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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1)

    金帝对身边的大小狐狸、狼狗和黄鼠狼露出真面目后,诸如仆散安贞、胥鼎、完颜天骥,本就忠君爱国的全然归心,诸如完颜匡、黄掴、胡沙虎,曾经心猿意马的尽被宽恕,所以第一步就完成了“架空曹王府”、“将能臣都攥在朕的手心、以此震慑夔王卫王”。

    第二步,“无视曹王曾经的北疆经略,特意派遣最弱的卫王去接纳铁木真进贡”,他要借此继续降低众将心中曹王的地位!此举也正是为了“拆分夔王卫王联军”,可以说这第二步其实是对第一步的更进一步。

    突然从昏招迭出到雷厉风行,金帝本已足够令人震惊,谁想到,这还没完!

    还有第三步!“拆分林陌和曹王府”——

    林陌你以为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成功了?错,既然夔卫联军甚至林阡都截不了你的胡,那朕就在曹王府内部给你树一个新强敌,如何。

    是的曹王府被你费尽心血推回原位了,却不带你这个功臣和首脑一起,会失落,会恼恨,会觉得机关算尽一场空吧?朕无比期待你因这些消极情绪而手忙脚乱甚至丑态毕露。呵,首脑?你不过驸马而已,比得上他“小曹王”?他被放逐这么多年,只差一个“金国朝堂承认”罢了,朕给他就是——

    金帝早就着手将完颜永琏早年送到边关打拼的长子、完颜君剑及其麾下那支强悍的铁甲马队召回身边,与这个突然复燃的曹王府无缝对接!

    好一道圣谕冠冕堂皇:剿山东之匪,君剑最有经验,如何不能来?

    算到最后差了一步,林陌没想到竟栽在帝王的冷血诡计,以至于在曹王府解除通缉的下一刻就遇到一个千古难题——一山岂容二虎?!

    也许不能叫一山二虎而该说是过河拆桥——解禁名单里谁都有唯独没林陌——除了要分化曹王府这件公事,金帝当然还有报复的私心:你和战狼两个妄人,先前弃我不顾、欺我太甚也就罢了,今次去浙西散谣也总提到我割须弃袍,当我完颜璟没脾气的么?

    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拎不清!封寒怒极,这金帝弄权弄疯了吧,完颜君剑什么脾性封寒是清楚的,多事之秋,可别节外生枝害曹王府也开始分裂啊!

    封寒怒极,林陌岂能不心寒……这些兵马,原是用来守北疆的啊……事已至此,覆水难收,只能竭尽所能去防止枝节,把这支铁甲马队发挥到最大作用,所以林陌不得不退,不得不接受,反而还对战狼、完颜合达、郭蛤蟆等人各自安抚:“曹王明明已经痊愈却还自请隐居会宁,是因他认为彼处为枢纽,他一个人镇在那里,既拒凤箫吟从秦州北上,又能防铁木真由西夏入侵,更是为曹王府所有人赎罪和争取复燃,与他相比,与所有人的荣辱相比,我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言下之意,汝等都以完颜君剑马首是瞻!

    于公,林陌知道,曹王府不能再被耽误,既然金帝这般阴毒,林陌就果断转换思路、退居二线来帮战狼规募战局,或许跳出局外能够对形势看得更清楚;于私……“不争”“让步”“牺牲”“替代品”,多少年了?这都是林陌的特长啊。他对那个小小年纪就被父亲送到敌境磨炼的完颜君剑,还未谋面,就已存在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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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越表现得这般无私,越是教他的拥趸们死心塌地。

    林陌表现得再无私再好又如何?有人偏偏可能不识好,因为早已有人谋划要从中挑拨,说林陌是故意表现得这般,以退为进,不争即是大争。

    挑拨离间的,当然是夔王,以及他那位对大势的洞察比陈旭还要超前的谋士仙卿。

    金帝的第一步“架空曹王府”,即“将能臣都攥在朕的手心、以此震慑夔王卫王”,夔王府和曹王府一样,自从意识到金帝扮猪吃虎,就都不奇怪也不意外了,金帝确实有那个本事,君不见“可能篡逆”的郑王和镐王什么下场?

    不过,夔王接受归接受,却眼红、遗憾得很啊,所谓的“能臣”,胡沙虎、完颜匡、黄掴之流,那些全都是夔王从前的弃而不用!明明曾经一腔热血来投,全被夔王拒绝或错过了!相反,核心层留下的竟都是废物,比如完颜江河,和完颜江山长那么像,也没自觉易容或戴个蒙面,徒给旁人逮住小辫子的机会,现在被调查要连累本王了吧!又比如薛清越,管不好手下的灵犀等叛徒也就算了,关键时刻给纥石烈桓端开城为哪般?!废物,废物,怎么看怎么来气,眼不见为净。

    再说到金帝的第三步“空降小曹王”,林陌完全没想到,但夔王却是早有预料。精通内斗的他最早洞穿了“曹王府心心念念的复燃不可能成功”,他对素心、仙卿、范殿臣说:“这是家事。”家事,指的就是完颜君剑——金帝才刚解禁曹王府,还没露出一丁点风吹草动,夔王就已经料到完颜君剑快到了。

    仙卿指出,完颜君剑的身份太特殊,对曹王府群雄,他既是少主,又有相互排斥的潜质。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匪销毁了为数不多的粘合剂——物是人非,两年前的那场山东之战,目睹过曹王栽培完颜君剑之人大多都不在了,完颜君剑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们,岳离、完颜乞哥、司马隆都战死,邵鸿渊、蒲鲜万奴、黄掴叛离,也就只剩高风雷、移剌蒲阿几面之缘。

    封寒是现阶段曹王府难得一个与完颜君剑熟悉、但绝非同道的人。前者嬉皮笑脸,后者狠辣凌厉。非但如此,如今的曹王府在经历过一系列风云变幻后俨然效忠于这个文韬武略的驸马林陌!完颜君剑预设的立场会是什么?金帝的这个空降小曹王举动也太便宜夔王撬墙角了吧!既然料敌于先,夔王和仙卿当然早早筹谋,完颜君剑还在调回的半道,天火岛就已派去一部分试图找寻、相迎并与之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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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还有个第二步,是曹王府料准了,而夔王府却没算到!

    那正是“无视曹王曾经的北疆经略,特意派遣最弱的卫王去接纳铁木真进贡”——这一步,卫王被派往北面去了!那是夔王本性再懦弱也敢窜上天去的关键挡箭牌!叠加在天火岛下层细作正被金帝秋后算账的基础上,夔王岂止感到棘手或震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意味着什么,夔王,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去靠近小曹王的,但你没有挡箭牌你敢撬吗,你撬了就暴露你是那个鬼!那个在邓唐之战竟敢对朕下毒的十恶不赦,大金朝堂有关内斗的所有悬案都将记在你的头上。

    什么“曹王府不会真的复燃,所以我们还有希望”,不错你夔王府还有希望,但希望还有多少、是金帝说了算!

    什么“金帝的这个空降小曹王举动也太便宜夔王撬墙角了吧”,自打香林山事件曹王病危起,奉命于危难之间的林陌一步步将那个破架子扶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曹王府那群忠臣良将就算对完颜君剑臣服也是阳奉阴违,若遇冲突必舍君剑,君剑第一个会想到求助的,定然是这个代表朝堂承认了他的“知遇之恩”——朕啊!

    细品,金帝的每条计谋都是一箭数雕,那么,“空降小曹王,拆分林陌和曹王府”,根本还有另一个作用吧,那就是“假设夔王就是鬼,此鬼必与小曹王沟通,却因怯懦不敢妄动,终不过为朕做嫁衣”。

    夔王看似只有这一条路,归顺金帝,乖乖当个工具人,把完颜君剑撬出来一起辅助金帝、在曹王府齐心协力抗击林匪的过程中帮金帝将之蚕食……于是,近日发生的“天火岛暗中靠近小曹王”将成为自己的一步废棋和金帝的一步妙棋。

    怎么办?转换思路?和完颜匡、胡沙虎、黄掴那些人一样当个“能臣”?放弃自己几十年来谨慎勤勉、动心忍性的苦苦经营?!

第1763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2)

    “王爷,要不,咱们再忍耐几时……”仙卿察言观色久矣,发现夔王满头大汗、形似魔怔,再如何觉得不合适、也得赶紧开口将他思路中断。

    这些年,夔王府从完全躲在暗处、到挑起曹王豫王郢王争斗、到以潞王为载体下棋、到凭借卫王为挡箭牌露脸,奉行的方略一直是“不想负重,但求有功;宁可无功,也要无过”,所以这么久都还是哑炮,可活得长才是王道。继续忍气吞声也罢,反正也已习惯忍耐。

    夔王常年依靠仙卿这唯一谋主,想都不想就惯性接受劝谏:“好!忍!先把小曹王作为一条‘后路’……”艰难答应蛰伏,内心又有不甘,不经意间就将情绪流露在嘟囔的下一句话里,“完颜璟安排小曹王又抽走卫王,是逼着我忽喜忽忧、方寸大乱、由暗转明。我不能中他的计。他并不怕我转明,甚至就是‘引蛇出洞’之计,毕竟情势有利于他,我转明就是必死无疑……”

    这一句,夔王苦苦劝说自己不要动,恰恰证明仙卿并未说服他。

    “为何不转明?王爷,属下认为,完颜璟此举,并不是逼您转明,而恰是算到您不敢转明。试想,他在您和卫王之间笃定调走卫王,这个念头据说早已有之,毫不犹豫。谁是挡箭牌谁是威胁者,兴许完颜璟早已与我们心照不宣。”范殿臣却和仙卿有不同见解,“他引入小曹王的计确实高妙,然而计谋的实施永远都得看‘人’。小曹王这个人,不像我们和林陌那般,对于完颜璟有‘自保’和‘无私’的透明弱点,此人经历曲折、人性复杂,完颜璟很可能百密一疏。”

    作为天火岛一把手,范殿臣行事或出谋比薛清越、仙卿都果决得多,长相也颇为威武不凡,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他对夔王列举道,金帝算到林陌不争、算到夔王凌乱、唯独算不到自身发飘——

    诚然,金帝对林陌的实力和忠诚洞若观火,料定林陌会被压威风但心服口服,在林陌虽憋屈却坚定的退让表率下,以攘外为重的曹王府势必竭尽所能抵御林匪、守护家国;金帝早就意识到夔王和卫王的嫌疑六四开,可惜这内鬼有野心却无甚胆魄,有能力猜出小曹王靠近但又不敢真正下手,所以最有可能选择明哲保身,错过夺权战机,正中他之下怀;金帝却会遗漏最关键的一点,你想用知遇之恩去感化完颜君剑投靠你?你想清楚了吗!曹王作为父亲,岳离作为恩师,才是君剑最大的知遇之恩!曹王虽不在近前,天尊虽已逝世,曹王府总会有千丝万缕留存,两面拉扯,金帝哪那么容易入侵小曹王的亲疏关系!

    “金帝得意忘形,漏算在所难免。”范殿臣如是说。也罢,两年前的山东之战,金帝没参与,不知曹王父子俩早就有握手言和的迹象。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夔王府当然全程贯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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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仙卿是艰难开口而范殿臣却中气十足,再加上夔王的心本来就有所不甘,听到这里,目中不由得闪现一丝精光:“是啊,小曹王不是我们的后路,而是他完颜璟的岔路、曹王府的绝路……”

    然而,关系到夔王府全体的未来,这个决定,能随便做?袖手旁观或赌资全押,到底怎么选?究竟选什么才能避开金帝目标赌赢?选哪一个会直接撞到金帝枪口万劫不复?!

    夔王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而有大志向,不是没产生过消极怠战的念头,但终能在忠臣们的集体扶持下渡过煎熬。但这一刻,忠臣们难得划分为两派,策谋冲突而只能靠他自己来决断。兹事体大,务必三思而后行……

    所幸身为矛盾结合体的他,是猪也是虎,是最软弱也最坚韧不拔,是最依赖别人也最有独立思想。是的,王爷有这个最终拍板的能力。仙卿和范殿臣都再了解不过,所以虽然观点抵触却相视不语,默契地等候夔王自己决断。

    “你们三个,一点没变,坐的距离、姿态,都还和当年一样。”为了化解气氛的稍许尴尬,夔王妃笑盈盈地来给三人奉茶。这些年来,不同于其它天火岛人活跃在中土,作为岛主并且要保护入宫为妃的妹妹的范殿臣常年远避海外,像这样的团聚,少之又少,三人都自然倍感珍惜。

    “王妃的茶艺,还同几十年前一样精湛。”范殿臣礼貌而冰冷,稍作避让,未曾侧目。

    “范大哥,这一晃,真的都几十年了?人生如梦啊。”仙卿忍不住感叹起来,被范殿臣这么一对比,仙卿竟显得活泼。当然不拘束啦,私底下,夔王妃是他的长姐,夔王是他的姐夫。

    “是的,几十年了。我离开中土时,你才这么点高。”范殿臣回忆时,难得流露出微笑,比划,“后来也就每隔几年跟王爷在船上、岛上见面罢了。”

    “几十年了?”夔王心念一动,重音在“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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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疑问句,是强调句!

    几十年?你们啊,跟着我大材小用、卧薪尝胆、苦苦奋斗了几十年!

    因为出身卑微,所以想建功立业都要比别人多耗几十年!不像那个血统高贵的完颜永琏,一出生就站在了靠近终点的位置藐视我!

    世人只知,上一代的宋盟是从山西太行义军开始垮,而那一战的领袖是曹王完颜永琏,所有的功劳都记载在他那光辉战史的开篇——不对,不算开篇,对于那时已经有契丹起义、南宋清流关等胜绩傍身的曹王来说,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谁又知道,完成前期全部筹谋的是我,完颜永升!却被父皇随口一句就全送走!

    “听闻太行盗匪极多,永琏,你还有余力去剿么。”

    父皇,父皇,那是儿臣费尽心思完成给您看的啊,只求您赞赏儿臣一句……可父皇却……完全无视了儿臣的存在?!

    即使哥哥性格是那般桀骜不驯,即使哥哥与父皇也有矛盾,父皇目中的温柔,爱护,惋惜,甚至愤怒,都从来只是为他,连一丝一毫都没给过我啊。

    完颜永琏领旨,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儿臣试试,应当不难。

    呵,我努力了那么久苦于得不到的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个无所谓、也行、可以?

    曹王的眼中一样没有夔王,很正常,这世间,谁眼中有夔王?父亲也好,兄弟也好,麾下贺若松、东方雨、魏南窗、新招的无影派胡蠓,好像从没见过他一样,从一具透明的躯体中穿过、欣喜若狂地飞奔向那个大金高手都心向往之的曹王……

    万恶的高低贵贱,我好像生来就是完颜永琏的附庸?最多也只能当他的铺路石而已?不,我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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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永琏转身后他就攥紧了拳,那时起他就开始了全盘计划——

    那时你完颜永升乖乖地顺从了吗!何时你白了头竟失了少年志!

    虽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可古人也有云,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

    自保要紧、至少安全,但这不代表轻言放弃,剑就算藏在匣中多时,它终有一日要出鞘见血,而错过这日,便注定生锈。

    “王爷?”那一边范殿臣还在蹙眉计算到底多少年,仙卿已看出夔王有了决定,眉宇间的征战之气敛不住。

    “把小曹王抢过来。”夔王下令,由暗转明!

    忍这么久了一直在输,按照计划打从未打赢过,这次,我是真要改换思路,要对金帝和曹王府全都出其不意——

    曹王府和金帝两面拉扯,小曹王必存第三面变数,留给我的空子,为何不钻!

    不只是起先构想的靠近小曹王而已,而是通过各种阴谋阳谋、明说暗做地夺。

    “是。兵贵神速!”范殿臣理解,瞬然起身执锐,既要撬,就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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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夔王府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要快……

第1764章 一星烽火朔云秋(1)

    曹王府和金帝都预算不出夔王的抢人决定,那么谁会比夔王府动作还快?

    答曰……林阡。

    你们大概忘了山东还有这个人了?

    没办法,谁教你们各大阵营的心思都在相互拆台呢。

    情报速度决定战斗效率。天火岛、急递铺、控弦庄,哪儿都有海上升明月植入。你们要是事后追究起来,都不知道是夔王当场暴露的、还是金帝推测时流露的、还是林陌推算时泄露的?三方之间,恐怕更加要为了“他知道吗”“他知道我知道吗”诸如此类的问题猜忌争斗了……

    言归正传,林阡虽然最后一个知情,却是最快去抢小曹王的——

    金帝在坐等,曹王府跪着等,夔王说是去抢、其实多半靠巧取,唯独林阡不同,说是去抢,就是去抢,强掳,绑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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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任路上,将他绑架”,这个剧情似曾相识?没错,若干年前吴曦从水路避人耳目入川,曹王就是对控弦庄的北斗七星这般授意,以至于吴曦和林阡的关系从头就差,这才引发这些年来川蜀之乱的此起彼伏,林阡今天不过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罢了。

    此举,林阡也是要对金帝一报还一报——你不是扮猪吃虎正好损毁我的驱虎吞狼么,我现在也要打散你的蚕食曹王府计划!谁愿见、到最后那些精兵强将万众一心是为了你完颜璟?你不配。

    同理,夔王也不配,林阡要堵死他的撬墙角之路——接下来的莒县,我林阡希望和曹王府正面对决,速战速决,勿要再横生枝节,老子的兵,没闲情在你们国家的权斗里绕来绕去。

    陈军师计策甚妙,最好还把小曹王这些肉票们感化回北疆去,重新起到抵御蒙古的作用。杨叶提议完,林阡就修改,什么感化回去?揍回去。

    初来乍到的完颜君剑,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林匪,输得极惨。他麾下,还没找着北的铁甲马队直接蒙圈,被林阡和杨宋贤刀剑合璧一路驱赶出了青潍。首战告败,哪里对得起金帝的抬爱?既羞惭又后怕,更有甚者水土不服,抑或有人本就不愿意来,所以纷纷上奏、自请回北疆思过。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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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铁甲马队,散兵游勇,仓皇北顾,还写奏折?别成纸钱!

    天火岛只想着靠近小曹王时不被急递铺发现,控弦庄则都忙于在马耆山站稳脚跟,所以调动都慢了一步;最终,曹王府挤出移剌蒲阿、完颜瞻两个零头来救,却刚巧遇到夔王府的范殿臣、张书圣从暗处较劲阻挠,于是乎,再慢一步……

    好不容易两路都到场,齐齐栽进宋军的埋伏圈,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所有高手都被林阡和杨宋贤联手拦停。霸悍的刀法和细腻的剑气相得益彰,大有电影江前落、雷声峡外长之气象。这对从小到大的最佳搭档刀剑连发,饶是范殿臣那近似于渊声的全职高手都黯淡无光、纵使张书圣那内力直追战狼的毒气罐也黔驴技穷,如此,完颜瞻、移剌蒲阿这些普通高手更是还没接近漩涡边缘就人仰马翻。

    黑云滚滚,猝不及防,落单的小曹王幽暗昏惑无物以相,祸不单行还被宋兵射中坐骑,幸亏有个死忠完颜斜烈寻过来临危让马,这才侥幸逃出林阡先锋百里飘云的包围,饥寒交迫,无路可退,一头钻进云雾缭绕的“仙魔一体森林”,那正是前段时间飘云、星衍、灵犀三人陷入过的“鸢飞处”。

    此为傍晚时分,正是一天之中雾最厚的时候,百里飘云下马查看过后,立即下令大军遇林莫入,只带了少许几个高手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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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鬼打墙这里处处都一样,还是缘分使然这里就是那天他说服星衍的地方,飘云深呼吸一口熟悉的草木香和血腥气,一边追敌,一边岂能不去想星衍?

    那个口口声声“李全必须死”、不顾一切咬红袄寨、依附主公却不能为主公着想、总是好心办坏事地影响红袄寨和盟军关系的少年,

    那个口硬心软,在这里对飘云坦承其实并不恨楚风月也不恨徐辕、之所以七夕泰安转身就走是因为担心主公不愿袒护他这种微末的少年,

    那个在青潍刘二祖和国安用握手言和的当场,听到主公态度强硬地对杨妙真说“不冤枉一个无辜,不放纵半个祸根,鞍哥自小就是这样教我。关于江星衍,他真犯错,我不徇私,他若被害,请他回来”、感动万分本来已经决定回归的少年,

    命运多舛,终敌不过“形势比人强”,先被李全嫁祸“炸伤杨妙真”而叛出,后又因路成咄咄逼人而跳入寒渊尸骨无存,容颜尽毁,身败名裂,谁记得他曾经也美好得一尘不染……

    飘云的眼眶忍不住也有些湿,突然,气氛微微一滞……他听出这段路窸窣声动,惊回神这是战场他在追完颜君剑,连忙提携大刀全副武装循声冲前并厉声喝:“往哪逃!”舞刀掀开那屏障的一瞬只觉得梦境把现实都冲得虚渺,江星衍?!我掀开的,该不会是生死障?!

    “你,你没死……”他那素来只对敌人严厉的杀气极速收敛。对星衍,他向来都和兄长一样温和。

    “你很想我死?”江星衍原就毁容,再被寒水腐蚀一番,几乎不能再教人一眼分辨出来。除了那双倔强、不服输的眼,飘云刻骨铭心、至死难忘。

    “不会啊,我高兴还来不及……”飘云真没想到他生命力如此顽强,一激动险些忘记了来意,上前欲将他挽住,千言万语都不知从哪句说起,“主公真是料事如神,日日嫌你死早了,哈哈,就盼着你回来!听我一言,别再仇视红袄寨……”

    飘云刻舟求剑,还想着这个江星衍是被炸伤前的江星衍,却忘记伤害江星衍最深的是路成所代表的短刀谷……不提则已,一提就怒发冲冠,江星衍恶狠狠甩开他手,踉跄紧迫往后退了三四步:“别再说了!回不去了!”“什么……”飘云还未会意,星衍便含泪冷笑,双手举飞戟自卫:“我不光仇视红袄寨,你也别再骗我,形势早就变了,林阡不可能再接纳累赘,甚至祸根!”

    “路成那件事是意外……”察觉到手下们有人就快认出星衍了,而且追完颜君剑要紧、不能节外生枝……飘云赶紧劝江星衍放下武器服从自己,“听我说,命运虽诡谲,但坦荡在心间……累赘?祸根?抗金联盟其实不少,只要你守着初心,主公必不会抛弃,况且,你还有我,我信任你……”

    和煦春风,对付这石缝间的杂草,竟也能起到风行草偃的效果。

    眼看江星衍就要动容,陡然宋军却大喊一声“小心”,原是约莫十步外有风吹草动,他们一直都在留意完颜君剑的出没,那穷途末路的小曹王休息够了再也不是惊弓之鸟的此刻,必能祭出比适才四处逃窜时更强也更贴近真实的武力!可叹江星衍脆弱敏感,以为宋军不信他、以为飘云是特意来捉他,手指本能一刺痛,近距朝飘云抡出飞戟,穷凶极恶:“我就憎恶你这样的满口仁义道德!你既生活无忧,何必用你的规则去约束忧虑之人!”边吼边逃,好个江星衍,偏执性格终于令他迷失方向,慌不择路。

    “呃……”飘云吃痛,来不及阻止他逃,只因十步外的偷袭才最棘手,那完颜君剑毕竟是个箭术堪比天骄的强手,两年前山东之战就能在三百步外穿杨,何况这才十步,若不是飘云旋即转身出大刀拦截,此间的宋军即使发现了这一箭的存在也都来不及反应。

    一刀强势荡涤,箭之漩涡瓦解,一刹那的隔空对决,震得近处将士们全然站立不稳,还未喘息,就看百里飘云摇摇欲倒,腹部鲜血直流:“将军……”“少主……”

    好机会!灌木丛中屏气凝神了许久的完颜君剑,猛地窜出来,刷一下便消失。

    “快追他,给我报仇……”飘云受伤还护着星衍,背对江星衍逃离的方向,提刀指着完颜君剑的去处,是把伤算在了完颜君剑的头上。

第1764章 一星烽火朔云秋(2)

    南眺莒县,千军万马压境,不过“烟尘犯岭,鼓角动城”之感,

    西望潍州,饮恨潺丝合璧,竟有“斗转天动,山摇海倾”之撼。

    杨宋贤一如既往稳在守位。事业情场皆在巅峰期的他,无疑正处于“融情于剑”的最佳状态,持剑刺挂撩挑、收放千丝万缕,飘逸细腻,清新婉约,眼看快要从这独树一帜的风格攀上剑之极境。

    猛勇的攻势八成是林阡铺陈,无论他和哪个做搭档。内力在这人间早已没有参照物的他,尚未出手便足以震慑四方,砍削劈扫更是快刀斩乱麻,直教人魂魄悸动:卧龙跃马,可够他刀下土一抔?

    随着智力的逐渐恢复,敌人投机取巧伤他的机会已然不多;而当有杨宋贤在侧掠阵,他疯癫入魔的危险性接近于零;至于能困扰他一时的七星车轮阵?莒县金军如果不想被盟军打灭国、尽管蜂拥到青潍、来他刀下试。

    剑走白,刀走黑,一轻一重,右锐左韧,令对手们才沐浴“楼阁朦胧烟雨中”,便堕入“天下高手如电抹”,酸爽!还没能经受得住“此生原在有无间”,又再临“闲云潭影日悠悠”,幻梦……几十回合过去,人和马和兵器一起晕头转向。

    林阡的独角戏罢了!顶多衬托了一番战友杨宋贤,至于对手,几乎找不到表现机会!如果硬要搬出一个来说,只能是那位实力媲美渊声的范殿臣——

    前些天的莒县战场上经常见面打架,林阡对众将提起过这范殿臣相当于半个天火岛,什么概念?范殿臣好像有两个大脑操控着左右身躯各自运转,左边是个每几回合就切换一次的“天火岛其他高手”,譬如余相濡的“水云”剑、完颜江山的“貔虎”刀、完颜江河的乌贼毒……所有绝招、全部涉猎、无一不精、玩转股掌;右边则是一个恒定不变的范殿臣,以玄妙心法串联着所有技能自成阵法,从北斗七星到五行八卦任意切换,可攻可守,能爆能辅,内力雄厚,变化多端,当然可以站到林阡的正对面。

    每逢单打独斗,林阡都能压住他的高度,但暂时还没挖完他的宽度深度,也就是说,下一步他会用什么武器仍然算不到,这一局会不会有新的趣味和挑战很难预判。好在今日以二敌二,毒气罐张书圣还是拖了后腿,对范殿臣配合得不可能像宋贤对林阡这般无懈可击,那其实也是因为范殿臣不需要配合。

    “毒气罐,跟你说个事……”林阡说了很多遍,打半天了张书圣才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呃,林阡,为什么你同一句话没起作用还要讲七八十遍?

    “何事……”张书圣心里发毛,打斗过程中的聊天,通常发生在对手要出阴招的时候,但是……林阡打我没必要吧?

    “听说你这个‘在对手面前释放毒气、害对手不能呼吸、全身中毒从而战败’的功法,名字叫做‘别有天地非人间’,是吧。”林阡虽然现阶段很难一心二用,但因为内力超常的关系、他眼中的一切动作都慢,因此边欺压边说话还是游刃有余。

    “是啊……”张书圣越打越虚,连滚带爬,不敢不答。

    “招式名不错,让给我做刀法,怎样?”林阡的语气比刀法客气多了,“我可以给你些许补偿……”

    “呃?”张书圣还没反应过来,冷不防地,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路全被饮恨刀打通。说老实话,你能打赢我,你随便抢啊,这么客气做什么……有猫腻,绝对有。

    范殿臣耻于见到手下这么唯唯诺诺,大怒冲前来救,双手驱雷掣电:“不让!凭何?”一副男儿志在守、可杀不可苟的铮铮铁骨。

    “是这样的,我夫人有一剑叫做‘桃花流水窅然去’。我要跟她配一对。”林阡实诚地说,一脸都是旁人怎能和我老婆用情侣招的愁苦。顾小玭曾在书信里盛赞,锯浪顶之战,山河人间,不过盟主剑中雪一抹。

    “噗……”范殿臣那般严肃的人,差点都破功笑岔气吐血,还好那个瞬间不管是张书圣还是杨宋贤都没憋得住,他才没被这个混世魔王投机取巧地打败。千载难逢的一幕“笑而停顿”发生在绝顶高手的死战之间,断了半晌才又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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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定了,那招给我了,一言为定。”林阡礼貌地把招式名要来时,此间战局已经步入尾声。他话音刚落,张书圣和范殿臣都是心里一沉,那招,以后都不可能在打你时祭出,因为以卵击石,形同虚设。

    便是那时,林阡才知,本来稳赢的百里飘云居然因为深林中的一个野人走神、继而遭到躲在暗处的完颜君剑射箭偷袭,受伤甚重,虽然他麾下盟军很快就追了上去,但彼处相当靠近蒲鲜万奴驻地——

    此人原是铁甲马队的四小天王之一,前段时间和黄掴一起叛出曹王府,一心一意要效忠于新主夔王,可惜七夕之战被林阡没头没脑的一刀错划在“自己人”界限,惨遭夔王府误会猜疑和弃如敝履,如今曹王府复燃,他没像旁人一般没皮没脸地又贴回去,而是把自己困守在宋军的青潍和胶西之间,忙着浑噩度日、思考人生呢。

    然而,就算蒲鲜万奴谁都不信服了,毕竟和完颜君剑、完颜斜烈都曾共事!林阡预感到完颜君剑怕是要获救,那怎么行,绑票计划一半在兵一半在王啊!早知道有这变数,我就不热衷于这围点打援的枝节了!

    可惜作茧自缚,林阡被范殿臣和张书圣挡得太久,打断此地比武、率众开到彼处时,小曹王早就躲到蒲鲜万奴衣袍后面去了。万幸的是,寨墙上的蒲鲜万奴双目无光,斗志全无,似乎曹王夔王甚至金帝他都不再想要追随,那敢情好啊,林阡都想说、干脆将错就错来我这里吧!却在那时,有蒲鲜万奴的副将护着完颜君剑凝聚起军心:“众将听着,莫要让宋军得逞!”

    什么副将?分明夔王府天火岛冒充顶替!

    说来小曹王的路线隐秘、阵仗也不大、金军知情者少,林阡是用海上升明月对天火岛顺藤摸瓜才寻到,为了快,所以聚集,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不像夔王府,虽然慢一些,但是沿途打点好了各种关节,毕竟夔王府本来就是在筹谋“悄然靠近”没想到会被林阡截胡……曹王府最慢,闻变才来救援,事先也没做任何部署。突然遇到林匪绑架,完颜瞻和移剌蒲阿从大局出发肯定是先救铁甲马队,可夔王府深思熟虑目标明确、果断利用前期基础先救小曹王——

    于是,就只能发生此刻这一幕,曹王府整个都被林阡轰出局,林阡把小曹王逼上绝路却没抓得住,夔王府从天而降救了小曹王的命!

    “谢天谢地!”夔王闻讯要笑了,用不着用计巧取小曹王,林阡这老天老地送你的!

第1765章 长笑一刀破天光

    不对,就一个土坡,几百号武将,拦得住林阡?

    寨墙上人头攒动,如火如荼自以为定能守住,却不知道这寨墙整个都在他饮恨刀下。

    小曹王最是轻敌,化险为夷、如释重负,当场对蒲鲜万奴的部下们千恩万谢,尤其是一个本还低着头、缩在人群至深处的面容丑陋者:“多谢相助!若不是这位壮士出手,百里飘云不会暴毙!赏他千金!官升三(谐)级!”

    完颜君剑大声说着这句时还不忘把那人推到火光下最显眼的位置,既是真心感谢此人、想要拔擢此人、树立此人为全军榜样,也是想对城下有可能记仇的宋军提醒,打伤你们百里少主的是这个人而不是我,如果百里飘云死了你们千万别赖上我!

    用“暴毙”二字更是为了夸大其词以打击宋军之心,宋军闻言果然一隅有动荡:“少主他……”

    “破几块皮,暴毙个屁。”林阡蹙眉。

    凭他一句话就能定军心,那为什么要蹙眉?因为小曹王口中的那位“壮士”身形实在有点熟,因为林阡刚见过飘云腹部的伤口似是飞戟所致而不是箭!

    越辨认越清晰,答案呼之欲出,那竟是……

    “江星衍!”万众瞩目,总有一两个看久了能看出端倪,一旦宋军有一个失声叫出口,军心之动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主公说过,误会实在太多,要等江星衍回来问清楚。”杨宋贤赶紧开口安抚,他在山东军中影响力远胜过百里飘云。

    “江星衍,我且当你是被他们劫持的人质,数三声,你跳下,我接着你。”林阡目测江星衍和金军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只不过回到宋军没有路而已,于是不假思索向上伸手,没有路?我给你。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主公,江星衍只觉背后杂碎全然扫空,恨不得立马从寨墙上跳下去。

    可就在那一瞬之间,看到主公近身好像还有个路成……江星衍犹豫了一忽,这杂碎那日口口声声“江星衍引外贼入莒,不处决不足以平愤”,这杂碎的父亲是短刀谷七大老首领之一岳父也是主公最信任的致诚将军,这杂碎常年作战没什么建树偏偏跟主公靠得那样近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对主公进献谗言……但是,我有飘云,飘云也……

    缓得一缓,才发现看错了,那人并不是路成,林阡并没有带路成……

    然而就是这一息之间,林阡的三声已然数完,终究江星衍错过了林阡的好意。尽管换个人纵声一笑换得沉默应该很糗,但林阡就是林阡,当他没获得响应,金宋全体都跟着心悸,生怕他勃然一怒流血千里。

    主公这一刻会想什么呢,失望,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困惑,江星衍他果真不值得信任?或者,气愤,江星衍他不识好人心……“林阡……”江星衍理亏,不敢再看林阡,于是狠心避而不看,“你那些没用的十三翼没告诉你吗,江星衍,哼,早已死在莒县了,死之前江星衍要他们带给你一句话,‘若能重活,今日之辱,必报!’”

    宋军哗然,只因他这句杀气澎湃,与小曹王的话无缝对接,竟透出实实在在的主臣关系!

    “林阡你要问什么,这里就问清楚好了!没误会,你没误会,给我安什么罪名我都认!这小曹王是我今日故意救的,我降金了……”江星衍还在嘴硬,自卑又自怜,完全没有把握好心态。

    林阡笑了:“身在金营,竟一点归属感都没有,还对宋盟存这么深的负‘罪’感,那不如赶紧跳回来伏罪,废话少说。”林阡了解这就是一时气话,但宋军不可能都理解江星衍,为了示出最普适的公道,他必须和江星衍废话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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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化弄人,就在这几句废话的间隙里,寨墙侧忽然四起白烟,夤夜时分,尤其显眼。

    林阡靠得最近,其实他本来就在剑拔弩张的敌人堆里……素来处变不惊的他,忖度金军是想放毒逼他移步,这一刻为了等星衍一起走他当然不能移,手中刀业已攻守兼备,但陡然他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种类的毒,这是种从未见过的、也不是放给他一个人的……寒毒?!

    “林匪,汝等再不退兵,全放出来!一起死!”有人爬到比江星衍更高的地方,边举着手中毒疯狂蹦跳,边歇斯底里地乱吼乱叫。

    “伪唐门真被夔王府收走了,造孽……”林阡观千剑而识器,知道这毒药寒性可能一般、但扩散的副作用奇大无比。这些人……这些狗可不比挖掘出他们的曹王府仁慈,但凡有一只窜出去……周边百里的民众林阡因为来得突然并没有通知一户。

    “算了撤兵吧。”吃了前期准备不足的亏,这场投机取巧的仗并没能打赢,林阡下令杨宋贤先带兵退走,过程中还不忘吓唬伪唐门,假装对杨宋贤发号施令说:“一边撤一边向后鼓鼓风,把寒毒吹回这座山寨里。”

    还真有心胆俱裂的,生怕放毒搬石砸脚、自作自受。不过,伪唐门还是有厉害人物,瞬间就拆穿了林阡的色厉内荏:“吓唬谁啊!”“没见过有风能驱得动寒毒的。”

    宋军已撤,林阡没走,既是通过行动对江星衍下最后通牒,也是以饮恨之刀,激千仞浩荡长风,裹挟万物挥斥而上,气凌绝顶,蓦然反向冲灌,扫射如暴雨倾盆……可怕的是这一切居然发生得无声无息!

    天光明灭,城墙上正在发话的人只觉全被抡了耳光,伸手一摸,根本就是自己适才撒出去的毒液……霎时魂不附体,这毒没有解药……

    林阡此举,既闭他们的嘴,也是警告他们:求活吗,这些毒就乖乖当个威慑性武器,别放!

    这一刀打出去,星衍却更加误会这是断义,沉默眼含热泪,从寨墙跳往对面,背对头也不回。

    “这小子,脑子有坑?”林阡没想到江星衍这还不走,也忒失落,只能暂且离开,追逐宋贤而去。

    金军斗胆要追,突生漩涡在墙内狂轰滥炸,整个寨墙都有摧毁之感,好像是刚才那一刀的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阡把饮恨刀点燃、当火药弹一样随手扔进来了。轰的一声,据点里的金兵全忙于自救,战斗力荡然无存……阵脚大乱,遇到救兵时都还心有余悸:“也不知是什么刀法!”身为救兵的范殿臣和张书圣对视一眼:那一刀,应该就是“别有天地非人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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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此一役,林阡想立刻传信给胡弄玉和茵子:当务之急,还得把毒药的阵地先抢下来。这也是个曾经想不到的变数——

    用毒门派极多,伪唐门并不比任何一家强,但他们在唐小江的带领下急于求成。这可能因为他们确实在环庆利用林思雪的处子之血调试出过“寒火毒”却被曹王勒令销毁,昙花一现,再难复制,难免越想越悔恨,渐渐无所谓走歪门邪道草菅人命……既然无所忌惮,实验做得多肯定进展比别家快。如此,伪唐门之于风清门、无影派,像极了余相濡之于程凌霄。兴许会凌驾于金宋的国仇家恨之上,成为危及天下苍生的最大祸害。

第1766章 山河变人情如故(1)

    从莒县抽身到潍州,林阡本意是要教小曹王对山东毫无作用,号令三军“绑了他”,既为雪昔年曹王掳吴曦之恨,也好报日前金帝扮猪吃虎之仇,亦可堵夔王未来节外生枝之路,甚至能把铁甲马队全体堵回北疆,一举数得。谁料计划完美却遭江星衍横空撞毁,便宜那夔王府白捡战果!

    思及自己一再表态,居然还被江星衍顽抗,林阡着实一头雾水,归途上频频回望:“以后天下太平了,吟儿可做厨娘,我能当个裁缝……”

    “啊?为何?”错失战机,杨宋贤岂能不遗憾?正自惆怅,林阡忽然来这么一句,宋贤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忍不住回过神来好奇地问。他想,林阡这句话估计有深意。

    “哎,我总为他人做嫁衣!”林阡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满身的匪气收不住。

    “你这……”杨宋贤差点被噎住话,和林阡对视了几眼,没好气地给了马儿一鞭,“一点都不好笑!!”

    “军师,智囊,怪我贪功,中策‘擒贼先擒王’还不够,非要搞个上策‘围点打援’,这不,过犹不及。倒成了川蜀之战的术虎高琪了。”林阡一回去就跟陈旭和杨叶作自我检讨。

    “是贪玩吧。”这年头,也就杨宋贤敢拆林阡台了,“非要把范殿臣和张书圣打得脑袋和屁股都开花才罢休。”

    “引以为戒……下不为例。”林阡老脸一红。

    “怎能怪盟王!”杨叶笑叹,“棋盘上闲子太多了而已。”

    “星衍他,连主公都挽不回,遑论我黑(谐)道会……”作为江星衍的启蒙老师,陈旭实在恨铁不成钢,摇扇皱眉,他最怕的一幕终于出现了——“对星衍个人命运的失控,竟影响到大局。”

    “大局跟他没什么关系。”林阡摇头,既不想江星衍被盟军归罪更深,也是客观地看清了这一战的败因,所以宁可把责任一律担下,“我有三罪。其一,贪功,其二,低估了伪唐门,其三,未能料夔王府由暗转明。”

    第三点才是本质!要知道,林阡心里的夔王是个缩头乌龟,值此金帝正在调查天火岛之际,夔王府暗中打通各路关节来“接近”小曹王还说得过去,怎可能胆大包天给小曹王抛出这么多根明线暗线全力“撬动”!?原来不是“未来节外生枝”,是现在、立刻、马上?夔王突然改成与从前对比强烈的风格,所以林阡才会犯贪功和低估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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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失算,金帝亦然,他只知小曹王心怀恶意、“本就对林陌排斥,必会为朕所用”,却忽略小曹王也会保留一缕善念、有可能在天尊旧恩和圣恩之间两面拉扯;更想不到夔王竟趁机借善作恶、就赌这小曹王“两面拉扯时,露出足以被我趁虚而入的第三面”、从而果断决定教整个夔王府都由暗转明——

    慢着,夔王不是应该觉得“毕竟情势有利于金帝,我转明就是必死无疑”吗,怎么居然不怕死,连自保都顾不上了?

    错!是要等小曹王顺利到达莒县、才会形成金帝最有利的情势,而只要夔王顺利插入这进程,就能在曹王府这块肥肉上与金帝、林陌平等分割,变数无穷,何来劣势?不怕转明!

    机会来得这么快,要么后悔,要么冒险——终究夔王府孤注一掷,抛却“自保与否”的顾虑,力求“无需自保”之安稳……

    沿途却遇林匪截杀,虽措手不及,幸虚惊一场,江星衍真是天送给夔王府的神助攻——虽然对面的林阡战后给自身数了三罪,但仙卿认为:这只是林匪先发制人的舆论战罢了,林匪之所以揽责在己、是为防我军利用江星衍以战养战,毕竟江星衍那句“小曹王是我今日故意救”可以给林匪向来标榜的“绝对互信”捅出个天大的篓子……

    无需去追查这神助攻为何那么巧出现在那里,总之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有利于夔王府,最重要的就是江星衍默认了他和当地金军是一路,那就都属于天火岛、都代表夔王府被完颜君剑感恩。往后,小曹王一旦与曹王府群雄出现分歧,第一个会想到求助的,不再可能是金帝完颜璟,而是救他小命的天火岛——

    什么知遇之恩?比得上救命之恩?有了这场在林阡刀下强抢生机的同袍情,沿途推心置腹和挑拨离间不要太容易!天火岛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对小曹王进献谗言,一路都在说那位驸马爷看似不争、实则大争,所谓退让、以退为进,驸马爷可是林阡的双胞胎弟弟,骨子里流着和林阡一样的征战之血……云云。同时,自然也不忘对小曹王吹些诸如“金帝可怕”的耳边风,否则,我们夔王府不是白给你完颜璟干活吗。

    还没到莒县境内,势单力孤的小曹王,就已对这群还未彰显身份的天火岛人产生了“相依为命”的情愫,无意识地踏上了夔王给他铺设好的傀儡之路。

    势单力孤,是啊,原先还想带领铁甲马队到山东重来一次建功立业,谁想被林阡打压得他身边就剩零零落落两三武将,意思好像是说,两年前的功业全是天尊功劳?!初次亮相就被剃光头,这样的见面礼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颜君剑心里本就存在着对驸马争权的芥蒂、身上的每条缝都被天火岛人叮得干净,再听闻林陌和林阡一母同胞、长相高度近似,他对林陌及其党羽就更加深恶痛绝。

    短短几日过去,事实证明夔王将全部身家押在完颜君剑这个人身上,赌对,值了!翻盘在即!

    曹王府分崩在所难免,金帝的妙计便弄巧成拙,生生把金朝政坛的形势演变成和曹王府内部一样的三足鼎立——夔王竟不再退、改进攻,且手腕空前迅疾、收效亦如此之快,难免打了金帝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据此改变方略——欺软怕硬如他,意识到夔王深不可测、风格多变,那便必须对夔王府静观其变,因此,原已对完颜江河和范氏都进行过半的调查皆暂时搁浅。

    “三足鼎立”?不,不能这么形容。发生过这起绑票未遂案,金军三方谁都得记着,脚踩在地上的时候,要时不时地记挂老天,千万别被他那双饮恨刀轰然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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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夔王府切断后路、赌上全部、毫无保留地冲着小曹王示好救急,而林陌却处在类似于鸠占鹊巢的先天劣势,再加上林阡亲手做嫁衣,小曹王被夔王府诱引几成定局。

    问谁最失落,当然曹王府。小曹王遇险之际,完颜瞻和移剌蒲阿离得很近,却因为要救铁甲马队的关系,他俩被林阡的兵死死拦在外面!

    因小见大,整个曹王府其实都和林阡、金帝不同,他们对少主的疏远从未失算、早有预料、想要防止,可却因为从明到暗所有主力都被郝定、刘二祖、彭义斌等红袄寨兵马堵在马耆山而不得动弹的关系,防不胜防……

    但无论如何,曹王府群雄对少主还是存在着一丝希冀的——少主毕竟身经百战,少主感念天尊恩情,少主会识破夔王诡计的、少主现在被诱引只是伪装……可惜事与愿违,就因为发生了这场“救兵不救王”,小曹王对他们第一时间就产生了隔阂,非但诸多劝谏不听,更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来的路上便严肃表示:为了遵循圣旨,为了我曹王府能纯正,为了接下来再无后患,本王不要见到通缉犯林陌的丝毫痕迹留存!

    小曹王这般狠辣凌厉地过河拆桥,令完颜瞻倏然忆起邓唐之战,那个对他青眼有加的旧主完颜君附。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果不其然。不过在曹王这里好像又有个规律,从大到小渐渐地性格越来越讨喜。

    可惜这完颜君剑是最大的一个,这么多年都没磨炼出曹王想要的样子——曹王本人宁可在会宁地宫当一个辅助,正直无私,这小曹王倒好,竟然一来就迫切争功!更纠结的是,他在血统方面没对手,王爷的后人再无其他!

    完颜瞻极为担忧曹王府的前景,万幸驸马他识大体,秉承了曹王的作风,愿意对小曹王再退一步,对着曹王府群雄竟也宁可完全隐于幕后。

    “好,驸马既再三退让,我们也当竭尽所能,护佑家国万民的同时,势要守住我曹王府不散。”这条路越来越难走、要维持的平衡越来越多,却因为身边有着为数不少的同道中人并肩,像完颜瞻这样本身就懂事的儒将自然甘之如饴。

第1766章 山河变人情如故(2)

    不同于儒将们的自觉懂事,移剌蒲阿这类武将却是把不忿摆在了脸上,私底下甚至商量过要不要给小曹王点颜色瞧瞧。

    两年前的山东之战,移剌蒲阿曾和完颜乞哥、完颜斜烈、蒲鲜万奴一起被凤箫吟起绰号、并称为铁甲马队的四小天王;换而言之他们都该是小曹王的嫡系,也并非不熟知小曹王残酷不留情的性子。

    然而这两年来,尤其最近几个月,当术虎高琪和完颜纲主攻川蜀,移剌蒲阿则被安排在陕北稳定建功,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凡事以驸马马首是瞻……正因亲眼目睹西线金军因林陌风生水起,移剌蒲阿被这位驸马的光芒障目,宁可为之尝试向小曹王打抱不平——

    想见小曹王?然而他的车驾要明日才到,当然这也不能怪他摆架子,事实上他可能还在收拢散落在北的铁甲马队吧——兵还有希望,马就别想了,林匪不会吃剩下的。

    不过,作为小曹王的先锋,完颜斜烈和他年方十五的族弟已然抵达战地,移剌蒲阿闻讯便先去找他,想要趁叙旧先探探完颜斜烈的口风,心忖也许可以对小曹王用比较柔和的方法?移剌蒲阿由衷希望,能够说服小曹王容纳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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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约定地点,却是遍寻不着,绕了一圈才在一座由周边百姓新修的祠堂里见到昔日战友,兴奋上头,冲前熊抱时哪管对方险些爽约,连连拍打,大笑不已:“斜烈,又见面了!”

    “蒲阿,好久不见。这是我叔父的遗孤,良佐,快见过你移剌大哥。”完颜斜烈介绍着族弟,他们此番也是九死一生,由于把战马让给小曹王逃生,他自己差点丧命于宋军刀下。

    “哎,乞哥将军他,可惜了。”移剌蒲阿想起斜烈的叔父完颜乞哥在阶州之战捐躯,不禁黯然神伤。为了掩饰眼角酸涩,慌忙看向四面陈设,忽然一愣,竟是束乾坤的画像和灵位之类。

    他这才发现这里原是束将军庙……倏然又一惊,旁人来拜束乾坤不稀奇,但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完颜斜烈和束乾坤曾不睦,想不到今日初到战地,竟第一时间前来祭奠?

    “斜烈,忘了当年和束将军的不快了?”移剌蒲阿拍着完颜斜烈的肩,笑问。

    “早忘了。”完颜斜烈本就寡言,低头不好意思地笑,“如今只敬他舍生取义。”仰头憧憬,“这辈子,若能像叔父、像束将军这般死在战场,也无憾。”

    他没正面回答移剌蒲阿,反倒是完颜良佐代兄长道:“国家危急存亡,王府生死攸关,个人恩怨何足道。”

    “咦。”移剌蒲阿本来没太留意,这时才注意到这少年长相英俊、一表人才,细细一看还挺壮健,出身于武将世家骑射功夫应当也不会差,所以难免慰藉,“乞哥将军后继有人。”缓得一缓,由衷汗颜,我怎能连这刚上战场的小将都不如!

    回去路上,移剌蒲阿便把来意全抛:不就是服从个新主吗,多难的事!驸马自己都不争,我又闹腾个什么劲?越活越倒退了,私利迷眼,险些忘记了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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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开之后,心不再堵,移剌蒲阿回到帐中就欲将珍藏鲁酒一饮而尽,喝着喝着,却想起这酒是身为知交好友的百里飘云不久前战场所赠……发自肺腑苦叹,既不愿与之你死我活,又不得不与之你死我活,所以喝着喝着就喝不下去,把心腹们纷纷全叫到近前说:马耆山之战箭在弦上,若能战胜百里飘云,旁人我不管,他,我要活的。

    “说来好长时间没在战场上见到他了……百里将军应该没事吧,林阡说,不过就破了几块皮?”想到这里,移剌蒲阿终于放心大胆把酒喝完,立竿见影醉倒在地,混混沌沌神游千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夫人推醒时哎哟一惊,“破的皮也得看破在哪里!可别是那儿!噗,我在想什么……”差点给自己一耳刮子。

    “这酒,敌将所赠?该不会有毒……”妻子不理解他和百里飘云的情谊,看他忽醉忽醒、时笑时叹,更还自残,不由得疑窦丛生,“要叫军医来吗。”

    “别小题大做。那是跟百里将军比武时,我见他喝,自己问他讨来的。”移剌蒲阿笑着直摆手,妻子却还是很担心:“那也可以是故意引诱……”“要是连他都用小人伎俩,那世间就没君子了。”移剌蒲阿摇头,酒后吐真言。

    “可今时不同往日,国仇家恨已到了极致……”妻子欲言又止。

    “国仇家恨与酒何干!”移剌蒲阿笑完又酩酊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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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九这天,失血过多的百里飘云才完全清醒,灵犀两只眼睛哭肿得跟核桃仁一般,别说她没见过,盟军都没见过飘云受这么重的伤。

    百里飘云人缘极好,他昏迷时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探望,个个提着能贡献出的补品,总算也没教照顾他的灵犀饿着。

    “星衍他,是盟军的劫难啊。”陈旭坐在军医旁边剥着橘子,忍不住感叹,毕竟此前飘云就算被灵犀牵绊都还百战不殆……

    “他怎么了?”飘云才刚有知觉,第一句话就是关心他,却如遭晴天霹雳地得知江星衍竟带着仇恨和误解决绝降金的事实。

    “主公表态了多少回,可他就是不相信。”“粉碎边缘,林阡哥哥等他等到最后一刻,这样他都没回来!”原来梦境里杨妙真和柳闻因的话都是真的……

    “我原以为黑(谐)道会再怎么没希望、主公的话他总是听的,谁料……哎,这一劫也不知如何度过。”陈旭剥完橘子,灵犀本能来接,却和他错了个手,怎么,原是剥给军医谷雨的吗!

    “……”谷雨红着脸没接,让给不依不饶的灵犀,灵犀在那边饕餮着美味,飘云却无暇欣赏这么多好风景,低声道:“我定能渡他。”

    “什么?”陈旭刚走神又被拉回来。

    “还有我。军师。”飘云说的时候,陈旭一拍大腿:“是了,主公对星衍的劝归,漏了你。他当日若对星衍加一句,‘回来对飘云赎罪’,恐怕会更好,哎,真没脑子!”

    “谁在背后骂我。”门外,说曹操曹操到。

    “主公……”飘云想起身却无力,被林阡轻轻按回枕上:“你且养好伤,前线缺不得。”

    “主公,星衍不可能是故意救小曹王,他之所以出现在那个地方,应该是躲在那里养伤——那地方,是他当初和我交心的地方啊。”飘云瞬然热泪盈眶。

    “我明白。他的感动来得快,可是反叛走得急。眼下他已被小曹王重用,要拉他回来,就更难。”林阡按住飘云的肩,认可飘云是江星衍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过你说得对,还有你,你得活着,痊愈了才有机会救他。”

    “到这份上,实在也影响大局了,胜南已经不可能对星衍无条件袒护、因小失大。江湖和战场注定是两码事。”杨宋贤刚从红袄寨过来,在杨宋贤的视角可见:江星衍,他这一个人,对盟军造成的破坏力,是其他任何人都难以比肩的。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他,但也由不得他伤我的人。”林阡郑重点头,“现今他在这临界,尚未犯错,无辜迷失,但若他将来为了报复而越陷越深,我也不会对他再有半点仁慈,不论前因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不会让他到那一步!主公,我会迅速复原,早日回去战场,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将他带回!”飘云斗志满溢。

    “双肩挑担的,越来越多了。”林阡为了鼓励飘云,取出自己带来的探病礼物。

    “哎,这……”谷雨涨红了脸,想吐槽却没有樊井的勇气——有其军师必有其主帅,军师带橘子来却不是给病人,而主帅居然带酒来塞给伤者!

    “这酒我暂时喝不了,不过,也没拒绝的道理。”飘云笑着说,“对面那位移剌将军喜欢,上次竟主动问我要,不如给他送去喝。”

    “哈哈,控弦庄和海上升明月以后要盯紧点,莫让人在酒水里私藏情报。”杨宋贤半开玩笑,倒也理解:从前林阡和薛焕、自己和解涛也曾这般惺惺相惜,喝完酒继续干架,干完架接着喝酒……奈何,江湖和战场注定是两码事。

    “这阵子移剌将军反而与星衍共事,希望他能照应好星衍。”飘云其实也是顾念星衍。

    林阡深感这情谊如玉、经得起琢,转身时只为百里笙感到高兴:我的沂儿和熙河若能像你儿子这般,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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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过飘云,放下心来,林阡此去前线再无后顾之忧。

    前线和后方,本也没隔多远,战地委实越来越小了。

    缩聚到马耆山的金军,越到绝境就越难被啃,更有耗尽宋军尤其红袄寨之危险。林阡曾转变思路,不想把金军全屠灭,为守御蒙古留余地。那又怎样,要休兵吗?还得打啊,速战速决更好,能俘虏几个是几个——不往死打,也得往服了打。

    “闻因,盯紧他,注意两点,一个是入魔,一个是贪玩。”送别时,杨宋贤笑对柳闻因说。

    “你也保重,帮我照顾好鞍哥和妙真。我凯旋时,要见鞍哥出现在庆功宴。”有关杨鞍的复活林阡瞒着大部分世人,他和宋贤、妙真等知情者商量过,要等到鞍哥痊愈、能自保时再公布于众,以免敌人狗急跳墙、想到从鞍哥这里掳掠;如果杨鞍复原和重新现世时金军大势已去,那就真跟红袄寨的长治久安无缝对接了。

    “放心好了,为了保护鞍哥,你就差没把十三翼都留这儿了。”杨宋贤笑,又再三提醒,“江星衍这事儿,你注意点自己,别太土匪意气,他和红袄寨是死对头。”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子来提醒我!”林阡笑而接受,惊觉宋贤长大了,竟比自己还缜密,“放心,我本也失败,暂时不碰江星衍,等飘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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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为存稿,群解散了,也停更了,江湖再见——————

    其实最近不忙,也很想写下去,提纲都列好了,可心态就是崩了,所以还是调整一段时间吧。

    很多人问我成绩这么差为什么不太监了写别的,因为我傻,只要有人说过他/她过段时间会回来看的、那我就会一直写一直守一直等,后来我等怕了、怕再开另一本还是重蹈覆辙、于是就只能硬着头皮先把这本书写完再说,我想要有始有终,而它确实已看到结局曙光。不过再后来时代变了大众口味变了这本书终于开始恶评如潮,今年破天荒一个新读者也没出现过,我又不是铁打,我会脆弱会动摇、不止一次,最后坚定着继续写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这故事。

    然而,这故事我不是用来自娱的、而是拿来分享的,不然我自己放脑子里每天睡前想一遍不行吗,还不是希望有读者能共鸣?读者再少我都能忍,我可以只写给特定的寥寥的几个人看。但这几个人也开始接二连三地不热衷、不珍惜、甚至竟出现跟其他人一样要弃坑不回的迹象,那我就实在没办法写下去。这或许可以理解为读者越少我就越依赖吧,我习惯了更新一章之后几个人一起各抒己见地讨论剧情。如果没什么人反馈或评论,我就不知道我写得怎么样、下一章需要注意什么,那我更新之后无异于是在糟践心血,甚至我会觉得我白写了。这种状态下,我还保持日更简直就像个笑话,那意味着我每天都要苦候回应然后每天都要一场空,再这么下去我吃不消。

    所以,接下来就算写,也是写给自己看看得了,没必要发在网络上。等过阵子大家不那么忙了、不再囫囵吞枣或见缝插针又或者给我画饼充饥了,我再恢复更新吧。唯一对不起的是烟花,感谢你每章都为我写本章说,其实你才是最忙的那个,谢谢这么久以来的陪伴。

第1766章 山河变人情如故(3)

    那就好,那才是真的没什么后顾之忧……杨宋贤想,飘云真没什么好让胜南牵挂,后方令人担心的,实则另有其人啊……

    “到这份上,实在也影响大局了,胜南已经不可能对星衍无条件袒护、因小失大。江湖和战场注定是两码事。”这话看似是杨宋贤对百里飘云说,却其实是对林阡说,是判断,也是规劝。

    之所以会说出这么一句不符合杨宋贤风格的听起来竟有些老成持重的话,是因为杨宋贤身为红袄寨的三当家、站得最近,因此比任何人都清楚,山东义军对江星衍的包容度与其它盟军截然不同——长期被江星衍仇视的红袄寨本就是一捆干柴,被这火苗一点、还不燃得燎原?所以他不得不帮匪气太过的林阡留个心眼——

    最干的那一捆,不是别人、正是杨鞍!莫忘了,杨鞍在重逢妙真的第一刻曾捶胸顿足:“不是你的错!胜南!我知道,是那个居心叵测、吃里扒外的江星衍所害!若被我再看到他,必将他抽筋扒皮泄愤!”杨鞍和他的追随者,本就把妙真的毁容全归咎在江星衍身上,这节骨眼上,再发生小曹王因江星衍失之交臂的事……每双眼都在盯着林阡接下来怎么做!

    涉及江星衍,鞍哥已出现想不开的迹象,杨宋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便是他不忍对林阡明说、以及自请留在后方照看大局的根由。胜南啊,其实比谁都心思单纯。

    不错,杨鞍就和那小曹王一样,身上的每条缝都快被苍蝇们叮开了。正是这段时日,“失去了鞍哥的红袄寨,非但不是一盘散沙,反而比以往更加能打”“听闻盟王在降服刘六当家时,说过他最信任的人就是六当家,暗中曾托付六当家和吴当家一同管控李全,所以六当家是可信的”“盟王收七当家的时候说‘两年前反对鞍哥的不止一个,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是七当家在蹴鞠场上给我指点了一条明路’那么七当家也值得跟”……诸如此类的言论弥散在宋营——居然还能传到一个隐居避世的杨鞍耳朵里,可见暗中的散播有多广!

    这三句影射出什么意思?对红袄寨,杨鞍只有副作用而已;杨鞍力保的李全,刘二祖很早就在帮林阡盯;林阡为了收买人心,再三强调两年前杨鞍曾被大众反对。全部指向同一点,林阡说可信就可信,林阡说值得跟就值得跟,林阡说要管控就要管控……

    而最近,李全确实还是被林阡盯得死紧,孤家寡人,行动不得;

    而最近,杨鞍受伤,杨妙真亦然,刘全、展徽等人哪个不在泰安赋闲?诸如刘二祖、郝定、彭义斌之类,又再崛起!

    林阡他,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都好解释,一线拼尽刚好二线交接,花帽军和铁甲马队也是这样,徐辕、李君前哪个没出局?可是……宋贤只知道这些话杨鞍听不得!

    然而,在杨宋贤眼里,甚至在心窍玲珑的陈旭眼里,这些流言都不可能是宵小刻意针对杨鞍散播的。因为,杨鞍历劫归来除了杨宋贤、林阡、杨妙真就没见几个人,杨鞍死而复生的事,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么宵小怎么可能知道?既然公众不知道杨鞍还活着,所以,这就代表民意啊,民意就是巴不得林阡当这红袄寨的主?

    那么杨鞍就难免要想到这一点了,为什么我复活的事你们不通知旁人?提防我争权?!

    情谊再深,也敌不过心思重。既然传言里的是红袄寨大部分人的真情实感,那林阡隐瞒世人杨鞍的存在虽是好意却难免引起误会,可争如陈旭叹息的那样:“主公太过相信兄弟,只会想到‘以免敌人狗急跳墙、想到从鞍哥这里掳掠’这一层。”陈旭或杨宋贤的旁敲侧击根本提醒不了林阡,所以有关杨鞍的担子就落到了宋贤的身上。为了帮林阡实现红袄寨最终的完璧归赵,宋贤必须在这段关键时期粉碎传言带来的负面作用。于是逼自己提升了好几倍的缜密程度,冲着谣言源头四面连发,各个击破,并借着和杨鞍的亲兄弟关系,帮林阡润物细无声地做起沟通桥梁。

    “莫乱走啊鞍哥,外面形势复杂极了,您又是红袄寨的万人之上,万一被夔王府发现、劫持走可怎么办,胜南会阵脚大乱……别心急,痊愈之后再出去逛。”负伤太久难免胡思乱想,杨宋贤对杨鞍的心情能理解、心境也能揣度。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杨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既不愿杨鞍过早暴露、徒增危险,也杜绝杨鞍听到外面更容易引发矛盾的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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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宋贤却知其一不知其二。

    杨鞍复活的事,对于夔王府来说不是秘密!人是他们抓的,也是他们刻意放的,哪有什么过早暴露、徒增危险?六月十九那晚,夔王府之所以不杀杨鞍而留其一条命是为了日后钳制李全,后来发现李全不够资格对抗林阡,便直接用来钳制林阡罢了!

    是了,李全不够格,杨鞍够,整个山东甚至天下,有且只有这个亦师亦友的杨鞍能对林阡占据制高点。兄弟,是林阡的死穴,难疑、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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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知其三——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外面传言更厉害?外面有的里面都有。

    杨鞍之所以能听到墙外流言,并非传言散播得何其广,而是因为有嘴在墙内,恶意地针对性地散发在杨鞍耳边——

    八月末,江星衍虽然直接燃尽了宋营内部的天火岛、却给夔王换到个价值连城光芒万丈的路成。此人作为短刀谷的将二代,根正苗红,“若然变节,比天火岛要方便使用得多。”夔王妃素心曾给李全足够的绊倒林阡的勇气,“路成自己分量就够重,何况他身边不会没有小团体。拭目以待。”

    那日,酒馆内的“偶遇”,假道士拉着微醺的路成到转角,直接就丢给他一颗重磅炸药:路成,我们是故意靠近你的,一切都是我们利用你的,江星衍是你协助我们逼走的。要去告发我们吗,不怕你主公怪罪、猜忌?整个宋盟,会否认为江星衍从头就是你路成在同金军一起在迫害?呵呵,据说令尊大人也正在来山东欣赏你功绩的路上?

    路成如雷贯耳,一下就酒醒了。

    人心都是肉长,会震惊会害怕却岂能说变节就变节,况且路成本是个平凡无奇小人物,不觉得自己能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浑噩之间转身就本能要逃。

    背后却陡然一麻:你今日一走了之,你的妙真姑娘,体内的生死符,我可就不给解药了。

    独独一句就钉住了路成脚步,与此同时一丝冷汗流下脸颊。

    顿了一顿,瞬间爆发,大怒转身扑向那假道士:“找死么!!”

    “考虑好了,再答复我。”那假道士岿然不动,武功显然在他之上。

    后来路成才知道,假道士原是个和丘处机长相极为相似的天火岛人,正是在杨妙真被炸伤后,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寻找机会往林阡近身的十三翼烧冷灶。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九月初天火岛立即要求路成往杨鞍耳边吹风!却哪那么容易?眼见谣言就要生效,却被那杨宋贤注意到了封堵,使得他们的暗处出招连番折戟,一不做二不休,只得祭出杀手锏,指示路成将杨鞍带到隐居处隔壁的医馆。

    “神道,不知我这伤,几时能好?”由于路成和杨妙真关系极好、又是林阡的近身之人,杨鞍刚好憋得慌想在近处走走,于是深信不疑,任凭路成帮自己巧遇了这位正在坐诊的“救过妙真的”“丘处机”。

    “善人,谁说您的内伤未愈,您的伤早就好了啊。只不过,好像中了些毒,才每日喘不过气的。您怎么好像……每日定时服毒?”假道士装得大吃一惊,却教杨鞍听得心一紧,内心最怕的那一幕就是……

    六月十九那晚以后,幽闭自己在迷宫里的,该不会是……林阡的人?!

    爱钻牛角尖的杨鞍,之所以内心最怕那一幕,是因为江星衍的隔阂、刘二祖郝定这些假想敌,除此,也因为,最近西线传来消息,凤箫吟竟在大胜的优势下放走了她的父亲曹王……提及曹王,怎能不想去年十月吴越之死,风传那是林阡伙同岳父暗害,而徐辕或林阡本人都没拿出任何实质证据洗白过莫非和段亦心——平心而论,杨鞍一直信任林阡没忘本,却始终怕林阡被情爱冲昏头,以至于走上和金军暗通款曲的不归之路!

    可他也不仔细想想,林阡的人,无论去年十月的邓唐还是六月十九的泰安,都在杀敌前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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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耆山,前线。

    无论地头蛇郝定、久在近前青潍的刘二祖、抑或初来乍到的彭义斌,都已作为红袄寨要将,与王敏、袁若一起恭候林阡多时;

    后方,已然稳定的泰安、沂蒙、青潍、胶西,则交予王琳刘全、时青夏全、国安用裴渊、张汝楫霍仪打点,徐辕、杨致诚、杨宋贤、独孤清绝分别辅助,李君前则坐镇两淮与齐鲁之交;

    暗处战场,洛轻衣、段亦心、胡弄玉、茵子均已在情报或毒坛就位。

    林阡心里铆着一股劲,要继续和那个人斗法:“陇右七战没打完,林陌放马过来吧!”

    山东之战到这份上,林阡的眼里除了林陌也没其他人了。躲得再深,他也是曹王府唯一的主帅;退让得越厉害,越是控制不住那些气味相投的人对他军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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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林山事件之后,我本就是临危受命,代替小曹王成为新主的……”林陌对战狼、薛焕、高风雷、卿旭瑭这些为他打抱不平的曹王府高手们说,“如今,还回去,也罢。”

    “外战时,夔王府军师与我想法几乎都一致。虽我隐于幕后,我军并无损失。”林陌对完颜瞻、移剌蒲阿这些忠臣良将们说。

    “内事中,每遇抵触,不必顾我。”林陌对封寒、郭蛤蟆、曼陀罗这类更折服于他个人魅力的死忠说。

    一而再再而三对小曹王让步,林陌心里清楚,换林阡对盟军,也一样这般无私。黔西魔门,历历在目……

    可叹故事的主角只有一个,上天却安排了两个有共同秉性的人。

    众志成城、如火如荼得照镜一般,对面红袄寨一副历劫重生的气势,而身后的金军则迫切想要凤凰涅槃。

    林陌虽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却自觉站在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和林阡争锋的极点,要漫天黄沙席卷宋土,要堂堂正正地向他复仇。

    林阡,你麾下强将如云,我手中王牌也不少,完颜瞻、郭蛤蟆、移剌蒲阿、仆散安贞……哪个假以时日都可成为不世出之名将,而小曹王虽被你驱赶走了大批精锐,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完颜斜烈和完颜良佐小小年纪都能骑善射,就算小曹王自己也是箭术百步穿杨的高手。

    遥望万里林木翻涌,山巅清气如浪堆叠,蓦然林陌胸中血热,感应到了林阡所下战书——

    林阡,你又一次,将我和我的人逼到了退无可退,

    决一死战?好,那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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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了几天就写了几天,是我自己比较放不下这……

    那就,继续吧,加油~~~

第1767章 风声雷动鸣金铁

    此番林阡与林陌在东线首度斗法,留陈旭坐镇后方、统筹大局并保证前线供给,因此是靠杨叶和王敏两位军师出谋划策。

    排兵布阵之初,他俩一度推测:小曹王将两大王府暂时弥合,金军的谋主应是仙卿和完颜瞻;先锋为移剌蒲阿、完颜斜烈、郭蛤蟆;鉴于前段时间十八(谐)路诸侯战至力尽、曾经的一线大多都已经退居二线休整,还能上阵的中坚,无非就是恢复能力异于常人的夔王府曹王府高手堂。

    “兵来将挡,主公非亲身出战不可,柳姑娘要时刻小心为他掠阵;至于其余武将,且看各位的了。”杨叶与袁若、郝定、彭义斌一见如故,帐下亲切地为他们分弓。

    “完颜斜烈?他还没被我们袁若打怕呐?哈哈哈。”郝定边牵马欲上阵、边与袁若勾肩搭背豪爽笑。南宋官军世代相传的抓钩包纲技术,到这一代已然融会贯通形成体系,袁若正是自幼专攻此术,两年前便炉火纯青到能将铁甲马队克死——金军盾牌再坚、骑术再高又如何,袁家军有序掷钩,战马齐被拖着走,熟练包抄穿插过,盾牌悉数被缴获,如是,宋军节奏整齐,金军阵脚大乱,两个场面对比着看泾渭分明,结合起来看都是无比壮观。

    以巧制蛮,这手法会被敌人偷过去,师我长技以制我?实际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更何况是要针对性破解?才两年,郝定有信心,那帮金人依旧拿袁若没办法。

    “不可轻敌。”袁若虽也自信,却如昨般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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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稳重点没什么不好——谁也没想到,一触即燃的望海山战场,果然溃不成军的铁甲马队里,竟令人瞠目结舌地混了一头稀罕的坐骑——牛……这奇葩,袁家军的抓钩对付不得……

    那头牛是金军骁将郭蛤蟆所有,体型虽然庞大,却比马儿还灵活,在不太平坦的战地里竟还身轻如燕!这直接助长了郭蛤蟆本身的神妙箭术,不多时便对着宋军兵阵射得风驰电掣,一番扫荡星如雨,沾衣欲掸更成火,金军以变制旧,打得袁若等人反倒先不成阵,若非生性谨慎,怕是直接就回不来了。

    “郝将军,郭蛤蟆这头牛,玄机应在牛尾,你携尖刀利剑,招招对着那儿砍,便能救袁将军。”杨叶在制高点观察良久,终于发现端倪,立即跳下来,教郝定如何切中肯綮。

    “行,杀他个片甲不留!”郝定领命,二话不说持刀上马。

    马耆山三面临水、唯南麓有路,八月下旬便因林陌和仙卿相同的战略眼光而成为金军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九月上旬被宋军对症下药、开山凿路,硬是从悬崖如削的东北两面欺到金军近前,部分地段更是一旦攻占便即刻抢修哨楼。望海山这里的十多亩平地,为极顶上难得的走马之处,显然是金军兵将屯驻最多亦是宋军最想攻夺。看似利于女真族骑射、宋军不占优势?非也,郝定策马飞驰,只觉手中刀顺风而行,前所未有的无拘无束,多亏了胯下好马啊,主公送的!不对哦,主公是抢的,郝定大笑:“多谢小曹王赐马!”

    手起刀落,干脆流畅地在十招内便将郭蛤蟆的牛尾巴砍了小半截,说来也奇,那牛儿被砍中别处都不妨碍施展反而还越斗越勇,可是尾巴上才掉了几根毛,竟立竿见影地跑不动了。

    不仅郝定、袁若觉得新奇,宋军都交头接耳说这头牛近妖。不过,令杨叶连连称叹的,却是郝定和袁若的无懈可击:“郝定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袁若似林木森然行列齐肃,盟王调(谐)教得好啊。”

    “郭蛤蟆有难,谁去救。”身为金军谋主的仙卿早有预见,在郝定、袁若默契互换攻守的同时,便一边以令旗调动周围兵士恢复阵型,一边问谁出阵救援郭蛤蟆和完颜斜烈。

    移剌蒲阿还没开口,身旁白袍小将已出列:“军师,良佐请战!”

    “还是我去?郝定太嚣张了……”移剌蒲阿怕他经验不足。

    “有志不在年高。”仙卿摇头,示意移剌蒲阿候补,“良佐,你与蛤蟆同岁,同是我大金未来。”

    “那便更该是我救他了,移剌大哥,多谢!”当仁不让,头也不回。

    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这位完颜良佐一出手就教人直呼英雄出少年,他身上不愧流淌着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血,战力非凡到竟连郝定都猝不及防被压了好几回合!“机会!”郭蛤蟆成功逃离郝定刀锋、果断报复、反手便是一箭猛袭。“郝将军闪避!”袁若眼疾手快,赶紧挥刃来斥。几来几往,完颜斜烈也回头相帮,三个小将在完颜瞻授意的鼓声指引下,悄然渐进地将郝、袁二人锁定为一个整体合围,一个转瞬便从半温不火质变为绝对的碾压之势。

    “难以置信他们竟是第一次合作。”王敏不紧不慢依照形势改变阵型,安排彭义斌听令救急,彭义斌不屈剑不负所望,一如既往得迅如闪电急若惊鸿,按他指示从唯一破绽由外而内切入战局,迅疾将斜烈、蛤蟆、良佐在半空中的暗连之网打散。

    “移剌将军,务必保住他三个。”不必仙卿或完颜瞻发号施令,移剌蒲阿自发催马上前,勇悍如他是此地战斗经验最丰富,毫不犹豫地就把武功最高的彭义斌揽下:“彭倔子,吃我一刀!”终是要靠以杀制杀!

    时空中,刀光剑影和山雾海气,趁此机会无声无息交换了无数次。孰虚孰实?不过是一件事物的前世今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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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耆山以险著称,大部分战地都无法像望海山这般走马交戈,但不管有无马匹参与,激烈如斯的刀枪比拼,金宋之间从此后几乎一日内都要发生七八战。

    其实每一战林阡都在,任务却单调乏味——他负责从范殿臣、张书圣、战狼、卿旭瑭、高风雷、薛焕、封寒、仆散安贞、曼陀罗等等身上提取经验。不是主角,不提也罢。

    提一嘴吧,要完全碾压也不太可能,毕竟这些人单拎出任何一个都是当世的绝顶风流,何况封寒那样的“神将克星”会毫无道理地湮灭旁人内气,所幸,一来现阶段夔王府和曹王府貌合神离,二来柳闻因的“天人合发,万化定基”进步神速,在她寒星枪滴水不漏的守御之下,林阡饮恨刀豪兴攻掠,怎一个痛快淋漓了得。

    “柳姑娘,年纪轻轻竟这般成就……”不同于别人都担心被林阡砍死,身为敌将,薛焕的注意力更多在柳闻因身上,她还是那样喜欢女扮男装,随着战斗的白热化愈发英姿飒爽,原想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缓得一缓,一枪流离被无缝对接为一刀电闪,薛焕只觉整个魂都被抓到另一个空间——美人儿分明跟他隔着千里山川,万顷血海,忍不住以手抚膺腿脚发软:那是谁的刀法,豪气荡气回肠,“峥嵘而崔嵬,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约莫五日从各个角度凑阵合击,这帮高手没一次能将林阡柳闻因打平,拖住林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别说毒蝎刀、月牙鎏金铲、风里流沙刀望而生畏,朔风刀、楚狂刀止步不前或发挥不善,便连雷霆战锤、逆鳞枪也乏善可陈,甚至血狼影都毫无进展!

    “不行,再这样下去,林阡迟早会习惯的……”更可怕的事战狼没敢说:林阡他……好像还在升阶?!是的,能体验到,林阡一开始还是硬碰硬,渐渐居然以静制动,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样子……

    战狼有时候会犹豫,我是不是该劝范殿臣少出点蛮力、尽当陪练?!可是又开不了口:别被夔王府以为这是在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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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望海山”外,“狮子峰”和“一线天”等地也是金宋武将们角逐的常见阵地。诸如此类的险峰都是拔起而起、高不可攀,于是每当骑兵步兵在别处交锋,工兵都必须在城防工事上再筑高墙,从而对敌人实现“以高制高”。由于金宋所占的地势差不多,谁更高就看哪家行动更快,一边拼自身实力,一边毁对方成果,所以神臂弓、床弩、抛石机拿得出手的全都朝敌人开设,往往是没日没夜的矢石交攻,铺天盖地,风声雷动,金铁齐鸣。

    “棋逢对手了。”完颜瞻才刚在地图上圈住一个新处,不刻就发现对面的杨叶原也想到了一起,“杨智囊原和厉帮主的夫人齐名?倒也难怪。”

    “完颜合达,他不愧是邓唐之战被誉为‘楚风流第二’的那位。”杨叶看正面强攻屡屡受阻,思前想后,唯有采取侧翼迂回,趁其不备向金军的“鹰愁涧”偷取。

    杨叶对林阡建议道:此刻,敌人的精力都被分散开来,则鹰愁涧一带无人防守,若以穴攻之法,在其据点正下方掘地道,可顺势潜入金军粮仓,进可夺,退可烧。

    捉襟见肘的完颜瞻总算比杨叶慢了一步,但还是很快沉下心来对林陌提议说:以穴制穴,我军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反向掘地道,与之贯通,将其挫败。

第1768章 旗帜倚风飞电影

    尽管实力相当,苦于起点相异,九月中旬,宋军连战连捷,金军退无可退,绝处无奈又被逼出神幻之术——

    郝定、彭义斌原已将前来护粮的郭蛤蟆、完颜良佐打得溃不成军,忽然间“鹰愁涧”一带昏天暗地飞沙走石,见只见山间涌现出无穷纸片人,全然听凭郭蛤蟆差遣,不仅战力非凡,而且刀枪不入、火烧不透。杨叶闻言直蹙眉:“郭蛤蟆从哪搞来这么多妖术?”林阡也想起昔年魔门的诸葛其谁、宁家寒尸,心忖金军竟用此道、怕是已到极限。

    “既然防火,那可否尝试水淹?”王敏问,“不过,据我夜观天象,最近这段时日,都不会有雨水。”

    “无妨,离此地不远的仙女山,有可以蓄水的天然池穴,地势也比鹰愁涧高不少,实战时,若能将纸片人引到临近的壕堑之下,再决堤水攻,便可将这些妖术清除。”杨叶说完,王敏附议,林阡也觉可行。

    “主公,末将愿先带水去尝试:郭蛤蟆的纸人,受潮会否失效。”百里飘云伤势未愈,请战时也只能挑些轻缓的活干,不然主公不会答应。

    “好。自身安全为先。”林阡点头,百里飘云行事是最稳妥、细致,由他做这第一步试验,断然不会对郭蛤蟆打草惊蛇。

    因海上升明月来报,完颜宗浩的河南军有异动,先锋可能正朝莒县来,妄图里应外合打破马耆山危局。刚好此间金军只剩一口气,所以林阡再三强调:“兵贵神速。要在完颜宗浩到之前,掐断金军的意念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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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飘云身先士卒,只为知己知彼、先胜而后求战。

    一旦摸索出那纸片人果然惧水,杨叶与王敏立刻在地形图上寻找低洼地段、以之为纸人纸马葬身处,同时,林阡亲自督促,在近前择地蓄水,并暗开壕堑勾连。

    “我刚好有伤在身,可以佯败,将郭蛤蟆诱入此间。”九月十九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百里飘云请缨将郭蛤蟆及其纸片人诱入埋伏。傍晚时分,天时地利人和全然偏向宋军,一声震响竟好似有堤坝崩塌,滚滚洪水从天上来……

    金军情报吃亏,怎料这马耆山也能神速建坝,甫一遭遇泄洪,千军万马全陷汪洋泽国。水势猛烈攻击之下,纵使血肉之躯也经不起围困,更何况纸片人,一经浇淋便成白茫茫一片,何谈反抗?战力全无,全军覆没。郭蛤蟆这支精锐在纸片人的掩蔽之下,原是林陌麾下体力保存最全,经此大败,骤变最弱,金军无异于遭受致命一击,还等什么完颜宗浩来?先等到的必是林阡劝降的使者!

    山雨来时,漫山都是溺水的死尸、泥坑中翻滚的俘虏,以及挣扎着仍然有逃离希望的败兵。制高点,杨叶、王敏正同林阡欣赏胜果,林阡收到海上升明月的最新飞鸽传书,忽然脸色大变,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来:“我打错了!”

    “盟王?”“何错之有?”杨叶、王敏一愣,这才发现,洪水不知怎的,忽然开始自行减退??

    战法细节无错,但顶层设计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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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轻衣告诉林阡,金军对海上升明月的反侦查能力明显跃升,以至于宋谍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原来,林阡多此一举了,前几日,杨叶对鹰愁涧金军采取穴攻时,原想借地道潜入,却被完颜瞻发现而堵住。宋军自以为失败,无意间,破坏了金军的水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彼时金军已筋疲力尽,纸片人这类妖术虽可令宋军困惑,但自身就有时效限制,金军的救兵根本撑不到完颜宗浩到。

    也就是说,没这洪水,林阡便可以派使者去劝降了,没水喝的金军那时就大势已去!

    金军的苦处,却瞒住了情报一向优越的宋军整整四日之久,优越吗?洛轻衣提到了极为可怕的一点“种种军情,似故意将我排斥在外,他们不光是反侦查那么简单”,她怀疑金军已经锁定了她的范围,这次既是战事紧急宁枉勿纵,也是为了进一步确信!

    非但如此,所谓纸片人,根本也就是金军的障眼法而已,借着郭蛤蟆打出去的名号,骗百里飘云试验、骗林阡蓄水,按部就班转移宋军注意力,金军自己则根据地势地貌,选定了宋军可能的埋伏圈,继而于更低位置暗挖沟渠,以待疏导……疏导,一为救败兵之命,二为——引流!

    做这么多,既要损人,也要利己。

    “我军缺水,因‘水’于敌。”黑暗中,那人唇角勾起一丝微笑,那人是谁,看透了林阡的心思,借林阡之手把山泉从仙女山引到鹰愁涧据点,让林阡乖乖化身为大自然的搬运工。

    “此战郭蛤蟆随行的金军水性都极好,所以牺牲降到了最小,你们宋军不会有所怀疑俘虏过少,毕竟大部分要消灭的本就是纸片人啊。”黑暗中的那人隔空对林阡说。

    退潮近在咫尺,林阡恨得咬牙切齿:“好个林陌……倒也不怕我在水里下毒?喝死他。”

    “周边毕竟有民众,或许对面的仙卿也利用了您的仁心……”杨叶说,对面的谋士还有一位,主导过不久前的撬动小曹王,熟知林阡顾忌寒毒。

    “这算……连环计?水淹七军变成水养七军!”就因为这样的计谋百出、防不胜防,本已黯淡无色的败军之营,陡然竟教林阡眼前一亮,亮得眩晕站不稳。

    “盟王?!”王敏眼疾手快,太重了,没撑住,还是被他捂头栽倒下来。

    “头有点疼……”原以为给了金军致命一击,谁想竟成为他们绝处逢生的一环,林阡能不头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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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的林陌,光芒万丈,倒也不妨碍着金军众星拱月……”王敏遥望着续起的战斗——一马当先来救郭蛤蟆的,正是毫不惧死的移剌蒲阿、初露锋芒的完颜良佐、甚至完颜瞻身为谋士之一也亲冒危险,王敏心想,盟王或许并未多此一举,九月十五去劝降也不会奏效,这些人为了等完颜宗浩的救兵来,注定会各显神通、挺到那脱身一刻……心念一动,紧张至极:“我们,要不要去离间林陌和小曹王?”

    “无需离间,这一战之后,自然而然。”杨叶扶起林阡,摇头。

    “没必要。”林阡也不希望曹王府不团结,毕竟蒙古在侧,他不愿金军的分支派系更多、更乱。

    而且……他被激发出了斗志,要想堂堂正正和林陌决斗!

    然而头疼脑热,林陌已顺利渡过难关,那一厢,完颜宗浩的援军也浩荡开来!

第1769章 戈铤射月明霜锷

    夤夜,鹰愁涧上金军灯火通明,对林匪的算计成功,令擅长苦中作乐的他们士气触底反弹。

    林阡自以为淹死了郭蛤蟆大片纸人兵,却亲手帮林陌解决了金军的水源问题,使其有足够实力撑到完颜宗浩前来补充兵源……恼羞成怒之下,那战鬼头疼发作——林阡,这些年来,我林陌活成了你的影子,总算这回,让你活在我的阴影下一次。

    “驸马,您头疼好些了吗?”郭蛤蟆自己还挂彩,却先来关心一隅营帐中,这位戴着斗篷不能露面的白衣男人、幕后功臣。

    林陌听到外界的人声鼎沸,感受出金军的如火如荼,难免欣慰于被这种热血沸腾的氛围环绕,竟忘了答郭蛤蟆的话,许久,才答:“无妨,不是我自己的病。”

    “宋军攻势本来尖锐,机关算尽却一场空,如今疲惫不堪,不得不消停。多亏了驸马您啊。”郭蛤蟆笑着说,对面尽做无用功。

    “还是牺牲了你的祖传幻术,那东西,你轻易不拿出来。”林陌略带痛惜地说。法术之类,虽锋锐但受限,永远不及智谋恒久。不到万不得已,不该消耗使用次数。

    “不打紧。”郭蛤蟆满眼崇拜,“为了驸马,为了大金,值得。”

    “驸马,林匪最新的兵力分布,还不完全确定……”控弦庄费尽力气才钻到宋营附近打探,相比于海上升明月的滞后,他们不仅滞后还具有太多的不准确性。

    “……”林陌才看几眼,便肩头一颤,头疼得愈发厉害。

    “怎么?驸马?”郭蛤蟆心随之一凛。

    “宗浩将军几时能达?蛤蟆,你先去相迎。”林陌由衷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小曹王已派了斜烈和良佐……”郭蛤蟆说,小曹王本尊终于到了。

    “不够。还需调动高手堂,半数左右,段大人调配。对他说,极有可能不是迎,而是援。若能及时会合,尚能规避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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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了。

    林陌事先被骗了过去,仙卿也没能超前预测到:好个林阡,得知马耆山金军战力回升的瞬间,立刻就改换了宋军的头号打击对象——

    宋军对马耆山的铁桶包围一息松动,便立即对前来增援的完颜宗浩开了个口。什么叫无缝对接,吃瘪的一刹就使坏,装病倒下让宋军撤散。

    计谋很简单,假意撤军,星散在侧,引诱入伏,伺机扑杀——不对,不是扑杀,战士们已经很疲惫了,这也是林陌和仙卿认为不可能还有战斗的根因——那就用今天傍晚没用完的水吧。林陌,我林阡说要水淹七军,那就得水淹七军,不淹你,也就换完颜宗浩。

    战前,林阡希望“在完颜宗浩到之前,能掐断金军的意念之光?”事与愿违,本来快灭了,竟送他们亮了。

    一不做二不休,那我就要让他完颜宗浩来不了!如此更能掐断!林阡此计才出,杨叶连连点头:金军久输刚赢,难免小人得志,戒备最低,而且,改不了的捉襟见肘。

    完颜宗浩初来乍到,才刚进入鹰愁涧境内,便见狰狞的洪水奔腾翻滚汹涌而来,夹杂着折断的树枝、石块、纸糊、刀枪剑戟。没错,连地方都一样,就是针对郭蛤蟆纸片人的决堰之处……

    “宗浩将军危矣!”不刻,仙卿在小曹王身侧也惊闻变故,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褪。

    先前他和林陌想的一样,既然鹰愁涧据点的水已够喝,好计谋不可能吃一辈子,而且沟渠之类恐为杨叶所反用,所以金军宜见好就收,入夜就封死了疏水、引流之路。也就是说,完颜宗浩要是被淹,水性若不好、很容易溺毙……

    完颜宗浩是谁啊,仆散揆之后的大金官军总代理啊,还得靠他和完颜匡一起去对宋廷威逼韩侂胄献头颅啊!

    “可是,林阡哪可能那么快又蓄上这么多水?”仙卿主要是没想到这一点,片刻前还以为林陌增派高手堂是杞人忧天,踉跄跑出来时,鞋差点没穿好。

    一惊驻足,我只知林阡仁慈,不会下毒祸及民众,却忘了他霸气,为了纸片人没必要全力以赴,所以泄洪也只开了一半闸……入夜后,另一半刚巧用给了完颜宗浩。

    林陌则始料未及,林阡会和自己在川蜀一样,明明已经输了,最后一刻全力扭转!恍惚间,只看到那影子光明处冷笑,仿佛在对自己宣言:“怎么?就准你林陌对我吟儿这样?”

    “他,之所以退兵,不是因为吃瘪头疼吗?我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头疼脑热,以及失落的心情……”这个世界上,林阡和林陌是最不需要对彼此进行侦查和反侦查的……之所以效果逼真,那一定因为,头疼就是真的。

    “我早就想说了,驸马,您这症状,像极了喝酒喝多了、没醉的时候的样子……”移剌蒲阿红着脸说,林阡的头疼是真的,只不过借题发挥了。

    “那你不早说。”完颜瞻也匆忙赶到此地,一边狂奔一边擐甲执锐,林匪啊,真不让人消停!

    “合达守好本营,蒲阿机动待命。”林陌极力淡定,发号施令,继郭蛤蟆之后,这两支人马战力最高。

    全军上下,皆因完颜宗浩的受困,而沉浸于震惊、恐慌、惧怕之中。唯独帅帐内的完颜君剑,在见到移剌蒲阿和完颜瞻等人纷纷往角落跑就攥紧了拳,这算什么意思!本王三令五申,莫要有驸马半点痕迹留存!你们,你们竟!反了吗!

    “小王爷,事不宜迟,赶紧先去接应完颜斜烈兄弟?他们最先援宗浩将军,如今正一起身陷重围……”仙卿表面毫不动容,还提示小曹王以立功来立威,不知不觉就拉近了小曹王的心,“不过,要谨防宋军围点打援,在各个洞壑埋伏以守株待兔。小王爷,若能将那负伤在身的百里飘云生擒,不失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完颜君剑眼前一亮:“唯一的切入点了……”转过头去,因记得移剌蒲阿和百里飘云有私交,既是试炼也是想逼着移剌蒲阿与其断绝关系,更是要提示我完颜君剑才是金军主帅,便厉声吩咐还在等林陌号令的移剌蒲阿,以及另一个小曹王所认为的奇货可居,“移剌蒲阿,你率领大军,为江星衍掠阵。江星衍,你是主将,务必带彼处的宋军人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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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驸马,不好了!”无论明处暗处,俱是如坐针毡地等待消息,不到半个时辰,终有小兵上气不接下气,因过于焦急而过帅帐不入、直奔一隅林陌藏身之处,“宗浩将军他,他……”

    林阡林陌斗法历时半月,马战、步战、水淹、火攻互不相让,箭石交错、堑壕穿插,心理、间谍两相错手,最终,竟以马耆山金军幸存、完颜宗浩大军覆灭而告终……

    完颜宗浩,仆散揆第二任的金军前线总指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一代名将,北伐鞑靼,平定边陲,南征宋朝,逼宋廷割地称臣,未想才刚要闯进抗金联盟的战史中来,便稀里糊涂地成了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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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烟与火焰布满了整片天空。

    在水淹完颜宗浩之后,宋军半刻不停歇地对金军援兵酝酿火攻,在他们增补的必经之路上诸多洞壑,埋伏尽了帷幕、薪草与膏油恭候大驾。

    决胜之战,就教这完颜斜烈完颜良佐作为赴汤蹈火的第一双!

    金军彻底陷入被动,郭蛤蟆和半数高手堂作为第二批人马营救完颜宗浩失败,不得不转道赴此,见状却不得不犹豫到底是弃车保帅还是甘心被围点打援?就在这踟蹰不前的关头,一个不慎便滑入了宋军陷阱从此泥足深陷——

    仙卿猜是各个洞壑?不是,是“诸多”。虚虚实实,绝望中透出点滴希望,郭蛤蟆才刚喜笑颜开“这条路上没伏兵,可以绕到宋军身后反烧”,只移一步,便被斜路数条火龙包围。

    好个百里飘云,直接用马耆山的狡兔三窟,串联并联出令人惊艳的火行之阵,一刹功夫,便教卿旭瑭那般的武学宗师都迷失在熊熊大火的死路。

    “百里少主名不虚传,难知如阴,深密藏形,阴霾迷漫,莫辨辰象……”同在此地,刘二祖的谋士霍仪赞不绝口。

    金军人马烧溺,一时死伤惨重,当意识到此间宋军准备充足,高手堂狼狈脱身后思及本营安危不得不自保回头,但完颜良佐和郭蛤蟆还深陷水火窘迫不堪……整座马耆山甚至整个天下,包括他二人自己,那一刻都全部做出了“弃车保帅”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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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也十五了?”烈火中,郭蛤蟆问。

    “嗯……”完颜良佐尚在寻生门。

    “结个兄弟,一起上路吧?”郭蛤蟆笑着递来一壶酒。

    “好。”完颜良佐继续冷静寻生门。

    “古来圣贤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郭蛤蟆叹了一声,已准备好被火烧死。

    “寂寞啊。”完颜良佐心不在焉寻生门。

    “啊?”郭蛤蟆一愣,还以为他莫名其妙临死要叹一句寂寞。

    “古来圣贤皆寂寞啊!”完颜良佐转过头来一脸无辜,他自幼通读汉人书籍。

    “不是死尽吗……哎呀……”郭蛤蟆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完颜良佐拉进生门。

    “命不该绝,我就知道,这里也有曹王的迷宫阵!”完颜良佐笑着说。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郭蛤蟆嘴都闭不上。

    “蒙的。先前我军被困在莒县县城时,一度借助迷宫阵脱险,不逃到别处,非逃到马耆山,不就说明,这地方藏着的宝最多?”

    “对,也不对,若是曹王有阵法在此,战狼大人怎会不知道?”郭蛤蟆问,粗中有细,“适才他也被围困了,哎,真可惜,驸马虽是亡羊补牢,可差点就能救到宗浩将军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段大人兼顾的事情太多,也不是所有细节都清楚?”完颜良佐摸摸后脑勺,“先找路回去!”

第1770章 不知乘月几人归

    “何以眨眼功夫,他二人都不见”百里飘云虽抓住卿旭瑭这条大鱼,却惊闻郭蛤蟆和完颜良佐两条小鱼漏网。

    “没关系,两个细枝末节,敌得上这高手堂?”刘二祖笑着说。

    “话虽如此”百里飘云还没说完,便被卿旭瑭的笑声盖住:“哈哈哈哈。”虽被火灼得遍体鳞伤、连朔风刀都遗失了、只能勉强睁一只眼睛,卿旭瑭却视死如归地笑,“所幸是我!”

    “将他押去给主公。”飘云闻言心里一凉,深知林阡惜他才干、却恐怕林阡爱而不得。

    “少主又有劲敌!”原已大获全胜,正自清点残局、结算战利,忽闻金军居然有人逆行、不顾一切往这火坑里跳。

    “星衍”飘云可不愿自己放的火伤了那无辜,况且他战前就答应了主公自己要渡星衍。

    “六当家”霍仪发现了飘云临走前眉间的优柔,赶紧提醒刘二祖。刘二祖点头:“我亲自跟上,断不教他受伤。”这可是胜南的得力干将啊!

    “这么拼命?伤还没好就到前线?”火光烧得鹰愁涧上方亮如白昼,金宋两军狭路相逢,敌我主将隔空对望,江星衍都不敢正视飘云眼中的自己。

    “为了见你。”飘云激动地说真心话,“为了救你!”

    “又开始拣好听的话说,拔刀吧,百里飘云,我是来救金军的,你别不信。”江星衍含泪冷笑,他一直以为飘云身上的伤是小曹王故意栽赃给自己,所以此刻对飘云没什么愧疚,顶多只是带了些回不去的难过。

    “江星衍,你的飞戟,以我的身躯为界,过去就是万劫不复,止步就是悬崖勒马。”飘云郑重地对他讲,主公说过,这是临界。

    “百里飘云我是来救金军的,也是来复仇的!!”江星衍原还迷茫,陡然眼神一厉,百里飘云,你想多了,这里、你的周围、全都是我最厌恶的红袄寨!

    原来刘二祖好心办坏事,没和飘云保持好距离,一旦被江星衍发现,虽还隔十几步,竟直接被打落下马,终是吃了太淳朴的亏。

    一声激响振聋发聩,飘云也完全愣在原地,没想到江星衍竟为了复仇丧失人性,疯狂地走上报复世界的毁灭之路可是,你江星衍要复的到底是哪门子仇!

    可叹飘云本就负伤,再如何智勇双全,此战也只能当个谋士。而作为此地的最高战力,刘二祖苦于低估了江星衍气力,抑或,恨意,被他隔这么远发飞戟击伤尚且流淌着热度的秋风中,江星衍扫视那些手忙脚乱扶起刘二祖的红袄寨兵将,他们一个个对他充满憎恨哪里像飘云说得那么好听“百里飘云,无需以你的躯体为界,我的飞戟照样能过去,怎样?!”

    “杀了他!”江星衍的手下们早已迫不及待,争先恐后。江星衍面色一凝,如何真想伤飘云,缓得一缓,身畔总算有根救命稻草,来自副将移剌蒲阿:“我军生死存亡之际,能生擒他更好。”

    可对于战士而言,被擒和被杀有什么两样!此情此境,本想对星衍劝归的飘云竟直接羊入虎口,如何自救不得不说,对夔王府和小曹王而言,江星衍是他们捡到宝、当真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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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一波三折的战斗并未以江星衍出奇制胜而告终

    金宋的伏兵与增援,在这一夜的鹰愁涧呈现出前仆后继、络绎不绝的迹象,相互间杀得是乱云奔涌、眼花缭乱,常常是头抬起来自己都瞧不出对面是敌是友。最终结局却是厚积薄发的江星衍和移剌蒲阿并未带回百里飘云这俘虏,不免教某些金军浮想联翩,到底是江星衍手下留情了,还是移剌蒲阿通敌卖国?

    刘二祖重伤、百里飘云无力,何故不曾落于敌手,反倒虚惊一场地回来?当时当地,人仰马翻、沙走石飞、月华流黯,本该无物以相、束手就擒,斜路忽而杀出一支轻骑,为首之人挥舞着厚重但熟稔的“流星锤”来者,正是赫赫有名的石敢当,石硅。

    “石硅”这个人和郝定一样,在沂蒙、莒县一带拥有不少旧时拥趸,一呼百应、堪称地头蛇;这个人和郝定一样,近两年从来跟随林阡左右,东征西伐,磨炼出了惊人的武功和将才,如果说百里飘云是难知如阴,那这个人便是动如雷霆这个人,沂蒙的群狼扑虎事件后,谁都对林阡心服口服,唯独他面无表情地说走就走头也不回,此举,令今次包括红袄寨在内的宋军完全想不到他还能在马耆山出现,金军就更想不到!刘二祖眼眶一湿,顾不上自己伤势,问他:“你是最早的十三翼,十三翼怎么可以反对盟王!”

    “六当家,我不过是忧虑抗金大业的前景而已,何来反对?十三翼中,诸如李全、江星衍,才是对主公充满了怨怼。“石硅提醒刘二祖的同时也是向他承诺,自己游离在外、但绝对不是主要矛盾。

    “你你称他主公”刘二祖一怔,没想到。

    “六当家,您当年揭竿而起,是为了什么?”石硅俯下身来给刘二祖裹伤,初来乍到的亲兵们则一鼓作气、与刘二祖闻讯而来的麾下们同仇敌忾,向着那群有备而来的金军短兵相接。

    刘二祖想都不想,就回答:“想耕田时能没那许多顾忌。”

    “石硅既想闯一番事业、实现人生的价值,亦要对金人讨那份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石硅长叹,“很可惜,我能预见,主公他,只能帮石硅实现前者。一日是主公,终身是主公,可也曾经是主公。”重重念着曾经二字。

    “虽然听着很伤感十三翼忧虑、怨怼、逐一出走但今天见你救我,我信盟王这次莒县之行,将是对你们这些人的逐一收回。”刘二祖笑了起来,只因听出一丝回归之音,“石硅,不止要曾经,这条路还长。”

    “哎,想不通,如六当家这般厚实之人,为何屡屡被二当家误解要争权?”石硅离开刘二祖时,内心也连连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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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小见大,阡陌斗法渐渐演变为多方角逐,马耆山战局岂止以乱云崩坏来形容?

    纵观全局,在过去的这一整个九月中旬里,本就是兵败逃至此地、劣势很难转圜的金军,虽有林陌指导曹王府站稳脚跟、扳回一局、士气高涨,却很快就因为完颜宗浩的遇险受困而再临深渊,这一阶段,金军同心协力竟都退无可退,便连内斗的借口都找不着、堂堂正正也斗不过

    完颜宗浩这般的高官凶急,明知捉襟见肘,能不救吗?林陌眼疾手快,差点就能规避风险、从根本上阻截林阡的请君入瓮。奈何调动慢了片刻,完颜宗浩仍不幸溺死。

    可纵然救急、林陌也只是派了半数左右的高手堂,也便是说,原本这攻守分配是刚刚好。谁想,那小曹王为了立威而代表夔王府抢功,又把移剌蒲阿这支劲旅派遣出了本营去为难一个小小的百里飘云,这使得金军本营亏空、即刻就面临鸡飞蛋打之局,反倒教飘云和石硅无意间起到个调虎离山的作用

    这就是王敏想要的离间,这就是杨叶所说的不需要刻意离间,这就是完颜宗浩失救之后的连串恶果。团结一致的金军终于又一次“不合作的两路不如一路”,这次的裂痕源于曹王府内部的小曹王和林陌,拉大在完颜宗浩噩耗袭来、雪上加霜的一瞬!后续战役,可想而知,

    金军的战斗力和士气,犹如悬吊在绝险的半空,在紧绷、死撑到极限后断裂,陡然间直线下跌硬生生坠毁谷底。未到九月二十黎明,还来不及去关心江星衍和移剌蒲阿有没有抓回百里飘云,金军便被逼数度迁逃。宋军发起总攻,情势急剧恶化,各大据点连连告急、失陷,金军溃不成军、最终只剩下狮子峰这一块遮羞布。可这狮子峰哪还承受得住激战?本就不适合构筑防御工事,前期还对攻和抢修过密,肉眼看,据点随时都能自己朝山涧里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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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观鹰愁涧化为汪洋大海,一线天的山树插满了染血箭矢,望海山上哨楼被抛石轰砸得一片狼藉,夕阳之下不堪入目,生怕入夜四面楚歌狮子峰上,死守的金军或抱团疗伤或抱头痛哭,斗志似存,一触即碎。大金结局,依稀可见

    “若不是仙卿有先见,现如今已城破,国破”夔王眺望乌烟瘴气的大环境,满面忧容,如是说。身为王公贵族,他自然不会像曹王那样出现在最残酷的一线,没有绝世武功傍身也就只能散落在民间藏匿。

    节骨眼上,好在林阡后方有内变,金军才挣得这片刻喘息,片刻悲戚!多亏了李全,多亏了杨鞍,多亏了仙卿有先见之明!

    “李全本就不可能对我们的存亡袖手旁观;倒是杨鞍、路成之流,竟比小曹王更容易上当受骗。”王妃素心出现在他身后,微笑,眼中全然缱绻情意,“对林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驱虎吞狼水到渠成,一切尽在股掌之间。”

    “还是有些怕啊”夔王还是有些担心,没有转身看她,心不在焉。他怕的是小曹王不受控,最近镜花水月的际遇太多,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王爷,什么都别怕。有卿弟,有范岛主,还有我。”素心轻轻从他腰背搂上胸怀。

第1771章 出来混早晚要还

    可惜,夔王妃的这位卿弟,虽每每料敌于先,却毕竟格局过小——

    仙卿只愿辅佐他的姐夫夔王爷独履至尊,所以在一心拉近小曹王时,只顾着拱小曹王“你们只在意驸马”的火,而忽略去考虑林陌有关于曹王府攻守的分配。要是这世上有后悔药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附和小曹王去动移剌蒲阿——只派江星衍一个去抓百里飘云不就好了?犯得着多此一举、自毁长城?

    捶胸顿足:不是没能力预见,只是顶层设计就南辕北辙!

    错就错吧,此情此境并非没机会翻盘。仙卿想,总算杨鞍李全后院起火能调开林阡一段时日,总算我也收之桑榆真的得到了小曹王的信赖,何不趁热打铁,把这位小曹王进一步驯为傀儡捏在手心,用岌岌可危的局势和小曹王这个人一起、绑架整个曹王府都听我夔王府号令?挟小曹王以令诸侯,再和回过头来的林阡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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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小曹王之所以放着忠心赤胆的曹王府不要、一门心思往这位用心险恶的仙卿衣袍里钻,除了有个驸马林陌“从中作梗”之外,更多是因为“这一切获得得太突然了”——

    完颜君剑就像当年的剑痴小王爷完颜君隐,一下子接触到那么多文武双全的南北前十,根本不相信凭自己的实力就能掌控全局。纵使完颜君隐那般英明神武,当初也带着林思雪一走了之,更何况这个完颜君剑只有一流箭法和一身的劣根性?

    仙卿对人性洞若观火,于是装成个忠臣,对完颜君剑轻描淡写地说:“小曹王,您缺少的不是别人的肯定,而是自己的自信。”那他又是怎么坚定完颜君剑的决心的?一句话:“林匪本已大获全胜,是因为您的箭术无双,他的主力之师才消停,我军也因此有了喘息之机。”

    “是吗,是我……”小曹王危难中确实露过一手“瞬间连射”和“三百步穿杨”的绝活,不偏不倚射中了林阡的副将使之落马,此刻回想,情节吻合,信以为真,红光满面。待到要对曹王府众将赏罚之际,小曹王因自信过头的缘故,一见面就趾高气昂先问罪,终极目的正是要逼迫他们交出通缉犯林陌,并且与林陌划清界限——

    “郭蛤蟆,你自作主张去救宗浩将军,不仅没救成他老人家,还害本营缺失防御,该当何罪!”完颜君剑看不惯郭蛤蟆,因为这小子是林陌一手带起来,换而言之,杀林陌必先拿郭蛤蟆开刀……而且此战据说这小子凭幻术和神牛出够了风头,完颜君剑需要压着郭蛤蟆的锐气。

    “小王爷息怒,不是蛤蟆的错。事实上,差一点他就能救成……”郭蛤蟆还没吭声,完颜良佐突然开口,教小曹王大吃一惊,良佐?你不是我带来的嫡系??!

    完颜斜烈察言观色,赶紧拉住弟弟,示意别多嘴,小曹王的脸色才不那么铁青,气氛冷了半晌,他又固执己见:“不仅郭蛤蟆自作主张,高手堂亦不该倾巢出动,为了争功,鸡飞蛋打……”

    “怎么,小曹王这是恶人先告状了?”沉默半晌,角落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小曹王始料未及,大惊失色:“谁!”谁?谁都拉不住移剌蒲阿这暴脾气。

    “是想怪驸马发错号令、接二连三送人死?其实驸马是亡羊补牢,只要早到半刻,宗浩将军都不至于失救!我军更不可能从那时起就屡战屡败!并且驸马的攻守分配平衡,若非有人迫切争功、硬要将我的兵马也调出,我军怎会到如今这绝境!绝境还想继续分裂,嫌死得不够快?!”移剌蒲阿几句话就封死了小曹王想要杀林陌的路。

    完颜瞻赶紧对移剌蒲阿“传音入密”:蒲阿,忘了驸马交代过什么?若有冲突,不必站他……移剌蒲阿却还是不服气,眼神示意:我就不!

    “我还没治你的罪,移剌蒲阿!你跪下!”小曹王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一声令下虽有人上前要按跪移剌蒲阿,可架不住移剌蒲阿的蛮力、那家伙愣是没跪:“我有何罪?!”

    “江星衍明明已经打伤刘二祖,你一句话却让百里飘云跑了,呵呵,酒逢知己千杯少?通敌卖国还有理?!”小曹王冷笑一声,转过头来,把本来想赐给完颜良佐的赏都给了江星衍:“唯一一个有功之臣,居然还是南宋那边叛来的,笑死人了!”

    移剌蒲阿倒是想说话想抗争,奈何喉咙一哑腿脚一软,竟是被高手堂的哪个人用武力强逼着屈服跪倒!霎时委屈至极,只能狠狠瞪着小曹王,又时不时向封寒投以求救目光。

    封寒面露难色,这是战狼干的,我解不开啊……

    高手堂本就不是年轻气盛,再加上念着曹王的恩情,对完颜君剑的胡闹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战狼,这时候必须以大局为重,保住林陌性命就行,没必要继续吵下去、和小曹王撕破脸。原本他们都面无表情站在原地随便小曹王怎么论功行赏怎么兴师问罪,忽然有兵士带着好不容易寻回本营的散兵游勇求见,那伤者满脸血泪带来更大的噩耗:“各位大人,卿大人他,他……”

    战狼等人全是脸色大变。

    “他怎么了?”战狼竭力冷静,他本来想,被俘也没关系,找机会换回来就是。可这一战,终究比过去要惨烈得多。

    “大人他被俘的时候说,还好是我、不是别人,我武功已经到顶,除了这条命没什么能报效王爷。”那伤者泣不成声,“可林匪却想逼他顺从,说什么碾压之势、大金没救,大人摇头拒绝说,被碾压是再正常不过、大局很难控制,但被碾压成石头还是泥、自己可以选择。大人说的时候吐血,不知是真是骗,林匪想上前给他疗伤,他突然奋力跃起、撞到林匪那没有鞘的刀锋上。林匪怒极,堵着他脖子不让他死,他吼着‘勇将不怯死以苟免’,拼命把伤口撕扯大了……”

    移剌蒲阿好不容易冲开哑穴,听到这里嚎啕大哭。其余人除了不熟悉的小曹王外,一概双目通红,表情肃穆。

    “卿旭瑭,一向这么蠢,林匪之所以逼你顺从,是因他后方有乱,迫切要速战速决!他是色厉内荏、本已准备减缓攻势,你若假意顺从,除了保命之外,不会对我军有害……”战狼和卿旭瑭从来都不对付,每次战狼有个高见,卿旭瑭都会有个愚见,而后被战狼瞪一眼闭嘴。

    “段大人,别骂他了。”封寒扯扯他衣袖,“死者为大。”其实战狼只是事后诸葛亮而已,当时谁知道林阡后方有乱,如果四面楚歌的时候卿旭瑭也降宋,指不定就是压垮金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又少了个战友,封寒难免眼圈通红,同时更觉得自己肩上担子重。

    

    这晚,狮子峰上的秋风格外冷。

    白衣男人透过帷幕,只见到战狼在山顶这一隅挥舞湛卢剑。

    剑法内容,却不是血狼影,而是“朔风阵阵透骨寒”“朔风卷酒旗”“河山北枕秦关险”。

    难怪这么冷。

    “原是以此在对卿大人道别……”林陌隐约能觉察出战狼心里的苦,曾披肝沥胆同生共死的战友,终是先行一步。

    “此等血仇,焉能不报。”掣剑回,战狼攥紧拳,仇恨不会终结,只会愈演愈烈。

    “段大人,原来您在这里。”这时薛焕来找战狼。

    “你来了。”战狼回眸,看着薛焕的眼神复杂,只不过稍纵即逝,谁也不曾发现。

    “保重。”战狼立刻跟着薛焕离去,这两个字,却是对暗处的林陌说。

    暗处?地盘已经越缩越聚,没几日,可能就没立锥之地。

    不过,这般危如累卵,也不妨碍他林陌安静品酒下棋,既来之则安之,全因曹王府仍然令他感到暖:还没到绝境,变数甚多,宜气定神闲、步步为营。

    

    金宋的差距一日一日拉大。前次较量,就如飞低的海鸟与腾跃的鱼偶然相撞,此后一方越飞越高,另一方则越潜越低。

    所以,前次较量珍贵至极,实力罕见地无限逼近,令林阡在归途上虽为后院起火心焦,也忍不住仔细回味和检讨——

    “这十几日的争锋,武将和高手方面,两军是不相上下的,我们只沾了个‘他们貌合神离’的光;军师方面,他们虽是明暗合作、不同于我们坦诚相待,倒也是旗鼓相当、你来我往;主帅方面,金军没有一个供林陌发挥的沃土,我好像也不算赢了他?毕竟,山东从他接手时就已破落,他本人还饱受小曹王排挤。”

    “主公谦虚了,金军已然超常发挥,您并不曾胜之不武。”副将说。这个被小曹王一箭射中的副将,原是青城派大师兄落远空。刚巧他是来林阡身边紧急报信,后方有变的——“此番,最大问题还是在情报网,我军自以为稳占上风,却反而因此弄巧成拙,主公,我看‘惊鲵’还是应蛰伏?”

    六月底落远空暴露返宋时,徐辕曾冒认一个假落远空,为的就是掩藏好大师兄在金军中的军官身份,以免金军查到和他在襄阳有过暧昧关系的女军医。然而,由于朱雀天生的嗅觉和洞察力,七夕那一战,惊鲵一度被锁定为两人之一。不过,那日花帽军高层变动、加之落远空暗处帮忙,惊鲵又扩大到十几个嫌疑人,这使得金军的调查一度停滞。可惜,青潍的小树林里,为了给林阡送药,洛轻衣铤而走险,又把自己的风险升至“五人之一”。所幸林阡及时调控,又给她降回“八人之一”,延续至今。

    “今次有惊无险,说明惊鲵那‘八人之一’的范围虽被金军确认,但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金军只会继续隔离、排斥、躲避这八人,不可能还有闲暇拉网抓哪一个。所以她不必一直蛰伏,可以断续蛰伏。”林阡知道,最近这一战金军的反侦查,就是在倾尽全力防止这八人知情,但因为捉襟见肘的关系不曾肃清,也就是说,经此一役,战狼应该确定了惊鲵确实就在这八人之间,但也无法再有下一步动作,对于洛轻衣来说,虚虚实实的蛰伏反而更好。

    “哎,感觉她负剑踩在半山的钢丝索,说危险也不危险,说安全也不安全。”落远空总觉得自己连累了洛轻衣。

    中线他是她的铠甲,东线他是她的软肋。出来混早晚要还。

    “随机应变。大师兄且放心,我会强调她自保为主。”林阡说完,忽然面色凝重:出来混早晚要还?曾几何时,杨鞍也是他林阡和杨宋贤的铠甲啊。

第1772章 山止川行,行不可阻

    林阡能够强烈地感应到,当金军危如累卵、林陌竟还能面带微笑执棋品酒,正是因为林陌洞若观火:宋盟不适时地又在心腹出现软肋。

    “劣势虽可能助长分裂之气,但触及底线,终会逼我方‘万不得已同仇敌忾’;反观宋军,越在顺境,越有可能生贪念、起祸端,以至于追求不同之人分赃不匀、分道扬镳。”

    林陌说,金军的底线一样,都是不能向宋匪屈服,所以现阶段存在任何分歧到最后都会主动被动地殊途同归;而宋匪的“人各有志”则是越到上风就越会发作的顽疾,不限于此时此刻的红袄寨——父亲在世时常常对他感叹,淮河以北的义军往上数三代,从耿京辛弃疾时期便如此。

    北民和南人不一样,自幼生活在金人统治甚至奴役下,或像石硅,对女真人仇恨不共戴天,或如刘二祖,只是想改变苛捐杂税的现状,或似杨鞍,常年身处金军铁桶包围,虽不屈不挠却终成惊弓之鸟……

    偏激也好,淳朴也罢,多疑也算,林阡对哪个兄弟不能驾驭?不凑巧这当中混入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李全,不知何故,本已蜷缩在沂蒙一隅孤掌难鸣,却竟在这金军覆亡的节骨眼上又一次鼓足了蚍蜉撼树、绊倒林阡的勇气——

    林阡小看了他啊,先前还形容李全“燕雀之身,鸿鹄之志”——错!有鸿鹄志,岂是燕雀?李全此人,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二字,他永不言弃,对目标坚定不移;当然可以权宜,蛰伏是为了更惊人地崛起,那就是他对李霆说过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所以,这些天来,李全表面毫无动静,实际却一直静水流深。九月中旬林阡已然向马耆山金军发起总攻,这既是他林阡的天时,也是我李全的天时——既为救夔王,也为自救,李全当机立断出其不意、从其背后精准出击,非但“撞”见了本该深居简出的杨鞍、更还将杨鞍骗得团团转乃至与他李全一拍即合!沆瀣一气,后院起火。

    

    亏得林阡在离开前心里想的都是“如果鞍哥重新现世时,金军正巧大势已去,那就真跟红袄寨的长治久安无缝对接”,结果?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横生的夹缝里杨鞍被李全所代表的夔王府撬走了!

    送别林阡时,杨宋贤也曾笑说“为了保护鞍哥,你就差没把十三翼都留这儿了”,而从已有的情报林阡可以清晰地看见,十三翼里出了叛徒,这叛徒明显还有同党和上线……

    后方具体发生何事?落远空告诉林阡,杨宋贤和陈旭虽有戒心,却还是防不胜防,在与杨鞍李全争执的过程中,杨宋贤遭到奸人偷袭,具体伤势尚不明确,但俨然搭进去半条命,这导致马耆山前线还在激战、群龙无首的莒县宋军却先面临变局……陈旭见势不妙,在自身有性命之忧的关键时刻奋力救下和护住了杨宋贤,一边迅速调遣沂蒙的杨致诚前来襄助,一边着紧通知林阡回来稳定红袄寨大局。

    要收拾李全太容易,要收服杨鞍却诸多顾忌。杨致诚虽然及时补缺没教山东大乱,可是又不能和杨鞍撕破脸,碍于主公的情面,很多时候对于地盘的摩擦只能忍让。林阡亲自起兵回城时哪能不恼,恼怎么对金军又差一口气,恼龌龊小人一再误大局,恼杨鞍为何永远信李全而不信自己,恼盟军对江星衍和杨鞍居然都是一厢情愿!

    最伤人的在于——林阡现在对后方之乱不了解全部细节,只道听途说到杨鞍的只言片语——“六月十九开始,幽闭我的就是林阡的走狗们,包括你在内,杨宋贤,一次又一次,你都站在林阡那边,宁可害鞍哥命!”

    这般无理的误会和歹毒的冤枉,令林阡难免想起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杨鞍也是这般莫名其妙地突然叛变,叛变前他还纵容亲信把杨宋贤毒倒、重伤、生生害得盟军对花帽军从优变劣——“杨鞍,你太过分,一次又一次,都先教宋贤受害!!”

    沿途又经几多风雨,舆论里有关杨鞍的种种表现,完全压倒了李全等人的恶劣程度,这使得林阡一路过来心里对杨鞍的窝火和憎恶越来越盛,恨不得立刻冲去和杨鞍当面对质、反而渐渐淡化了始作俑者李全……彼时,落远空已隐入幕后,柳闻因匆匆赶到林阡身边,提醒:“林阡哥哥,莫中了奸人的计。应先见陈军师、救杨少侠为上。”

    短短一句而已,林阡陡然一惊,只觉周身怒火瞬然融化,回神看她,错觉半刻前就是两年前他和杨鞍的帅帐相杀,刚巧也是她在。那些冲动犯错、火上浇油的画面还要重演多少次?林阡你最了解鞍哥,鞍哥是多情之人,叛得急、悔得快,比江星衍更甚!

    “闻因,你说得对。仇恨不该在鞍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林阡很快恢复理智,感激地望着柳闻因,她这些日子虽一直在他身边拼杀,体力的恢复却比任何一个旁人都快,短短几个月,寒星枪就已列入一流高手行列。

    “对杨少侠有恨的,另有其人。”柳闻因见他面色温和,终于放下心来,继续柔声相劝。

    

    谁最恨杨宋贤?绕回六月十九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不就是李全?

    那晚,原想趁林阡还在河南、徐辕身受重伤的好机会,借夔王府奇人异士们的刀杀死杨鞍,自己则取悦杨妙真轻松做成红袄寨的新主,李全没想到一手好牌被一个号称与世无争的杨宋贤截胡从而打得稀烂!

    李全的眼焉能不红!好得很,杨宋贤,你本来没挡我的路,偏要硬着头皮强出头,那就如你所愿、给你的好兄弟挡刀好了!

    从此后,李全无时无刻不找机会要将杨宋贤置于死地,苦于自身难保,效果才没那么显著。

    八月末,李全方知六月十九夔王有所保留、杨鞍原来没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夔王的一颗棋子——那又如何,我这颗棋子要自己做王!

    “你夔王府的计谋再妙,终究林阡他不循常理出手,很可能会对你们这些外敌整体拆毁;而你们说得对,你们会被他摧枯拉朽,可我却在他的心腹,能够借机牟取渔利。感谢唤醒,感谢指路,杨妙真、路成、杨鞍,都是我李全大展拳脚的新本钱。”

    具体怎么部署,用不着别人教。李全不仅坚韧而且聪明,最擅长屡战屡挫屡次东山再起。

    山止川行,行不可阻。

第1773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

    九月十九,马耆山终迎“一战定胜负”之局。这是全体金军的生死攸关,亦是林阡最顾不到其背后的关键时刻。

    李全迫不及待扣在弦上的箭,总算也到了不得不发的这一刻:“万事俱备,天命在我。”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杨宋贤,战前能够缜密地提醒林阡“江星衍的事千万别意气用事”,是算到了前线的漏洞要补、怕林阡危险,却没想到身处后方的自己同样危险!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陈旭,也未料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金军要亡的今时今日居然还有林阡的近身之人降金!事后叹,龌龊小人真是无孔不入……

    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早前被林阡盯死的李全瞧准和抓紧最佳战机,借助“死忠越少反而越不露我之痕迹”的便利,从沂水金蝉脱壳并迅速通过路成铺平的坦途来“偶遇”杨鞍;如何操作?自导自演,首先买通一帮难民和乞丐,一窝蜂扑上去打劫只敢在隐居处附近活动的杨鞍——

    此举作用有二,其一,将周边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个赫赫有名的杨二当家身上,使路过的寨众震惊、恍然“原来鞍哥没死?!”其二,李全刚好在附近,冲前驱散乌合之众,出手救得杨鞍一命,使之顺理成章地对他感激涕零……

    简单明了,顺风顺水。

    前次“丘处机”称杨鞍的病早已痊愈、只不过被人恶意用毒拖延久久不好,暗指那恶人就是林阡;而这几日路成也收买了三个见钱眼开的宋军军医,每人来看杨鞍时都长了同样的一张嘴——杨鞍本来就对林阡的安排存误解,对杨宋贤也恨屋及乌生嫌隙,矛盾因为这些宵小的激化而渐次加深,自然对本就信任的李全更加推心置腹。可以说,杨鞍是极速对赋闲的李全产生了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心念。

    另一厢,鞍哥没死的消息一旦爆出,杨鞍旧部哪还坐得住?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前来验证。彼时,刘全、展徽、王琳等人还镇守泰安,来的多是史泼立、李思温这种闲人。平心而论,他们都不想拖林阡后腿,只不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已,可惜不知不觉便为虎作伥——宵小们窃窃私语之际,他们这么大的背景板杵在那里,怎可能不将奸人们反林阡的气氛烘托得白热?

    “出了什么事?”杨宋贤闻讯匆忙赶来控制局面,年纪轻轻如他,不仅身上剑仙风范渐渐形成,更还袭上了三分将帅气度。换往常杨鞍必然为堂弟欣慰,如今却只剩无尽的疑虑:“杨宋贤,你从何而来。”

    “鞍哥?”宋贤愣住,听出语气的生疏,当即考量起局势的凶险程度。

    “三当家身上有毒,大家留神些。”杨鞍身边的军医随即提醒。乍见杨宋贤当真色变、避让到路边脱去外袍,杨鞍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杨宋贤适才确实在督胡弄玉和茵子的工,还没来得及跟杨鞍解释毒坛本来就是另一个阵地,也犯不着去多费口舌——宋贤又岂会知道杨鞍会想歪到这一步:林阡偷偷摸摸辛辛苦苦制毒,就是为了毒害我杨鞍……

    “谁准你们凑到此地?!”杨宋贤由衷希望是这几个军医暴露了鞍哥行迹,希望此间并没有阴谋诡计和尔虞我诈,希望陈旭和自己的担心多余……

    “他们若不到此地,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杨宋贤,这些军医全都说我的病早已痊愈!难怪啊,难怪你们说我的重现越少人知道越好,每次都只给我见到同一个军医……如今我可算懂了,这一战快结束了,他林阡可彻底将我架空,还能三人成虎骗得我杨鞍对他感激涕零、将山东河北所有拥趸都拱手相让!”杨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三人成虎。

    “你想多了,鞍哥,您的病本就反复,胜南是怕您被歹人劫持才要您躲着……”宋贤据理力争杨鞍却闭耳不听,很明显比往日固执,宋贤正自蹊跷,忽而瞅见一旁李全也在,陡然意识到心里最怕的那一幕发生了:鞍哥对胜南的误会竟比想象中还深,他不仅错判了红袄寨要易主的后果,更还质疑起泰安迷宫阵幽闭的前因!?

    “六月十九那一战,刺客是你们抗金联盟的人假扮的!刚巧是你,杨宋贤,那晚你就串通李君前,为他林阡当上了代寨主!我真糊涂啊,那时竟考虑要相信徐辕……”“真没有,我是赶鸭子上架,鞍哥你看着我长大还不了解我?”杨宋贤赶忙上前相劝,杨鞍正自顾自地大吼,触电般往后退了一大步,拒绝被杨宋贤接触——“还有妙真,妙真的病也一样反复!杨宋贤,我看着你长大,林阡就算叫你去死,你也毫不犹豫。”

    越说越顺,现在杨鞍回想起来,宋贤可真是虚情假意,什么把自己带回来救活,其实杨宋贤只是看火候到了、把自己放出迷宫而已;还感叹什么“可怜的鞍哥,恐怕是因为泰安有迷宫才侥幸存活,却食不果腹地在那虚空阵法里独行了许久,茫茫然不知终点,不知日夜,不知死活……”完完全全的猫哭耗子,凶手装慈悲!

    杨宋贤这座桥梁都不稳,林阡还有什么值得期待!

    

    杨宋贤对两年前杨鞍的莫名其妙叛变哪里没阴影?看这回隐约又出现苗头,赶紧在心里组织语言要说服杨鞍、以免给前线战斗节外生枝。正自梳理逻辑,突然心念一动:“泰安迷宫阵幽闭的前因”,为何李全会鼓动鞍哥质疑,而我们自己却从来没质疑过——鞍哥他,根本不是不小心迷路,而是被幕后黑手恶意幽闭其中、择期再刻意放出?

    为什么想不到,为什么难以理解?因为六月十九那晚,无论李全和夔王府哪个是幕后黑手、刺杀杨鞍时都不应该留杨鞍命,更不可能拿这件事来对付当时还远在川蜀的林阡啊!

    可现在杨宋贤把李全和夔王府一加,灵光一现,大彻大悟,六月十九,夔王府恐怕是为了日后能牵制李全而留了杨鞍一命!盟军低估了这些小人的龌龊,小人自有仇雠,这话一点没错……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林阡已操控山东河南全局,夔王府见状不得不寻求李全合作,把杨鞍活用、精心布新局……

    宋贤倒吸一口凉气:亏得我们还把鞍哥里三层外三层护起来,谁料他竟是你们往我们身边埋的雷!

    “错不了,就是你李全,吃里扒外从中作梗!”杨宋贤一怒拔剑,直取侧面一声不吭的李全,这可真是个人精,两年前还寂寂无名——沉默寡言,像极了当年那个鞍哥处处庇护的林胜南,黯淡却锥处囊中……

    想到更怒,你李全怎能和胜南相提并论?潺丝剑瞬然在杨宋贤手中化作千丝,以“雾霭丝丝云边生”向李全急缚。

    李全本能自保、回敬宋贤一枪,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居然没有因为始料未及就束手就擒,更是和杨宋贤不绝如缕的剑境制衡了五个回合。剑光枪影,交错凌乱,点啄削挑,俱是杀意。

    “三当家,有何证据随便杀人,我不过是嫌闷,才出了盟王划定的范围,刚巧在此地过路……”纵然保得性命,却是连连退后,李全虎口发麻,额上也沁出汗来,眼看下一招就要丧命。

    这话却教宋贤听得极为刺耳,李全根本是暗戳杨鞍,我和你是被林阡的人分割包围了……好个李全,命悬一线还要拖胜南下水!火性的杨宋贤更加气盛,加把劲真要把李全就地正法。

    “武功高就能为所欲为?”这么巧,人群里涌上一群大人小人,适时地帮李全化解危机。

    黑压压一片把宋贤围在当中,更衬得宋贤衣袂随风、气度非凡,“人剑合一,清新隽永”名不虚传。

    “不好意思……武功高就是能为所欲为……”宋贤哈哈一笑,刀来剑淹,行云流水,惬意随心,他知道这些人里仅有三成是不明真相的大众,另外七成——表面上是李全的临时拥趸,内里却有天火岛的散兵游勇。好得很,你们送上门,我就把你们剔出来!

    “宋贤,先别乱抓人……”杨鞍一恍惚:这语气,不就是从前的宋贤,没变的宋贤?杨鞍心里不希望宋贤随便判断李全忠奸,换位思考,好像自己也该等林阡回来再对质?

    “稍安勿躁,宋贤……”杨鞍打定主意,息事宁人要紧,立即携回旋刀纵身而上拉架,宋贤原还担心自己冲动拔剑还没收拾成李全坏了胜南的事,没想到这种不懂事的言行反而劝服了杨鞍,心想果然真心是要靠真心换,于是敛了剑势继续动之以情:“鞍哥,你离远点,别被误伤了,我可怕小人暗算。”话里有话,讽李全和天火岛。

    李全却更毒辣,甫一化险为夷,便拍杨鞍马屁:“二当家的回旋斩,仍和从前一般‘一弧湛清,层叠气旋’,哪像是久病不愈之人使得出?”

    宋贤面对杨鞍时不可能出杀招,所以才教杨鞍的“飞鹤腾空”“雄鹰扑兔”等刀法在战局中推滚、回挂得无比瞩目,如此,却令杨鞍双眉一蹙,又被李全提醒,他的病真的早就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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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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