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84章 天河倒灌,星月逆行(2)

    李全心念一动,怕石硅也像展徽一样,事先再怎么忿忿不平,一见到林阡就心驰神往,于是他赶紧开口指引风向:“盟王既然到了,那正好解释清楚,吴当家是怎么死的?段亦心和莫非两个祸首,您打算包庇到什么时候?”

    “还解释什么,李代寨主不是自问自答了?我倒也有一问,谁能为我答啊,杨二当家在世时从没给自己封过寨主,不知您代的是哪一位呢。”杜华早有这股气在心里不吐不快。虽然这反讽暂时噎住了李全令得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其实只会解个人之气而激化群体矛盾,故而用不着主公举手示意、杜华自己也知道不能再多说了。

    吴越到底是怎么死的?林阡比谁都更想知道。今次路过邓唐他也曾调查,奈何李全狡诈,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然而,段亦心和莫非确实都是无辜的,那么就必须保护到底,绝不松口划清界限。这是他林阡的原则,不可能为了保大局就舍小——一次次地舍小既未必真能保大而又终将聚成弃大。

    可惜舆论发酵实在太久,即便林阡有理有据都很难帮段莫解释,因为到这份上还在反他的人多半有预设立场不可理喻;所以情况和李全预料的一模一样,确实“吴越之死”林阡很难回答——

    可是,我林阡为何要顺着你李全设定的剧情走?我今晚来这里不是来对质,而是来服众和聚拢红袄寨一致抗金的!道不同,恕不奉陪。故此,林阡接下来的话看似对答,其实只不过是他之来意和李全思路的重合。

    “天骄到山东的第一天便已向鞍哥强调,邓唐之败、新屿之死,主谋是曹王长子完颜君附,他早在去年冬天就已被盟军击败、羞愤自杀。同样的真相,还要林阡再述几次?”林阡这一句铿锵有力如雷贯耳,虽然他素来口拙、语句好像没什么特别,可只要他这个人朝那里一站可就真是刚正之气扑面而来,教任何人都不敢再当面质疑半句。

    鸦雀无声,全不敢接茬或打断,一个个洗耳恭听他的晓之以理和动之以情:“汝等眼里,吴当家是什么?是金军口中的非死不可或宋军强攻榜的至高无上,是卑鄙者弄权耍谋的工具或牺牲品?可在林阡心里,他只是新屿,是从小玩到大、桃园结义、同桌吃饭同床共枕的兄弟。向鞍哥借他出征,却没能护他周全,这几个月,我也问心有愧、有悔,有憾。”见他渐行渐近、面容如昨般清隽却不怒而威,史泼立、孙邦佐等人脸上都灰头土脸往两侧暗暗退散,抬不了头,只差壮胆附和一句“盟王说得对”了。

    时青愣了许久,听出林阡一直往自己这边来,身为时青寨寨主他自然比那些宵小有胆,便勉强抬头与林阡对视了几眼,忽然就移不开视线。那眉目似剑似星,那风姿如松如杉,那轮廓刀劈斧凿,那气概龙骧虎步,那神态天下尽在掌握,那笑容危局全被撑起。一霎,内心所有的阴暗都被驱逐,鬼祟都被震慑,心魂都被俘获……发自肺腑地举起刀来求指点:“盟王……我这刀法,可有进步没有?”

    “适才所见,一日千里。不过,‘平林漠漠’虽熟稔,‘鱼龙潜跃’欠火候。”林阡到他身后强行将这虎背熊腰托住,不等他作出排斥反应,便不由分说握起他手向外劈砍,临阵演示了一招内涵高出万倍的“鱼龙潜跃”。当是时,时青顺着刀路看得两眼发直,一味陶醉于四面的沙走石飞,片刻之后还忙着荡气回肠,哪还记得要对谁多疑对谁设防……

    “哇……”时青寨寨众尽皆瞠目结舌,艳羡不已,“是他……”纷纷望着林阡眼中放光。

    石硅顿然明白了,红袄寨寨众的刀法剑法为什么时隔两年这么强,他们的武功,大部分都是林阡指点过甚至留过刀谱剑谱的……

    就算那些刀谱剑谱一传十十传百以后,谁都不知道傍身武功的源头就是林阡,可区区一刀的功夫他们全认出来那是祖师爷驾到,所以……你指望这样的一群人去反林阡?!他们人多如坝,一刀全瓦解成酥。

    本来约好一起反林阡的时青大寨主,突然间就表现得跟个小徒弟一样,夏全呢,不知为何完全不发难,对了,他怎么会和林阡同时来的?百味杂陈的石硅发现林阡转头往自己看,好像在问,石硅,你呢?石硅忍痛克制住那丝过去有过的归心、冷硬地在心中组织语言正待反抗,冷不防地,林阡刚朝这里移近一步,石硅身旁的裴渊求生欲已不受控,站出来对林阡就是一个强烈的……见礼:“盟王,您……请上座。”

    这句话出口之前怎么还有些剑拔弩张,一出口,直接把此地堪堪绷紧的弦抹松到软,群狼扑虎的鸿门宴,居然成了接风洗尘的庆功宴?可笑之至!

    李全算是看清楚了,这群怂货除了石硅之外一个都不靠谱,甚至他们现在已经公然倾向于林阡,因为他们在林阡面前,就是小辈,徒子徒孙!

    两年前种树,两年后乘凉。林阡云淡风轻就抹消了此间人马围歼他的杀机,更甚至有收当中大半化为己用的架势,李全只觉自己的剧本好似个宇宙,天河倒灌,星月逆行。

    那怎么行!不能放过这绝好的机会!有关吴越之死的问题已经问出去了、林阡并没有好好地回答,难不成就这么被他用个人魅力给蒙混过关吗!?不行,不能让他逃避现实和转移话题!

    鉴于林阡还中气不足、面色有些苍白、应该不在最佳状态、就算打起来也会因为大部分兄弟在场而约束战斗力……李全赶紧又冷笑,这次完全撕破脸:“杀了自己最好的结拜兄弟,不是更加显得盟王是个成大事者?完颜君附这主谋伏法,和段亦心莫非这些帮凶谢罪,不冲突吧。”

    “段亦心、莫非,前者当晚重伤不醒,后者当晚被追杀才失职,谣言说邓唐之战是他俩出卖新屿夫妇行踪,描述得如同就在当时当地。除了贼喊捉贼以外,我想不到还有其它可能。”林阡虽然真的踉跄,却闻言厉声喝断,“若被我查出那群害死新屿的宵小,必教他们下场和这些一样!”不错,他才是最恨不得给新屿报仇、把帮凶都杀得片甲不留的那一个!

    话声未落,猛然朝李全方向抖出手中包袱——亏得李全及其拥趸们吓得一起躲开,否则可不被那包袱里的几个人头炸弹给当场埋了!?那滚出来的不是西瓜而是几颗圆溜溜的头颅,其中一个连体瓜是卫王府第一的双头怪……

    一句话都不用再讲,李全蓦地被震慑住,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五方合作只剩自己了,夔王府、曹王府、卫王府、胥鼎那四方,恐怕在群狼扑虎的一开始就已经全被结束……

    可是,不对啊……不是说我才是第一步吗!!

    发生了什么!?便那时捷报频传,称沂蒙当地的金朝官军仆散留家、完颜讹论正在慌忙遁逃……还用问,谁干的?

    难怪来晚了,难怪踉跄着,林阡他刚刚去打架了!?

    金军撤逃的那个地点曾是一片山林,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因为捞月教内斗造成寒毒蔓延而荒弃,甚少有人涉足那寸草不生之处,因而被夔王府的人选定为对付林阡的“机关暗箭”。

    “地方选得是没错,可他们为何这么急……急得抢到我前面……”李全完全无法理解,夔王府不是不知道七月十一是群狼扑虎,哪怕等到明天天亮再诱引林阡入伏也不迟,毕竟金军需要围剿的是一个“落寞”的林阡……

第1685章 手持扫天帚,六合如尘埃

    事实上,李全错怪了夔王。

    他俩计划的第一步“红袄寨问罪”之所以错变为本该是下一步的“金军围剿林阡”,不是因为四支金军过早动手或不够齐心,而是因为——林阡计划是“先打金军”这么简单……

    这两个计划活活撞在一起后,导致了李全的部署“顺序错乱”恐要被全盘推翻。不过,林阡并不是因为看破他们的策略而将计就计的——他连看都没有看。管什么谁缜密谁鲁莽?硬碰硬,战局就必须跟着强者的想法发展。赢面还怎样计算,林阡的戏他们一个都接不住啊!

    没错今晚林阡到沂蒙是应石硅的邀来议事,但他要议的是属于他的第二步:金军先锋被他给了个下马威后,石硅、时青等人如何守成!

    群狼扑虎?那是什么?有鲁酒好喝么?

    “来来来,坐下吃饭,边喝边谈。”林阡笑着反客为主、招呼地头蛇们赴宴,丈夫何事足萦怀?吃饭喝酒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主公……”杜华丈二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了吗?李全怎么倏忽就不说话了?

    “林阡你欺人太甚!”李霆二号、李霆三号们还不知李全此刻心乱如麻,七嘴八舌地斗胆骂林阡,往这边扔敌颅是对李全的不尊重。

    林阡却毫不理会,只是搜寻着宴上的各种好酒好菜,催促裴渊赶紧把最好的搬上来,脸色也比适才红润得多了。

    “就欺你咋地,还要多客气?!”一大批红袄寨时青寨寨众自发帮腔。杜华忽然就意识到,今次是他杞人忧天了,主公就算脑力时高时低,都有足够的资格单刀赴会。

    “卫王府第一的双头怪?完颜讹论和仆散留家麾下的悍将……”石硅机械性地与林阡对饮,那些头颅,要么特征鲜明,要么就是沂蒙宋军的老对手,所以用不着分辨太久。

    时青如梦初醒,兴冲冲收刀落座于林阡身边:“盟王是怎么和他们打起来的?这帮不怕死的该不会跟踪主公偷袭!?”

    “哈哈哈哈,反着来的!那就讲讲,刚好佐酒。”一坛下肚,好不过瘾,林阡胸口热不少,兴起开始讲故事。

    

    故事的主角是个名叫林胜南的细作,离开泰安后就在暗中搜寻沂蒙金军的大本营,尤其是藏在暗处的元凶首脑所在地。要想掌握敌军据点、筹谋切断他们联络线,有时需要孤身犯险,这便是他消失在蒙阴之后行踪飘忽的根因。

    今次不当主公,重操旧业,全因泰安一战后,海上升明月也亟待修复。

    就在这几日,余相濡被战狼和朱雀点拨的“诋毁青城派”行动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他所代表的夔王府想要在不远的将来搅混海上升明月在沂蒙宋军中的声誉和可信度;李全也撺掇石硅向蒙阴发出请帖、杜华则通过海上升明月给他们找不到的主公于附近镇上小据点的墙角都留了记号——

    李全,你现在可想明白了吗,毕竟你和金军不是台面上的合作,你们今次的行动有个细节冲突了!让林胜南在辨别多种记号时提早发现了这一点,虽然他没有立即识破你们想干什么,可他却高兴坏了有人送上门来:有人在冒充落远空?是金军?太好了,正愁线索断了,刚好可以用这几个假青城派顺藤摸瓜!

    换而言之,金军计划不是被林胜南破坏,而是被林胜南覆盖!

    到达平邑之后,此人就开始利用这些假宋谍按图索骥,一路找到了那片曾经寒毒泛滥杀人无数的山林。旧地重游,薄雾流散,空气不再像过去那般污浊,视线也不是两年前的伸手不见五指。

    在那里,林胜南发现,林中聚集了大片毒瘴和暗箭,其中某些是当初柳湘、南弦、蓝玉泓遗留而被有心人重新启用,但有不少是属于新人的阴谋诡计,包括伪唐门那位唐小江也在卖力……两日内出入林间的粗略估计有两百人,除了可能和控弦庄同一性质的元凶王爷的情报网以外,更不乏内力强厚在高风雷档次甚至以上的高手,他们逗留时间最长的是一个被装上断龙石的山洞。

    那山洞他先前为了救吟儿进去过,不算大,所以当即决定变身为林阡:捣毁这个神秘组织!现在不动手,将来他们一定害石硅不浅!

    

    对于李全来说,不该轻易否定执行者的能力。计划之所以赶不上变化,主要是它本身容错率太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山洞内瘴气剧毒暗箭陷阱都应有尽有,且比外界那些要致命得多,加上空间局限所以比外界密集万倍。启动外界阵法,主要是想建造它时能够避人耳目;待建完,务必清除了外界障碍,才好把林阡直接引到这个必死之境。“智取”的地点选择可以说完美无缺,可是……如果林阡来早了?!

    时间不对,筹措不充分,某些自己人还没到,毫无心理准备见到他不请自来——一干人等,全都懵在原地了一忽。

    这些机关暗箭全是辅助金军高手们打林阡的,不管打多少回合的时候林阡中招停顿,都是他们四散出洞并放下断龙石的时机,尔后,被困在里面的林阡就会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毒蛇猛兽枪林箭雨搅成肉泥,任你盖世无双,连灰都找不到。

    林阡和这群敌人照面的一刹,看见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而非恐慌奔走,才知这山洞原来不是给沂蒙宋军准备而是给他自己的,所以也愣了一下……还好还好,他容错率高,趁他们因为意外而停顿时间比他更长,一边冲前拔刀,一边大吼一声“放!”夔王府的等闲军兵训练过度真的令行禁止把断龙石给放了下来!放了一半,唐小江一惊而醒赶紧滚过去撑,才总算给这里留了一点光和希望。

    林阡下令给敌人要他们放断龙石,一来是想分敌人的心和兵,二来是想把毒瘴全埋在山洞里别成祸害,三来,是想关门打狗莫要影响到外面。

    这些金军高手虽然猝不及防,可哪个不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平定了心绪应战。知己知彼的他们没轻敌,知道正常人的战功都对这战鬼望尘莫及;没违背上级号令,打破了各大王府壁垒,勠力同心,相辅相成;没被机关暗箭误伤,和脚下的五行八卦配合出色,反观林阡压根乱打……

    可是饮恨刀就是那么不合常理地将所有困局一次性强攻硬克完了!在他的对立面真是连一点武打体验都没有,直接就是人成草芥、物如尘埃,强的打废、弱的打哭……

    危急关头,余相濡终于想到了用人质,他们也想到拿夏全的命来威胁林阡,没错夏全那么巧早于林阡出现在那个山洞里,他被金军死死吊在高处,脚底不远是个充斥着化骨水的水潭。

    “林阡,再不收手,你这手下就要掉进去尸骨无存了!”余相濡亲自跑去操纵开关,示意双头怪先往出口逃他紧随其后。打不过林阡,保全最强的人逃生,总是没错。

    “盟王救我!”夏全才往下掉一寸就面如土色魂飞魄散。

第1686章 森然风云姿,飒爽毛骨开

    彼时林阡虽越打越经验增长,却对脚下和毒潭之间的那段路尚且未知,因顾念夏全安危、便收敛了稍许战力,但看余相濡似乎得寸进尺、才刚讨到便宜就要将夏全进一步丢向化骨水、企图继续影响他饮恨刀发挥,他当即决定这里还是他林阡说了算。主动权,歹人不配沾!

    遂果断以站立之地为轴,以身躯与断龙石的间距为径,一刀掀开个高速旋转层层扩散的漩涡,强行将脚底下头顶上洞壁边尤其未知区域内能用的泥土全数卷刮而入,并立即朝夏全将要掉落的毒潭排宕开去……

    水涨土填,错不了!不过这“土龙挂”由于是林阡的一时兴起、对其它人而言难免发生得过于突兀,造成的结果是,几丈内所有的机关暗箭毒瘴陷阱和高手们全都混着土一起被扫到毒潭中去了……他们本来还想看林阡因为人质的死活难以取舍、矛盾、困窘,谁想他竟一边迎刃而解一边摧枯拉朽——是要怎样逆天的战力,才会打出这般……将他看不懂的战场一股脑儿平推、直移、硬性销毁的架势!

    众目睽睽之下,夏全从悬空垂吊变成了屹立不倒,而跃到夏全身边给其解缚的林阡,下一刻只是遵循上回杨宋贤的经验,拣重点地在刀下扣了几颗头颅——

    双头怪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终于团结一致、心中只存一念,然而一道“驾山卷起雪千堆”的寒光淹过后,谁还会记得这世上原还有她们或“她”。

    余相濡也一样架不住那盖世锋芒,勉强接他一招“天地为棺椁”、两耳都被震得轰响,能保命是因为他离得远还逃得快……尽管如此,背后的破烂和面前的光鲜都判若两人。

    其余无名高手们先前都是因为自觉天下无敌才归去山林隐姓埋名,可惜他们自诩毁天灭地的刀剑掌拳,到林阡面前真是华而不实,舞了很久连他身还没接触得到,被饮恨刀反手就是刀“古来征战几人回”身死名灭。

    唐小江亲眼目睹了余相濡在自己身侧的失态弯腰和慌不择路,知道林阡最后这段无差别攻击一旦落幕,就宣告了金军在沂蒙的头阵再次完败!还不及担心自己小命,定睛一看……

    还死死撑着断龙石干什么?那战鬼,早就救了夏全从被他掏空的上面走了……

    唐小江气喘吁吁地笑起来,还好他看不起我!

    而就在林阡带夏全去平邑见石硅的途中,仆散留家、完颜讹论这群本土官军闻讯前来救援,又被林阡斩了一大批冲他杀得最狠的悍将,饶是他看时间不早不想久留,沂蒙金军还是“来多少、折多少”……先锋尽灭,岂敢不撤?哪怕林阡渐行渐远,仆散留家和完颜讹论还是不攻自乱。贯穿那片修罗场的整个过程里,夏全看得就和现在正听林阡讲故事的人们一样……两个字,傻眼……

    虽然林阡说的只是以他自己为视角的那一段,没有进行过多的言辞修饰,并把夏全以“人质”概括……还是令人觉得这场战斗堪称传奇。

    换是任何一个人这么说,都要被人嘲笑,你这是喝醉胡诌的吧,就算被你打赢了,哪可能赢得这么简单!高手堂,合力、智取、有人质的情况下,打一个约束过的你,仍然是个死?

    林阡说完,却全都鼓掌叫好,此间兄弟纷纷举火高喊,恨不得和外围已经出征的宋军一样乘胜追击而去!

    欢呼过后,纵然心潮澎湃,也和夏全一样尴尬,所以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和难过。他们既向往,又惭愧。时青满眼都是星光,裴渊根本就在抹泪,夏全表情扑朔迷离,石硅倒还面无表情,李全于是就只能讪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面如土色毫无对策,怎么打?林阡这敌人从不按常理出牌……

    “主公,主母不在,您别放纵自己呀……”杜华看林阡喝太多,劝道。主公状态很奇怪,说不到几句就又一副病容,但他明明没受伤没中毒没头疼脑热啊。

    蓦地有夔王线人越过李全擅自作动,正是要抓紧这林阡虚弱的好机会将之暗杀、复仇建功,刷一声利刃出鞘、迅猛朝林阡毫无防备的背后出手,看来也是那神秘组织的一员,罡风紧,林阡突然好像一觉睡醒,电闪般回掌将那人击倒在地,随刻大步而上、一把压住那人身体阻止其自尽、顺手夺了其腰间酒仰头就饮,喝得一滴不剩还贪不足,在众人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插手来抓那人时他遽然将那酒壶砸碎在地,大骂:“鲁酒,何时起金人酿得好了!”

    那人俨然是个死士,被抓的第一刻就本能想要咬舌,正因这一点,虽然他永远不可能供出李全,却也证明他是个训练有素的金军细作,作为他的上级,李全至少有失察之责。

    群雄皆是一震,有醍醐灌顶的,有大吃一惊的,有良心的都醍醐灌顶,有野心的都大吃一惊——

    林阡一喝完这壶酒就一扫困倦、精力十足,真不知是酒好呢还是他刚刚装的,故意引出这个暗杀和这句话来给一成左右的红袄寨寨众想清楚以及下台阶?意思是先前你们都被金人误导了,现在归顺,还来得及。

    “比武功更可怕的是人心,比外敌更危险的是内鬼”?他林阡偏要用对外敌的武功,来震慑内鬼以收拾人心。

    一成的红袄寨老顽固们,泰安之战你们不信我的实干,沂蒙之战我把你们抢回来,顺带着沂蒙的时青裴渊夏全一起,我出手了,汝等敢回?!

    那一砍,那一抡,森然风云姿,飒爽毛骨开,豪情干云,壮怀激烈,当场就激得时青裴渊把早就想说而不敢说或不忍说的心里话给吼出来了——

    “哪个刺客敢暗害盟王,当我时青寨是吃素?!”“盟王将刀法剑法倾囊相授,是希望有一天外敌入侵之时,红袄寨没有助攻全是主攻。这个外敌,怎能是他自己?尔等翅膀硬了,不反哺,倒反噬了?”

    

    杜华恍然,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吗……“四个地头蛇,他们看上去也并不是坚决地要给主公说话的人”?那只是杜华来平邑的路上自己的想法。

    时青说话权够不上,可他真真实实是主公的死忠——那和他本人的被害妄想不冲突,想当年他时青在主母评选的新九分天下和十三翼里哪儿没有位置!?

    裴渊,也是最早的十三翼之一,当年有杨鞍在时的群狼扑虎,裴渊就公开表示过支持林阡。所以,刚才那句“请上座”不是怕死的点头哈腰而是想在石硅和林阡之间求个两全。裴渊他是故意化干戈为玉帛的,石硅是他的救命恩人难道林阡就不是?!

    李思温、史泼立、孙邦佐不得不服,纷纷道:“真有金人,又想挑内乱!奸险狡诈!连盟王都敢杀……”“防御好了要紧,不可教沂蒙被金军突破……”“他们的援军应该不少,虽然高手已被盟王销毁……当务之急是坚壁清野,孙邦佐愿意请缨……”段亦心和莫非暂时没人提了因为没人还记着。

第1687章 区区数竖子,搏取若提孩

    表面看,林阡顺利攻陷时青、裴渊,待收拾李思温、史泼立、孙邦佐。人心之战,任重道远。

    事实上?这三人毫无战斗力可言,发话之际就已意味着被拿下,无需林阡再向前推进半步。

    李、史、孙瞬间归顺林阡,一方面是他们脊梁软,本身就容易“不得不服”,另一方面,则是林阡的到来和适才发生的一切,触动了他们这些人反对盟军的根基,“心服口服”——

    李思温之所以耿耿于怀着段亦心、从来听不进旁人的解释,哪可能是因为他笃定她真的害死吴越?只不过汉水南渡那天他李思温因为在人群中大喊捉她才导致宋军大乱,从而被世人诟病“红袄寨没了吴当家就不能打,剩下的李思温之流只会拖后腿”!也便是说,段亦心关联到他的耻辱;只有段亦心确实有罪,他李思温在“中线大溃”才没责任。

    而此时此地,李思温只需喊一句“金军阴险狡诈,连盟王都敢杀”就能放出潜台词“更何况我李思温?”所以啊,我李思温在邓唐被骗、惨败都说得过去了!本来就不敢跟林阡唱反调的他,是因为自私才勉为其难,找到个切入点自圆其说之后,心里的罪孽感霎时就都消散,觉得没必要继续咬着段亦心不放——当然了他心里的这种百转千回没几个人发现更无人会介意。

    至于史泼立此人,一如杜华形容的那般,大难临头时确实会被唤起血性,但该死的是他在没那么危难的时候,是个爱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坚信“只要藏在人群深处,就不会被谁针对,随时可以更换立场”,今次他来平邑看石硅和林阡议事,一开始附和石硅“反林阡”,只是想看看林阡被围攻会是个什么状况,看不到了就算了跳过来跟林阡混吧——李全知道这实情怕是要被史泼立气死。

    孙邦佐才是一条最大的变色龙,林阡不在,明哲保身,投机取巧;林阡在时,什么身先士卒的话他都喊得出来……

    他们仨,叛得勉强,归得自然容易。林阡对他们的收服,比时青、裴渊还不费吹灰之力。

    一时间,暗杀未遂、搬石砸脚的李全阵营里,夔王势力完全被吓成了宋军;而除此以外的杨鞍旧部,须臾也被林阡的言行慑得连半成都不剩给李全——眼见林阡的战力全都付诸外敌,他们相信了林阡才是山东的守护神!还留在李全身边的不到半成之人寨众,多数只是顾念着暂不在场的杨妙真还年幼而已。

    李全此刻的可靠战友,大概就只剩今次“群狼扑虎”的台前发起者,石硅……

    

    “夏全,你在发什么呆。”石硅咬紧牙关,既然没了时青和裴渊,便要求同为四大地头蛇之一的夏全表态。适才林阡讲故事时,是用“人质”二字替代的夏全,石硅却因为他俩到场时间一样而猜出一二,故而试探。

    “石硅,想清楚了吗?”与此同时林阡发问,短短六字直击他心。

    当初在秦州的柏树林里,石硅误会林阡无能害死吴越,因此当场产生了要离开盟军的想法,但后来真的对林阡不告而别,却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未能像郝定那样对林阡绝对互信。换而言之,石硅认为林阡是个真英雄,离开林阡是因石硅对他自己失望。他对前去追他的郝定说,他要回山东静下心“想清楚,问题的症结要怎么解决为好”,一日想不通,一日不回来。

    他和时青、裴渊、夏全不一样,他们称林阡盟王,他却奉林阡主公……主公说他刀枪不入铜头铁臂,主公说他淡定如山内敛如玉,主公说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主公笑着叫他石敢当,主公理解他的离开有苦衷,他回来了沂蒙,郝定就被主公跟着派回山东、到莒县穆陵关等地发展壮大,一方面制衡李全对林阡不利的舆论,一边却是在做他石硅打金军的掎角之势……

    他知道主公明其道不计其功,他知道主公虽体解犹未变,他知道林阡在失去他的当天就大病一场、像今天这样面色苍白、可想而知对他是怎样的期待,他什么都知道……可他静下心来还是决定和主公划清界限。

    问题的症结,其实就是“主母是金人”,石硅把金宋之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再如何信任林阡根本没害死吴越,也不能轻易松口属于自己的原则——是的,石硅不能接受盟军里的金国血统越来越多!什么“愿与天下人绝对互信”,那不是暗通款曲是什么!

    林阡又岂能不懂这一点,此行,石硅是他唯一的无把握,石硅表面反林阡,实际反吟儿。身为曹王公主的吟儿,即便被曹王割弃,依旧害得曹王跌落,而林阡对吟儿宁死不移,红袄寨寨众怎可能没有半点对他的怨怼?

    但就算赢面很小,林阡都没放过这最佳时机:“石敢当,前因难改,后果可易。”

    他正想回答林阡,强扭的瓜不甜,夏全便先答了他的问话:“石当家,我发呆、是在想,群狼扑虎至今已第三次,难不成我红袄寨尽是白眼狼?”

    夏全突然倒戈、公开支持林阡,虽然不出乎石硅意料,却是令李全等人倍感惊慌、雪上加霜。

    

    站完队,夏全如释重负。其实就连石硅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夏全就是林阡讲的故事里刻意抹去姓名的人质没错,但林阡口述时之所以不向众人提“夏全”,是答应了夏全要给他留面子——

    如果纯粹是发现周边有人冒充青城派招摇撞骗、深入虎穴调查后被抓进山洞吊起来当人质,根本就是英雄典范啊,被盟王救也不掉面子,夏全有什么不能说?

    因为夏全有个不能说的秘密,害得林阡不得不将这段故事的结尾改编——唉,林阡摊上的事儿,哪可能真的那么简单?

    故事的结尾,真相是——

    “盟王,多谢您救命之恩……”山洞被拆迁后,林阡挟夏全追逐余相濡而去,夏全一句话还没说完,林阡就大步飞跃到了那位夔王府首席的前面堵住路。

    彼时唐小江等寥寥几个活口被丢在废墟里不可能来营救,余相濡唯有使出看家功夫来和林阡单打独斗,在不输于程凌霄“纯阳功”的“云影功”支撑下,滔滔不绝的剑气在他手中极速汇聚,“龙虎”、“松风”、“凌虚”、“紫蝶”、“劈空”尽在其间,大袖急展,数千寒芒破空而出。

    “小事。”林阡衣袍一拂,电闪雷鸣和血雨腥风全被他“断云流月却斜明”收容,本意是回答夏全,却一不留神蔑视了余相濡。

    余相濡,愧为夔王府第一……现在就像弯着身被人一根手指抵住额头,纵然内力雄厚也完全直不起腰……不行,林阡是程凌霄的弟子,我余相濡岂能输!

    余相濡本就被这句疑似轻视激怒,更发现林阡刀法里有程凌霄的影子,双重羞愤之下,大吼一声临阵逼着自己提升,侥幸在关键时刻参透了御剑术、成功挣脱开饮恨刀的擒缚;那一刻他整个人悬浮于剑上周身都泛着清冷之光,明显是冲破玄关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程凌霄等级、危难中能够自造时空用以护体。防守既已泼水不入,接下来便是稳扎稳打、伺机反攻。

第1688章 飙驰不及视,山川俨莫回

    “不用谢。”林阡本是在回答夏全,不小心再次对余相濡一语双关:瞧,我激发了你的潜力吧,不用谢。

    开禧三年的林阡,对于天下高手不再是个枯燥的梯形条带,而是种极其生动的催化剂,激得金宋武坛为了追杀他蓬勃发展。

    原就在对林阡御剑疾刺的余相濡,怒焰驱使下又有更强一层参悟,蓦地将一剑化作万道剑气、一人亦造设千重分身,卷天风、翻乌云、浩浩荡荡向饮恨刀席卷而来。

    霎时漫天遍地全是各种余相濡和各种剑术,奇正互变、虚实相生,围着林阡不停冲刷、纵横跌宕。分身之多,剑气之毒,程凌霄弗如。场面之大,像是横空飞来了一座青城剑山。

    “回头是岸吧!”林阡看出余相濡并非淡泊之人,之所以能比程凌霄升级更快,俨然是在青城心法之外辅以旁门左道,从前躲在幕后倒还没什么,再兴风作浪下去恐要贻害人间,遂果断出手要将他解决,很好解决——冲破玄关、一日千里是不假,可是你不如程掌门稳啊!

    余相濡花里胡哨舞了一通,上限飙得越高、均值就浮得越飘,始终岿然不动的林阡,只消在合适的时机对准破绽,刀锋轻轻一抬——

    夏全是那一回合唯一的旁观者……不……体验者,只觉在肮脏的战火硝烟里穿行,忽见素湍绿潭,回清倒影,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又感在浑浊的乌烟瘴气中跋涉,豁然桃花燕子,青青翠竹,郁郁黄花,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一声低沉到极致的裂响,原先磅礴而精致的画面遽然坍塌,仅仅一刀送入,余相濡练到最高级的邪功便被林阡一击即碎……千万剑全灭,荒魂般飘落凋零,他本人也倒地吐血,挣扎再三才爬起来。不过,夏全想,他可是真的强,这么老了还能有上升空间的不多,更何况一回合连升两次呢。

    慢着。这句回头是岸,也是一语双关在对夏全说吗。夏全心一紧,忍不住喘起粗气:盟王他该不会发现了……

    “夏全,说的就是你。”林阡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夏全被抓半日,他的心腹们一点恐慌都没有?除非,他不是被抓,而是自己来……

    是啊,金军的预谋才开始、招摇撞骗刚起了个头,还没到“激得红袄寨忍无可忍、当家的亲自来调查原委”的地步。就算与青城派息息相关的海上升明月也只出了个林胜南到此。

    “盟王,您知道了……还救我?”夏全和时青、裴渊、石硅不同,一早就作为沂蒙的最边缘人物被夔王府策反!

    “无非是见你还有救。”林阡说罢,忽然嗅出空气里有一丝不对劲。

    “他没救了。呵呵。”余相濡抹着嘴角的血,冷笑。

    夏全还没来得及说“我回,我这就回”,就开始口吐鲜血,呼吸困难。

    “他在洞中的时候就中了我们的毒,除非你放了我、交换我身上解药,否则……”余相濡的伎俩和当初解涛一样——刀刃山里,解涛对杨鞍下毒,逼得徐辕和柳闻因放弃了婚宴之战的硕果。

    可惜林阡和徐辕截然不同,二话不说就揪起余相濡衣领将他身上解药全都晃了下来,过程中余相濡想躲想抵抗想拒绝都来不及,这还不算,紧接着林阡把夏全吐出来的血全都捧进了余相濡的口里强制咽下,再把余相濡按地上拔了解药的盖子一瓶瓶地喂、做实验……

    这通操作下来,余相濡没被毒吐,也被林阡恶心吐了……“我,我给他解药,给,给,给……”

    谅你也不敢造次!否则恶心死你!林阡正忙着救夏全命,完颜讹论、仆散留家的增援便到近前。尘沙间的余晖轻微摇曳,战鼓声的缝隙里溅出刀兵的光影,渐行渐近的旌旗起伏交织成热浪……

    “不宜久留。”林阡不是存心给余相濡活路、也不是怕对石硅迟到那么一会儿,更不是要避开沂蒙金军的千军万马,而是因为……空气中的那丝不对劲,是他闻之色变的天敌……蘑菇。

    这山林里的菇味太重了,可想而知含量之多,再不走的话,他要蔫两三天……

    余相濡死也想不到自己是因为这样才逃生……

    可是也命不由己地转嫁了灾祸——仆散留家和完颜讹论麾下八大悍将,作为先锋朝此间暴虐喊杀,不幸的是遭遇了那一束流光轻灵飞窜——口口声声要避战,这道刀气一穿八。横扫岱岳,谁人争锋!

    

    夏全一路昏沉,却是从命到路被林阡给夺了回来,经此一役,哪还会再说反林阡的话?从回忆中缓神,夏全见石硅诧异,尚未被石硅质问,反而先用言辞对他绑架:“我相信石当家不是那么没良心的白眼狼,所以,是不是和盟王有什么误会?”

    然后,意料之中就有一大群既爱戴林阡又尊重石硅的冒出来调和说:“是啊是啊,石当家会不会误解了?”“石当家当初可是被盟王亲自选中去西线跟他磨砺的啊。”“盟王最看重的就是石当家……”

    石硅骤然懂了,心也凉彻,是的,自己之所以“在沂蒙一带的号召力最强”,这威望,根本就是主公送的……

    所以你石硅和时青一样是他的徒子徒孙,和夏全一样称他为救命恩人,还和裴渊一样打心底里敬仰他,凭何反他?

    关键石硅想反的也不是他,而是以他为首的盟军里的金人!何人理解,众人皆醉我独醒!

    再敬一杯,一饮而尽:“石硅无话可说。”携流星锤站起,转身背对林阡,

    走了。

    群雄哗然,本以为石硅只是出席要说什么话,直到他身影慢慢消失于夜色才知那是弃权出局!

    “他会回来。”林阡怅惘。

    “他怎走了!”李全大惊。

    石硅是李全和战狼、夔王一致认定的载体,是沂蒙本地宋军的势力最大,也是李全在计划大乱后的唯一寄托!而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

    李全、战狼、夔王的意外还多吗。

    合作围剿林阡的他们曾一致认为:“若是林阡被红袄寨的问责拉低强度,卫王夔王的主力来增补,不是不能打沂蒙之战。”

    可现在的事实却演成了,卫王夔王的精锐先被林阡铲除,红袄寨对盟军的热情不降反升,卫王夔王的主力来了之后接手的不再是千军万马而是千疮百孔……

    李全完全没必要考虑将来和夔王分赃不匀的可能性了,因为就算勠力同心地合作了也打不过林阡。齐心协力被他分而歼之,群狼扑虎被他各个击破!

    此时再回头看,对内和对外的沂蒙之战,那个叫林阡的所谓莽夫其实都是先胜而后求战!到场即收割,他有勇有谋!

    李全扪心自问,就算计划顺利又如何,区区群狼扑虎就能拉低林阡强度?仗怎么打、要打多久,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1)

    针对林阡发动的“群狼扑虎”由于不合时宜而搬石砸脚,两年前黄掴尝到的苦果,两年后李全也体验到了个中滋味,不禁要问,究竟何时才是那“时宜”?

    此情此境,再不拼,李全两年来的辛苦筹谋就一场空。本已策划充分的诛林大戏,怎能还没揭幕就谢幕?!

    失落至极的他,垂死挣扎竟兵行险着,亲自出面、强行问罪:“可盟王到现在仍然没解释吴当家是怎么死的啊!一味回避、转移话题,反倒显得传言是真!”

    时青、裴渊等人碍于身份都不配代答,心里却都已经在嘟囔你也是凶嫌好吗!

    林阡正自恍惚,听到吴越之死反复被提及不免火起,差点因为蘑菇的后劲发起酒疯大吼就是你李全干的我砍死你,而忽略了他咬定李全杀吴越也同样没有证据;就是那一线之间,斜路传来一个意外至极的声音,杜绝了他因为忍无可忍而犯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众口铄金积毁碎骨。传言铺天盖地,全然空穴来风,源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主公不答,是身正影直、愿以行动来答,众位有目共睹。主公高风峻节,盟军清白死直,敢请红袄寨绝对互信,待天晴破晓,同看齐鲁河川。”

    这句既给林阡澄清,又表示盟军和林阡始终站一边,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有资格说。

    红袄寨群雄愕然循声,两侧人群依序分开,其中走出的果然是熟悉的一袭青衫,后来林阡再回忆时,只记得那夜清冷的秋风之中,那男人身后的江山月明、乾坤朗朗!他掷地有声说罢、走向林阡所在之地的过程中,四周安静得连一根针都听得到,这样的安静却比欢呼呐喊还显出慑服的效果。

    愕然都因,他还重伤在身,本该被林阡留在泰安休养,怎么……林阡一惊,从醉中醒,迎上前去,不再鲁莽:“天骄,怎么来了平邑?”不是托付李君前好好照顾他的吗!

    “你将大部分拥趸都留泰安,我不放心,便来了,那边人浮于事。”徐辕气息不畅,显然来得太急,他似乎看出林阡心理,笑了笑,“李帮主他们也快到了,只是白门四绝艺比不上我归空诀。”

    “逞能。”林阡蹙眉,赶紧给他过了些气,看与他同来的先锋不到十人,其中一个将士衣袍还十分臃肿。

    “天骄,伤势如何了?”半晌,史泼立等人纷纷上前嘘寒问暖。就事论事,就算有人曾有过对林阡的猜忌,他们都一致、一直感激徐辕的恩德。

    望着人群的大幅度偏离,李全呆呆地等候着形单影只结局——徐辕的到来,真是绝望的增援。

    那时只有徐辕还正面看着李全,眼神好像在对李全回应,没增援你也没希望吧。

    当是时,就连本还站在李全身后的寥寥几个杨鞍旧部都在窃窃私语:要不去劝劝妙真?当初是鞍哥糊涂了,盟王这样强劲,需要弄权耍谋?

    李全受不了这种刺激,癫狂地转身伸臂阻挡他们的离开:“强劲怎就不需要弄权?不得人心,失道寡助,他武功天下第一就可以对付整个天下?”

    林阡还没来得及说“可以”,徐辕便主动给林阡挡下这些脏水,同时以手势暗示主公不必操心:“李全,那就和你说人心。对主公不利的言论,普遍都从吴当家之死而起,可吴当家是他的结拜大哥,比亲兄弟更亲的关系。留着吴当家共谋天下,比杀死吴当家岂非更容易征服人心?”

    “呵,无非是吴当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罢了!”李全还在狡辩,嘴脸愈发清晰。

    徐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视线投向另一边,李全循声而望,某个臃肿的百步穿杨军展开战袍,原是护着一个九岁大的女孩一起到此,李全尚未意识到那是谁,便听得她开口:“可爹爹向娘亲屡屡提到主公,都很激动地说,希望能帮他尽快实现理想,结束乱世,还山河清宁。”

    “你是……”李全一愣,李思温等人已然认出:“那是吴当家的遗孤!”“原先是个盲女,怎么,好像比当时要看得见了?”“自是盟王和盟主照顾得好。”

    李全差点被这小丫头将了一军,正在心里构思着猫哭耗子和认贼作父的说辞,己方总算来了个支持他的,给他在天平上添了几许砝码——

    “天骄,您来了?不知徐夫人怎样了?”

    

    那个一开始借口身体原因没有在这里反林阡的杨妙真,在快散场的时候闻讯匆匆赶来,面如桃花却笑若罂粟,转移话题使矛盾升级:徐辕,你来增援林阡,还是给林阡添破绽?

    李全蓦然一惊,经杨妙真提醒,想起另一个比较有力的论据,那可能也是石硅虽弃权却不归顺林阡的根因:“盟王,天骄,既然要撇清害死吴当家的关系,那就该尽一切可能划清和金军的界限。可这些年来,您们又是怎么做的?尤其最近,天骄娶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金军女魔头。还有前几日,盟王似乎还放了花帽军那十几个长期欺压我红袄寨的悍将?他们可是杀鞍哥的凶手!”这俨然也是杨妙真跟李全来沂蒙的缘由。

    大崮山上林阡对纥石烈桓端的先关后放,本意是想离间曹王府和金帝,实则,哪会没有反作用?现在可尝到了现世报,要面对的问题直接从邓唐吴越之死跨越到泰安杨鞍之死。

    “泰安的决战,妙真姑娘你也参与了,我们和花帽军是合作关系,对付金廷元凶何错之有?”百步穿杨军有人回应。

    “花帽军也是金军,杀人比金廷元凶更多!你们能想到‘合作’都可恨!”杨妙真杏目含恨,死死瞪着林阡。

    “那天若不合作,大家都会死,是迫不得已,天幸没辜负……”百步穿杨军义愤填膺。

    “那天的大局明明是靠我杨妙真入阵挽救的!与他们那些花帽军何干!他们是战犯,不是战友!”杨妙真怒不可遏,视线不曾转移,语声却兀自抬高。

    一瞬,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她和林阡二人对峙对视。教所有人都看见了,这衣衫单薄的少女,年纪轻轻,肩膀柔弱,却敢顽抗强权。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2)

    杨妙真岂能不怒?适才她指责盟军对花帽军放生,目的是想逼金宋双方划清界限;可徐辕的人竟宁可辩称放生的原因是双方在决战中处于合作关系、堂而皇之提“合作”,也就是说宋盟潜意识里不惧被指为通敌也不肯与那帮金人一刀两断!?像他们这般包庇杀害杨鞍之凶手还妄想征服红袄寨?不分敌我,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了百步穿杨军的态度有迹可循、徐辕既决定娶楚风月就没退路,但杨妙真现在怒目而视的、翘首以盼的,却是唯一仅有的那个人——说不清那一刻她是在等转圜还是听候宣判,心里隐隐在赌,赌林阡心里还有她的分量,哪怕一丝也好。

    “决战那日,你是头功,但金宋的权宜合作也必不可少,否则出阵时可能有不必要的死伤。花帽军不是战犯,更不可能是战友,他们只是我的战利品,我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杀。”林阡愈发确定妙真和他的隔阂只在于徐辕楚风月,所以一如既往以师父的口吻温和劝慰,“妙真,出泰安前,师父答应过你,杀害鞍哥的真正凶手,师父一定会帮你带回。言出必行。”

    群雄循声而看、不禁恍然,林阡拣重点带回平邑的头颅,原属于他这几日调查出来的、混进六月十九泰安月观峰的夔王府高手!不错,就是这群人的首级,林阡本想在群狼扑虎结束后带给妙真一同祭奠杨鞍……

    妙真表情一凝,那晚杨鞍遇袭她离得最近,自然能辨认出几个化成灰也认得的头脸,就是他们没错!李全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已无法辩说林阡这是在自说自话……且听林阡又说:“花帽军在最近几个月都是受金廷那位幕后王爷摆布,实际残害红袄寨之人也是如今身在沂蒙的夔王或卫王。”林阡以为,他给杨鞍报仇雪恨了,现在只要拍拍杨妙真的肩膀,就自然而然一笑释前嫌。

    谁知,林阡刚俯身杨妙真就本能一惊退后数步,拒绝被他触碰肩膀,眼神里也瞬然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许久这种异样才有所减轻,谁都可听出妙真气息不匀:“或许按那晚的结果来看,金宋的权宜合作没危害,我也谢过盟王您给我报了大仇……可花帽军从前就是红袄寨的劲敌,如果他们东山再起、日后再打我们,又当如何?!”

    杨妙真表面和李全站一起,实际和石硅才是同一个立场,怕盟军和金军盘根错节了拎不清,她担心得自有她自己的道理……林阡心底了然,正待回应,须臾脑中跳过一个碎片,好像有妙真也有闻因,尽管没想起来,还是意识到,原来妙真更讨厌的是他?直觉,那和私情有关……那就不妨碍了,他知道,妙真是可以像兄弟们那样说服的。

    他这么一停顿,口齿伶俐的杨妙真便乘胜追击:“盟王,您对花帽军的生杀决定,严重影响着红袄寨的存亡。您是水,我红袄寨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徐辕和楚风月、纥石烈桓端的交往太深,我红袄寨何去何从,万望您三思而后行!”

    “天塌下来我能撑起,天骄娶谁我管不着。师父能答应你的是,花帽军日后敢打你们,我的刀不会对他们留情,因我答应鞍哥绝不会忘本。我确是水,红袄寨是舟,只望众位记住‘舟非水不行’,莫要再担心‘水入舟则没’。”林阡说完,杨妙真亦是一凛,含泪无言以对。师父的前半句是自信红袄寨离不开他、必须与他并肩同行、他也允诺会尽一切可能以他们为先;后半句则是在暗示他们不用担心他插手红袄寨内政。

    矛盾的升级和解决,真就是林阡一句话的事。妙真得到他的这句承诺之后,顿觉后患消弭了大半,虽还泪盈于睫,嘴角却是一抹微笑:“师父,您可别忘了今日的誓言。”

    “不忘。”当下林阡就地与杨妙真三击掌,她既选择妥协式归顺,杨鞍旧部的最后一关都被林阡攻破。

    

    杨妙真的强硬和服软好比一串突然卷起又迅速沉降的浪花,令李全的希望之光才刚点亮就猝灭,只觉每个砝码加上后再移开愈发地助长敌人气焰。

    正当他一颗心一点点地落到底点、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林阡又添了一句,直接把他的低谷压得更低:“邓唐、泰安,说完了。李全,接下来说蒙阴。”李全,既然你完全跳出来了也落单了,你欠盟军的账,我们一笔一笔算。

    李全一愣,万万没想到,群狼扑虎不是谢幕就算?还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林阡怎可能只守不攻?

    “愿闻其详!”李全却依葫芦画瓢地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态,底气十足地说,我没破绽,且看你林阡能加什么戏!

    “蒙阴的秦、王二人,上个月一直从侧面纠缠着天骄。”林阡今次途经河南邓唐,确实没有追查到半点李全杀吴越的线索,此人和他背后的宵小集团抹消案底的能力堪称一流,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别忘了蒙阴的“秦王事件”里,身负老秦、老秦妻子诸多命案的老王,就是鱼张二的部下、河南人啊!

    李全心一颤,迅速恢复平静:老王虽是我们下在边角的棋、论重要程度比不上吴越,但他的来历也已经被抹得差不多了,所以林阡他应该是在诈我……出于自信,处变不惊,学着林阡的姿态铿然回应:“他俩,我不熟悉。你与我说作甚。”可惜只能学个形,上来就划清界限。

    “众所周知,老秦是红袄寨的当家,老王则出身河南义军。可再回溯十年二十年,就没那么简单了。”林阡又倒酒,继续讲故事——

    山东义军,从耿京辛弃疾、到群雄割据、到杨鞍刘二祖,三代抗金。

    群雄割据,正是青虹帮、黑风寨最如日中天的阶段,这两个最大匪帮时时火并,红袄寨只能夹缝生存。金明昌年间,完颜君附楚风流夫妇奉命围剿盗匪,节节胜利,伴随着“战地女神”名号的打响,是两个大帮派被楚风流“收一派,灭一派”后土崩瓦解……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3)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金军虽覆灭青虹帮和黑风寨,怎料又有红袄寨异军突起?

    不过,那位楚王妃手腕和谋略一样厉害,红袄寨“吴林杨三英战五虎”时代,她开始向两大匪帮的余孽随风潜入夜地输送舆论,大体意思是,青虹和黑风的倾覆根因不在金军而在这第三家。

    那些匪寇本就有“见不得原先较弱的红袄寨捡漏、并吞、且还蒸蒸日上”的劣根,一旦对谣言信以为真,便自发产生了要报复红袄寨的歹念。在红袄寨发展初期,那两家的散兵游勇反过来帮金军打压红袄寨的不计其数……

    这也是杨妙真如今总担心宋盟不分敌我、请林阡务必和金军划清界限的根因,作为二当家的杨鞍,每次与她说起那段历史都痛心疾首;

    楚风流所散布的这些言论,红袄寨寨众当初都有耳闻,也曾义愤填膺于她的无风起浪,所以当然不会是林阡此刻的杜撰。

    “直到红袄寨如火如荼了,那两家被金宋消融殆尽了,内乱才总算消停了一段日子。”林阡停杯投箸,面带遗憾,继续陈述,“可惜,除了明面上的祸患之外,还有暗处。也是可以燎原的野火。”

    生在暗处的才最顽强,因为就算没有阳光他们也能长。

    譬如逃到河南去改头换面、伪造户籍的老王,即蒙阴一案的“加害者”,尽管六月末徐辕在三日的限期内查不出他来历,但当时林阡就在他“故乡”不远、比徐辕自由也宽松得多。

    又譬如服务于蒙阴红袄寨多年的老秦,渐渐被人们模糊了他祖籍并不在此,今次由于他是桃(谐)色纠纷的“受害者”而被杜华和徐辕等人忽略了调查。

    是的,表面上各执一词、非此即彼的老秦和老王,有谁知道,加害者和受害者两个都是鬼?原先他们还散落天涯互不相识,直到两年前的山东之战落幕后,老王随着鱼秀颖的河南义军扎根蒙阴,这两个鬼在黄掴的穿针引线下总算有了历史性的会面。

    也便是说,秦、王两个控弦庄的下层金谍,本就是楚风流代表曹王府在红袄寨的对立面烧的冷灶,这盘棋多年前曹王府就在布,只不过在开禧三年的上一战,恰好给黄掴卷走做了给夔王府的陪嫁……

    林阡叙述时,一本正经却又微醺的样子,令李全完全判断不出他到底有无证据——可林阡他若是全靠猜,又怎可能条条都中!?

    徐辕骤然懂了,为什么秦、王的每次厮杀都那么轻易给金军配戏,时间地点吻合到了“不需要凶手费吹灰之力、死者就自动到达目的地躺下咽气”的地步,他俩,原来都是金军!完完全全是约好的对戏!

    群雄哗然,裴渊着紧问:“盟王,老秦不同于老王,他是受害者,务必谨慎些……您说他的来历是黑风寨或青虹帮,可有证据?”

    “是啊,这么一说记起来了,沂南秦氏,确实有人投去了蒙阴,传言所说的那个老秦,该不会就是出自那里?”当是时,时青、夏全身后都有人发声,他们当中也有不少是青虹帮和黑风寨的残党,只不过不是复仇者罢了,“唉,都凝合好多年了,说起来咱都是山东义军,想不到还是忘不掉旧恨吗。”“去请老颜来问便知道,他当年在黑风寨里号称百晓生,谁都认得,说得出个来历去向。”“青虹帮也有这样的人。”

    随即被请来几个颤巍巍的白胡子老头。每个帮会里都会有这种人,没贡献,不杀敌,但对于谁家有鸡有几只鸡如数家珍,以至于几十年后还能娓娓道来。一开始老态龙钟,说几句生龙活虎。

    李全这才明白,林阡为什么要到沂蒙才转守为攻。除了泰安义军需要休养生息,还因为沂蒙有天生的红袄寨外的时青寨、夏全寨,最有可能产生天然人证!

    “明明该叫小秦,你们看人家长得老,传过来的消息都称老秦,所以谁都没多想。”“所以老王也叫小王了?为什么要叫老?”老秦来历一经证实,寨众们就交头接耳起来,本来倒是很琐碎很平常的话,刚好李君前率众赶到,听到“长得老”的皱眉反应别提多好笑。

    “天骄被秦、王二人算计得太苦,威信和身体都垮了。我是时候还你个公道。”林阡看徐辕面露轻松的样子,反倒更愧疚,叹了口气。

    “再苦也不及星衍。”徐辕既是提醒,也是唱和,他猜到林阡的下一句是要给江星衍平反昭雪。花帽军、红袄寨的矛盾被解决了,江星衍不能忘。

    “秦、王二人全在做戏,被卷入其中的江星衍无疑是真正的受害者。”有林阡在,就不允许黑白继续被颠倒。

    “可是他曾在青潍降金,不是没打过自己人……”唯有杨妙真敢摇头。

    “江星衍在青潍变节投敌、扇子崖挟持陈旭、蒙阴因老秦失踪、摩天岭对飘云割袍,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需活捉回来交代清楚来龙去脉。不排除他四次都一样被人恶意栽赃。”林阡态度强硬地对杨妙真摇头,“不冤枉一个无辜,不放纵半个祸根,鞍哥自小就是这样教我。关于江星衍,他真犯错,我不徇私,他若被害,请他回来。”

    “黄掴素来布局严谨,除却金谍必有内应。主公既然下令活捉江星衍,接下来,哪个对他随意灭口,哪个就当内鬼处置,何如?”徐辕点头,先保住江星衍命再说。

    “还以为盟王是要怎样与我‘说蒙阴’,原不过是借秦、王一件事,意图将江星衍在青潍、扇子崖、摩天岭全都洗白?”李全冷笑,“且不说秦王来历是一面之词、动机也证据不足;用一件洗四件,未免野心太大了点。”

    林阡知道,青潍,楚风月可以做江星衍为何降金的污点证人,只不过不适合对杨妙真用;扇子崖,陈旭可以作证江星衍挟持他是惊逢变故后的狗急跳墙,但是同日发生了杨鞍之死,也不适合劝杨妙真……所以打定主意,今晚只说摩天岭:“决战那晚出阵之后,江星衍突然对李全麾下发飞戟,但据我所知,早在阵内江星衍的飞戟就已经用完,李全麾下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找到尸体,开棺来验。”

    李全呼吸一滞,那属于“烈士”所以无法毁尸灭迹,所以,开棺能验出自杀他杀吗?红袄寨这帮人会信吗?心乱如麻时,干笑了一声:“宁可开棺去扰烈士英灵,也要给一个罪犯开脱,盟王原是这般的人?!”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4)

    “烈士、罪犯,不是你定。是非黑白,事实来判。”当林阡就在面前义正言辞,李全色厉内荏的样子愈发像个赝品,连声音都略显颤抖:“哦?是吗!就算老秦是隐姓埋名的黑风寨余党没错,可他就一定是‘复仇者’而非归顺?他被金军利用的所谓事实,还不是由盟王您来定的?!时青、夏全这里有这么多的黑风寨余党,又岂是个个都对红袄寨有旧恨?!”

    李全表面是指责林阡霸占话语权,实际却是想绑架林阡不再往下说,他的潜台词是:林阡,你看着吧,你再不闭嘴,时青寨夏全寨都要被你从红袄寨说得离心了……一边反驳,一边时不时地瞄向林阡,虽然自惭形秽不敢正视,却因为击中林阡死穴而渐渐找回些自信,腰杆也一点点地挺直,像蜂一样的眼睛里射出诡诈的光。

    像这般给老秦、老王说话的时候,李全语气是不激愤的、对抑扬顿挫也有讲究,因为他先前强调过他不认识秦王、如果太愤慨会打自己的脸,等会儿万一辩护失败了也好不牵累自己、伤及自己。那么,能不给秦、王辩护吗?

    不能!因为只有通过给秦王说话来阻碍江星衍洗白,李全才能制止盟军和红袄寨的最后一丝裂痕修补——他绝对不能任由红袄寨被林阡完全吞并!何况江星衍那家伙一直咬着自己不放、指不定在青潍金营有什么莫须有的发现,所以“江星衍毫无可信度”相当于李全立足于红袄寨的最外围防线,秦王和江星衍的孰正孰邪自然就成为李全和林阡的最初一次博弈。

    林阡一直没答话,好像真的被绑架了?李全正自满足,忽听黑风寨的几个百晓生原还恹恹欲睡突然又精神饱满了起来:“沂南秦氏的‘旧恨’吗?哦呵呵,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说来话长……”“从前有座……”

    因为是真相,所以必然有,林阡不用算也知道这些百晓生的存在。这种百晓生虽不至于德高望重,却恰恰代表了最普通的民意,加上不止一人可以相互证实,便不可能是被林阡收买,当是时,包括李全自己阵营在内附和点头以及见风使舵滥竽充数的人越来越多,又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被收买……李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的“群狼扑虎”剧本里应该被自己说服的人,居然接二连三成了林阡“还施彼身”剧本里来说服自己的人!!

    第一笔“蒙阴”的账总算算得清楚明白,林阡毫不费力就拆毁了李全的第一道防线,使徐辕被体恤、江星衍即将被正名,李全不自觉脚往后移了少许:“就算如此,老秦、老王也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的‘譬如’还没说完,秦、王之外,还有一个人和你有莫大关系,李二措,你可认识。”林阡已经开始算泰安的第二笔,话音落,寨众们又再面面相觑,这又是个谁?不同于他们的一头雾水,李全真正是心惊肉跳!李二措,那,是李霆的原名……

    所以李全刚刚就有过的恐惧又找了回来:林阡对老王在河南伪造户籍的事是真的有所掌握、不是瞎猫逮到死耗子!?非但老王,林阡居然还神通广大到知道李霆在中都的户籍!?金朝虽然户籍制度发展至今已经比较严谨,但从奴婢户到监户、官户、驱口,身份一个比一个低,越往下越难管理、完全可以浑水摸鱼,再加上李全和夔王府的人极力抹消痕迹,或藏妥、或烧毁,按理说,林阡不应该知情……

    对,林阡是在诈我……李全紧张地感觉自己嗓子在剧烈震荡,又疼又痒又不受控,想说话却没法说话,与此同时耳朵像被林阡用针扎进来,一字一刺:“李二措,一个中都的乡曲之誉,眼看着就是要效力金朝、拜官封将、成为义军的对立面,竟远道来山东揭竿而起,难怪要稍作乔装、隐姓埋名了。”

    “血口喷人!全部都是口说无凭!”李全偏不信邪,极力矢口否认,既出于自保,又真的好奇,“我不认得什么李二措,还有,所谓老王户籍是伪,盟王得拿出证据来!”退到末路,还想绝地反击,妄图继续阻止江星衍归来。

    “等我喝完,给你摆上!”林阡又开一坛豪饮,说来也奇,他就像算好了时间一样,最后一滴倒完,东面马蹄声大作旌旗飘扬,原是杨致诚清剿外围完毕,率众凯旋,一骑先行:“主公,致诚来晚了。”杨致诚自河南一别后,就被林阡先派到沂蒙,此战正是做了林阡对夔王府打响平邑第一刀的后盾。

    “不晚。”林阡一笑,起身相迎,杨致诚的战马上还载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很显然,那人能教李全继续求锤得锤。

    “证据在此!”那人十分面善,文人气息甚重,才下马就将包袱里的书册分发给时青寨夏全寨红袄寨的人们传阅,李全余光扫及,依稀是那人誊写下来的各种户籍记录——

    “明昌年间,王某的户籍正是经在下之手,在下当年就觉得作假可疑,他分明不是那户人家,冒充他人恐是曾作奸犯科,奈何,虽然在下如实上报,头顶却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在阻碍;李二措虽未冒充他人,但在下在两年前的户口计帐里,发现县、州有关于他的统计存在矛盾,这种弄虚也教在下觉得尤为不妥,居然反而上报无阻……有问题的不止他俩,若说瞒报还是逃避征收,多报却又为何,可见个中阴谋不小。多年来觉得不对劲的,在下全都誊写、收录成册,涉及之广,盟王将来有的劳碌。”这话一出,夔王府植入红袄寨的间谍一时间人人自危,尤其李霆二号李霆三号,一眼就望见了自己老底。

    “这种誊写,也能轻信?!”李全尚未识别那是何人,心念一动,听这语气,只怕是花帽军对林阡投桃报李?那敢情好……

    “原件已毁,你若不信,便去邓唐,问问所谓王某的左邻右舍;便去中都,那村,那户,仔细对看,李二措离开家乡和李霆出现山东是否吻合,李二措身高骨骼脸型甚至样貌特征和李霆是否一致。”那人冷笑一声,理直气壮。

    “你是何人,凭何听你一面之词!原件既毁,那我也能随便造谣,说他林阡户籍是伪造,指徐辕就是那李二措了,只要面容相近、行踪相似就能定罪?!”李全开始套话。

    “我是何人,一问便知,我曾专门负责编管户籍……”那人被激,一脸的认真负责,强调了他的权威性。

    “林阡,你还说你没和金军勾结!他可是承认了啊!”李全脸上洋溢着“林阡你言多必失啊”的笑,这是他最后的绊倒林阡的机会了,“金方户籍,要你林阡劳碌?!”

    “李当家,他可不是金军啊。”这时,杨鞍旧部纷纷告诉李全……

    “怎么……”李全笑容一凝。

    乍见林阡嘴角有了弧度,眉眼好像在挑衅:比谁在泰安久,李全你还嫩。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5)

    投桃报李的怎么可能局限于花帽军,林阡这些年投的桃太多了多得数不清。是的,他的人脉遍布金宋,拉低水平跟李全在一条线上斗,也有的是武器可以拿出手。不过,可别说,阴沟里抠泥当真比沙场上劈刀要难得多——

    这书生姓赵,他的弟弟赵显曾是红袄寨当家、林阡三兄弟的酒债债主之一,曾在庆元年间的魔门之战中遭到楚风流策反、却当场被林阡以“杯酒释乱”收回,可惜在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中,他因为诈降金军而不幸牺牲。

    作为亲生哥哥,赵某则完全不同,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长大后毫不意外地考取功名,与落草为寇的弟弟走了截然相反的路。昔年在魔门,楚风流就是用他的仕途去威胁赵显降金的。

    那一战,赵显归顺林阡后命悬一线却还在对楚风流哀求:“楚将军,请善待在下的哥哥……”后来,赵某虽被楚风流宽赦,却受限于自身性格而仕途不畅,宦海浮沉,看清现实,少小离家老大回,已在当年弟弟牺牲的州县耕读了一段时间。由于他素以厚道之品为人处世,加上虽在金国做过官却多是文职、不曾残害反而帮助过劳苦大众,因此在沂蒙一带风评极佳。前些年他理想过于纯粹,遇不平之事也曾愤激,故而将为官目睹之怪状乱状全都搜集和保存,以备不时不需。刚巧他当过户籍官,备妥的素材里正好网罗了李霆和老王在内……

    “哪有那么多巧合!!”李全拒绝听林阡再描述,有关杨致诚和赵某正好在赵显墓前的巧遇……暗叹不好,听众们偏偏有的是人信!

    一面之词维系于举证者的权威性、可信度与亲和力,而不巧赵某恰是一人占了仨且还算红袄寨和宋盟中立,他本身就是当地人眼里的温文尔雅,又沾了弟弟是抗金烈士的光,所以虽不是官方原件,誊稿也已经极具分量,秦王和江星衍的正邪俨然就要被定论,林阡和李全就像是得道多助和失道寡助的对比一般……尽管换个场地、换个背景,这些统统可以不成立!

    “巧?有秦、王之案的细节巧?所有的正规线索都被切断得平平整整,老天都看不过去给我送来了奇兵。那句老话怎么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阡一笑,又不知多少寨众暗暗投靠。

    李全心里清楚,实际没林阡口中说得那么简单,之所以能遇见这些巧合,始于林阡能从这些角度入手!好一位盟王,对每个细节都是那么关注,所以才功夫不负有心人……譬如老秦老王,那么小的角色,那么俗套的桃(谐)色纠纷,诸事缠身的他也会在意?在意,当然在意,那关系着江星衍的命途,江星衍岂能走了就走了?!

    一刹,李全不由得心惊胆寒,对了,江星衍……那是这世上最希望自己死的人啊,若他江星衍洗白,则这颗定时炸弹,迟早有天会叠加在今次的户籍事件上,作为林阡预留给自己的第三笔账!

    因自保欲高涨而斗志猛增,可四境的气氛早已令李全明白,形势不妙得很,大多数人看来都有了预设立场……这时赵某还在继续陈述,宛然要将老王一锤到底:“虽河南也有不少民众揭竿而起,可偏是王某,非但无甚伙伴,当年的左邻右舍迁徙大半或不正常死亡,愈发显得他身份欲盖弥彰。”

    纵然天不助我也得抵抗,我李全还活着还健全还清醒!刻不容缓,李全当即以退为进:“就算这位赵大人一言九鼎,那也只能证实老王户籍是伪造,因为是赵大人亲自经手……但李二措和李霆,只因为面容相近,行踪相似,就说成是一人?未免穿凿附会!”

    “去中都,深入调查李二措吧?他不是个乡曲之誉吗,那么了解细节的人一定很多……”“不用跑那么远,先将那个被江星衍‘杀死’的人开棺,是真是假,一验便知……”“说起来老王老秦的诸多巧合确实怪,江星衍该不会真是被害?”“这誊写文书上的可疑人物都可以排查,现成的呀。”

    一处失守,连锁反应,处处都开始站不稳脚,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来不及堵,舆论因为自己的捉襟见肘招架不住而一边倒,李全一瞬搜刮肚肠能想到的几百个念头全在喉咙里打起架,猝然有一种素来碾着浪跑却被浪反卷而拍死的窒息感——

    冲着徐辕李君前杨宋贤甚至林阡进攻太久的李全,本就措手不及于林阡的突然反击,错误的防守方式造成了环环相扣的防线破毁,最终被林阡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冷不防地泪流满面,情不自禁伏倒在地上:“盟王,我错了,是我失察……我不知道……麾下竟混入了这么多外贼,由着他们做内鬼,害了红袄寨这般多兄弟!”

    李全现在才知道,“群狼扑虎”被林阡覆盖成“虎扑孤狼”是有道理的——善于复制林阡的你,可知你耍的都是林阡剩下的?铺垫剧情,烘托气氛,流畅过渡,惬意结局,一气呵成,他还比你懂欲扬先抑,借力打力。

    李全却不明白,林阡在大崮山上和李君前交谈时,一度希望李全夹着尾巴泯然众人,谁想到沂蒙之战他还是要撞到自己刀刃下找死。

    咎由自取,大势已去,真正是毫无翻身可能……

    “师父,李全他虽然失察,可泰安决战他和我一样,也是抗金,也是头功,可否通融一些呢……”杨妙真虽是心软给李全求情,却自然而然就把红袄寨的主宰权移交给了林阡,李全听得只觉一大块皮从自己身上被生生剥下来那种疼,可又能如何,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求盟王给李某一次机会!李某必然将功折罪,像在泰安那样效力于沂蒙的抗金事业。往后,麾下再有人敢造谣邓唐、蒙阴的事,都是内鬼,杀无赦!”表面立军令状,内里也是提醒李霆二号李霆三号,蛰伏!

    “好。念在你在泰安确实是抗金的,姑且给你在沂蒙戴罪立功——金帝、夔王、卫王的主力全要到了,红袄寨的家门口,我不要见到他们嚣张到八月。”林阡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下一战,李全你打输了试试?!

    李全当时就被林阡打蒙圈了,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一个认知:夔王卫王不管谁是元凶,他们这次都完蛋了——他们将遇到一个史上罕见的团结、没有一个内鬼敢造次的红袄寨……这一仗打完,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气氛就将以沂蒙为核心辐射到整个山东和淮北所有南宋义军。

    忽而又头痛欲裂,岂止啊,恐怕就连“求情”和“将功折罪”也在林阡的计划内吧,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出“红袄寨里的金军也被裹挟着,迫不得已地卖力打夔王府”的好戏,李全和夔王想勠力同心都不可能,夔王府上上下下内忧外患也被林阡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6)

    “好!吃饱喝足,且先去休整,厉兵秣马,还有仗打!”林阡倒是一直在吃喝,也不看看旁人,还都没入席呢……

    不过,一声令下,谁不心服口服?

    徐辕正待移步,忽然站立不稳,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只是绊了一下,就差点被林阡一把扛起飞奔而去寻医,那一股草莽匪气直接覆盖了先前的英雄气概。

    好在徐辕定力够足,本能反应、反手将林阡的蛮劲给招架住了:“主公!”他实在被林阡的智商时高时低搞得很不习惯,虽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对林阡不敬,于是只能克制着情绪低声提醒:“能别表现得跟个张飞一样?”

    林阡一愣,哈哈大笑:“这话是我说吟儿的。”便赶紧回头又找了点醋喝,把酒醒了,总算得以恢复正常,“天骄奔波辛苦,最要安顿下来。”

    “主公。”“盟王。”“林叔叔……”可想而知,林阡但凡露出一丝温和,一拨又一拨人便互相牵动着簇拥了过来,不熟悉的想一睹风姿,久违的想畅叙衷肠。

    林阡当先抱起吴楚坼:“走,林叔叔带你去看,你爹两年前屡建奇功的地方。”他今次把吴越遗孤带回山东本就是要带她认祖归宗,没想到刚好被天骄想到护送她来沂蒙做个己方证人。可以说,吴楚坼和赵某一样,是李全和夔王府的防不胜防、漏网之鱼。

    “主公,等您好久了。”阴谋烟消云散后,杨致诚笑着紧跟人群,欲对林阡汇报近期战况。

    杨若熙随父一起到平邑,虽也来与主公会师,却更想巧遇情郎,刚好见路成随着李君前到此间来,自是高兴不已,刚要上前嬉笑,发现路成还没看见她的存在、倒是一直围着杨妙真问长问短,不禁皱了皱眉,稍顷,毫不犹豫地扑到中央,揽起男友的臂笑问杨妙真:“阿成,这是哪位姑娘?”

    路成意料之外,尴尬了一忽:“哦……若熙,这是……是杨妙真杨姑娘……”虽在短刀谷对着杨若熙的强烈攻势半推半就,但他两年前在山东曾视杨妙真为心中女神,加上和若熙分别了一段时间,今次对妙真就难免表现得殷勤了些。

    杨若熙虽然早年怯懦、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却因为目睹了几个好友的遭遇而性情大变,如今逼着自己活成了当年华子榆、苏慕浛的样子,所以一旦嗅出不妙,便强硬地拉住路成向杨妙真宣誓主权:“妙真姑娘,你好,我是路成的未婚妻子,致诚将军的女儿,杨若熙。”

    “什么时候的事啊……”路成脸上一红。

    “噢。恭喜啊路成,两年不见,都快成家了。”杨妙真心不在焉,只呆呆望着林阡的背影,既欣喜,又失落,转身时忍不住地眼睛都湿了。

    总有那样的男子,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教人坚冰一样的心都软化,从此心里眼里梦里全是他。可即便如此,妙真还是不想像主母那样,爱他时竟能把自己都忘记,所以跟着人群随波逐流时反复告诫自己,妙真啊,不管顺着师父或逆他,你还是要坚持做自己才是。

    

    夜深人散,天地间弥漫开无尽月光,唯有这般安谧的心境,适合细品涓涓清溪流入山脉,才可静候澄鲜秋意入心脾。

    “难以想象,这里适才还唇枪舌剑。”林阡刚才出于本能要扛走徐辕,潜意识就是要和他独处说点话。与杨致诚、吴楚坼等人离别后,此刻再回到山林间,果然青衫男子心有灵犀还在等他,不过,抱着冯虚刀似乎原地小憩了片刻,也算听了他的话“安顿下来”。

    徐辕何人,一眼就看穿林阡的异常,终于问出这句越少人知道的话:“主公可还好吗?没喝山珍酒,只是闻见蘑菇味,也成这般?”

    “大概是武功进展太快,嗅觉听觉味觉都变得灵敏。”林阡说,这大概是武功突飞猛进的唯一副作用。

    “那便好,主公,我……给您添麻烦了。”徐辕正色,忽然竟要对他行大礼,林阡急忙拦住:“天骄,这是何意!”他隐隐却明白了徐辕意欲何为,徐辕自从李全提到楚风月后就理屈词穷。

    “一己之私,我终是拖累了主公。”徐辕长叹,不愿起身,“所幸主公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令李全再也不敢作妖、江星衍暂时能保命、花帽军和红袄寨也都皆大欢喜……否则,我娶风月的事不知要对主公和盟军造成多少危害,以死谢罪都不能抵。”

    “天骄被我连累才是。”林阡不得不用些内力强行扶他起来,动情说,“十年来,天骄为了大家共有的‘海清河晏’之信念义无反顾,哪怕我任性放弃了还坚守,哪怕受多方迫害还强撑,哪怕体力不济还硬扛……两年前遇到红袄寨和楚风月不能兼得的冲突,天骄是为了我才忍痛割爱、黯然离开以至于抱憾伤魂,今次重新再来,我不想悲剧重演,而只愿报答天骄恩情,给世人看见那原本或许不可思议的后续——从前那个金宋之分的卫道士,我偏要看他‘不负苍生不负卿’。天骄,可别让我失望。”

    “泰安事,只要风月不悔,便算团圆结局。”徐辕感动而笑,“那么沂蒙之战,我也……”

    未及请缨,便被林阡笑着拒绝:“你最大的任务便是和新婚妻子一起痊愈,战事落幕,补顿喜酒。”

    “好!”徐辕胸中虽也有口豪气想发,碍于伤势,还是服从了林阡的安排,“主公今次,看来是以致诚为先锋,自身为中坚,李全杨妙真为辅助,时青夏全裴渊为后盾?看上去,八月落幕都算迟了。”裴渊的游击能力,时青的攻击性,妙真的聪明机灵,李全的深藏不露,做辅助和后盾都嫌可惜。就算不完全知己知彼,徐辕也能推算出红袄寨大优。

    “是啊。但我的想法,还是八月落幕比较好。”林阡却想着用猫捉老鼠的方式游刃接下来的沂蒙胜负。

    “不尽全力?是为了红袄寨?”

    “不错,红袄寨目前仍然还寄托于我,然而我一骑绝尘的时候他们不还是会猜忌?我又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呆着。当务之急,调控好战斗的节奏,用足够长的时间将本已崩坏的‘兄弟情’稳步修复到最初,那才是红袄寨最适合也最长久的精神象征。”林阡的意思是,只要金国将要来战的各方势力跟想象中一样弱,那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着速度打他们。

    收敛战力慢慢打,便如同在对自己人开源和对敌人节流——林阡此举,除了拖延时间方便红袄寨稳扎稳打恢复团结以外,也是为了满足他一开始就有的“温水煮大金”计划。

    说来也巧,就是八月十二的清晨,山东河南交界,大金贵胄们也发生了一场和山东草莽们类似的“对质”,主要人物涉及金帝、卫王、夔王、黄掴、纥石烈执中、纥石烈桓端等等。只不过不像宋方这般胜负悬殊,而更如同一出大乱斗。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7)

    对质的重点,在于“泰安决战当晚,花帽军究竟是主动投降红袄寨、还是被束乾坤串谋他人设计?”进而涉及“谋算金帝、与宋盟勾结、阴谋篡权之人到底是谁?”

    作为曹王府唯一被准许面圣的“罪臣”,纥石烈桓端早已备好了满腹衷肠欲对金帝倾诉。自从战狼和林阡到达山东战场以后,桓端别无所求只盼金帝早些亲临判案,如今心愿实现,能否不白费束乾坤的苦心而重新撑起曹王府便在此一举。

    “圣上明鉴!决战当晚,末将是在束乾坤的强行逼迫之下才诈降李君前,曾听束乾坤自以为计成得意洋洋地说,他背后那位元凶早先就主导红袄寨和花帽军的激斗用以削弱双方,最后一步则是故意推动着红袄寨和花帽军合作,为的是一边剿除匪寇一边勤王平叛。”纥石烈桓端的一番说辞将花帽军描述成绝对的受害者;黄掴不可能承认的暗中投靠元凶之罪,则全部扣在了毫不畏死的束乾坤头上。

    短短几句,便说得在场官将都有动容,可信度当真有如此之高?!曹王素来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总算在这里种瓜得瓜种种豆得豆……

    所以,曹王府在圣上那里将有转圜?绝对不能!一丝都不行!夔王和卫王几乎齐齐发声:“说不通啊!”卫王说完就没词了,夔王还能往下说:“圣上休听这乱臣贼子狡辩,道理上完全说不通啊——若是所谓的元凶肆意推动花帽军和红袄寨合作,那么他以一敌二,岂不是增添他自己难度?”

    事实上倒也确实如此,那一战,元凶本以为借用迷宫阵就能害红袄寨和花帽军两败俱伤,而他自己都无需出场表现、就能坐收渔利大获全胜;双方的合作是他始料未及,且是他不愿看见,终害得他跳到台前。

    卫王呆呆竖耳,点头连连附和:“臣附议,没有什么元凶的存在。纥石烈桓端的一面之词不可信,且不说楚风月已公然嫁给徐辕至今未归,据说,纥石烈桓端那晚被林阡一刀划在了自己人范畴!”

    “再者,束乾坤,应当也没那么厉害吧?说他伪装,臣不相信。”夔王补充,“传言里自尽的时候颇为壮烈,倒像是弃车保帅的做法。”

    “那是他被楚风月感化后良心发现……”桓端心虚而底气不足,是既不想再诬陷大师兄,又怕浪费了大师兄的牺牲。

    他的辩解,很快就被卫王夔王的你一言我一语压了下去。

    身为元凶和挡箭牌的夔王卫王,两个人当然同气连枝,因为他俩的最外围防线是“曹王有罪”——一定要让曹王是圣上所猜忌的重急,我才能活!!所以在这场对质中,他们不管是精明或愚钝,都因为保命要紧而不约而同地决定了统一立场、一荣俱荣。

    

    “两位皇叔说得不错,朕也认为桓端在道理上说不通。束乾坤此人,根本就是曹王府阴谋失败后的弃车保帅。”金帝冲着纠结不堪的纥石烈桓端射来一丝洞察的光,“桓端,朕素闻你忠厚,今日便给你机会,若指证战狼再次欺君,则朕处决曹王府时不株连你。”

    “圣上!臣和曹王、段大人一样,都是忠于国家,忠于朝廷,忠于圣上,忠于子民!”纥石烈桓端只有表白的热泪盈眶,没有狡辩的花言巧语。

    “哼,被逼也好、自愿也罢,那晚纥石烈大人去找李君前的时候,有想过国家,想过朝廷,想过圣上,想过子民?”这时蒲鲜万奴在桓端背后冷笑,他之所以强出头,其实是为了向元凶表忠。

    “蒲鲜大人,若我没记错,那晚也被林阡一刀划在了自己人范畴,该不会你也是元凶和束乾坤勾结林阡的同党?”纥石烈桓端忿忿捅破那层纸,你要出头那就鱼死网破。

    “圣上明察!林阡当时是想收回末将的麾下江星衍,所以才会乱来……”蒲鲜万奴继续表面对金帝实际对元凶解释,“臣和江星衍都是拼死才突围……”

    “拼死突围,怕是沾了段大人突袭泰安的光?就算这样也不知感激,反倒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纥石烈桓端严词厉色,慑得蒲鲜万奴倏然噤声,两个人虽一样跪着,气场却高低悬殊,“蒲鲜大人又要怎么证明,您和江星衍不是林阡那一战结束后收服了反过来安插到我方的间谍?!”

    “含血喷人!末将冤枉!”蒲鲜万奴大惊伏倒在地,“纥石烈桓端,你怎不好好解释,林阡为何对你和十一剑手都先擒后纵!你才更像间谍!曹王府从上到下都和林阡不清不楚!”

    纥石烈桓端暗叹不妙,最后一句真是画蛇添足、搬石砸脚,可是,圣上他的预设立场俨然就是不信曹王,怎么辩解都没有用啊……

    

    金帝表情一凝,虽然没有即刻发难,明显内心极为在意:“哼,和林阡有关系的还真不少。”不再对纥石烈桓端和蒲鲜万奴关注,转过头来,望向举足轻重却一言不发的黄掴:“阿鲁答,朕听闻你在阵前承认过有元凶的存在,可是真的?”

    百口莫辩的桓端忽而眼睛一亮,是啊还有黄掴,转机要到了?

    这么快就进展到第二步了吗?目前曹王仍是重急,但圣上竟打算同时剔出元凶?最外围防线还没动、最内层防线竟失守,夔王和卫王突然感觉到他俩不再同气连枝、而该准备非此即彼、你死我活了……

    “禀圣上,末将阵前承认只是为活命,是被宋军屈打成招,并不作数。末将以为,很可能有元凶的存在,但元凶未必就是身在山东的夔王或卫王;另外,束乾坤死无对证,不能凭一条命就洗清曹王府全体。案件扑朔迷离,关系盘根错节,到底如何决断不是一朝一夕,还望圣上三思。”黄掴虽然那天给曹王府留了情,但教纥石烈桓端感到气愤的是,黄掴果然如战狼预料的那样,此番没有完全给曹王府说话,因为他……到处留情。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8)

    黄掴的话当真说到了金帝、夔王、卫王每个人的心坎里,夔王卫王一喜,维持在最外围防线了吗;金帝更高兴,黄掴这句一出来,几个王爷谁都逃不了,尤其曹王府绝对翻不了身。

    黄掴自然也是各自按需投其所好,他看得出眼下金帝还当曹王是肉中刺,也明白,夔王卫王自己都不相信元凶王爷不存在,那还不如由我黄掴来给他们定个轻缓之罪。

    “阿鲁答,你虽对朕忠心、为人也耿直,可惜在阵前的表现却丧节辱国;并且你作为泰安的最高统帅输成这般体无完肤……唉,朕不得不给三军将士一个交代,思前想后,便只能暂时免了你的职务。”金帝忽然降罪下来,黄掴一怔,赶紧跪地领旨,感激涕零之状:“谢圣上不杀之恩!”

    “朕决定暂缓判案。曹王府其余人不改‘欺君’,维持先前的‘杀无赦’;花帽军暂免死罪但活罪难逃,且先充当苦力,待取证后再审;夔王和卫王,鉴于都嫌疑未消,务必尽力打林阡和战狼。”金帝一句话就堵死了胥鼎、完颜天骥等人原已酝酿好的给曹王的求情,还示意要他们把所有的余力都贡献给夔王卫王、做两位皇叔沂蒙之战的帮手。

    林阡单挑能力属实无敌,但沙场对决从来不是靠个人英雄。初来乍到的金帝之所以信心满满,一则,河南之战胥鼎和完颜天骥勇谋搭配发挥出色,二则,沂蒙的红袄寨还没完全稳妥,三则,夔王卫王为了自证清白定当竭尽全力而他们之间有一个必然属于厚积薄发不容小觑!

    四则,经过泰安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合作”,搭进来一支任由鱼肉的花帽军,本就注重风骨的曹王府不可能再三抗旨,也就是说接下来曹王府再怎么受辱也不会帮林阡,金军在对战林阡的过程中没有关于第三方的后顾之忧……若花帽军候审阶段战狼能够乖乖领死,那朕可以考虑给幸存的花帽军人质们一些余地,让纥石烈桓端等人将来感恩戴德地辅助朕的兵马抗宋。

    如此,金帝对内外的制衡都有十足把握,所以果断地照着自己的想法:“那么,谁当主帅,谁做副手,两位皇叔可有主动请缨的么。”

    “臣愿挂帅,诛林阡,灭曹王!”两个皇叔喊口号时还孱弱得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

    对于挡箭牌来说,这是最好的澄清机会,哪怕他是真的弱不禁风,也定会为了自证而拼上绵薄之力。

    对于元凶而言,沂蒙之战已是再三的退而求其次,无路可走了,接踵而至的战斗中他只能拿捏分寸,一边要表演好和挡箭牌差不多惨、用以撇清嫌疑;一边真卖力打林阡和曹王、务必建功立业。无疑,他很难。

    金帝正待随心所欲地分配,一隅沉默已久的纥石烈执中突然上前,毫无征兆地下跪并谏言阻止:“圣上,万不可将夔王、卫王任命为主帅!他们对皇上的危害甚至可能超过曹王!”

    一片哗然,岂止夔王卫王,就算林阡或战狼在场怕是也要大呼意外,毕竟,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所推测的对质内容没多大出入。

    纥石烈执中此人,素来是曹王府的死敌,说出这样一句利于曹王的话何止分量重,直接给原已死心的桓端带来了翻盘希望!反观夔王卫王骤然自危,同舟共济猛地就碎裂成了同床异梦,几乎同时启动了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预案。

    “爱卿,是对泰安决战有与众不同的见解?”金帝是除了曹王府支持者之外又一个既惊又喜的。

    虽说黄掴的回答令他满意,可多少有那么些中规中矩,不错“曹王是重急”是政(谐)治正确,可金帝对元凶也巴不得心里有数和敲山震虎——此刻纥石烈执中的指证很可能会帮金帝进一步实现愿望,而且积怨已久的纥石烈执中终极目标一定不是洗白曹王,金帝当然发自肺腑地高兴。

    

    说起纥石烈执中和夔王的关系,那真和蒲鲜万奴的热切归顺、黄掴的见风使舵不太一样,起先,他是误上贼船——

    泰和南征,纥石烈执中打淮东时,被送到他身边来指点江山的幕僚名义上明明是潞王给的,潞王和执中才是黄河贪污案里一根绳上的蚂蚱,执中也一直视潞王为靠山和同党。谁知,那幕僚其实是元凶王爷握着潞王手摆出来的棋,从来就把身份来历对执中遮遮掩掩,平素商议最多的就是夺权而非攻城,所以几个月也没攻下一座楚州城,反而被宋将毕再遇打得弃甲曳兵而走……香林山事件后,那幕僚就离奇病死只怕是被灭口,执中正是因为元凶的处事不留痕迹和行为凶狠毒辣而不得不默认屈从……

    不同于潞王经过香林山事件后吓得一病不起,执中一边预料到圣上会派完颜纲之流来对自己严刑拷打,一边则准备好巩固自己的实力来杜绝这种严刑拷打。可是……打仗没战功,想巩固自身?就只能傍能人……

    所以七夕那晚,他和黄掴一样,表面受命于金帝,实际却是服务于元凶。尽管连元凶是哪一位都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的同党具体还有哪些,他还是尽职尽责地给元凶办事了,亲自出马把慕容茯苓、百里飘云、柳闻因等人陷进了迷宫阵里。

    结果换来的又是什么,是宋军拿他性命绑架元凶时元凶的毫不在意,反倒是完颜江山那种杂碎令元凶视若珍宝!换而言之,执中根本不是元凶王爷的核心层,甚至连边缘都算不上。你既不仁我也不义!

    所以,一看见林阡到达战场,纥石烈执中的兵再多,都因为淮东之战的后遗症而第一时间无视元凶的号令而躲了起来——好笑,不管我死活,还指望我卖命?不给草吃还希望马跑?!

    沉淀数日后,越想越是气愤,纥石烈执中对有关束乾坤的谣言产生共鸣居然半信半疑,适才见夔王卫王使出浑身解数否认束乾坤,生怕自己被元凶弃如敝履卸磨杀驴,所以先下手为强反戈一击把真相拣重点地说了出来:“圣上,末将领旨从淮北撤到沂蒙来时,就觉得花帽军里有几个蒙面高手很不对劲,后知后觉,才知他们是束乾坤请来的夔王卫王府外援。仔细一想,圣上并未调动两位王爷府上高手,若是自发扛起家国大义要参加剿匪大业,何必蒙面?波云诡谲的泰安决战,势必有幕后黑手和红袄寨的内奸勾结,妄图夺权篡位的绝对不局限于曹王和林阡!”

    也有几个宋谍低调目睹了这场对质,包括洛轻衣在内,远远听到这波云诡谲四字,想起泰安决战对于主公而言,应只是用酣畅淋漓来形容吧。

第1689章 贵胄草莽,莫不荣枯(9)

    金帝一直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原还是聆听时捏着酒杯似不经心地把玩,执中说到重点后他的杯子略微一倾,卫王和夔王就跟着那几滴酒一起跪倒下来——毕竟在金帝面前当猪当惯了,或真或假或多或少都要表现出如履薄冰。

    “臣,臣在给圣上的书信中曾提到……这些高手,很可能早年就被神秘组织撬去了,不排除是曹王府自演……”“是是是,臣记起来了,臣身边也曾有人这般推测……”两人一起战战兢兢,若要比谁更像猪,还是卫王更高一筹,简直就是猪本尊。

    卫王夔王一致认为:无论如何,背个失察的罪名,总比谋逆小一些吧……

    “是吗?一个两个被撬也就算了,怎可能府上从第一到第十全被抽走?要知道,卫王府的双头姐妹,夔王府的余相濡,那可都是第一啊!”素来忠君爱国的完颜承晖顿然从金帝的立场出发痛责元凶,讽刺的是,他才是金帝上一战亲自派遣到沂蒙来的几大官将中唯一一个彻彻底底的误上贼船……

    “北北、南南姐妹俩,早就已经隐居了……臣昏聩,无能,当真从来找不到她俩。”卫王头都快埋进衣袍。

    “圣上!臣曾问过余相濡,七夕那晚他之所以出现在泰安,是因为觉得下面的几个高手蒙了面还行踪诡秘,所以前去追查,误闯到战场去的……”夔王有样学样,“近日,臣已教余相濡等人作为先锋前往一个绝妙之处布局,围剿林阡、将功折罪,过两天应当就有好消息。”那时他还不知道,一个晚上以前,他的情报网和高手们就全被林阡围剿干净了。

    “对了,北北和南南,怕是被余相濡勾引过去夔王府的!她俩退隐之前一直爱慕余相濡,时常都为了他争风吃醋!”“心里知道必然有元凶王爷的存在”是一回事,“误以为对方这么快就来害自己”是又一回事,由于完颜承晖提起“府上从第一到第十全被抽走”,卫王油然而生被背叛后的激愤,一时间方寸大乱,先行开始了和夔王之间的推诿好戏。

    在金帝眼中,这既可以解释为,被冤枉的人才更有脾气,也可以看作是……恶人先告状。

    夔王依葫芦画瓢地慌张色变:“捕风捉影的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

    应景的是,真令夔王慌张色变的事情立刻就到——

    “皇上,各位王爷、大人、将军……不好了!”完颜赛不带来急递铺的最新消息,原来在昨晚完颜讹论和仆散留家大败之前,双头怪姐妹就已被林阡割去了头颅,余相濡也身受重伤饱受欺凌而精神失常……只不过事发地过于偏远,以至于急递铺现在才获悉。

    夔王怎能不慌,泰安决战他就是因为花帽军和红袄寨意外合作而功亏一篑,当夜他府上的高手又被林阡一路杀到泗水无论出动多少都片甲不留,而如今,竟连李全在沂蒙暗中帮忙群狼扑虎都心有力而力不足!?

    卫王也没吭声,是既没从先前的气愤和恐慌里走出,又震慑于双头怪的死和林阡的强悍。

    “胥鼎,你这情报网,水准还有待提升啊。”鸦雀无声时,金帝蹙眉。控弦庄隶属于曹王府,所以暂时是不能用了,可朕怎能教世人看轻,以为没你完颜永琏就不成!

    “是,臣当尽快督促急递铺发展。”胥鼎当即领责,心里暗暗吃惊,现在不该是对情报快慢追责的时候啊,林阡这般强劲,圣上为何还未引起警觉?经此一役,沂蒙红袄寨恐怕团队能力也没那么弱……

    胥鼎如实谏言,却也没唤醒金帝,他当然不知道,金帝口口声声还要按原计划打、乐观就是来自于他胥鼎……

    另外还有个原因是,金帝成功利用执中进一步敲打了元凶,得意忘形,一时失智,满心想着朕只要逼着夔王卫王立下军令状,他们就会比原计划的卖力更卖命。

    “永升,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围剿林阡是你的布局,我府上北北和南南怎么会在!”卫王当即占理,直指夔王是元凶。

    “臣的布局,被有心人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了!”夔王赶紧反驳,暗戳卫王截了胡,刚巧泰安决战,金帝也一样被人借刀杀人,很容易就被这句话打动并产生了共鸣。

    “皇叔,连双头怪都死了,想不到诛杀林阡是你最积极啊!泰安、泗水、沂蒙的一整条战路上,就属你卫王府的烈士最多吧!”金帝一旦拍案,卫王屁滚尿流。

    众所周知,去年郢王和曹王斗起来不久,就一直有个莫须有的元凶,若是完全串联起来证实是他毒害金帝,那卫王可真是要被挫骨扬灰的!所以即使魂不附体,卫王也不忘咬住夔王不放:“永升你定是故意害我!我跟你何仇何怨,你竟如此丧心病狂,撬去我麾下高手不谈,还做了这般多的龌龊事嫁祸于我!大逆不道至此,你还有何脸面去见先帝!”

    “永济,舆论里的那位元凶,几十年前就在阴谋夺权,你怎么看我,也是兄弟们当中最没可能的那一个!”夔王照镜般可怜兮兮,“反倒是你……”

    “然而你早年就有伐宋的经验积淀!”“难道你不是成天成夜地往宋跑?你女儿和李君前的风流韵事还用我抖出来吗!”这俩当真互咬起来,完全没有皇室体面,只差来抢金帝的左右脚抱住喊圣上请您相信我了。

    “够了!”连金帝都看不惯这种猪咬猪的家丑国耻,“既然都说对方是那个元凶,那你俩就凭实干向朕表忠!朕敢任命你俩、将个人性命悬于你二人刀下,你二人敢为我大金国祚长久而抛颅洒血么!”

    “圣上,沂蒙之战的头或许开得不好,但是微臣愿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也要为您将林匪的头砍下来!”卫王泪流满面发自肺腑地抢着请缨。

    “臣同愿!”夔王怎能不积极安内攘外,“既打林匪,也打曹王!为圣上您安内攘外分忧!”

    

    纥石烈桓端看金帝一副相当满意的样子既恍然,又心凉,是啊,即使元凶的存在已板上钉钉,也没有给曹王洗冤什么事嘛。

    不知何时,人群竟随着闹剧的终结而散,黄掴从桓端身边经过,似乎看出了他的失落,笑:“谁教你当晚去求助李君前是真相,欺君抗旨也不是一次两次?”

    “黄掴大人聪明得不曾站队也明哲保身,还不是一样活罪难逃被免了职?”桓端冷嘲。若非纥石烈执中不知具体情况,怕是刚刚就把黄掴供出来了。

    “死脑筋,难道不知免职之后疏通关系,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再任职?”黄掴笑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不像你们,表面清高,实际呢,为了活命宁可干出通敌卖国的勾当。立场再多,有一点我黄掴都是明确的,这世上唯一不需要取悦的就是林阡。”

第1690章 烈日灼雪,疾风驱烟(1)

    “大金就是被你这种狗苟蝇营的人搞得乌烟瘴气。”桓端冷冷望着黄掴理直气壮的样子。

    “先活好自己,再保护子民,有何不妥。”黄掴继续冠冕堂皇。

    “呵呵,你就是放成盐味梅味的它也就是个屁。”郭仲元到桓端身边来,听到只言片语,忍不住骂起黄掴。

    桓端也对黄掴正色冷肃:“但愿接下来的战场上不要再见到你。”否则他会感到恶心。

    黄掴本来也不想上接下来的战场,找死吗。

    “若有渠道,便转告你们的战狼大人。圣上想得太美,胥鼎和完颜天骥早已到强弩之末,夔王卫王再如何卖命也永远只擅长内斗,而林阡,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凝聚出一个同气连枝的红袄寨,未来几日,我方之惨烈恐怕空前绝后。曹王府余党要做的,一方面是‘乖乖领死’,一方面则‘大义为重’,如此既能不负曹王的初心拯救大金,又能够打动圣上、对你们慢慢改观。”临别前黄掴压低声音,笑,“与其绞尽脑汁欺君,不如照我所说用真心对待。”

    纥石烈桓端一怔,黄掴看问题倒是一向准。各怀鬼胎、暗战远胜于明争的大金群雄,再积极,也是沙子做的假石头,撞到林阡刀上一触即散。不久的将来,金帝在尝到内斗的报应后自然会醒,这场沂蒙之战曹王府要先在危难中救人才能在死战后自救。

    

    有关这次对质的内容,虽然对林阡没太大价值,洛轻衣还是直接远程递送给了主公。

    短期内,海上升明月蛰伏的只有落远空一个。因为泰安决战过后,朱雀的兴趣便转移给了落远空,自身尴尬的控弦庄极有可能倾力追捕他。

    而洛轻衣在那一战里又找回了诸多挡箭牌,加上金帝这边急递铺尚未成型、无法分心肃清,所以她暂时比落远空安全得多。

    “主公,你曾说若有内乱便当练兵之用。却不知这些外敌,够不够磨你的刀?”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两军对垒,强的拧成了一股绳,弱的却充满了勾心斗角。战役正待开始,就已几成定局。

    

    纥石烈执中临阵倒戈的意外,使得林阡、战狼、夔王都曾推测过的“卫王积极期”不仅如期而至而且积极程度提升了万倍——

    本就被卫王府前十高手集体背叛而震惊的卫王,由于深受执中刺激而当真暴走,完全不顾打曹王府更轻易的事实而直接选择打林阡向金帝表忠,口口声声“宁死也不愿名节受辱”,直接领兵冲杀到了林阡的脚底下……然则,表面来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攻得多快就败得多乱。

    卫王这种自杀式打法被黄掴认为“虽然自损,却可尽快撇清嫌疑,不失为一种高明”,但却教本来是给卫王掠阵的完颜赛不、胥鼎、完颜承晖、仆散安贞等人看傻了眼,为了捞这位一根筋不怕死、视清白胜过一切的卫王,如云的强手一拥而上全被林阡打成了龙套,越愤慨着来,就越加速团灭——

    没人能和林阡比肩,连接近的都没有。

    另一厢,卫王的自杀打法也加速摧毁了夔王的挡箭牌,短短两天他就全军覆没,把“夔王才是元凶”对金帝暴露了个明明白白,现在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

    错了,没暴露,滑头的夔王,不知是有所保留还是说有保留也等于没保留,总之输得是一样惨……

    这还没到七月十五,所谓的金军主力接二连三扑到饮恨刀上来,每战都是一扫而光,几战就……没了么?!

    

    不得不说,这拨金军的兵败如山倒,不仅妨碍了夔王对节奏的拿捏,也堵了林阡温水煮大金的路……什么,你还想八月落幕?绞尽脑汁,也只能借口“南宋大旱,飞蝗遮天,食浙西豆粟皆尽”将李君前、慕容茯苓一部分兵马移开从而收敛了些许战力。

    战狼见状也一样笑不出来,曹王府在这场对质之后基本已经定罪,如果卫王夔王铩羽而归,战狼像黄掴说的那样搭把手,确实会令金帝想起曹王的好,可是——败得过快,过犹不及,一则曹王府还没来得及插手救人,二则,真要是对战局有什么改善,金帝反倒会说“我大金岂无人乎”,更不可能放过曹王……哎,想不到我战狼一世英雄,现在也要和夔王一样,去拿捏出手的时机吗!

    “沂蒙红袄寨竟这么团结……”“胥鼎完颜天骥怎表现成这般……”“夔王和卫王居然无能到极致?!”“难道还要期待曹王府吗……”金帝最是惊慌失措,说出最后一句时,既充满希冀,又心有不甘。他内心期待着,战狼等人能在他不撤拘捕令的前提下助苟延残喘的夔王卫王一臂之力。可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天不亡大金,就在金帝犹豫要不要对曹王府收回成命时,原在负责和宋廷谈判的完颜匡带来了“林阡后方有天灾”的好消息,原来浙西地区,巨大蝗群遮天蔽日导致不少粮食被吃,难怪这几天有部分淮北盟军退出战斗,如是,才教金军又死缓了两日。金帝龙颜大悦,当即要完颜匡这一福将奉命于危难之间。

    

    七月中旬的沂蒙战场三足鼎立,和最先预料的“林阡、李全、金军”三足大相径庭,主角竟成为“林阡、金朝忠臣、金朝反贼”三方——

    是的,林阡到场,李全霎时矮一头,只是蒙圈了仅仅半刻,拥趸就全被林阡掠夺,直接沦为了林阡副手,打了几仗后,由着舆论将他塑造成了一直很想抗金却被奸人蒙骗而走弯路的年轻爱国义士……

    林阡一方面是存心要让夔王和李全关系疏离、消除夔王府和李全在沂蒙固有的情报网优势,故而亲手促发了李全麾下李霆二号李霆三号们与夔王府兵的自相残杀,另一方面当然暗暗扣着这些余孽、彻查起这个类似于控弦庄的神秘组织以便顺藤摸瓜、也是在这段时间发现了元凶应是夔王而非卫王……再一方面,他借此机会给李全下最后通牒,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回正道,不香吗?

    林阡知道,现阶段金朝忠臣们都是杂碎不堪一击,盟军唯一要提防的只是战狼那些金朝反贼。他们或许真的会傻到为了曹王、为了曹王府二线兵马的一丝生机而费力不讨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