可信度与盟军势均力敌,很多事都只能靠狡辩,哪怕存一丝用人不当的嫌疑都会信誉大跌,然而,以后呢?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所谓他和楚风月串谋的说法都是徐辕诬陷,因为今夜兴师动众的徐辕众目睽睽之下捉到的犯人是江星衍、跟他李全没半点关系……李全一白俱白,徐辕一黑俱黑!

    就算没有江星衍坏事,哪怕徐辕只是“没抓到李霆”“一味要定罪李全这个自己人,忽略了老王,害他这个外敌杀了老秦”……都能和李全在公信力上此消彼长。有了江星衍,火上浇油。

    

    “只怪我没有深入情报去找缺口,光顾着生气了……”想着想着,徐辕对另一件事也全明白了,他先前完完全全想岔楚风月了,和黄掴有染的那个显然也是眼前此女而不是她啊,难怪酒楼里的她怒不可遏脸上写满了“我眼睛瞎了会看得上黄掴?!”悔不当初!如果徐辕能对楚风月有哪怕半点的信任,或许都会从惊鲵的这一发现上,察觉到这起鱼目混珠,从而对金军的诡计釜底抽薪,可是他没有……

    他怎就忘了,李君前的易容,控弦庄很多人也会?!但他一直认为楚风月身为主帅不至于被控弦庄冒充还不知情——可楚风月不是对他说过她手下有人争权想拉她下马吗!!苦笑,她真是一腔真情喂了狗……

    眼前的假楚风月,为了上位不惜爬黄掴的床,才是一心建功立业不择手段的那一个,应是怕同僚知道了取笑她走捷径、这才和顶头上司黄掴搞地下情。那夜她因束乾坤冒失闯入才被撞破奸情,所以低头离去边穿衣袜边快速乔装,却因为私心乔装成楚风月而给惊鲵留下了一条值得推敲的线索,这线索是上天好心提醒徐辕的,然而他不肯接受、生生放过了!

    当局者迷在先,放弃线索在后,当然输得精光。可叹这晚劳心劳力再三辗转,徐辕竟只完成了一项,那就是恐吓式地打败了真楚风月,抓住了十余下层间谍却放过了一大群花帽军主将,买椟还珠……

    如此看来,杀老秦也不是楚风月无意帮控弦庄的投石问路,而是黄掴作为执棋者的故意为之,其一,是要试探徐辕是否真的中计、杜华等人是否埋伏,为进一步取信徐辕他还不惜牺牲了一批下层间谍;其二,嫁祸老王、促使徐辕加速追踪李霆、从而把江星衍和徐辕拉在一起……

    黄掴为了达到目的、再三利用楚风月,不惜把楚风月蒙在鼓里,甚至为了试探徐辕而确实将楚风月置于危难,而楚风月的种种反应都是对此事毫不知情,这些说明黄掴与楚风月之间完全没有私情,只是冰冷的甚至险恶的上下级关系,所以徐辕在这一瞬竟还带着些许高兴……

    

    短暂的高兴之后,徐辕知道,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因为还有两点他没想透——

    其一,金军和李全的初衷里应该没有江星衍,因他们的计划拟定于李全救楚风月的六月初九,而那时候,江星衍还远在青潍战区,很难像蒙阴的秦王一样被金军随时调控。然而,若是不加上江星衍,单单是要徐辕扑空李霆、再配上秦王之案,李全的铤而走险和金军的通力合作虽然也能成功,却似乎有些大材小用、得不偿失,毕竟那时候李全是杨鞍的心头好!所以,他们的初衷绝对不止徐辕现在见到的这么多。

    其二,这几天江星衍的行踪既然是被李全圈定的,那么完全可以圈定在第一幕的酒楼附近,叠加在老秦老王事件上可以更强力地分裂蒙阴据点。为什么要被李全设定在两军交界的此地?要知道,金军对于明争应该是知己知彼的,知道徐辕既要发起暗战、明面上就不可能不重点防守,所以就算他们现在拔寨进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徐辕心里咯噔一声,那么,李霆还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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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2章 猫捉老鼠,谁猫谁鼠(2)

    纵观全局,单凭身为执棋者的黄掴心狠手辣,是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的;

    精打细算,靠的是紧握着黄掴手的李全,那异于常人的洞察力和前瞻性……

    故意对徐辕流露假破绽的终极目的,确实应该是洗白李全自己,顺便把出身盟军的老王和江星衍一起钉在耻辱柱上……都成功了,顺利离间了红袄寨和宋盟,既方便黄掴分裂山东更有利于他李全主宰之。

    但这些并不能解释为何李全要在杨鞍还比较信任他的时候就开始冒险,以及为何李全要把第二幕的地点设在两军交界?

    所以,还有计划之四?

    是啊,计是李全定的,铺垫是他做的,死士是他提供的,最有利于的当然是他,但出人出力的黄掴怎可能不分到令自己足以动心的杯羹?仅是分裂山东?他俩分赃会匀?

    “大局”已经分析透了,剩下的,就是“个人”了——

    那么六月初九及以前,黄掴最想除的眼中钉、李全很可能也有杀机的,又是哪个人!非得通过暗战来清除的、从开始到现在都安好的……

    徐辕的心猛然一缩:海上升明月!?

    什么海上升明月的巨网从天而笼啊,他们自己,早就被更大的一张网给罩住了!

    抽丝剥茧,原来今夜第一幕和第二幕的内在还有一根暗线,那就是战场一直在悄然而然地北移!第一幕,楚风月入局的地方,被徐辕视为“舍不得往北一点就套不住你楚风月”,但那酒楼再北都还属于宋军范畴,因此抓李霆是杜华麾下、徐辕所带十三翼和蒙阴宋谍的联合行动;但第二幕,江星衍出场的地方,“离金军据点只有半里之遥”,早已在海上升明月在金国潜伏的间谍们的活动范围内,抓李霆的主帅,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从杜华和徐辕换成了——

    记忆中的蛛丝马迹一丝一缕地拼凑到一处,瞬然就汇成一大片密集而锋利的暗刃,向如梦初醒的徐辕狠扎过来:“糟了,他们的目标,是……”

    落远空!

    最近一直盯着李霆的,不止徐辕还有他啊!

    电闪之间徐辕后背被冷汗湿透,只因陈旭一再强调的两个字“适度”,在陈旭失踪之后,逐渐被他给淡忘了……对楚风月和李霆的调查一旦过了度,轻则弄错方向浪费人力,重则一步一步地危及落远空!今夜,此地,控弦庄的“稀疏”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黄掴针对蒙阴金军的肃清之网,早在对徐辕投石问路后就已逐步张开……

    所以这一局,楚风月确实不是鱼而是饵,但她不是徐辕用来捉李霆的饵,而是黄掴用来捉落远空的饵!在第一幕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后,徐辕还跟落远空强调过抓李霆要“急而不乱”,是的一开始确实急而不乱,但后来老王亟需清白,引起了徐辕的急和乱,并从虚空中传递给落远空——老王被嫁祸杀老秦原来还有这个用意!

    

    “为什么一定是落远空?”

    “真刚、惊鲵一直以来皆有固定任务。抓李霆以推翻我,这么重要的使命,徐辕还能交给落远空之外的谁?”

    黄掴和李全曾如是问答。

    “一旦我的‘罪证’浮出水面,闻讯后徐辕必然看重,无意间便会加大落远空的风险。无论宋盟有无备战、时机合适与否,只要徐辕想捉李霆和‘楚风月’都必然扑空,还会赔进去一个落远空。暂时,你只需找一个冒名楚风月即可。保险起见,建议你瞒着楚风月。”“放心,楚风月对曹王府的忠心可鉴。不过,脾气是坏了些。也好,我瞒着她。”早在杨鞍还比较相信李全的时候,李全就已经对黄掴拟定此计,他说,不管徐辕是想顺境中锦上添花地收网,还是劣势下不愿束以待毙地收网,都一定会毫无收获还反受伤害。

    当时李全给徐辕和落远空安排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和“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他们配的戏只是秦王之案而没有江星衍的偷梁换柱——李全想教杨鞍和一帮红袄寨当家都看清楚,徐辕和过去的江星衍一样,死咬着李全不放却没半点证据,过于固执要抓他从而被外敌老王钻了空子,更还不慎害死了落远空和无辜的老秦夫妇……加之婚宴前后,李全笃定周瞰及其孙女就能教徐辕背黑锅,所以在杨鞍等人的心头,徐辕将会比李全更有串谋楚风月之嫌——“此计计成之后,徐辕会雪上加霜,万劫不复。”

    “可是,为了捉住落远空和害徐辕,李霆和‘楚风月’必须演戏下套,那就只能给徐辕的人听到一些、你与我合作之类的话了。”黄掴表面上是关心李全的,他假惺惺地客客气气问李全,“这样一来会否先推远了杨鞍?对你不利?”而事实上,这却正合黄掴心意,他巴不得李全早点和杨鞍撕破脸。

    “刚好,考验杨鞍是否全心信我。我有信心,他不会被推远。”李全却笑了,自信满满,魄力非凡,“总而言之,这个挖坑给落远空跳的准备是一定要做的,就算徐辕瞻前顾后没有立刻就中计,不远的将来,他或他的接班人觉得时机成熟了,还是会亲手把落远空送进我们精心布置的火坑——无论如何,落远空,必须死。”李全并不是宁可自己吃亏也要给黄掴便宜,实在是因为……落远空也是他李全的眼中钉、妨碍着他行一切的黑暗之事!

    双方达成一致,六月十七李霆出马,李全计划迅速铺展……可想而知,这段时间内落远空依循徐辕的潜意识所寻找的线索,全部都是李全和黄掴为了迎合徐辕潜意识而特地留给落远空找到的——

    “楚风月”和李霆的交流,有模有样,以假乱真,他们在两军交界偏宋军范畴“接头”、撒了好几次网,其实所交接的内容都大同小异,语声也是按控弦庄的标准尽可能压到了最低——越高层的宋谍越能捕捉到,从而开始对金军自投罗网!

    六月十七接头时,落远空还对徐辕说“可惜没能快一点通知天骄”——可惜?如果当时快一点,当时他就死了!

    同日,杨鞍对徐辕在月观峰交心,两人击掌为誓要一起对李霆拉网,徐辕后来也觉得那是抓李霆的最佳时机——错了!虽然那时候红袄寨还没分裂、“楚风月”和李霆的交流还没越来越靠近金军范畴,可那真不是什么最佳时机,因为无论宋军怎么收网都会被金军网走,宋军的肃清根本就在金军的肃清大圈套下,金军是猫,宋军是鼠!

    “这段时间,落远空稍有不慎、徐辕稍有心急,都会掉进我们的陷阱。不过,若他们一直缩头乌龟,那咱们也稍安勿躁,稳扎稳打地缩小范围,再考虑要不要钓更多鱼吧。”李全说这句话的时候,宛然就是黄掴的主心骨。

    

    以上,是李全的原定计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

    李全的设定里,徐辕有可能早在背黑锅之前就被自己击败而退场,毕竟会谈、牢狱的每个场景徐辕都有可能被杨鞍排斥,所以李全的“击杀落远空”计划实际更侧重打垮的是徐辕的接班人,李君前、林阡之类。谁想,被一个楚风月从头到脚拖缠着的徐辕,竟直到婚宴那天还屹立不倒?随后周瞰的指证也因为柳闻因的吐血受了阻,徐辕并未遭到雪上加霜的“雪”,那要怎么给徐辕“霜”?

    六月十八,据说江星衍回归了李君前靠近了,只要林阡一到场宋盟就一片晴朗了,祸不单行的是,这时候更被李全发现,杨鞍居然疏远了自己还在刻意伪装!

    该怎么办?不能按部就班地拆秦王配戏了,得先杀了杨鞍和徐辕!并加入锤死江星衍的戏码!

    天助李全,“楚风月”和李霆交谈中的分赃不匀算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徐辕对他们的戒心,而“楚风月竟真是李全集团的接头者”也无意中扰乱了徐辕的心,使六月十九晚上徐辕在扇子崖迎接江星衍回归时,面对金军外援的偷袭真的措手不及,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徐辕不存,杨鞍焉附?

    李全想,若能在当时当地顺利杀死徐辕,徐辕的接班人必会更加激进抓“楚风月”和李霆,如此就更有利于落远空的落网——当然了,这个接班人,李全一开始真没想到会是杨宋贤。

    可惜,徐辕命大遇到张从正,终究没死成,但这时杨鞍已确定死讯,杨妙真也心向着李全,形势不差,继续来吧。李全既已与自己始料未及的杨宋贤分庭抗礼,便愈发不愿去收敛那喷薄而出的猖狂,不管接下来盟军要筹措暗战的是哪位主将,待你们紧锣密鼓地备战好了、觉得时机已到可以对李霆出手了,江星衍也已在蒙阴境内就位、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这几日,我会教红袄寨的两派分家愈演愈烈,令杨宋贤和李君前在正面战场走不开身。赋闲的徐辕,应当仍然是暗战的主将,最有可能的手段就是利用旧情、设局‘擒杀楚风月’。”徐辕筹谋前,李全就预测。

    “果然不出我所料,徐辕未藏行踪,主动在蒙阴招摇过市,看来已经中了我的计,你何时放楚风月的饵,江星衍、秦王的戏便一起开。”六月廿三,甫一听闻徐辕入局,李全立即对黄掴要求配合。

    “好,我的高手们,也会帮你的忙将徐辕的其他助手都拖缠在泰安。”黄掴欣然答应。

    

    先前徐辕想,“我必须去蒙阴解决秦、王矛盾”对金军来说是个不错的诱惑……谁想出了一圈又一圈,竟一直没绕出金军的迷宫!

    原以为能利用秦王之案教金军作茧自缚,仅担忧楚风月识破自己将计就计,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徐辕全部的连环计都一早就在李全和黄掴的连环计中!

    今夜,由于李全的大计水到渠成极有可能捉住落远空,朱雀早就对蒙阴周边控弦庄进行过精密分布,确保邻近的金谍们就算起先不知情也能在得令后的一炷香内陆续朝事发地集结;朱雀本人虽在泰安,也无时无刻不在调度——

    不同于徐辕驰赴此地之前希冀的“朱雀会下令来救李霆”,这一刻徐辕能清楚听见,朱雀下给控弦庄的命令是“倾尽全力,击杀疑似落远空”,宁枉勿纵!

第1663章 一竿双钓,谁渔谁鱼

    自徐辕进入山东境内,周边金谍分工如下:“朱雀”负责黄掴与李全之间的秘密交流;“毕方”主担金军在前线的情报传递;“楚风月”协助李霆给徐辕和落远空设局下套;朱雀的其余下线则分散盯梢秦王、江星衍等人……

    控弦庄本身早已不剩多少人手,所幸,作为针对林阡的复仇者联盟,开封“捞月教”“含沙派”、上京“绝杀”的余孽们,不约而同地在泰和南征的过程中不请自来、形成了一个自发的细作团体效力于黄掴和李全的麾下,并在朱雀抵达山东后自愿向他靠拢、听他调遣,填补控弦庄之于海上升明月的不足。

    这些人的同仇敌忾和意志坚决,甚至令闻讯后的战狼都倍感意外,自然也令原本只是奉战狼之命到泰安来打个前哨战的朱雀受宠若惊。沉浸在抗林匪大业的如火如荼里,朱雀难免也被大家濡染得壮怀激烈,于是也就更加坚定地和“华冰虹”这个姓名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才刚被黄掴安插到李全身边策应不久,他就收到了华一方自刎于阵前的消息……指尖触在纸上曾有过电击之感,三十年养育之恩岂能毫无触动?可惜,那虽如师如父,到底不是同道。朱雀对于降金的决定并不后悔,身为细作也不该有真心的眼泪。

    那日,他只允许他的眼圈跟着红袄寨担心“盟王真的入魔暴死?西线会否撑不下去?”的寨众们一起红了一刹。

    一刹过后,他就是黄掴、李全的唯一桥梁,是宋军主帅们将要在暗处战场应付的、属于敌方阵营的铁三角之一。

    

    “徐辕很可能取代杨鞍,与宋谍采取‘一将三谍’式联络。”待到六月上旬徐辕抵达山东青潍战区后,朱雀迅速总结出海上升明月的变动,并及时告知黄掴、李全双方。

    同期济南府周边发生的几次战斗中,李全也从杨鞍的绝密情报中探知:“‘真刚’、‘惊鲵’、‘落远空’都已有一定的范围。”虽然,那范围可能是一百人甚至一千人……

    “徐辕越来越近,抓捕落远空,势在必行。”六月初九,一旦徐辕入泰安,李全更如是说。

    而在六月十五婚宴之战折戟后,黄掴曾有过这样的苦中作乐:“唉,我花帽军损兵折将,倒是也有一个好处:肃清落远空的范围是越缩越小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限制大部分可疑将领的调职可能。”

    “只要徐辕顺着我们的设定转战蒙阴,那落远空的调度线必将产生偏移和拉长;并且,抓捕李霆的错误行动中,徐辕定会与落远空联络次数密切增多……加上前期盯梢李霆的种种线索,落远空他,暴露无遗了。”六月十七,所有的线都布好后,李全对捉落远空十拿九稳。

    六月廿六的现在,事实也和李全想的没多大偏差,徐辕确实在酒楼的第一幕扑空后,立刻就教各大宋谍转达落远空要求他接手……

    “倾力出击,宁枉勿纵。”画圈取到交集,朱雀下令收网。之所以抓区区一个落远空要出动几乎所有的身处蒙阴控弦庄人,是因为——

    那落远空不愧是宋谍之首,纵然朱雀不曾刻意低估竟还是将他小看——即便是猝不及防的此情此境,落远空都还有八个挡箭牌和烟幕弹!

    没关系,那就费力点,真假九个一起死吧!

    

    “完美!”要说这耗时半个月部署的惊天大计有什么细节是他们没想到,现阶段李全黄掴和朱雀同时不同地地回味起来,唯一没想到的大概就是徐辕会这么早就到蒙阴,倒不是说徐辕会这么快下决心捉李霆很令他们意外,而是他们仨都惊叹“他伤还没好,这么拼”。即便对于这个日期始料未及,能凑来与徐辕配戏的江星衍和李霆,都还是被黄掴和李全快速地凑进了局。

    始作俑者李全当然最觉得完美,落远空眼看着真的被李霆套了上来,目的达到,套上的又岂止落远空——“据说海上升明月的八大王牌向来会奋不顾身地救援主帅,那么负责前线战事的‘惊鲵’不管在近在远都不会袖手旁观,只要她敢作动,轻则留痕,重则陪葬。”

    “不错,她若就在现场,将会和落远空一起暴露。就算她隔得远、此战仅是留痕,也无所谓,我们对她的身份本就有些眉目,若能与这次的‘救援落远空’交叠在一起,很可能会在不远的将来把她也查个水落石出。”隔空交流的黄掴同意李全的这一点。

    策谋都是相对的——

    徐辕曾想,用楚风月钓李霆、用李霆的遇险和毕方的线索来圈朱雀,今夜保底也能捉个李霆,若能抓到策应他的朱雀更是锦上添花。

    黄掴却说,用徐辕害落远空、用落远空的求救和先前的范围来锁惊鲵……若能一竿双钓,就是上上之策!

    相似的计策,狭路相逢、轰然相撞,很明显最终输的是徐辕……“完美之至。”不过爽归爽,黄掴可不像李全那般肆无忌惮,他对徐辕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要知道,秦、王、江星衍等等,这么多早已埋线的阴谋并行而上,本来是用来对付徐辕及其所有接班人的,结果,全用来攻击徐辕一个人了!不过,徐辕,今次你能扛得下“两个最高宋谍因你决策失误而一战暴露”的致命打击吗?

    “落远空和惊鲵,当初在襄阳击杀了上一个‘朱雀’,极有可能今日就是他俩对我控弦庄的还债……再完美不过。”这一刻,远在泰安调度蒙阴暗战的朱雀,也露出一丝轻松而不失阴狠的笑。

    

    轻松?最终?完美?唯一没想到?

    没想到的怎么会在这一刻令你们想到?

    但凡有一点漏算,就不完美,不应该轻松……

    陡然间,身在泰安调军岭、密切关注着东南方、等候蒙阴大获全胜消息的朱雀意外觉察出,好像有几股不怀好意的气息直朝自己所伫立的方向射来,与此同时,最新一只信鸽上传递而至的,是始料未及的“蒙阴大战”以及……

    慢着,蒙阴怎会发生大战?金军并不敢拔寨进攻,黄掴大人也没有那个意愿啊……

    来不及再看了,出于细作的天生嗅觉,朱雀知道自己离暴露已经不远,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暴露、也一早就找了六个挡箭牌,但他预感到眼下负责肃清的这位宋将是宁枉勿纵的,只要是这段时间擅离职守的宋兵全都要被其擒杀!这宋将是谁,宁可抛弃前线的黄掴、仆散安贞等强敌,也要神速回来抓朱雀?如此笃定,该不会……是受了徐辕的指示?

    而朱雀适才不得不说也高兴过了头,以为“徐辕会当局者迷措手不及、得知圈套如梦初醒”,朱雀就难免比平素有了一些懈怠,却不知,徐辕对挫折和打击的消化能力是天下第一的;作为初代落远空的得意弟子、海上升明月最早的八大王牌之一,他的侦查和肃清能力根本是连林阡都难以企及的——

    朱雀在计成之后的得意忘形,使他被宋军如愿画圈取了交集,而另一个能将他限定范围的圈,圆心正是那个身怀湖南华家拳武功的毕方,六月初九徐辕来泰安的第一天其实就已擒住了他!但却从那时起徐辕不动声色地放线钓鱼,稳扎稳打,直到今夜猝然收网,整个过程里控弦庄谁都毫不知情……

    阵前,一旦徐辕想通了“李霆那根线是假”、就果决地判断出“毕方那根线是真”,所以远程向泰安宋军发号施令“通知李帮主,朱雀范围已急剧缩小,我方肃清行动可以开始,有几个可疑就抓几个。宁枉勿纵。”“宋贤,辛苦些,黄掴的绝顶高手交给你和义斌、汝楫、茯苓来制衡。若是吃力,就请坚壁据守,任凭叫阵也缩头不出。”

    与此同时,徐辕当机立断以自身为主将、教红袄寨“即刻发起针对蒙阴金军的大战”!是的,黄掴没这个意愿,但徐辕有,

    打明争自是为了修缮暗战——没到最后一刻,仗就还没到最终!明争如是,暗战亦然!

    

    当是时,朱雀一边在李君前奔腾澎湃的“鞭如潮”下拼尽全力地狂奔自保,一边却还有一点百思不得其解:落远空肯定已经和自己一样暴露了,那么惊鲵和真刚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掣肘,宋谍们怎还是传信这么快?通知我逃跑的控弦庄明显比通知李君前来抓我的海上升明月慢了一大步……

    他死也想不到:金军最大的缺漏,在于他们对“真刚”和“惊鲵”的范围划分完全错误!

    在徐辕到山东之前,朱雀所掌握的海上升明月的分工确实不错:女宋谍惊鲵负责战斗,男宋谍真刚负责其它交流,所以金军一直以来的肃清范围都是在前线的女人和后方的男人。可惜惊鲵和真刚在徐辕的指示下早就默契十足地互换了任务,金军却对此始终不曾察觉、刻舟求剑,撒网时继续按照战斗去盯女人,按照交流去盯男人,鬼才盯得住!所以今夜,身处前线的真刚,第一时间就朝泰安传达了天骄指令,并马上就择选出一些暂不危险的下线,为蒙阴接下来要发生的金宋正面大战穿针引线!

    而不得不说,惊鲵虽在后方,却也在这一局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朱雀的“倾力出击,抓落远空,宁枉勿纵”号令,早在传到两军交界的第一刻就实时传进了徐辕的耳,印证了徐辕对落远空危险的猜测,帮徐辕快速做出了以上所有“当机立断”的正确决策!

    所以金军还有第二个漏算:惊鲵她不止是个宋谍,还继承了楚风雪的遗志,去年就混入了控弦庄的内部!一旦控弦庄有了全力出动的大动作,惊鲵虽隔得远又怎会不知?刚好她行动自由!太适合通知徐辕救落远空!

第1664章 豁然天倾,独木可支(1)

    是夜,李全近乎完美的抓捕计划,遭到了“惊鲵”黄雀在后;徐辕决策失误所产生的漏洞,也由“真刚”亡羊补牢。金宋在暗战方面一切的此消彼长,都根源于控弦庄的不够知彼,他们对这两位王牌宋谍犯下了刻舟求剑的致命错误,并且还存在着“不知惊鲵是双重细作”的疏忽……

    不管是对海上升明月的运作也好,或是对红袄寨和盟军的关系也罢,就在江星衍被徐辕捉住的一刹,宋军真正遭逢了“豁然天倾、覆灭在即”的大劫,可就是无声无息间的又一瞬,危局被惊鲵一条情报就重新支起。

    当然了,也亏得身在此山中的徐辕能迅速跳出固有思维,判断出惊鲵的情报不假,笃定了毕方的线索是真,有条不紊地调动起蒙阴和泰安所有可用势力,单是做到这些,其实就已足够宋军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怎么够,做到这些的同时,徐辕自己更毫不犹豫地提举锋芒、当即就朝虚空中的天罗地网开垦出强劲一刀!刀风沛然,真气温和,荡尽魑魅魍魉,光线澄清透亮,世人还未懂这威势何意,便如听罗网断裂粉碎之音,紧接着,御风箭也随着他的大步冲前、流星般一道道破空而起,继而有沙石之阵在他身后陆续生成,“为我掠阵,闻因。”“好!”柳闻因一边追也一边懂了——

    冲向北去,你们不是要抓落远空吗,那我就先去抓你们;你们想看我在暗战里主动出击却搬石砸脚,我就在明争里主动出击掀石砸你们头;你们不敢拔寨进攻,那我用进攻拔你们的寨!如是,抛弃你们剧情,来写我盟军初衷!

    是的暗战你们这些宵小赢了,蒙阴据点红袄寨寨众的分裂或许会等在后面……但此时,此地,必然会被我徐辕一力发起的明争一叶障目——他们这些明显已偏向李全的中立者,一定会被激起血性给我先打一场同仇敌忾!“唯有中立的人们有了选择,才能决定蒙阴据点最后是两派分家或同舟共济”,这个道理你我都懂,那我帮他们强行选择可好!也让着重肃清的你们,因小失大,舍本逐末,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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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蒙阴金军主帅,是楚风月和束乾坤,师兄妹二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

    “来攻我们的,多少人?”楚风月闻讯之后,当即要束乾坤暂缓他的肃清。

    “风沙太大,看不清……”控弦庄前来禀报之人却阐述不清,“我等苦于,在投以目光的第一刻、战场上就已一片混乱。”

    “废物!赶紧迎战!”楚风月怒着踹了那人一脚,远远观望时,擐甲持戈,“徐辕胆敢强攻,应是个遍布精锐的风沙大阵,大师兄,且与我强闯了试试。”

    “师妹说得对,徐辕素来行事稳健,此阵却这般来势汹汹,他怕是筹谋多日、准备充足了……”束乾坤估计是场苦战,一边跟着楚风月上阵一边跟着她踹了那人一脚,“妈的,早干什么去了!什么苗头都觉察不出吗!?”

    事实上束乾坤真是错怪控弦庄了,徐辕根本没有任何筹谋、准备或苗头……

    这是徐辕临阵的决定,先锋就这不到三十个寨众,人心分崩离析不谈,还得分几个去看住江星衍……

    而从他下令到最近的一支驻军开过来,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红袄寨要怎么强攻?没关系,这段表面疯狂内在艰苦的时间,就由冯虚刀御风箭和寒星枪来撑,另外二十多人,协助来造“一草一木,皆是精锐”的假,即可!

    也就是这一炷香过程中,控弦庄必会将“蒙阴大战,徐辕可能有对策、细作们注意自保”的提醒发往朱雀,大概和徐辕对李君前“抓朱雀”的要求同时送达泰安?错,海上升明月一定比控弦庄快!

    迷雾散尽,视线明朗,宋谍只有落远空一个有危险,仍然有惊鲵和真刚做自己左膀右臂,所以徐辕完全没有关乎暗战的后顾之忧:朱雀必然不会在李君前抓捕他之前就觉察自身危险而脱逃,他一定会在自以为落远空遇险后、遭到和落远空此刻一样的肃清结局,那就,算是给他华冰虹的现世报吧。蒙阴大战不会对泰安有任何负面作面。

    一旦徐辕搁浅了挫折,思路超前,自然也占尽明争方面的先机——

    说来,也真要感谢黄掴和楚风月之间是冰冷的甚至险恶的上下级关系、而束乾坤又凡事以师弟师妹马首是瞻了……据此徐辕忖度:今晚,楚风月负责去蒙阴的宋军范畴、肆意亲近我用来拆散秦王,刚被伏击过,是惊弓之鸟,怕我,故而能力及不上平时;束乾坤则一边策应楚风月一边听黄掴调度、最新得到的指令只是“抓捕落远空”,怎想得到我会突然间对他们强攻?束乾坤自身的应变水平更加弱于楚风月……

    对今晚并非所有行动都透彻理解的束、楚师兄妹俩,不会像黄掴李全朱雀等人那样,一听见蒙阴大战立即就意识到这是徐辕的尽力弥补,而只会因为心有余悸和始料未及而怀疑:这会否是徐辕的另有计策?会否徐辕是准备充分而来?告知和请示黄掴有一个一来一去的时间差,加起来远远高于一炷香,足够徐辕迷惑和打击他们了。

    不过,徐辕也并未到十足把握。除了身体原因未必能打出一炷香的场面戏以外,还在于——他的策略建立在“楚风月确实对黄掴策略大半都不知情”的基础上!没错黄掴确实是为了算计徐辕而敢于拿楚风月冒险,但楚风月会不会是知情的而且甘于被黄掴利用的?如果黄掴和真假两个楚风月都有染,如果楚风月在酒楼里说的话仍是半真半假,如果楚风月其实对今夜的一切都洞若观火、之所以在酒楼装无辜是她和黄掴合谋想给将来和徐辕接班人的对战留后路?那么,以上一切全都推翻,徐辕的孤注一掷会令蒙阴宋军羊入虎口全军覆没……

    然而,不容喘息,达不到林阡或寒泽叶那般的应变周全,徐辕也只能像现在这般地殊死一搏,一来已到绝境、退无可退、只能进取、险中求胜,二来,他不想再怀疑风月了……

    

    那一刻,支撑他的最强信念,应该还有林阡曾经说过的“虎落平阳,从犬欺起”和最近给他的信里写的“听凭本心,俯仰无愧”,

    主公,你说得对,我退居二线之后就只想着怎么对那群狗打暗战,可我今天突然发现,重点不在虎或狗,而在“欺”这个字上。

    欺负狗,为什么要用狗的方法,我本是虎啊,

    握紧冯虚刀左冲右突啸傲沙场,徐辕脸上依稀如昨淡定的笑,仿佛在说,狗的领域,我不擅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当然失败;但龙争虎斗,向来是盟军强项,鼠辈们精巧到令人叹为观止的计策,可以被强者的武功和暴力硬生生压倒!

    “阴招算什么?”绝对实力摆在那里,曾经的破绽都成了给敌人的灾难!

    兵戎相见,血雨纷飞。

    然而,宋军也不是完全没敌手——

    好个楚风月,一马当先冲在金军最前,率众杀伐眉目冷厉势不可挡,尖锐刀锋屡屡割扫宋阵外围,好几次在边缘险些发现真相,好在外强中干的宋阵在徐辕的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却终是未露出令她完全洞穿的破绽。

    待到红袄寨大军被调遣来时,蒙阴金军才醍醐灌顶,适才突如其来的宋军主动强攻,那风起沙涌、人仰马翻的激烈场面,竟只是徐辕、柳闻因、杜华等寥寥几个战力掀起来的……

    “徐辕!他怎么做到的!把没准备的仗打成了有预谋一样!?”风沙散尽只因徐辕力竭,换得宋军大队人马陈力就列,束乾坤恍然却为时已晚,他栽在了对徐辕的“高估前瞻”和“低估风格”两点……

    楚风月怔怔望着徐辕,他好像是想休息了片刻再拼,而她也被调整得跟他节奏一样,过去凌厉无双的楚将军今夜竟跟个牵线木偶一样:“也就是说,我适才最佳的打法,是看出他是临阵补漏、殊死一搏,我立即率全军出击……将他生擒在此。”当时,她却错用了试探性打法,妄图拆解徐辕有备而来的“大型兵阵”,可笑,错失了将他拿下的绝妙战机……

    黄掴和李全曾叹惋,没想到徐辕伤还没好竟这么拼,楚风月和束乾坤现在更叹,没想到,徐辕伤还没好,这么不惜命!

    “不惜命……”楚风月又喃喃念起这三个字,这仿佛是个暗号,因为徐辕不止一次当面骂过她不惜命,所以她觉得,不同于六月十九的遇袭事件,徐辕在有能力自主选择的时候,是不可能拿他自己的命开玩笑的,他徐辕胆敢强攻就一定是个遍布精锐的风沙大阵。可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不止一次地被他骗,被他耍,她怎么就低估了他的胆,他胆子大了啊敢把命悬在她刀锋前一点都不爱惜!

    楚风月眼睁睁望着初来乍到的宋军簇拥着那一对青年男女,长刀所向金戈齐断,寒枪所指铁马不嘶,

    失神一刹,咬牙:“上,正面遭遇,我们也不输他们!”

    “对,听我师妹的,稳住阵脚!即便有增援,徐辕的人也并不多……”束乾坤赶紧响应,郭仲元郭阿邻紧随其后。

    “都给我听着,砍了徐辕头,升三级,赏黄金万两!”“都给我朝楚风月冲!!”犬牙交错的金军宋军,乱撕鹅毛的两个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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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4章 豁然天倾,独木可支(2)

    正与徐辕在战阵里交戈白热,楚风月忽听得己方鸣金,竟是黄掴亲自下达的“收兵”之令。

    “为何!”到此时,楚风月才知“朱雀”暴露,一惊,难怪徐辕笃定在他拼命的过程中不会被她发现“杜华有增援正在赶来”了,打明争如何不要先切断敌人联络线!?不能直接切断那至少也要逐渐干扰、使控弦庄的情报交流本来就慢越来越慢恶性循环!这也是他当机立断抓朱雀的原因之一,泰安的肃清必然会对蒙阴起正面作用。

    对于楚风月祸不单行的是:“将军,再不撤来不及了,原来徐辕不仅让杜华调了附近的增援,更教鱼秀颖把蒙阴大本营的宋匪主力全给领了出来……他,他是想把我们覆灭在此,不清剿干净不罢休!!”

    她大惊之下冲上高处,只望见无数宋兵策马张弓而来、意气风发和探子禀报的一样……不由得咬牙:“他也真敢啊……”

    徐辕前期确实不惜命,后期胆子更包了天,他为了给宋盟挽回在暗战里丢失的声威,竟把蒙**锐倾巢而出用以攻击她楚风月!?

    “武林天骄也是有气的,他是恼羞成怒了,我懂。”束乾坤努力装平心静气,揣测徐辕是为了给暗战失败报仇雪耻,“他本是个淡定的个性,急起来竟比林阡还凶,仔细想想就理解了,战力遇上怒气会翻好几番……徐辕他一定是这样想的:你让我输得体无完肤,我就赢个更大的给你看看……”喋喋不休,认定落远空的落网触发了徐辕的狗急跳墙。

    楚风月瞪了束乾坤一眼,没好气地说:“大师兄,装什么平心静气,你的话全在涨敌人志气。”可束乾坤说得哪里错了?遭遇挫折后能胜得比预期更大的,数遍天下估计也很难有人能出这位徐天骄之右……

    缓得一缓,她忍不住又叹:“唉,我是先被徐辕虚而实之,后被他实而虚之了……我适才最佳的打法,是瞧出他后方虚空,由我在这里装作与他激战,以便你绕过他去直袭南面宋军本营……”当时却错用了保守战略,现在呢,再不撤,就会被越来越多的宋军困住,自然是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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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适才的楚风月瞧得出来?答案是否定的。再给一万次机会,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如果说徐辕前一个策略还算殊死一搏,这个策略,虽也铤而走险,却是胸有成竹——

    就算今夜顶层设计的黄掴亲自坐镇在此,他也一样会采取保守战略,因为他和李全一致认为“宋军越想关门打狗,越怕开门揖盗,所以南面一定遍布陷阱,以防我军长驱直入”,所以黄掴事先再隐瞒内情也会告诉束乾坤和楚风月:今夜无论发生任何事,蒙阴宋军都是重点防守的。红袄寨的守御能力多强,金军再了解不过,故此,束乾坤和楚风月从一开始,也就只是想守着自己脚下这块土。

    如是,徐辕洞穿了这帮金军从上到下的稳妥想法,就算蒙阴宋军真的门户大开,他们也不敢随随便便地攻进来,

    那不如就由我徐辕放手一搏、用兵用险!

    一旦徐辕前一条虚而实之成功、令金军思维固化觉得他虚张声势,刚好他可以顺势铺展下一条实而虚之、金军保守战略的稳妥反倒成了大错。极速再捋一遍,没问题,就这么做——

    换往日,徐辕还不一定好打,却正是在分析自己暗战失败的过程中,窥视清楚了蒙阴金军的全部心理,真正是因祸得福,变废为宝:“这条新的连环计,黄掴大人,你觉得怎么样?”闻知消息后的黄掴和李全,脑补出徐辕凭借着临阵暴力对他们的完美预谋迎头赶上的可怕样子,心惊胆寒,急忙代朱雀重新调控控弦庄、下令停战……

    待阵前金军意识到杜华鱼秀颖全在近前,杜华鱼秀颖其实在近前大半个时辰了!如梦初醒的楚风月和束乾坤无力回天,丢盔弃甲,仓皇北顾,后又被困数个时辰,若非纥石烈桓端闻讯从泰安分兵来救,结局必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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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阴以北,两军重划交界。天亮前,徐辕气势凌人、穷追不舍,强硬要求金军的殿后主将与他交换俘虏,口口声声说,宁以黄掴的女人来换被控弦庄生擒的落远空。

    “好个贱人!毁我清誉!!”楚风月本是不想答应的,落远空多大的鱼,岂能随意与人交换?黄掴也根本没什么女人啊……直到徐辕将那女子押到面前来,楚风月看见她照镜般的装饰后,这才醍醐灌顶,气得脸色铁青,还不得不去请示上级。

    “风月,误会了你,是我错了。”那时宋军大队人马还未赶到,邻近的都是些可信的十三翼,徐辕当即收起适才攻她时的凶狠,轻声请求楚风月的原谅,他不该关心则乱气急败坏,竟然相信她和别的男人苟且,

    为何他会相信那些鬼话?因为有关“六月十九那晚发生了什么”世人有两种谣言在传,徐辕知道自己并未和楚风月有瓜葛,就觉得非此即彼,那么楚风月一定是故意来扔佩饰搞分裂的,先入为主,自然不肯相信她后来所说的话。可是楚风月的申辩还历历在目,你自己不想被冤枉就随便冤枉别人?!风月,你说得对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此外,他终究是带了些不自信的吧,事后他也反思过,若是主公,就绝不可能不信主母,以至于白白浪费一次天机,非得在中计之后补救……

    “徐辕,你配不上(谐)我!”楚风月冷笑高傲,一边生气怼他,一边抓了个控弦庄第三级过来、详细与她说起今夜暗战的来龙去脉。

    “……”本来徐辕可以狠心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来求你原谅的,不是要跟你示爱的,但不忍她战败了还没面子,想了想也就算了,改口问:“真要拒绝道歉吗?可想清楚了?”

    她愤然抬高下巴,怒气冲冲地说:“徐辕,就算你只是利用我钓李霆而非刻意擒杀我,却和黄掴利用我去钓你和落远空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瞒骗我借我为跳板吗!?你啊,从来就是把主公、战友,看得比我重!你扪心自问,李霆若被你抓,我能全身而退?!”

    不能,眼前的假楚风月,就是明证。

    “可你眼前的女子,现在还毫发无伤。”徐辕说时,察觉她有动容,故而继续轻声求和:“你曾问我,月常常有,几时能圆……”

    正待指着天上,措辞感化她,却被她无情喝断:“那是太阳,不是月亮!”

    是嘛,天不知何时已经亮了。徐楚二人原还激烈交火,才赶到这里的柳闻因差点笑出声来,好奇怪的对白。

    “战友的话都是一言九鼎,我说的话全是有屁快放,呵,徐辕,你还是老样子。所以,还是别纠结了,彻底的一刀两断吧。”楚风月狠狠瞪了柳闻因一眼。

    “此话当真吗。”徐辕心里隐隐失落,抓紧时间向她问情。

    昨晚她想靠近他却带着戒心,如今他欲求证她却已懒得解释,脸上写满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别啰嗦了,换俘虏吧!”

    “好吧。只期盼你我的旧情,别再耽误山东之战了。”那时红袄寨寨众已有人追上来,若和楚风月就此一刀两断,虽是徐辕自己不愿,却总算对宋方有利,他也只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么爽快?!徐天骄果然求之不得啊!!”楚风月眉毛一挑,又不高兴了。

    “你……”又反悔不分手了?徐辕脸上写满了“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山东之战……”柳闻因正待开口相劝,楚风月已厉声喝道:“姓柳的!你再多嚼舌头,小心我将你暗恋林阡的事公布于众,让凤箫吟那悍妇打翻了醋坛子当即提剑追到山东来砍你!”

    柳闻因当然不希望徐楚分手,可是更担心林凤有隙,劝和的话一时间全僵;其后,又察觉到金宋皆有人来,她知道谈情说爱不合时宜,只得做罢。

    楚风月对柳闻因得胜,转头再看徐辕,笑:“待我想好了怎么办,再来找你——别反驳。你欠我的,没资格反驳。”不刻,又冲他板起脸来,向他索要那个假冒她的女人:“我数到三,这贱人和落远空,一起放。”

    “行。你数吧!”紧握着对方命脉的恋人,从来都像被缠在一根线上,喊着三二一一起放,既想提前结束煎熬,又怕对方食言拖延。

    徐辕将假楚风月作为筹码和落远空交换,自是看准了楚风月和束乾坤等人不敢得罪上司——黄掴倒不一定多爱这女子,却必然怕身为姘(谐)头的她掌握机密不比落远空少。

    然则,被徐辕不顾身体费尽力气换回的这位“落远空”,才刚到宋阵,就被徐辕从后提起了衣领、在耳边低声不怒而威:“从现在起,一句实话都别讲,老老实实告老还乡,我会保你长命百岁。”

    

    今次徐辕以攻代守的最初目的,并非用俘虏去交换落远空,也不是为了借胜仗来修复红袄寨与盟军的关系,更不是要一雪所谓暗战失败的前耻——金军到现在都以为朱雀的暴露只是徐辕的退而求其次,尚未意识到他们从根本上是败在惊鲵和真刚,还以为徐辕夺蒙阴是丢了落远空之外的一怒而起?

    错,下令的那时候,徐辕的暗战并没有败,落远空从头到尾不曾落网,徐辕当时唯一的想法正是要“抓紧时间掩护真实的落远空撤退”!利用惊鲵给他挣得的一丝时间,把落远空从焦点转换成盲点。

    “轻重缓急”,那是徐辕在今夜所有明战暗争中唯一一个被金军牵着鼻子走的地方:李霆或江星衍或李全或朱雀,都没有落远空的性命来得重要,海上升明月必须可持续发展……金军却显然被一场大战打懵而短暂忘记了这一点,等他们想起来,就是这幕“交换”的戏码给覆盖了。

    真实的落远空,按徐辕的意愿“牺牲”在了刚刚被宋军以攻代守的正面战场上,青城派大师兄已平安脱困、即将回归徐辕身旁,名义上他和华惊雷、路成一样,是林阡此番到山东的第一拨人马。

    而那个假“落远空”被徐辕大费周章地认领归宋,自然只是真落远空的挡箭牌而已。

    原先不必这么麻烦。凭落远空武功高强,就算完全暴露他也能保命,何况他是在暴露前就脱逃的,用不着徐辕借一个假落远空来向金方认罪。

    但因为落远空在金营里的身份和惊鲵绑定,一安俱安,一险俱险,曾是策应,不可反害。如今惊鲵还在敌营,落远空就万万不能暴露,最多只能像现在这般消失——

    所以徐辕立刻抓朱雀的原因之二,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晚的暗战太过激烈,连落远空也不能幸免。此战若不抓朱雀,以后控弦庄的警惕性更高。海上升明月绝不能对控弦庄落下风,作为宿敌的朱雀必须陪落远空一起消失!

    原因之三,也是最末的一点,才是金军以为的那样,朱雀是徐辕抓不到李霆的所谓退而求其次。可是金军好像又想错了,朱雀对李霆来说,又怎么能是“其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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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5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六月廿六,黄掴连环计成,命控弦庄协助束乾坤在蒙阴抓捕宋谍“落远空”。

    没隔多久,徐辕收线捕鱼,命海上升明月协助李君前在泰安抓捕金谍“朱雀”,以期对症下药、迎刃而解。

    由于金方人手少、宋方行动迟,再加上有明争掣肘,不得不出现了“两地情报战”的情况:发起暗战时,黄掴远在泰安,徐辕远在蒙阴……金宋主帅的肃清计划,就这般在虚空中仓促打了个错手。结局到底是黄掴先发制人,还是徐辕后发先至?看只看落远空和朱雀谁能保全——

    落远空落入李霆陷阱已久,临阵更是措手不及,嫌犯范围急剧缩小到九人;

    朱雀不知毕方暴露在先,临阵得意忘形在后,嫌犯范围则急剧缩小到七人;

    但无论九人七人,只要存在挡箭牌、使肃清者们不能集中精力一击即中,落远空或朱雀就都有逃生机会……

    事实证明,他俩最后都转危为安。

    落远空居然有八个挡箭牌,是黄掴等人事先没能想到,他们以为,他们处心积虑骗徐辕交代给落远空那么错误还繁重的任务,只要是个人都会急、乱、忙中出错,所以落远空在控弦庄收网的时候必然猝不及防、唯一仅有……怎料,居然那种情况下都有九个嫌犯之多,这落远空的能力简直非人!想要将九个疑犯同时擒获、而又不过分影响金军布防,那朱雀就只能改进原定计划、出动了蒙阴全体细作,一不留神,就在“出动全体”这细节上出现失误,给了惊鲵第一时间通知徐辕救人的机会。因此,落远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自救。

    朱雀有六个挡箭牌,倒是徐辕能接受的,因为抓朱雀是徐辕发现自己迟滞了数步之后的亡羊补牢,是临时的决定、并未到最佳时机,所以,即便李帮主和随他抓捕的海上升明月最终与朱雀失之交臂都是情有可原……

    

    落远空和朱雀,都因能者多劳而不够“知己”,事发时皆在兼顾其它任务,料不到自身会突然从隐没于黑暗的尘埃转化成被所有目光聚焦的萤火、难免留痕,再加上他俩相对于敌人而言早就在暴露的过程中……今夜一先一后遭遇拉网的这对宿敌,实际都可以当作“暴露”来论处——

    不管他们的挡箭牌们是否有人受惊拒捕、逃跑、认罪或伏诛,给他们“到底是九/七个人里的谁”这个问题蒙上了一层雾使他俩都不能算明确暴露……但有一点都是肯定的,他俩皆再也不能用现在的身份潜伏,短期内都一样混不进敌营、只能留在己方或处于游离,对对方而言,都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六月廿七的晨风中,青城大师兄走到徐辕身后:“我所寄居的那个躯壳风流成性,与很多女子都有过暧昧关系。他们若是固执追查,轻衣师妹会有十余挡箭牌,我认为,暂时还不会有太大危险,不过,必会尽可能从暗处关注。”

    “为了她和真刚的安全起见,短期内他二人都必须蛰伏。”徐辕点头,“还有,昨晚交界处,向我传过信的第三级细作们,都撤回来了?”

    “是。”落远空早已谨遵指示,将宋谍伤亡降到最低。

    

    宋营,李君前当然不是毫无收获,朱雀虽逃,毕方一脉却落网不少,毕方本人也早就被锁定而插翅难逃,若不是他的原因朱雀根本暴露不了,事后连杨宋贤都忍不住赞叹道:“那真是个天生的细作,若非有‘华冰虹’的武功原罪,我根本不可能认为那七个人里有朱雀……”

    “哎,华前辈在天之灵,不知要怎样惋惜。”廿七午后,徐辕一边任由军医裹伤,一边皱着眉头。

    皱眉的原因除了朱雀还有一点,是李霆。如徐辕曾猜想的那样,此战结束后李霆便人间蒸发,极有可能会改头换面从金军阵营重生,辅佐李全的任务,则交给了李霆二号、三号去了。

    除了楚风月在和徐辕面对面时一气之下提起过李霆、教徐辕心知肚明李霆确实金蝉脱壳了之外,有关李霆出现在蒙阴的痕迹都已抹消,包括寻常百姓当中的几个目击者也搬空不见,显然一切都是歹人们计算到而准备好的,世人终究不可能清楚这晚发生过这么多的大计套小计。

    就算有目击者都没关系,因为李全集团一口咬定:李霆被不明人物绑架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传言那人是江星衍,很可能把李霆劫持到蒙阴去挫骨扬灰了。如是,反咬一口,充分利用了江星衍的处境尴尬。

    那江星衍险些被得胜后的红袄寨当场算起总账,最终被及时赶回的徐辕以罪犯名义勒令下狱,堪堪救得一命,暂时大事化小。江星衍却不知这是徐辕的权宜,不识好歹地认为徐辕比较在意楚风月,故而就连对他追问陈旭的柳闻因都不肯采取合作态度,几次三番冷嘲她“徐夫人”。徐辕日理万机,最初顾不到他,但和柳闻因一致认为,江星衍是口硬心软,陈军师一定被他藏在哪里了,故而徐辕给柳闻因支招,要她带和江星衍同病相怜的老王一起去探监、动之以情,慢慢看成效。

    即便给江星衍挣了个死缓,他的恶劣行为还是使徐辕在李全在公信力上出现了此消彼长可能,好在需要徐辕未雨绸缪,造势已久的“蒙阴大胜”总算能对那小子引起的劣势勉强扳平。故此,蒙阴虽然没发生徐辕期望的“李霆落网”,但李全造假的“李霆被(江星衍)绑架”也未引起太大的波澜。

    

    另一厢,黄掴和李全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次的失误使我醒悟,真刚和惊鲵怕是互换了任务,控弦庄的范围锁定错误。否则,海上升明月传递情报不会在上层震荡之下还这么快。”结合现实当然想通,李全最先反应过来,原本到了瓶颈的调查终于有了这差强人意的进展。

    “那九个落远空嫌犯,除了一个被徐辕认领,其余八人有牺牲有失踪也有存活。谨慎起见,九人的关系网一起摸清,看看有无遗漏。”黄掴说。

    “是。毕方一脉还能保全的人,我尽量将他们撤回来。”廿七晚上,朱雀捧起那厚厚一沓“疑似落远空”的关系网。

第166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1)

    一战毕,毕方暴露,朱雀、李霆、落远空出局,真刚、惊鲵危机升级。

    金宋情报网立竿见影陷入大面积瘫痪,大难临头之嫌犯,若不想白白送命便只能解甲归田;

    而因为两边阵营都有重新或继续肃清之必要,就连暂时安全的细作们都必须短期内蛰伏……

    如是,宋谍和金谍,就像山北山南千万盏灯火,照镜般同时熄了一大半。

    未来难测,由于林阡和战狼近在咫尺,双方很可能会发生一场给他俩接风洗尘的生死大战,然而节骨眼上却先出这意外,看上去两军都要摸黑打了!

    “主公本该在这两日到山东,不过,西线在他走后又有事,恐怕他本人还会再耽误几天。”徐辕对翘首以盼的李君前、杨宋贤、柳闻因等人说,作为林阡的先锋,除了华惊雷、路成已抵达泰安外,杨致诚父女先去了沂蒙待命,其余包括袁若、百里飘云的十三翼,随林阡在途中与战狼边打边行,所以较慢;时不时地、林阡还会被西线的一些乱子掣肘……不过,“大家放心,不是太大的问题。专心等,他会来。”

    “自然放心的。”闻因正自焦灼,眼睛一亮,微笑说。

    

    暗战如是,明争如何?

    六月廿六战斗期间,金军虽遭遇控弦庄大劫,但黄掴显然没被打懵太久,一方面及时派人接应朱雀,一方面下令强攻泰安和分援楚风月。

    可惜,黄掴麾下三大高手对泰安调军岭的狂轰滥炸,在遇到杨宋贤那只缩头乌龟之后,使黄掴与徐辕在临阵应变水平上的不相上下硬生生地沦为东施效颦……

    尔后避实击虚、转而攻摩天岭,总算把同样坚壁据守的王琳打伤,却又遭逢比王琳还硬的不屈剑彭义斌,以及满口脏话难免令人小觑了实力的张汝楫……这些红袄寨骁将委实不比杨宋贤、慕容茯苓那些武林高手好对付。岭北,金军以持续不断的血流成河,堪堪换得了宋军前仆后继的断壁残垣。

    一直忙于窃取红袄寨的李全集团,一来因为朱雀的陷落而与黄掴中断过交流,当时当地,帮不上金军的忙,二来,他们本就不可能明目张胆帮金军,反而还得在杨妙真的注视下,危难中对旧日兄弟施加援手,正好以此方法来在人心方面以战养战……所以事后李全也叹:“徐辕也是算到了我不得不这样干。”

    终究,黄掴和李全的计中计、局中局,被徐辕在失误后一手逆转成了胜仗,以“金军只攻克了摩天岭的四分之一却失去蒙阴全部据点”落幕——正面战场,金军输得凄惨之至,原因之一,是预谋太完美,反倒无法应变。

    原因之二……“宋军齐心,我方离心,自然是输的。”战败后,束乾坤难免抱怨金军的各怀鬼胎。人心离乱,多半也受前阵子西线大败和曹王府气数将尽的影响?束乾坤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这一战根本是金军的殊死一搏!

    然而,这一战金军的表现有目共睹,想要用胜仗来终结离心,却先被离心葬送胜仗!

    别人不敢明说,束乾坤却敢直言。

    

    一向得过且过、宁当和事佬的束乾坤,是在六月十九以后性情大变。

    能不变吗?正是从那晚开始,那三个来历不明的蒙面高手陆续聚拢到黄掴麾下,威胁到他了师兄妹三人不可撼动的战功地位!束乾坤潜意识里有嫉妒、有看不上,叠加在对蒙面的疑虑上形成了强烈的排斥,他越想就越咽不下这口气,看桓端和风月反常地宁可吃闷亏不声不响,所以豁出去了代他俩一次次去质问黄掴,

    不过,在后来和纥石烈桓端交头接耳之后,束乾坤收敛不少,只会在背后抱怨了。还能怎么办,空降的三个是战狼亲自投放,而且束乾坤也确实技不如人……

    今次束乾坤主动请缨来蒙阴,一来楚风月要去宋境和徐辕亲近、必须有人在后面策应她,桓端要避嫌、打泰安、走不开,那他得帮忙照顾师妹;二来,他也是为了他们仨能在黄掴面前保持昔日的好印象,毕竟像黄掴说的,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来曹王府填充,束乾坤你不能开派系林立的先河,说得对,但束乾坤怎么也不能让这些后起之秀后来居上不是?

    虽然黄掴好像相信了桓端和风月六月十九是因为“苟且”才错过战机、把好端端的功绩拱手让给了三大高手,但束乾坤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妥,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姑且先接受了黄掴指责风月和桓端的“不可再被情误”,无论如何作为大师兄的他一定要帮桓端和风月将功补过!

    而六月廿六这场硬仗干下来,束乾坤明显觉察到了不对在哪里:黄掴那家伙,宁可信任红袄寨那个合作者以及新人、也不肯与我们三人推心置腹!所以,黄掴相信楚风月和桓端的苟且只不过是嘴上说说、表面笑笑,他对他们几个,恐怕一次不胜百次不用了!

    黄掴是谁啊!笑里藏刀,虚与委蛇,无出其右!

    

    虽然束乾坤现在是背后骂人,但他还是说不出的郁闷,想怪黄掴为什么不能把事情摊开来说非要暗地里疏远,可想了想好像是桓端和风月先不诚心的?

    焦虑之外,束乾坤有些气愤,不亚于今次竟做了食物链最底端的楚风月。

    望着脾气极差的师妹对着那冒充她的女人一鞭鞭狠抽、抽得体无完肤,嘴里还骂“贱人毁我清誉”,束乾坤一方面觉得风月太暴躁了、同是美女怎么就和四然居士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方面倒是觉得解气,师妹,打得好,这女人该死,另一方面,又翘首以盼黄掴来,希望他能给楚风月一个合理解释。潜意识里,束乾坤希望这女人成为黄掴的把柄,被楚风月逆转到上风去,重新促成黄掴对他们一直以来的委以重任。

    不得不说这位假楚风月颇有傲气,被楚风月绑在柱上打得皮开肉绽,本能叫痛,都还嘴硬:“楚风月,你听好了,我不是你手下的一条狗,我有名有姓,姓花,叫之……魅……”

    “贱人,当初是谁将你从青楼里救出来带身边、管吃管住还教武功,我楚风月尽养白眼狼的么!”楚风月气得大骂,打得手软了都没降火,满心都是徐辕在酒楼里说她委身于黄掴的样子,他那时脸多凶她现在手就抽多狠,“翅膀硬了跟我顶嘴,还敢栽赃我想拉我下马?荡妇,就算你傍上黄掴我也照打不误!打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掴大人……”当是时,帐外兵将齐声,是见礼也是通传。

    “大人救我!”花之魅原还在嗷嗷叫痛,一遇救星便尽力作忸怩状。

    束乾坤当即脑补出,接下来,楚风月站在制高点,说,黄掴大人其实您才是被情(谐)色迷惑的那个吧,而黄掴因为这姘(谐)头不得不处劣势,连连道歉说,对不起,风月,我是被这女人吹枕边风,迷了心窍,才对你产生疏远,你且听我说……

    还没脑补完,强光一闪,只见那花之魅两眼一翻、丑态毕露地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带血的毒蝎刀利索地回到鞘中,那男人竟二话不说就将她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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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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