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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88章 逍遥· 抱剑慷慨赴风波

    雪雨交加,天寒血热。

    蓄积已久的愤恨,在一瞬的寂静过后,井喷而出!

    “莫将军”在陇南名号响亮,素来得盟军爱戴,  突然被叛将当众杀害,几乎引发鱼死网破的暴动。木华黎好不容易压住这些战俘的怒火,好说歹说才劝服被他们激更怒的成吉思汗给她留了全尸。

    杀敌军主帅也就罢了,再虐尸,小心敌军真豁出性命来拼。倒不是说这些敌方俘虏死不得,也不是怕他们真能跟大汗玉石俱焚,可怎么也得给即将被交换的己方俘虏考虑处境:林阡虽然道德感强烈没错,可疯起来杀人比大汗还狠,万一他对林陌速不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尤其林陌,比谁都重要,他是以完颜彝为首十万金军叛军的主心骨!此时,只有完颜彝等寥寥几人迫切想对莫如鞭尸,其它叛军,三万思归,七万迷惑——不用质疑,这就是曹王余威,只能靠林陌归蒙才镇得住。否则兵变,影响与林阡决战,成吉思汗也不能赌。既然这些金军无所谓怎么处置莫如,反而会被蒙古军对莫如的处置方式左右……权衡利弊,就不将她示众了。

    盟军给莫如草草收殓,莫非也给她假惺惺掉了几滴泪。她背叛他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只不过为了效忠大汗,他不得不以她血来证。

    他对她有恨,杀她算不上过于狠辣而失真;也有情,  所以算是杀了个比萧骏驰还重要的人,从而斩断了和宋军的最后一丝情谊——“重要”,不仅表达于感情,更加体现在关系,杀妻之举绝对能推远他和林阡,不管他是叛将或间谍。所以成吉思汗对莫非的表现相当满意。多事之秋,有能力、有决断力的人凭何不拔擢?莫非当场就获得了成吉思汗的重用,被他和木华黎一起寄寓“重振蒙谍”的厚望。

    成吉思汗亲口赞誉莫非“地玄黄三脉之主实至名归”。杀莫如这种敌方重要将领,也是给莫非在蒙古军中立威,杜绝派系斗争和因私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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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军不知实情的人闻讯都冷笑、憎恶:呵呵,无情,也是决断力?

    聂云这种知道实情的却也只能配合嘲讽,怒骂莫非丧尽天良。

    好个莫非,当夜就收拾心情,继续投入情报工作。一旦有转魄穿针引线,立即就解了玄翦所说的第一急:“匠人受困”。

    莫非负责“悄然探”路线,曹王默契部署“暴力救”方略,同时,还着手把盟军这里的战俘之一,花无涯,以“睁一只闭一只眼”的形式放回蒙古军——

    沙峰之战花无涯虽被俘虏却没有系狱,是因他和小律子合作可修理绝地武士,但无论是在月氏后方还是辗转到漠北前线,是宇文白盯着他还是初来乍到的邪后盯着他,他的表现都乏善可陈,明眼人一看就是有心怠慢。更被邪后发现,他在伺机逃跑。

    “花无涯和小律子是死对头,见小律子投了主公,便一心向着成吉思汗。”浑忽公主曾对灵犀如是说。

    “此人功利心极强,他不修绝地武士,俨然是想向铁木真献宝。”曹王推测。

    “王爷特意纵虎归山,原是想给转魄安排一个混淆视听的挡箭牌?”聂云理解,又不理解,“可是,铁木真不是已经认可了莫非吗?就算今后会对匠人的事追责,也不会疑到莫非的头上?”

    “今日莫如牺牲就能保莫非无虞,他日?我信不过铁木真,他之所以能赢兀剌海城,也是靠出尔反尔。可别教莫将军白白牺牲。”曹王说。

    “也好,有备无患。”聂云点头,赞成花无涯回蒙古去和莫非争权、抢着死。

    “天一亮,你就随我去讨莫将军的麾下。”曹王身兼落远空、徐辕、林阡多重角色,聂云不禁担心:“王爷,注意身体,先休息片刻?”

    曹王长叹:“不是不想睡,而是一闭上眼,全是逍遥峰下蔓草萦骨。”“王爷……”聂云欲言又止。曹王一笑,反安慰她:“往者已矣,来者可追。铁木真手上确切有两万兵、两万民,都水深火热,但至少活着,我先将他们带出来。”

    “他杀莫将军,也是个即将交换俘虏的信号。”聂云难掩对莫如的惋惜,“她以一命护了万余麾下的周全,果然一个将军在哪里都抵得了万余人。”

    “两个。”曹王纠正说。从莫如牺牲的那一刻起,莫非便也只是个行尸走肉。没有感情的细作最可怕,就跟……昔年的战狼一样。

    “是。”聂云眼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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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我双方都对西夏大势预判精准,随着蒙军败报和盟军捷报频传,触礁的谈判重启,短短一个二月初二,曹王就循序渐进讨要回四次共计两万战俘,盟军这里也陆续放出西宁、宣化之战几乎同样多的蒙古兵。是夜,却又谈不拢,原因无它——想讨林陌、速不台、者勒蔑?可蒙古军手里没有同样重要的盟军将领,所以他们心虚到连尸首都算上、拒绝归还以百千倍抵算的活着的寻常兵卒。

    以尸首来充活人,换往常,可表示对战将尊重;但今次,尸首不能和活人等价,一来不能惯着成吉思汗屠杀,二来不想越风郭蛤蟆忧吾思的坚持成泡影。

    “原来曹王对亡者竟弃如敝履?可别寒了三军将士们的心。”成吉思汗首次与曹王在逍遥峰下正面对峙,只觉他敢深入敌营谈判真是魄力不减当年,可到底是比昔年镇压北疆时苍老太多两鬓斑白。

    成吉思汗原想看到这个年少时的偶像骑虎难下颜面尽失,谁知曹王仍然还是那个曹王,直接把者勒蔑拎过来,以几乎无赖的口吻说:“那就也砍死他们可好?”成吉思汗当时就怒火中烧,话语权却因为林阡的关系在对面!最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用近万俘虏,交换了沙峰之战以前被林阡掳走的几大悍将和林陌。

    在场的十二楼之四不忿大汗被驳斥和逼迫,其中一人操一柄“欺胡六”,竟趁曹王不备,突然背后袭杀。曹王虽然年迈,身手却仍矫捷,单凭劣剑亦能攻守兼备,返身以第七剑境“翔游山海,背负青天”将其制衡,独孤清绝陪同在侧“残情”瞬然出袖,剑神紫气夜冲天,排空驭气奔如电,登时把准备结阵围攻的另三楼一同震开,饶是如此他俩也觉相当吃力,越风李君前先前压力几何可想而知。

    “这是要决死么?!”聂云怒喝之际,在场双方剑拔弩张。

    成吉思汗淡定摇手示意,十二楼方才退下,却还不忘羞辱:“王爷廉颇老矣,还需宋将帮忙。”

    “他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剑圣,可接替我。”甚少有人还记得,曹王和独孤清绝,曾是掀天匿地阵的对手。想不到如今,竟也并肩作战。

    “接替?是取代吧?就像林陌,取代你在曹王府的地位一样。完颜永琏,那么多旧部,都不听自己,心情如何?”“谁教他亡国时光顾着自己能活,竟对南宋的死敌卑躬屈膝。”“也是绝了,为了投降,亲手杀了宁死不降的小曹王,落了个无子送终的凄凉晚景!”十二楼还在那边自说自话,妄图看见曹王气急吐血的样子,可惜却和他们主子一样失望地看见了曹王的泰然自若和笑容满面:“可说完了?”

    十二楼面面相觑、一时走神,刷一声被曹王隔空扫宕、苍劲剑气连斩过四幅衣袖,十二楼全然呆若木鸡,那正是冥灭剑法第九层“远引若至,临之已非”!

    唯恐独孤清绝紧随曹王动剑,蒙古军有高手上前要救十二楼?曹王循声立即绕步回刺,一左一右掣电万变,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来者无从闪避皆头破血流,定睛一瞧,原来左边是莫非右边是完颜瞻,那可真没打错!

    “这一剑,是弃暗投明如你,欠莫将军;这一剑,是背信弃义如你,欠黑水镇燕所有战死同袍。”曹王目光如炬,叙述恩断义绝,“今日我是使节,用的是剑,来日,可就要化刀了。”

    他说起刀,谁都倒吸一口凉气。

    闻刀色变,是因林阡。遇上那疯魔饮恨刀,至少丢一半武功,生不如死。

    完颜瞻尚且含泪不吭声只是直直盯着他,莫非倒是知道辩解:“何为暗,何为明,你这老儿,如何懂我断絮剑的宿命!”

    “何为剑,何为刀,何为侠,何为忠,何为义,何为情,何为道!决战之日,候汝等答!”曹王不怒而威,全体都成了被他数落和指教的晚辈。

第1989章 逍遥·魂归盱眙都梁山

    几乎无人敢随意动弹,唯一个白衣少年除外,

    他从盟军阵营被释放,原正往蒙古军的方向蹒跚,听到这句对白时刚好与曹王擦肩, 不禁也感慨起自身宿命的残酷:“王爷,我始终不曾问过您,您对我,林陌,从来就没有过半点的愧疚之情?”

    “有。”曹王回过脸来,凝视着自己在会宁之战后就分道扬镳的驸马, 认真答,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榜样与继承, “曹王府和宋盟,实属一类人,只在镜两端。镜面瞬时打破,总有人过来得晚,老夫等就是,包括你在内。”

    “誓死不降林阡!”林陌的心声冲口而出。说来也奇,他一语既出,金军叛军真有一呼百应的,顿时有一大半人都找到主心骨:“同林匪不死不休!”“会宁之战还未结束!”“愿随驸马死战到底!”

    “曹王高见,我是第一次听人把不战而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成吉思汗拊掌冷笑,之所以嘲讽和驳斥,是因看出金军叛军还有一小半人动摇。“谈判既已结束,曹王还是请吧。”他不可能允许谈判存在拖尾,一个不慎就能转为曹王的招降。

    成吉思汗先于自己的儿女媳孙要回林陌,即便是出于“不能被金军叛军反噬蒙古军”的考虑,却也使失路的林陌自感得到了国士般的尊重,自然甘心效力于成吉思汗帐下。

    然而……“虽说暮烟不肯回来, 但我已将你看作自己的女婿。曹王府,此战和未来,都由你来领了。”那个跟发话时一样衣袂飘飘的人间散仙,为何此刻却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终至不见……林陌心中一恸,不堪回首,转身向背,亦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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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从逍遥到黑水再到镇燕,虽敌众我寡,终有惊无险。曹王一回到盟军辖境,烈士或英雄们的亲眷们便一涌而上,面容中极尽关切之色。

    “聂云,你将莫将军好好安葬。”曹王对聂云说的同时,还在思索哪个烈士可能没有亲眷。

    他印象最深的是杨叶,因为是最早就义,所以最不忍卒睹。聂云和他想到一起:“那位杨智囊,曾于两淮、齐鲁都有战功,完颜瞻、郭蛤蟆、完颜宗浩、纥石烈子仁皆是他手下败将。”

    “听说还甚通权谋之术,失去他,林阡损失不小。”曹王正说着杨叶,便看斜路行来一位负剑女将,面带愁容,泪光隐隐,他尚且陌生,还是独孤清绝提醒说:“是慕容山庄,庄主茯苓。”曹王才发现,那柄莫邪剑相当眼熟。

    “王爷,慕容山庄,来接副庄主遗骨。”慕容茯苓郑重向他们见礼。慕容茯苓本人因为西宁之战受到“鹤唳”的牵累而缺席前线,但慕容山庄从去年西夏之战刚爆发起就已经投入了不少兵马在兀剌海城,其中正包含了杨叶。

    “近来林阡战无不胜,杨副庄主居功至伟,是他身负重伤还不忘画下的蒙古军防具、攻具,给黄河、后套之战奠基。”曹王神情肃穆,“若非慕容庄主来接,我就擅自做主,将他葬在黄河畔……”

    “王爷,我会将杨叶与司马帮主合葬在——淮南,盱眙,都梁山。”慕容茯苓说时,独孤清绝微惊,他当然知道司马、杨叶、慕容三人年少时的三角关系,此情此景,不禁为茯苓的胸襟气度折服,连带着对慕容山庄都刮目相看。多年前,他也曾是山庄一员,却口出狂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莫论横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该是这逍遥魂的归宿。”曹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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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达一日的谈判由曹王负责对成吉思汗本人吸睛,封寒、宋恒、厉风行等人则时不时地叫阵木华黎和长生门门人,终于使薛焕能在莫非昨夜探查的基础上,成功接应了千余匠人。起先蒙古军毫无觉察,后来还是留在彼处的群众告发,才有十二楼追杀过来,和薛焕打了个旗鼓相当,却终究在万演增援之后退却。

    同日,黑水西南面的外围战场,徐辕在与博尔术的较量中,也千难万险地将忧吾思解救了出来。

    回溯正月十七的逍遥峰下,忧吾思和郭蛤蟆原是错误地增援已倾覆的黑水,遭遇伏击,死伤惨重,七零八落,勉强挣扎退守回越风和李君前身边,还未喘息,便陷入了更惨酷的一轮又一轮围攻、堵截和追杀……今夜平安归来,忧吾思伤势虽重,倒也神志清醒:“我最后一次见到越、李二位帮主,还是正月十八博尔术刚领蒙古援军南下的那晚……越、李虽然正面不敌十二楼,但游击之际尚能保全民众。”既然游击,难免失散。

    “今日谈判席上和城外薛焕刀前,十二楼一共出现了五个,也就是说,一半都在打压越风和蛤蟆……”曹王来不及为今日救出大部分已知俘虏而高兴——杨叶、赫品章、莫如几乎是事发就捐躯或被俘,而越风、郭蛤蟆被分割包围了半月之久,不仅要拒敌、安民,还一定会面临比忧吾思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缺水断粮处境,岂止悲壮,难以想象的苦难、凄惨!

    “王爷莫要忧心,转魄能解‘匠人受困’的第一急,也一定能解这‘狗急跳墙’第二急。”聂云知道曹王担忧什么——匠人出逃和忧吾思被救,变相压缩了越风和郭蛤蟆的生存空间。好在有转魄里应外合,定能实现营救方式的多样化。

    “保住转魄,不止眼前的作用。”曹王知道林阡虽然还在半道、决战已经拉开序幕,转魄从杀死莫如、赢得成吉思汗信任的第一刻起就注定在盟军最高的战略地位上,然而,他首先是莫非其次才是转魄,他虽当时就已心死,可身体却不能倒下,甚至不能喘息,他一定明白这才是他潜伏在成吉思汗近身的开始,所以现实只给了他几滴眼泪的时间用来痛苦,真正做到了弃妻遗体而不顾,未来也将过妻坟而不停伫!

    莫非不是林阡、不是徐辕,难以双肩挑担,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想不到对策,只能选择公!值得慰藉的是,由莫非秘密救出的这些匠人,都是名副其实的专业技术人才,尤其一个名叫求不二的砲石工匠,人如其名,恃才傲物,曹王与他攀谈了一炷香功夫,便将改进抛射器的任务交给了他。“宋金的抛射器都比蒙古军先进,还需做这种未雨绸缪么?”聂云安葬了莫如后,立即回到曹王身边。

    “其一,成吉思汗擅长吸取他人经验,其二,这个工匠的徒弟降了蒙古。”据说求不二被关在蒙古砲兵营中时,由于先前目睹了蒙古军“逢人便杀、逢屋就烧、连猫狗都不放过”“把人头堆成三座塔,男人一座,女人一座,孩童一座”的暴行,不肯为虎作伥,不惜自杀明志而未遂,但他的徒弟却贪财惜命,今次,求不二的逃跑本来可以对蒙古军伪装成是“民众自发越狱”,但就是因为这个徒弟的告发,才使十二楼在他们逃跑的过程中同薛焕交上了手,

    也就是说,匠人们的出逃无疑要跟盟军挂钩,则奸细疑云势必要笼罩上蒙古军核心层,这时候,聂云就不得不叹息王爷的先见之明了:“花无涯昨晚成功见到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若要疑心,莫非定能拉着他平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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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有得必有失,我这做法,却给后方惹来了一场乱子。”曹王摇头,坦言花无涯的越狱成功,激励了一些自知地位不如林陌重要、可能不会第一批放出的蒙古俘虏妄图自发越狱。

    “什么?”聂云不像曹王这样关注到方方面面,“今日我们谈判之时,后方也有事情发生吗?”

    “不错,玄翦说的‘狗急跳墙’,其实指的是这一件。”曹王告诉聂云,“‘五城’之一,今日随着第一支被换回的我军俘虏,混入了我军后方妄图接应蒙古俘虏。”

    “可有什么损失没有!?”聂云大惊,转念一想,若有什么损失,不至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后方,毕竟有邪后、凌大杰、柳闻因啊。

第1990章 镇燕·愿寄此身护城厦

    玄翦先前所探“蒙古军可能有狗急跳墙举措”,聂云一直以为是“尽一切可能打压越风”,没想到还是高看了他们。此刻才知,原来蒙古军有谋士预判出双方不日就要交换俘虏,遂计划一边台面上进行谈判, 一边暗地里潜入盟军的镇燕本营,营救出一些在交换计划外的蒙古兵将,诸如窝阔台、拖雷此类。

    昨夜花无涯被曹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激励了窝阔台等人在狱中竞相效仿越狱,这其实是个偶然因素;但和“五城”之一的潜入撞在一起,险些成为他们出逃的必然条件。

    若被窝阔台之流得逞, 曹王在逍遥峰下的交涉只怕要被干扰。万一越狱成功的还有林陌这种在交换计划内的、逃出之后立即改头换脸假装人间蒸发,曹王谈判过程中交不出人,岂非要自乱阵脚、日后还贻笑大方。

    “谁想的龌龊伎俩!”聂云恨恨说,小人总是影响大局。

    “我比他好不了多少,也是趁台面上谈判的功夫,偷了他们后方千余匠人。我还成功了。”曹王略带得意地说,双方的越狱和接应恰如照镜。话中的这个“他”,心照不宣是木华黎。

    “王爷比他好太多了,王爷的愿望是了无痕迹,他却是唯恐天下不乱!”聂云明白,木华黎深知盟军仁慈不可能恼羞成怒就滥杀。

    蒙古军这场双向奔赴的劫狱之所以没掀起任何水花,亏得凌大杰、邪后、柳闻因等人的防御部署严密。

    “有大杰那种‘重敌’之人在,自然没什么损失。非但窝阔台等人出逃不成,监狱还住得更满了。”曹王总调侃说,旁人轻敌,凌大杰重敌。

    聂云听闻五城带来的死士十之七八都被凌大杰当场拿下,笑:“凌大人该不会是抱着个奶娃娃去打群架的?”众所周知,凌大杰从大月氏开始就被曹王托付了一份“护卫”的职责。

    之所以不像林沂熙秦熙河只需十三翼保护、反而要一个高手堂带到前线身兼两职,主要是因为忆舟有个“天命之女”的谣传、比林阡的其它子女更容易引起敌人的关注和忌惮。

    “有这可能?大杰大部分时间, 都跟咱们的小会宁寸步不离。”曹王一笑, 正待说,那孩子每日只有和乳母相处的少许时间不在凌大杰的视线范围内,陡然一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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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足智多谋,自然懂:上策不成,便走中策。

    上策是营救窝阔台、拖雷一干人等,若不成功,刚好可对中策起到个引蛇出洞和声东击西的作用——

    引蛇出洞,把凌大杰引出,看他是不是在做众所周知的那件事;声东击西,劫狱事件发生后,几乎所有宋军的视线都在监狱。

    中策,正是让剩下的十之一二死士,对凌大杰实行跟踪,苦等到他和忆舟分离的那一刻。

    只是,这些人的冒险滞留和潜行,需要内应的窝藏和保驾护航。

    尽管蒙谍天脉大部分都还在黄河畔、林阡身旁,但谁说镇燕就一定一个不剩?

    好在,鉴于窝阔台拖雷毕竟还没释放, 木华黎的这条计谋不会将忆舟置于死地。然而, 自家的军营中少主被掳, 那不光是盟军的耻辱, 更能给决战添变数!

    “他们倒是做得出!”聂云倍感不齿,忽而忆起昔年的陇南之役,也是有这种无耻小人,非要提议盗出襁褓中的林阡林陌,损害了曹王和林楚江各自的一世英名……

    “快,随我去救。”曹王见离忆舟的住处不远,故而决定亲自去援。一方面,他也是怕自己杞人忧天、不想劳盟军众将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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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并未杞人忧天,破落的天地玄黄,狗急跳墙,确实做得出。

    万幸虽然凌大杰不在,却有柳闻因主动接防,终于成为这群需要东躲XZ所以难免信息缺失的蒙谍们的意料之外。

    甫一察觉帐边风吹草动,柳闻因立即示意乳母躲到边角,自己则迅速将忆舟系紧在胸前,“来人!”话音未落一声啸响,凛冽杀机纷至沓来,柳闻因将枪一横,极速拦锁住三人攻势,当是时十三翼尚未赶到而斜路又袭一刀,她判断出来者武功是那三人相加还不止,腕滚一枪“横扫千军”,意欲推挤开那三人再和此人正面独斗,奈何那三个也不是等闲之辈,不仅未退还三面掣肘,害得她无法施展“乘鸾飞烟”和“骑龙攀天”,与那人断续几回合的较量全在颓势,久战吃亏唯能兵行险着,柳闻因笃定身子一掠,双足轻点过那人刀背,避闪了此人并对那三人凌空螺旋踢翻。

    然而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人正是五城之一,先前连薛焕和宋恒都敢叫阵,自然远远高过她柳闻因。眼看她无心恋战妄想出帐,他飞身而上持刀迅猛扎她后背,柳闻因转身急劈偌大一轮满月,以“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堪堪接刀,不料身体却被他深不见底的内力吸住,那人得逞冷笑,存心慢慢加劲,柳闻因初还可以支撑,不刻难掩痛楚之色,所幸反派死于想法太多,就在他爽够了企图杀死她的一刹,她肩旁及时插入一杆长钺戟,风激电骇霎时与那人杀在一处,两回合就从帐内斗到帐外。

    “凌大人!”柳闻因喜从中来,这才发现后背冷汗淋漓。危机已过,十三翼也纷纷赶来拒敌,她才知他们适才被投石问路调虎离山,略松一口气,回看核心战局,你冲铲,我劈砍,你翻刺、我挥斩,进锐,退速,上飞,下伏,凌大人威猛刚烈,那人也一样大开大阖,刀戟旁雷光灿然,仿佛天地多大,光圈就能扩到多大。

    “势均力敌……”她察觉那人内力似比凌大杰还高一筹?刚想移步帮忙,竟不由自主瘫坐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精疲力尽。缓得一缓,随着曹王驾临,盟军更多人马移近,大有合围之势。“撤!”见行动失败还敌众我寡,那几个死士为了协助主帅撤退,接连自刎以血喷如注来充烟雾弹;和凌大杰拼得两败俱伤的“五城”,唯能弃车保帅、灰头土脸地夺路逃跑。

    “以为他喊所有人撤,没想到只是他一人撤……”凌大杰边说边蹙眉,俨然不剩多少气力,但好歹还能执戟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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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个‘五城’的撤退路线,可以发现我军内部蒙谍的端倪。”随后,闻讯赶来的邪后对曹王说,黄河之战期间,孙思雨已将“长生天”范围缩减到两百人以内,如果能将这次的可疑内鬼锁定、再不动声色地通过其放线钓鱼,则可在两次事件中画圈取交集,找出那位可以与莫非媲美的蒙谍王牌。

    “说得对,长生天目前在贤婿的眼皮底下,暂时应该是蛰伏状态,为了摆脱这种困境,他必须主动或被动地与其它蒙谍联络。邪后且先剔人,我们顺藤摸瓜。”曹王同意。

    “虚惊一场,还因祸得福。”聂云听军医来报忆舟无碍。

    “我再去看看。”对十三翼训诫过后,曹王仍不放心孙儿,聂云自是寸步不离。

    “这襁褓,怎有血!闻因?”“嘘,不要声张,只是旧伤迸裂。”“闻因,有否找军医看过?”“嗯,找小周、小张、小余几位大夫都看过,真不要紧,皮外伤。”远远就听到柳闻因和顾小玭的对话,半个月来,西夏前线死伤惨重到了樊井、张元素等名医正常人根本见不到面的地步,于是只能二三线军医顶上,没日没夜地救死扶伤。柳闻因不想叨扰旁人,都随机找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看。

    “好,那我先去,将这襁褓洗干净了。”“洗的时候留意些,这是主母给忆舟做的。”“嗯,我私下见她做过,只是还未做完……”顾小玭先还带笑,忽然鼻子一酸,欲言又止。“会回来做完的。”柳闻因坚定安慰。

    曹王忽然转身离开,聂云一愣,追前感慨:“这丫头,也忒懂事了些。”

    曹王微笑说出不再有后顾之忧的原因:“和镇燕此地的大本营一样,林阡和暮烟的小家,也被守得滴水不漏。”

    “是,纵使有一两个内奸、敌人空前强大、战友们接二连三地捐躯,好像在低谷,也还没会师,会有些混乱……但这份必胜的念,却守得牢不可破。”聂云理解地说。

    抬眼望,黑水境内漫天飘雪。

    镇燕山,夜深千帐灯;逍遥峰,蒙古军应也无人入眠。

第1991章 逍遥·今宵难作刀州梦

    逍遥峰自然无人入眠——匠人出逃,如果没被察觉,还有可能是民众自发组织;但有了薛焕的露面,就说明是曹王在幕后策划,那么直接指向了蒙古军核心层有宋谍!

    博尔术任由和尚被徐辕解救、五城营救窝阔台失利还遭凌大杰打伤,  同一日发生的这两起意外叠加其上,令成吉思汗勃然大怒,蒙古军中的连夜肃清无可避免。

    “最可疑的就是莫非!日前天脉第二级在后套被林阡斩杀,正是身为主公的林阡对莫非助攻——他是为了让大汗手上缺细作,从而对莫非不加甄别、立刻就用!”莫非是花无涯上位之路的仅剩障碍、清白方面的唯一挡箭牌,他内心比谁都清楚,  当然先发制人。

    “焉知他林阡不是为你助攻!”莫非冷笑,  “匠人被关一直无事,  偏偏你越狱来见大汗的翌日就出逃!?谁知你是排除万难着来,还是一路顺风着来?!”毕竟莫非正月末就到了黑水,如果他是宋谍,早就和曹王搭线。

    “在找战机啊,厚积薄发啊。”花无涯牙尖嘴利立刻狡辩,倒也对真相歪打正着,“我昨日一路顺风着来,不是更说明曹王也对你助攻?和林阡,和你,默契十足!”

    “那你到底是排除万难着来的,还是一路顺风着来的?”莫非笑看他自己和自己形成悖论——为了邀功,花无涯没少夸口他的过五关斩六将。

    但今夜五城等人鼻青脸肿地回来,证明了镇燕山的防御森严,狠打了花无涯的脸;可信度降低,花无涯只能胡诌,说自己没五城那么树大招风。

    “我与林匪毫无关系,哪比得上他与你交情深!”缓得一缓,花无涯立即戳起莫非出身。

    “认识得久交情就深?深到被他弃如敝履?”莫非回答,  林陌动容。

    “可我的死对头在他麾下,  我有何动机为他卖命?”花无涯提起小律子。

    “他麾下中的死对头还少吗!现在那俞瑞杰不是在给杀父仇人的赫品章披麻戴孝!”莫非怒喝,“你和那个叫小律子的是死对头,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总这么说,事实上?谁知道!怕还是兄弟手足,故意吧!”

    花无涯脸色刷一下苍白:“那我……我还盗他的绝地武士……”

    “串谋,做戏!他入宋盟,你是宋谍!”莫非笑占上风。

    “花无涯,沙峰之战,我几乎击杀林阡,你特意跳下沙峰,害战局大乱,救了林阡一命?”木华黎终于开口。

    “是阿宓那贱人踹我……”花无涯一愣,才发现自己刻舟求剑,现阶段自己的可信度降低而阿宓成了个无辜受害者?!

    “白马之战,我冤杀了阿宓,但当时莫非拿的是错误情报,不太可能是宋谍。我思前想后,当时漏算了花无涯——那日,花无涯一直在外围负责扰乱林匪视线,  会否那时他就已和林匪接触?倒是莫非,提出在白马多夺几城的正确建议。”木华黎看向成吉思汗,一如既往保护莫非。

    “大汗,我在大月氏虽对莫非有过质疑,但那时就试炼出他与林阡已一刀两断。”林陌也出面担保,早在宣化府,他就觉得他和莫非是蒙冤受屈、去国离乡的同类,后来虽然存疑,但却因萧骏驰之死而打破疑虑。林陌是个一旦确定就执着到底的爱认死理之人,除了“今生今世绝不叛宋”之外。

    “这,这什么意思啊,合起来冤我一个?!”花无涯一时间再也找不到借口,不禁声音发颤。

    在场众人包括十二楼五城在内,全都有个潜意识——连自己的女人都献祭,莫非可信度比花无涯高得多。

    花无涯望见他们的眼神,立马读懂了他们的心声,不想死,遂奋力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自辩:“大汗,成大事者,哪个是在乎私情的!?大汗,一个能够得到您身边所有人信任的间谍,您不觉得可怕?如何可以留他!”

    “大汗,如我这般的金宋不容之人,天下间比比皆是,也不乏身负绝艺,素闻您魄力非凡,英雄不问出处,甚至仇人也收,我才不远万里投您,只求一朝扬眉吐气,衣锦还乡。”莫非霎时充满诚挚。

    “我铁木真何曾惧怕过谁。不管谁是细作,最终都会和他的组织一样,得到被我蒙古铁骑五马分尸的下场。花无涯,无论如何,你需接受比莫非更多的试炼。”成吉思汗没有怒极杀花无涯,但也不至于不敢留莫非。

    “我愿接受!”花无涯立即彰显出铁骨。

    成吉思汗之所以不杀花无涯,是因为,不见得二月初二失窃,就是二月初一入贼。也有可能宋谍比那更早就在,也就是说他俩一个不是。大喝一声五马分尸,正是对这些可能在听的宋谍敲打。

    然而,就算花无涯和莫非共计五成嫌疑,花无涯高达四成九,莫非也还剩那一丁点。成吉思汗原也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而天脉通讯不畅的现实令他无可奈何,唯能一边先行任用莫非,一边予以一定程度的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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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清结果差强人意,莫非得到的任务是“发挥所长,加快与忽必来之间沟通”,不知花无涯又要如何自证。

    转身第一刻就嗅出身旁有眼线,好在并不算多。什么“成吉思汗对莫非不加甄别、立刻就用”?若非曹王未雨绸缪,莫如真可能白白牺牲。所幸花无涯的嫌疑比他大得多,短期内大量的人力物力都会用于试炼花无涯,所以莫非想要对寥寥眼线反侦查尚且不难,暂时能在这个擅长出尔反尔的成吉思汗眼皮底下出卖蒙古军。

    未来,走一步算一步,

    此刻,走一步痛一步,

    如儿,我知你是心甘情愿赴死,可是,没你在,我怎么荣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看样子,这几日还没法去见主公。”他记得,有个晚上他回营房,也是一样昏黄的灯光,案上却有热腾腾的饭菜,“这么快就熟悉了陇右的环境吗?”

    “都是借来的。当然炊家子做的。”她不好意思地笑。

    “却是经你亲自热过,准没错。好吃得很。”

    她清澈一笑,与他对面坐着,一起吃这顿饭:“都要吃完啊,哥哥。”

    那虽是宋人口中所描述的粗茶淡饭,却香甜可口。不像现在,蒙古军所谓赏赐,都必须茹毛饮血。

    手心的血,早已洗,却留痕,越来越烫,忽然记起,她跟他在阵前最后一次交锋,他嘲讽她剑术不精:如儿,你的剑法还是哥哥教的。她却超常发挥,翻新了那剑他想超越的风前柳絮点人衣:“别叫我如儿,叫我莫将军!”

    她想告诉他什么?阶州,嘉陵驿,不该是他的遗憾,而根本是她的荣耀!

    “如儿,今日教你断絮剑——这把剑若要报仇,不会拐弯抹角地报,而是直截了当,全心以对,每一次被力斥回之后,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到最佳状态重新以更猛的攻势逼迫对手……”断絮剑的特点,报仇雪恨,激中稳进。

    “好,莫将军,我都吃完。”他微笑,有她激励,终究来不及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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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他开始负责加速成吉思汗与忽必来之间的书信递送,扬言超过转魄玄翦所负责的曹王与林阡之间的沟通,同时,将蒙古军这些情报尽可能挑重点地备份给曹王。左右互搏,还得有意无意地控制双方快慢,给自己攒战功之余不损害盟军的最大利益。

    同时,他摸索起需要躲开多久监视、如何克扣和驯化信鸽,给“转魄与黑水曹王之间的沟通”增一条最佳也是最险的新途径。一旦成功,连躲监视都不用,堂而皇之地用蒙古军的系统传宋情报。

    身在逍遥,心在镇燕,眼到后套。

第1992章 北龙首山·势烧连营七百里

    后套战场,林阡岂止一刀劈了天脉第二级遥助莫非,更还切断了忽必来部署在兀剌海城以东的蒙古军包括壕沟、弩砲、伏兵在内的一切防守命脉,夜幕未临便已马踏城关,气凌霄汉。

    敌锋太劲, 蒙古军不得已做出弃守兀剌海城的决定,连夜败逃至北龙首山,安营扎寨。路线还是去年那个路线,只是换了个主宾。

    百废待兴的兀剌海城,如今的活口所剩无几,大多也是从邻近州县迁徙而来。林阡拄刀立于城头,一方面喟叹战争的无情、民众的流离,一方面隐隐担忧:由于兀剌海城的民众曾被屠杀殆尽, 今次忽必来即便一败涂地也没多少人质可劫持;但北龙首山呢?下一战我该如何把控节奏?

    “只恨对手太弱……”林阡有这样的潜意识, 忽必来只是个带刀侍卫,比不上速不台和赤老温能令他有棋逢对手之感。

    二月初二,林阡在刀法大幅放水的情况下,还杀得忽必来和长生门人阵型大乱,这群蒙古军面容惊慌地大呼小叫着似想要去坑害更弱者,林阡着紧去拦,一失神,冷不防斜路罡风大作,竟被那败走的忽必来狠狠杀了个回马刀,恍然这家伙竟是佯装武功低劣引他林阡轻敌!那么其余人,显然是明知他心思、故意作出殃及池鱼的举动来对他攻心!再回首,不知何时起他和辜听弦阿绰已被蒙古军分割在主力军外?!

    林阡这一惊非同小可:好个忽必来,说他是个带刀侍卫,终究是跟在成吉思汗身边磨炼战法的带刀侍卫,竟把我林阡当经验攒!匆忙调运气力,正待反守为攻, 忽必来大喊:“打他肩下三寸!”应声左右扎来两枪, 林阡一怔, 击杀双敌却自身运气受阻,再听忽必来发号施令:“剁他左腿!”林阡还没来得及把气运足,险些真被第三个高手砍断腿——

    好吧,林阡承认,黄河之战自己也是受了伤的,只不过隐瞒得好、无人察觉。忽必来极有可能是从白玉京的伤势,推算出林阡也已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可惜忽必来忘记算了:我林阡再如何强弩之末,也不可能被区区几个小贼……

    万幸林阡没开口,否则立马被打脸,寒光一掠,本来还在他腿脚的刀,怎么突然就到他头脸来?原来电光火石间,自己从来得心应手的坐骑“无法无天”居然马失前蹄!!当然了这个意外事件忽必来可能也没算到,后来林阡才知,黄河畔自己曾将爱驹丢在阵前诱敌,得胜后戏谑赤老温说:舍不得战马套不住敌,绕了一圈战马还是我林阡自己的……可谁想, 赤老温确实没把别的战马怎么样,却因为讨厌他林阡的关系, 给无法无天下过类似巴豆的泻药。这无法无天也跟主人一样讳疾忌医, 愣是忍了几天都没表露,关键时刻掉链子,差点把林阡直接摔在敌人刀刃上。

    倒了八辈子霉的林阡好不容易纠正了所有的错误后再想举刀大杀四方?对不起,不可能了,林阡连人带马身中三箭,和辜听弦、阿绰消失于茫茫人海。

    忽必来前瞻,赤老温后劲,盟军可算体会到了“蒙古四獒,名不虚传”。孙寄啸和籍辣思义研究再三,怀疑主公是被围困在了北冥老祖的七曜阵或完颜彝的七星阵里。好在,军心并没怎么动摇——有人厚脸皮从东来援,无缝衔接地接过了抗蒙大旗:“怕什么,嵬名令公在!”率众奔赴,滔天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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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鼓兵戈明明就在身畔震天动地,可林阡等人愣是被奇树怪石封锁在一个异度空间里,仿佛有日月星辰九宫八卦不时擦肩而过。

    这些奇门遁甲之术,妙在你遭遇过不止一次,可布阵者用起来还是屡试不爽。那是何人,因地制宜,信手拈来,阵排天地,势摆黄河。

    “幕后是北冥老祖,还是完颜彝……”凄云惨雾遮天蔽日,辜听弦极力保持冷静。“师父,我昨夜救的民众,给送的酒,您要不要来点?”阿绰不忍看林阡直接拔箭。林阡喝一口就给喷出、砸了:“有毒。”“什么?!”辜听弦和阿绰尽皆色变。

    忽必来果然什么都是跟赤老温反着来的,赤老温攻,忽必来就守,赤老温刚,忽必来就柔,赤老温输了,忽必来反着来才能击败如林阡这般强大的敌人。所以,赤老温习惯屠杀民众,忽必来却安抚了蒙在鼓里的他们,先于林阡到北龙首山一步,便对身处其中的民众诸多欺骗,说,匪来如剃,说,饮恨刀杀戮无数,说,林匪天诛地灭,偏偏林阡确实策马提刀到何处都笼罩着一股死神之气。

    “可笑师父还为他们苦思冥想,为他们能平安而在武斗时克制!他们却不识好歹……”好在林阡没喝多少,运功把毒给驱了出去,此刻头顶上全是白烟,辜听弦又自责又气愤,冷静跑光,鼻孔冒烟。“总有蒙昧之人。总会开眼。”阿绰关切地望着林阡。

    “别费力气找出路了,先歇半日。”林阡点算兵马,大约聚来七百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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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陷之际,林阡刚好收到曹王“勿担心‘屠杀民众,成吉思汗上行,忽必来会否下效’?你动刀,可比他动心还快”的情报指点,原就没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再被当地民众这么一毒,当真醍醐灌顶,原来忽必来没有动那个心!

    但经此一败,自己想要对忽必来像赤老温那样闪电取胜?难。

    “确实——如果从一开始就全力防守,铁木真确实是稳得很……”林阡知道那个说要来会师的嵬名令公应该到了,却不知他一时热血能帮孙寄啸撑住忽必来的打压多久,心想,自己受伤失联、被敌军以阵法封锁,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绝境。

    不过,这样的绝境,因为有黄河、后套之战的烘托,倒更像是个枝节、插曲而已。是故林阡一笑,仍然淡定,养精蓄锐。

    “这个迷宫阵,师父不打算破了?”

    “破不了。等令公从外打破。”

    半日之内,类似这样的对白在林阡和辜听弦之间发生了七八次。

    “师父这么喜欢那小子?”辜听弦虽然不像孙寄啸那样有偏见,但听着听着也有点酸了。

    “师父,他真能不负所望吗?”“阿绰,相信他,他以后可是你的上级。”

    杀伐声时断时续,忽近忽远,难知谁胜谁负。

    “师父……”“”别等他了!”阿绰和辜听弦终于等无可等,杀气与战力蓄到最高,“我俩破!”

    “要巧劲。”林阡低声一笑,估量半日已到,一跃而起,刀锋上扬,高喝,“轩辕九烨,下来!”

    白衣剑客对林阡这一声令下就如膝跳反应般不可抗拒,嗖一声就从林阡刀指的方向飞身而下,剑势破空,墨风回荡,却忘了,这不是比武擂台——

    这是个阵法,他一个设阵者,哪能把路给暴露出来!

    熟悉的激将法,妙在你遭遇过不止一次,可你在意的那个人用起来还是屡试不爽!

    “集结合阵,斩关突围!”林阡一击即中,奋力持刀把轩辕九烨拦在路边;教两个宝贝徒弟不遗余力冲出,是因他料定了:阵法外的兵马寥寥无几且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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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不了。等令公从外打破。”林阡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在听音辨位,从那时起他就听到、以及确定了轩辕九烨的就近观看;当时,轩辕九烨的呼吸有变,是因为他和辜听弦、阿绰一个心情:嵬名令公真的有这么强吗?都快半日了还没败,是不是要去全力防守他?

    对七曜阵的无懈可击莫名信任,却忘了自己这个设阵者有破绽——那可是林阡啊,见微知著如林阡,还能看不出民众被忽悠着在酒里下毒是轩辕九烨这条毒蛇怂恿的吗!既知敌人是谁,就好对症下药!

    是啊那可是林阡啊,身陷九重包围,水泄不通不见天日,还能从内向外调兵遣将支配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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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休息半日,只是想自己养精蓄锐,以及调动我和大师兄跃跃欲试?”阿绰边打边跟在林阡身边学习战法。

    “也不尽然。是想惯着轩辕九烨、嵬名令公和忽必来……”林阡喘了口粗气,居然差点败给轩辕九烨,好在他没发现!

    “我猜,惯着轩辕九烨,是令他轻信阵法,判断错轻重;惯着嵬名令公,是看穿他巴不得击败这个击败师父的忽必来,必定卖力,超常发挥。可是,惯着忽必来,又是什么意思?”阿绰又问。

    “师父,这好像,不是令公的方向?”辜听弦忽然发现路走反了,怎么,不跟主力军会合吗?

    “这么好的机会包抄,为何不干?”林阡笑说,趁轩辕九烨尚在追赶、还未对忽必来承认林阡已脱离控制,“听弦,帮我调远轩辕九烨,他已没什么力气。阿绰,随我一起,乘势对忽必来造出兵分三路之效。”

    “包抄完北龙首山,加速去黑水镇燕……”阿绰眼睛一亮,“好!”辜听弦二话不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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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常用正面牵制敌军主力、两翼侧面夹击取胜,

    唯独他林阡,做到了,背部牵制,

    当是时,嵬名令公、籍辣思义和孙寄啸两支掎角之势还在对蒙古军相持不下,

    林阡突然从后杀出,入万军如观鱼赏花,直接对主帅忽必来切中肯綮,阿绰紧随其后大举杀入,

    刀剑出鞘,尘土飞扬,一时不知多少豪杰,源源不断流向原本僵持的战局……

    “他不是被围困?”“轩辕大人已牺牲?”

    蒙古军始料未及,兵阵一停俱变,猝然溃不成形,待轩辕九烨赶回,忽必来早就大势已去,器械损失殆尽,唯能夺路奔逃,

    再追杀格斗一番,盟军士气更盛,迅疾打通西进道路,日夜兼程疾行,进逼黑水镇燕。

    “大有‘用力至久,豁然贯通’之感。这人,真是个奇人……”嵬名令公原以为要在北龙首山苦战多时,没想到林阡跌到谷底居然能像个弹簧一样,弹到顶,直接通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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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中计被忽必来击败,遭轩辕九烨封锁半日,身受重伤仍继续冲锋,在绝境率领盟军突围并打败蒙古军,一夜间,更协同西夏右厢军连下三十营寨,俘杀蒙古军又三万,声势浩大,千军万马避之不及,行千里如无人之地!

    尽管天地玄黄的消息给力,忽必来请求增援成吉思汗迅速增补,但左边进右边出实现了动态清零,二月初四盟军就已到黑水外围,传言纷纷,都说林阡只带了七百骑就做到,简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不止七百,他几十万!”“他哪来几十万,他的兵明明被困在黑水。”蒙古军这时候想辩解,就是自己和自己形成悖论,不能承认他强到这份上,但也不能接受他把西夏军训练得和盟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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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蒙古军想不到,林阡刚拿下北龙首山,就和无法无天相继倒地。

    消息封锁得好,嵬名令公和籍辣思义等他到前线时,还都以为他只是在等战马恢复以及收拾残局。

    “傻阿绰,这都不懂,所谓‘惯着忽必来’,就是要给人一种,忽必来非常非常强的感觉。否则,只是横扫弱军,哪有后面这百千里蒙古军闻风丧胆的效应?”籍辣思义解答起阿绰的困惑——惯着忽必来,就是他林阡要造出这种忽必来尽锐出战却反为所败的“势”。

    “北龙首山联营数百里,精兵劲旅,深沟高垒,尽被我们的气势付之一炬,也会逼得铁木真非但不能继续宣扬我们兵少不足为惧,反而要把我们的兵马数量夸大、才能不造成蒙古军怯战,可是,一旦夸大,谈判和决战的主动权就潜移默化地开始交换。”嵬名令公紧接着籍辣思义说,这个效应还会进一步作用于黑水。

    “咦?”辜听弦忽然发现这俩关系突然好起来了?

    “胜这么大,唯一的不好,就是远近不知情的那些民众,又要觉得师父是个凶神恶煞。”阿绰说。嵬名令公这才知道民众毒害林阡的事,讶然:“兵法倒是会造势,名声怎就不会了?太笨。”“你行你来?”

    “要我歌功颂德?等他打败铁木真。”嵬名令公呵呵一笑,说赤老温、忽必来只是前两关。

第1993章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

    世人眼中看似豁然贯通,实际林阡在决策之时,并不如往日稳操胜券。

    此计最大的两个“必然”和“变数”,分别在于:

    北龙首山,轩辕九烨一定鸡飞蛋打,  嵬名令公或许难堪重负——阵中林阡强调了七八次“半日”,就是因为熟知轩辕九烨对自己的言行虚实会反复揣测,算出轩辕可能会在中途某一次就呼吸加重、却一定会在截止时间前的那次才调走身边重兵,如此一来,便可实现:当林阡斩关破围,这支蒙古兵马在半道上,  两头都落不着,从而减轻迷宫阵和主战场两处盟军的压力……但或许,  都不需要这支重兵到场,  嵬名令公就已被忽必来击垮,所以林阡委实给令公捏了一把汗。

    七百里连营,籍辣思义一定势如破竹,林陌或许能提前发现——籍辣思义谙熟兵法剑法卓绝势如破竹,就算蒙谍天地玄黄的通讯能加速到半日以内,成吉思汗的增补也不可能制得住当地蒙古军的兵败如山……但成吉思汗身边有个和林阡常有双胞胎感应的林陌,如果能及早确证林阡的力竭,预判籍辣思义的火趁风势是假,那么盟军会行七百里路半六百九,万一,在林阡到场之前掉进敌人将计就计的陷阱?

    用兵即用险,侥幸大获全胜,到达预设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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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二,林陌刚被放回铁木真身边,初三,忙于为铁木真劝降郭蛤蟆,所以对我这伤势不曾引起重视。”初四到达黑水外围,  林阡告诉众将,  来自海上升明月的情报。

    为了莫非的路好走些,他和曹王极力配合,让蒙谍有时能比宋谍快,“在天地玄黄中建功立业,可撇清他归蒙后就有人质获救的嫌疑。”几乎一切都在林阡的预算内,可谁想到情报的一角还藏着个莫非杀害莫如?还是身为“转魄”的莫非亲手传!

    林阡永远记得,幽凌山庄遭遇群蛇围攻时,莫非猝然离场、莫如慷慨赴阵的英勇,这个他饮恨刀从未想过的战友、掀天匿地阵不可或缺的断絮剑宿主。

    还有,杨叶,得见尸首,才知真的去了。又一个,活泼生动的淮南剑侠。

    更教人伤怀的,是莫非自己。

    “我委实担心他。我不担心他的忠诚,只担心,他会受不住,生死相随。”辜听弦坦言担心。

    孙思雨正好在给辜听弦裹伤,  一怔,  摇头,  回想起遥远却深刻的北天水战场,  那个选择生死相守的柔弱女子:“生死相随的事,她做不到,他也是。”

    是。林阡也很笃定。早在黔西,打下魔门之后,林阡就已建议,让莫非担当南宋的细作首领。当时莫非却拒绝,说:“若要担当细作首领,必定要求临事淡定,承受力强,我虽然都可以勉强达到,终究觉得远远不够……半月前在魔门幻境里的那一战,遭遇嫌疑时我和越风远远不能比,至少越风他懂忍辱负重,我却会为自己辩解,殊不知在很多时候,需要坚定地承受别人的误会和白眼。”

    临事淡定吗,一开始确实好像可以,后来却因为黄鹤去、郭昶、雨祈种种心魔而走弯路,什么狗屁激中稳进,多情之人就是练不出,这是缺点也是他可敬可爱之处。十年后的今天,他总算进阶了吧,需要克服多大的悲恸,承担多少的骂名,经受怎样的煎熬?尽管曹王说,莫非已经心如枯槁,这是细作的最高境界,可是——“那样一个热血少年,我林阡竟要他枯心!”十年前的林胜南是脑子锈了,竟想到推荐自己的知交好友去走一条不归路!?

    “只恨我,不能代父从军。”孙寄啸一直苦闷没说话,忽然就眼含热泪抬起头,该接过孙长林担子的本来应该是他,而不是莫非,这个对他来说重要性仅次于林阡和洪瀚抒的人。

    间谍的舍弃、不易,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劝慰。没说的,对于这些恩情和牺牲,林阡只能用行动报答——

    “三军将士,即刻挥师黑水,讨伐铁木真,为莫将军、赫将军、杨军师,报仇雪恨!”号角齐鸣,声震山川、大漠,盟军如九曲黄河水决堤,向成吉思汗的第三关滚滚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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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是神人吧!”对于悲郁多时的黑水盟军而言,远在千里之外的主公林阡,仅仅几天就把西夏东、北部的阻障杀空,眼看着就要和大家交汇在同一片战场,这种感觉,无异于抬头望见雾霾的迷蒙中透出繁星般的光亮。

    “王爷让他闪电来,他倒好,雷霆闪电,万电齐发。”聂云笑叹。

    林阡由宁夏平原沿黄河而上,在西夏右厢军协助下攻克后套,其后向西横扫兀剌海城、北龙首山,直趋黑水镇燕而来。轨迹与赤老温忽必来相反又重叠,不过是以血覆血。

    “主公以这个速度来,对民众有莫大的好处,非但不会再大肆屠杀,反而会尝试文过饰非。铁木真这种傲然睥睨众生的凶悍屠夫,竟也不得不争取民心以免被落井下石。”陈旭意指黑水外围的民众。成吉思汗这类枭雄眼中,民众命贱如蝼蚁,实力碾压时,便连顺我者都可以格杀勿论,实力相近时,逆我者不可再为渊驱鱼,实力不及时,就更要笃信“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

    “好个头,你在那费尽心思地保民众,他们在那儿用你最喜欢的东西毒害你!”宋恒骂是这么骂,不可能忤逆初衷。

    “唉,毒酒这事,给了蒙古军甜头,木华黎必会想到,悄悄造些恶行,移花接木给主公。”陈旭说,木华黎是个清醒人,知道控制住他们大汗的残暴,以及清楚怎么弄虚作假愚民。舆论并不容易反控,因为盟军接触不到彼处;海上升明月孤军深入,也不该再派更重的任务。

    “管它呢,小范围内的民众,一时的身在此山罢了,损不了大局的‘人和’。而且林阡再怎么憨,也不可能同一个坑摔两次。”封寒望着沙盘,摩拳擦掌,“越逼越近了,若再能闯过博尔术和木华黎这关,马上就要和成吉思汗撞一起,干(和谐)他一架!”

    “闪电来,对民众固然好,但对越风和蛤蟆,正面影响极少。”曹王的心理负担反而加重。

    随着博尔术主力也移到逍遥峰东北迎战林阡,越风和郭蛤蟆的位置基本被海上升明月划定。尤其郭蛤蟆,无力再游击,已到林陌的股掌之间,兴许已经在这两日被活捉,甚至被劝降了倒戈相向。郭蛤蟆的险,衬出越风的凶。

    是的,成吉思汗这类枭雄眼中,实力碾压时,便连顺我者都可以格杀勿论,实力相近时,逆我者不可再为渊驱鱼——但那是对“民”啊。对兵将,尤其是对可能引起战局倾斜的兵将,手段只会越来越暴戾,越来越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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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四夜,林阡捷报频传,谈判再度开启,涉及上回的扫尾,以及双方新获俘虏。

    蒙古方面提出,鉴于赤老温、忽必来等人多从东来、尚在林阡军营之中,盟军俘虏被交换后,并非直接被曹王带回镇燕,而是要往木华黎和林阡对峙的前线去,期间,约有三十里都在蒙古军管辖。

    “若然人质有失,我要如何知晓?”曹王自是不允。“你在我帐中,不是放了人?”成吉思汗隔空回应,蒙古军高层有内鬼。

    “呵,说的他在我们这儿没放人似的!”聂云冷笑说,邪后已将那个差点害了忆舟的天脉第三级锁定。

    “也罢,我应。”曹王经过思虑,竟然有所让步。

    明明此消彼长之下、重压完全抛给了蒙古军,却为何还是盟军受迫?

    “林阡虽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不管是赤老温或者忽必来都没有完全被他压着打;另一方面,西夏军毕竟不属于他。所以,论实力,还是铁木真更高。”曹王回答聂云。

    “主公和铁木真就像比武的时候一个亮色一个强稳,黄河、后套、北龙首山这些回合,主公做到了一直没让铁木真有表现机会。”徐辕点头领悟,自责不能救出郭蛤蟆,又给了成吉思汗新赌本。

    没错,“成吉思汗和林阡需要抢一个速度,成吉思汗先捉住越风,便能威胁林阡退;若林阡先到,便能威胁铁木真让步”——主动权已经在潜移默化地反转,可林阡毕竟还没到!

    形势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林阡的长驱直入形势大好,需要盟军诸将的负重前行,曹王半刻不耽误:“走,去要人。”

第1994章 晚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郭蛤蟆部虽然零散,初步估计有一万五千军民。”莫非特意等谈判开始后才去帮曹王确定情报,以规避成吉思汗对曹王说的那句“你在我帐中,不是放了人?”也就是说,直到在谈判桌前坐下的那一刻,  盟军都不清楚郭蛤蟆是否真的被成吉思汗生擒。

    “形势与上次谈判不同,蒙古军可能会不择手段,曹王,要不要去?”聂云曾怕,成吉思汗并不是要肃清宋谍,而本意就是威慑宋谍不敢动!也不是没可能这就是个针对曹王的单刀赴会阴谋——曹王昔年在北疆没少杀人,被关在短刀谷时还被蒙谍寻过仇,可想而知蒙古军对他的恨意和惧意有多浓烈。

    “老兵冲阵,新兵不怯。”曹王摇头。唯有装成对情报了如指掌,才能配合莫非虚虚实实,就算成吉思汗被聂云猜中初衷,也会被打乱节奏改成曹王想要的“谈判前肃清”。曹王胸有成竹地去,既对暗战有百利而无一害,又可提升三军士气,杜绝敌人敢扣留使节的心。

    “可万一,铁木真一言不合,不由自主就掀桌?”聂云愁,曹王并没有解决个人安全问题啊。

    曹王笑着打消她顾虑:“冲阵不利,老兵断后。”聂云绷着的脸总算松弛,也笑起来:“您可不算!老兵是我。”

    谈判前,除了要不要去,还有另一个问题困扰盟军:到底要不要换郭蛤蟆?

    早在正月中旬就不乏传言,称郭蛤蟆已和完颜彝一样降蒙,当时被曹王怒斥,现实也打了那群宵小的脸,  但纵然如此盟军也不能否认,郭蛤蟆与“完颜瞻受恩于曹王、完颜彝受恩于小曹王”不同,  他的履历白纸黑字——被林陌发掘,由林陌拔擢,与林陌同生共死——从始至终都是林陌!节骨眼上正巧在蒙古阵营的林陌!

    谁都难以想象,坚持了那么久死战不降的郭蛤蟆,会否在心志不坚的最后一瞬被他心心念念要重逢的“驸马”策反?于是,曹王要不要、敢不敢、值不值得铤而走险,以赤老温忽必来这种档次的悍将换他回来?如果拒绝承认他,会不会为渊驱鱼以及伤害金宋共融;但如果不拒绝,又会否开门揖盗?

    “换。”无论谈判前,谈判时,曹王都毫不犹豫。

    第一次听说“郭蛤蟆”姓名的时候,曹王正在会宁地宫的枯井下旁观凌大杰和吟儿大打出手。彼时曹王就已赋闲,但曹王为何这般肯定?因为林阡林陌会宁之战最激烈的时候,郭蛤蟆他为了帮兀剌海城抗蒙没肯回来!知遇之恩确实重,可无论如何都得坚守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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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郭蛤蟆两万人,还有墙头草一样的三万曹王府原叛军,交换我蒙古勇士和子女媳孙,绰绰有余。”谈判到一半,  成吉思汗抛出曹王府叛军来当筹码,实属曹王的预料之内。黑水之战刚结束他就一直在感化和呼吁这些叛军回归,强调他们是误上贼船既往不咎,那段时间林阡也默契地把林陌扣留在月氏、淡化了驸马对他们的影响,有三万意志薄弱的金军对蒙古军毫无归属感不足为奇,

    而且昨日林陌回归时说“誓死不降林阡”,虽然稳定了一部分人的忠心,但却因为是冲口而出的关系稍显草率没能稳住斗志——他们仍然认为这是会宁城下林阡强悍而他们弱,这是一种不信任成吉思汗能与林阡抗衡的潜意识。今日蒙古军居然出现怯战情绪,成吉思汗唯恐是受金军濡染。这部分烫手山芋杀不了,只能扔回去,谅曹王敢用林阡也不敢。

    “大汗,不是原叛军。”坐在成吉思汗身边的林陌,轻声提醒。

    “不错,曹王府那宁死不屈的根,随着驸马扎在了我这里。”成吉思汗笑,攻心,“曹王府叛军,是不战而降的那群人,是曹王,你自己呵。”

    “曹王府叛军虽三万,还待甄别忠奸,故不足三万。这般交换,仍是我方吃亏。据称郭蛤蟆身受重伤,不妨将他直接归还镇燕,我可立刻为他救治。”曹王的来意就是郭蛤蟆,他迫切想知道逍遥峰战况,所以对成吉思汗和林陌的嘲讽充耳不闻。

    成吉思汗不置可否,却突然岔开话题,抛出个新筹码来,夺回主动权并拒将郭蛤蟆还往南面:“在郭蛤蟆军中,我竟见到了大金的卫王完颜永济,虽然不知他是何时何地被捉、居然出现在战俘里,但终究是个一呼百应的人物。还望曹王为大局着想,将绝地武士归还我军。”

    绝地武士,四字直击近前每个盟军将士的心。尽管曹王当初不信林阡那疯子的话,却也因为探过绝地的筋脉和气息,松口说过:绝地武士,至少是由暮烟的一部分构成的。

    “不换!”曹王尚且面露难色,随行的邪后已经怒不可遏,明明是两军商量着交换俘虏,哪来自己人交换自己人的道理!她一直记得海逐浪常挂在嘴边的“王者之刀,刀在人在”,这些日子虽然绝地武士被关在狱中偶尔得见,但邪后从抵达前线的第一天第一眼起就看到了那把标志吟儿生机的王者之刀,故而从未有过情绪波动,直到此时此刻。

    “换。”表面上,曹王也被成吉思汗打得措手不及,权衡轻重,忍痛割爱,对成吉思汗正中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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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谈判发起前,陈旭就提出过:黑水的蒙古俘虏所剩无几,黄河那些蒙古俘虏大部分都在主公身畔,成吉思汗会否作出要求,黑水此地,以主母一人,来换他手上的盟军人质?

    当时,徐辕、宋恒立刻反对:那不行!

    曹王力排众议:真涉及暮烟,也无妨。有花无涯在,不会有人伤害她;成吉思汗只是想改造她为兵器;如果日后真的变作恶魔,也不必顾忌杀伤力,因为届时林阡一定已到。

    “林阡锋芒太露,暮烟是蒙古军心态的台阶”——从今次谈判,到决战发起,如果想看到一群正常的敌军而非牲畜,只有把一个对盟军伤害最小而可以制衡林阡身心、对蒙古军堪称定海神针的人交出去。

    从郭蛤蟆这批人质的安全角度考虑,徐辕宋恒等人都被曹王说服。而且,没有神魂锁的绝地就是个活死人,去了蒙古才有可能苏醒,但大概率是敌人,好在主公必已驾临——等于是预存了风险,等主公来消除。

    后来,成吉思汗派人来说“战俘向东不向南”,看来是不会涉及绝地,所以徐辕宋恒就松了口气。

    待他们离开,聂云低声叹:王爷预判,甚至,推动成吉思汗要绝地?她早有心理准备,绝地被交换一定会发生。

    是了,花无涯是王爷存心放走的,那个追名逐利者,一旦成为莫非的替罪羔羊,为了保命必会把绝地武士的用途吹得天花乱坠,所以,暮烟只是曹王“万一林阡不成、或者过犹不及”的预案!

    “若然人质有失,我要如何知晓?”“也罢,我应。”——难怪曹王经过思虑,竟然对成吉思汗“战俘向东不向南”的条件有所让步。成吉思汗心理平衡了就不会想到去伤害那些人,曹王的原因和底气,就在暮烟!这个他埋伏了很久、预知对方一定会中的杀手锏!

    默然相视,曹王点头。

    “好一个狠心的父亲。”聂云双目骤然红了。

    “大杰,把小会宁给我。”曹王主意已决,只是带忆舟去诀别。凌大杰虽难以接受却不得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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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台阶百转千回,直到监狱的最底层。

    曹王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个不知真假的汉人神话,黄帝有个女儿名叫魃,能发出极强的光和热,在黄帝和蚩尤的大战中,帮忙驱散敌军雨雾,成为决胜关键因素。但战后魃元气大伤,不能回到天上,可留在人间却引起各地旱灾。黄帝为了天下苍生,狠手将她镇压在了赤水潭下。

    像极了此情此境——在月氏的时候,就算林阡狠心说“下狱”,绝地也从未有过这般残酷的待遇;但因为发号施令的是曹王,镇燕山才有了这样一处与众隔绝、机关重重、无法越狱的囚牢,用来关一个毫无知觉的活死人。核心层外的盟军,见到曹王作为父亲都如此,自然都信了:绝地武士不是盟主,是敌人!他们最多会犹疑,绝不会因为她的离开就军心动摇、或觉得被伤害被折辱。

    曹王将忆舟轻放在吟儿身边。那襁褓没有做完,却针针线线母爱,可惜她连孩子降生都不知道。曹王比柳闻因想,比林阡更想,比任何人都想,将这个名叫绝地的冰冷机器彻底唤醒。

    然而,战争残酷,多少世人都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主公或王爷,没特权幸免,谁一样都不意外。

    谈判在即,刻不容缓,抱起那个迫切想要向母亲靠近的婴儿,曹王心中一恸:暮烟,盟军危难,你是盟主,职责所在。

    等林阡救你,带你回来。

    临行之前,正好可以看到黑水城暮景,烽烟四卷,生灵涂炭,

    “暮烟,与你出生那时节,一模一样。”

    无论谈判成功与否,盟军都应做好交换俘虏的准备,不经意间回首,曹王刚好看见成吉思汗的几个儿女走在队伍最后,自嘲:“都说枭雄无情,看来,他铁木真学了我。”

    日月重叠,重返当年,陇南之役——铁木真和林阡,其实,是两个对立的我,我迫切想,救赎那个罪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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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拖雷在殿后的俘虏里还落在最后,是因为一步三回头,倒不是留恋囹圄,只是恰好柳闻因出现罢了。

    青衣白马,长枪红缨,洒脱恣意,气韵清逸。早在环庆镇戎州之交,拖雷就曾口出狂言要抢柳闻因回草原,没想到经历宣化、月氏诸多战役,拖雷还是成了柳闻因的阶下囚。

    盟军诸将对他的为人评价还算不错,所以柳闻因有时巡视监狱,能跟他闲聊一两句。他知道柳闻因被五城打伤,不可能像眼前这般容光焕发、多半是伪装出来的,一方面略带抱歉,一方面,醍醐灌顶原来对手是林阡,既伤感,又不值:“我常想,如你这般倜傥女子,不知会是哪个神仙男人能征服你,没想到,居然是个魔鬼。可曾想过,战场上,或许能并肩,战场外,你会一场空?”

    “与你何干,管得太宽!”邪后打发他。

    柳闻因先是一愕,笑:“赠你一首宋人词:问谁千里伴君行,晚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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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达成共识,谈判融洽继续——

    成吉思汗索要绝地武士,真正是曹王的正中下怀。如果说,越风给林阡争取了不退的底气,那么,暮烟抵消了林阡进击的伤害,他们跟当年一样,是林阡的左膀右臂。

    不过,成吉思汗虽然也是个成大事者,但被林阡的强度一叶障目,暂时还看不出放绝地武士归山有这么长的伏线。曹王设计之初,是想以暮烟来对盟军起到一个长效的、覆盖面广的保障作用,具体如何操作,细节自然有偏差,谈判的过程中曹王一直在打算,用她来把受了重伤的郭蛤蟆等人先换回南部镇燕,正待开口,没想到成吉思汗会主动提,以卫王这个名义——

    黑水之战盟军伤亡惨重,一度传出三十万全军覆没;一个破落的大金,皇亲国戚关注度远不及武将。卫王原本是负责后方运粮,却因为疏忽失职,导致严重后果:正月廿三曹王好不容易才找到路往逍遥峰缓慢深入,黑水就又遭成吉思汗回抢,曹王不得不率众退守……

    可恨短短数十里的供给他都不能保证,才使盟军错过对越风、李君前的最佳营救时机!曹王素来赏罚分明,加之一时气愤,自然对亲兄弟也不留情,忽略了那家伙生性懦弱,被骂几句就做了逃兵。后来,大约是被卷入了兵流,所幸被那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郭蛤蟆搭救……

    换谁还用想吗!但卫王为了这场跨境战争,确实也投入了不少器械、财物、粮草,除暴安良的热心在,只是犯了些许能力上的过错,焉能不屑一顾、弃如敝履?曹王斟酌片刻,意欲讨价还价,两个都要。

第1995章 恶夜燃烛光,天破息战乱(1)

    逍遥峰以南,城堡曰黑水,既是西夏军事重地,亦为经济文化繁荣城市。印象中,那里布满了民居、店铺、作坊,  坐落着官署、驿站、佛寺,郊野有黄发垂髫、耕耘牧猎、生机勃勃……画面倏裂,怎会,猝然就,断肢碎骨漫山遍野,血从战场流到家园?

    到处是人和禽畜被搅在一起的身体碎片,  沿着刀箭暴戾的弧线,喷射在砖墙,  残留于树枝,  一滴滴一抹抹一块块地染污农田。

    再然后,整个画面都是焦黑的、腥热的、燥闷的,男女老幼所有人的脏腑肉骨随着滚滚浓烟冲向天穹,没多久,黑云再杀气腾腾地翻压回来,山林中淅淅沥沥下着粘稠血水……

    惊悸,不敢再看,却在这梦魇里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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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郭蛤蟆失去意识的第一刻起,就深陷到半个月前、正月十七,这场悲剧的起点——黑水城完颜彝求援,自己毫不迟疑去救援,

    谁承想,那是对他和忧吾思的围点打援?叛军早就已经毒害赫品章、围困莫如、追杀厉风行、围攻薛焕、堵截宋恒,也就是说战斗早结束了、黑水已沦陷多时!那些满目疮痍的画面,那些残忍的聚歼和焚(和谐)尸烧屋景象,仅仅是为了骗他和忧吾思误以为战况白热、能够想都不想就轻装急进,理所当然被绊倒,从而削弱逍遥峰上李君前越风的实力,  帮成吉思汗完成整场战役的翻盘……

    “绊倒”?说得轻巧,当猝不及防四面八方全都冒出伏兵,纵使他身先士卒,亦难敌层层包围,敌暗我明而且以逸待劳,不多时他身后先锋营有一半以上活生生的兄弟都成了死尸,或许也有半死不活的?一起面目全非地填平了壕沟!

    如果不是厉风行在黑水城另一边抬棺而战的示警,小秦淮还会有十当家谢峰继续往枪口上送死,所幸,谢峰续上了郭蛤蟆的最后一口气,与他集结散兵匆忙赶回逍遥峰御敌……

    复盘才知:蒙古军有武功高强的长生门人,其中的十二楼五城个个都有高手堂水准,但这些人很可能会被盟军层出不穷的人才抵消;博尔术二十万援军还没开到,曹王二十万援军眼看就要兵临城下,加上粮草、器械、情报……各方面成吉思汗都没胜算,终于决定离间分化、各个击破、围点打援,最终反向以多欺少——兵者,  诡道也,  以上属于兵法、并没有多下作——但一次次地屠杀民众又算什么!

    逍遥峰上,十万与十万敌我对攻,  砲如雷聚,箭似蝗集,白刃血纷纷,不是很堂堂正正吗,不是很酣畅淋漓吗!可恨那些蒙古军,为了求稳,不择手段,其实,最怯战就是他们!

    纵然劣势空前,盟军仍维持了一日一夜的平手,更在翌日傍晚蒙古援军到场助阵后,以十万对三十万又抗衡了三日三夜——正月廿一前后,成吉思汗之所以没有及时来顾曹王的北上搜救,正是因为要着重对付败而不溃、采取游击、攻守兼备的李君前等人。

    可惜忧吾思、李君前、越风纷纷惜败于十二楼之手,越离越远,终至失散;但绝境下这些宋军和金军还全都有股信念,宁死不屈,坚持到底,等主公、曹王来。谁都不知道的是,在鲲鹏、陈旭、封寒、移剌蒲阿、独孤清绝等人的协助下,曹王曾不止一次逼近过,然而,最近的一次,只隔了一个山头,又被卫王的失误给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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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君前虽身负重伤却也幸运,流亡到逍遥峰西南、在正月廿四由纥石烈桓端寻获;忧吾思则在二月初才被徐辕在逍遥峰东南、从博尔术的封锁中奋力搭救。

    自与李君前、忧吾思失散,越风扶老携弱退入逍遥峰东北一处名叫绝命海的大雪山,以南虎、郭蛤蟆和他自己铸成第一防线,凭险固守。又经五日鏖战,南虎阵亡,其副将殷柔成为后继、与郭蛤蟆一同退至斡烈、李戬构筑的第二防线;诸路皆失,唯独越风固若金汤,不仅顶住两面来敌,更为他几人断后。那时,连裹伤、擦血都来不及,哪介意这地方叫什么。

    可这地名,真是不祥,郭蛤蟆又有无数的兄弟、新兄弟,在此绝命。蒙古军的剑戟枪砲下,郭蛤蟆所见所闻,和正月十七黑水城内的景象一模一样。

    是啊,军和民,有什么不同,一样是人家的父亲、兄弟、丈夫,虚弱的时候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埋骨的时候也是一滴滴一抹抹一块块。

    唯一令烈士们慰藉的是,敌军也被噼死砍残不少,不虚此战!战,战时惨烈,战后凄切,毙尸倒马,互相枕藉。

    廿八,敌军明明就在近前,莫名其妙停止攻击——那群蒙古狗,可真懂啊,人被打压久了,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蓄积的毒素顷刻就蔓延全身——

    终于有人意识到,累了,饿了。

    虽然已战死无数精英,可为何粮食还是不够?是因为越风跟赫品章厉风行李君前等人都不一样,他身边聚集、保护了大部分逍遥峰周边的民众!这些粮草,有不少也是民众自愿给的,岂能连民众自己都养不活?

    可士兵们饿了就会战斗力不足,更可怕的是斗志也会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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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越风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对小秦淮麾下建设过心理防线:

    “黑水战败,我方三十万大军,注定有人要被生擒,被谈判,被劝降;但为了让主公能胜得稳妥些,让曹王和天骄谈判能容易些,让盟军在大局的主动权能多些,就必须有人坚持着宁死不降!”

    “我们从兀剌海城之战开始,便是铁木真最看重的一支劲旅,如果在主公来之前就失败,一定会令主公进退两难,令曹王和天骄谈判不利;盟军兴许又要像宋廷那般卑躬屈膝割地赔款,前面在西宁、宣化、月氏那么多胜仗都白打;蒙古铁骑可能会入侵黑水之外、血洗西夏甚至金宋更多城关!”

    如此,当然能拉回一些责任感、自豪感、羞耻心、保护欲、勇气。

    初时还众志成城挨冻受饿,不经意间,开始有伤兵绷不住,断气。蓦地,这种悲郁绝望的氛围过电般笼盖全境,短短两日,就有一大波一大波的伤兵甚至正常的兵冻死饿死。

    “赶紧,赶紧埋了……”饿殍满地叠加在血流漂杵之上,惨不忍睹,连向来冷面示人的越风都声音颤抖。为什么要赶紧埋,一怕疫病,二怕继续传染负面情绪,三怕……

    怕蒙古军先前发生过的因为断粮而直接吃尸体血肉的惨绝人寰现象,被命运报复在宋军身上!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跟百姓抢粮。筑寨修垒、磨刀砺剑,说起来哪一处离得了他们的支持?

    绝处,宁可拆屋啃树、草根吃尽,但这是雪山,又能有多少生灵?不得已,只能把战马放倒,一匹一匹地权衡后舍弃。

    “不行啊,这样下去,我们会先死,别指望保护他们!”大约是正月末吧,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每次醒来的时候身边都隆隆战鼓,每次以为那是远在万里之外的主公开到,可每次都空欢喜一场原来只是蒙古军给予的四面楚歌?是谁说曹王和天骄在谈判,他们真的还活着吗?会不会只是蒙古军越来越拥挤,野蛮生长塞得这世上哪里都是?会不会这种坚持,愚蠢至极!?

    终于,出现了另一种声音,从零星到蓬勃:“会不会……弃械投降,反而能保证更多的民众?”

    郭蛤蟆从正月十七目睹战友惨死之后,就一直存在精神障碍,战斗时尚能克制情绪,却在这不战斗时、又一个兄弟在怀中合眼时,难以自抑,三缄其口,终于对长期并肩作战的战友越风说:我想试试,不再硬扛;围攻我们的人里,应该有完颜合达,他曾是我的上级,他向来爱军民如子,一定能保全投降的军民。

第1995章 恶夜燃烛光,天破息战乱(2)

    比斗志不足更可怕的是,观念分裂。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谁都对持不同意见之人憋了满腹牢骚。

    敌人当然可以静观其变,专等这样的空隙煽风点火。

    二月初一,  雨雪纷纷连大漠,冷战多时的两派,对彼此的不满情绪漫溢井喷,竟敢直朝着伤痕累累的主帅发作,郭蛤蟆忍“怯战”指责,越风亦忍“好战”之辱,

    尽管他二人都懂对方苦衷,人各有志也不得不分道扬镳。

    教郭蛤蟆难以忘怀的是,  人潮奔涌、与他一同投往蒙古军方向,他的阵营里却有个军医逆流而上,一往无前、去到越风身旁,恬静的面容里全然淡定、安稳。雪夜,擦肩而过,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因为那女子的坚决赴战,郭蛤蟆在一瞬间曾为了自己是个须眉却弃械而惭愧,可是,一瞬后,罪恶感就跑光了——

    我做这一切都是怕军民饿得受不了,我只要保全了他们,又管什么名节上的得失!

    可惜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等待他的,不是他想象中的投降就有活路——虽说连日来蒙古军是这样渲染,但那是蒙古军啊,习惯出尔反尔的蒙古军!

    那天正是二月初二,曹王猜得不错:“谈判席上和城外薛焕刀前,  十二楼一共出现了五个,  也就是说,有一半都在打压越风和蛤蟆”。分化愿望达成,自然收网宰割,郭蛤蟆军遭遇反悔,被欺压、蹂(和谐)躏不计其数,有不服、不从者,尽被杀害,甚至,连权宜服帖的也能寻到由头死……而民众,就更不被当人看。

    这些民众,本来在越风麾下还不至于饿死冻毙,之所以跟过来只是不想受困而已……糊里糊涂,便做了刀下鬼。

    这时候郭蛤蟆尝到了和越风一样的滋味——麾下有人开始质疑他的判断,要求回头,回头是岸,回想起来,不乏有变节内奸带节奏。

    “不错,  不能就这样死在这儿,得回去……”郭蛤蟆以为自己做对了,  其实是一错再错,大错特错。

    那时他已不再是越风或完颜瞻的麾下小弟,他是独一无二的决策者,怎可以屡改立场,犹疑如杨鞍般?本来跟着郭蛤蟆的这群人分为权宜投降派和质疑郭蛤蟆的欲死战派两派,这下可好,变成了依然投降派、跟着郭蛤蟆随便他怎么改派和死战派三派!

    哪敌得过最初,唯死战一派!?

    上下离心,一盘散沙,这样的郭蛤蟆在率众重返越风的途中,如何不千难万险?又匆匆送死千余精锐。

    苍蝇不叮无缝蛋,蒙古军又引舆论,把因为投降而白死的这些人说成是回头死战导致的下场,又骗取和杀害了近千个心智不坚的军民。

    “从前的一万多兄弟,战死饿死不屈死,都是死得其所,今时今日的四千人,是白死的!是因为我,决策失误而死!”郭蛤蟆悔不当初,百身莫赎。

    最终,郭蛤蟆带走的两万多兵马,只有两百人逃回越风身边。流落在主力军外的郭蛤蟆,极力恢复理智后重整旗鼓,即使在包围圈内,也拼死找阵地立足,找缺口突出。

    这一次,抱定决心:“不怕能力不足了横死,只怕立场不一而枉死,所以,死都不能降蒙!”

    只有意志坚决了,才会发生“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的奇迹,

    就在这种绝境里,越风麾下居然组建出一支临时的特殊的海上升明月,

    起因是,绝命海常年积雪,有秃鹰会飞出来寻啄尸体,碰见武林高手之后,这些秃鹰会提供食材,解决缺粮问题,碰见间谍高手之后,它们当然也就提供了信号弹,首先可以勾连小范围内的通信。

    越风问:战?

    郭蛤蟆答:战。

    离得远了,反而心近了,遥聚这燎原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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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回光返照?

    不知今夕何夕,天就没再亮起。

    蒙古军开始射杀秃鹰,以及周边一切可能生灵。

    甚至,给一些秃鹰下毒,放入。

    援尽粮绝,民众也已没得吃,不敢随便吃。

    “越风,只要跪我,就给你们吃食。”

    越风不是没跪过人,幼年在苍梧山被霸凌到胯下之辱家常便饭,慢慢地形成一副不与小人为伍的铮铮铁骨,被冤枉与全武林为敌也不曾退让丝毫,他却为了叶阑珊向涨潮下跪,

    昔年是怎样傲骨地为道义跪下,如今就是怎样傲骨地为道义不跪,

    这是一场胜算极低的战,

    但,不能跪,不能退,

    不畏死之兵,随我杀,

    胜,敌血可饮,

    败,我头可吃!

    他当然不鼓励吃人血肉的匪夷所思行为,但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胡虏肉、匈奴血,也不失为一种因粮于敌;哪怕,只是望梅止渴。

    “宰了他们,就有吃食!”“送来的好东西,何不要!?”黑水屠杀一度震惊世人,而此地盟军吃人式战法,也令蒙古军始料未及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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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三,匠人出逃,变相压缩了越风和郭蛤蟆的生存空间,蒙古军对他们的打击更加丧心病狂,

    突然又失去了联系,不知越风退去何方,郭蛤蟆且战且退,直到可以凭险据守的、也意味着退无可退的最后一寸土。

    这个地方,名叫鹰愁涧。

    “鹰愁涧?哈哈哈哈。”郭蛤蟆喘着粗气,忽然间惨笑起来。

    同名同姓,马耆山也有个鹰愁涧,他用纸片人幻术抗衡宋盟,林陌曾感激地对他说:“还是牺牲了你的祖传幻术,那东西,你轻易不拿出来。”

    当时郭蛤蟆满眼崇拜:“为了驸马,为了大金,值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今日蒙古军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又来对他劝降。大概是形势变化了,不想大肆屠杀了,这回是真的看中了这个威武不能屈的郭蛤蟆吧。所以劝降之人就是驸马,林陌。

    “驸马,您没看见他们的屠杀,没看见他们前几次是怎么对降卒!”驸马啊驸马,您到现在都不懂吗,我郭蛤蟆,虽然崇拜驸马,可我觉得值得的,是大金……

    马耆山一别,好不容易才重逢,郭蛤蟆刚说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劝林陌,就失去了意识,沉睡入噩梦。

    纵使好像听到了曹王的声音,也自知只是幻想而已。

    这个时空,看不到终点,看不到极限,只是因为在无穷循环。

第1996章 逍遥·试拂铁衣如雪色

    郭蛤蟆虽然话都没说清楚就昏迷不醒,但攥得打不开的拳头已表明不死不灭的战念。

    这孩子年不足十六,体无完肤像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林陌初见时触目惊心,曹王重逢时又何尝不是不忍卒睹。

    在莫非确定了郭蛤蟆当真在成吉思汗手上时,  曹王已筹谋要将他直接带回镇燕,虽被成吉思汗提及的三万金军缓冲,但曹王当即以“忠奸难辨,三万不足”驳回,占得上风后正待抛出绝地武士、在郭蛤蟆的基础上再索取更多伤兵,怎料节骨眼上成吉思汗会主动丢出个卫王……

    这谈判过程就像他和成吉思汗交错出手、连环打偏一样,尽管成吉思汗的绝招在他的预算内,  可出现的时间、力道、角度,都是始料未及。

    虽措手不及,仍泰然处之,曹王情知已不可能救出多多益善的俘虏,但仍为了郭蛤蟆和卫王都能保全而讨价还价:“郭蛤蟆、卫王、李戬等等。”他所说的李戬是小秦淮十七当家,被越风派出接应郭蛤蟆时不慎被蒙古军堵截,好在据莫非所探,李戬的伤势尚且不如卫王重,可以承受向东不向南的风险——

    谈判主动权被抢,郭蛤蟆仍是必取,卫王成为力求,李戬则从力求变作了抬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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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在此时,有怯薛军神色慌张由远及近,到成吉思汗身侧后耳语一番,边禀告边侧视曹王好像怕他听见,但曹王看得出,这么欲盖弥彰的表演就是希望自己好奇窥探,心道,铁木真这小子,又要给我出阴招。

    果不其然,  成吉思汗先是微惊,继而忍怒,最后忍无可忍拍桉,情绪递进极富层次感:“林匪在居延走火入魔,草菅人命,简直岂有此理!”一是要给黑水盟军不安,你们翘首以盼的主公不值得等,所谓的仁义之师早已臭名昭着,二是要令曹王焚心以火,你还敢任由战俘们向东不向南吗,可是你不得不顺我啊!

    “本王听得懂,不需要翻译。”曹王冷笑,先前陈旭预测过木华黎会悄然将一些蒙古军的恶行对林阡移花接木并灌输给身在此山的民众,没想到一计两用,既覆盖战场,又笼罩谈判。

    “此处谈判、彼处滥杀,曹王必须给予说法。”林陌却是宁可信其有,  帮成吉思汗挫曹王攻势。言下之意,  曹王还像适才那样理直气壮?

    “驸马你傻了?”移剌蒲阿在使节队伍的末尾,  远远望着林陌,  不可思议,“这个舆论,骗鬼?!”这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移剌蒲阿以前只会对小曹王发出来……

    “林阡入魔,你没见过?”林陌义正严辞,“他入魔时,七曜阵里有你,剑冢群里有你,归云镇里有你。”

    移剌蒲阿倏然哑口,素来刚强,何以气短。

    原本因为卫王的意外,曹王只能保三求二,但被“林阡”破坏,为了不影响先前的伏线,为了不对大局节外生枝,曹王只能对这连番的失算认栽,让步,尝试保二求一。

    谈判虽然一直在相互掣肘,但有些战俘因为是预算之内、故而一早就在近前亟待释放,譬如郭蛤蟆这种风口浪尖人物,又譬如站得最近、竖起耳朵听了许久的卫王,此刻闻讯大惊,失态冲上前来:“林匪当真又滥杀?!”

    说他蠢是真蠢,说他聪明却也聪明,立马意识到曹王谈判受阻:“王兄,您给他们说法,李戬之类宋将,就不换了!”

    “住口。”曹王极力容忍。

    “哦?卫王,为何要换宋将?”成吉思汗饶有兴致问。

    “林阡犯错,自然他自己人负责,我们是金军……”卫王唾沫横飞,不巧触到曹王眼神,一个哆嗦,赶紧噤声。

    成吉思汗哈哈大笑:“卫王倒是天真烂漫。”

    “酒囊饭袋。”聂云暗骂。

    “我,我说错了,金宋已共融了……”卫王涨红了脸,赶快纠正。

    “李戬务必随我向南。”曹王注视着他,不容置喙。若他不提金宋共融倒好,这一提,李戬就不是抬价那么简单。

    “啊,王兄,那就……”卫王感觉曹王应该是保二,但不知保二求几,想着踢一个竞争对手是一个,转头看郭蛤蟆半死不活,连忙指着他说,“这种,换回去也没用了,不如我……”

    曹王心中一紧,看左边郭蛤蟆昏迷不醒痛苦呓语好像在说你们先撤,看右边这个被郭蛤蟆搭救的卫王居然在喋喋不休要牺牲这无名小卒换我走……本来已经很憎恶他干扰谈判,现在见他连良知都没,丢盟军的人到这份上,曹王震怒之下直接一耳光甩他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因是情不自禁,故聂云等人一个都没来得及拦,卫王张大嘴巴跌倒在地,血也不知是从牙齿还是舌头流出来的。

    曹王手都抽疼,才觉自己失心,余光扫及成吉思汗正中下怀嘴角带笑,难怪把卫王的位置安排这么近原来是存心要他出糗,可想而知这两日就在引导卫王乐不思蜀、一粒老鼠屎坏一锅金宋共融?

    打定主意,怒气不敛,长剑出鞘将栽倒在地的卫王和上前来扶他的几个近卫尽数扫跌:“往你身上刺几窟窿,如此便没他有用。”剑气袭人,寒意十足,“忤逆军令者一律处斩,不管他是主公、王爷。”

    曹王脸上挂满了逆我者死:在我六亲不认的完颜永琏除魔卫道的冥灭剑下,林阡他敢走火入魔?

    心想,挺好,既让成吉思汗得意于见到我的颜面无存和威风扫地,又教林阡的“入魔”对谈判影响烟消云散,更把卫王的影响降到无穷低不至于被敌人奇货可居,则今日谈判基本上可以促成,郭蛤蟆与李戬立时得救,其它人质均能保证安全,卫王也不会被长期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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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意料之外的收获就是,四座皆立,四境剑拔弩张。

    连聂云都被吓呆,死死拉住他衣袖,低声唤:“王爷……”

    威风扫地?不是,是威风横扫千军。

    他们都误以为他又疯魔,若干年前,陇南战场上,失去柳月和暮烟以后,就是这般王者一怒流血千里。

    蒙古军就更熟悉这种死亡气息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才一年,草原最乱时六雄并立,哪个部落的没被曹王镇压或震慑过?

    所以对蒙古军来说,这一刻曹王脸上挂满了逆我者死:铁木真你再猖狂试试!

    铁木真也不可避免地动容,没错,这就是曹王的本性!他们女真族骨子里是残暴的,嗜血的,比我蒙古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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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祖就是被金帝钉死在木(和谐)驴上暴尸示众十日,如此深仇大恨,草原狼怎能不牢记。

    从他懂事起,金国一直是草原最强部落的靠山,不停吸草原世界的血,曹王就是其中最恶毒的代表,长期对草原部落实施减丁。如何减?答曰:随机杀戮。

    十二年前,合久必分,曹王正面攻击当时蒙古最强的塔塔尔部,侧面派人游说铁木真所在的乞颜部合围。

    铁木真嗅出草原势力即将重新洗牌,也意识到,金朝不像从前那么强了,至少,对草原的控制力正在削弱。他的时代,终要来临。

    “虽说金国皇帝虐我先祖,但塔塔尔部杀我亲父,必须先联合金朝、灭塔塔尔部,再忍个十年百年,总有一日,必教大金疆土也成为我牧马之处!”一拍即合,是因私仇要报,但铁木真想要得到的岂止一个统一的蒙古草原。

    后来塔塔尔部惨败瓦解,他作为当时的盟友、臣下,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铁腕镇压、杀人不眨眼的偶像、恶魔、屠夫,曹王完颜永琏,

    奇怪的是,一面而已,汉语里的“芝兰玉树”,突然就有了实际的样子。

    铁木真却也想通了,诸如白玉京、哲别,独步圣功都是一体两面。

    但即使两个人格占据同一个宿主,宿主都应该有个主人格。

    铁木真在目睹曹王的冥灭剑在战场上是怎么嗜血如命、杀人如麻之后,终于确定自己日后称雄要走哪条路。

    因此六年后,他对塔塔尔部斩草除根,将高于车辖的人全部杀死。

第1997章 黑水·四边伐鼓雪海涌

    只有恶魔才能消除恶魔的影响。

    在屠夫完颜永琏的面前,铁木真都不敢称成吉思汗;完颜永琏近在咫尺,谁还去忌林阡。

    旧景重现,蒙古军意外胆战,白白将卫王赠送在了郭蛤蟆和李戬的行伍间。

    但曹王再如何威风,  终究是失心、失态,铁木真很快抓住把柄,多番谴责以挽回颜面。谈判虽然不欢而散,总算没有不了了之;既成,便是俘虏交换。

    天色大亮,曹王似乎恢复了平静,说,  可先将伤势危殆的郭蛤蟆送走,绝地武士因是我预料之外,  还待调配人手运送,我与卫王在此候。

    聂云这才意识到,曹王适才是装的,曹王早就将暮烟带来了。曹王现在,只是个老兵在断后……

    午后得见绝地武士,花无涯笑逐颜开,成吉思汗亦重拾底气:“果然枭雄,没儿子送终,连唯一的女儿也不要了。信不信,我会将她剁碎喂狗?”邪后一惊,几欲反悔,被聂云按住。

    “你自己的兵,随你怎么处置。”曹王漠然回应,他知成吉思汗得了便宜还想盟军失魂、失志,当然拒不承认绝地武士是吟儿。

    离席后,才劝邪后定心:铁木真不可能伤害吟儿,她是这世上唯一打得过林阡的人。

    邪后听罢转忧为安,盟军大部分都心境平和,  却唯独卫王骂骂咧咧,大体意思是:你以为谁都是你完颜永琏这种圣人!人性是趋利避害的,遇到生命危险,自私自保不是很正常吗,做不到你这么高尚我就是恶劣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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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吉思汗遥遥听得只言片语,笑而转头对林陌说:“挑起卫王不忿,才是这场谈判最大的后劲。”

    成吉思汗和曹王都不知道,他俩刚才一直在各谈各的,谈判成功只因为各自达到了目的、并以为对方也达到了自己所以为的目的。

    “岳父适才预判、甚至推动了卫王说出质疑金宋共融的话。”林陌重见曼陀罗和扶风,心底才落了块大石头,不经意间连称呼都改了。

    “只是没想到曹王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大。”成吉思汗一怔,点头,“莫要小看卫王的作用,金朝好戏还在后面。”

    “曹王他会否上心、防备卫王争权?”林陌问。

    “见惯了英雄豪杰和勾心斗角的曹王,最容易忽略卫王那种庸庸碌碌。”成吉思汗摇头,“在他看来,卫王是个无缝的蛋。然而,只要是蛋,一敲就有缝,  关键看几成外力罢了。”

    “父汗,咱们可不是苍蝇。”拖雷大大咧咧地闯入帐中,笑。

    “所以曹王不懂,卫王我本就想放。奇货可居,可不如鼠屎在锅。”成吉思汗笑抚幼子,拒不承认他是被曹王震慑。

    阿甯也带曼陀罗来与亲父相认,林陌不忍看血浓于水便寻借口退出了帐外。

    林阡是恶,吟儿是善。林陌向来在清浊之间。失路之伤,国仇家恨,使他不可能归降林阡而只能远走蒙古,也曾听说成吉思汗残暴不仁,他想,没关系,他可以尽可能去影响、融合他们,

    远眺群山、群雄,慨叹自己身世浮沉所幸还剩两三同道,惋惜留在身边的亲人朋友越来越少,恍惚月氏城枉死的无辜民众,惊惧成吉思汗与曹王截然相反、自己全黑和天下皆白哪个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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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欢而散的岂止谈判桌上的成吉思汗和曹王,虚空中的林阡和林陌?

    虽在使节队伍的末尾,移剌蒲阿却是身为叛军首领的完颜瞻、完颜彝共同的目光焦点。

    后背被深情厚谊灼得滚烫,由不得移剌蒲阿不转身看。马耆山、归云镇、天子岭,不知多少次生死偕行,完颜瞻是他的上级和救命恩人,完颜彝是他的下级。

    今日重聚,聚又成散。林陌在北,曹王在南,敌人变盟友,同袍却割席,谁又能指责谁背叛了谁。

    “良佐,是你跟我说,国家危急存亡,王府生死攸关,个人恩怨何足道。就算你哥哥生死未卜,你还能压制对亲人的担心,打出一场又一场漂亮仗……”移剌蒲阿尚算克制地问出疑惑。

    “父仇,国仇,都在林匪!”完颜彝攥紧拳,也不理解他的选择,“王府不存,此乃夏境!金宋蒙全是外人,管西夏危急存亡!?”

    “当初我们勠力同心,即使身处绝境,也不止一次把林匪置于死地,为什么就不能打完会宁之战!?”这时,完颜瞻问蒲阿。

    这个人,是良将,儒将,单凭从容的神态就能传递自信、凝聚军心,当初就是他对蒲阿说:“败那么多次了,谁怕输?记住,只要我们不死,下次还是我们、每次都靠我们……守护家园,共御林匪。”只不过,蒲阿早已随曹王一起,把林匪二字,改成了成吉思汗。

    此刻,蒲阿促狭地笑,回应他俩的夹击:“镇戎州的天子岭之前,你、我、我们三个就都已被林阡俘虏!口口声声会宁之战未打完,会宁之战你们谁都没打!你们一个都没参战,怎知道当时的情景是不战而降而不是七擒孟获之后的水到渠成!西夏如炼狱,你比我更近,人云亦云没一点自己的看法吗!”

    完颜彝千言万语涌上喉咙,突然全被正月下旬他亲眼目睹的屠民场景噎住,顿了一顿,只能目送蒲阿远去。

    “他会回来的。”完颜瞻安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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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途上,盟军众人心境平和得多,不代表就可以松一口气。

    这一路上樊井警告了三次郭蛤蟆垂危,虽然给药和过气后有所缓解,但聂云不得不联想到,越风会不会已经战死沙场。

    “不会。如果战死,十二楼早已全军投入居延、对林阡严阵以待,不会被越风反向牵制一大批在绝命海。今日我们的谈判也不会全身而退。”曹王肃然摇头,“多亏越风坚持至今,铁木真一直都未能深入西夏腹地,给林阡争取了大半月时间逆转大局。”

    “总算划定了在绝命海,大军虽暂时进不去,可以教海上升明月悄悄投送些物资?”聂云提议。

    目前尚未完全聚拢到镇燕山曹王身边的徐辕麾下,如纥石烈桓端与仆散安贞的花帽军以及百步穿杨军数万,名为援军,其实分散活跃在蒙古军辖境内不无危险,半个月来他们一直紧张搜救同时要防止白送赌本,与越风郭蛤蟆忧吾思一同对抗蒙古军算得上遥相策应,只可惜缺乏情报、很难找准越风,总算这两日在林阡和转魄帮助下,一起锁定了越风的方位,接下来就可以施行聂云所说的、曹王也准备已久的多样化营救。

    不过,李戬摇头说,越风麾下有原转魄、玄翦成员,在借助秃鹰成功联络郭蛤蟆后,曾冒险主动沟通外界,可惜被蒙古军发现,除了射杀以绝食、下毒而害人,蒙谍还通过情报来破译宋谍信号。换而言之,投送粮草很可能会害死转魄玄翦。纵然如此,转魄玄翦仍然冒死输送过几次,小量也是雪中送炭,但无异于杯水车薪。

    “无妨。”曹王知道,越野山寨曾有古洞庄沈氏擅长穿山,已到镇燕,未必不能另辟蹊径。

    “只能先让海上升明月摸路径,看看可否实现。”聂云说,雪山中开凿密道,跟其它地方可不一样,若能把距离和工作量缩到最小,才是最合乎情理的策略。

    “一定可以坚持下去。”曹王从郭蛤蟆身上,看到的可不止凶多吉少,还有百折不挠。

    现阶段黑水镇燕盟军,人数勉强达到蒙古军一半,实际战斗力更加不及,悲郁阴影当头笼盖且各方面投鼠忌器……朔风怒号,雪雨纷纷,交响似一曲英雄挽歌,痛彻心扉,

    但换个角度听,不失为一场逆袭前奏:“万事俱备,只欠他林阡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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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水最东,虽战火频频过境,居延百姓仍勉强生存,没想到兵锋这么快就开到家门口。

    舆论比兵锋更早安营扎寨,近水楼台的木华黎极尽移花接木之能事,抱团造谣,高潮迭起,

    兀剌海城势如破竹是林阡,北龙首山火烧连营是林阡,他一往无前,他骁勇难当,他完全有能力生杀予夺,他本该游刃有余为什么不控制,那么他就是造成生灵涂炭的那个万恶之源。

    成吉思汗与曹王谈判时已经没几个要将留在身畔,既是要对越风更高强度打压,也是要让林阡和嵬名令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尽锐出战。

第1998章 居延·攻城杀将何纷纷

    白马、克夷门、兀剌海城……林阡正脸还没露,就对着成吉思汗的心窝连捅七八刀,现在又联合不计其数的西夏右厢军浩浩荡荡往黑水开。木华黎当然要在外围早作战备,除了炮制舆论外,还砍伐树木、搬运石头、修造兵械,“林匪与大汗相距不过三十里,各个交通线都需建防栅,掘深宽丈余之沟。”

    居延城东地势稍平,最适合千军万马驰突,是他预判与敌人厮杀主阵地。“此地不同彼处,堑壕务必深挖多层,火焰放射器阵设壕外,弩机抛石机紧随其后。长生门六位分门主,各率五千精骑,分屯大营五至十里外策应,环列鹿角拒马,阻挡敌骑。”

    “十二楼”中六大高手,统领着木华黎话中六支机动部队;其余分门主则协助博尔术在二十里外兼顾“应战林阡”和“围剿越风”两大任务,关键时刻并非不能按需抽调。除了一部分怯薛军肩负“保卫大汗”和“南拒曹王、徐辕”使命之外,蒙古军尽锐出战。

    “万一正面较量不敌,可诈败,将林匪诱入居延唯一狭谷。”北冥老祖曾指着沙盘中距离黑水约十五里处,说着林阡武功非人的假设和预案。

    “林阡也好嵬名令公也罢,都满腹韬略,遇隘形不入。”木华黎摇头,杀伐决断,“我等没有万一,正面较量必须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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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所料,二月初六敌军取道居延,鼓噪攻坚,旌旗烛天。

    觇望风尘,兵气连云屯。西夏右厢军一改昔日印象,甲胄鲜明,兵锋正劲,全然打上了那人印迹——

    “嵬名令公声势浩大。”“籍辣思义布阵复杂。”“青云纯阳剑名不虚传。”“饮恨双刀,就在阵中,大有‘卧看千山急雨来’之感。”据天地玄黄初步打探,西夏军总数三万有余。

    “卧看千山急雨来?并非强意境。这个饮恨刀,怕不是辜听弦?”十二楼中人原有疑窦,会否林阡已然轻装绕道、虚而实之以避实击虚,但又怕林阡盼他们这般想岔、实而虚之以调虎离山……相反的见解在心中反复拉扯,待交上手了才发现,想多了,这个确实是林阡。是了他受过伤,意境不足很正常!

    林阡率铁鹞子与来打头阵的蒙古军冲击、交汇,给长生门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一往无前的西夏骑兵突阵,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竟势要将我们纷纷打落马下”,林阡也边打边指教紧跟在侧的阿绰和籍辣思义:“蒙古骑兵出生就驰骋草原,身与马运转如一体,标枪两头皆可刺人,不可大意。”

    “哎哟!”阿绰尚在学习,正好就有杆两头皆锋的长枪反扑,应景至极!脸未及麻,“砰”一声那武器已被排宕,林阡持饮恨长刀继续教:“这武器名叫‘巴尔恰’。”那十二楼之一正要自报姓名,林阡已施“神游”将他攻势锁死,并以“万刀斗法”粉碎:“狗没名叫。”

    “巴尔恰”恼羞成怒,挤破头杀返局中,与“欺胡六”、“三尾掷枪”结阵击刺,三人三骑齐心将林阡围在中间,马打盘旋十回合,倒也能将林阡逼停,刀枪铿锵相撞,火电连番飘掠,三打一正到反守为攻的关键时刻,斜路蓦地飞入一道符咒,“哧”一声划破空气,有寒光稍纵即逝。

    “宵小我来——”阿绰眼疾手快,抽身挥刀而上,将那偷袭林阡的符咒阻截,“师父只管冲阵!”林阡短刀不动声色地提速变招,几乎同时抵住背后比木华黎来势更急的另一道杀机,出自又一个十二楼的“卡拍瓦”小曲剑……不知是敌人太强还是自己带伤,他掂量得出这一战自己的极限是四个十二楼。

    幸有籍辣思义、辜听弦,挑过“乡德哈耳”三尖直形剑;嵬名令公、孙寄啸,堪堪把“那里磨”短剑制伏;林阡得以心无旁骛,遂色厉内荏着一人战四,左右开弓,绞剑缴枪,明明打得吃力,却装成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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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武胜负影响兵将拼搏,不多时战线便大幅前推,然而盟军很快再度受阻,只因情报不可能覆盖每个细节——这战场准备充分,一踩就是一陷马坑……

    无妨,林阡即刻动用折叠式架桥车和火器,炸沟填壕,跨堑越河。除此还有土布袋、鹅车、云梯之类,数面拥迫,攻势复炽,战马嘶鸣,杀声如雷。

    木华黎倒也有所预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阡,早知堑壕拦不住你,然而脚下、头顶,你如何两全?”

    “木华黎果然学了不少攻防经验,像什么‘用生牛皮蒙护、则矢石不能杀伤砲手弩手’,还是你大宋王师的经验吧?”嵬名令公三度受阻,懊恼不已——敌懂兵法,如何可以硬拼?纵然带了飞梯,每每想要登临高地,即有巨石如雨而下。

    “教他知道,学无止境!”林阡却豪气大笑,单兵弩的霸主,向来都在南宋、在川军,“神臂弓给我架起来,箭上点火,烧他牛皮!”孙思雨等人应声而动,虽然他们人数不足万,但在西夏军数万重甲中,无异于轻灵战法点缀。

    主帅垂范,川军立从,射程与威力远超西夏军、熊熊燃烧的火箭从更高处轰砸,立竿见影烧死烧伤前沿阵地数百蒙古砲兵弩兵。

    “好险……”木华黎自打跟杨鞍接触、交流过火器经验后,就知道宋军还在与时俱进,布幔竹幔等易燃防护布怕是要退下历史舞台。今日看林阡果然在红袄寨基础上一日千里、第一阵的生牛皮顷刻就烧得精光,暗叹侥幸,立即调整:“第二阵上!”第二阵蒙古军当即祭出曾掳掠到的“火烷布”,出自极热之地生长的草木、动物皮毛,木华黎揣测也实践过能耐火烧,故此战以其附加于牛皮上,力挽狂澜,四度抢回地形优势,确保蒙古军万砲万箭齐发。

    “主公,射不穿牛皮,也烧不起来……”打不死砲兵?林阡偏不信邪:“那就不打人,直接砸砲架!”

    “可,怎么办到?”嵬名令公的泼喜军倒是带了旋风砲来,也愿意与木华黎的仿宋砲对轰,但因为木华黎早就坚壁清野,一来找不到立足点,二来砲可能供不应求。

    “令公,咱们打个赌,谁先供不应求?”林阡又砍退一波五个十二楼,满头大汗,回头却笑,嵬名令公还没来得及怼他,就看他突然——将长刀——千金一掷那样,往敌阵的砲架子就这么甩着扔着砸飞过去了!!

    “你在作甚!”目瞪口呆的嵬名令公差点吐血,“林阡你是口出狂言还是杀疯了……”还没说完,林阡大喝:“我刀先上,拔城拔刀!”嵬名令公被喝得丹田激荡,好不容易把话咽回去,就见林阡这挥刀一掷、有砲架被砸出窟窿后,宋军金军西夏军,人人争先恐后射箭抛石、投枪纵火、变狂杀疯……

    轰然震响,蒙古军第二阵、第三阵或塌陷或着火,嵬名令公被这满目大火惊得咋舌:“是,是蒙古军,先供不应求……”蒙古军确实掳掠过火烷布,但他们发现其价值较晚,以他们屠城后只留匠人其余鸡狗不留的尿性来看,这些能产出火烷布的动物,大部分都埋在了死人堆里。所以,哪有那么多火烷布!敌人只差一口气,跟着林阡冲就对了!

    “教他知道,天道好还!”林阡登城拔刀,振臂一呼,盟军山呼海啸,刃光闪闪,蒙军死伤累累,柳叶甲、无檐帽、铁团牌尽皆染血。

    再也没有第五度奇迹,城上城下尽皆破防,千军万马相缠如错。火光冲天,黑云压地,雷响电激,一时不辨白昼黑夜。

    乱世中,唯那双饮恨锋芒最刺木华黎的眼:林阡这种打法,没见过,兵法里没有,别人也不可能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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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避五里,勉强站稳脚跟。然而十二楼优化了三次阵容去挑战林阡却败了三次后,胆气全无;一败再败,难免也损伤蒙古军斗志。为了阻遏林阡攻势,木华黎唯采取闭门坚守,叫阵不出。

    翌日清晨,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迎敌,却陡然发现,那千变万化、神出鬼没的饮恨刀刀法主人,不再是林阡,而是孙思雨、辜听弦、阿绰——

    林阡呢,他仿佛刚刚还在,刚刚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见的!

    “区区五万蒙古军,就想拦我师父,做梦!”阿绰笑说,海上升明月对你们的备战了如指掌。

    “多亏师父徒弟配合得好!”辜听弦笑着赞师弟也自豪。

    “嵬名令公实在酣畅,蒙古军壕沟都为我设!”嵬名令公洋洋得意。

    这是什么意思!昨天心绪的反复拉扯重新回到十二楼的神情举止——“日前,听说林阡伤重因而没立刻到北龙首山前线,如今回想起来,他根本没受伤,他是刻意留时间给我们在居延布阵、‘重敌’……结果重的是嵬名令公!”“林阡不在此地,他已绕道北行?”“我早就疑惑过……”“那你不早说!”“我说了你们听?!”该死的林阡,他先呈现一块铁,不知不觉幻化成棉花里的针,蒙古军重拳出击,打哪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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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博尔术,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林阡在分弓前便对嵬名令公和籍辣思义说,北龙首山的残局清扫需要时间,因此黑水以东,木华黎有充足战备,我等一定是硬仗。

    “那咱们可以不走居延吗?”祝孟尝问。

    “按木华黎风格,居延之外,兵马能取的途径,都很可能有陷阱。”辜听弦摇头,其它地方都是自讨苦吃得不偿失。

    “千军万马,难以像猿猴爬山越岭。”林阡指着地图上的小路,“武林高手,才有可能造山开道,但也是越少越能掩人耳目——趁敌不备,一百以下。”

    籍辣思义最先请缨跟随:“险路虽难,一旦成功,便能绕开在居延接战的木华黎重兵,出人意表插到逍遥峰侧,切入水泄不通的博尔术大军中。”

    “然而,如何做到不被木华黎察觉?师父向来是蒙古军的最关注,若师父没来,天地玄黄能探到吧?”孙思雨心细。日前谈判促成,战俘向东者多,有军有民,必定有蒙谍浑水摸鱼。

    “先来战他,再明目张胆走,在他最怕我的时候从他眼皮底下消失。”林阡提出,祝孟尝先走一步,自己则来立威后再撤,由几个徒弟用自己停留的视觉余晖来掩饰自己在夜晚的行踪。

    “一人之威震两处,一人出现在两处,如此双线开战,可将敌人一分为二、互相求援;咱们则两边联动着各个击破。”孙寄啸领悟,此战“林阡”和林阡可以对木华黎和博尔术同时开战,前者虚晃一招,后者草木皆兵。

    “呵呵,说白了我是狐假虎威,他是真虎呗。”嵬名令公冷笑。

    “届时博尔术战我,越风压力会减轻。”林阡诚恳地望着嵬名令公,“拜托令公、阿绰、听弦,撑住木华黎和六个分门主。他们一开始闭关不出,不会敢反击,想不到探我。但一来蒙谍实力难测,二来博尔术战力未明,‘木华黎得知我不在’九成在‘我赶回’前。这个时间差,诸位很可能会有苦战,甚至血战。”

    “别说‘撑’,我定能败木华黎。”嵬名令公双臂交叉抱胸,傲慢不可一世。

    “我定会尽快回来,届时,帮你应对你面前还剩的敌人。”虽然雄心想凭一己之力搅翻十万蒙古军,但林阡也做好了疲于奔命的准备,“这个计划,代号叫‘鼠屎入锅’。”

    “噗!”嵬名令公正喝着酒,一口没喷出来:“受不了了!这叫‘安能动之’!粗鄙之至!”

    “哦……好像是……”林阡说的同时,众人使劲憋住了不笑。

第1999章 逍遥·直突龙城袭雪山

    “这么说,浪费了整整一晚?”“天黑路险,或许他天明才走,此刻还追得上……”“可恶,刚想到如何破他饮恨刀!”此情此境,恰似林阡同长生门战过几场后觉得无趣撂挑子走人,这比他一开始就绕道避战厉害太多,因为完全不知道还有没有追他的必要,且不乏崇武者心痒手热不假思索。

    熟悉的剧情,令木华黎一惊:长生门被林阡调动情绪了,使不得!“别追!现在去追林阡,只会鸡飞蛋打、两头都落不着!逍遥峰自有博尔术!”林匪突变,军心虽动,木华黎仍有条不紊应变:“嵬名令公既然愿意替死,那就死!此地刀枪剑戟,对准右厢军招呼!让这群蠢货看清楚,是林阡害西夏亡国!!”

    “放他的屁!众将听令,把肝脑涂地的木华黎和铁木真押到朝堂大殿上,人人升官发财,妻妾成群,世代传颂!!”嵬名令公这口号,对大部分人比保家卫国、啖肉饮血还管用。又因林阡余威仍覆盖,右厢军群情激越,冲钩竞进,熊虎争先。

    火光动地,砲声震天,白烟紫焰腾空并起。那边蛮横四处乱窜:“杀他个片甲不留!”这边顽强凭险据守:“坚守城池,绝不后退!”黄沙间,风雪中,西夏军和蒙古军堪堪拿反了剧本……若非木华黎和十二楼个个都是高手堂水准、居延又有着早到一步费尽心机的部署,大营小营还真可能被西夏军一鼓作气一锅端。

    “十二楼见了鬼了居然不能一口气拿下嵬名令公令林阡后悔!”“难怪林阡有先露脸再走的底气。”这三万西夏军,也不容辩驳遍布骁锐,且血战到底连命都不要,纵使吃它五千都赔己三千!木华黎被蒙蔽一夜后又遭牵制,唯有慢慢调整与博尔术之间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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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七清晨,居延犬牙交错,逍遥峰则一波三折。

    日前博尔术大军整体东移,是想既支撑木华黎阻击林阡、又不停止对越风的围剿,这样的战法无疑是迫林阡“投鼠忌器”,却也被曹王和徐辕试探出了越风的具体方位……但林阡又怎可能满足于试探、抑或仅仅给越风减轻压力?日夜兼程亲自到这“器”上来,锋刃端,勒逼博尔术接战。

    “宋谍着紧锁定越风,说明林阡急欲救之。”蒙古军曾凭秃鹰抓住几个在外向内偷送物资的宋谍,因而有备无患——博尔术就算没想到救兵不是其它人而是林阡本人,也早已在绝命海的四围建堡筑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之林阡籍辣思义卷甲倍道且有伤在身,即便发起猛攻,也因遭遇勇锐抵抗而奇袭不利……

    “一人之威震两处,一人出现在两处,如此,双线交战,可将敌人一分为二、互相求援……”孙寄啸曾说,此战“林阡”和林阡可对木华黎和博尔术同时开战,完美情况下,如果战斗够闪电、蒙谍不通畅,甚至可以到战后还不被察觉——大体思路是:快天明时候,林阡神兵天降,博尔术误以为有千军万马、阵脚大乱、被一击即溃;林阡折返之际,木华黎被动发现“林阡”是假、刚好收到博尔术“求援”而非“败战”信号、慌忙分出援军;援军却与林阡擦肩、扑空,林阡赶回居延帮助令公、胖揍鸡飞蛋打的木华黎。

    可惜现实没那么完美,林阡并不能凭区区百余高手就把十万蒙古大军凉五万晾五万,毕竟博尔术和木华黎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蒙谍也没那么慢。所以高达九成的可能是:博尔术令林阡久攻不下、遣蒙谍告知木华黎真相;木华黎闻讯前后已确证面前“林阡”是假;林阡只能教嵬名令公按持久战打——

    一旦“木华黎得知林阡不在”和“林阡赶回”之间出现时间差,就意味着分身失效、仅完成双线计划,则最大风险就在令公身上。简言之,林阡若僵持,令公需要撑,但林阡如果败,令公则容易死。

    当时林阡算出来的情况是“僵持”,嵬名令公瞧不上木华黎,还傲慢说别用“撑”这个字。然而逍遥峰首战林阡失利,既敌强我弱也敌众我寡,恶性循环难免出现“败”象。

    这么倒霉遇到了最差的一成可能性吗?不久林阡便闻转魄来报,嵬名令公血战木华黎与六大长生门,越风仍遭其余六人围困……

    好在此间有仆散安贞和纥石烈桓端的手下潜行,迅速给林阡与籍辣思义补充兵源和器械。

    这当然不是巧合,谁都知道徐辕有麾下分散在蒙古军辖境、迟迟未归拢到曹王身旁。夜间林阡敢对博尔术草木皆兵,就是站在这群人过去经常游击的基础上。当然了,他们的分散有利也有弊,战前就连转魄也不能联络全体,否则林阡神兵天降的同时正好号令他们到齐,都用不着虚张声势了。

    博尔术也深知这一点,天亮前之所以没被草木皆兵,就是因为:这群人只是自保为主的散兵游勇,林阡与他们没有里应外合的可能。

    到这一刻,天色照得林阡身侧百余人身影如雪亮,不可能维持游击或草木皆兵——“不必再游击或草木皆兵了。”

    打不过?果断换打法!

    这里的花帽军或百步穿杨军只缺个一呼百诺者,

    而这里的博尔术只缺个切中肯綮者,

    都是他林阡而已,

    这一战是对敌人的安能动之,也是对自己人的活血化瘀。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林阡奇袭失利也无妨,只要他露脸就能召集全体盟军,那就是他的后招。

    不明则已一明惊人。聚啸逍遥峰,兵马倏然扩百倍,林阡刀气震天动地:“正面交锋,是敌皆斩!”

    一声喝断星斗,无法无天纵横驰骋,饮恨刀如虎入狼群,将蒙古军成片砍倒,绝命海迅疾成血海,喊杀惨叫此起彼伏。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籍辣思义叹为观止,原来,适才的奇袭不算失败,盟王已试探出敌阵哪个最虚。

    “随盟王杀!”作为女真人当今最强的特种部队,花帽军亦舞戈挥戟,忘生轻死,气势如虹。

    反败为平,只在刹那。

    “十二楼来了五个?”激战正酣,林阡看转魄再报:令公处剩四,越风处剩三,正中下怀——

    “木华黎发现我不在的第一时间,令公最危急,其后,形势会因为蒙古军为我分心而渐缓。”好在,最危险的时刻,令公已在孙寄啸和阿绰的帮助下,血战、死战、渡过劫难。越风亦然!

    大雪山交锋,比居延城外开阔处更适合盟军,毕竟敌军五万对一万很难完全展开、故人头不能算绝对优势。杀得兴起,安贞桓端与林阡并驾齐驱,月牙鎏金铲粗放,风里流沙刀豪迈,冰雪地瞬然冲驰出一大串黑红色,“十二元神才配‘十二’。重名者,不留!”

    渐入佳境,林阡重回主导,已出现以少胜多迹象:令公,阿绰,听弦,寄啸,我连平手都不乐意,是连“撑”都不舍得给你们太久。

    “十二楼来了九个?”又战片刻,转魄三报:令公处剩二,越风处剩一。虽然眼前还是七个,应该有俩正在途中。好,好得很,盟军破局时刻到了!

    林阡嘴角露出一丝笑,木华黎,对你,无法立刻调情绪?那就慢慢调!

    不能骗你当场就鸡飞蛋打,那就引你逐步忘记对我该坚定采取“挟持人质,投鼠忌器”,引你和博尔术一起战我、忽略我林阡之外的其它人——

    “教他知道,势不可逆!”

    

    初七午后,林阡破局,嵬名令公随即斩关。

    或者说,破局的其实是郭仲元,隐身已久的他,趁蒙古军和主帅们杀得白热,终与郭阿邻共同打开绝命海的命脉。

    是了,没说救越风的一定只是林阡,本来也就该是他们这些小角色——可花帽军哪有小角色?林阡在前,蒙古军谁都忘了。

    当是时,双郭趁其不备突然掩袭,从西北角突入蒙古守军,杀开一条救援越风军的通路;古洞庄沈氏亦暗度陈仓,与双郭之明战相辅相成。博尔术铁桶被破,匆忙收缩阵线,幸能有所补救,未教越风军全部撤出。

    博尔术合围被撕,哪怕只是撕开一小口,都教闻讯后的木华黎等人惊心。这一厢逍遥峰胜负倾斜,那一厢居延东部阵地,士气和兵力也此消彼长,嵬名令公当然抓紧战机,夏兵奋迅如霹雳,将木华黎部击败、杀退。

    没错,虽然林阡对令公承诺过“我定会尽快回来,届时帮你扫除你面前还剩的敌人”,但这句话可没说过地点一定就是居延。熬过血战或撑过苦战的嵬名令公,完全可以趁势进击,用一场胜仗等林阡来“帮”他而不是“救”他。

第2000章 居延·剑河风急雪片阔(1)

    居延之西约五到十里,仍有四向摆列的陷马坑或防具。嵬名令公令铁鹞子休整,换步跋子开道,避坑拔鹿角搬拒马。

    “居延与黑水城之间有两条路,一近一远,近的是狭谷,远的较平坦。”嵬名令公想,兵家大忌,隘形自然不能选;况且自己只是林阡初六的幌子和初七的掎角之势,不是主角,不着急登场,只需将蒙古军的防御设施拆毁、生存空间压缩到一定程度即可,“走后者。”

    “前面有个镇子。务必注意秋毫不犯。”孙寄啸提醒。

    “总觉得蒙古军败得太轻易。”孙思雨略有担忧。

    “他们疲累、颓丧,而且也被师父分过兵。大师姐,莫小看咱们西夏军,若非敌人是蒙古禽兽,不至于啃个十里都这么难。”阿绰笑说。

    “就算如此,蒙古军难道不想以弱胜强?我的意思是,他们会否故意让了这几里,在前面镇子上伏击我们?”孙思雨仍觉不可掉以轻心,哪怕眼前的胜利与挺进、正合师父调木华黎的初心。

    “不太可能,第一,他们难料我们走哪条路,第二,高低跌宕才伏兵,平地如何藏得住?”辜听弦说是这么说,仍亲自作为先锋,查探地形险易,回来后告诉嵬名令公,“镇上连座两层的楼都没,更别说高丘深沟。但最西处有一条‘剑河’流经,值得注意。”

    嵬名令公忙于对镇东民众改造舆论,漫不经心:“蒙古军水性极差,能在水中伏兵?再说,宋谍能不知道?”

    

    盲目信任宋谍,却不知宋谍可能分身无暇——宋谍要帮林阡救越风。

    “林阡妄想像调动赤老温和忽必来那两战一样,调动我和十二楼反复奔走,从而帮嵬名令公钻空进击。不管他是想立刻调,还是慢慢调。”木华黎露出一丝轻松的笑:

    林阡,感谢你送个嵬名令公给我拿捏,他将成为你在初七的罪过和长远的破绽。

    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料你所料!

    

    林阡想“闪电奇袭”再折返?林阡自己都知道没可能——以博尔术的能力,怎会被区区百骑就吓倒。

    “持久战、吸引博尔术注意并教双郭和沈氏救出越风、随后及时抽身去与斩关挺进的令公会合”,是林阡设想的九成九可能;但还有个微乎其微的零点一,是——倘若木华黎的谋才,超出我的估计?

    事实就是,尽管双郭和沈氏令博尔术倍感意外,可盟军并未全部得救、越风本人依旧还是受困,所以林阡心愿未达成、一直没法回头顾令公。

    “为何战这么久了,面前还是七个……”林阡发现十二楼迟迟没到全,忽然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令公处剩四,越风处剩三。

    令公处剩二,越风处剩一。

    有俩还在中途?

    去谁的中途?

    该不会,第二次从令公那里减出来的两个,并不是加给林阡的,而是坚定不移地添给了越风?

    也就是说,越风处的敌将恒定是三?

    如果木华黎是这般笃定,那说明他并未忘记“投鼠忌器”方针,可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采取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招数?试想,那两个负责堵越风的十二楼从一而终堵越风,就算博尔术兵败如山也可退回越风处、作出鱼死网破架势逼林阡不敢急攻,然后等到木华黎增补的两个一起来对林阡夹击,不是更有胜算吗!?

    只有一个原因,这二进二出的十二楼调动是木华黎想蒙蔽林阡,让林阡误以为自己的计谋成功了所有人都来战他了……俗称,将计就计……

    糟糕……木华黎,恐怕是对林阡的计谋了如指掌,反手给林阡的心念打了个埋伏!

    只要木华黎没中林阡的计,那越风无论如何都还险急、林阡也无论如何都不算赢;但林阡被木华黎反算与否,决定了嵬名令公是否危殆!!

    相比“更有胜算”的战法,酷爱用险的木华黎自然偏向于“战利更多”。

    “不妙,木华黎不仅没忘记投鼠忌器,还要在越风基础上给我制造令公又一个器。”刚巧转魄四报证实了心中所忧,林阡不由得皱紧了眉,

    要命的是,方才他满足于自己算无遗策,便把微乎其微的“木华黎勘破”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如梦初醒,完全来不及教令公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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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不适合驻军,最好再前行三里、安营扎寨等林阡会师。

    嵬名令公休整片刻,不疾不徐往西深入:“不知林阡怎么样了。”他知道居延之所以西夏军势如破竹,多半是因“十二楼”被林阡分走,那么苦的是林阡。

    缓过神来,军中略有嘈杂,原是大路前方来了一支骆驼队,似乎与主人失散,二三十匹都很壮健。

    “若上面有干粮或水,切勿服用。”嵬名令公蹙眉,怕蒙古军出阴招,命令麾下们仔细查看。

    “只有骆驼本身,和一些寻常物品。”泼喜军首领垂涎三尺,因为他们的旋风砲需要以骆驼作为运载工具。

    “哪些寻常物品?”嵬名令公听着总觉得古怪,但看着四境无人,剑河无一丝涟漪,远近只有群骆驼而已,当然首肯。

    “衣物、火折子等等。”

    “什么……”嵬名令公一怔,认为不妥,上前仔细搜看。

    这不是蒙古军上一战没被烧完的布幔吗?!

    “其它地方似乎没这许多水草……这季节,本不该丰茂……”辜听弦环视剑河,敌军衔枚潜伏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危险气息扑面而来,暗叫不好,

    驼铃声动,河浪滚沸,杀声啸响,伏兵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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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当然没中林阡的计。

    早在二月初五前,就有谋士提出猜想:有没有可能,林阡对木华黎避战绕道,妄图对博尔术神兵天降?

    有小部分人附和说:多路并进,避实击虚,是林阡的惯用伎俩。克夷门和北龙首山都曾见。

    大部分人却反对:事不过三,林阡也许会利用你们这种心境,今次偏偏不回避正面冲突。万一我们在居延用心、用兵太少,则便宜他率西夏右厢军大举杀入。反之,如果居延守得好,林匪就算能绕行也心焦。更重要的是,黑水城外几乎已被蒙古军封死,林匪插翅膀也飞不进来。

    木华黎恰恰在这小部分人里:“镇戎州也有茫茫山海,林匪是地主都觉察不到。何况黑水城你我皆未深入,多少不毛之地,可能被他出奇?”

    “怎么,你为何笃定林阡会绕道?”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追问,因为木华黎只反驳了“封死”那一句。

    “其它都是虚无的,最重要的是看敌人想要什么。”木华黎说着“目的论”,“越风不能再等了,林阡一定心急救。他更重视博尔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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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华黎被蒙蔽一夜后又遭牵制,唯有慢慢调整与博尔术之间的平衡”?错!演出来的而已。事实上,木华黎和博尔术的双线接战计划早已有之!在他们的迎敌思路中,林阡从头就没来居延。

    “区区五万蒙古军,就想拦我师父”?不好意思,海上升明月之所以对我们的备战了如指掌,那是我们蒙古军故意的。核心层内,花无涯和莫非都有嫌疑,那绝密的决策会议他俩谁都不给参加。核心层外,短期肃清不了,那就用来反间。

    重兵在东,大张旗鼓,是为了显得木华黎很重视右厢军,使那个急于救越风的林阡不敢在居延死磕浪费时间、铁了心造就一个虚晃一招和绕道北行。林阡想“对蒙古军一拆为二,由盟军联动各个击破”?但木华黎的意思是,让林匪见识见识,联动性更好的是谁!

    “博尔术就算没想到救兵不是其它人而是林阡本人”……可博尔术一早就知道林阡要到!他准备充足所以他当然会给林阡意想不到的硬仗,即使林阡从未低估过博尔术的能力。当然了,实战中博尔术也小看了林阡的号召力、忽略了双郭和沈氏,逍遥峰战场,最终算扯平。

第2000章 居延·剑河风急雪片阔(2)

    万事俱备,木华黎笑:“大汗神威,林匪永远不敢正面冲突。”

    如果林阡从头就绕道,蒙古军一早笃定对症下药,会有更充裕的时间将计就计,也便没有长生门在阵前的那些真实惊慌了。

    然而木华黎马屁拍到马脚。林阡居然好像……当真出现在居延!?

    不得不说林阡的意外驾临差点打乱全盘计划,也让一些持反对意见的谋士背后小声怨怼木华黎:看吧,我原先想的是对的吧!

    “再强悍,他也不可能直接拔除居延。可他急,等不起。所以诸位稍安勿躁,他一定会虚晃一招,走!只不过,他先来立威,难免震慑天地玄黄,走的时间便难以探准。”木华黎坚持己见:林阡此举是算入了蒙谍,他的走是定数、走的时间才是捉不住的变量;考验蒙古军随机应变的时候来了,首先就是要稳住武将高手们不能被他调情绪!

    “先来立威再走?林阡真敢把嵬名令公留下来、应对我们这么多人?不怕把嵬名令公架在火上烤吗!”有谋士问木华黎,且不论林阡此举对蒙古军有何伤害,这种先立威再走的招数比林阡直接走对嵬名令公压力更大。以林阡的为人处世,做得出来?

    “你且相信林阡择人任势的眼光。嵬名令公已胜了我军多场。”木华黎说是这么说,在林阡走后也曾雄心要拿下嵬名令公令林阡后悔,结果却发现,怪不得林阡有底气走,嵬名令公当真值得托付。实战中,居延之战是毫无水分的犬牙交错和血战到底。

    尔后,十二楼在林阡处、令公处、越风处零六六、五四三、九二一的组合变化,显然也是木华黎在幕后操纵,利用的是林阡那有限的宋谍对十二楼区区十二个人的重视——秃鹰事件后,不少宋谍已被杀鸡儆猴,还有一些忙于探越风、救越风,自然有限。

    宋谍们的情报和蒙谍一样不够精准,林阡也很难发现,前两次真,第三次假,第三次其实是七二三。“越风是林阡的终极目的,所以封锁越风一定没错。无论怎么调整十二楼蒙蔽林阡,围堵越风的都必须有三个,进出的间隙越小越好。”“挟持人质、使林阡投鼠忌器,是击败林阡的唯一正道。”“‘更高强度打压越风’,与‘尽锐出战’永远并重。”这正是逍遥峰之战,双郭和沈氏最终无法将越风军完全救出的根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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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战后应变,还是战前谋划,木华黎都必须考虑的是:既然我军的重点在博尔术、在越风,那么,对居延,对莫须有的林阡和一定在的嵬名令公,如何用最少的兵力,才能保障两边都赢?

    “我等没有万一,正面较量必须胜。”木华黎这句话的真谛是,我军无论如何要可拦住铁鹞子,不管是在居延,还是居延五里外、十里外、十五里外。

    战前北冥老祖曾提及“狭谷”,但被木华黎否决:“林阡也好嵬名令公也罢,都满腹韬略,遇隘形必不入。”林陌立即建议:“狭谷平行,有一小镇,我军可主动放弃几里,诱敌深入。”

    “无高低跌宕,都是平地、阔路,如何伏兵?”木华黎追问。早在宣化和月氏,他曾丧失斗志,就视林陌为主心骨,所以对北冥老祖的态度和对林陌完全不同。

    “道虽阔,可凭大件辎重堵塞,便可阻敌前进、乱敌阵型。”林陌回答,“此镇之西有一剑河,路不伏人,河下藏兵。如此,是另类狭谷,能打击纸上谈兵者,亦能规避宋谍——众所周知,我蒙古铁骑不善水性,但微不足道的西夏叛军却擅长。”

    “驸马反侦查能力一流。”木华黎点头,看向成吉思汗,“大汗,此计可行。”

    “大件辎重,可选骆驼,泼喜军最喜。”成吉思汗沉思片刻,采纳,“只看嵬名令公上不上当,那是名将。”

    轩辕九烨上一战刚败给过林阡,雪耻之心热切,遂立即以经验补足林陌:“嵬名令公自视甚高,骄兵必败;镇上有民众,人心向我,可吸引嵬名令公改造舆论,进一步增加其轻敌。若我军能对他迎头痛击,则这场剑河之战的后劲会无穷大。”

    “还有个问题,潜伏在水下,杀器就受限。”成吉思汗说,弩砲皆难、兵刃受潮,纵使伏兵能将嵬名令公分段阻击,又要如何对措手不及的他速胜、掐灭他调整阵脚的可能性?

    拖雷看父汗望向自己,想了想,答:“骆驼上放置布衣、火折,兵从水出,取火攻之。”

    骆驼两用,既起到将大路交通截断的作用,也可提供燃料和易燃物的载体,甚至它们自己也可燃,届时受惊四窜,嵬名令公想不乱都不可能。前面的西夏叛军可能还会跟他们两败俱伤,后面的蒙古军却真正是坐享其成无本万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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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涉及居延、逍遥峰的会战。

    林阡的上策,嵬名令公稳住;越风获救;林阡擒杀博尔术。

    中策,嵬名令公没撑住;越风没救到;林阡战胜博尔术。

    下策,嵬名令公没熬过;越风没救成;林阡自己也困死。

    蒙古军反过来就是。

    越风必须死,嵬名令公必须死,林阡爱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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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驼分心、挤塞道路,西夏军惊疑不定、难以展开,黑水镇燕的西夏叛军从水下一跃而出,杀人,纵火。

    先前在居延城东,诸将战衣上涂泥抹灰再加战场开阔,腾挪辗转尚能避过蒙古军的火器,但现在,狭隘之地,如此近距,哪躲得了?!

    用西夏叛军甚至民众伏击西夏军,本就是个毒辣的攻心之计,好比给血热的嵬名令公从头到脚浇了盆冰水。何况西夏叛军之后立马有蒙古军涌入,大喊“报克夷门之仇!”把嵬名令公最引以为豪的荣耀也冲个稀碎。

    阔变狭,平成隘,水路被火烧。嵬名令公羞惭之下引兵后退,蒙古军与叛军立刻乘势反击,右厢军全线崩溃,拥挤践踏,尸骸狼藉,惨不忍睹。

    林阡说什么“嵬名令公的压力最高点在木华黎发现我不在的第一刻”?错了!是林阡迟迟赶不回的现在!

    “果然,坚持‘投鼠忌器’,是正确的。”居延火起之际,前线谋士纷纷对木华黎拜服。是啊,林阡不一定能剿灭博尔术和十二楼,但如果林阡想不恋战、抽身散走、还是很容易的;可只要越风始终救不出,林阡就无法折返见令公,一不留神,令公就完蛋,恐怕还得怪他慢。

    木华黎坚定不移地执行“林阡必走”“挟持人质”方针;林陌与拖雷给出个绝对可行的另类狭谷策略,辅以轩辕九烨对人心的敏锐洞察,成功使嵬名令公摔了个倒栽葱;逍遥峰和居延两处都拖累,林阡心态一定崩——闻知令公中伏而越风也难救的他,注定也无法击败博尔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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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众谋士对木华黎心悦诚服,木华黎仍然不骄不躁,思绪回到战前,成吉思汗的总结陈词:

    “诸位有否考虑过,林阡可能还有救越风之外的目的?”

    成吉思汗的眼光俨然是最长远的。成吉思汗说,既然木华黎是目的论,那就得在林阡的想法源头上,彻底堵死林阡的征战之路。

    林阡的目的?第一点、调动木华黎和十二楼,帮助嵬名令公顺利开入;实战中,令公行百里路半九十,危殆;

    第二点、直接救越风;实战中,双方各有出其不意,如今盟军只救出殷柔等人,打平手。

    “第三点,是……断我粮道?”木华黎被提示而很快想到,突然就一身冷汗。

    “不错,是包抄到逍遥峰最北、与乌兰布拉格峡谷相交处,他和曹王徐辕嵬名令公一起,完成对我军的战略包围。”成吉思汗点头,“徐辕有人在西,曹王大军在南,嵬名令公在东,林阡在北。”尽管疏条交映有时见日,可毕竟横柯上蔽在昼犹昏。

    “林阡若在上策,这第三点会是他的锦上添花;但林阡若到下策,这就会是他铤而走险、釜底抽薪。”木华黎领悟,这个想法胜算最低,但是战利最多,用兵即用险。

    “如果他提早发现被将计就计,他可能还会权衡救越风和救嵬名令公的难易,按部就班地调整阵脚;但如果他不知慢了我们多少步、难以计算两个人的得失,极有可能狗急跳墙、冒险断我后路、围魏救二赵。”林陌亦觉可怕。

    甚至……“还得留一部分怯薛军,贴身守卫父汗!”偷渡雪山,直捣黄龙,拖雷了解,林阡有这个魄力,在骚扰粮道后,来对父汗本人动刀。

    成吉思汗从容一笑:“那就让林阡进得来、出不去!”分弓之初,任务代号,关门打狗。

    “阵地如此之多,救出越风他就主动,输了令公他就被动,同样会累死,但心态不一样,结局也不一样。”轩辕九烨掂量过,此局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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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蒙古军四大军师超前一步的筹谋和以不变应万变的临场发挥,还有成吉思汗,这个唯一没有被林阡调动过心绪之人,在顶层设计……

    初七傍晚,令公危险!林阡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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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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