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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93章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4)

    巧的是,天平的两端等重。从正从反,都能论辩。

    刘二祖之正面评价:

    “谈寨主他愿被金廷招安,但杨鞍、刘二祖几位当家意见不合”、“虽红袄寨已然支离,尚有杨鞍、刘二祖、吴越诸位当家坚持”、“如果说盟军在每个地界都有一个可以最早靠过去的对象,那么,山东的这个人显然就是刘二祖无误,无怪乎徐辕每次到山东见到的第一个都是他”……淳朴厚实,愿讲道理,领导力强,对抗金有一定的理想,并且几十年来意志坚决。

    “胜南说了,咱们山东一直民怨沸腾,终有一天会起义形成一个大联盟,给金朝重重一击。”“一个大联盟?”两年前刘二祖和徐辕初见,刘二祖听到钱爽所说的宏伟蓝图,眼中顿然闪着兴奋和激动的光。

    这样的人,理应是盟军的不二战友。

    刘二祖之反叛动机:

    真要剔,也会有。

    “杨鞍、刘二祖都对谈孟亭建议,整合一切可以整合的势力,民众当然要,土匪也不拒。草莽流寇,虽说蛮野之人,到底血性之气,抗金两个字在前,被唤醒的人一定不少。”“我带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看,当流寇的耻辱。”

    胸有城府,眼光独到,作为杨鞍的最长久同僚,刘二祖善于凝聚军心和吸纳周边百姓,从来就是金军除了杨鞍吴越之外的最大策反对象,不排除金军会对他水滴石穿;他也是两年前山东之战里杨鞍的最大假想敌,统一红袄寨的能力和资质都摆在那里,今次不服杨宋贤这个三当家骑在头顶、想要自立门户最有机会也最说得过去,别忘了今时不同往日李全开了个不好的头;此外,刘二祖心中不愿当流寇,一心希望红袄寨能正名,夔王或许认清了这一点,趁着刘二祖对杨鞍和林阡的兄弟情义产生困惑,采取了比昔年曹王府更精准的招安策略?

    国安用之正面评价:

    “命可散,潍州义军不可散。”也是两年前,徐辕为救柳闻因和蓝玉泽而对楚风月“双箭射一雕”那一战,国安用曾义正言辞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与杨鞍踢蹴鞠从小玩到大交情匪浅的他,曾帮林阡轻松解决了“杨鞍叛出后如何回归”的尴尬问题,有谋略,更因为痛惜林阡被杨鞍伤害而怒斥杨鞍:“他一次次地给你出生入死,什么时候都不例外站在你那边,现在你却有了这样的经历,你教谁还愿意相信你说的,兄弟情义啊……”有情有义,立场鲜明。

    国安用之反叛动机:

    吹毛求疵,怎找不到?

    国安用太重视兄弟情了,最会因为杨鞍屡屡拆毁兄弟情而不再信任红袄寨兄弟至上的信条;国安用确实具备宁死不降的气节,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也曾表现出强大的守御能力,更与杨鞍共同谱写过“便剩半只手,如何不开弓”的英雄赞歌,但强压之下他也曾说出这样一句权宜诈降的话:“然而,不能死,留有用之身,可办更大之事。”也就是说,红袄不能散,但可以妥协,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国安用不介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从经历看,这两个人也是不分伯仲。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泰安曾分为五大战场,主战场由盟军占三,两个副战场则正是由刘二祖、国安用分别坐镇。西面横岭,刘二祖对战的是仆散揆,东面调军岭,国安用对战的是豫王府第四,结果却发生了两件差不多离奇的事——刘二祖面对仆散揆那般的劲敌居然撑了多时才覆没,国安用面对并不擅长行军打仗的杀人机器居然被一场“血洗调军岭”事件就打懵,长期不能恢复非得靠海逐浪前去振作士气,他麾下后来还因此阻拦了杨鞍回归好一阵子。

    “当时的他俩都没有问题。”林阡才刚想起旧事,就立刻摇头帮他们解释,“我记得,刘二祖之所以能够苦撑多时,是因为仆散揆有节奏地让他虚耗,同一时期岳离对吟儿也是一样故意放水;国安用之所以不敌豫王府第四,则是曹王刻意渲染那杀人魔头的强度,旨在让调军岭和其它战场步调一致。曹王府目的都是一样的,希望我能为其它战场分心分兵,从而自身被曹王一举歼灭。”

    “这当中,果然没有夔王的调控吗?”陈旭一针见血,“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最不希望金宋优劣悬殊的人、最想要制衡主公和曹王的人就是他了。”

    林阡面色一凛:“那时候的他,才刚撺掇郢王出头,就被曹王凭吊唁之名截胡了豫王府,曹王风头正劲、一时无两,所以他不能让我方过快退场,极有可能在暗处帮助刘二祖匹敌仆散揆,或是抢在逐(谐)浪之前给国安用嘘寒问暖。”往事历历在目,两年前的林阡拼了性命才侥幸和曹王府打成平手,回想起来既心有余悸也恍然大悟,这个侥幸不是天定?

    “不错,每次都能理所当然地钻空,不是他强,而是他在暗,太阳照射不到。”陈旭点头,看林阡面色难看,一怔,态度赶紧软了些,“主公,夔王会卖人情,不代表那时两位当家就动心,只不过……近年来吴越和杨鞍的逝世,星衍和李全的上蹿下跳,着实会……”

    “我明白。陈军师,我答应过你的,会清除这些丑恶,不畏惧先要直面它们。”林阡回神,一笑。

    “说起星衍,刘、国二人的态度也值得玩味。”陈旭放心,又分析说。

    江星衍最初发现李全有问题时闹得满城风雨,“六当家刘二祖劝星衍说,举国大战更加要紧,莫教私怨乱了大局,以致拖了盟王的后腿,有什么事,日后再解决不迟”,像不像表面和稀泥暗地里却把江星衍往外面挤?

    “七当家国安用,也对江星衍劝道,稍安勿躁,否则告发李全不成,反而推远了鞍哥和盟王。更提醒星衍,红袄寨因为两年前‘杨鞍被骗而叛变、与自家兄弟内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关兄弟至上、绝对互信的原则如果不是盟王亲自来动绝对不可以动摇。”关键词……兄弟至上。

    一暗一明,都像夔王的人。那根本就是最恶的后果,与蒙阴的老秦老王一样,刘、国二人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两个都是鬼在唱双簧。人心凶险,眼下刘二祖和国安用还都处在金军的包围圈里,水深火热,朝不保夕,海上升明月一时窥不到善恶,表面上他们都需要林阡打破铁桶去救,救了就容易被背后一刀,不救?那是不可能的。

    

    “我明白主公必定会去,提醒,只是希望您警戒,再强的高手也怕暗箭。”陈旭惋惜的是,分析了大半天,国安用和刘二祖仍然无法明确人鬼,若明确了真的省了主公脑力方面不少事。

    “你且帮我照看着泰安和沂蒙就好。”林阡笑了,拍拍他肩,“莫担心我脑子不好,会带个闻因冰雪聪明。”因为楚风月轻易就被劝服的事,林阡对柳闻因的处事水平很是赞赏。

    “前哨战带她足够。后面主公再多调几个,譬如百里少主、杨妙真也行……对了,论聪明,论身份,妙真姑娘比闻因更合适啊,主公为何不带。”陈旭注定孤独一生。

    林阡脸上微露尴尬,她啊,驾驭不了啊。“反正近,人手不足后续再添。”事不宜迟,立即和柳闻因往青潍方向去救火。

第1694章 以毒攻毒,以火灭火(1)

    说是救火,真没夸张。

    动身前林阡大概得知刘二祖藏身于青州蓝溪谷一带,还想和柳闻因描述一番那里的海风清新、山泉可口、松藤到处、枫果成片,在他的印象里即使几十年来山东一直在内战,那地方都侥幸未染烽火,素来是峰青峦秀、飘然出尘。

    可惜此番遇到尚未开化的天火岛人,为了逼刘二祖出山竟一把火点烧了这世外桃源!林阡才刚带柳闻因出仰天山范畴往东行数里,就惊见熊熊烈火于山林中猖獗蔓延,昔日美景,全陪葬给了战场终成一片烟尘。

    “直娘贼,青潍也要植树造林了。”

    柳闻因还以为自己听错,入乡随俗么?林阡哥哥居然也骂出张汝楫式的山东土匪惯用粗话。缓得一缓,又想,他可真是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最心疼的居然是这里原有的风烟俱净被暴殄天物……

    越行越热,举步维艰,满目是亮黄近白、或连或断的火龙,冲天窜地、张牙舞爪、纵横无忌,整片大陆被炙烤得鲜红一片如个炼狱蒸笼,半个天空都蒙着星星点点的油汽仿佛炸锅烧炉。柳闻因屏气凝息还在寻可行之路,林阡忽然眼睛一亮径直闯进火场:“真在这里!”

    循声而去,主干尚在燃烧、枝节不时断裂的古木旁,厚厚一堆烟烬下依稀藏着金铁所作、已经被熏得不甚清楚的指代性记号,无疑是刘二祖笃定了会有援军来、也预感到自己会被放火烧山、所以一早就留在这里的求救与指路标志。

    “林阡哥哥……”林阡亏得带了柳闻因来,不然会欣喜到不去管从天剥落的好几块木炭,或是一激动就猛吸进一大口火烟。柳闻因一边大声提醒一边将他往后拖,同时使劲往包袱上浇水试图给他捂住口鼻,冷不防她自己倒是呛得连连咳嗽。

    “闻因,你先回仰天山,我一个人前去。”林阡恢复冷静,掂量了一番火势,觉得柳闻因还是不要冒这险。

    “不行我不放心,要进一起进……”柳闻因脱口而出这抗命之语。谁说杨妙真驾驭不了,这柳闻因也一样倔强。两年前也曾有过类似场景,她借口不放心硬要跟着他,只不过那时的他入魔尚浅、不像现在这般智商时高时低。

    “……”两年前也没经历过幽凌山庄那些尴尬事,但现在的林阡也不知柳闻因到底有没有找到她心中所属?欲拒绝这跨越生死的深情却又觉得怎么也不合时宜?想到这里连连苦叹,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出发前是为了让陈旭放心他才毫不犹豫选了个处事最稳的带着,却忽略了她可能爱慕自己的往事。

    “林阡哥哥只是拿闻因当陈军师的挡箭牌吧,内心其实更想做个独行侠。”闻因发现那脱口而出的抗命有点不合身份,脸上一红,赶紧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柳闻因也不是毫无用处的,这一路上她都在监督林阡的精神状态,只不过现在太凶险了林阡才务必教她折返待命。

    “是的,你们盟主曾说过,江湖中人要奔赴沙场,带女人总是很累赘。”他既是真心想起吟儿,又迫切要救刘二祖不愿啰嗦,居然春风化雨地说出一句婉拒。不过,吟儿的原话是带一个以上的女人。

    柳闻因微微一怔,微笑将头发束起:“那就带个兄弟去。”轻易换成男装,清新俊俏又大气,既表示自己绝不破坏阡吟,又请缨一定要陪同救局。

    林阡一边暗骂自己小人之心,一边想,无论怎样,我一定不能误了或害了闻因。

    她非跟着他不可,不为别的,就因为徐辕说过,随着武功进展他的嗅觉愈发灵敏,这蓝溪谷的浓烟滚滚本就容易窒息,他再愣头愣脑往火场方向迎岂非送死?

    一路同行,险象环生,流火、落木、热岩、飞尘纷至沓来,一关才过又一关立起阻拦,不过搭档得好总是攻防无懈万敌不侵,饮恨刀在寒星枪掠阵下毫无耽误,一气呵成就找到了刘二祖的副将霍仪所在。

    大约一炷香时间感觉上天过又入地总算搜到目标,期间所有的凶险都流畅地激烈地与柳闻因擦身而过,只化作囫囵的模糊的五光十色被林阡轰然摧枯拉朽,它们,在他刀下全都毫无阻力可言,而她只需挥枪驱除次要影响就好……

    此刻终于获得片刻驻足、林阡正被最后几个高手围攻,闻因照顾起热泪盈眶的霍仪等人,她暂时分辨不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心想,两年前林阡哥哥也是这般救刘全和妙真,他从来都是这般不计回报地帮助着红袄寨……

    霍仪等人虽然或疗伤或观战,但望着林阡以少制多时不时热血沸腾,闻因忽然感觉他们都是真的宁死不屈而不是在请君入瓮——正是那双饮恨刀的豪情在坚定着他们,就算他们之中曾有那么一群虚情假意的害群之马也会被他的刀锋之劲烈纷纷熔化成真心。

    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以刀宣告,我林阡不是不计回报——我救是一起救,你们回也且一起回,回头是岸,既往不咎。

    柳闻因正自憧憬,霍仪大惊提醒一句“小心”,这才意识到有寥寥几个宵小浪费了林阡给予的机会,蓦然从混迹已久的宋军中图穷匕见,三把刀剑一起朝事先不曾觉察的柳闻因处偷袭,柳闻因反应虽慢动作却快,寒星枪迅疾两招“乘鸾飞烟”“骑龙攀天”左挑右打,一提枪穿影掠风真是教人惊艳。可惜她终究年轻,来不及再多对付一个。危难关头所幸霍仪是个义士,虽负伤却扑到闻因身后来提刃招架,然而却万万不是那人对手,刚撞在一起就哇一口血吐出来。

    那高手眼看就要教霍仪给闻因替死、下一步就是连着闻因一起碾压,谁料稳赢的局面突然崩塌,竟生生被一股飓风往另一边狠拖。好吧,尽管他口口声声要给兄长报仇先杀掉这个割了兄长头颅的柳闻因,终还是逃不过那个叫林阡的魔鬼的五指山。突发“霍仪受难、闻因遇险”的意外,林阡原还以长刀在收束攻势将近处五个全部压得瘫跪在地,短刀猛然一旋瞬即凝出一道强悍刀气、将此人连人带械地缴到他自己身边来挨宰。

    战斗这么快就落幕,那一刀要是给霍仪起名,绝对是“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无敌真是又豪气又寂寞!无奈没力气说不出话,只得一边抹血一边鼓掌。

    “完颜江山?!”闻因还以为自己看错,不对啊,完颜江山头颅不是被砍了祭奠父亲的吗!再听他喊“你这臭丫头杀我兄长”,才知是其孪生兄弟。观千剑而后识器,眼前男子的战力恐也是完颜江山档次,那也便是高手堂中下游水准了,换作往常还可怕、现在真不值几个钱,因为遇到一双野蛮生长的饮恨刀,根本不给人机会表演看家本领的——

    一干人等早就被夔王谋士提醒过,打这个毒辣的林阡需要“智取”,顾名思义趁林阡出错钻空子,天可怜见,可能刚好飘来几抹灰片挡了林阡眼?他在切换长短刀的时候出现了稍许的间隙,虽然另外五大高手已经束手就擒,完颜江山的弟弟却找到战机挣扎,当场表现出了卓绝的看家本领用以逃脱——

    说来那自保的武功实在离奇,竟是一刀砍在他自己手臂上然后喷溅出大量的……墨汁状烟幕?这般罕见的以攻代守,俨然是靠自残来大肆放毒!林阡感觉出寒意凛冽预计是毒、急呼“退后”生生把柳闻因霍仪等人一起往后推,缓得一缓那全身是毒的高人趁机顺利逃跑……

    望着林阡蹙眉不追,闻因忽然嗅到一股烤蘑菇的香味,这才知道林阡为什么会流露破绽,便这时林阡望着臂上的几滴剧毒黑墨、确定这么几滴不会害人却难掩气愤:“完颜江山的弟弟?是叫完颜乌贼么!”就这些投机取巧的鼠辈,害得他最近武功上一点新的参悟都没有。

    气氛来不及轻松,往东半里正待与刘二祖会师,北面又来一大簇火焰,气势汹汹直往林阡和刘二祖的中点席卷。

第1694章 以毒攻毒,以火灭火(2)

    “按着这风势,约莫半柱香就会烧到六当家的临时落脚处。”霍仪望着大火由北往南渐渐烧近,担心刘二祖难逃一劫,恐慌之情溢于言表。

    这提醒林阡只要再往东南不远就能与刘二祖会合,却会直接挡在刘二祖前面先被这火烧死。想明哲保身,那就从火势较小的此地半途而废打道回府,反正也已经救了霍仪部、回去和张汝楫部团聚,至于刘二祖之死,殆天数、非人力,救不了其实也没人苛责。

    然而,还有半柱香不是吗!

    林阡毕竟从小玩火玩到大,总还有一些信心留存,便先教柳闻因和伤兵们原地待命,自己带霍仪跑到最接近烈焰处观察了半晌,忽然大喜,连声道“天无绝人之路”。霍仪不解何故,只见林阡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地、在这稍微平整的地界砍出一大片空地来、然后把草木之类容易点燃的全部堆聚到最北面去了……

    霍仪一拍脑袋尽管不懂却说“盟王一定都是对的”,提刃跟着割草伐木,但也仅是搬运而已造不出什么水,快到半柱香时,远方数尺高的林火已挟带热浪滚滚而来,灼烫的强大杀伤逼迫着林阡霍仪齐往后退,若干年后霍仪回想起来都难以忘怀这种教凡人感到无助至极的梦魇……

    一边惨呼奔逃,霍仪一边却看到,林阡他从容不迫往有序堆好的草木上扔了一把火折子,这是要作甚,抱薪救火……??

    一声微响,光芒耀眼,霍仪惊见林阡从南面生出来的这把新火,与北面延烧过来的烈火迅速冲汇到一处,缓得一缓,竟非但不能共融反倒相互掐起架,斗争片刻又向前煎熬推进了一段距离后居然呈现出了颓败熄灭之象……

    “这,这是为何!”霍仪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回看,压迫感全然被惊诧替代——此情此境,就像是海啸般的火魔被蝼蚁体态的火精灵给湮灭了?

    为何如此?火跟火还不一样吗,不仅能以水灭火还能以火灭火?!

    

    这经验林阡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后世却有人归纳总结过当中原理:

    林火上方,空气受热后会变轻上升,周围的气流会自然而然迎着林火奔去,这种不可抗的流动之力形成了“火场风”,

    此时一旦在林火外围放一把新火,新火会被火场风拉向林火,将它与林火之间的草木极速烧光,然后林火就会因为缺少可燃之物而导致熄灭。

    

    不过,由于林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这举动并未能彻底成功,于是乎才刚出现熄灭之象,就突然又有了复燃之势——

    这种“以火灭火”的方法有个重要的操作事项是,新火不能点太早,太早会形成不易控制的新火场,也不能点得过迟,太迟的话,来不及先去烧光草木形成一条足够宽的隔离带制止林火蔓延。而眼前种种,眼看着就是点得稍微迟了些,防火带不够宽,自然风和林火又太猛。一时间,实在看不清这些草木到底是林火冲前吞噬的还是新火就地烧光的,总而言之现在林火眼看就要穿破阻障淹没过林阡和霍仪直奔刘二祖……

    不知是被热度烫伤还是被最激的一条火舌给舔上了腿,霍仪一声惨呼来不及逃跑吃痛倒在地上,只道这次盟王是玩脱了必死无疑,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衣男子不假思索跃到他的北面几步、伫立在即将被林火填满的临界面上,啸响声起骤然拔刀,向霍仪演绎了一遍,作为一个盟王,不仅要会点火,而且还会煽风……

    “啊……”霍仪来不及顾自己,看林阡好像被那片血红瞬间熔化,大惊之际眼泪哗哗落下来,陡然,却感觉周围颜色全部褪暗,万千巨型火龙竟齐齐回头,任由拉扯,高速旋绕,越烧越烈,亮彻云霄,顷刻之后猛地蛰伏、无一例外筋疲力竭,原还嚣张的气焰争如回光返照,随着群龙的形态消失一扫而空。

    感官冲击和狂悲狂喜,害得霍仪张大嘴巴以后,连一句这是为何都问不出来了。

    拼命回想刚刚那个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反复倒回去想也想不通那感觉就像卡带一样。

    寂静中,半空啪一声掉下一个暂时还不能碰的半焦物件。那好像是……盟王的……饮恨刀么……

    林阡当然自己没进火场,他再莽撞也记得,他是肉做的;

    危急时刻,他是以内气控住短刀,隔空送进了林火上方,添了这一把不强不弱的力道,成功把自然风阻挡、给火场风助长、帮新火的延误挽回了一丝时机,形象点解释,也就是通过这一刀套住了林火的脖子、供新火先把隔离带给烧出来然后林火自己就灭了。当然了,乍一看还以为他以一人之力就消了两场火……

    是的,霍仪记起来了,刚刚就是盟王的饮恨刀,豪气纵横,焚尽苍穹,无双锋芒俯仰天地,掷地回响,经久不衰!

    霍仪脱口而出:“卷地风来忽吹散,蓝溪谷里水如天!”虽然灰烬漫天,林火总算衰败,山水原貌呈现,只凭一刀罢了!

    林阡总觉得现在没什么新的参悟,可随便挥出来一刀也都是神迹,想了想,也别不知足:“好了,去找六当家,一起出来救火。”

    “好!”霍仪喜出望外,盟王在,敌人也不敢随便出手。

    

    七月廿一午后,蓝溪谷火势才全部扑灭,刘二祖一行也转危为安,霍仪张汝楫皆见到主将无碍,兴高采烈自然对林阡感激不尽。

    刘二祖老泪纵横,如昨般朴实:“胜南,我这条命,全靠你一次次地救。”一个人秉性淳良和他内心有建设没什么冲突,不多时他便主动问林阡:“胜南,是不是外界传言,我和国安用变节降金?”

    “是。陈旭分析说,应当有个内鬼,否则不会败这么快。”林阡尽量往小了说。陈旭说的却是“至少”,在林阡时不时变笨的情况下,盟军自然是以军师看法为准的。

    “你信不信,却都来了。”刘二祖叹息。

    “我想的是,有内鬼也先视为兄弟,一起当作整体救回。宋金谁强,一目了然,悬崖勒马未尝不可,过往一切我不追究。”林阡实际是说给那些墙头草听的。

    “总有人眼盲耳聋,你付出得再多他也誓不回头,该当如何?”刘二祖直指国安用是鬼,“叛便叛吧,竟装无辜,贼喊捉贼反咬一口,存心要将这大好山河送给敌人糟践。”

    “我不知六当家和七当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粗略看来,你们确然是自相残杀被敌人钻了空子。”林阡早就明白,不管刘二祖和国安用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对于彼此都会是一口咬定的,至于咬定的对方的叛变理由,陈旭都已经分析得明明白白。

    “若胜南先见的是他,他定会对你说是我为了功名出卖兄弟还装清白。哼,他就是这么说的。”刘二祖点头,眼中却明显有一丝对林阡期待,欲言又止。刘二祖显然是想问,你虽来了,信不信我?

第1695章 乱箭齐下,忠奸难辨(1)

    “我信六当家。我是六当家看着长大,成长中都是您在关照。后来盟军每到山东都会先来青州联络,因为在我林阡心中您与盟军中人无异。您更曾帮新屿分担为我管控李全的任务,如果您是内鬼,那红袄寨和盟军决计不会像今天这般合作无间。”林阡说时,刘二祖、霍仪、张汝楫等人的眼睛和脸色都变得明亮。

    “这就对了,胜南,我和国安用唯一的不同,在于和李全的亲疏。李全他,是潍州出身,当初正是国安用亲自向天骄举荐,而这几个月红袄寨一直是李全在作乱,国安用与你之间如何不起裂痕?”刘二祖说着陈旭都没有见到的新层面。

    “这一点,我倒是忽略了。”林阡也记起来李全成长中都是国安用在关照……国安用如果为了这种株连而焦虑,那是人之常情;那么从嫌疑看,国安用和刘二祖不再是均分,前者明显要大一些——陈旭也有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林阡想,军师也不全对嘛。

    “不止这一点,还有害死姜蓟的往事,国安用怕也脱不开关系——两年前,姜蓟牺牲的箭杆峪之战,是金军细作和我方叛徒里应外合造成的,而两年前山东大战的从头到尾,都是国安用的调军岭‘初期隔绝’‘中期羸弱’叛徒出得最多。”刘二祖义愤填膺,他比陈旭站得近因此确实会看得更清楚,可是会不会也有个人情绪掺杂,导致当局者迷、看得过犹不及?

    “但‘后期’却是靠七当家逆转的。”林阡尽可能保持中肯,“‘怕也’脱不开关系,关系其实很间接;六当家之所以出离愤怒,是因为今次七当家先指责您是内鬼吧。”

    刘二祖一怔,稍顷,不再像适才那么生气:“是。确实是他先指责我……胜南的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二人都不是鬼,而是被宵小们分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尔后他们推波助澜、最终我俩不忿决裂?”刘二祖总算有点清醒回神,林阡原来两个都信,并且希望他俩能尝试互信。

    林阡对陈旭的观点一直都不完全苟同,虽说强者分崩离析的根因确实只能是自身出问题,但这个问题也有可能是误会产生的;也就是说内鬼也许不是二、而是零。交谈几句,察言观色后的林阡更加明确,总算敢质疑起七窍玲珑心的军师:经历了太多的狗咬狗或两者皆奸,有没有可能两者皆忠?

    “不错。七当家最怕您这般度量他,所以只要有人在他耳边有意无意道出有关您在揣摩他的闲言,即使七当家本不是鬼,也会被激出心里的魔,毕竟他比谁都懂他的漏洞是最大。他一害怕,就会与本该是掎角之势的您产生疏离,从而轻易接受另一种有关于您早在酝酿投敌的谣言,甚至他会误以为那些对他不利的舆论是您在授意散布,自然而然就会对您厌恶至极以至于破口大骂,而您如何咽得下清白被损的这口气?”林阡分析着国安用的自危心理,这种心理的传递形成了后续的恶性循环。

    “换作平时,七当家到底是装无辜还是真无辜,六当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可六当家被惹恼了,于是也就……”霍仪接茬说,刘二祖是在被点燃怒火后产生了错判。往往像刘二祖这种容忍度越高的人,越容易被在激怒后直接就动手不动口。而国安用看见这种平素的憨厚人突然暴躁,当然就会更加咬定刘二祖这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算安用的初心是善……可难道不会因为心魔被激而弄假成真?”刘二祖承认自己因为火灾也有点焦头烂额,缓得一缓,问林阡国安用会不会被自己为渊驱鱼了、以及这把火到底会不会是国安用放?

    “重情之人不会轻易背义。”林阡摇头,他有一定的把握,国安用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舆论是这样说的,这些日子看着你和鞍哥分分合合,最重视兄弟情的他产生了困惑,以至于破罐子破摔再踹红袄寨一脚。”刘二祖自己说着说着也笑起来了。

    “舆论说六当家也产生了困惑,以至于转而追求功名……”张汝楫哪壶不开提哪壶,被霍仪重重拍了一掌才闭嘴。

    “一个破罐子破摔,一个转而追求功名,看似嫌疑相近。加上对李全的亲疏相异,七当家比六当家嫌疑要大,所以,难怪金军将您封锁在我救他的必经之路,还用这非救不可的大火逼迫我务必先救您再去见他了。‘重情之人不会轻易背义’,金军便把我给加成了筹码啊。”林阡说,刘二祖刚刚还假设如果林阡先见国安用国安用必告状?不,不会的,夔王不会让林阡先见国安用的——

    为什么夔王对国安用是“驱逐”对刘二祖是“差点生擒”,原因很显而易见了,把国安用安排得比较远,林阡先救到的一定是嫌疑小一些的刘二祖;这非救不可的大火,用途也不仅仅是放火烧山,而且是为了——一来让林阡真的将刘二祖视为重急,二来让国安用的自危心理扩大:胜南会不会认为,刘二祖这般凶险,绝不可能是投敌之人?胜南会不会认为,我国安用是害群之马?胜南该不会以为,这火是我放的吧?!

    “所以,安用真是被陷害,被奸人,从你从我的身边推开……”刘二祖总算能够设身处地。其实霍仪等人从前也能看见一二,但刘二祖就缺个像林阡这样能说服的人可安抚。

    喜的是,林阡用顺序先后和嫌疑大小的巧合说服了刘二祖。

    怕的是,国安用正会因为这一点,在大火扑灭的过程中弄假成真真叛变!

    毕竟,夔王始终拿捏着刘二祖国安用“非此即彼”言论的分寸,一旦林阡先救成刘二祖,国安用就难免会误解林阡信了谣言排斥自己,所以国安用怕被冤枉遭遇不公、恨林阡不分是非黑白,会在这个时间段开始犹豫要不要投靠金军,而本来夔王就觉得策反他国安用的机会更大,伺机良久,求之不得——

    可惜陈旭一早就觉得他俩不是好人,这个时间段就成了夔王的空子。

    

    换往常国安用不会不体察到林阡的迟到是因为“七当家被分割包围算轻缓”,可人在脆弱的时候如何不会自寻烦恼,何况还有个洞察人心的夔王谋士(团)在诱导——阴谋与前瞻之强,林阡都不确定那是个人还是团体。

    “这几日,六当家且先稳住青州,我会去潍州带七当家回。”林阡说,希望还来得及抢在国安用动摇前劝归。

    “胜南。”临别前,刘二祖对他坦承,“舆论里有句话,倒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六当家确实不愿当‘流寇’。”

    “别说您不愿,我也不愿。”林阡一笑,正色,“但我们都知道,正名不是金廷来正。所以,六当家绝不可能因此就被金军说服。”

    “是,仰天山的石刻,终究是范仲淹、赵明诚留的最多。”刘二祖笑。

    “金军抓住的是您表面的‘在意名节’,实际却是隐性的另一点。”林阡说。

    “哦?”刘二祖不解何故。

    “‘两年前山东之战您是鞍哥的最大假想敌’,这一点。”林阡一语道破,为何刘二祖反应会这么大,“当年您勉强容忍了鞍哥的猜忌,今次再被七当家视作假想敌,就会产生‘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耐烦。”

    “原来如此。”刘二祖点头,“当年安用怒斥鞍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却犯了和当年鞍哥一样的浑。”

    两年前的杨鞍,因为想岔林阡,怕被害,从而选择先发害人,事发后才发现被骗被卖,一失足成千古恨;国安用作为一个难得的一个聪明人,没少给杨鞍和林阡牵线搭桥,最后用几坛假毒酒成功化解了红袄寨兄弟们的宿怨。那时候的他活得多通透?偏偏却不能自医——

    接踵而来的青潍第二战,眼看国安用就要因为“怕被冤枉遭遇不公、恨林阡不分是非黑白”,而选择不分青红皂白地冲着林阡先下手为强了!

第1695章 乱箭齐下,忠奸难辨(2)

    很早以前谋士就对夔王分析说:国安用此人不同于刘二祖死硬,节奏拿捏准,他一定会软。

    有潜质,就能撬。没有夔王撬不动的墙角。

    不是谣言生起时,不是放火烧山时,夔王按着谋士主张的循序渐进之术慢慢撬,果然不早不晚就在林阡的眼皮底下挖走了国安用甚至是借着林阡本人当棋子做筹码,整整一个夔王府妙然扎根于国安用据点并火趁风势大肆蔓延。一夜之间,潍州告急。

    压死国安用的最后一根稻草确实是林阡这个先救刘二祖的决定,可压得国安用喘不过气的却自然是先前夔王所铺垫的一切纷扰

    小辈们把林阡这个人当成精神象征,老当家们却完全把“兄弟至上”做信条,所以杨鞍和林阡的分分合合,对刘二祖和国安用的困扰远高过彭义斌石硅。当林阡忙着对泰安和沂蒙扑灭火焰,实则青潍这个承受烘烤的油罐才最危险,也就是说,刘二祖和国安用确实都曾脆弱过,这时候舆论说他俩因为兄弟情的坍塌一个转投功名一个自暴自弃当然是有道理的,直戳人心的。

    国安用开始怀疑,刘二祖会否不念旧情、上行下效?忽然也有所警醒,刘二祖很可能会从类似角度出发来猜度自己不自查还好,一自查惊魂,因为李全,因为调军岭叛徒,因为太多的前科,国安用的嫌疑竟比刘二祖更高,心里怎能没有魔!这时有人告诉国安用,刘二祖当真在搜集有关他的罪证

    难以调解的矛盾,往往都是心虚的那一方先发难。国安用大怒先以言语撕开了掎角之势的缺口,刘二祖刚好被触碰到逆鳞一言不合与之交兵,两个人堪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原以为大战集中在泰安沂蒙,谁知突然从天而降一帮强敌?!

    值得一提的是,青潍红袄寨分崩离析,刘二祖方面的显性原因是“信念动摇,追名逐利”,隐性原因却是“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当假想敌”,好一个洞察人性的夔王谋士团啊,显性理由都成立得恰到好处,才把隐性原因伪装得几乎不能被发现从而很难被根除。

    好在林阡了解刘二祖,也愿意从他的潜意识去设想,这才把刘二祖给先稳住了。这一点他和吟儿是心有灵犀的:难以调解的矛盾,确实心虚的那一方先发难,但要调解也有方法,那就是原本没有错的那一方先示好。不信可以去问问小秦淮的某两位香主。

    青州接下来的维稳,一靠刘二祖、张汝楫、霍仪勠力同心,二靠百里飘云、陈旭、华惊雷从泰安沂蒙等地前来支援,林阡和柳闻因则立即往潍州方向去,一寻国安用,二探暗处高手。从海上升明月的情报来看,不管是蓄势待发的夔王府还是宁可吃闷亏也不改初心的曹王府,都有精英和主力一起往林阡这个核心包围,所以杨宋贤、杨致诚也开始掂量,需否在不改变沂蒙状态的基础上抽调援军,直接作为林阡的后备。

    重心北移,大战在即,就已经说明国安用真的叛了。何况情报也雪片般纷涌而至,林阡知道自己还是迟了一步甫一看见林阡选择刘二祖,害怕蒙冤气愤林阡糊涂的国安用,终是把他自己当成了飘摇的孤舟,病急乱投医地投靠夔王以自保。下一步怎么走?其实他自己也没打算过,只知道委屈、痛苦、虽然怕但不能怂,轻易就重蹈了开禧元年正月的杨鞍覆辙。

    夔王却比两年前的轩辕九烨和黄掴要狡猾,没有像他们那样对杨鞍用过就算、一夜便扔,但夔王更奸诈,占了国安用的巢穴还对他委以重任,要求他在战地一隅打他自己的老部下郑衍德等人。

    郑衍德当然生气,兵戎相见时也看清楚了国安用的迷惘和舍不得,怒骂国安用你这和江星衍有什么分别!说来郑衍德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辜的,才送走一个叫江星衍的战友又出去个国安用的上司!

    更巧的是,七月廿二,国安用所领金军才刚撤,又来一支江星衍所领金军!!

    好在,江星衍只是奉蒲鲜万奴之命来救国安用的,不需要杀人见血如今的蒲鲜万奴,大抵知道自己不被夔王信任,所以只要求自己的队伍打打下手扫扫外围即可。

    “多谢江兄弟将军,救命之恩”国安用本就犹豫不决,一见故人便更羞赧躲闪。

    江星衍脸上全是冷笑:“当初我跟你说李全有诈,你劝我说,兄弟情高于一切,不是林阡亲自来动,谁都不准动。如今林阡还没来,你自己倒是动了。”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兄弟情还深”国安用自然不忿,“说起来也是被你江星衍动摇了根本!”

    “笑死人了。困惑于兄弟情,所以你就宁可火上浇油来践踏兄弟情?怎么想的!天塌下来你作为一个七当家不去当个支撑之木,反倒先自己碎裂开来还压垮底下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恕我直言,你这破罐子破摔还踹一脚、只求发泄却于事无补的样子,丑极了!你甚至还不如你那些副将们!”江星衍不客气地实话实说。

    国安用一愣,冷笑:“林阡自己都是个杀人嫌犯、不一定能信得过,这样的红袄寨,不要也罢!撑不起的!!”

    “自己没能力还怪倚仗的对象不够英明。”江星衍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

    “江星衍你!”国安用难免不是滋味。

    “我说错了吗。你心里认定刘二祖是鬼、觉得你自己被冤枉了?那你就去告诉林阡叫他提防啊!身陷重围那就试着冲出去啊!努力表忠当什么反贼啊!说到底,重视你自己比重视他多吧!”江星衍单刀直入继续嘲讽。

    “你算哪根葱!你这叛徒,到先教训起我来了?!”国安用心乱如麻恼羞成怒。

    “呵呵,不巧我也就是这种人而已,没想到你国安用也是这种呢。”江星衍哑口了片刻,忽然脸色苍白地说,表情就像那种刚喝过血还在抹嘴的僵尸一样。

    作为海上升明月刚转移重心到青潍的“惊鲵”,洛轻衣远远望着江星衍和国安用各自纠结的背影。

    自打金军主体从曹王府变作夔卫联军之后,不得不说宋谍的周转开始不便,毕竟大部分都扎根在过去的曹王府内,这段时间竟都得陪着花帽军或亡命天涯或解甲归田,沂蒙三战他们除了调查出天火岛外都不曾有过实质性的建树,好在,转战青潍时总算可以在夔卫联军那里积了一些底,情报网的组建慢慢地跟了上来,更幸运的是,战狼虽被夔王谋害,却还是说了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暗中派了几支麾下兵马策应夔王,而洛轻衣正是其中一支金军的军医,总算跟上了林阡的脚步。

    “主公,断不会教你孤军奋战。”她满心都是欢喜,却不能在脸上流露。调和的事且交给林阡,她只负责传信给他主公,国安用的劝归并非无望,甚至连江星衍都

第1695章 乱箭齐下,忠奸难辨(3)

    至此,夔王上位已成定局,建功和负重的平衡完全达到,高手层面甚至还对林阡表现出了不是不能打的架势——

    据不完全统计,像完颜江河那样的奇人异士,天火岛有近三十名,这也是夔王麾下的第三层次。

    第二层次大约九人,第一层次应是三人,不知会到何种高度,林阡倒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与前次直截了当去蓝溪谷灭火救刘二祖不同,客观条件限制了林阡直面国安用的可能,他必须先以大军扫清这铺满了潍州的夔卫联军再说。

    这场青潍之乱虽不是林阡所希冀,但对盟军而言也并非没好处,敌人的强度或许刚好能吻合他最初的时间观念——只要山东战事稳扎稳打到七月底,林阡就能吸取沂蒙之战过快的经验好好地安抚红袄寨,冲这一点,国安用和刘二祖的疖子凑巧发出来真是刚刚好。

    “鼠辈,既然出来了,那就堂堂正正战吧。”其实林阡真的很厌憎这位夔王,于公,此人虽搅浑金朝却是宵小,于私,秦州柏树林正是此人勾结李全诬陷自己杀新屿。这两点,都不能忍。

    眼下,清扫障碍的任务且先交给麾下们做就好了,林阡自己则化身海上升明月的惊鲵下线,秘密潜入潍州地界勘察内部敌情,他想着只要时机合适就由暗转明、斩妖除魔并对国安用一击即中。当然了,愿望是美好的,“勘察内部敌情”说来容易,实际却教他在大局里隐身了足足三日。

    

    谁都没能料到,七月廿三,青潍第二战两军交戈的战幔才掀,盟军和夔王府分别打头阵的竟是百里飘云和江星衍……

    山东这地方哪里都有回忆,好像就离此地不远吧,多年前主公主母难得一次闹别扭,飘云和星衍一起帮主公去送瓜果给主母道歉,又见主母使小性子被迫原封不动把瓜果带回给主公……险象环生的战地,却有这般欢乐的日常……

    “星衍……”飘云越想越动情,他本就巴不得星衍回来,听林阡说过星衍似有归念,于是这场阵前交锋他打得不知是多心不在焉,枪影下,戟风中,无时无刻不想腾出手去挽回江星衍。

    “百里飘云,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样打,存心叫我在主帅面前做不得人!是林阡教你这般诛心的吗?!”江星衍眼中射出怨毒的光,与此同时招招式式都是排斥。

    他也和飘云想起同一段时间的事,那阵子是范遇和陈旭遭遇信任危机,主公虽不忍不屑,却也不得不教飘云和星衍各盯一个……星衍越想越气愤,这些年的盟军竟然何时何地都在抓内鬼,真教人受够了,关键是,我竟从监视者变成了被监视的那一个!

    监视者,那意味着完全清白,被托付全部信任……

    “星衍,你是装的对吗……”飘云压低声音,重新调整了力道,是,他不想教星衍为难,可也万万不愿失去星衍,“你喊他‘林阡’的时候,眼神会变,你知道吗?”

    “呵呵,百里少主你太天真了……”江星衍冷笑,恶狠狠地反手就是一枪猛扎,“我可不是你们的间谍,我只是和你们有短暂相同的目标罢了!”

    “什么……”百里飘云拼力挥举大刀方才得以格挡,记起来江星衍的目标始终是弄死李全,为此,江星衍可以枉顾所有旁人的性命和感受。

    “是李全那贱人害我失路!当然了,在金军久了,我发现,你们宋军也不是完全值得呆。”江星衍笑比哭还难看。

    “青潍,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多少人不忿于谣言却被逼成了谣言所述,多少人又因为仇恨而活成了仇人样子……”飘云了解,星衍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一定矛盾,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着自己出杀招,证明他确实倔强地偏激地拒绝救护。

    “你只知道悲天悯人,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际遇,我也会做到悲悯、仁慈,没有一点扭曲和厌世。”星衍略带着些酸涩,好像也有点自知。

    不知何年就已经有人说,杀伤力、震慑力、领导力、凝聚力,百里飘云是宋军小辈里的最佳平衡,没有之一。

    说这话的人当然很有眼光和说服力的,因为即使屡屡放水、优柔、走神对话,百里飘云还是凭借着出色的刀法钳制住了江星衍,使得陈旭的调虎离山之计顺利铺展、位于潍州南部的这座城寨被宋军突袭并攻克。

    “好阴险,刻意用旧情吊着我!”江星衍破口大骂,厌憎的表情不像是假。乱箭齐下,难免忠奸难辨。

    “对不起。”大是大非,百里飘云拎得清,狠下心来继续拖住江星衍。

    

    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势均力敌的场景,沦落为敌众我寡的绝境。当是时,背后的“战友”都已跑得差不多了,江星衍冷笑望着面前离谱的“敌人”们,虽累得不得不单膝跪地,还不肯放下手中的长枪。夕阳下秋风吹得他盔脱发乱,闭上眼还能嗅到些微腥之气,慌乱的战鼓正在远褪,残忆追旧年,他忽然想这样结局也好,至少姜蓟愿意把枪丢在宋境。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束缚他,而就在他准备自裁时,飘云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而陈旭也上得前来,军师他还是一如既往气急败坏地不顾危险:“江星衍你是驴吗这么倔!”

    “被你们抓住了反正我也做不了我的事,与其被限制自由还不如死!”江星衍冷笑,你们反正也不可能拿我当座上宾。

    “你怎知道就一定是阶下囚?”百里飘云赶紧说,“秦王事件主公已经还你清白……”

    “我就想问,六月十九的真相你们调查出了吗!杨鞍到底谁害死的你们能给个说法吗!没有,那我就算回去,还得为我没犯过的错认罪、退一步海阔天空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以后再有什么事,我这有过污点的罪人永远都会拿出来冤枉!若不能风光迎我、屈了主公和天骄之尊求我,我是宁死都不可能归的。”江星衍作为俘虏,一副你们求我我也不妥协的架势,头可断,脊梁不能弯。

    “那你就死吧!”陈旭忍不住骂,几个红袄寨的还信以为真,马上上前要遵循军师之令将江星衍砍死,飘云发现不妙赶紧提刀示意他们退下。

    “陈五当家,就这地方,你忘了吗,林阡也曾怀疑过你啊。”江星衍笑,居然反过来策反陈旭。

    陈旭一凛,怕江星衍影响黑(谐)道会的军心:“主公当年是迫不得已,他信我后就永远信我。”

    “什么狗屁绝对互信,他要求我们每件事都以他林阡为重,那他管过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死活悲喜?!”江星衍满心怨念,“光想着帮徐辕收楚风月,难怪国安用和石硅后院起火,连盟军都收拾不好,揽什么红袄寨的瓷器活!”

    “江星衍你够了!”百里飘云终于狠心作出将星衍下狱的决定,不巧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声啸响意外划破寂空,大片林叶盘旋飞至,落花缤纷令人沉醉,千军万马一个都还来得及回神,江星衍便被一道缥缈白气从重重兵阵中卷出,百里飘云肩头一寒顿知那白气携暗器带毒,一边教众人退后一边立即紧追而上——

    这不速之客的个头不大、出手优雅,可内力却深厚得紧,轻功也是世间少有。飘云追出半里,期间与之交手五次,三次被其以气御花叶作暗器阻截,两次才拉低其速度欺身而斗,对方招式柔和清灵,没有武器只是用掌,连绵不断、以柔克刚,很明显是个女子。

    百里飘云继承了他主公的衣钵,最后才看脸,那女子年纪轻轻恐怕还没自己大,脸蛋儿洁白如玉,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黑白并不分明,整体气质明显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客……总之决计不是中土的山水能养出来的风情。

    “这是……夔王府的第几高手……”山回路转,因中毒而体力不济的飘云终是与他二人错失。

第1696章 心纳百川,气立千仞(1)

    一抹残阳碧映岑,孤峰倒影月成阴。

    沐黄河渤海之风,披蓬莱烟台之雾,承云门仰天之荫,林阡想,若此刻揽着吟儿就完美了,可以悠哉悠哉道一句,此间乐,不思蜀……

    哪个主公这般淡定,虎贲之师完全不需要他统率,全被他抛在了前线说什么“天高任鸟飞”“先登者,赏蟹胥”?哪个主公这般自信,只带一个旁人监督他别滥杀,然后冒着以一敌万的风险,深入虎穴勘察敌情?

    那个名叫柳闻因的旁人心知,一旦敌情了然于胸,林阡哥哥有把握救出和收服国安用了,他就会从间谍主动转为靶子,引诱本就环伺并追踪他的夔王府高手们全部扑杀过来……

    不过,林阡哥哥真的已经好几个月没遇过接近他的对手了,所以柳闻因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一点都不担心,笑着问:“林阡哥哥,蟹胥是什么?”

    “就是举着两个大钳子到处吓唬人的东西被碾成酱之后……”林阡说,味道鲜美极了,吃完感觉横着走。

    闻因本来想说“据说连日来飘云七战五捷,林阡哥哥怕是要准备不少给他”,忽然一愣,林阡哥哥为什么要把螃蟹描述一番、敢情他以为我没见过么?便那时眼前不远虹光一掠,闻因还没缓过神来,身旁刀锋轻轻一移,原还朝她倾轧的两个巨型火球砰一声旋回对立面,“饮恨”出得不动声色,敌人的武器却败得气势磅礴。

    那不速之客似是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就告败、刚要考虑如何格挡他自己的看家本领,却看迎面一道宽达数丈的雾霭迅疾冲涌而至,既声势浩大拦不住,又虚无缥缈挡不到,下一刻更掀起了满山的沙石直朝自己裹挟,交睫间不论将熄的旧火球还是新攒的新火球,全被碾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粉碎干净,再想施展技能?对不起你技能失效了!永久的那种!

    “啊……”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报上自己的姓名,手里的双锤就在林阡刀下变成了酱。

    “应该是夔王府第三层次的。比我想得要早,我还没想好由暗转明,他们就发现我了。”林阡收回刀,就好像和柳闻因在述说着一个男士兵那么轻松。

    柳闻因细细回想,这不速之客的速度力量,本该不在高风雷之下……刚想上前予以绑缚,林阡将她手臂挽住,闻因不经意转头刚好对上他眼,脸上一热正待保持距离,林阡遽然一刀击落她身后数枚暗器,虽然剩余的刀气还能继续攻击,林阡却是毫不犹豫地挽紧柳闻因又连退了数步。

    “怎么?”柳闻因反复告诫自己别再情不自禁,一定要遵守承诺、摆正心态,缓得一缓,总算不再因为林阡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气质意乱,定下心来的她看见一大群蒙面黑衣人陈力就列,其中一个身形相当熟稔,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时林阡轻声提点:“完颜乌贼。”

    也就只有这位伤他自己一滴血就能放出大一片毒汁的完颜江河,能让胜算极大的林阡也不得不避开一段距离了——如今的饮恨刀已是无敌的存在,敌人只能出奇制胜、各显神通。

    “怎戴起蒙面来了……”柳闻因大惑不解。

    “既是完颜江山的孪生兄弟,那么长相一定相似。在陇右的时候,完颜江山曾暴露过幕后元凶的野心。”林阡很快就透彻。

    “明白了。金廷只知完颜江山与元凶有关,却不知到底和哪个王爷有关;夔王怕金帝对长相相似的完颜乌贼顺藤摸瓜,所以要一帮人陪着乌贼戴蒙面。”柳闻因点头,惊撼于林阡对细节的洞察。

    “夔王的谋士团,对细节的前瞻性远不如对大局的。”林阡分析,毕竟,见面第二次了,完颜乌贼才知道要掩饰;就像邵鸿渊和余相濡的相互抵触,那谋士(团)也没算得好。说来不管那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还是比不上我们南宋的军师嘛。一边想,一边自豪地笑起来。

    他这一走神险些着了金人的道,好在柳闻因虽迟钝些却是不走神的,暗器的微吟甫一响起,寒星枪便精准无误地挑了过去,这一枪“鸿游八方”出手萧飒,直接抵挡了来路上大半的摘叶飞花,不过那个头不大的黑衣女子功法甚高,竟有少部分漏网暗器穿过了柳闻因防线,直向着林阡的周身要害倾灌。

    电光火石间,林阡及时回神兼容并蓄,给这女孩儿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容错率百分百,什么叫影响平衡和体验感的存在,什么叫别管我打得对不对、我就是来赢的!一刹而已,蕴含无穷杀机的缤纷落英,无一例外被他衣袍一拂就化解成了真正的大自然。

    那女子虽戴蒙面,脸上还藏不住的惊疑:“不可能,我‘落花印’明明打在他身上了。”

    “小心她暗器也有毒。”林阡提醒,闻因点头:“唐小江也被夔王撬去了。”

    “那腌臜这么爱撬墙角。”林阡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何人!!”那少女不服气,一套“落英掌”轻灵连绵地冲他打过来,结合着名为“幻梦诀”的轻功步法愈发显得鬼魅。

    “咦……”林阡意识到这姑娘涉世未深不认得他、言语中暴露出这伙人原是不巧遇上的他而非有意要围歼,不过,终究还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遂打定主意,一手将柳闻因护在毒粉波及的范围以外,一手从容不迫向这个被他掂量出大约有孤夫人档次的少女挥斩出一招澄澈如水,表面是同样轻盈的“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实际却暗合了饮恨刀的无欲无尘无染之境。那少女也亏得有几个长辈相护,否则定要被这内涵远高过想象千万倍的一刀打成血污游魂。

    “是……是战鬼林阡啊……”“就说别来确认……赶紧撤……”那几个取而代之的长辈倒地立死。

    “啊……”其余人多半惨呼,完颜乌贼和最早那位蟹胥慌不迭地往后缩,少女和一个更小的男孩儿则伏尸恸哭,但也有十二人淡定自若,非但没撤还纷纷向林阡亮剑,其中一个当是首领,一声“智取”令下,十二人严肃设阵款待——随着林阡越来越正常,所谓智取,已经从沂蒙时期的期待林阡出错,到如今集结合阵一巧破千斤了。

    “老样子,只要注意着我别入魔。”林阡得到柳闻因点头,便心无旁骛出刀屠戮——怎能不使出五成以上的劲力来开战?这些人的年纪、风姿、态度、内功档次,一看都知道是第二层次啊……

    大致换算一下,齐良臣甚至岳离的等级!

    这样的十二人相当于天火岛的三足鼎立和九分天下……老实说林阡也没底,这也是他来了潍州三天一直还没出手的根因。

    不过,有闻因这个强辅助在,林阡在前几轮扫清毒障后就再无后顾之忧,停止了束手束脚,决意来各个攻破——这十二人阵法合作起来总能量超出十二人总和,林阡五成力道预计不够奠定胜局,好,那就加到七成!

    九天神皇

第1696章 心纳百川,气立千仞(2)

    林阡对这群夔王府高手原还没什么把握,谁知一打起来便有底、且越打就越有底,一柄饮恨长刀在十多把利剑之中纵横无阻来去自如,行云流水似控扼光阴,气凌霄汉若俯瞰神州。

    林木葱茏之色,山雾清幽之感,尽收眼底;浪潮跌宕之状,海风呼啸之音,若出其里……

    但凭此一刀战十二劲敌,腾一步,十二削作十一,挪一步,十一砍成十,辗转再两步,直接劈减成七,

    快得乘风破浪,重得泰山压顶,林阡他看起来那么简单流利的左手劈刀,敌人们经历的可都是恐怖的七上碧落八下黄泉……

    这黑衣男人似在宣告:万般皆是我,半点不由你!

    “天呐……”这时敌人们只能勉强调整到七星阵以及拟启动预案“逃跑”——天火岛这帮异域人真是凌乱到开始怀疑人生了:主上不是说过,大金第一高手与我们差不了多少吗,怎么还有这样的怪物,要教我们团灭不费吹灰之力?

    这声“天呐”,柳闻因也在心中发,因为就在这一息之间,她又闻见这树林里有熟悉的蘑菇味,连她都闻到了,林阡恐怕又要掉链子……

    回眸一眼,果然林阡额上微微沁汗,反应竟然这般立竿见影……那帮人还以为“七星阵法有效”,高兴至极,正待确认,柳闻因大急,一枪匆忙顶上去补足林阡的力道——呵,就你们能集结合阵?我这寒星枪是掀天匿地阵的第二阵眼!完全可以承接过林阡哥哥这第一阵眼还没打完整的招……

    瞬然刀枪合璧,光芒惊天动地,此等合作哪是人间能有,竟径直铺陈出“天发杀机,移星易宿”之景——风云雷电源源不绝,这威力眼看着全是从柳闻因枪尖里迸发出来的!

    “又是个绝顶高手……”夔王府青蛙们经不起恐吓,以为这位和林阡并肩之人是个林阡第二,眉目俊朗,看着就像!再难负重,一哄而散。

    “小瑞瑞,咱们走?”蒙面少女再怎么少不更事,也不可能留在这里等死,立刻来唤地上这个还在伏尸痛哭的小男孩。

    “哇……”那男孩白白净净胖乎乎,一看就是哪个天火岛高手的儿孙,林阡还没来得及生出恻隐之心,便见他泪眼汪汪恶狠狠地往自己这边撞:“我要杀了你!!”

    林阡一瞬心中流经三千念头,虽然因为这个瑞瑞想起自己的小牛犊小虎崽,可脑海中又划过夔州之战侏儒唐心未的影子……不过小胖子扑过来时明显眼神清澈、不像伪装过年纪……但林阡总不至于一点防备都没有,别忘了宋恒就曾被战场边上一个不懂事的幼童刺中过胸口、毫不值得地在后方躺了很久,当初寒泽叶告诫宋恒为善者莫要被善害,否则,连活都活不下来还想宣扬美德?

    再者,随着小胖子飞近一尺、一厘、一毫时……林阡感觉到他身上有少许内功,所以当机立断,祭出了一成左右的气力试图将他擒拿……打住!

    千回百转也抵不住一锤定音!

    画面定格?光阴停滞?那小胖子突然止步闭眼、全身鼓气鼓成个球状、笃定地冲着他林阡弹来——这是什么奇怪的功法,反弹之术吗?巫术?!毫无征兆和理由地,林阡的气力就像打在一个镜面上直线弹回自己,而且好像比自己打出去时加了一倍……若非林阡生性仁慈只花了一成,现在就被他自己的矛戳死了自己……

    饶是如此,林阡在被“镜面林阡”砍了重重一刀之后又受这小胖子加强的一拳和少女毒器的补刀,阴沟里翻船遽然连退数步更跌坐在地。柳闻因大惊冲上,虽不能知己知彼,也本能一枪朝这小胖子发——为护林阡,她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可也不知何种原因,她对小胖子奋力挥出的这一枪明明也遭小胖子运气发功,却并未像预想中的那般弹回、反而穿透小胖子的防线差点杀伤了他……怎么回事?只克绝顶高手?还是说,这巫术时灵时不灵?

    紧要关头那蒙面少女将小胖子拉到身后,以“落英掌”与柳闻因的寒星枪猛烈地交缠一处。换往常,柳闻因自然斗不过强劲如孤夫人的狠角色,但此情此境她不想林阡哥哥死——那么此役就是生死之战,有她没我!

    就是这唯一纯粹的念头促使闻因提着一口气拼了这条命也要将林阡救下,保护热爱之人的欲(谐)望总是能让人变得无比强大,所以四肢都像蓄足了原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运着前所未有的凶悍之气扎扫绞刺,每枪都是席卷天下、横扫八荒之态。这还不够,一想到“惊鲵”一脉和飘云驻地都在近前,柳闻因竟还能在逼得对手连连败退的过程中腾手放出鸣镝和信弹……

    当然了,惊鲵和飘云都来不了这么快,得等,得撑住……柳闻因持枪追打强敌的整个过程中,那小胖子还躲在少女后面数次朝她发功,七次后总算准了一次,当是时,来不及设防的闻因也和林阡一样被击飞开去……

    “好了!战鬼头颅是我的了!主上说过,砍他头,有蟹胥吃!”蒙面少女喜不自禁,先行捡起地上林阡本就不怎么爱护、上次在蓝溪谷被烧得半焦的短刀。

    “原来不用我放水,夔王他保留了最强的底……”林阡其实没受太大的伤昏迷或虚弱,之所以突然就没了存在感,是因为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既欣慰于自己的连胜终于中断,又忙着总结轻敌的教训:

    什么“敌人的强度刚好能吻合盟军最初的时间期望”啊,他低估了这个叫瑞瑞的小胖子……这种镜面反弹的巫术跟小胖子本身的武功没关系,只是个人体质的问题、不能用常理解释,换而言之,小胖子可能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奇人异士。

    这个其貌不扬小胖子的身上存在着这样一种原理:若有巨力袭击,很可能被其双倍弹回,敌人武功越高,反弹概率越大。

    由于和小胖子本身武功没关系,所以这法术是无解的,林阡天下第一也吃亏……而且还,最吃亏。

    那怎么办,总不能全要柳闻因虚耗,何况这小丫头已经超常发挥……接下来,该换主公保护麾下了,林阡当即抛弃一切杂念和内功,先打最原始的“以一御万”——对,零内力的林胜南时期所常用、对抗强敌时的尽力守御和稳衡之道!

    然而,总不能一直躲闪,要怎么反攻,才好避过这小胖子对我的克制……

    是的,人生幸事,遇到个专克自己的,这样才好有新的参悟,提升或巩固刀境之后,让那强敌再也克不住自己或者没那么容易克……林阡高兴地攥紧长刀。

第1696章 心纳百川,气立千仞(3)

    或是因为蘑菇得来一个半真半假的“濒死之感”、祸兮福之所倚吧,灵光一现,求之不得的新参悟说到就到,

    既然对面是个镜子,那你且“无形无体”如何——

    你?没有“你”了!

    形骨全脱,尘识俱消,豁然云开月明,见桃花如火,见翠竹青青,见众星罗列,见天地之心,

    这躯壳里真气的荣枯,全然契合了世间的春秋代序、与万物的渐进循环,

    心,浩瀚纳百川,气,峥嵘立千仞,世间万物之机,皆是有生之机……

    这一刀他挥了吗,总之小胖子的巫术没能识别出;本是无来无去之湛然,偏具无拘无束之豪放,谁知至情至性之热烈,竟有至高至远之清冷。

    天色剧变,地动山摇,不知是刚好到这一天的昼夜交替,还是因战鬼这一刀才阴阳相生。

    这种感觉是什么,眼前这男人本是少了一魂一魄的,魂是刀给的,魄是天给的……所以才能这么严丝合缝!

    蒙面少女和小胖子被这一刀震慑、隔绝、煎熬了好像有十几个世纪那么久,束手无策,溃不成军,遍体鳞伤,垂死挣扎,直到他们的援军先行抵达……

    可惜,彼时林阡还激战正酣,何惧以寡敌众?而稍顷,他的第一个外援便也到了——那蓝衣女子端庄秀丽,正是天衍门的……

    “段姑娘?”柳闻因后来才知道,段亦心之所以最先赶赴,是因她自到山东以后就一直默默跟着林阡的行踪——她本就是为了他才远道而来,是怕影响他和红袄寨的关系所以才一直没露面。

    段亦心的云泉剑打了头阵,百里飘云的大刀即刻杀到,喊杀声中金军宋军囫囵地冲驰在一起、火把还没完全点燃就先陷入一片混乱,可是千军万马造就出来的动静竟不及适才饮恨刀之战的万分之一!

    饮恨刀之战?对,那就是他一把刀的表演,别的兵器自始至终等于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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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闻因慌张把昏沉的林阡扶进林中一隅,告诉飘云带来的军医谷雨“他可能是真气运行过快而导致中毒过深”,正听谷雨气得骂“主公也太没头没脑了”,便看另一个军医打扮的人匆匆丢下了一瓶解药就随着兵流的移近和远离而消失不见……缓得一缓,柳闻因意识到那分明是敌方阵营跑出来的啊……

    柳闻因当然认不出那是洛轻衣,但是,这金宋军医一起救林阡的创举已经足够教她瞠目结舌!当然了,她要是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人和事,对现在的情况也就见怪不怪了——

    敌军好不容易退散后,百里飘云带着乘胜追击和寻回饮恨短刀两项任务、意气风发往青潍腹地纵深作战去了;这林子里才刚得到稍许静谧之感、柳闻因和段亦心还没来得及点头示意,西南方向又轻骑简从出来个不好惹的……当然不是敌人,是吗不是敌人?一袭红衣,枪缨似雪,策马而至属实英姿飒爽……

    “妙真……”柳闻因尚未搞懂四个女人一台戏,却先想起杨妙真对段亦心很敌视,本能上前,隔在段杨二人之间要止干戈,“妙真你怎么来了?”

    “沂蒙无事,青潍凶险……”杨妙真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柳闻因,一边瞪着正往林阡谷雨方向走的段亦心,说了一半就话锋急转,“你这女子怎敢到山东,不知自己是杀吴五当家的嫌凶么!”

    “情势危急……”柳闻因立刻打圆场,段亦心原不答话,只冷冷望着林阡,若他示意要自己走自己马上转身离开,林阡刚解毒不久不知发生什么事,总觉得不该赶走救命恩人,便不用柳闻因代答,自己说:“适才是段女侠救了我。”段亦心一脸满足,轻蔑地笑了一声:“杨姑娘,又是谁给你的调令?”

    “都别吵闹!主公中毒太深,一个时辰内不能动弹,此地气息也不宜污浊。”谷雨现在是最有说话权的。

    “汝等退远一些,原地待命。”杨妙真看林阡生无可恋的样子知道不假,不再争辩,对麾下说。

    谷雨说别太污浊意思是想让杨妙真和段亦心走一个先,但看这样子似乎没什么效果,只推远了杨妙真带来的红袄寨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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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时辰内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干瞪眼?柳闻因本就受伤离不开谷雨,加上打心里不想离开林阡,所以也和她们仨一起滞留林间,却觉得五脸发懵太尴尬,想了半天终于打开话匣:“咱们来讨论讨论国七当家叛变的心态吧。我不太理解舆论最初给他的那个罪名——因为困惑于兄弟情,所以宁可践踏兄弟情。”

    “这讨论甚合我意。打完这一战,下一步也就是他了。”林阡如果不是凑巧毒发,轰走了强敌现在就是去见国安用,所以觉得柳闻因这话题提得刚刚好。

    “这也合你意?”妙真冷哼一声,“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有什么不能理解,对于过分重视的兄弟情、付出太多发现不值得遵守,可不就气愤回踩一脚吗。”

    “呃……”柳闻因忽然更加尴尬了,如果把“兄弟情”换作“爱情”,就可以解释妙真她自己对林阡因爱生恨了?当然了,妙真现在好像是爱恨交织……

    “据海上升明月的调查,七当家的破罐子破摔是为了发泄消极情绪。明知道于事无补,却任性地恼羞成怒,自以为解气其实让无辜的人受累。”林阡说出第二种理解,那是洛轻衣告知他的,属于江星衍的理解。这个说法和杨妙真的共同点是国安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区别只在于杨妙真说的是有意江星衍说的是无意。

    “发现人生信条要倒,就加一把劲推塌?”段亦心却摇头,“但凡重情重义之人,都不会轻易产生这种报复心理。我与国七当家有过数面之缘,不觉得他会管控不住情绪。这两种情况都不成立,舆论最初给他的罪名其实是谣言止于智者的。”

    林阡点头:“最初谣言刚起,七当家不会管控不住情绪,因为他向来是鞍哥的军师之一,冷静,聪明;后来人人自危,他也会因为重情而做不出疯魔事。可以肯定,在蓝溪谷失火前、我到场前,两个阶段的他都是无辜的。”

    “可他在第三阶段还是变成了谣言里讲的那样啊,谣言竟成了预言你说奇不奇呢。”杨妙真关心地问,“师父,这是又要把罪责揽身上?”

    柳闻因听她叫林阡师父叫得这么自然、面容还出奇得安静乖巧,心里咦了一声,莫不是这一刻的妙真才是真心流露。一瞬后,那表情果然稍纵即逝——妙真太爱装,不愿被驯服,可经过沂蒙的对质之后,她内心深处怕是已经悄悄往林阡移近了……闻因了解她,心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定要告诉林阡哥哥这事,青潍之战明显可以把妙真也一起收回来。

    “国七当家前两个阶段是困惑,但困惑不等于动摇,第三阶段他变成谣言里的投敌,我认为原因不在于困惑,而是懦弱。”这时段亦心一针见血。

    九天神皇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1)

    “懦弱……”林阡想起同样曾身为军师的范遇,可能因为常常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关系,性格里也多少带了点不自信。

    “照目前的战势来看,国七当家是个依赖性强、生活没有自己目标的人。”段亦心说起她的观点,“与其说兄弟情的坍塌让他困惑是否要继续遵守,不如说兄弟情的坍塌让他迷惘于无人可以依存——连杨二当家和吴五当家都去了,连刘六当家也会翻脸不认人,这红袄寨还有谁能坚定他呢。”

    “是的,说到底,国七当家虽然善守,几十年来都是鞍哥的辅助,鼎盛时可以锦上添花,落魄时却是毛将焉附。”林阡叹了口气,国安用自己不能坚定自己。

    “所以他才会在主公到场后破罐子破摔。”段亦心说,“主公是他心中最后的顶梁柱,主公猜疑他,他自然崩溃。一旦失去倚仗,便就失去条理。”

    “否认无能的办法,竟是承认张狂?”谷雨不解地问,国安用想要麻痹自己的懦弱,居然对无辜做出疯魔的报复?

    “就像西夏曾有个号称无病不能治愈的太医,遇到治不好的病人,首先想到的竟是不治,还对外宣扬他是故意不治、别有用处,他觉得这样一来他的声名就能保全。”杨妙真说起往事,她虽仇视段亦心却不得不同意这个观点,确实有人爱把无能演绎成狂欢还自以为正确。

    “……”林阡脸色却变得铁青,是因想起昔年瀚抒和吟儿的遭遇。

    “却不知国七当家现在的张狂报复,是有心、还是无意了。”段亦心说,劣根性已经确定,但更多的内情就分析不出来了。

    “当务之急是去他面前,分辨他良心还剩几何。”林阡想站,没站得起来,过急而毒性又发,谷雨无奈说:“前功尽弃,又得再躺一个时辰。”

    “‘欲速则不达’,师父会对别人说,自己却从来不当回事。”杨妙真蹙眉。

    “无论如何,国七当家如今的张狂报复,是结果,而不是原因,那就代表他有救。”柳闻因柔声劝道。

    是的,第一阶段国安用虽困惑,却因聪明而没动摇,第二阶段国安用虽自危,却因重情而没叛离,第三阶段国安用才完全吻合了舆论中的显性原因“兄弟情坍塌”,他是因为被撬动太难所以才被人稳扎稳打层叠递进地撬动的——如杨妙真所言“谣言竟成了预言你说奇不奇呢”。奇,当然奇,夔王的谋士(团)太过擅长琢磨“还未出现的人心”了!

    隐性原因却一定是段亦心说的这样,形势比人强,国安用没有自我,仅仅是为了生存,所以立场才不稳。国安用九成原因还有良心,属于不易撬动、不难回归。

    “唉,星衍他,也是一样的吧。”柳闻因知道百里飘云为什么一见到那个蒙面少女就穷追不舍,前晚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江星衍的人。柳闻因想,像林阡哥哥和徐辕哥哥这样的人,千钧悬于头顶而不移志,真正是这个世间的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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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姑娘,他已没大碍,你还不走吗?”一旦话题结束,且话题还是段亦心给终结的,杨妙真对段亦心的敌视便再起来,“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师父是没错,可谁准你到我山东红袄寨境内的。”

    “怎么,我问心无愧,不能来么。”段亦心冷厉回眸。

    “对了,闻因,你适才武功有了提升,我看那‘天发杀机,移星易宿’虽强悍却混乱,或许能被天衍门的道法点拨,要不,趁着段女侠刚好路过,请她给你指点一二……”林阡一脸单纯的笑,“闻因的枪法卡在瓶颈多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杨妙真明知这是借口,也明明有很多话可以反驳,却愣是被这笑容给逼得咽了下去:“算了,我要是轰她走,你就要亲自指点了,然后就还得再躺七八个时辰。”既是酸楚,又是苦涩,却还泛着青涩的微甜,完完全全的小女儿心思。

    “好,柳姑娘且给我看看枪法。”段亦心对谁都一张冰脸,偏就是对林阡言听计从。

    柳闻因倒是甘心当这个工具人,当即舞枪于前,几回合便入了状态,杨妙真原还瞥得漫不经心,突然却因为那明显的移星易宿之象而上了心,柳闻因从来杂糅却磅礴大气的枪法,从前的“横扫千军”“荡平燕云”都还在,近来的“骑龙攀天”“乘鸾飞烟”也稳了,隐隐还要升华成“龙蛇起陆”、“天地反覆”,当然了,如林阡所说,越强的越难驾驭,呼之欲出的那几枪都有还未发出就要自爆的可能,上升空间极大。

    光影中,女扮男装、剑眉星目、俊逸出尘的柳闻因,倒有几分师父刚出道时候的样子啊……杨妙真心忖。

    “奇了,我的一成功力应当是和闻因差不多的,甚至还没她强。那个小胖子的巫术到底是怎么算的……”林阡静心旁观,也难免为之惊艳,差点推翻自己“越强越反弹”的结论。

    杨妙真听他复述过小胖子的存在以后,说:“越强越反弹就糟了,那那个小胖子就是世间专克师父的杀器。”

    “从蒙面少女的语气和十二个第二层次的人的表现来看,小胖子不是夔王府第一层次的三人之一,适才他们那些人也不确定这个杀器能否起到作用。”林阡说,一旦那三个第一层次的高手合攻林阡时带上小胖子这个外挂,战局里变数就多得很了。

    “也有可能他们的表现是故意演的,存心教林阡哥哥轻敌的。小胖子就是那三人之一。”闻因插嘴了一句,只为了降低林阡的难度。

    “你专心练枪,别走神。”林阡笑,“我的难度不需要减,他们今次的巧遇打草惊蛇,往后小胖子就没戏了,因为他不克我了。”

    闻因一怔,想起林阡适才已经参悟过“无形无体”——好,那就不走神,心无旁骛继续行枪!

    她原是想当个工具人代林阡哥哥留下段亦心,不过,片刻后发现受益最多的真是自己,段亦心说,柳闻因那几招杀伤力强,但也有危险,一个不慎体内会真气紊乱,“柳姑娘只需记得‘天人合发,万化定基’,顺应自然就能使强招变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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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2)

    柳闻因那突然凶悍起来的枪法,原像是拔地而起的枯峰、高耸却死沉,经段亦心点拨示范后,总算意境里添了稍许的苍松翠柏和溶洞溪流,生机便有了初步却飞跃性的体现。这情景,真像是林阡故意把段亦心安排在这里教导她似的。

    “休息片刻,再巩固吧。”段亦心看见柳闻因认真的样子由衷欣赏,她知道柳闻因想要极速变强、是因为不想林阡总以寡敌众。杨妙真也对此洞若观火:闻因姐姐虽素来默不作声,但达到师母高度的野心和自己是一样的。

    便那时海上升明月陆续传回最新调查,原来,适才围攻林阡的夔王府第二层次高手们,在被百里飘云的追逐过程中已经当场去世了几个。

    这种感觉可以形容如下——

    林阡:开禧元年,我活了二十六岁,只见过一个岳离级别高手,万万比不上;

    开禧二年,我活了二十七岁,只勉强打赢过两个岳离级别高手;

    开禧三年春天,我活了二十八岁,只打赢过三个岳离级别高手;

    开禧三年秋天,我活了二十八岁,同时打赢十二个岳离级别高手。

    林阡:我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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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夔王府第二层次这十二人,虽都是来自中土之外,但他们所练武功却可以被确认为金宋夏辽失传已久、有迹可循的“天地无情大罗刹功”“上天入地阴阳刀”“五湖四海九州八荒唯我独尊剑”……

    “也就是说,根还在中土,或许祖上都能追本溯源。”林阡思索。

    “这些人的武功都花里胡哨……不像主公,武功少,就一把刀,可谁都打不过他。”谷雨被逗乐,自豪地说。

    “是啊,就一把刀,另一把丢了。”妙真冷笑,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担心,林阡哥哥,会找回来的。飘云盯着那蒙面的女孩去了。”柳闻因赶紧宽慰。

    林阡并不是太在意妙真的羞辱,他一边相信飘云必能追回,一边想,祸福相依,自己暂时只用一把刀,既可提升单刀实力,又能掩盖“一心二用”技能退步的缺点……

    “呵,就怕这百里飘云跟着主公学,盯着女孩儿去,结果却忘了刀。”妙真继续唱反调,只是想发泄心中不满。

    “妙真,你……”柳闻因真想在这里就揭穿妙真爱恨交织的心态!

    段亦心再度终结话题:“主公的刀确实世间无双,既存道法自然、对万物共融,又有佛理禅机、已明心见性。我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刀,该起名叫做‘自从一见桃花后’了。”

    杨妙真不知“桃花”通禅,正好被戳中痛点,气不打一处来,原是坐着、差点站起:“可真是桃花啊!数不尽的桃花!”

    林阡还没意识到她在吃干醋,忽然想起早年在锯浪顶上吟儿说“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桃花”的样子,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

    “他笑什么!他很享受?!”妙真大怒,“还享受得晕过去了?!”

    “忘了说了,这毒,不能急,不能怒,不能有爱恨情仇……”谷雨错愕。

    “妙真,你总要逼他动怒。”柳闻因不知林阡是动情,以为那一笑是苦笑。

    “谁逼他了!算了!让他睡吧!睡着了不就动不了了!”杨妙真当然后悔,却还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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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睡了很久也没醒,谷雨蹊跷不已,怕他呼吸浅弱是因为有内伤没诊断出,她毕竟半路出家,对自己医术并不笃定。

    不过,柳闻因猜到是蘑菇在作祟,便一边叫谷雨放宽心,一边请段亦心帮林阡过气,以期能够说服杨妙真“段亦心在这里是有作用的”。

    “段亦心,我且相信你是为了救我师父和收徒弟而来,救也救了,收也收了,可以走了吧。”杨妙真看林阡有将醒之势,却继续对段亦心下逐客令,“他没事了,你在这里,除了给他秀色可餐、心似狂潮之外没什么用,被我师母知道了可不好收拾。”

    段亦心一怔,笑:“小小年纪这般强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你口中的师母。”正色,“我只是麾下,你别多心。”

    “别跟着我师父,至少现在不行。”杨妙真听得不远处有兵马声,把脸一沉,语露锋芒,“过片刻人来得多了,你会害他。我说真的。”

    “行了我懂。”段亦心一句话之间忽然改变态度,和杨妙真意外地达成了一致。柳闻因万万没想到,杨妙真没轰得走段亦心,却是委婉请走了她。

    “怎么……”柳闻因大惊,望着段亦心留之不住、头也不回的高冷样子,记得林阡临睡前好像是要段亦心不走的,眼下怎么又被杨妙真以“我是为林阡/徐辕好”说走了一个!?

    “为何过河拆桥!你没发现,有个阅历丰富的人在你师父身边,分析道理都会头头是道的多吗?”柳闻因想,只有段亦心那样的女人,才能对国安用的心理一针见血,“何况她还武功高强!”

    “盟军又不是没军师,没高手。留个成分复杂的人在他身边,何苦。”杨妙真笑,“千夫所指,百口莫辩,他经历得还少?段亦心是问心无愧,可他林阡会手忙脚乱。”

    “妙真……”闻因心底雪亮,什么叫“妙真的内心深处怕是已经悄悄往林阡移近了”?妙真的心早就是在林阡这儿了!不想林阡被千夫所指百口莫辩,这才是妙真要麾下们远离、要楚风月段亦心江星衍统统滚蛋的用意;从这个角度出发,妙真自从沂蒙对质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阡能完全清白、理直气壮。妙真她是真的为了林阡能在山东畅通无阻,却是林阡自己非要走一条遍布荆棘的道……

    果然林阡醒来后发现段亦心离开,因为和自己所想相悖而怒不可遏,可又不能过分怪责杨妙真,只得忍着:“你这丫头,专误我事!”

    “哟,急了急了,知道初恋情人跑了,恼羞成怒。”杨妙真嘴硬,冷嘲尚不能动的林阡,“今天在小树林里发生的事,我会一字不漏告诉师母的。”

    “你……”没忍住,吐血了。

    “还得再躺一时辰。”谷雨面露窘色。

    “妙真,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柳闻因嗔道。

    林阡急着要去见国安用,便不再多嘴,平心静气,养精蓄锐,黎明前总算可以动身,却听洛轻衣情报中称,暂时与百里飘云失去联系。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3)

    离奇的现实:宋军意气风发攻城拔寨连战连捷,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半途,突然发现把他们的主帅给丢了……

    若说这个“主帅”是林阡是辜听弦是祝孟尝都还可以接受,怎么偏巧是那个从来恪尽职守、踏实乖巧勤奋的百里飘云?

    “飘云几乎每战都是冲在我军最前,却从未因为孤军深入而吃亏、中伏。”柳闻因不可思议地说。那少年向来作战谨慎、思虑周全,不可能像“惊鲵”推测的那般,是鲁莽大意以至于被请君入瓮。

    “还不是要追回某些人的刀吗。害人不浅。”杨妙真白了林阡一眼。

    “……”林阡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名字,本想说那个名叫江星衍的臭小子是飘云的死穴、或许是他在兵流中出没才导致飘云失神、继而在毫无防备的一刹被敌军偷袭抓走……但突然哑口是因为林阡觉得不能推卸责任:“好吧都怪我。”

    突发意外,行程受阻,林阡只得暂时接过这一路群龙无首的兵马,继续向青潍的内部叛军恩威并用,以及对夔王府金军软硬兼施。

    虽然与国安用的见面被耽搁,但磨刀不误砍柴工,林阡接受了段亦心的判断,请落远空和华惊雷一同据此收集证据,以便能够在几个时辰后对国安用一击即中。

    “几个时辰后?”杨妙真自是跟着林阡战斗于前线的。

    “青潍第二战,昨夜就已结束了,接下来只不过是去清场。”林阡豪放大笑。

    “谁给你的自信?百里飘云?”杨妙真笑问,“若战线推到离七当家最近的一座城寨,突然城墙上被推上来一个俘虏,逼你退兵,否则杀之,你陷入天人交战,几个时辰够吗?”

    “飘云不会……”林阡还没说完,又被杨妙真噎住:“你又知道?”

    林阡太想念吟儿了,吟儿救命!我说不过她!

    柳闻因在他们身侧没说话,忧虑地远眺青潍的最后几座城寨,晨雾中,光影和声动一起若隐若现:这几个时辰里,最教人担心的还真是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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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云是谁?这一整个抗金联盟里,这十年来,最不教人担心的武将之一。

    可是被杨妙真说中了,飘云确实被敌军掳了去,只不过当时的敌军无甚实力,为了青潍不失只能集中全力、擒贼先擒王;

    也被林阡料中了,飘云之所以失误,正是因人群中惊鸿一瞥:“星衍……”

    当时已七零八碎的夔王府高手们,以江星衍为饵,倾全岛之力,把一马当先的百里飘云从金军队伍的后面裹挟到了末尾再迅速消化到了中间,顺利擒获,成功转移;但由于多数金军早就力尽,而飘云的副将又来势汹汹,所以那兵阵中人还是被斩获大半,从而使大胜的宋军迟了片刻才发现主帅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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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他!”后半夜,临时驻地,夔王府不乏有冲动提议泄愤者,对飘云拳打脚踢甚至鞭笞。

    “先押着他,用他来做人质挡住林阡呐!”也有理智者。

    “不用怕,林阡暂时来不了,我们的七星阵打伤他了,有后劲。”另有自负者。

    还有个钻空子的,趁两派僵持不下、决定先询问主上意见之际,悄悄移近关着百里飘云的帐篷,几步外飞戟割穿营帐直达百里飘云背后的绳缚。

    戟无虚发的准头,无坚不摧的力道,自然来源于那个本来不想飘云死、不清不楚害了飘云、知情后怒从中来的江星衍。

    做鱼饵的那个往往最后成了涟漪,牵动千堆雪、万层浪。

    这一戟,如及时雨。

    百里飘云心中大喜,不用转身也知是谁,心忖有人同行便再无畏惧,不动声色察言观色,瞧准时机当即出击,一戟破空就割了面前两人喉,他俩声还未发,飘云已冲至帐帘,向外面轻轻一掠。

    其实帐外灯火通明、巡逻人马来来往往,按照常理不能硬拼,但飘云和星衍就有这样一个常理之外的默契,他就感应到冲出帐外的那一刻会正巧路过一匹战马遮盖其余人的视野所以那一刻他只有离他最近的两个看守要干掉,就像,星衍能预算到他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挣脱帐内的一切束缚……

    一声长嘶,金营大震,刀枪剑戟齐齐涌来,挡不住那人疾驰而去——百里飘云一把抓住江星衍一起上马,交睫之间腿夹马腹手抡大刀,竟不似人质屈辱,反倒像胜者嚣张,丝毫不减当年在定西对完颜承裕劫营之风!

    “这……”敌人差点混淆了他们到底有没有抓住过百里飘云?

    说到底,他们还是轻敌了,以为飘云是狐假虎威,如果知道他本来就是虎,绑虎岂能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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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驰的开端飘云却是有些赌运气的,左冲右突到慌不择路地步,只盼撞上的都是等闲、避开的都是高手……心弦紧扣,手不敢抖,身后箭如雨下、脑边一直生风,险象环生虽苦,每每避过又觉刺激。

    离寨门最近的地方总算体验到了什么叫行百里路半九十——毕竟受过刑、大刀运不足,当是时飘云无法直接扫清敌障,前有悍将挡道、后有利箭索命,险之又险,飘云一心想冲出所以万万避不开背后,暗叹不好,死路一条,危难关头却有“铛”一声震彻后脑勺原是背后有一枪出手挑开了七八箭。

    熟悉的左架右打,像回到了两年以前,对,不共死,要同生……缓得一缓,飘云和身后的星衍已一同闯过关卡,飘云心道,待我下次回来,必是先登之功。来不及欣喜于脱险,最欣喜的还是星衍的回来……“谢谢,星衍!你想通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看着你死。”星衍却执意不回。

    “你撒谎!跟我回去。”飘云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共患难才能试炼真心,祸兮福之所倚!

    “他们用我引诱你,我觉得过分,仅此而已。”星衍说着动机,“是良心叫我帮你逃,我不是想通过这一点来感动林阡。他,也不配被我追随。”眼睛里的泪光都执拗,“况且我要找寻李全的证据,非得留在金营里才好。”

    “那你……是要回去吗?本来你可以解释是被我劫持,可你怎么澄清你刚刚帮我?那帮人会认可你的‘良心’?!”飘云知道,经此一役,星衍不会见容于夔王府。

    “别跑!哪里逃!”须臾追兵又近,身先士卒的是个蒙面女子,百里飘云从她声音分辨出她就是上回那个劫走江星衍的少女。

    心里咯噔一声,那少女的武功,俨然比他高得多。若再与星衍纠缠几句,必被她追上逮个正着。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4)

    “这女孩儿,我听他们叫她灵犀,不知姓什么,虽然才十六岁,武功却有高手堂的水准。”江星衍边逃边对百里飘云讲。在金营,果然消息要灵通些,难怪星衍赖在青潍金军不走,看来最大原因就是这里方便搜集李全的罪证。

    百里飘云听出他紧张,笑着抚慰,装不在乎:“也没什么吧,闻因十六岁的时候不也‘黄沙百战’了吗。”他们这些年轻人有时会聚在一起算,哪一场是自己行伍生涯中的第一百胜,并给那战功冠了个独特的称号,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难完成,生在短刀谷里的柳闻因却年纪轻轻就已达到。

    即便嘴上这么说,飘云心里也不敢真的不在乎,要知道,闻因枪法虽然厉害,但最一流的是马术,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在战场上媲美高手堂。而身后这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小丫头,是实打实的掌法、暗器、轻功、内力超凡。

    “落她之手,岂非必死无疑……”敌人追得太紧,想完全脱身已不可能。迫不得已,只得趁岔路出现而赌上一把,刚巧这树后是敌人们短暂的视线盲区,飘云当机立断,抽马一鞭放其飞去,他和星衍二人则随即躲入浩瀚山林掩蔽行踪,所幸此夜月黑天高、青潍群山松柏叠翠,千回百转总算把敌人们绕远。

    百里飘云一口气挽紧江星衍奔逃、藏匿、转移,辗转一路始终没松开过,如昨般策划和命令,星衍也习惯性地听从和执行,直到稍微安全些了,才终于同时间地呼吸一重。

    星衍先退后一步,飘云不得不松劲,手却还藕断丝连着。当是时,云雾渐移,天月微露,飘云看着星衍的表情更想劝归:“为何叹气,是想起两年前了?”星衍惭愧得掩饰不住脸上表情:“唉,真像当年的游击战术,以活打死,从暗打明呢。”转开头去,顾左右而言他,“我记得,红袄寨应该是国七当家和裴渊当家最擅长打这战术吧,他俩配合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游击战术虽能自保甚至小胜,但对于敌人往往是隔靴搔痒,大型战斗若想凭多股游击兵马合作取胜,你还记得该怎么保证?”百里飘云以从前对副将的口吻问。

    星衍一凛,本能回答:“其一,各方协调配合,不能存私心,其二,主帅能敏锐洞察、随机应变、驾驭全军……”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标准答案。

    “其三,麾下和主帅之间,必须绝对互信。这个‘互’字,很重要。”百里飘云这句话,是为了驳斥前次战场上相遇时,星衍纠结说林阡只要求别人顺从他却从来不管小人物的死活。

    “……”星衍沉默与飘云再行一段,正尴尬着搜刮肚肠找说法,忽然发现这地方刚才来过,“这是……鬼打墙了?”

    “迷路了……是山林本身构造,还是,那个迷宫阵?”飘云沉思,该不会战狼又来了,还是说只是个巧合,这天下不可能到处都有曹王的老本吧!更关键的是,曹王府这些泥菩萨还会来帮夔王那个假菩萨吗,农夫与蛇的故事才刚在沂蒙落幕,再无私的人也应该敛起慈悲一段时日。

    正自思索,陡然光线一变,随即侧路风紧,伴随着星衍慌张的“小心,是‘落花印’!”飘云已及时地拉着他一起避开。暗夜里,纷纷扬扬的洁白梨花散落在空气里,表象优雅,寒毒致命。

    “是你们在弄鬼!怎出不去了!”那少女早就摘掉蒙面,许是戴久了喘不过气。她发现迷路显然比他俩要早,白嫩的脸蛋上充满焦急。

    “很好,那就不是金军阴谋……”飘云想,战狼不会反算夔王,夔王不会坑害部下,所以此地就算是个迷宫也只是被他们误打误撞,何况很可能只是山路崎岖。

    飘云尚在庆幸,那少女竟电闪般一掌拍到眼前,星衍才刚冲前提醒一声“落英掌”,手中枪便被她内力压制;所幸飘云救得及时,大刀神速砍断她那行云流水的掌路,方才使星衍能够抽身而逃。

    缓得一缓,却见她纤纤素手鬼魅般从自己眼皮底下有变作无,百里飘云还没来得及给星衍松口气就已背后发凉,原是那少女早已施展“幻梦诀”绕到他身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掌轻灵地朝他后脑震出个雷辊电霍。

    若非他闪避也算迅捷,只恐要着了她的道;饶是如此,趁他躲开半步的间隙,那少女已毫不留情向江星衍再发“落花印”,口中厉声喊“叛徒,纳命来!”

    江星衍连滚带爬眼看就要丧命其暗器之下,飘云毫不犹豫提刀再上,豁出性命挡在那万花之前,顺带着还接下了少女后续的连环三掌,虎口虽麻,却也意识到,今次他遇到她虽然还在落败却并不像初见那般惨烈,既暗叹侥幸,又难免蹊跷,虽说迷路会降低她的战斗力,可自己也是受了刑的啊……

    这时星衍摸出最后一把飞戟要向她发,那少女本就在和飘云隔物传功、大汗淋漓之下无从躲避,眼神一厉,直呼“找死”,调出全身潜力一边急控飘云一边反攻星衍,飘云一惊,几乎无法动弹,乍见一大片厚重白气直往星衍猛压过去,想都不想,也是拼尽全力从自己身上掏出个物事就往杀气和星衍中间挥砸……

    轰一声巨响,星衍勉强保命却还是口吐鲜血,然而这少女和飘云比武分心显然也都受了些伤,这一战意外中断而三败俱损,最惨的却还是给星衍挡了煞的物事,飘云本是随手一掏,现在后悔极了,对不起主公啊,都是主公给我的先登赏赐……

    “蟹胥!”那少女眼睛一亮,有了吃的居然分毫不管他俩,飞身上去捧起地上散了一地的食物,自言自语,“主上说的,拿了林阡的人头,就有蟹胥吃……无功不受禄,到底吃不吃……”

    “敢情这是个爱吃的……”江星衍愕然望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

    “没事,不是主上的,吃!”自言自语之后就是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

    飘云发现她从饿肚子到吃饱的短短几分时间内气色明显好转,一惊,该不会这姑娘的战斗力和食欲成反比……

    “你还有多少?”少女回过头来,顾盼生辉的双眼,一笑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我……”飘云心念一动,生起一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还有很多……”青潍这里的先登之功十有七八都是飘云占的,林阡为了履行承诺给了他不少军需之外的赏赐,这东西确实很好吃,飘云随身带不少,夔王府抓他时太急又轻视他,是以逃跑时还在他身上。

    “那你拿出身上所有的蟹胥,跟你的命换,我不杀你了。”这一笑,霸气、狠辣,不谙世事,这些关键词能够统一在一起?能。这就是死士。任何时候都可以没心没肺,只要对上忠诚、对内团结即可。

    飘云想,不太好,若是规律成立,那她吃饱喝足了,要是毁弃诺言,打死七八个我和星衍都游刃有余。

    但转念一想,就算她现在饿着也能和我打平手,现在大家都受了内伤,再不化敌为友还怎么找到路走?

    遂同意了:“那就化敌为友,咱们先找路出去。”

    吃饱了,有力气了,小姑娘站起身来,手一展,岂止手腕上的铃铛,就连指关节都在响,风力真是足得很:“本来你俩都得死,现在就他吧。”随即转手盖去江星衍。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5)

    少女的掌力太过强劲,星衍下意识地蹲下身去举手抱头:“蟹胥?我也有!”飘云却同样出于本能地出刀拦在他俩之间亟待同她讲理,那少女误以为飘云翻脸不认账,大怒一句“不识相”,被迫收掌却从袖间又迅疾放出一根暗箭。

    那应当是一只铃兰步摇,看似与寻常发饰没什么区别,若硬要说个与众不同,大概是顶部雕刻的花蕊间有颗蓝色的玛瑙价值连城,谁又想到,这雅致华丽之物虽被少女贴身带着,却是用来作为绝杀暗器置人于死地的。

    不错,飘云护着星衍堪堪避过时,便已觉察出这只步摇通体是毒!这“君影草”比适才的“落花印”不知凶险了多少,堪称是少女怒极才发的看家本领,丝毫不比唐门和无影派差,半夜应该还伤过主公——飘云灵光一现:这夔王府收集了唐小江、邵鸿渊以及这少女全部擅长寒毒到底意欲何为!

    来不及多加思虑,电光火石间那少女再以“落花印”冲他二人发,万千毒花浩荡席卷,迎面而来杀机无限。飘云回神一把推开星衍,自己则持刀急挡几招,而后又勉强退守数步,不料,身后却是个坚硬巨石再无处退……

    脑中一片空白的关键时刻,飘云咬紧牙关孤注一掷,纵身向后一跃,一脚蹬在那巨石上——原就是为了能生存而使出了浑身解数,更还借反冲之力裹挟大刀高屋建瓴地向她砍杀。

    许是那少女因为蟹胥的关系本来不太想他命,许是因为他这番攻势超出了她的估量,总之这一刀出奇地势如破竹,半空中荡漾着的洁白小花遭他长驱直入后骤然就混乱无序,那少女还未发现变故,正说着“我饶你不死”转身要先杀星衍,话音未落就被飘云从上跳下径直扑倒在地滚了数转后摔到了地势较低的丛林当中。

    天光也通情达理地一下就暗了下去。

    江星衍喘息良久才刚抬头,突然就不见了他俩,吓了一跳以为见鬼:“飘云!?”慌忙四寻,反倒离开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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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原地附近的两个人七晕八素,谁都没能及时回应星衍。

    飘云难得一次失智到孤注一掷,全因在推开星衍的同时就已中了少女的毒,这也是那少女轻敌和心猿意马的根因。

    那少女却也搬石砸脚,被他扑倒在地时沾到了他身上的毒,加之她被他冲倒时后脑勺着地,以至于他醒来时她还晕着。

    “星衍……”飘云迷迷糊糊醒转,本已忘记前因后果,陡然一惊,牵动毒伤,立刻大口吐血。

    少女这时才醒,一摸身上,除了蟹胥就是蟹胥,哪还有什么解药:“解药,适才被我丢在原处了……”

    “去,回去找……”两个人确定星衍跑了之后,只得相互扶持着,一点点披荆斩棘往几十步外的原处去。

    半个时辰,也才挪了十步。这“落花印”虽不像“君影草”那般能使林阡那种人都无力动弹,却会害人神志不清、呼吸困难,即便还有体力却一样寸步难行。

    这当儿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已经能看见解药却都是有心无力。

    飘云口鼻窒息,正叹天亡我也,不经意间那少女趴到他身上来:“除了解药外,还有个办法,不知你是否童男之身?”

    “啊……”飘云脸霎时红到脖子根,“是……”

    “那太好了!只要中毒的两人纯阴纯阳,结合在一起便能两消。”那少女一脸无邪地盯着他。

    “确定不是诳语……?”飘云都不知道濒死的感觉原来这么窘迫,又想,假设是真的,那么这“落花印”看来是从“相思”演变而来的。

    “当然不是诳语。我爹爹教我的。”那少女忽然叹了口气,“可是,要怎么结合,我却是万万不懂的,爹爹说,那是世间最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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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面靠这么近,那少女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墨玉般的青丝垂在他耳边轻柔地抚着……飘云虽然心头一颤,却想要坚守礼法道义,他和这小姑娘才认识多久,姓名还未完全确认,身世也没彼此了解,怎能随随便便就!

    那少女虽然中毒较浅,奈何话说太多,短短几句就比他虚弱,连声惨呼:“救命,救我……”

    他觉得她不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这也是他最后的理智和思绪了……

    贴着他身躯不住挣扎的少女和蓄了他满腔不断冲涌的剧毒,夹击着他令他没法听从他的心,只能听从他的欲……

    后面的意识里,就只剩薄如蝉翼的轻纱,流光溢彩的罗裙,暗香浮动的裹衣,多情婉转的身体以及蜜甜滋润的唇齿……

    浑忘了这是何时何地哪座山还是哪个岛屿,天亮了天外好像有风筝在放,那好,就给它起名,鸢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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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云一笑,醒了,第一刻不可思议,想抱起枕席仔细回味,

    第二刻发现抱起的不是枕席而是和自己混在一起的那少女的衣物,重击之下,大惊回头,不是春(谐)梦?!

    第三刻,那少女一双美眸直直地勾着自己,教他完全不敢再往下看:“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百里飘云必会对你负责!”

    他活了快二十岁,一直是别人家的好孩子,踏实勤奋,听话努力,一心“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从来就没跟女孩儿多说几句话,尽管父亲可劲儿地催他抱孙子。

    这倒好,直接睡了匈奴吗,他连这丫头的性格到底合不合意都不知道,就已经跳过了那许多的步骤要向她提亲吗?!

    “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那少女的眼睛也不知是否天生脉脉含情,总之一边这样楚楚动人打量着他,一边却不带感情色彩地拒绝了他的求亲。

    “啊?”飘云一愣。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你记得谁都不可告诉。”那少女说,“若传出去我们相互救命,我会有背叛组织之嫌。”

    “……”飘云怔住,不告诉别人是为了这个?有比你失身于我更重要的事吗……

    “世间最难的事你居然也会做。除了解毒外,还挺舒服的。”那少女一本正经,“我回去问过主上,只要不妨碍忠诚,再找你结合一次看看,或许对练功炼毒都有益处。”

    “再结合一次……看看……”飘云懵得脸上火辣,感觉头上顶了无数个问号。

    怕是这姑娘成长在天火岛上,就没受过有关礼法的教育?不觉得女子就该遵从三从四德?甚至,她身为死士根本不知贞节为何物?!

    可飘云,怎能就这般夺了人家初(谐)夜就完事!头皮发麻,机械性地站起来跟着她走,这下可好,足智多谋的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1697章 自从一见桃花后(6)

    飘云的行走轨迹千回百转了很多遍,心路历程却是简简单单的一条线:得报备主公,得告诉父亲,我要娶这位灵犀姑娘……

    可是,不对啊,她刚刚还跟他说,为了安全起见,千万别告诉别人,那她怎么就能“问过主上”?

    “灵犀,你准备怎么问主上,咱俩的再一次结……”飘云心里想,这丫头为了表忠肯定会隐瞒“与百里飘云相互救命”的关键词,却很可能会把“阴阳交汇会否影响忠诚”“男女之事能否增加内功”这种实际上更加影响忠诚度的问题给憨憨傻傻地问出去、从而被天火岛严厉处决!

    心里这么想着,一不留神,语气也忒亲近了些,这种感觉妙不可言,跟这个姑娘才经历过几个时辰,感觉就像老夫老妻了一样。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灵犀的?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那丫头转过脸来,黑白不甚分明的眼眸里像蒙了一层雾水。

    “我姓百里,名叫飘云!祖籍川蜀,长在淮南!”他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然后忙不迭地对她语重心长:“我答应你不告诉旁人,那你也得答应我,连主上也不能讲。”

    “为什么?”她尤其认真地问,唇角似笑非笑。

    “因为,就算你隐瞒了‘救我的命’,只是和我‘结(谐)合’,就很可能会触怒你的主上,我,我不想你有事……”体温飙升的飘云满脸通红,脑袋里全是黎明前的玫瑰色彩。

    “那就糟了,会死的啊。”灵犀吐了吐舌头,似是相当怕死,“按照道理,背叛组织应自裁谢罪……可是,灵犀不舍得这中土的好吃的好玩的……”

    打起来明明是个武功高强的匈奴,安静时偏偏是小仙女的气质,清透,灵动,纯洁,美好。飘云就这么慢悠悠地跟着她走,静距离欣赏着她的侧脸,心里头有一个决定愈发坚决,她模样和性格我都喜欢,她就是我要娶的女子准没错。

    当然要护妻啊,赶紧附和啊:“是的,这才沿海,就有蟹胥吃,有风筝玩,往后到内陆,会有更多意思的人和事,我可以带你……”

    灵犀自言自语了一阵子,碰巧这时抬起头来,冲他回眸一笑:“就这么决定吧,谁都不告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呃……”飘云一怔,他发现这丫头虽然单纯,但也闭塞,只接受会触及她本身所想的观点。

    也对,抛开礼法道义,他俩又不熟!何况死士哪有什么心肺呢。

    只不过是他放不下,他觉得,这事不可能没发生过。

    尴尬之余,她肚子咕咕叫起来,很是明显,他一笑,暂且对她入乡随俗,闭口不提黎明的事:“灵犀,这么容易饿吗?”

    “是啊……蟹胥快吃完了。”这才半个多时辰过去,飘云就已经养不起她了。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不爱戴蒙面,因为那影响吃喝!

    “得赶紧找路,找到星衍……”飘云明白,只有找到出路,才能解救星衍的命运,以及老婆的性命。

    所幸天色早已大亮,光线相当明晰,一旦飘云决定不再做行尸走肉、反过来指引起灵犀的路,两个人就不再只是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打转。

    男主谋,女主勇,分工合作——这山路虽然不是迷宫却也极尽崎岖,非淡定过人、谨慎细致的飘云不能辨路;而毒蛇猛兽争相出没,毫无异议由灵犀姑娘包揽其中七成。

    打起架、吃起烤野味来她就一点不像个小仙女了,火力全开,霸气毕露,飘云总结出的规律果然七八不离十——她越吃越强,越饿越弱,不过,也有个临界点最平衡,又想吃,又能打……

    唯独有一场例外的战斗,是百里飘云一个人上的,那是走到一片荒凉阴暗处时,骤见一小群乌鸦正在啄食动物尸体,挡了道所以必须驱逐。灵犀天不怕地不怕,却莫名畏惧这景象,直到飘云打完了还躲在树后瑟瑟发抖。

    “走吧。”飘云以为她嫌乌鸦脏或是怕鸟儿丑,便脱了还算干净的外衣给她罩着头经过彼处,远离了好一段距离后正待问她怎么回事,她忽然“咦”了一声指向前面,飘云循声而去,隔着一条较浅的溪流有人正朝他欢呼招手,一惊,喜出望外:星衍!

    算来有大半天的时间没见面,可飘云总感觉发生了几辈子的事,灵犀掌中运力似还想处决这个狂奔过来的星衍,飘云却想说,单纯之人何苦为难单纯之人?赶紧拉住这姑娘的袖抵死相劝:“灵犀,不是说会答应我一个愿望?我的愿望就是你放过星衍,让我带他回宋营去!可好!”

    反应慢半拍的星衍因为怕灵犀要杀叛徒的关系僵在溪流中央的石头上,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

    灵犀考虑了片刻,掌心的光球渐渐变小,消失不见:“好吧,答应你了。”

    “谢谢!”飘云大喜过望,不知是否适才打怪太累的缘故,眼前一黑直接晕在地上。

    “飘云!”星衍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没事,我就是累了……”飘云半昏半醒,却极尽欣慰,终于可以把星衍劝回去一起面对。

    “为什么她不累?你俩一起,全是你上?!”星衍放心大胆地忿忿,按道理你们一起打怪一起累啊。

    飘云脸上一红,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好呢……

    午后,饥肠辘辘的灵犀睡了个午觉,大概是因为武功高强的缘故,也有可能她对飘云有着天然的信任?总之,不曾对飘云和星衍有偷袭方面的设防。

    飘云心忖,要趁着她和宋军仇恨还不深,娶了她才好……否则即使主公那关能过,妙真那关也过不了,还会影响星衍……可惜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我现在好似剃头担子一头热?

    星衍当然不知他和灵犀的关系飞速发展,星衍自己的心事太多。

    经过一波三折的生离死别以后,星衍总算不再对飘云拐弯抹角,正好此时与世隔绝、岁月静好,倒是可以像昔年那般挖心掏肺:“飘云,你还是老样子,三番四次拼了命地救我。也罢,你想问什么,我都从实招来。”

    “好。那就说真心话,不准瞒骗我。六月十九那晚,你能答应回来,实已十分勇敢。当时,是有主公未曾料到的夔王府出现,以及杨二当家和天骄都性命之忧,你才又被推走。然而七夕那晚,主公亲自到场,完全可以为你做主,当时蒲鲜万奴敌众我寡,你为何对其不离不弃?反倒是直接抛下了主公和我们?”飘云最不解的就是那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决定着那晚江星衍应该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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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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