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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74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鞍哥,李全这人太可怕,您阅人无数,竟瞧不出来?!”杨宋贤既不能对杨鞍明说我武功远高于你、潺丝剑可以对你的回旋刀游刃有余,也不能用行动表示、免得真的砍伤杨鞍。看久不动武的杨鞍在对面越打越酣、活脱脱被李全当挡箭牌使,而自己,也真是被李全完全绑架,投鼠忌器,纵虎归山,不由得气急败坏、想着要吼醒杨鞍。

    “谁更可怕?对曹王府屡屡宽仁,对自己人却置于死地?”李全得以喘息,趁机分裂红袄寨。

    杨鞍心魔骤然被触:“宋贤……”刀剑震鸣之际,声音也随之一颤,“据说马耆山这种局势,八月底的莒县就有过,当时明明已经可以亡金,为何林阡因为曹王府增了个封寒就鸣金收兵?后来足足两日,他从未教盟军前去追剿,口口声声‘金军的苟活和转移是大势所趋’,什么大势所趋?他,是故意放水的吧……‘温水煮杀’不成,‘速战速决’不成,‘驱虎吞狼’也不成,变着法儿的不成,这次,‘水淹七军’恐怕还是不成!?一切都因他的那位夫人,是曹王府的公主!”

    “鞍哥!只要后院不起火,这次绝对成……”杨宋贤虽被掣肘过片刻,还是把杨鞍从正对面的攻势中成功分走,继而认真对付起战局中的虾兵蟹将和……唯一高手——

    辨久见真,这群天火岛宵小里有一个绝顶高手!那人本还因为要掩藏身份的关系未尽全力,缠斗到五十回合左右为了帮李全火上浇油方显真功夫,这当儿杨宋贤话音未落,身心就被那人陡然暴涨了气力的一剑给完全吸引去了、从而无力再对杨鞍辩解半句。

    那惊魂一击,非得迫杨宋贤竭力掀起一剑“江山如画,云涛烟浪”才格挡开,可想而知那人内力几何!敌我两剑强硬抵触,刃间全是灼灼火光和滚滚热气,不经意间就把围观人群都排宕开大片空白。宋贤遇强则强道一声好,又一剑“无边丝雨细如愁”追袭而上,千万缕剑芒直往对手刺笼,只道是天罗地网可罩得你无处可逃。对手却比想象中还强一倍,避闪原是个假动作,兔起鹘落之际移形换影,反身朝杨宋贤意外回劈了又一招——原来,对方适才还空着的左手电闪般竟又多出一把武器。

    虽始料未及,幸不曾怠慢,杨宋贤从上风急转而下,连声赞:“厉害的双剑,重剑气势大而堪回味,轻剑速度快并有雅致……如果没猜错,你是夔王府的绝世双剑,薛清越吧。”

    莒县之战,那薛清越的双剑被林阡一战没收,这导致他的看家本领还没现世、就被夔王雪藏。夔王之所以降罪于薛清越,还有灵犀叛天火岛、莒县开城给桓端等罪。数罪并罚,主仆之间难免疏远,所以,陈旭也好,杨叶也好,王敏也好,林阡也好,此战在算计敌人阵容时均未将他算入。

    哎,想不到,确实没出现马耆山,却在这里变废为宝。

    那剑客对于自己是薛清越不置可否,但他能轻易压制杨宋贤剑法,虽有助于李全的舆论战毫无阻力,却也给了杨鞍不小的心理冲击:我红袄寨何时起有这等高手?莫不是,真混进来了金人?杨鞍本就容易纠结,这下可好,任李全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杨鞍也只是呆呆望着战局。

    “不承认也没关系,大伙儿一起上,擒了他、撕开面皮、咱们自己验证,到底李全有没有勾结外敌!”杨宋贤没必要单打独斗,很快华惊雷、杨若熙等人便领兵到了。

    纵使对面是天火岛分岛主薛清越、武功可能是薛焕甚至岳离档次,但终究是个林阡消耗过的薛清越,此人想要和李全同甘共苦?那就把他和李全关一起!

    宋贤因为有十三翼为后盾而意气风发,一往无前,却恰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背后本该安稳的氛围里、莫名混入一丝不甚友好的气息……

    心中一凛:胜南把鞍哥护得那么妥善,何故鞍哥会被一群歹徒劫持?这里的十三翼,是办事不力,还是……故意撤防?

    “还有妙真,妙真的病也一样反复!”“杨姑娘虽然吐过黑血,但日前已经痊愈,不知何故复发,像是药性相克。”“谁人给她乱送药?被我查出哪个跟全真教的厮混,军法伺候!!”——慢着,这些游散的线索,好像快要串成完整的链条……

    “砰”一声巨响,背后那丝缕气息,终化为一团巨大而模糊的阴影,完全笼盖住来不及再多作一手防备的宋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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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一刀,杨宋贤血溅当场。

    “杨少侠突然倒地不醒,杨二当家懵在原地……好在十三翼没有因为群龙无首就分崩,他们很快就稳定局面并分兵去追捕那暗杀者——那个背后伤人的凶手目前应该尚在莒县境内,不过,掩护那凶手的叛徒,当时就自刎了……是个十三翼中人。”陈旭将细节告诉林阡,“有组织,有策划,这个叛徒在十三翼中势必还有同党,不排除自刎是弃车保帅。”

    “我也这般想……”林阡痛心地给昏迷的宋贤输送内力,看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听谷雨说只能暂且吊着命,当然是自责到无以复加,内气给得过急,半个胸膛都麻痹,一说话就感觉有东西在使劲地碎,“宋贤,我竟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将泽叶的悲剧重演在你身上……”

    是吗,杨鞍和吴曦一样吗?并不是,杨鞍并不像舆论给林阡灌输得那般丧失道义,反而对杨宋贤有过愧疚和发蒙,所以,林阡这一路回来真的是道听途说了太多。

    “军师,多亏了您的及时调度,山东才不至于全盘倾覆,可是……”百里飘云跟着林阡一起来看望宋贤,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杨二当家是懵的、恐慌的、愧疚的,为何他那般盛气凌人地和主公决裂,这两天还和致诚将军正大光明地抢地盘??”

    柳闻因一愣,飘云说得不错,金军蓦然出现还重创杨宋贤,杨鞍本应该幡然醒悟,对林阡承认错误和握手言和还来不及,怎会反其道而行之?将错就错?不像他风格!

    “因为……”陈旭面露难色,“无巧不成书。百里夫人刚好路过,被那个暗杀宋贤的凶手拐跑了,当时当地,杨二当家被李全说服,以为那些金军全是她引狼入室……”

    “什么?!”闻因和飘云齐齐大惊,这才知灵犀也出了事。

    “不是‘刚好路过’。”林阡冷笑,灵犀现在是罪犯的保命符,当然了,也是个指示灯,难怪段亦心传来的情报里,对于凶徒位置的锁定那么精确。这些人,注定逃不回金军那小到可怜的地盘了。

    “主公,我这便去把她带回来……还望主公明鉴!”想救灵犀的命和路,飘云却还哪有半点体力!

    “我随飘云一起!”柳闻因当即请缨。

    “主公,虽在我方境内,但内乱未绝,敌方或能增援。”看林阡点头、柳闻因二人远走,陈旭赶紧提醒。

    林阡原已迫不及待要找杨鞍为宋贤理论,听得这话,一惊而醒,就算敌方没增援,他又哪能把一个疑似薛清越留给柳闻因单打独斗?克制怒火,给了宋贤足够的气力续命以后,匆忙提刀追赶闻因而去。

第1775章 长枪所向,敌莫敢当

    百里飘云和柳闻因等人自然对灵犀深信不疑,她不可能如谣言那般是个深藏不露的间谍。

    胶西的那一幕“红拂夜奔”,虽是林阡杜撰,却也戏假情真。当晚灵犀是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天火岛利用来对付飘云,任务成功则卸磨杀驴,任务失败便弃如敝履,所以事后灵犀为了活命也好、找个栖息之地也罢,都只能选择从此跟随飘云这个命定之人。再后来,柳闻因也从旁规劝灵犀想通:是天火岛出卖在先,她才被迫与他们解除关系;来到宋营之后,她也不必泄露有关旧主的任何讯息——如此,便始终没有违背那个“对上忠诚、对内团结”的死士信条,问心无愧。

    “以后别再当死士了。你跟我一起,姓百里,我带你去淮南见父亲……”“吃淮南的小笼包!”灵犀天真无邪,比楚风月要少了责任的枷锁,因此立场的从金转宋转得可以说没心没肺。身为她的夫君,百里飘云只要把她喂饱就好,她简单清透得真的可以被任何人一眼就能看穿……

    谁都能看穿,金军当然能看穿,今次,恐怕是随便找了点美食就把她拐跑了?是啊那群天火岛的龌龊小人怎么可能对灵犀这叛徒善罢甘休!既是想对她动用家法,又要借她反打宋盟、害飘云甚至林阡身败名裂!

    怪谁?怪飘云自己妄图救赎的太多,为了星衍捉襟见肘,鸡飞蛋打没能保护她!此刻亡羊补牢,只求为时未晚!

    沿着海上升明月新分支段亦心部所留的指引,飘云和闻因一路向西,远眺目的地三峰耸峙,龙蟠虎踞,迤逦连绵又不失清雅灵秀之韵,正是莒县历史悠久的浮来山。

    与烽烟毗邻,却风烟俱净,商树掩魏晋之庙、周藤绕隋唐之碑,溪流潺潺,奇鸟嘤嘤——问征人何故要“遇林莫入”?一入深林,远离尘嚣,流连忘返,弃械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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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征人还是将尘与雾一并污染进了这清幽旧山、僻静古刹……

    虽还有几十步远,飘云远远就看见灵犀置身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之间,脸带焦急、服帖乖巧地紧贴着一个坐躺于树旁一动不动的老者服侍,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灵犀的亲人被薛清越调出了天火岛?大步流星,再近几步,边唤“灵犀”边发现那老者原是先前被林阡打得半身不遂的完颜乌贼,一惊之下在灵犀二字后又加了句“危险!”

    灵犀原还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或不妥,直到飘云的声音响起,也还未意识到她被算计、此地危险……她只是本能地抬头和起身,面露笑容地要冲过来迎他:“夫君来啦”,然而才移一步,“危险”的提醒就接踵而至,说时迟那时快,她面前身后刷一声激响整齐划一——应声而动,藏身此地的天火岛人、万箭齐发齐齐对准了飘云……

    护夫心切的灵犀霎时色变,杀出重围争如离弦之箭,过程中只恨“幻梦诀”不快,哪管她“落花印”伤的人姓甚名谁!在场天火岛人大多武功都及不上她,被她一口气乘风破浪掀得是横七竖八,连人都站不稳、刀枪剑戟当然尽数落地,更有甚者眼都没来得及眨。

    灵犀火速冲回飘云身边,喜于见他毫发无损——看得出他重伤未愈,何以竟躲得了箭如雨下?原是他身侧一柄“寒星”破风穿云掠如龙,为他向着灵犀之所在凿山开路并且保驾护航。

    这短短一刹的功夫,飘云和灵犀便狂奔到了一刹之前彼此的中点,中点即是终点,深情相拥,早已无视整条路的断剑残枪,也便自私片刻、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紧、然后再感谢闻因这个最好的战友不迟。

    “将这群俘虏统统拿下!”柳闻因又不是为了被感谢才帮忙的,见他俩重逢,她满足一笑,随即侧过身来举手发号施令,紧随而来的麾下们一同上前要将凶徒们擒缚。

    “大猴叔……”灵犀一愣,才刚从浓情蜜意中回神,金宋两路人马便厮杀一处,谁强谁弱、谁众谁寡,一目了然。

    “是他?”飘云微惊,循声而去,那应该是此间金军的首领,暗杀杨宋贤这笔账就该算在他身上。

    微惊,既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因,这人不是第一次出现——

    八月底江星衍被路成等十三翼一起逼得跳下寒潭而“死”,灵犀也对一度在场却落荒而逃的某个天火岛人喊了这声大猴叔叔……错不了,那人身形特殊、一腿长一腿短,更早一些时候,就有宋军与其交战并留有印象——据说,此人虽然这几次都是以金军身份出现,但暴露前曾潜伏在红袄寨担任过职务,位置不高不低,年限还不短得很……

    哪能不教人不寒而栗?这些附骨之疽,从来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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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闻因身先士卒,一枪进步滚背,“天发杀机,移星易宿”,猛劈包括大猴在内的五个乌合之众,回身再一个单手上扎,“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侧路偷袭她的几个杂碎便也无所遁形。不愧林阡亲口赞誉的女中枪神,身段漂亮,英姿飒爽,进退攻守尽显川蜀雄风。

    “小心!”飘云庆幸自己听力未减,虽不能动武、还能替闻因耳听八方,话音刚落,从天而降两道罡风,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不是天火岛的绝世双剑薛清越又是哪个!不巧灵犀刚好饿了、心不在焉觅食、没帮得上柳闻因忙,而眼看闻因危殆飘云无力相救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见只见那束发少女一声厉喝,竟将“席卷金酋”“荡平幽燕”“乘鸾飞烟”“骑龙攀天”“鸿游八方”那不计其数的招式混为一枪同时祭出,威力无穷,轰然巨响,原还纠缠着她的近十个围攻者全被她“人发杀机,天地反覆”震飞开去!剩下的时间还来得及,舞枪反撩,转身大轮,袍袖间浩如烟海的星辰碎片,果决不绝地朝她那不速之客反扫,虽不至于与那薛清越平分秋色,自救保命却是绰绰有余。

    陈旭料得不错,这个疑似薛清越的绝顶高手,和大猴等人是兵分两路逃的,他若单枪匹马、定能杀出重围,但不管本性使然,或想戴罪立功,他都有九成可能折返接应这个插翅难逃的大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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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事实比陈旭想得要凶险——到浮来山此地接应大猴的,除了天火岛的分岛主薛清越,还有总岛主、范殿臣。

第1776章 万般皆是我,半点不由你

    真要被天火岛的正副岛主夹攻,柳闻因焉有命剩?

    所幸陈旭事先提醒,林阡及时杀到此处,对于薛清越和范殿臣算得上“接踵而至”,而对其余金军可真是“灭顶之灾”——

    乍见那一道神光似雪,裹挟飓风圈斩过境,雷霆激荡,所向披靡,瞬间夺气自不多说,硬生生将他自己所在之处掠夺成了“战局核心”也暂且不提,居然还直接把正要上前偷袭柳闻因的范殿臣给虚手一抓、强行拖了过去!饮恨刀,是这样一种意义上的先声“夺人”……

    若非此番他给杨宋贤输气在先、体力不在最佳状态,别说范殿臣,就连薛清越也不可能够得着柳闻因!饶是如此,林阡甫一驾临浮来山,内气就或多或少覆到了在场全体十三翼身上,尤其靠得最近的柳闻因,从始至终就被他隔物传功,致使她内力根本不输薛清越,岂止保命,亦可回敬。

    然而林柳二人毕竟隔了数步,饮恨刀和寒星枪尚不能并肩作战。不过退而求其次,内气和意境隔空交汇,倒也稳步协作到了相得益彰的地步。刀枭敌首铺残阳似血,枪取虏喉卷大漠孤烟,宋军士气大振,霎时化险为夷。

    百里飘云总算放下心来旁观主公和闻因,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紧张得嗓子眼都疼……却来不及顾自己甚至来不及顾灵犀,眼睛压根离不开那堪称珠联璧合的刀光枪影——

    若说主公是天生的第一阵眼,命格无双,万敌不侵,掀天揭地舍他其谁;

    那闻因便是绝对的第一辅助,寒星枪刚好填充得杀人如麻的饮恨刀不至于灭绝人性、惨无人道。

    正因柳闻因在与林阡配合时的无懈可击程度直追徐辕杨宋贤甚至凤箫吟,林阡在一往无前之际毫无战力过剩的后顾之忧,恣意收割,砍瓜切菜,是以他的优势在仅仅几回合后就无比明显——错了,有他林阡在,别人有“回合”?

    天火岛执掌生杀的范殿臣和风光无限的薛清越,到他林阡刀下就像纸片人遇到碎纸机!几乎每招每式、连人带刃地被他旋转、分割、碾压……不容辩驳,强行分解,快不可言,眼花缭乱,越来越碎,不忍卒睹。

    疾风扫叶,泰山压卵,是,林阡与他们就是这般悬殊!实力较之战狼亦毫不逊色的范殿臣和薛清越,只恨自己来错了时代,偏巧撞见这巅峰期的林阡,哪有什么表现机会,只能竞争保命效率……

    这般情况下薛清越心态崩得毫不意外,前次交战的惨败原来不是偶然,双剑施展难免愈发凌乱,久之连个小小的柳闻因都拿不下;相比之下范殿臣却具备一个总岛主应有的冷静,虽处于绝对劣势,他仍然一边极力发挥多变绝艺,一边指导薛清越找准关键:“清越,助我一起,分开他俩。”

    看似很难打,实则也简单,挪开这个实力不配在此的柳闻因不就行了?薛清越你可以的!只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打走柳闻因这个用于防林阡入魔的辅助之人,便可乱林阡之心继而帮我对林阡趁病要命。

    

    虽然夔王府和曹王府素来互不相让地争权夺利,但在抵抗林阡的经验方面真可谓徒弟——

    追溯到短刀谷之战的掀天匿地阵里,林阡因为心态紊乱而险些打错招,但那个疯疯癫癫的战鬼忽然又自觉地念起佛经来约束魔性……这提醒了曹王府,林阡实际已经很难再入魔、祸害众人想保护的天下苍生了,但林阡自己还害怕入魔、所以蠢笨地会在阵前乱打一气。

    陇右七战中林阡曾以神克魔从战狼手中巧取柏轻舟,那是他智力和战斗力达到最佳平衡的一役,也是他难得一次“在投鼠忌器的状态下,单打独斗竟没犯浑”。可惜好状态不是次次都能保持,那源于渊声和浣尘的方法治标不治本,林阡身上据说正对佛经暗生抗性,因此智力在河南、山东还是存在着忽高忽低的现象。实战中,林阡常常需要有个助手掠阵、降火、防魔,虽说初衷是为了保险,久之却使林阡过分依赖。

    综上,犯浑也好,出错也罢,依赖也算,均可总结为入魔后遗症。如此,曹王府便可对症下药,“趁林阡没注意时,竭尽全力移除其帮手”,这种战法副作用小而成效大,体现最明显的就是曹王府初临山东的那一场,战狼、高风雷、卿旭瑭、薛焕奇袭林阡杨宋贤,他们出其不意对防守位的杨宋贤采取“攻敌之必救”,存心为难林阡想多、犹豫、束手束脚。“不将战力放出,宋贤必死;将战力放出,只怕要引起自身二次入魔……”林阡脑袋当真不好使,患得患失手忙脚乱,面对战狼的杀招居然差点就做出“临阵自封战力”的创举!若非那日杨宋贤剑法刚好克战狼,曹王府很可能就赢了。

    这战法,较大战场却用不上,因为林阡麾下强将如云。可现在深山一隅以二敌二,曹王府变成夔王府,杨宋贤换成柳闻因,依葫芦画瓢,不妙吗!

    范殿臣没对薛清越用传音入密,一来,无论怎样林阡都听得到,二来,要移除林阡的助手需满足“趁林阡没注意”的条件,可夔王府不像曹王府那次对林阡和杨宋贤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好在今次交战夔王府也比曹王府多一个柳闻因与林阡毕竟隔了数步”的便利,只要林阡第一时间产生的不是救柳闻因之念,接下来柳闻因就必然被迫与他失散,届时他无人辅助,范殿臣此计即成。那么要怎样让林阡第一时间不去顾柳闻因?给他听见啊,下明棋啊,就告诉林阡我用的是曹王府的老战法啊,你林阡对曹王府的伎俩显然是习惯的,明知道这种攻敌必救只是虚晃一招对她没危害、分清轻重缓急的你不必分神去援柳闻因。当然了第二刻你可能会记起来了,对她没危害但对你有危害然后还是会害到她啊……世上没后悔药,也没蠢笨药。

    一旦拆开柳闻因这支辅翼,本就是憋一肚子气来打架的林阡,心念不稳又遇强敌最容易走火入魔,良心尚存所以也最容易纠结“我是入魔还是死”——叹也叹林阡的死穴太明显,一个武功上完全可以为所欲为的战鬼,投“群敌”却忌“苍生”,才会在形单影只时打得畏首畏尾、笨拙到只敢用最初级饮恨刀……从而实力大幅削弱,任由他范殿臣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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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何时起,和魔态林阡共处时间最长的就属柳闻因无疑,所以她比旁人对林阡是否入魔的判断更灵敏也更精准。此战不同近来的任何一战,她听得出林阡虽然稳占上风可是从一开始就气急败坏,很可能因为杨宋贤、杨鞍的事情悬而未决——这一刻,他当真有入魔征兆,他也已经有自知之明,所以他确实正处于束手束脚和不受控制的天人交战!对于林阡来说,什么范殿臣薛清越都是走过场而已,最大的敌人永远是他内心的自己。

    柳闻因心念一动,此战虽内力我依靠着林阡哥哥,但心境却是他依靠着我,我先撑住,他才能稳,山东这盘棋才可活——

    只要撑三回合,给林阡哥哥足够的时间想通,别束手束脚也别不受控,有我没我都一样正常发挥……想到这里,柳闻因咬紧牙关,硬扛住薛清越在这一刻孤注一掷、弃林阡不顾而全朝她的数剑连发,负痛平心静气、舍身忘我地沉浸在“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是了,林阡哥哥的刀,是月满空山,豪放又孤寂,我的枪,需星垂平野,安静而开阔……

    轰然四震,四人陆续全力以赴,相互劈斩和彼此粘连的整个过程里,山树起伏不休,碑石隐约松动,溪泉偶尔断流。

    险象环生了片刻有余,林阡不堪其扰的内心终被柳闻因救回,刀法大开大合,气势摧枯拉朽,重新削砍出一条畅通无阻的战路。立竿见影,范薛二人黯然失色,战局独见:寒星枪防如陇水秋冻坚不可摧,饮恨刀攻似雪覆天下热切纷飞!

    薛清越的兵行险着不幸反噬,和范殿臣一同头破血流,不过,由于防守压力一度完全倾轧在柳闻因身上,虽林阡饮恨刀反应及时,还是没制止得了她右臂受伤。

    “比比谁裹伤快呢。”柳闻因令人惊奇地就算血流如注还容光照人,仿佛修长的身体里有取之不竭的体力源泉,当她笑着退开半步自行止血裹伤、又再干脆利落地重回原地,薛清越和范殿臣竟齐齐忘记要对林阡以二敌一——无心插柳却本能不敢,再想上也来不及了。世上没后悔药,也没胆小药。

    林阡倒也没追扫,他确确实实怕入魔,平常还好,这一战千不该万不该落单。这场战斗突然出现这样的空白,令旁观的百里飘云倏然一惊:属于闻因的时代,终于来了……

    罡风刚好吹开柳闻因的发绳,向来以帅气示人的柳将军正巧笑语盈盈,长发随衣袂飞扬露出她妩媚绰约的另一面。但凡陌生的,不乏敌人里的男女,从前虽不至于倾心,却也青睐她身上少年气,此情此境尽皆惊叹:“柳将军他……居然是个女子啊……”

    飘云失笑,只因这些年踏白军和红袄寨都有向柳闻因表达爱慕的女孩儿,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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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纵即逝的空白后,范殿臣和薛清越完全没得到任何好处,此间仍然是他们孤注一掷之前的四人混战。且看柳闻因枪锋直取敌人肋下,如“秋水明落日”,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当是时林阡刀芒强锁敌人要害,似“流水灭远山”,随之变幻,若隐若现——

    她对他的配合,不仅弥补、加持,而且还会影响、带动!

    渐渐地,林阡果然摒弃前因后果,心无旁骛地进入他最完美的状态。柳闻因总算放下心来,逐步开始退据休整之位。影响和消除影响,都要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此值林阡饮恨刀十三层刀境左右,左手欺薛清越右手压范殿臣,两手抓、分配恰到好处——

    “自从一见桃花后”,“大小梅花一任吹”,“郁郁黄花皆般若”,“琉璃处处莲花开”,明心见性,随顺自然。这样的佛系林阡,明明骨子里恬静澄澈,竟比那杀戮无数的战鬼林阡更强、实实在在的“万般皆是我,半点不由你”!

    任何人看见这四刀后范殿臣和薛清越的兵败如山倒,几乎都同一个想法,林阡他不该有头发,和眼前古刹配一脸!

    除了范殿臣。此时他心里想的还是飘云前一刻脑海中的念头——不管过去未来如何,这一战林阡的稳定,是被柳闻因修饰起来的,是虚的;既然柳闻因价值比想象中还大,那适才的计策就不能改,不可弃。

    可薛清越适才失败了还搬石砸脚,明知只此一策,再难重新尝试……没关系,我来!正面攻击无效,还有侧面敲打——范殿臣不再犹豫,袖中一缕暗芒升起,对准了几步之遥的柳闻因,

    这暗器在林阡的压迫之下不可能会对柳闻因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只要给柳闻因见到,都会使柳闻因对林阡有刹那的游离,刹那,也足够我将你们的组合拆分、疏远!

    果不其然柳闻因倏忽色变,只因那始料未及的一瞬间,她竟好像在虚空中看见了父亲母亲生前都常用的暗器“当涂箭”……

    不是她眼花,旁人的看家本领,范殿臣也能手到擒来,化为妙用。

    旁人的弱点,范殿臣也一眼看穿:柳闻因,唯一的痛脚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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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她!”当林阡和柳闻因被范殿臣一击而散、距离变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柳闻因不在林阡最佳的内力掌控范围内,瘦死骆驼比马大的薛清越得范殿臣之令立即要把柳闻因置于死地。

    一举两得,既如愿把林阡的最佳辅助抽离,又能即时用又一个人的性命之忧给予林阡心理暴击——林阡,你怕吗,杨宋贤绝不是你害死的最后一个,而恰恰是第一个!

    范殿臣和薛清越本意是要攻心、加强林阡“怕入魔、不敢打”的筹码,却忽视了,曹王府那战法的前提是“林阡实际上入不了魔”,可现在所谓的一举两得适得其反,杀柳闻因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对曹王府只学其形的他们怎知道,林阡的魔性还没根除,心态正处在粉碎边缘,一个不慎就是过犹不及真被他俩害得走火入魔,屠灭天下,岂合他愿……

    “林阡哥哥……”当薛清越双剑齐来,势如万钧压顶,柳闻因苦于内力远远不及,臂上伤口重新迸裂而鲜血四溅。意识到自己要死、就算不死也会连累林阡滥杀无辜,柳闻因油然而生恐惧,她岂不知越强越脆的道理,她比这里在场的任何人都有林阡入魔的经验!杨宋贤身受重伤的节骨眼上,她怎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就走神!世上没后悔药,也没忘情药。

    光线消失的终点,忽听得一声大吼,响彻云霄,冲破黑暗,竟像把天给震亮了,蓦然间,笼罩在柳闻因周身的污气浊雾全遭驱散。

    当然了,救柳闻因的不是林阡的这一声厉喝,也可以确定并不是林阡的刀或内气……

第1777章 盖世锋芒,掷地回响

    绝处逢生,意外至极——没有别人能插手这场武斗,那么林阡他,到底靠什么救了柳闻因?

    将时间轴拨到上一回合并调慢百千倍回放,林阡那一声怒吼不是没内容的,而是发自肺腑的强烈控诉:“没天理!凭何这范殿臣武功高还聪明!”

    那语速百里飘云、柳闻因等人都听不清楚,范殿臣和薛清越却能依稀分辨——这引人发笑的大呼小叫,大概率表示林阡他疯了……来不及笑,脸色大变:他,该不会……入魔了!?

    较之曹王府,这些夔王府人打林阡的经验少之又少,一边照本宣科,一边盲人摸象,完全不清楚这战鬼的入魔极限究竟在哪……此情此境,负责发号施令的范殿臣最是心惊肉跳:范殿臣,你真傻竟用这招,你哪能保证他一定入不了魔,你如何掌握对他攻心的火候,你怎能预见到——你运气不好、他可能正好在入魔的一线之间?都怪自己没能三思而后行,可这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范殿臣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便见那战鬼长啸才罢就怒不可遏向他猛冲过来,饮恨刀所行之处天地同破,神佛皆斩,南北尽失,春秋全乱——当林阡满身杀戮之意彻底释放于刀,形骸内外俱呈一番燎枯之景,那该是传说中的魔态吧,血洗过平凉、阶州、定西、大散关、短刀谷、还有泰安的“劫灰飞尽古今平”!?

    范殿臣一惊之下使出浑身解数格挡,早忘记这一刻要祭出哪种本领,只顾着去察看自己下一刻到底还在不在人世。虽然为了保命潜能爆发勉强将那死神锋芒制停,却还是被几件刀兵摩擦出的激烈火花焚压,一刹范殿臣脸上全然火灼之痛,还没喘息就又发现胸口还滞留后劲。

    如果形容林阡的正常刀法是浅水淡墨晕染开的山河,那么范殿臣的直观感受林阡现在的刀法是浓油重彩污染出的山河,彻头彻尾不对劲!所以,这一刀硬接下来,错不了了林阡确实是入魔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蠢笨药——对一个傻大强使劲说你入魔啊你敢入魔吗你倒是入魔啊,结果他真的入魔了……该说求仁得仁,还是自取其辱?!

    悔,悔,悔!就算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著称的天火岛岛主范殿臣,都因为始料未及而震惊原地毫无对策捶胸顿足敛刃等死。当是时,光线因为饮恨刀毫无阻碍覆盖全境而突然变得亮彻视野,但这种亮却混沌一片并不明朗——

    那雾茫茫、白花花的一大片,沸腾,爆燃,扭曲,每个方向时时刻刻都带着不稳定性,整个场面活脱脱就像他林阡……炮轰面粉山。

    范殿臣的所有武功都形同虚设,连人带刃杵在饮恨刀的正下方,脸色也跟面粉抹的一样,不均匀的白。

    

    见好就收,林阡的戏就演到这里为止吧。

    柳闻因担心得当然不错,当看见闻因就快成宋贤第二,林阡的入魔边缘确实快到了,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份要回去救宋贤和问杨鞍的执念,关乎兄弟情义关乎前半生那不是师徒胜似师徒的过命交情,快到极限的一线之间,为了他们他竭尽所能刹住了自己的走火之速——

    怎么个竭尽所能法?不夸张地说,林阡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还好敌人们一个都没看见他对自己这么狠。

    然后呢,我林阡总不能白白自损吧,曹王府夔王府一丘之貉这么喜欢看我犯浑幸灾乐祸……次次“攻敌之必救”,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是时候给你们点教训了!

    若说林阡是一场祸害苍生的大火,诸如曹王、仆散揆都想将之扼杀于苗头,战狼在大部分时间都煽动火势变大以求极速烧完掐断他气,林陌更乐意这火慢慢烧、烧得林阡有违初心愧对天下痛心疾首从而如遭凌迟之苦,曹王府其余人则没能力灭火而只能选择抵死来反抗。

    反观素来跟在曹王府屁股后面捡漏的夔王府?冷眼旁观着远处火势越来越大,从来就没考虑过,如果火烧到我身上会怎样?

    然而,随着夔王府的渐渐露脸,前线曹王府的心境终会影响他们。他们事先没考虑过林阡可能会入魔,不代表等到事情真发生了他们不怕、不慌、不乱。恰恰相反,他们会乱成一团!

    打击总是留给没准备的人。所以林阡临阵决定吼一声、演一刀,吓他们:我入魔了你们要完了——

    范殿臣,你当然不是希望我真入魔,只是想加强我“怕入魔”的筹码?那我奉还!凭何只有我林阡一个陷入天人交战?我要你一并承担这“怕入魔”的忐忑不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林阡束手束脚之际,范殿臣冻手冻脚,本就望尘莫及,还怎么打得过?案板上的鱼,听凭宰割!

    霎时林阡嘴角弧度乍现,好像在说,我武功更高,还更聪明,范殿臣这才如梦初醒……迟了这么多步才反应过来还如何追得起,纵使调运全身气力也没能挡得住这悍然一刀的轰砸而下,范殿臣堪堪吃了这一记足以将自己劈得四分五裂的重击,拼得身上旧年脓疮都快爆裂也只护住了几个大穴而已。

    倒地不起,半昏半醒,只觉浮来山都被林阡刀气哄抬,宛然见滚滚水云朝自己漂浮、不、倾轧而来……

    骤见范殿臣被打得周身溃烂,不知原委的天火岛人恐慌失声:“岛主!”或哀绝僵立,或惊疑四散。

    

    所以,林阡救柳闻因,第一步,靠的是差点咬断舌头才向老天夺回来的智力!

    然而,虽林阡这一刀激斩而去、弧光拔地冲天不由分说掀翻了范殿臣,整个古刹理应没有哪个人不被这盖世锋芒钉在原地……却竟还有一人没被分神,一心一意要杀死柳闻因——正是为了将功补过而令行禁止的薛清越,林阡低估了他的定力,还以为他会和范殿臣同时被震慑……

    “闻因,糟了……”现阶段的林阡难以一心二用,差点千虑一失害柳闻因给范殿臣陪葬,好在柳闻因命不该绝,林阡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抢救她,就先听得咔嚓一声,不偏不倚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把薛清越压垮在地……

    天火岛人惊呼的嘴都来不及合拢,定睛一瞧,那是被林阡的刀风刚好砍折了的古刹中参天银杏树上的一根枝节……

    也就是说,林阡救柳闻因,第二步,靠的是饮恨刀风拐跑的一根树枝……

    轰一声巨响薛清越紧步范殿臣后尘倒在地上。林阡连续一刀打残两个,真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对薛清越,没敲山震虎,却殃及池鱼……

    “走……”范殿臣惨声下令,却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现在真就跟一滩烂泥般自己都很难收拢躯体,所幸有古刹里的一群无辜僧人冲上前来拼死找林阡理论索赔,才给了自己侥幸带薛清越逃出生天的间隙。感谢上天安排了一颗珍贵至极的千年古树在此挡煞,否则,天火岛今日便能灭岛!

    

    “岛主,大猴还没出来啊……”薛清越昏沉惊醒,踉跄连连吐血,流亡之路,他与完颜江河、范殿臣只能互为手脚。

    那个叫大猴的当然出不来,身为暗杀杨宋贤的主谋,他是林阡的此行必取。

    “过段时间,再去救吧……”完颜江河回望一眼,略带怜悯。

    “不必了。”范殿臣眉头紧蹙,趁着还在射程内,勉力运足力道,朝大猴所在射开一支短箭。

    可惜,全力以赴也是强弩之末,遭到那林阡在被索赔之余、有意无意掸灰一般扫落在地。再一晃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岛主您怎……”完颜江河不解急问,您怎能随意灭口,“对叛徒才该如此,对功臣岂可……”

    奄奄一息的范殿臣不改狠厉,跟完颜江河的悲悯截然不同:“大猴落到了林阡手上,只会像灵犀一样叛变。理应趁早斩除。”

    “可灵犀她……也不算叛?!”完颜江河说不得几句就剧烈咳嗽,他的半身不遂需坐轮椅来看灵犀是真。天火岛的新旧伤兵,不巧全拜林阡所赐。

    薛清越戴罪之身又身负重伤,故而对于这样的各执己见默不作声。

    “他二人不尽相同。”范殿臣好不容易才拖着这几个最重要的天火岛高手逃到事先部署的撤退地点,忙不迭地爬车抱马继续逃命,情急之下不顾仪态,后面那些不在核心的死忠们更是顾不上救走……

    说来灵犀、大猴之流都是天火岛下层细作,叛(谐)岛的损失虽然有,却多在于“带动其余变节者”的负面效应,而不触动天火岛的根本利益、重要情报。换而言之,“叛变”是他们这些死士自己心里过不了的关,对夔王本人并没有实质的伤害。因此,对于灵犀这种可有可无之人,范殿臣坚决要执行家法不过就是为了不坏规矩,薛清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念旧情也并无关系。但就是在灵犀离开的那场胶西之战后天火岛人数锐减,大猴和他的手下们逐步承担越来越多重要性越来越强,故此,这一战范殿臣绝对不容许大猴这些人被林阡生擒,来的路上范殿臣已经打算好:救不成,就灭口。

    “现在,灭口未遂,岂非弄巧成拙?”完颜江河的眼圈依然通红。龙生九子,他和兄长完颜江山性格迥异,私底下很是重感情。

    范殿臣冷冷摇头:“放心,他们差不多了……生死符,快发作了。”

    “什么……”完颜江河一愣,“您,您该不会……”

    “留在那里的,全都活不过两日。”范殿臣眼中射出两道凛冽机锋,他们在我麾下是死士,到林阡手中就必须是死尸。

    “那灵犀呢,也包括……她?”完颜江河欲言又止,灵犀是他从小看着长大。

    

    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圣火焚世》

第1778章 只怕人情两面刀

    自打饮恨刀砍坏了那棵千年银杏树起,林阡就遭到了护寺僧人们的围攻索赔,而不同于其余宋军从上到下的理屈词穷,本就在地上捡银杏果子吃的灵犀捡得吃得愈发欢腾,满脸都是“感谢主公发奖励”的亢奋……

    那些僧人还真没夸张,这参天大树至少三千年前栽种,价值之大堪称植物界的活化石,林阡虽然只是误伤了一小段枝节,却是把他和十三翼身上的钱财加起来都赔不起。本来就犯错、无理、很难解决,又担心用力过度伤及无辜,故此,那段被理论的时间里,林阡宁可敛了刀势任由这些僧人问责。这才赐给了天火岛人落荒而逃的良机。

    可再这么耽误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迟则生变,用不着飘云和闻因提醒,林阡也不愿见大猴等死士趁机自尽!好在那些僧人也不是毫无人情可言,虽然他们久居深山、倒也听闻过林匪大名,理论着理论着就逐一了解到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战鬼。适才他们也是一时火起才冲前理论,此刻不管敬畏也好、崇拜也罢,都亟待找台阶下,刚好看到灵犀在边上吃饱喝足,便有人指着她的头发说:“原本钱财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她的步摇价值连城,够赔了。”

    盟军一愣,纷纷投以目光,灵犀发间那精致的铃兰步摇,不仅簪身华贵脱俗,还以银链串联玛瑙,所以这僧人所言非虚,确实绝非凡品。这步摇,飘云曾见她作武器释放“君影草”,那剧毒连林阡都曾在青州小树林里中招,不管是不是她传家之宝,都应该算作无比重要。综上,很难舍弃吧……

    谁想,大部分人还没回神的时候,灵犀就已大大咧咧把步摇给摘了下来:“赔你们啦!接着!”她当然也不是识大体宁可忍痛割爱也要给主公解围,而是酒饱饭足了以后想对主公投桃报李……

    包括僧人们在内,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众脸齐懵了片刻有余。

    

    事不宜迟,林阡当即下令十三翼将俘虏们分门别类地绑缚或押送,过程中见缝插针要给伤者们察看和治疗,最要紧关心的当然是那个差点因为自己千虑一失而失救的闻因。

    “林阡哥哥,那个叫大猴的主谋,您先去审他、救他吧。”闻因一边自己止血,一边抬头凝望林阡,眼中似有星辰大海。

    之所以务必输气给大猴,是因其险遭范殿臣灭口、虽能保命却昏迷不醒——林阡迫切想审他,是为宋贤,非救他不可,却是为杨鞍和红袄寨。

    眼看着闻因不顾她自己伤势、从始至终目送林阡到那个名叫大猴的俘虏身边去,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之一,飘云怎可能听不见她的心声:“闻因不会给林阡哥哥添麻烦……”飘云倏然就懂了,难怪啊,从小到大追求闻因的人从宋到金从男到女数之不尽可她却从无动心,原来她所爱竟是主公,爱得不轻,藏这么深……

    诸事毕,刚好得空,飘云下意识回头看了灵犀一眼,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喜欢灵犀的无忧无虑但今次这性格确实连累了大局。适才她危难时刻不救战友而只顾着吃东西,和顽童有何相异?再往前追溯,她是因贪吃才跟大猴逃跑从而给了李全机会推开杨鞍,所以……她和我一起给主公添麻烦了……恍惚之际竟有点难受。

    忽然飘云心念一动,关于灵犀的铃兰步摇,平日里他不会去留意,如今想来她身世恐怕尊贵无比!那她在天火岛怎么可能还是个下层细作!杨少侠被暗杀的事该不会真是她与完颜江河串谋?她该不会是个连主公和天骄都看走眼的间谍!?越想越疑,涉及忠信难免惊魂,心急如焚地立马将她拉过来迫不及待质问:“不是叮嘱过你别乱跑!何以要随这大猴趁乱逃?”

    “啊……大猴叔说,江河叔叔快不行了。我,我急着见他,就,就……”灵犀从未见过飘云严厉的样子,一下子差点没吃噎住。

    林阡隐约忆及,他在青州小树林被天火岛围攻时第一次见到灵犀,确实有不少老者对她和小胖子十分爱护,其中应该就包括完颜江河在内。很好理解:他们虽然都是死士却也都是战友,不能谓之情深,却不可能无情。

    “完颜江河快不行了,他是被主公打伤的啊……”飘云心里愈发恐惧,盟军不止一次给灵犀灌输过天火岛的危险性,可此番她还是毫不犹豫答应跟他们见面,不是因为贪吃才被利用,而是因为完颜江河和她感情好?!那么,主公和夔王府在她心里会有怎样的亲疏……心乱如麻,邪火丛生,“你先前对我说,不记得有无亲人还留在天火岛,那么这完颜江河算吗——”呼之欲出的一句正是——你到底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甚而至于,骗我!

    情之所至,饶是灵犀也预感到了不安,在他用力挽紧她手臂前就哭了出来:“江河叔叔是真不行了,他,他看着我长大的,呜呜……”

    便那时,差点冲动攥紧她的飘云被身后的大手一把按停,飘云一惊,登时松开力气僵立原地,冲到极点的邪火瞬然降至冰点。主公没说话,意思他却懂:怎么?百里飘云,你后悔了?说过不在意金宋之分,才这么小的一关都跨不过去?

    想起刚才灵犀虽然对完颜江河极尽关心,但是一听到“危险”立即就不顾一切冲出来救自己,还用去问这些人和自己在她心里的亲疏吗?!为了他百里飘云,她可是冒着生死符没特效药的凶险叛了天火岛啊!再想起主公和主母,天骄和楚将军,甚至李帮主和潇湘公主,哪个不是执意相爱就没后悔过抉择?!

    飘云惊醒,满头大汗,愧疚不减,罪孽更重,顿然扇了自己一耳光:“灵犀,我应该守着承诺,时时刻刻对你好。”明明初衷是救她,现在居然来怪她,情何以堪,追悔莫及,也不知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灵犀,刚刚对自己的质疑听懂了多少,这裂痕还来不来得及补?

    灵犀却反常地没有及时给飘云回应,支吾几声过后,竟像是直接被飘云骂晕了过去。

    “灵犀!”飘云始料未及,大惊将她抱住。

    

    这一幕插曲,几步之遥的路成尽收眼底。

    表面上,他是作为十三翼来接应主公的,实际上,他却是天火岛给范殿臣部署后路的。

    主动请缨追捕大猴等人,还是为了洗脱暗杀杨宋贤的嫌疑。那个自刎的十三翼,正是给他路成弃车保帅之用。

    此刻,他察觉飘云和灵犀无意间流露出的感情破绽,他心想,天火岛完全可以有新的一根线可以利用。

第1779章 人生莫放酒杯干

    这群天火岛细作虽然大半被盟军生擒,却接连又出现莫名猝死的现象,第一日,费了林阡极大一番功力才勉强保住八成活口,第二日,极速降到五成。

    “那所谓的‘生死符’,不是说‘服药之后每隔一月发作’?怎么这两日所有人一起发病?”林阡当然觉得这种猝死很莫名。

    “主公,我回那古刹看过,推测范殿臣之所以亲自去,就是为了‘非救即灭口’。他当时在周边释放了一种可以刺激生死符发作的新毒,这毒对于正常人来说尚不危害、故而难以觉察,但天火岛人……只怕不出三日,全会毒发死去。”近段时间以来,虽然胡弄玉在生死符解药的研制方面取得了十足的进展,但众所周知一直都没能制得特效药,而这两日这些俘虏陆续产生新症状、虽有林阡以内力给他们吊命却大部分人都奄奄一息,对于胡弄玉而言,可真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见林阡之时,她脸色也不好看。

    “难怪范殿臣对他们抛弃得狠绝、看上去没有半点后顾之忧。”林阡火大,心想范殿臣应该猜到、也不介意胡弄玉会回头去调查古刹;范殿臣根本就是料到、也乐于见到林阡为毒药相关之事头疼。

    “此人之冷血、决绝,更在战狼之上。”陈旭闻知后冷冷评判。

    

    忙于治病救人的林阡到第二日中午才再见宋贤,听谷雨说他自身坚强、暂时度过危险方才安心,然而,刚到宋贤的榻旁坐下,一见沉睡中的他脸色苍白,林阡就又难以自控地又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不可自拔。

    “宋贤,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在林子里迷失,好不容易才寻到能走的路,岔道口却见两条,新屿他建议我‘你走左,我走右,宋贤你就带在身边照顾。’你和我一样,都对他说‘绝不分开走’,后来……这条南征北战的路我们三个确实没有分开走,可生老病死的路,新屿他先去了……但我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宋贤你就带在身边照顾’……”动情之际,难免哽咽,虽然宋贤据说已醒过一次,但林阡见他气色极差,还是尽力给他过气。

    “宋贤,我真想把害你之人的头颅削下,带给你一起下酒来喝。现实却是如此残酷,竟迫我先救活他们。为了救他们,还不能先顾你。”轻抚宋贤的眉眼和骨骼,林阡越说就越自责。

    “虽说有酒相关,不能推却——不过这次还是免了吧,哈哈……我可嫌他们头颅带毒。”这时,杨宋贤笑着醒了,虚弱地回应林阡。

    “你醒了……”林阡惊喜起身,想扶他坐。

    “挠得我痒醒的……”宋贤还想像过去那样跟他插科打诨,然而才想动弹就忍不住惨呼一声。

    林阡原也已经露出笑意,见状赶紧又给他过气。

    “胜南,你说得对,你以后,适合当个裁缝……”宋贤喘着气在林阡帮助下躺回枕上。

    “啊……”林阡愣在原地,听不懂。

    “我们每个伤兵,都被你缝缝补补又几年啊……”宋贤半开玩笑,暗示林阡:我伤势虽重、你不必担忧;有你这个战力逆天的大夫在,盟军还怕死?一切都会好。

    本意想教林阡轻松点,谁想他脸色愈发惨白:“你们每个……”

    宋贤一怔,意识到林阡是揽责在身了,可他始终觉得这一切不是林阡的错,于是正色压低声音,劝道:“废话不多说,胜南,我们身边有奸细,你可以从妙真查起……我总觉得,你对‘丘处机’的厌恶,是十三翼背叛的一个出发点,因为……除此以外没什么降金的动机。”

    “好。”林阡只觉被他一语点透,本想感谢,忽而想到这样的宋贤明明已经可以胜任红袄寨的二把手,又更增伤怀:“宋贤……”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你懂的,我就想自由自在,练这把至情之剑。”宋贤与他会心一笑,彼此心意不需要过多表述。

    “活下去,好起来。玉泽和孩子,还在等你回临安,看平湖秋月。”林阡知道,宋贤这伤太重,不仅离痊愈还早得很,接下来可能还有好几个生死关要过。

    “哈哈,大概……要回去看冬月了吧。到时黄酒正好,我做东,请你喝。”宋贤永远是这样的乐观豁达,又入睡时,竟带着笑。

    “一言为定。”林阡终于不再蹙眉。

    

    杨宋贤的伤势摆在那里,仅凭几句言语,如何能拯救林阡的心境?好在他的情绪总是能濡染到林阡。

    柳闻因远远望着林阡从杨宋贤住处走出、再不像进去之前脸上那么愁云密布,不禁念他所念,长舒一口气来,回过神,继续听身边正赋闲的女将们闲谈。

    “据说主公今天派人去浮来山,赎回了灵犀姑娘的传家宝。”华子榆渐渐走出了当初在短刀谷被人暴力对待的阴影,然而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成昔年的口没遮拦。换作昔年,她一定会妄加猜测,这灵犀姑娘什么来历,主公到底用什么去赎的。

    柳闻因心想,主公应该是用刀谱去赎的吧。僧人们本来就不稀罕钱财或饰物,昨日不过是争个说法找个台阶而已,故而林阡轻轻松松就帮飘云给病中的灵犀换回了传家宝。当然了,为了那些僧人们的安全,这刀谱的赠送绝对不能对外公布。

    “哈哈,说起来确实盟军没理,主公也真是没头没脑,江湖斗殴偏要把人家树还砍了。”杨若熙笑的时候,刚好阳光洒在她身上。这几年她不像小时候那么沉默寡言,尤其是经历了战事情事之后变得愈发活泼开朗。

    “真羡慕若熙,活成了以前的我啊……”华子榆在心里暗暗欣慰,虽然年华一去不复返,但是总会留痕和轮回。

    冷不防地,竟发现主公往这边行来,纵使有正当理由,众人又哪敢随便聊天。

    更想不到,他居然还驻足半刻,毫无征兆向这边问了句:“你们几个和妙真关系好,可知她最近怎么样了?”

    “打听过,据说还是精神萎靡,杨二当家也不让外人探望。”只有闻因正常答话,其余所有都正襟危站。

    “可别病急乱投医,往那丘处机处求。”林阡脸色铁青。

    “主公,那个长春真人,医术并不虚……”杨若熙斗胆想说话,被华子榆扯了扯衣袖,暗示这话你私底下说说便行了。

    林阡没再逗留,是因为有人通传“杨二当家求探望三当家。”林阡冷笑一声“还知道来”便匆匆离去。

    “主公为何对长春真人如此排斥?主公心存偏见,引得素来以他马首是瞻的各位将军、包括家父,都毫不辨别就也跟着说丘处机不好。”杨若熙奇问,她受了未婚夫路成的影响,觉得全真教在民间备受推崇是实至名归。

    “可能他觉得神鬼之术不适合医治疾病?除此,他觉得丘处机和金帝颇有交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柳闻因略带理解,林阡算是师从张从正,而且不可能不厌恶完颜璟。

    “妙真姑娘确实是两种药性抵触给害的,所以前段时间主公才会有禁令,制止盟军私下接触全真教。”华子榆不经意说了一句,“却是不知道会否有人救人心切,为了妙真姑娘又偷偷抗命?所以妙真姑娘的病情又反复了……”

    原只是闲适了片刻准备散场,转身时,杨若熙灵光一现,神不守舍了一忽。

第1780章 鹏碍九天须却避

    马耆山大捷的节骨眼上红袄寨突然在莒县后方兵变,连累宋军不仅在对外作战中与“覆灭金军”的目标失之交臂、更还出现了以“杨宋贤重伤”为裂痕的自身分割。如此,林阡对公然反他的杨鞍和李全焉能不恨?听闻杨鞍总算来见,自是冷笑一声“还知道来”。

    “莫要误会,林阡,我只是想探望宋贤,不是来向你求和的。”会面时,杨鞍却也同样淡漠,虽然他和林阡一样为了杨宋贤的遭遇自责,但当日天火岛细作“到底是李全还是灵犀引狼入室”终成各执一词的悬案。杨宋贤的身受重伤,说到底只是触发了杨鞍和林阡对彼此的不满而已,他二人的良心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因此不会产生共鸣。

    而拜天火岛人害林阡捉襟见肘所赐,这几日,杨鞍对李全越靠越近,自然与林阡渐行渐远,虽说多是和杨致诚正面摩擦,但因为杨致诚是林阡死忠的关系、这已然意味着杨鞍林阡的矛盾升级。相看两厌,看上去竟已是无可挽回。

    “杨鞍,你自己堂弟,我也不能拦着你探。不过,你一人进去足矣。”林阡见杨鞍竟似全副武装入“敌境”更还带着李全形影不离,霎时一团恶心的火气升起来径直堵到胸口,连“鞍哥”都不愿叫,转头就对李全下逐客令,“其它人,平日没什么交情,他杨宋贤看一眼都多余。”

    “彼处凶险,鞍哥怎能单枪匹马……”李全听得出林阡火大,赶紧凑近杨鞍耳后,既是谗言,也想一起,更为保命。

    “屋里就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杨二当家也怕吗?”林阡冷笑,不像以往那般陪伴杨鞍一同进退,从头到尾一副不与竖子为伍的嫌弃样子,“说起来,我刀钝了,要磨一会儿。”一边自顾自地说,一边在院内随便找块石头、说磨刀就立刻磨起刀来。

    这突然间的疯癫行为,懵得杨鞍几乎本能往宋贤屋里钻,也吓得李全面如土色乖乖留屋外盯着刀看,脑子里空白一片了许久,才想到要举起铁枪自卫:“林阡你别乱来,几万双眼睛看我们进来,滥杀可是有违天道,别激得天下群雄一并反你。”这就是他们有胆魄来的根由。

    “好大口气,入虎口的小羊羔,倒是敢假虎威了。”林阡朗声笑起来,他只要略移手指,就能将李全一劈两半。

    “当真不顾忌?那你倒是杀了我?”李全看林阡终究没有动手,得意忘形,不吝展现面目,一笑不畏强权,“你不敢。因我虽小,却撼大局。林阡啊,你的比喻不恰当,假虎威的是狐狸,不是羊羔。”

    “听说过‘鹏碍九天须却避,兔藏三穴莫深忧’?”林阡头也不抬,继续磨刀,问时李全还是不动声色退了几步。

    “盟王是自比鹏鸟,飞得高,却遇到我这阻障……”李全这么解读着,却不知后半句怎么类比。

    “饮恨刀是对付碍着九天的大鹏鸟的,像你这样的小兔子,就别太担心了。哈哈哈哈。”林阡长笑,竟把对李全的评价从羊变兔,李全的脸一下子气得通红,可除了持枪尬站着之外压根拿这战鬼没办法!

    

    杨鞍确实是来探病的,除了察看宋贤伤势之外,主要就是检查林阡在汤药中有无下毒;无独有偶,虽然林阡没进屋,但陈旭、谷雨两个原就在屋内的皆屏气凝息,寸步不离地盯着杨鞍防止他对宋贤加害……不巧宋贤昏沉才睡,没法给双方握手言和。

    “半点信任都没,何时变得如此!”杨鞍悻悻出屋,回想起适才林阡的人对他处处设防,由衷为兄弟情的坍塌感到心寒。

    林阡脸色倏然大变,杨鞍你终于体会到了被兄弟任意猜忌的滋味了吗——“杨鞍,这话该我问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纵然这几日林阡一直对自己说别冲动、勿要中了小人奸计,可真正与杨鞍见到面时,还是因为心存太多希冀的关系,反常到完全控制不住情绪,这一刻,他满脸都是对沉冤得雪的迫切。

    被问住的杨鞍静默、踟蹰了片刻有余,仍还是回到刚来之时的念头:“我和你岂能相同!根本宋贤这伤,就和新屿的死一样,不管你有心无意,都是你‘不分金宋’引起,是你愧对昔日袍泽!林阡!三十年兄弟情谊,竟都比不过敌人许你的利益吸引——你这条白眼狼!”对林阡的兴师问罪,竟可以盛气凌人到怒发冲冠的地步。

    这情境,两年前的山东之战发生过,那时杨鞍就不分青红皂白,而林阡顾全大局只能忍辱负重;可现在的林阡也不再是两年前的林阡了,一来入魔之后他智力总是比以往缺一些,二来这两天他忙于救火救人委实很疲累,三来,最戳痛他的是吴越之死,泰安、沂蒙解释过这么多次没想到杨鞍居然还在怀疑、旧事重提强行把杀害兄弟的罪名扣他林阡头上!杨鞍的言行终于令素来不愿居功、甘心退让的林阡都被激怒,不可遏制,愤然暴起:“世人说十三翼怎可怀疑林阡,我倒要问,你杨鞍如何有资格!这两年,这十几年,你杨鞍每次要没命都是我给你续,红袄寨每次要散都是我来补,你还说我白眼狼,到底谁他娘的是?!”

    柳闻因匆匆赶来,远远看到听到这一幕,忽然发现林阡哥哥对杨二当家的表现和在旁人面前截然不同,竟像……是个少年?所以……这意味着杨二当家和别人地位不同,在林阡哥哥已经无敌于天下的今天,哪怕程凌霄、肖逝这种武林泰斗都会尊称他一声盟王,可杨二当家于他而言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恩师、长辈、兄长,可以对他定论、处决、宣判,举足轻重!难怪天火岛人要借着李全的手捏紧杨二当家……

    “我……我……”杨鞍顿然语塞,被林阡礼让惯了,突然被顶撞,难免不适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阡的唾沫星子给喷的,杨鞍眼睛都潮湿了,连连感到酸涩、隐痛。

    “怎么就没有资格怀疑?天下间谁都可以怀疑他。当年那个林胜南早就已经没了,后来的林阡,在环庆眼巴巴追着曹王叫岳父。”李兔子有恃无恐地支持杨鞍。林阡越暴躁,越有利于拉拢杨鞍,不是正中他李全下怀吗。

    “不错……”杨鞍瞬间被一叶障目,金宋之分终是病根,“林阡,你确实对曹王府一再放水,远的不说,近来抗金联盟在川蜀有碾压之胜,居然会被金军胁迫着在谈判席上将那个名叫完颜永琏的俘虏无罪释放……”

第1781章 兔藏三穴莫深忧

    事实上,当初在西线与安丙的谈判,金军普遍认为结果差强人意,包括郭蛤蟆在内的小将们全都垂头丧气:“只救出曹王而已。”作为主帅的林陌曾安慰他们说:“曹王的释放这么早,川蜀之人虽知其中艰辛,可临安的韩侂胄、山东的红袄寨,各自怎会不多一块心病?利在日后,拭目以待。”

    闻知谈判被金军获利,林阡也曾担忧宋廷会借题发挥,对“红袄寨会在意”的可能性则付之一笑。

    可现实却很快就让林陌的话应验并狠狠甩了林阡一耳光——在韩侂胄被林阡全方位压住手脚没做文章的今时今日,想不到居然是杨鞍这位结拜老大哥最为介怀,这一刻他正是在拿此事开刀、冲林阡不依不饶喋喋不休:“林阡,有关曹王释放之事众说纷纭,有说是凤箫吟自作主张被你包庇,有说是凤箫吟请示过后由你林阡亲自授意……”

    “曹王府高手三番四次锲而不舍深入兴州,只为救一个半残的囚犯,便敢对短刀谷不停生乱,这一惊一乍的震天雷对川蜀腹地的百姓来说太过危险,我确实巴不得扔开完颜永琏这个烫手山芋。”林阡当即认了这“亲自授意”,对杨鞍说,曹王这颗定时炸弹,于公本来就该释放,所以吟儿放曹王府是我林阡深思熟虑后批准的。

    把责任一律揽在自己身上,既因林阡不想吟儿被归咎,也因只有这般才能大事化小。是的,乍一听,林阡授意似乎会比包庇还恶劣,但细细品,杨鞍也好,世人也好,对林阡的宽容会比对吟儿轻易。更何况,林阡这句话给出了合理的理由,涉及大义、苍生,而且本就是为了川民,他就不信说不服杨鞍。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胡扯!林阡,我再三思索,信件一来一回,时间根本来不及,所以她凤箫吟压根就没请示谁,对你也一样先斩后奏。”杨鞍笑看他撒谎,果然啊,他林阡为了凤箫吟,什么破事都干得出来!

    “我仔细研究了那场谈判的内情,凤箫吟起先是在前线的、本可以应付那场突如其来的谈判,可她却正巧被曹王的重病调回短刀谷,这才使安丙被林陌算计、在谈判席上不敌——‘正巧’?哪会这么巧!我有理由相信,凤箫吟是临阵脱逃,甚至她父女两个串谋做戏!林阡,你敢说这位金国公主心里不希望安丙败吗,你敢说她尽力了吗没有幸灾乐祸吗!‘不在前线’算什么理由,她只要有一丝决心,立刻赶回去代安丙谈判、强行扣留曹王并没那么难!!”杨鞍所指,凤箫吟是故意没尽力、自作主张对曹王放水,而你林阡在事后包庇她、从头到尾将权力全部交托给一个金国公主——你夫妇俩都并非为公、而是存私!

    林阡心中一凛,当时要吟儿再赶回前线确实还有机会挽回,但又有几人知道她实际早已经体力耗尽?他不能在这里对杨鞍说实话,是因为不想透露现阶段的吟儿是强弩之末,一旦透露、必会引得东线金军再朝川蜀杀回去……不假思索,钢硬回应:“是啊她没那么难,来回蜀道靠嘴当然不难!腹中还有我儿子,帮她加速飞回去?!”越说越气,无赖无礼,“纵然对亲父恻隐,那也是人之常情,便自作主张、怎样?我就包庇她、如何!来不来求我同意,她意都是我意!”护妻狂魔在此,想黑我吟儿?门都没有。

    杨鞍口口声声怪林阡对曹王府放水,可列举出的事却是吟儿私放曹王府。一方面阡吟本来就是一体,一方面,杨鞍潜意识里希望林阡在自己的压力下与吟儿划清界限,如此,林阡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号令群雄抗金。可现在看到林阡如此偏袒和护短,他知道“凤箫吟作为曹王府和林阡的媒介”无比现实——

    “你既承认你也恻隐,那不就是暗通款曲?”误以为真相水落石出的杨鞍,到此再也忍不住悲泪,痛不欲生,全身颤抖。

    有恻隐,就会有恩情,有信仰游移,就会有利益来往,有伤宋贤的无意,那就有杀吴越的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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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二当家留步!”陈旭就没见过有人像林阡这么回答问题的,完全是举着墨往自己本来白净的脸上乱浇一气啊,“主公他胡说八道……”正要不顾一切帮林阡打圆场,忽而语塞,他也发现解释不了,绝对不能实话实说主母力尽,那意味着现在的川蜀和她的身体同样空虚。可难道任由杨鞍误解林阡心里、儿女情长胜过家国天下?为了个金国公主他就能遗弃初心勾销底线?

    “二当家,您觉得,闻因是金人还是宋人?”说时迟那时快,柳闻因立刻接过话匣,绝不给李全留话柄。

    “……你是烈士柳五津之女,自幼长在短刀谷中,这些年东南西北到处参与抗金,当然是宋人。”杨鞍本就难受,不知何时起心口奇痛,也没懂闻因问什么,机械性地回答。

    “那么,烈士柳月之女,自幼长在点苍山中,这些年东南西北到处带领抗金,也当然是宋人?”闻因一笑,一句话就把杨鞍带进坑。

    “这不一样……”杨鞍还没反应过来,李全立刻要反驳说,凌未波和完颜永琏能一样?

    “是啊不一样,我柳闻因不过就是有幸参与了山东之战,当年她凤箫吟可是整个山东南部的守护神!”柳闻因当即将李全打断,“李全,不客气地说,不论是你、我、杨妙真、百里飘云,我们这些十三翼,全是被她一手带起来的,没她就没我们的戎马生涯!还想对她诋毁?做人岂可忘本!!”闻因不忍见到林阡明明想挽回杨鞍却因嘴笨而失败——然而现实如此,挽回太困难了,铁石心肠不认女儿的曹王都能被盟主她连累成那般下场,更何况林阡哥哥他说什么都不肯放过盟主?眼看盟主是林阡哥哥的软肋,那闻因果断从盟主本人入手,既打杨鞍又慑李全,错不了的。

    “……”李全在杨鞍心中是个耿直可爱的人,怎么可以用“忘本”来推翻人设。不得不叹千虑一失,柳闻因平日里话不多却原来也是个伶牙俐齿,区区两字就堵死了李全的路。

    闻因见杨鞍动容,既然李全无言以对,那就靠她乘胜追击:“如果那只是在获悉身世之前,那就再说在获悉身世之后——两淮、陇右、川蜀五十四州,每一处宋军宋民说起救世主,心里的首屈一指都是盟主!她早已用战绩洗清了身世污点!亲手抓生父下狱,打得亲族们四分五裂,这怎可能是暗通款曲的表现?然而,盟主再如何叱咤风云,也不过是个年轻女子,设身处地,怎会没灭金决心,然而偶尔也允许软弱——与其说盟主恻隐,不如说是一时罪孽感引发恐慌,以至于在西线的谈判事件上有所失误。林阡哥哥不觉她错,是因人无完人,不治她罪,是因法外亦有人情,杨二当家以为呢?”

    为吟儿的辩解其实都是老生常谈,但相比林阡那杵天杵地的狂风暴雨,柳闻因无论语气还是内涵都是柔风细雨,字字句句中听,杨鞍都不忍心找地方反驳,最后那句法外亦有人情,更是他一直以来对兄弟坚守的信条。太熟悉的六个字,往事历历在目……

    “对,是了,就是这样……”陈旭感觉思路全被柳闻因捋顺、打通,看杨鞍怔在那里,机不可失,赶紧上来摇晃同样愣住的林阡,“什么暗通款曲!盟军光明磊落,小人才玩阴的,主公您倒是说句话……”

    “鞍哥。我也是您一手带起来,我犯错时,您总说法外亦有人情。”林阡叹了一声,先行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他这几天这么累不就是为了审问天火岛细作继而给鞍哥一个交代吗,哪能完全随心所欲?看柳闻因起好了头,果断也顺着坡下,便敛了适才的暴躁,再次主动向杨鞍示好,“我刚到红袄寨的时候年纪还小,那时候家国情怀尚浅,之所以沉浸在这金戈铁马,是因我不相信所有的山东盗匪都是梁山结局,总是铆着劲想携兄弟并肩、干一番大事业给先人看看。可如今,再这样争执下去只会梦想破灭,鞍哥,请再给我三日时间,若不能将黑手绳之以法,我便认败、放弃、带盟军全体撤离、从此再不涉足山东。”

    “当然不会是梁山结局!”杨鞍被戳中自身心志,本能摇头,建立这红袄寨,他何尝不想超越先人!缓得一缓,恢复冷傲,虽心已回暖,仍讨价还价,“好……一日时间,交出罪魁祸首,给我合理解释。”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也希望,你还是当年的林胜南……”

第1782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连柳闻因都心知肚明,杨鞍表面是李全的靠山,实际却是李全背后天火岛人的猎物、是夔王府对林阡反击的“驱虎吞狼”之计中最大一环。然而这世上,有且只有杨鞍不知情。

    何故?答案就在林阡的这句话里:我是鞍哥一手带起来的——杨鞍的内心深处,最怕的就是林阡如今风光了、忌恨起这个曾看过他最落魄时候的旧人。善良的杨鞍,脑子里时刻都有个邪恶的声音在提醒自己“林阡他已经不是胜南”。因此,从一开始林阡就是杨鞍预设的敌人、凶手,也难怪在杨鞍的天平上林阡对李全占据绝对劣势了。

    反观林阡,随着身份的转换、阅历的积淀,他的性情、作风再如何改变,立场和本质其实都坚定不移,就算是到了相看两厌的境地,他都不忍去动这个微末时最爱惜和袒护自己的“鞍哥”……

    从九月廿二探病事件的不了了之来看,双方的心理活动全部符合仙卿预算,那代表着夔王府从六月十九起就预留的棋路发挥功效,一句话概括——“林阡刀再狠,能砍杨鞍吗?”

    然而仙卿算不到的是……“那刀,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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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来山之战,饮恨刀当场就把范殿臣和薛清越打得血肉模糊不说,后劲更强,明明战斗早就已经结束,却好像虚空中还追着他俩狂砍一样!还哪有闲情观察林阡杨鞍是否不欢而散?连日来,薛清越一直在和双臂的毫无知觉作反抗,而范殿臣,旧年脓疮发作,堵上流下,不能见人,身心俱损……

    据说宋军军师曾评判范殿臣:“此人之冷血、决绝,更在战狼之上”。

    当然冷血,当然决绝,有试过像范殿臣这样的跌宕人生吗,原还是师门和家族的骄傲,还打算同师兄弟们一起赴那场诞生出岳离、齐良臣、卿旭瑭、紫檀真人、谢晓笈等新星的御前比武,谁料突然染上重病,莫名其妙生疮流脓,遍寻名医救治不得,满身脏污倒在街畔……命悬一线,所谓同门弃如敝履,连乞丐都不愿碰、竟只有蛆蝇爱接近……

    若不是夔王菩萨心肠,我早就是饿死骨了吧……如此,范殿臣怎能不对之死心塌地、宁可为了他肝脑涂地!

    “啊——”来不及再去对夔王感恩戴德,范殿臣控制不住地惨叫和咆哮,泪流满面,睚眦尽裂——拜林阡这个魔鬼所赐,又重蹈了这场他不愿再回想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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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小见大,夔王府从上到下都罹患了“林阡入魔后遗症”,自顾不暇,乱作一团。

    所以,林阡后方有变又怎样?

    这原本也应该是曹王府最佳的自我修复机会,可惜……因为小曹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关系,他们也同样在自身分裂的过程中错过了——

    不错,金宋如同照镜,战后各自清算。

    作为马耆山之战的战败方,小曹王先于“赏”来论“罚”,第一个就治了郭蛤蟆的罪,那天他正准备算高手堂的账,不巧被移剌蒲阿的顶撞搞砸,很快又被卿旭瑭的死讯打断。但这是中断不是终止,小曹王对曹王府的立威才刚开始。不日,趁着林匪焦头烂额,小曹王又重拾当日未完的赏罚,不过他怕再遇到阻力,果断弃高手堂而重新挑人——

    新一场兴师问罪,竟欲向素来勇谋兼备、表现勤勤恳恳、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的完颜瞻下手。

    完颜瞻,没话说,真是个完美儒将,不仅在马耆山和对面军师你来我往、和对面骁将你死我活,而且在曹王府的新主从林陌骤然换成小曹王之后,半句怨言都不曾有,一副“完全服从上级调配”的做派,还和风细雨地去劝移剌蒲阿等人顾全大局。

    小曹王却怎么看完颜瞻怎么不顺眼,原因并非像郭蛤蟆那样“是林陌的死忠,需要限制”,而是……“这完颜瞻,是二弟生前最倚重最欣赏”。他既喜欢也清楚完颜瞻的忠心耿耿,却又计较完颜瞻曾给完颜君附和楚风流这两个假想敌出谋划策,既爱又恨,所以这“下手”非做不可,当然,做得倒也不残酷——

    罚完颜瞻的不重:合达,你这几日不必上阵了,给我到后方抓“惊鲵”吧!

    虽然马耆山之战中,金军曾通过反侦查来引林阡在自以为的情报优势上栽跟头,但不得不说,宋谍大部分情况下是真的占优势、绑缚住了金军的手脚导致行动处处不便。作为宋谍首脑的“惊鲵”,既然已锁定了八人范围,那就更加是非抓不可。

    “不必大材小用,合达应在前线。”有人立刻发话,拒绝完颜瞻被调遣。惊鲵必须抓是曹王府的共识,但由于金军危如累卵、眼下好不容易才喘口气,除了继续隔离、排斥、躲避这八人以外,不适合拉网肃清抓人——本来就已经很捉襟见肘了,现在分出个大将去干,舍本逐末,不觉得很可笑吗!

    “……”小曹王正要训斥移剌蒲阿你又皮痒,心念一动,发话之人竟是战狼??呵呵,这帮老辈小辈,倒真是互相爱惜得很啊!可小曹王也不敢对父亲的最亲密战友明着针对,憋住气焰,尽量礼遇:“段大人?怎会小用,情报网是重中之重。”

    “用不着,这是我的事。”战狼一反常态,居然倚老卖老。

    “哦,我是怕您辛苦,故而才找最好的人去给您分担的……”小曹王的神色渐渐变得不好看。

    “说了不必。”面对小曹王难得的恭敬,战狼竟是罕见的不耐烦,“惊鲵经验丰富,近日她断断续续地没动作,俨然是看清楚了我军的意向,这表明她和林阡都有所设防。这时候派一个毫无经验的完颜瞻来,不是打草惊蛇的下下之策?”

    “段大人!”薛焕抢在小曹王动怒之前就斗胆把战狼拉到一隅,“这几天练剑太多、上火?!”

    战狼这才有些回神:“呃……小王爷,惊鲵的事,该是我等为您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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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焕说得不错,战狼之所以动辄暴躁,是因为卿旭瑭战死、最近他练剑太多而走火。

    但终极原因,却是……战狼他曾在陇右入过魔!

    虽然总被林阡打伤又要保全曹王府而屡屡跌出魔态,也算他个人的因祸得福?可战狼其实一直就站在魔态的门槛上,随时随地失控失道。

    故此,从陇右到山东,身为金北第一的薛焕几乎一件事都没干,只是守着对轩辕九烨的承诺、一路以楚狂刀守在战狼血狼影之畔。

    只要有薛焕在场,战狼手里就只是那把正常的、宽厚慈祥的仁道之剑“湛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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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薛焕始终淡化自己的存在,但久而久之战狼不会不发现和蹊跷:为何薛焕时时刻刻与我一起?只要他在,我的剑术就使不出全力,以至于山东之战毫无建树。

    战狼曾怀疑过薛焕的忠诚:薛焕无疑是爱国的,但薛焕承认过与林阡有交情……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薛焕以刀束缚我,只是在针对我本人……那么,为什么?

    在听说郭蛤蟆和完颜良佐深陷火海却因迷宫阵而逃生的插曲之后,战狼也逐渐反应了过来:是的,曹王在莒县确实有迷宫阵,但为什么,最近我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

    直到此刻,战狼在小曹王面前控制不住情绪,联系到林阡近来也是类似的疯疯癫癫,骤然一惊:原来,陇右的传言是真,我已步林阡后尘、入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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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段,正邪、黑白、善恶、神魔,都是一线之间,可以相互转化,万物没有例外……降魔者是最接近魔的,由于有时手段过激,一不留神,自身也会被反噬为魔。切记,即使运用浑浊的剑招,也该守着心中固有的清澈。”出山前,师父千叮万嘱。

    “林阡入了魔却不能被我消灭,作为推他入魔的始作俑者,我,要怎样阻止将要由我而生的惨祸?然而,师父他为何也站在林阡那边,甚至要教林阡剑法来对付我?难道在师门眼中,我已然比林阡还可怕……”大圣山上,他自己一度也心乱如麻。

    “父亲的个人命途,很可能是因为不肯改变初衷而走上弯路歧路,降魔者反而心生魔性,做了灭世的魔……”“明明杀自己的同门和女儿是一件丧心病狂、罪恶感会如影随形一生的事,段大人却当场就说服了他自己:他是正义的,他没有做错,他是在帮他们从痛苦中解脱……他心安理得地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替天行道……执念已悄然而坚固地附着于潜意识……”“疯魔不一定要像渊声、瀚抒、胜南那样歇斯底里,最可怕的疯魔是战狼这样表面正常,却将毒与恶完全消溶在了血中……”段亦心、薛焕、凤箫吟的话各自有如从平行时空传。

    那些零碎而惨烈的片段,争先恐后地向他灵魂涌来……原来,世人眼中,我当真已经入魔了。

第1783章 同患入魔后遗症

    连日来,战狼对自己在西线的经历表现得懵懂,令高手堂群雄一度以为他失忆、还商量好了要瞒着他。

    而事实上,战狼并不曾失去过有关大局的任何记忆,他清楚天衍门的所有同门都是自己所杀、文县那栽赃林阡的血案也是自己所犯。只不过,今日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错——

    “林阡是灭世之魔,除他是我的天责。为了给天下苍生求福祉,我这把降魔剑下死几个人,有什么大不了?那是他们的命,若我在其中也荣幸。”也便是说,战狼他不是不记得,而是没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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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溯战狼的降魔历程,似乎也没太多曲折——

    “阡陌之伤”爆发以前,战狼恪守的信念一直都是“竭力逼林阡入魔,尔后我替天行道”;

    但大圣山之战,林阡“死而复生”,似是代表天命归阡,震惊的他被林阡打得半死,也曾放弃执念、勉强向曹王忏悔、并保证日后永不再激林阡入魔;

    却被曹王无心一句敲打,很快就又在凤州反悔,大散关前意外逼得林阡暴走,他自己也随之产生了隐约魔性而不自知;

    然则,在短刀谷内的掀天匿地阵里,那魔性才刚成型就被林阡封神一刀斩灭;

    可同样是在短刀谷里,竟由那林陌做了一回战狼的指路人,引他在万尺牢旁为了嫁祸林阡而血洗天衍门,纵然戕杀旧友,他也心安理得,以至于那魔性才消又长、善念稍纵即逝!

    不久,陇右之战劫持着柏轻舟的他,更因为求杀林阡心切而像传言所述的那般、一道血狼影把自己彻底送上了入魔之路。

    初心现实,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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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些关乎“魔性”的都是传言,不是战狼自己的感觉。战狼根本就拥有入魔的所有印象,但是对“这就是入魔”没有丝毫意识……

    毕竟在入魔前后,战狼的状态始终如一,冷血,无情,执着,笃定;这一点和林阡完全不一样,林阡入魔时毁天灭地,入魔后痛心疾首,入魔前后差距悬殊,教人陷入一种“那才是入魔”的误区……

    究其根本,林阡是受饮恨刀影响才入魔,战狼却是被自身执念诱入魔;林阡本质是谁都不想辜负、当然会为了入魔痛苦,可战狼自以为是、掩耳盗铃,入魔入得理所当然、心平气和:“我是正义的,我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是为了大多数而覆灭极少数、我有苦衷!”以降魔者的身份入魔,自然内心毫无波澜——杀人放火都是顺应天道;我道就是天道!

    若不是薛焕、郭蛤蟆这些异常的细节提醒,战狼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微弱变化、然后留心注意。

    今日,面对小曹王时,他终于灵光一现,串联了所有的不可思议——我竟也会失常、犯错了?我和林阡愈发相似了?太过靠近而被污染,太过激烈而被反噬,原来我身上的魔性早已出现,只不过深藏到了“近无”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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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就深信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行事,陡然间角色身份急转直下,搁谁谁也不可能木头一个、到了有意识的这一刻心里还没触动。

    然而,战狼当场就接受了现实。本来啊,天衍门的武功和心法就是容易迷失而入魔的。我便算成了魔,也再正常不过。

    故此,虽然吃惊,反应也并不算大——也许是在大圣山和短刀谷心乱如麻过两次,虽然那两次的打击都很短暂,但是毕竟有了心理准备,今次战狼心里的纠结明显要少得多。

    又也许是破罐子破摔,恐惧的事情一旦定了性,反而不像猜测不定时那么可怕。无论用什么态度去面对,问题都客观摆在那里了,没什么好沮丧、犹疑不决。

    更也许是现实残酷,曹王府都快撑不起来了,还容他再去考虑渺小的自身是对是错?

    对于战狼来说,入魔真相的大白,只是帮他理清楚了对最近思绪的疑惑而已:“薛焕果然完全效忠于大金”,这还算得上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既已发现了症结,当务之急,便是伺机移开薛焕,才能逐渐恢复我血狼影的功力——

    天火岛人尽数败北,这世间,所幸还有个入魔的我,能在不远的将来与林阡一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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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在场金军大多留意着战狼的神色、看他不再反常了才放心;光线稍暗的高处,有人重点关注着这场问罪结束后小曹王的脸色、看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才放心。

    “先前听说这小曹王狠辣凌厉、凡事不留情面,本王还担忧他会不受控制,如今被你姐姐言中,他刚愎自用,器量狭窄,空有手段却不懂世故……是个再好不过的傀儡。”不适合靠太近的夔王,等着仙卿来见自己。

    仙卿正是从小曹王身边来——小曹王再如何少不更事,凭他自己也不可能专横跋扈到那般程度,之所以会对曹王府群雄的底线再三挑战,完全是被他所推心置腹的这位“仙卿军师”怂恿。仙卿挑拨曹王府整体的主臣关系,正是怕夔王府和林阡各自自顾不暇的关头曹王府渔翁得利。

    “王爷,当初‘拿下小曹王’的决定是您拍板,原来那时候,您竟毫无胜算吗?”仙卿站定,奇问。原来,一向求稳的王爷,危急关头不仅带着大家赌了一把,而且是豪赌了一把?

    “我有仙卿,谋定天下。”夔王笑说,就算小曹王一开始很难被架空,你都会帮我将他改造成我想要的样子,我相信你。

    “哈哈。”仙卿满足于这样的评价,乖巧一笑,脸上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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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聊几句,主臣二人便被新起的争执声吸引,循声而看,似是移剌蒲阿又激怒了小曹王,能听见的只言片语是“驸马”……显而易见小曹王不依不饶要办林陌,而曹王府群雄再度不顾一切相护。

    “哼,完颜君剑,这副欣然接受旁人硕果的样子,跟他的龌龊父王一模一样。”夔王府暂时的最强高手在他俩身边经过,如是说。

    “有脾气却没能力,比他父王差远了。”仙卿笑说,目送此人刚来又走。

    这个喜好穿女装的大汉,由于心法特殊的关系,越挨揍内力越增强,因此虽和旁人一样被林阡废了武功,又奇迹般地渐渐恢复原状。他名叫江上客,是林阡把七星车轮阵打崩过后,天火岛唯一的幸存者和获益者。

    江上客惊才绝艳却心理变态,年少就对女人衣裙爱不释手,且还大胆付诸行动、厚着脸皮招摇过市表达所爱。每逢被他人质疑,总会嘴硬坚持“凭何只有女人才能这般装束?”世人多以怪物视之,初始还能特立独行,久之开始自卑、坚持不下去了。运气好,遇到个接受和放纵他的主公,以及一大群同病相怜的同僚……

    何故此人刚来就走?眼下,为了防止突然没动作的金帝再度扮猪吃虎,像范殿臣之类八月末才到中土的天火岛人,由于人设是“勇赴国难的海外有志之士”,不该和任何王府在台前有牵扯,他们选择完全不跟夔王单独亲近,免得金帝将他们所代表的天火岛人直接和“元凶”联系在一起对准夔王;而青潍之战包括薛清越、完颜乌贼、江上客在内的较早一批,则是挂名在潞王麾下的“早年退隐山林之世外高人”,倒是可以因为那阵子服务过夔卫联军而合理地出现在夔王身侧,但为了保险起见,一些特征鲜明的还是不宜久留;更早一批天火岛人,譬如仙卿,既辅佐夔王卫王,又取信于小曹王,更像个自由人,因此行动要随意得多。

    “比他父王差远了……?”夔王失神了半晌,原是被江上客的无心一句戳中,当年,太行宋军的分崩离析,明明是本王的辛苦铺垫,却被完颜永琏轻松摘取了硕果、赢得大金豪杰的人心所向……父皇却始终认为,汝等比永琏差远了……

    江上客哀主之哀,几十年还鸣不平。不鸣则矣,这一鸣,夔王顿觉往事不堪,愈发想打破这血统的不公!

    “王爷……”仙卿发现异样,怕夔王抑郁,果断岔开话题,“小曹王真会举一反三,我只给他一个挑战曹王府底线的推力而已,教他先冲着完颜瞻温和下手……没想到他触类旁通,立刻追着移剌蒲阿要杀林陌。”

    “哎,说起林陌此人,倒真是小曹王的杀之而后快。我听你讲述过马耆山之战的来龙去脉,他真是天生的帅才,哪怕躲在幕后,对各部的方位装备、将领的性情战法,全部是了如指掌,难怪曹王府望风归顺。”夔王也身经百战,知道兵力部署才是战场最核心最精彩的。说了一半,欲言又止——我们驾驭小曹王容易,但因有林陌在,要想驾驭曹王府,还任重道远。

    “所以,就更要趁着阡陌之伤的间隙,对曹王府和林陌能扰则扰了。”仙卿劝夔王,我夔王府不奢求曹王府人的归顺,只要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扰乱就行。

    “对了,也不知林阡那边怎么样了?”夔王回过神,见西山斜阳,“宋军虽乱犹强,我们很难对红袄寨趁虚而入,只能期盼着林阡和杨鞍分道扬镳。”

    “快入夜了。王爷,咱们一起去宋营看戏吧。”仙卿胜券在握地笑。

    在刚刚过去的这整整一天时间里,林阡定然为了那群就快死干净的天火岛俘虏们焦头烂额,哪还有闲暇去调查幕后黑手以及说服杨鞍?忙了这么久还一场空,怕是要招架不住杨鞍的又一次兴师问罪,继而灰头土脸地遵守承诺从山东撤出去。

    那样一来,就好戏连台了。十八(谐)路金军都没打跑的林阡,看来要被杨鞍一句话就轰走。接下来的山东,又会是谁主沉浮?

    “走。”夔王不禁也有些兴奋。

第1784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1)

    一番乔装过后,夔王和仙卿亲自混入红袄寨,想要就近观看林阡杨鞍分道扬镳的好戏。

    不是因为不怕死,而是先胜而后求战——

    早在他们到场之前,红袄寨就由他们的傀儡李全纠集了一大批宵小,编造和发散“妖女灵犀是奸细,自从被她魅惑,百里将军这位曾经的百战不殆、逢战必败”等言论,为推远林、杨二人预热。

    舆论只差没再添一句“宋盟历来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李全却不敢,怕过犹不及。

    言归正传,之所以从林阡的麾下入手、间接地迂回地蚕食林阡,是因为李全被林阡磨刀的样子唬住,胆量兀自变小。而何以要选中百里飘云、将灵犀作为众矢之的?很简单,灵犀刚巧生死符毒发、百里飘云则势必关心则乱,李全怎能不抓住这大好机会对他俩趁病要命?

    况且,路成事先透过夔王妃告诉过李全他之所见:铃兰步摇和玛瑙一同指向了灵犀不是个普通身世,包括百里飘云自己都曾流露过对她的怀疑,就算那邪火被扼杀在萌芽,亦会对其余盟军产生影响——既然灵犀害杨宋贤的嫌疑最大,那她就是上天注定的李全的替罪羊。

    宵小们众口一词,头脑发热的大众迅速被煽动,争如那被滚的雪球,松垮而巨大。当他们作为主力前去质问灵犀,李全等始作俑者早就被人群淹没。

    仙卿当然也同意李全先从林阡的侧翼下手:林阡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这整整一日的失败和挫折都没令他放弃救天火岛俘虏,他越有打破桎梏的决心,仙卿就越要给他设置多面受敌的遭遇,光一个杨鞍兴师问罪哪够?也罢,就让百里飘云来一场后院起火的前戏!对于此刻正在等候杨鞍的林阡来说,这恰好算是一场声东击西、趁其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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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火把将灵犀的住处四围照得雪亮,山东群雄的脸上无不带着忿恨:“妖女,还杨三当家命来!”“马耆山战事又再胶着,全都怪她!”“百里少主,莫要再执迷不悟啦,妖女红颜祸水啊!”

    好熟的句子,从前对楚风月就是这般言辞,今次对灵犀,他们像极了移情……百里飘云横刀拦在妻子门前,据理力争:“胶西之战她与我结亲,当时便已归顺盟军,大家有目共睹,死士回头绝路一条,如何可能还念旧主?!”

    立刻有人作答,这倒不是秘密:“因为有‘生死符’!天火岛外无药可救,她若不给旧主办事,每月都会受毒发之苦!”“我们听闻,这灵犀姑娘,命最重要,多过情爱。”“即便不是自愿,那也罪无可赦!”

    不过,灵犀姑娘明摆着吃最重要,迟了飘云半晌才到门口领罪,嘴里依稀还嚼着……浮来山的银杏?莒县的煎饼?淮北的小笼包??靠最近的宵小们全是一惊,奇怪,为何气色这么好,不像昨日那般说两句话就晕倒?

    “毒发是发过,可并没有多苦啊,主公从胶西就开始给我解药,虽然不完全对症,但可以缓释大半。”灵犀一边继续吃着美食,一边强调带毒可以生存、内力越高越不赖药。宵小们语塞之际,飘云默契接过话茬:“所以,‘为了缓解痛苦而当内奸’完全不成立。散了吧!”

    “卧病两日,刚能下地,病恹恹的还想强装?!”“这两日她确实病得不轻、苦不堪言!许多人见过,百里少主作何解释?!”看李全眼神授意,宵小们赶紧反驳,却是赶鸭子上架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就差没诬陷灵犀气色好是因为故意抹胭脂了。

    “怎么人全跑这儿来了?将我一个晾在那边枯等,我林阡不要面子的吗。”拉锯时一个声音响起,尚带着戏谑的口吻,原还气焰嚣张的人群,却尽数如兔毛被捋。

    杨鞍自愿和李全一起先来盟军的一隅为难百里飘云,是潜意识里不想去见林阡、怕林阡交不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更怕林阡真的离开山东,腿如灌铅,步履蹒跚,又犹豫又后悔,巴不得停在半道……此刻见林阡亲临,心里竟完全慌了:“胜……胜南……”

    “鞍哥是认错人了?哈哈哈哈,飘云眉宇间的气质,倒是有几分像我。”林阡笑问,漫山遍野都是他笑声激起的狂风。

    “主公……”宋军除了飘云受宠若惊之外,大多表情都是“我们怎么看不出”。

    李全的心跟着杨鞍乱,林阡来得好快,不仅他自己携刀驾到,还一次性运载了十多个天火岛俘虏?!

    好在,那群俘虏离死不远,想必是最后几个因为武功高还能死撑着的,命悬一线、对林阡的作用不可能大;而且,虽然林阡带他们来是想跟杨鞍对质,他们却不见得如阡所愿做宋军的助攻。

    这不,有好几个人刚到场就忙不迭地拆灵犀台,他们是死士,看不惯叛徒,临死竟也要争口气:“灵犀,你醒醒吧,林阡的所谓解药只是画饼充饥,宋匪根本治不好你,最多只解一时之苦,日后还是要加重。”大猴是他们的主帅,争得最凶:“什么风清门,什么胡弄玉,岛主在浮来山上手指一抬,咱们这些人,不还是这般求生不得?!放弃吧灵犀,咱们必死无疑了,不妨做个从一而终的忠臣死,才好无愧于父辈先人……”

    “闭嘴,谁准你们这些俘虏插话!妖女,索性承认了吧,你心里就是他们这么想的——必死无疑了,不如从一而终,还算死得壮烈。”一方面,这些俘虏的证词帮李全证明灵犀有生死符致命的叛变动机,可另一方面,怎么李全琢磨着这些人的话全都指向灵犀是天火岛的叛徒、灵犀心向宋军?他们不是林阡的助攻更不是李全的!不行,他必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所以一时心急,不惜亲自引导舆论。

    才说罢,就听林阡冷笑一声,李全心里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对?当是时,灵犀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我……确实没大猴叔你们这些症状啊……”

    “灵犀,他们不信,与我耍几段刀看看?”飘云微笑,与之执手。

    “好!”说比就比,即兴表演,锋芒共舞,流光溢彩,十回合铿锵流畅的打斗,灵犀的状态完全不下于飘云。

    灵犀的健健康康生龙活虎,和这群人的奄奄一息对比鲜明。随波逐流的大众连连惊呼,这一幕,一次性证明灵犀完全没有背叛飘云的动机!反倒是那些把矛头引向灵犀的人会不会是贼喊捉贼!如是,谣言越猛,破得就越快,反噬得也越强烈。

    “往后吃东西需注意,莫要又噎住了晕倒在地、卧病不起。”飘云宠溺地笑,武斗毕,拦腰抱着灵犀站稳,一众宵小也尽皆恍然,适才他们不是求解释吗,此处百里飘云给出了解释,原来灵犀这两日不是生死符发作,而是吃太快被噎得气闷?!

    不同于李全等人吃惊在这一点,路成惊的是他夫妇二人竟毫无嫌隙,可分明自己在浮来山的古刹里看见飘云怒斥灵犀,事后灵犀再怎么没心没肺又哪能没半点难过?不错这两天飘云是在衣不解带照顾她,可顾及的俨然是她的情、而非她的志;而李全这段针对灵犀之志的舆论战是突然发起的,飘云不可能在此之前有所预见、及时给灵犀的心注射了一剂预防药……

    除非,预见了??不可能啊!这当中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不祥感骤然升起,可是路成不敢流露!这当儿,并肩的杨若熙奇问:怎么啦?路成心不在焉,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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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犀的正对面,大猴等死士频频呕血,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看似大限将至。

    狠话撂得大义凛然,真到了生死攸关,又有谁真的坚守初心?不刻,大猴再也忍受不了毒发之痛,不顾仪态、满面泪水地求问:“灵犀,你这样子,受的根本不像是‘非对症之药’……你老实讲,你生死符究竟解了多少?”

    灵犀看了一眼林阡的方向,见他点头,方才回答:“全解了。其实对症药已有,只看大猴叔信不信……”

    说话间,天火岛又有三十多俘虏,因为武功较低而晚到一步,被杨致诚的人陆续押送上来,正巧听得这话,不禁既惊又喜,争先恐后,却不敢乱:“有解药吗!”“给我试试!”“求盟王了!”“我不想死啊……”

    “信!我信,给我……给我也……”大猴大喜过望,却一个踉跄,倒地呼吸困难。

    “不错,我有解药,能帮你们解除符咒。不过,这解药只给自己人——我抗金联盟中人!怎样,归顺吗,称我主公主公,视我战友战友。河朔风清门与胡氏,欢迎你们的加入。”胡弄玉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林阡身侧,紧要关头该出手时就出手,抢前一步一把提起那个直呼“我归顺,主公”的大猴二话不说强灌解药,当即就教人看见什么是貌美如花亦能王者气魄。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呵,时而说不对症,时而说对症,这些日子盟王对自己人也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李全冷笑,暗示杨鞍林阡是自相矛盾,要么就是为了给灵犀蒙混过关而临阵撒谎,要么就是他早已配好了解药却连红袄寨都被蒙在鼓里。

    “十三翼里都能混进害群之马,我这配毒的进程能不绝密?”林阡笑而反问,他这句话里的十三翼,既指李全,也骂了那个林阡现在还不知具体是谁的路成。“近身有叛徒”这个现成的论据,林阡顺手拿来取信于杨鞍。

    值得一提的是,有关生死符的解药制备,林阡确实是瞒着红袄寨的,但盟军也一样,这世间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是不知情。

    “我懂,我懂,你从来就是谨慎周全……”用不着林阡多做解释,杨鞍听到李全那句遮遮掩掩就幡然醒悟,“我本还犹疑,这些日子,你和宋贤为何总是偷偷摸摸跟毒药接近?如今才知,原来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山东全局……”欲言又止,我真后悔那日不信你,我是中了哪门子邪居然以为你和宋贤在对付我!?

    “鞍哥,明白得不算晚。”林阡笑了,那笑容才是杨鞍熟悉的。

    可对于李全来说,那笑容太可怕,每一寸都是计!

第1784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2)

    “这戏,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火没烧到自己,夔王尚算个旁观群众,还能淡定地低声说一句,“且看李全怎么转圜。”

    “王爷,咱们……走吧?”思维超前的仙卿,却感觉自己眉毛很热……

    还在期待李全转圜?那家伙平日里确实胸有城府,可现在一看就知道被林阡打蒙圈了!

    仙卿胜在预见性强、比他俩的脑子都转得快,却也还处于整理思路的阶段,竭力要追上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魔……

    胶西大范围叛(谐)岛事件发生后,他总对夔王安慰说:我夔王府的死忠,林阡是撬不动的,就算是被撬者如灵犀,最终也会受不了生死符之苦而回归,届时王爷只需烦恼还要不要接纳他们。

    从青潍到马耆再到浮来山,林阡表现得也一如仙卿所料,盖世刀法总要因为顾忌寒毒而收敛。事实上林阡当然是顾忌的,一步技不如人,步步受制于人;但随着胡氏和风清门的秘密升级,他的顾忌已经越来越少——但这趋势被他掩盖得整个金宋谁都没觉察到!

    藏拙,这可能是他林阡的习惯。既能在眼下谨慎周全地行事,也必能为将来的某条计谋铺垫……

    直到此情此境,林阡终于决定不再韬晦、向外界彰显出宋盟制毒的真正实力,这说明胡弄玉和风清门的水平已经足够稳定、林阡有十成把握能将南宋的毒坛阵地对金军标高……早已是质变,早已宣告战斗结束,早已教夔王府失去了那个能够叫板宋盟甚至以弱胜强的生化武器——而仙卿却醒悟太晚当然无从反抗!

    是啊,那枭雄,怎可能忍得了步步受制?只不过,生死符居然能被解,仙卿是低估了胡弄玉和茵子。

    思及林阡这两天曾为了救这群俘虏焦头烂额,似乎那两个黄毛丫头是临时制成的特效药?不,不对,灵犀这两天没受过生死符困扰,所以林阡抓到这群俘虏时应该刚巧获得解药,不是今日才制,只是闷着没说——那么,又为何闷着不说!显而易见,林阡他是以此作饵,放线钓鱼!先前藏的拙,终于铺垫给了这条计策。

    你们金军不是喜欢害我栽在我自以为的优势上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仙卿则以行动表明,这句话倒过来说也一样。

    “我被他骗了,又忽略细节……”仙卿想通之际,难免鼻子一酸——

    

    “林阡不是省油的灯,据说这整整一日的失败和挫折都没令他放弃救天火岛俘虏”——据说而已,仙卿啊仙卿,他的失败和挫折,你真的见到了吗!

    “主公从胶西就开始给我解药,虽然不完全对症,但可以缓释大半。”——胶西之战不对症,时间过去了多久?为何刻舟求剑!

    “虽然胡弄玉在生死符解药的研制方面取得了十足的进展,但众所周知一直都没能制得特效药”——众所周知当然没,可天知地知已经有!

    “而这两日这些俘虏陆续产生新症状、虽有林阡以内力给他们吊命却大部分人都奄奄一息”——这只是呈现出来的表象罢了,实际,眼前这些天火岛俘虏就算真的余毒未消,他们的性命都在林阡的可控范围内,压根就死不了。

    “想必是最后几个因为武功高还能死撑着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不止大猴那几个,杨致诚押送来的三十几个人全都没什么大碍。

    甚至,这三十人当中有林阡的托……早就痊愈,配合演戏?!

    凭仙卿那常人难及的计算能力,此刻也不是不能挽回,赌一把他们当中有托,大呼一声他们并无性命之忧、林阡是和天火岛串通做戏,如此还能帮李全拉回杨鞍一点?可现在不在金军的主场,仙卿敢吼一嗓子,就等于把夔王推到林阡刀下……何况,那几十人万一都不是,岂不是自投罗网还鸡飞蛋打?

    

    “林阡他,或许也算到了这一点,算到了就算我能看破也只能旁观看戏没法插手,甚至他就是冲着我来算了全局……”顺着林阡的思路往下想,仙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脸色发青,手脚发寒,肩背发颤。

    这两日,“林阡始终在和生死符拉锯”演出来是给谁看的?还不是给夔王府的谋主看?范殿臣、仙卿、李全皆算。

    从得知杨宋贤遇刺的那一刻起林阡就清楚,仙卿的终极目标是要帮李全拆开盟军和红袄寨,那么浮来山的古刹之战一旦结束,林阡和杨鞍的会面就将提上所有人的日程,不管是林阡去见杨鞍,还是杨鞍来求林阡,夔王府都要推动林阡和杨鞍继续不欢。杨鞍的后腿可以被李全拖住,而林阡方面,最正中仙卿下怀的不就是“林阡为了天火岛俘虏捉襟见肘”?所以从那时起林阡就开始了这场与毒相关的藏兵千日用兵一时,对夔王府——投你所好,降你戒备。

    但无论如何林阡的武功都已经到了非人的地步,夔王府虽满足于他的焦头烂额却忧心他会突破桎梏,筹码显然是越多越稳,因此,在这拉锯之时,急需一个新的引子,进一步推远林阡和杨鞍。这时候十三翼里的内鬼提议,现成的一条新线为什么不用?仙卿也好,李全也好,都是因为这个目击者的告密,了解到古刹中飘云灵犀争吵未尽,推断灵犀是最好的代罪羔羊,毫不犹豫动起了灵犀的脑筋,发动舆论将脏水泼向她和百里飘云。

    然而眼下拨开迷雾才知,这一切竟是林阡的将计就计:这个十三翼的叛徒你夔王府想阴我?不,范殿臣,仙卿,李全,他是我林阡用来套你们的啊。

    明知道古刹旁边的自己人里有内奸,那就反间!战斗还没结束,林阡已然布局,他是故意将飘云和灵犀的争执打断,为的,正是要借内鬼的眼睛和嘴随风潜入夜地挖坑带夔王府跳,

    也就是说,将灵犀作为众矢之的,是林阡诱惑夔王府这么干——诱你上当,骗你上钩。

    

    刻意放任那些宵小通过攻击灵犀把毒药话题带出来大肆渲染,把“生死符未解”制造和烘托成一个最激烈的矛盾,然后一记重拳,击碎阴谋泡影:毒既早已解决,何来灵犀暗杀,不是灵犀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林阡来得好快。”——他才没在另一边枯等,他早知道这里是战场,从头就是他的剧本!

    “飘云如何可能在此之前就有所预见、及时给灵犀的心注射了一剂预防药”——林阡的视角,还用得着飘云去预见?

    林阡私底下早就对飘云说,若我将火引到灵犀身上,对红袄寨不信她的人倒是可以一次性解决问题,但对她本人来说,由于你曾质疑过她、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两件事很容易效果叠加,一起将她为渊驱鱼。因此,飘云这两日衣不解带照顾,重点全是在安抚着灵犀的志……

    “灵犀,我坦诚相告,昨天我担心完颜江河是你的亲人,一时怕你离我而去,才会被气愤冲昏头脑。不过,主公说得对,我们既是夫妻,就该相互信任。我以后再也不会那般不负责任地猜疑了。”飘云满心愧疚地向她道歉。

    “我……我也不该一声招呼不打就走。”灵犀眼泪汪汪,“夫君,灵犀没任何亲人啦,父亲他,除了几句教诲之外,十多年都没记忆,应该是早就已经不在岛上了。假设还在岛上,灵犀也会先来问过夫君的。”

    “好了,考验过去了,第一关过去了。”陈旭刚巧来探病,笑看他俩冰释。

    “没有第二关了。”飘云郑重地承诺,“到底了。”

    陈旭是帮林阡来送银杏、煎饼、小笼包以及赎回来的步摇的,飘云负责人家的志,主公当然要代劳情,这姑娘最大的情就是对吃。

    “主公下手没个轻重,这是他自己赔罪来了吧。”那时谷雨没好气地说。古刹里,眼见灵犀吃噎住,林阡本就有意打断飘云和灵犀的临阵释怀,又想赶紧帮她把噎住的给拍出来,可惜不会一心二用,这两个念头本不冲突却打起架,硬生生一掌把灵犀震晕在地、两天才好……

    陈旭笑着打圆场:“主公的意思是要你装病弱、做个靶子引蛇出洞,百里少主会保你无恙,我们也都信你不疑。不过,灵犀姑娘,这事情虽小,也算是一种对旧主的欺骗,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合作。这只是主公的一条备选之路,若不行,我可以再给他另外找。”

    “是的,灵犀,要不要演,听凭良心,做你自己。”飘云温和地说。

    “今次,他们用我连累了夫君和主公,我想将功折罪,已经决定好啦:与天火岛,我不出卖往昔,也不保证日后,然而此战为敌。”灵犀回答。

    

    不得不说主公料事如神,在杨鞍和他相约的一日末尾,果然“灵犀就是那个必须交出去给杨二当家的元凶”舆论甚嚣尘上。

    “果然来了。”飘云持刀先去门外,护妻护盟。

    那帮宵小战斗力厉害得紧,没几句就把灵犀黑成了煤球,

    天火岛那将近十个武功最高的死士确实也很有气节,他们完全逆着林阡的意思,临死还想说服灵犀回头,

    而灵犀除了引蛇出洞之外,其余表现全是随心,当她在林阡的授意下揭开生死符早有特效药的真相,极速向红袄寨洗白了她自己不说,还激得天火岛新到场那些不想死的俘虏们当即产生效仿之心,

    计谋讲求环环相扣,接下来怎会没网兜着?大猴这唯一一个托,就在那逆转时刻,和胡弄玉一唱一和,帮林阡演出了一场疗效显著的广告:“咦,我竟好了?不疼了,不疼了,哈哈,多谢主公,主公万岁!”

    作为主帅,大猴竟带头对林阡感恩戴德,见状,就算那十个视死如归的高级死士都有人出现了动心迹象,三十多个初来乍到的下层俘虏又怎能不将效仿之心付诸行动:“主公!我等愿归顺盟军,求赐解药!”

    人头涌动,山呼主公,眼看林阡大乱大治、竟要一战全收,如此顺风顺水,疼得仙卿心念一动:赵大猴,他早就是林阡的人,不是在这里才归顺的……

    “岛主在浮来山上手指一抬,咱们这些人,不还是这般求生不得?!”——这话回过头来细品,根本就是在给推远天火岛人和范殿臣预热!可仙卿先前即使宁可猜那些下层细作也不愿意猜他,猜错了方向、险些真的鸡飞蛋打……

    大猴其实早就痊愈了,他是深藏不露的演员。

    

    人心都是肉长。

    大猴作为刺杀杨宋贤的最大功臣,被范殿臣弃如敝履不说,更还差点被当场灭口,情何以堪?

    却是因为林阡的输气和给药,才勉强保全了性命,新恩旧义斗争两日,终究叛成了污点证人!

    仙卿早就想带夔王逃命,可是,一来现阶段全体震惊沉默很难有机会跑,二来他也舍不得走,他忍不住想看完这场他输定了的戏,想要在保护好夔王的同时,好好品味林阡在“细节”方面的授课……

    细节也好,全局也罢,正常状态的林阡总是面面俱到。当然了,林阡设计的最初,没算到范殿臣会在古刹里下新毒,自以为胡弄玉肯定能将俘虏全救,差点也被天火岛人的相继猝死打个猝不及防。

    不错,新毒是林阡此计的唯一枝节,天火岛人确实出现过大规模死伤,险些造成夔王府对于新引子的需求不是那么“急”,好在,林阡的功力叠加在胡弄玉的解药之上,还是将场面控成了“林阡给他们吊命也还是奄奄一息,但无论如何他们也都有一线生机”,展示给夔王府的是依然如故的拉锯状态。余下的,林阡计划照旧。

    幸好他们的体质不同发病时间不一样,否则,如果同时发病,林阡也够呛。

    “他这几天这么累不就是为了审问天火岛细作继而给鞍哥一个交代吗?”——不止,除了交代,还有布局。

    以上,都是布局的第一环。

    “准备好了没,要开始了啊。”林阡笑着说,谁都不知道他是对谁说。

    原本所有人的气焰都被拴紧在“生死符未解”的一线,突遇对症下药,谣言土崩瓦解,岂止灵犀洗白,宵小们猝然无所适从,正是他林阡转守为攻的最佳时机。

第1784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3)

    转守为攻,攻占天火岛!

    人心都是肉长,被感化的本就不止大猴一个,只不过他们离归顺盟军始终缺一口气。

    但此情此景,若说大猴是滚雪的内核,三十多个武功低微的小俘虏就是那松垮而巨大的外层,内外夹击,共同给了中间那十个较为硬气却颇有血肉的高级死士以强大推挤之力。

    其中终于有五人,在纠结了一番是要跟着恩人活还是为了旧主死之后,相继投降:“我等愿降盟王,主公……”

    但仍有五人,同样纠结了一番过后,选择回避林阡和胡弄玉的目光,甘心赴死:“你们这些没骨节的,辜负了岛主的重托了……”“赵大猴,我看错你!你这叛徒!”“生死符是荣耀,不可摘除!”“要什么解药,死就死!”

    更有一个,嚷着“盟王虽有救命,岛主恩重如山,我没脸活!”迫不及待等毒发、可枯等许久都不发作、竟倏然奋力朝路边石上撞……

    纵是仙卿和夔王,都忍不住感动了片刻……林阡的触动也不浅:哎,天火岛的教育理念不错,上次的李虎啸也是宁可爆体而死也要护旁人跑……

    可那又如何?来不及再感动了,终究还是有那般多的高级死士叛变,标志着天火岛情报网甚至夔王身家的动荡不安!

    此间形势,对于夔王和仙卿而言,争如从眼前突然塌陷的路,不断地疯狂地阶梯式下沉——如果说大猴一人算叛徒,那么六个高层齐降宋,底层细作们可真就无法谴责——而恰恰是要思考他们自己的未来了,

    怎么,三十几个小俘虏不是率先归降林阡的吗,还有别的底层细作吗?有!正是此番被李全纠集、同来抹黑灵犀的“红袄寨寨众们”啊……

    这群宵小和生死符的关系太微妙,不光是利用生死符造势的“宋军”,也一样是受制于生死符为奴的死士!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初观不知戏中意,再看已是戏中人……他们陡然从幕后变主角了!

    这群处于更底层的天火岛细作,虽和李全存在一定的默契,却是他此战的临时拥趸——李全经营了两年多的死忠们,早就在穆陵关被剿灭殆尽,若非江星衍和杨妙真被炸伤,李全本人也已伏法。而麾下东拼西凑的新拥趸,少数是不明真相的杨鞍旧党,大半则是夔王府为了弥补胶西之变、还未筛选就仓促上阵的新间谍,他们对夔王的忠诚度尚且参差不齐,更何况隔了一层关系的李全?

    毫不意外地冲出人群,由旁观者、煽风点火者,迅速转成了参与者、污点证人:“主公,求赐药……”“我如实招供,前不久我初到山东,不是诚心加入红袄寨,而是岛主他,他让我们随败兵诈降的……”“小的,小的虽然早年就在红袄寨,却是王爷他一手安插……”“那老家伙要咱们今次帮‘李当家’一起陷害百里将军的夫人……”好笑的是,他们嚷着我投降,却本来就是宋军模样。

    “这,这……”夔王听到“老家伙”气得齿冷,却又不敢发作。

    “想不到他林阡武功无敌,对付小人也修炼成精,一出手就釜底抽薪……”仙卿震撼,叹为观止。林阡竟轻易借赵大猴六人就地再滚雪,当场把此战的敌军主体一锅端起!

    这还没完!“李当家?”随波逐流的大众们巨大而松垮,纷纷从刚才的立场脱落,电光火石就转到对立面,“不就是李全?是他贼喊捉贼?!”“错不了,灵犀姑娘和他本来就是非此即彼……”

    “正是他……”宵小们立刻倒戈相向,直接为林阡进攻李全。

    一目了然,李全是这帮宵小的主,这帮人刚刚有人和他眼神沟通,沟通即是留痕!岂止留痕啊,他这次不在状态还冲动,根本亲自上阵说话了啊!难怪那时他“才说罢,就听林阡冷笑一声”,林阡冷笑什么?——李全,你终于急了。

    一步步钉死李全,就是林阡布局的第二环。

    “鞍哥,不是这样,您相信我!我早就被限制,哪有那么多动作,林阡他……在骗您!”李全慌忙将目光投向杨鞍,与此同时竭尽所能平心静气——无人可救我,只能靠自救,杨鞍的同病相怜是我对林阡的绝对优势、必须争取!

    

    “害死新屿的据说就是那李当家,那人、是你?”杨鞍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凄厉。

    “不是我!‘李当家’只是个代号,穆陵关前已经证实了,其实是江星衍……”李全能感受到自己舌头打结,表面却要装成身正不怕影子斜。

    胶西之战,天火岛细作李虎啸的某个手下,扬言在杀吴越之前和凶手李当家有数面之缘,因此便成为吴越命案的最大突破口。林阡曾故意纵虎归山,派杨妙真在穆陵关前拉网,等着看前来灭口的内鬼自投罗网,谁想,堪称完美的计策被江星衍撞毁,没能抓获李全。杨鞍不在当时当地,只凭几句道听途说,大概率会在江星衍和李全之间选择相信后者。

    “伤宋贤的也是李当家,作何解释?”林阡冷冷问,忽然觉得江星衍拒绝回宋也算好事,否则此番又要当李全的挡箭牌了。

    “伤他的是百里灵犀!”李全一边对付林阡一边招架杨鞍,难免有些吃力,虽选择死咬灵犀不放,可灵犀刚刚已经洗白……

    “如果没记错,像这般类似的互咬,你和楚风月也进行过。李全,怎么每次都有你。”林阡笑看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内鬼和嫌犯,见过一人多盾,还第一次见多人一盾。”

    “这不是见到了吗。我也觉盟王心狠手辣得很呢。”李全恬不知耻,说出这句竟脸不红心不跳。

    “不是啊,刺杀三当家之前,与我接头的是男子,虽戴着斗笠行事谨慎,但声音听得出来是李全。请二当家明察!”用不着灵犀再出来对质,大猴就能直接向杨鞍作证,有关杨宋贤遇刺的来龙去脉。

    “你用恩惠笼络他们,他们当然都是你的口舌,林阡,他们都是你的人了,是一体的,你不能用自己人自证、随意栽赃我!”李全果然是个成大事者,绝路上心乱如麻还能回击,“甚至……今日一切或许都是你在计算,包括这些所谓的假宋军,都是真宋军,是你安排在我身边,故意攻击她、又反悔、尔后嫁祸我的!”毕竟他和他们只有眼神交流,他想把今日种种解释成苦肉计,所有的攻击灵犀的和维护灵犀的全都是林阡的演员。看似杀鸡用牛刀难以置信,但只要杨鞍肯听,这种林阡凭人多欺负李全的可能性还是可以成立。

    “王爷,难道您又吉人天相了,这李全能够超出我意料之外,为我们对林阡挣得转圜呢……”仙卿难掩惊喜之情,果然杨鞍蹙眉沉思,林阡也是愣了片刻。

第1784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4)

    僵持不下,这场争锋的谁胜谁负,骤然系去了杨鞍的一念之间,所有敌我的目光和心情也陆续集中到他身上。

    打破冷场的果然还是林阡,不过谁都没想到那魔头居然还会春风化雨地一笑,完全没靠暴力:“鞍哥,你总斥我忽略金宋之分。金宋之分,如何界定?这一路过来,太多敌人都像今日这般成了‘自己人’。立场虽宋,血统是金,难道一生都要挥之不去?”言下之意,鞍哥,你应该试着接受我的格局。

    身世有何好介意,我林阡都生几个这样的儿子了,第一个还正是起了山东沂蒙的名!

    仙卿再度一惊,杨鞍和林阡的伤疤,林阡主动狠手去揭开,莫不是……又一场大乱大治?!

    李全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豁出去了不顾柳闻因的“忘本”、偏就用凤箫吟的身世来继续阻塞林阡言路,可林阡这话一出,他感觉自己哪个方向都被堵死了,适才是他李全亲口说这些俘虏和林阡已经是一体不能再给林阡作证的,既然一体、何来分别?自己打自己嘴?

    而杨鞍刚刚亲眼看见林阡轻取敌军收为己用的魄力,怎可能用完就过河拆桥那更不是仁义之道!一直以来自己都强调金人可恶那是因为这些年红袄寨总被金军追剿,世道不同了,近年金国面临覆灭,整个天下都要太平,难道要隔段时间就对降将们的履历清算么!真要清算,红袄寨这些北民还没南人纯正吧!

    “然而……”杨鞍还是怕,怕万一如李全所说,眼前种种都是林阡一手策划的假象,凭林阡本事,遮天蔽日易如反掌,如没变质当然造福兄弟,可若真泯灭良心……

    “鞍哥,您看这赵大猴,眼不眼熟。”林阡突然又冒出这句令谁都始料不及的问话。

    “赵大猴……”杨鞍仔细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人。暴露身份之前,大猴曾在红袄寨任职,职位高不成低不就,杨鞍有稍许印象很正常,可是,经林阡一提醒,越看他面容越觉熟悉,恍惚竟好像刻骨铭心。

    “……赵大龙?!他是你什么人?”十余年前赵大龙还是杨鞍齐头并进的好兄弟,却在一次大战中叛变投敌还栽赃给林胜南,图穷匕见之际更是对满心相信他的杨鞍痛下杀手,所幸当时还武功低微的林胜南豁出性命不要,才给杨鞍续了一命。

    “回二当家,正是家兄。”赵大猴答说,“我兄弟俩同期潜入红袄寨。”

    “所以,大龙他不是叛变投敌?他根本一早就是金军细作……”杨鞍眼眶一阵热,差点陷在往昔烽火里。

    “是了,我红袄寨哪来那么多见异思迁的兄弟!”林阡蓦然一喝,既说从前赵大龙,也说现在的自己,更在激励所有旁观的心念不稳、可能效仿杨鞍李全的寨众,“初入行伍,便知肝胆不负。”

    杨鞍眼睛越来越热,只因为还想起那日的胜南,那少年,逃亡路上睡在他背后,性命垂危还在呓语要回去,当时杨鞍怕金军追来、怒不可遏问:还要回去干什么!只听见胜南断断续续回答:“刀……鞍哥……赠我的刀……”鞍哥赠我的刀还丢在那里,要回去……杨鞍你忘了吗,那少年,从那天开始,你就下决心要与他同袍到死!

    “这盘棋,夔王府、天火岛早就在下,他们几十年来都在角落推动着红袄寨分分合合。无论林胜南或林阡,都和鞍哥一样,被那夔王视作棋子,妄图任意操纵。当初铁桶封锁、九死一生,胜南和鞍哥都始终同色,如今仗打完了、连金宋都快融合了,胜南和鞍哥,竟要被他害得黑白殊途?”林阡与前次的疯魔、无礼判若两人,从始至终都带着足以俘获杨鞍的笑意,“胜南决计不让夔王如愿。与鞍哥,一朝为兄弟,终身为兄弟。”

    哪儿变了?清隽得和以往的林胜南别无两样!那风姿,隐隐升华却能环绕本质。杨鞍蓦然全清晰:原来他不是变了,他只是和他的格局一样,发展壮大了!心念一动,跟着荡气回肠:胜南,只要你没变、念着兄弟没忘本,鞍哥又岂能没这点容人之量?!

    “鞍哥也不会让他如愿。来人!”惊醒的杨鞍,瞬然朝来路发号施令,“将李全拿下,听候发落!”

    仙卿、李全等人全都措手不及,不知杨鞍怎么突然就决定了——当然不知何故,他们怎会有杨鞍和林胜南的专属回忆!

    “林阡,你,你自己都说,你近身十三翼有叛徒……”李全惊得连嗓音都提高,到此还想拉路成下水,把罪责全都推给路成。

    “你不就是十三翼么?当然了,曾经是。”林阡笑罢,敛色,你李全不也是我的十三翼?只不过我将你除名了。

    李全脸色一黯,缓过神来,情知出卖路成并不能救自己,索性还是把路成留成自己的一条后路好……这一刻,无物以相,竟只能放弃挣扎……

    见状,不远处,路成的心忽然不再悬。

    他本来就是因为生死符会害杨妙真性命才会硬着头皮为金军做事的,如今解药既出、危机解除,他已经在心里构思着,等父亲来到山东、该怎么向主公请罪……父亲驾到之前,如果主公不追究李全之外的十三翼,那就安全得很了……

    林阡猜不到路成心里的百转千回,也不可能知道路成的叛变动机是生死符,之所以当着众人面维护这个李全之外的十三翼中叛徒,一方面,他是要堵李全的嘴、不希望节外生枝,另一方面,他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给这叛徒一个回旋余地、自首机会。

    

    “林阡的第三环,原是杨鞍啊……”仙卿偷偷叹了一声。杨鞍的转性在他们眼中很莫名很突兀,可是,显然尽在林阡掌握,和林阡想象得无甚出入……

    天下的形势明明已经大好,金宋之战却又似要演变作三足鼎立,于此,林阡怎可能认败、放弃,如歹人们所推动的那般退出山东?笑话,在他叫林胜南的时候,一无所有都没退缩过。

    “危机就是转机。”浮来山上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必须对天火岛和红袄寨一起整治。

    杨鞍的重要性,还用天火岛和柳闻因去发现吗,林阡早就洞若观火,此局凶险,双方都只能从杨鞍破——“第三环,最根本一环,在鞍哥。”很多事情都在鞍哥的一念之差,鞍哥的“念”主宰山东大局!

    那么,林阡只做“给赵大猴等人解毒、洗白灵犀、攻占天火岛”可够?差一口气。试想,就算灵犀和李全非此即彼,就算赵大猴率领的天火岛人能指认李全,李全也很可能抵死不认,费尽心力争取鞍哥的怜悯,一旦鞍哥犹豫,势必使“谁是凶手”陷入胶着、这场兴师问罪又不了了之,将来还会有无数个马耆山被后院起火……

    李全也没有辜负林阡的期待,临阵反驳一通天花乱坠,让林阡都忍不住愣了片刻,然后笑得春风化雨:哈哈,这三寸不烂之舌,可比我吟儿……

    凡夫求果,圣贤修因。面对李全给的难题,林阡现在当然是站着不动收割得分的,毕竟前两天他已经焦头烂额忙完了解题——怎么防止李全拼力争夺杨鞍的同情心和信任?好办,同病相怜嘛,同气连枝嘛,谁没有啊,我林胜南也是鞍哥一手带起来的啊。

    “那帮宵小,终究不如我了解鞍哥,只知鞍哥优柔寡断,却不清楚他重情重义,爱惜兄弟,待人坦诚,侠肝义胆。”林阡真要算计起来,谁能可及?感化鞍哥,用旧日情义就行——“带鞍哥回忆,看到的不是我的微末,而是我的初始。”纵然如此,算计杨鞍也必须以心换心,所以这个细节绝对不能造假。

    过命交情,林阡杨鞍哪处找不出来?因果关系,林阡早了李全十年构建。不问不知道,就是这么巧,赵大猴的兄长正是赵大龙,那根再好不过的连接林阡和杨鞍的纽带。那还不简单吗,林阡这两天所有的攻击力,毫无保留地冲着赵大猴一人去了。

    

    赵大猴一臣服、一点头,这条计策其实就已立起。

    不过,此计的成败关键,却不在赵大猴。

    而在杨鞍自己,在于杨鞍的内心,到底善恶几重。

    这是林阡一度最拿不准的,

    也是这几日林阡一直没去求见杨鞍的根因。

    救天火岛,就是救红袄寨,所以会比救杨宋贤还紧急,林阡铺垫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挽回杨鞍;可那又如何,倘若杨鞍自己近墨者黑将错就错?所有的努力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阡和杨鞍的会面提上日程,无论林阡去见杨鞍,还是杨鞍来求林阡”——错了,林阡不会去的,只能是后者。林阡一直在等杨鞍来,杨鞍来了才有希望。

    “几万双眼睛看我们进来,滥杀可是有违天道”——这确实是杨鞍有胆子来的基础,但杨鞍为什么一定要冒险来?还不是因为杨宋贤重伤在身?对兄弟的关怀高于自身,可想而知,鞍哥没有破罐子破摔,纵然今日千疮百孔,还是昔年赤子之心。

    “杨鞍总算来求见,林阡冷笑一声‘还知道来’”——这冷笑,谁又知道其实是心花怒放“还有救啊!”

    见面时他就在心里说,鞍哥,你只要来就够,接下来都交给我。

    林阡和杨鞍的良心曾是两条平行线,但谁说善良的人就非得一条路走到黑?只要这两人有一条线愿意拐弯,他们的悲喜终究能交汇互通。灵犀嫌疑的起落就是这拐点,而大猴身份的隐现恰恰引发了共鸣……

    李全束手就擒的一刹,蓦地追上了仙卿的思路,他想明白了,他被林阡阴了!

    “说起来,我刀钝了,要磨一会儿!”林阡那时就布局在吓他,吓得他这一战不在状态,可林阡也是在对他下明棋,李全啊,我且让你得意半刻,不过我已经在磨刀咯,磨刀不误砍柴工。

    李全为何突然就想明白了?因为看见林阡的笑容……现在温润得像晨曦,白天却可怕得如暴雨!可既然林阡思路这般清晰,清晨又怎可能不顾大局同杨鞍撕破脸?鞍哥可能会体恤他的入魔后遗症,可李全没那么爱惜林阡,一下子就看透了,那场近似无赖的争执也是林阡故意……

第1785章 故途难归,初心难追(1)

    “林阡小人,阴险啊!”李全霎时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原来林阡今早是故意朝杨鞍耍赖撒野的,为的,正是给此刻的春风化雨来一个鲜明对比!如此,对他第一印象极差的杨鞍只要看到他稍微恢复点礼数都能格外感动、一感动自然会对他的动之以情和晓之以理接受更快!

    事实证明,林阡只是稍微温和了些、多笑了几下而已,杨鞍就受宠若惊到对他毫无招架之力……是的林阡就是这么阴李全的,早在李全还没断奶的时候,小宋贤就告诉过小胜南,怎么讨好杨鞍这位上级:“鞍哥他吃软不吃硬。”

    清晨时时刻刻逆反、把杨鞍的心病直接激到了脸上来,晚上则抚脸安心方方面面都顺毛捋……先致郁,后治愈,左不过是用了一招欲扬先抑。

    “杨鞍只是第三环……林阡他还有第四环,曹王府……”仙卿比李全悟得快、看得远,情知此地的纷乱远远不止于此——

    早上林阡和杨鞍的撕破脸合情合理几乎可以乱真,过程中林阡未必没犯那个入魔后遗症,也就是说两三成的可能林阡是有真情流露的,但除此之外的七八成应该还是演戏成分。糟糕的是,夔王府所有军师都被蒙骗,尤其仙卿,最不该毫无察觉……本就因为占据毒坛制高点而高枕无忧的他,正是因为林阡和杨鞍在第一局交锋的不欢而散而自认为万无一失,所以整整一日,对宋盟和红袄寨几乎都无所防范,然后不遗余力地只干了一件事:驾驭小曹王、搅乱曹王府、莫要让曹王府渔翁得利——

    为我林阡驾驭小曹王、搅乱曹王府、莫要让曹王府渔翁得利!

    “我竟做了他林阡的刀……他的思路,也未免太超前了……”仙卿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段时间里林阡鞭长莫及了曹王府多久,夔王府就帮他看住了曹王府多久……这么一来,曹王府无法趁空修复,宋军后院起火对马耆山前线的伤害便降到了最低!

    思及那时夔王府还想来看林阡和杨鞍分道扬镳的好戏、完全不知自己已悄然被林阡化为己用,那种沾沾自喜和洋洋得意,堪称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好个林阡,对付李全,他比李全还阴险,对付仙卿,他比仙卿还超前,何愁不胜?

    

    李全被五花大绑、一时间难以挣脱,心知经此一役杨鞍不会再偏袒自己,不过,因为涉案太大牵连甚广的关系、嫌犯既应长期审判又该谨慎定罪,那么杨鞍暂时还不会要了自己命,或许还能借助内鬼和外敌谋求一线生机。然而,到底怎么求,还需从长计议……可郁闷的是接下来自己没拥趸了、就算有也不敢用,于是乎完全没办法和牢狱外再沟通,除非仙卿、素心能跟自己心有灵犀……

    还有一点,令李全越挪动越痛苦——就算还能活命,他逐鹿天下的梦想也从一成降到了零点一成,壮志未酬,不禁哀叹: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目送罪犯被押下去,宵小与大众不再泾渭分明,故而红袄寨人群有合聚之象;仙卿审时度势久矣,准备逮到个空隙就立刻带夔王隐入夜幕——

    早在人群刚开始有变化时,仙卿就已经在筹谋后路,目测只有几十步路凶险,只要和江上客接轨便算安全——万幸仙卿诸事谨慎,虽说此番前来红袄寨是先胜而后求战,他还是事先就安排了江上客等人在外围接应、以防万一。

    尽管这个万一还是发生了、夔王府整个都掉在林阡给挖的坑里了,可对于林阡来说,夔王府还远在天边,此战夔王并不在他计划内……仙卿想到这里,陡然心中一颤,是吗,是这样吗,曹王府不也远在天边?

    未想偏是这节骨眼上林阡又扣上了第五环来!仙卿还没来得及移步,便听林阡朝自己这方向云淡风轻说了句:“李全寸步难行,抓个仙卿陪他?”

    “……”本来还没暴露的仙卿,被林阡这么一诈,情不自禁呼吸一滞,被那战鬼不费吹灰之力就剔出方位,刷一声寒光直掠、饮恨刀惊起滔天雪浪,若非刚好有几个红袄寨寨众挡道,仙卿和夔王在林阡话音刚落就要被活捉了!

    缓得一缓,一道罡风从天而降,竭尽全力格挡住了正自敛势的饮恨刀。来人提刀携枪全副武装,虽勉强招架了一回合后口吐鲜血,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仙卿和夔王推到身后:“快走!!”

    “及时之至!”仙卿喜不自禁,深知命不该绝,赶紧从这条后路逃,来者正是江上客,忠心护主的他,片刻前得到仙卿指示,二话不说就赶过来救驾,急主所急,冲得过快,后援都还没跟得上。

    惊慌之下仙卿连推带拉把夔王往外扑救,一口气奔出十多步,完全没闲暇再思考。不经意一回头,突然之间又一震:林阡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最大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不好!我们……被他围点打援了!

    

    “实在忠心,可若是不脱了这身衣裙,往后还是会害到你家主公。”那边才两回合就飞沙走石以至于风云凌乱,果然林阡轻松凭刀留下了江上客,留下了一个……特征鲜明的天火岛人!

    “那个逃跑的宵小,倒真像是仙卿……”“另一个,该不会是夔王吧?”“错不了,江上客还能拼死给谁殿后?!”已归顺林阡的战俘们七嘴八舌,直接印证了仙卿的不祥预感——仙卿和夔王,因为经过了乔装,连天火岛人都是不确定的,会说“倒真像”“该不会”这种字眼,唯独江上客,是千古以来的只此一人,他只要不顾一切亮了相,无论金军宋军,只要看一眼都能肯定就是他!

    “我们的行踪,怎会暴露?”这时夔王边跑边喘,不敢回望,只能问他,“难道是海上升明月的惊鲵,无孔不入?!”

    “不是……”仙卿心情沉重地告诉夔王,“林阡算到了我会来看戏,也算到了江上客会接应。江上客爱穿女装,在天火岛中,特色最为明显,只要他出现在此,就直接对杨鞍佐证,天火岛人几十年来都在角落推动红袄寨的分分合合,令杨鞍对林阡更加坚信……”

    “怪谁,还不是怪他固执,明明死士必须隐姓埋名,可他愣是不肯脱这身衣裙,林阡说得对,迟早连累我。”夔王冷哼一声,

    “王爷……”仙卿赶紧打断他,“您不能这样说啊,这身衣裙是江上客的皮,当初江上客之所以归顺您,是因为整个天下只有您同意他始终不蜕……”

    夔王原本还想问,林阡真这么神通广大算到了?为什么一定是江上客来接应而不是其他人呢?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为什么?因为浮来山上,范殿臣、薛清越惨败啊,没别的人可出了,只能江上客上啊,又因为马耆山、莒县、山东全境,曹王府和十八(谐)路诸侯几乎都惨遭覆灭……今夜,林阡是对夔王府趁病要命,以最小代价对整个大金赶尽杀绝……

    这时,远远听到拼死殿后的江上客说“没有‘往后’了……”仙卿脚步一沉,差点摔倒,脸色惨白,悲从中来;倒是本来被他拖着的夔王,惯性向前将他拉了一大把:“怎么……”

    “江上客,恐是爆体而死了……”仙卿悲痛地承认了今次的结局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用看,江上客一定是选择这样死的,若非他舍命用身体碎片挡住红袄寨人的视野,自己和夔王如何逃得出林阡的五指山,“适才李全对杨鞍抵赖说‘林阡凭人多演戏’也不攻自破了。试想,江上客宁可死得这么惨也要护我俩逃,又怎可能是和林阡串谋做戏的……”难受,这样一来,杨鞍就会和林阡更亲近,李全于是也就越难救出来了。

    “我们是乔装,旁人看不出真伪的,可以把我俩渲染成两个林阡的手下,弄虚作假。至于江上客,也可以塑造为他林阡的自己人的,比如说江上客是海上升明月的啊……”夔王自顾自地说,没半点的怜悯和感恩。

    “王爷!”仙卿一惊,直直跪倒在地,吓了夔王一跳,“万万不可啊王爷,莫要教真正的死士寒心!”如果说刚刚夔王的冷哼还是一时失语,那现在这自顾自的一句根本就是暴露本质,夔王,仙卿了解您只想自保,可您在天火岛人心里,毕竟是活菩萨一样的存在!几十年都装过来了,怎可以一息就坍塌!

    “……”夔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我是被殿臣影响了……先回去,回去再说……”

    夔王和曹王不一样,曹王就算没人格魅力也有血统,只要静静站在那里都会有忠臣来投;夔王呢,他要是失去了人设、散了那群天火岛死士,他就真的一无所有。冲这一点,林阡围点打援比捉夔王本人还重要,因为林阡也知道,夔王的辅翼一折,就等于丧失根本,从鹰变成麻雀,飞不了只能蹦;蹦的时候还会扰曹王府那群鹏鸟几下,碰上林阡这种不想和金人互耗又想收拾干净金人的,不是正中下怀、喜闻乐见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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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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