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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76章 风雪扫昆仑,烽火袭银川

    漠北?漠南?沙漠外还有一支!

    成吉思汗在援救木华黎、掠夺白马富庶之地外,还有个更宏伟的蓝图正是:趁西夏边军几道防线一起被冲垮、各大军司都吓得哀莫大于心死之际,奇袭中兴府,火速捣黄龙!

    黑水之战以前的成吉思汗,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攻打城市的经验,才给世人造成一种中规中矩打仗的错觉,结果这枭雄却不按常理出牌——

    侵略西夏,成吉思汗的初衷是“攒攻城经验”没错,他也确实已经积累充分、正处于厚积薄发状态,不过对他而言,这经验的第一条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能走捷径而无损,为何不青云直上?

    莫非很快证实了林阡的一切推测:从主战场被颠覆开始,趁曹王和徐辕急于、忙于搜救死伤军民,成吉思汗往东南方向的投入前后加起来绝对五万以上,还在持续增多,源源不断——

    赤老温和木华黎这一胜一败、一多一少、一北一西、两支大军早就约定好,“合作奇袭银川”,成功几率高达九成,既掠夺粮草矿藏,又震慑西夏朝野——

    林阡本该意想不到,木华黎竟一边自救,一边建功;赤老温威力尚在黑水回荡,人已到了黄河。两支大军之间,情报绝密,由天脉第二级负责。

    这也是白马肃清事件中,为何阿宓安插眼线竟然立马引起木华黎震惊暴跳。算来也是天助林阡莫非。

    

    “贤婿说得不错,虽然铁木真僵持于黑水已久,但银川才合乎他一贯的胃口和手笔。”曹王得知之后,恍然眉头紧蹙。

    “难怪铁木真那么在意李君前越风、战胜之后还要屠杀民众以泄愤——因为从兀剌海城到北龙首山到黑水,他被李君前越风驱赶得离银川这个目标越来越远。”聂云点头。

    “他吃够了‘西北峡谷不好走’、后勤远不及盟军顺畅的亏,所以,若能趁着此番黑水屠杀之惨况传出、西夏东北边军‘威福军’人心惶惶的战机,以雷霆之速取道‘黑水-北龙首山-兀剌海城-白马-黄河’直击银川,必会打得东北威福军愈发崩溃、不攻自乱,继而东北国境的EEDS草原能被疏通,如此,蒙古往西夏国内的粮草、兵马补给就会更加便捷,不管是向下倾轧银川、还是向左增补黑水,都将顺风顺水。接下来,威福军哪怕迅速调整阵脚,也会被强行拦在局外,眼睁睁望着银川、黑水失救……最后,两边一起,夹击威福军这块硬骨头。”陈旭惊叹于成吉思汗这个精准无误的攻城和攻心顺序。

    夏蒙之间原有两处运粮通道可以选择。这些年来,西夏东北的威福军司是块硬骨头,使成吉思汗每次侵略都不得不从西北切入、迂回。所以,成吉思汗像这般有序攻袭,不仅能保证此战成功率高达八成,也是给万一不成、下次侵略西夏铺垫。

    曹王发现自己的思路没成吉思汗和林阡超前,苦笑:“廉颇老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主公比他慢了一步。”陈旭实事求是,“恐怕也是身临其境了才发现。”

    “你们从没想过要侵略西夏,无法形成这个前瞻,也是可以理解。”曹王再次护女婿。

    “就算出于保护西夏,也该以守代攻、不拘泥于眼前。”陈旭自责,“是我没给主公想好。”宣化之战就失在不熟悉沙漠,现在怎又忘记跳出沙漠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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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没想好,是因为,不在状态。”曹王摇头,一针见血,“最初那几日,铁木真切断海上升明月和我们的联络、把黑水之战形容成‘林匪无人生还’、甚至他还可能希冀正月末我们才获悉黑水之战真相——他就是期待着,我们被晴天霹雳打懵,表现得还不如西夏边军。”

    是了,成吉思汗的计划里,怎么可能没林阡?如果想拿银川,如何能不把盟军先排在外?陈旭倒吸一口凉气——而且,奇袭银川和威慑夏帝甚至夺定西夏,最终都是为了消灭主公、问鼎天下啊!主公若在沙漠里走反了路,既救不了银川,又回不来黑水,两相割裂,于事无补,唯能在目睹成吉思汗镇压西夏之后,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合围式讨伐!

    若真是到正月末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给本来没死的三十万精锐哭丧,那林阡的表现不会比西夏东北的威福军好。林阡自己若打出个树倒猢狲散的仗,越风李君前那些待救者还不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拿大家的‘死’攻主公的心,拿主公的败真的逼死大家……”陈旭不得不再叹,这精巧无比的整个布局!“盟军真的好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但如今贤婿他没走反路,输的人,不知是谁?”曹王捋须而展眉。

    果然平心静气打完偏师是正确的,木华黎不经意间就做了铁木真的示踪之物,引着林阡发现了:沙海的尽头,是黄河天险、桌子山脉诸如此类的富饶山川和战略要地。

    只要林阡头脑清醒、有所准备,“赤老温那五万以上、刚在黑水打过胜仗、意气风发南下的蒙古军——不过是送给贤婿的新赌本!”

    当前,曹王被成吉思汗亲自堵在黑水以南,徐辕与博尔术在逍遥峰西侧对峙,逍遥峰东侧和外界仍被忽必来切断。徐辕的态度和曹王一样:“主公一步都没差,留在漠南狠狠打;不把东部全拿下,如何贯通主战场?”

    

    “木华黎三千兵没能顺利过关,赤老温闻讯应也有所准备,这场黄河之战,敌我看来都会铆足劲。”

    林阡分析形势时,不得不先提起那位如影随形的蒙谍“长生天”,一直以来,林阡对他都只能排除、无法剔出:西宁宣化之战曾缩到二十以内,后来因为陈旭的否定而扩展到数千,今次孙思雨将人数降到千余,范围仍然大,不可能像木华黎那样逐一排查,能采取的方法依旧是:有问题的都不用。

    这方法虽可在短期内规避风险,但俨然不是个治本之计。试想,如果长期将那些被排除之人投闲置散,长生天终会察觉这种另类“肃清”,尔后可能会以自身的蛰伏来应对,同时调整其下线代职或者找人替罪以金蝉脱壳,甚至还会借机抨击“绝对互信”扰乱盟军军心。那林阡还不如公然肃清,比木华黎能高明到哪儿去?

    为免打草惊蛇,长生天所在的那几百号重点嫌疑人,有时候,特别是合乎需求或情理的时候,林阡还得放到前线溜达溜达。比如现在,辜听弦孙寄啸初战告捷,赤老温和这位王牌蒙谍怎可能不联系?而林阡想统筹大战,也确实该回头调兵遣将。至于长生天到前线后,会添乱还是自乱,就看林阡怎么拿捏节奏。

    

    言归正传,情报战都会全力以赴,刀兵战,就更不言而喻了。

    这场箭在弦上的黄河之战,可以说对全局牵一发而动全身——成吉思汗和林阡,眼下在西夏国境北南分别坐大、而国境西东皆未角逐,各有精英被对方攥在手心。不过,成吉思汗手段更狠、赌本更厚,双方主帅能否坐下谈判互换俘虏或者大决战到底在何时何地发生,还得他说了算。

    拉低视角到白马强镇军司一带,蒙古军最大的优势是人数和先手——

    赤老温的兵马以五万起底,动身早且一马平川,故而或明或暗都已铺陈到黄河岸边,林阡的先锋只有他和孙寄啸辜听弦不足三千,加上西夏王师的态度还未明朗……莫非当然想帮林阡打这场逆风局——情报可抵消刀兵!

    “木华黎有心带你去黑水见铁木真,趁你现在被信任,勿悖逆他。”林阡却拒绝了莫非的留下,“黑水的待救军民需要有人照应,光靠玄翦,不如你里应外合。你对我说过,不想再看到更多的大月氏无辜死于屠刀,如今正是你效力和救赎的时候。”

    “可是……”莫非如何不担心长生天?任何一战,都不该蒙谍比宋谍强!

    “黄河这么小的仗,我林阡还需要细作!?”林阡摇头,豪气干云,“公理大义,指向了你要去黑水,私事,更指向。”顿了顿,语重心长:“我有个莫将军在黑水,你一定要把她带出来。”

    “……”他心一颤,呼吸不改,“一定!”

    

    林阡见微知著决定先打黄河护银川,既是给统帅盟军杀回黑水奠基,也是为不久的将来对决成吉思汗消除后顾之忧。

    “师父,黄河之滨,这两日西夏武林有件大事。”不出成吉思汗和林阡所料,西夏王师果然闻风丧胆,故而西夏武林只能自己会盟、共商拒敌大计。

    “真不错,我正想着,首都附近,不可能不云集风流人物,铸成西夏左厢军自己的长城。”林阡自然庆幸,西夏还有希望。

    “师父……”辜听弦面露尴尬,“他们会盟,可不只是要对付铁木真啊……”

第1977章 繁星涌黄河,盛景入清眸

    西夏武林的这场“会盟”,既不出意料是为声讨成吉思汗暴行,也出乎意料要抵制林阡入侵……

    而且商量的第一条是怎么对付林阡?

    “铁木真这种屠夫,也配与主公并列!”孙寄啸忿忿。

    虽说洪瀚抒很早就统一了西夏武林,但前些年他入魔失智杀出个断代,难免有一大群后起之秀并不接纳林阡这个“洪瀚抒的主公”。

    然而去年祁连山义军成批捐躯于兀剌海城,于公,林阡并不该面目可憎。如今,这群侠士义无反顾讨伐林匪,很明显是被眼前的假象障目——谣言铺天盖地、见缝插针,极有可能是乔装打扮的蒙古军先锋所散布:

    “灭世狂魔,最喜废人武功!”任何一个练家子,都是士可杀不可辱。

    “兵来如梳,匪来如剃。”前者成吉思汗,后者林阡,哪个更教信息不畅的百姓害怕,可想而知。

    一北一南两大嗜血屠夫悍然压境,各军司接连失守或全军覆没或兵败如山,都城银川就像断了绳索的帐篷,西夏军民俨然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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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军万马齐喑,江湖千军长鸣。

    廿七清晨,若亲临其境,从高处俯瞰:偌大的义庄,旌旗飘扬,锣鼓喧天,兵来将往,刀枪林立,大有昔年徐辕云雾山比武的声势。

    这义庄的庄主姓“仁多”,出身将门,在武林中也结交不少好友,地位恰似华一方之于南宋。是他提议大敌当前应集结义军齐心抗敌,并提供了歃血为盟的物资和地界,理论上群雄该二话不说推举他为“龙首”,群龙之首;

    然而令一大群有志之士始料未及和莫名其妙的是,大会开幕后竟迅猛发展成各大帮派的沽名钓誉,乍一看好像谁都想当上武林盟主、被朝堂倚重的国师、洪瀚抒第二……

    仁多庄主毕竟人多,哪愿意被当垫脚石,于是作为主办方,亲自点燃了戾气:“白马仁多,率军三万,会盟!”

    “西平野利,率军三万二,会盟!”野利家族,不遑多让。

    台面上喊得激昂,暗地里斗得凶猛,争如当年的宋恒厉风行。

    除了炫富,还有炫技的,这不,昆仑二十八宿也到场,扬言“龙首不靠人多,谁武功高谁做”。身为“原大内高手”的他们,有一定的话语权和号召力,二话不说将总坛开辟成擂台,打着打着就演变为你死我活,如是,没半晌,仁多庄主的初心便被越带越歪。

    然而西夏群雄却也像南宋武林初期一样,良莠不齐——

    有不少侠义之士,尽管单枪匹马、籍籍无名,却真是怀揣了一腔报国热忱来会盟!其中不乏身怀绝艺且当仁不让者。比方说才刚发现会盟的趋势不对,便翻身而上一个叫阿绰的少年,连挑昆仑派朱雀系、玄武系两个末位高手,直指昆仑派当前的最强:“少浪费时间!上主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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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二十八宿分四系各七名高手,这些年宦海沉浮不断吐故纳新,唯一没变动过的是青龙系第一,即昆仑派掌门,只看他按剑睥睨、轻笑:“初生牛犊,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求战是为拿下第一之后,统领全军抗击林匪、蒙贼!跟生死有何关系!?”阿绰目光炯炯,竟说得昆仑掌门一惊、尴尬:“也罢,瞧你年轻,让你三招!”

    “不必!”阿绰当即飞身而上,锋芒亮彻全场。

    刀鞘相交三招,昆仑掌门出剑:“好身手!”一声啸响,袖中青龙穿梭跌宕,既是恪守承诺,亦是不敢怠慢。

    阿绰虽然连抓刀的姿势不见得对,却胜在膂力出众且天赋奇高,须臾厮拼,竟能连挡昆仑掌门“沧海游龙”“飞龙在天”七八剑,可惜初出茅庐,作战经验哪及前辈丰富?到二十回合,已是三招有二都险象环生。

    然而劣势下阿绰的眼神仍充斥着不认输,行为更是——刀脱手后竟还用拳硬接,右路被堵死了左手还能在同一时间电闪出招……生生在决胜时刻还给昆仑掌门惊了一跳,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内力雄厚,真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双刀出奇制胜。

    但是,若非这少年牢记“点到为止”,若他用决一死战的方式来打,这场比武不可能不流血就结束……少年刀气势贯长虹,从头到尾没有一招不惊艳的。

    “承让……”昆仑掌门暗叹“英雄辈出”,阿绰倒也愿者服输:“昆仑剑法博大精深,晚辈能格挡,却实在破不了。”

    话音刚落,擂台又现一个大不了几岁的武者,较之阿绰的当仁不让,这人更显得年少轻狂:“破剑法何难!阿绰,看我的!”

    破是动词还是形容词?容易引起歧义的前五个字,难免令昆仑派大部分人都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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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铮的一声,倏然飞去一大片寒光,白衣一掠,刷刷几剑行云流水地与昆仑掌门战在一处。

    这少年竟也真的没有口出狂言,几剑功夫,招招都能使昆仑剑威力大减。不过,可以看出这剑法不是他的看家本领,而是适才他趁阿绰与前辈比武时临场勘破,故而不成章法、难免跳脱……但这少年机灵狡猾,仅靠“专克青龙”投机取巧、竟就主导了昆仑掌门十几回合,教人群中的玄武系第一忍不住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龙首之位,看来还得是野路子坐。”

    昆仑掌门自诩武林泰斗,当然有“不能让正统输”的潜在心魔,稍一走神,明明跳出条框就能反压的局竟然久未破解,三十回合便节节败退被那少年封了大半剑路,少年自以为赢定,忍不住直抒胸臆:“众位英雄,跟着我籍辣思义,能教贼匪们怕我西夏!”

    是了,这是比武,是会盟,是保家卫国不是儿戏!昆仑掌门倏然惊醒,意识到龙招被克,加紧回削“凤游千仞”,破局后很快翻到上风,然而调运仓促,一时真气狂涌,激得籍辣思义也猛地提速增势,剑招弹指间就凌厉七分。

    “这小子年纪虽和我差不多,内力却不可同日而语……”阿绰大惊,适才他之所以输,除了不能破剑法外最主要的就是因为“昆仑掌门内力深不可测”;而籍辣思义呢,并非只会投机取巧,内力竟能直追前辈……这可以从他们彼此鼓起的衣袍窥探。

    真本事一出,籍辣思义自是颗剑圣的好苗子,然而只要这两柄全力以赴的长剑冲撞,难保不是昆仑掌门轻伤、籍辣思义重伤……昆仑掌门并非无情,可惜不能游刃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高处远处陡然飞来个观战多时的看客,在大部分人都还没得及看清他的瞬间,一刀就左右分别拆了昆仑掌门和籍辣思义两剑、将致命攻势悉数粉碎并同时把他俩都按停原地动弹不得。

    争端化解和这位玄衣刀客的飘降是同步实现的。眼见他一刀不费吹灰之力卷走争雄二剑,在场的几万余人从发生到结束都瞠目结舌。

    只有玄武系第一还在人群中窃语:“该他赢。咱们掌门用的剑法约定俗成。不似此人刀,冲决成法,气骨胜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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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分正统野路,军人分官军义军,泾渭分明,各自为政,还怎么共打成吉思汗?”刀客转过脸来,剑眉星目,风姿卓绝,“还没会完盟,就要决盟主,在林某的家乡,可不是这么干的。”

    “你,您,是……林?”群雄心中都大致有了同一个姓名,然而却除了见过的谁都不敢确定,因为,他并不似以讹传讹的门神模样……

    “林阡会盟!”刀客自报家门。四字激起千层浪,谁不为这气魄所撼,他没有率众几万却气凌霄汉!然而,他怎能会盟?他是要和成吉思汗一起被讨伐的那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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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台下,惊恐震撼,或纹丝不动,或噤若寒蝉,终有个离得最远的官兵模样的人物,斗胆第一个喊:“林匪,我们西夏不欢迎你!”

    这些官兵,说是来给义军维稳,实际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心向往之。发话的这位比较年轻,字字铿锵:“林匪和蒙贼,若犯中兴府,我等自会为圣上战至最后一刻!”林阡入局之前,辜听弦做过预习,知道他名叫嵬名令公,是西夏朝堂难得一见的勇谋兼备,然而自负、难以容人。

    昆仑二十八宿和官军同仇敌忾,尤其掌门,忙不迭地给众人普及林阡恶行:“诸位不知,当年在大圣山顶,他一战便攫取了几十人的阳气,疯疯癫癫……”先前他之所以因为阿绰的双刀而色变,也是因为回想起林阡。

    “说的是,哪有和土匪结盟去打贼子的道理!”轻狂、机灵的小剑圣籍辣思义回过神来,也说。一土匪一贼子,在我国境内开战,当我们国民是什么!

    倔强有傲骨、分得清大是大非的阿绰亦点头:“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园,不需要旁人来‘守护’!”

    他们出身不同、性格迥异,却无一例外抵制林阡。

    是啊说得好听,你林阡说守黄河护银川,守护二字,你以何立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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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熟悉的场景,让林阡想起当年陇右的肖忆和游仗剑……原来还有勠力同心的可能吗,甚好!一笑:“就当我不要脸,非要来守护西夏,毕竟,祁连山也是我麾下的家园。”

    旋即将剑飞还籍辣思义和昆仑掌门:“籍辣思义,我来助你当剑圣,做‘龙首’!不过,不必跟眼前的青龙剑打——跳过他这个第二,直接跟昆仑派的最强者打!”眼神一厉,竟把昆仑派公认首席掀出局外、刀光应声卷来刚刚那个只在人群中窃窃私语的玄武系第一。

    “为何是他?”籍辣思义还没来得及问完,剑就控制不住地往那人扫,说不清到底是林阡在他身后控制他出招,还是他自己自愿……连环疾攻,暴风骤雨,逼迫那人不得不出绝招。

    “此人果然内功、外力更胜我一筹,不知何故,竟深藏不露?”昆仑掌门最早看出玄武系第一的蹊跷,虽说此人是昆仑派的新人,但也相处了将近半年,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么?

    待到林阡借籍辣思义之剑成功挑破那人面皮,昆仑掌门才知端倪:“此人竟是易容,原来冒名顶替?”

    “那此人是谁!”“你究竟何人!”“你把我玄武系第一怎么了!”昆仑派其余人齐齐警觉。

    “蒙贼,你大汗没教过你,到人家里,该送拜帖,而非战书?”林阡视角比西夏群雄都高,早就猜到此人是何来路。

第1978章 盟王自神武,一举朔庭空

    籍辣思义身处局中,经络全被林阡走通,越斗越觉剑势顺畅。适才他虽能勘破昆仑剑法,却只破不立,眼下稍被导引,竟自创一套妙招,大有上断天光、下绝地维之感,轻灵凝重,兼而有之……喜不自禁:“这是……”

    “曹王剑境第六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林阡借给籍辣的只有内气,事先也没想到他很适合当曹王的关门弟子。

    “你到会借花献佛。问过曹王他乐意吗。”那易容的奸细被逼得非亮护身战刀不可。

    “岳父平生有二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林阡笑答,“有徒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这一笑,籍辣一振奋,剑境不自觉又窜上去一层,击水三千,扶摇九万,气浪奔袭,浩荡无垠,那奸细始料未及、无从闪避,不得不暗捏心诀、提功运气,为冲破困局而攫取起天地万物精华……

    霎时,昆仑派大部分高手都看清楚而色变惨呼:“独步圣功……”大圣山顶,他们就是被这邪功吸走阳气而丢了官职,刻骨铭心!

    与此同时,林阡操纵着籍辣将那奸细的邪功扼断、连人带刀击飞数丈、面皮亦完全掀开。“赤老温,被我宋堡主打怕,所以来这里找存在感?!”厉声喝斥之际,林阡想到镇燕山上,宋恒身处逆境还差点把赤老温打成筛子,又是痛惜,又觉豪气,又归心似箭。

    一语既出,群雄炸开了锅:“赤老温!?”“蒙古四杰之一,金帐武士第五……”“据说黑水的屠杀便是他一手发动……”核心战场,霎时斥力更大。

    “赤老温,原以为你和长生天联合起来会对我做什么战备,哼,就这?”林阡证实推测之后当然失望,这场一触即发的黄河之战,蒙古军明明有先落子的便利,所做竟只是抹黑自己声名、扭曲西夏武林的会盟之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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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可别小看赤老温这场战备。不费一兵一卒,先近水楼台抹黑您的声名,可直接斩断您和西夏群雄结盟的可能,是第一步。”人群为发话的轮椅上少年让出一条道来,有后辈小子忍不住崇拜和喜悦:“孙大侠!?”“可算见到本人……”

    称林阡为主公的西夏人,正是青云纯阳剑孙寄啸了。兀剌海城战后,祁连义军原是英雄,身为他们主公的林阡,也本该受万民爱戴……西凉周边曾切实发生的百川入海,不就是被赤老温这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式的抹黑给遏止了?

    “赤老温第二步,乔装混入昆仑派中,带起‘龙首不靠人多,谁武功强谁当’的节奏,把会盟的风向导引为‘武斗’,便有机会自己做龙首,从而控制这个新生的西夏联盟。第三步,诸如昆仑掌门、阿绰、籍辣的争斗,会从即日起永无止境,轻则缺胳膊断腿,重则丧命,近则使大家忘却初衷、被功名蒙蔽双眼,远则害西夏人才耗完、长城毁尽!”

    孙寄啸除了剑客之外还是个非常著名的说客。和林阡嘲讽赤老温不同,他主要是对西夏群雄晓之以理。

    昆仑派的哪能不醍醐灌顶?原来他们被蒙贼利用了!掌门痛心疾首、最先自罪:“是本派不慎,才开门揖盗!为示惩戒,不再争这龙首!”掷剑入地为誓。

    “林匪,那又如何,铁木真是狼,你是虎!”嵬名令公身为官将,和江湖中人的立刻信服不同,他会多留个心眼:既然孙寄啸到场,宋盟焉能没兵来?“没错蒙贼近前有十万,你林匪的兵或许还远、还少。可我不相信,你们来会盟、帮守,自己什么利益都不要?”

    “要!要你把这画上门神,主动改成你所见所闻,是第一步。”林阡坦言,手里画像太丑了,“第二步,唯有取得你们信任,我才有足够盟友,帮我震慑黑水镇燕铁木真,救我的兵!第三步,诸如黄河、夹山、后套等地,要隘凋零,兵将无轴,民不聊生,我会帮你们一战消除近忧远虑,说到做到。”

    孙寄啸听得冒汗,主公答得文不对题,第三步根本不是盟军利益,而是给西夏军预支利息吧……

    然而,所谓利益,不就是各取所需的共赢!?所以孙寄啸一个转念,被主公说得心服口服。

    “林匪,不怕我回去告诉大汗,你的企图?”赤老温堪堪爬起身来再拼几刀,余光扫及嵬名令公似有动容,不由得冷笑一声。

    “正月末,我会去他面前亲口告诉他,顺便捎上(谐)你。”林阡这话说完,察觉赤老温独步圣功挣扎过分,恐有损伤,便悄然把籍辣移出局外。

    赤老温脸色剧变,林阡这话怎么理解?一、黄河之战赤老温必败,二、今日的情报和赤老温的败报将会是个前后脚,三、林阡本人会跟赤老温的败报一样快……四、今天已经正月廿七!月末到黑水?所以要多快?!

    “做梦!”赤老温色厉内荏,提刀强行冲灌,锋芒如江河奔腾不可一世,林阡不曾出刀,两指钳住,瞬间弹开,倏然有内气排山倒海向赤老温倾轧……赤老温尚在吃惊,眼睁睁望着林阡纵身一跃,自己头顶上地崩山摧全是死路……差得太远!

    可叹林阡一身武功,却被这些宵小练得,到哪儿都得先拿舆论阵地!唯有靠自己,才能把歪风邪气,扳回到刀光剑影——

    “绝世武功,欺凌弱者,要了何用!?”林阡倒提着赤老温,怒火直从自己胸口蔓烧到敌人躯体,赤老温浑身灼痛只觉真气流散殆尽,拼死大叫:“汝等都看见了?这魔头,美其名曰以佛法化解戾气,实际,就是在废人武功……”话说不完,噗一声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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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知赤老温命在旦夕,斜路同时杀出镰刀、环刀、短剑各一,孙寄啸心念一动:“是他们……”描绘着包括他们兵器在内的长生门高手兵刃的书信,沾满了智囊杨叶的血,林阡如何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来的是:五城之三……”仁多庄主见多识广。

    他们这些入室弟子都会独步圣功,所以是速不台、哲别、赤老温这些登堂弟子的同门,是长生门的核心。当他们围拢过来,武功之精悍,阵型之巧妙,当然教林阡非出双刀不可——

    岂止这些,“五城”正是黑水至少两场屠民的直接刽子手!

    “诸位,我这就杀了他们,既给黄河之战祭旗,也为黑水死难军民报仇!”五城之三,“古柏梯”环刀、“查格洛耳”镰刀小巧犀利,“江白瓦”曲形双锋短剑新奇锋利,不过,这些人到林阡跟前就连有招式现世的资格都没有,三下五除二就被他愤激的饮恨刀砍得一干二净,于是便只能介绍他们的兵器名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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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得一缓,又有什么猛鸷从天一扑而下?

    近前众人,皆觉震耳欲聋;飓风激荡,满地尸体都被震得飞开。

    一刃凌空而下,强光暗蕴万招,由远及近之际,绵绵密密把林阡笼得与众隔绝。

    “来个能打的……”

第1979章 黄河水洗刀,克夷门射戟(1)

    凶锋疾掠,势沉力猛,“此人在速不台之上。”林阡冷静预判、从容蓄势,万钧战意凝于一击,朝斜上方遽然排宕,“轰”一声响,饮恨刀芒与那人真气在半空相互撞翻,这场景:既切中其肯綮也被其迎刃而解——

    初步互探内力,竟在伯仲之间!当下二人都不再留手,眨眼就以强打狠又对决了十数回合,上下啄击,来回滚扫,压力过大难免刃卷锋弯。

    强光暗蕴万招?适才用“万”形容,实在侮辱来者,林阡见过天上下雨、天上下沙,还真没见到天上下刀的;而且下成了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之感!

    早该不堪重负、分崩离析的擂台,是因有林阡屹立当中才岿然不倒,而不知从何时起,大部分围观者都代入了他的视角,每颗心都若有若无地提示说,好在“我”也不虚,刀法神妙,力道雄厚,不仅接住了摧枯拉朽的天上下刀,更还凭借着连番反劈、将劲敌强行扯落在地……

    首轮极速中止,来者的蒙面被砍开,降在擂台后还退了半步,林阡也鲜有虎口发麻,大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时西夏武林有人看出不速之客的身份,接二连三发出恍然之声,仁多老庄主最为了解:“霸刀七篇,白玉京。”

    “……速不台的师父么。”林阡记起速不台在沙峰打出来过百鬼夜行篇等招式……每每挥刀,霸悍之风,扑面而至……

    林阡,你不是要废速不台满门的么!人师父来了。

    身为长生门的门主,白玉京方才应该也在某个高处当看客,只不过和林阡不曾发现彼此。然而,三个爱徒死于一刀,“五城”成了计量单位,原想继续看戏的他,哪里还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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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相貌,果然和他的名字一样有着极致的书卷气,周正儒雅。

    他显然没想到会被林阡挑开蒙面,休整片刻横刀再战,二话不说连环进手,凄厉锋芒刀刀毙命。说好的相由心生?!

    雷光电势源源不断,疯狂向林阡要害插,他既轰杀而来,林阡自要激斩而去,近身搏斗理应比凌空交戈更为猛烈,

    不料瞬息风云变幻,两刀即将交击的一刹,白玉京竟连人带刀幻化成一片碧色光华,伴随一声微弱、尖锐而又凄厉的鸣唱,如鬼似魅般飘荡到林阡的耳后——

    铛!林阡惊醒,回刀猛砍,挡得好极了……差点没把自己给震聋!对手风格切换如此迅捷,角度计算如此精准,教林阡没上当也头晕目眩,故而接下来一招不如一招。

    便这般一惊一乍三十多来回,脑力吃亏的林阡占不到丝毫优势,二人逐步平手,陷入漫长缠斗。

    “第一次见师父用第四、五篇。”赤老温从昏沉中醒,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恐怕自己再也不能用独步圣功了……

    独步圣功和霸刀七篇,原都是出自这白玉京之手。后者是白玉京不同年龄阶段所悟“七大苦”,招式看似自残,对于弱者而言,往往还没学就劝退,但当遇上强者,参透由悲化怒、越悲越怒越强,则可横行天下,故名霸刀。

    霸刀总共分七篇,打遍蒙古无敌手的速不台只学了前三,这并非因为白玉京有所保留,而是白玉京平日也用不着。

    遇到林阡了,速不台才招到用时方恨少;遇到林阡了,就不是白玉京的平日——百鬼夜行是恐惧,万妖鸣泣是忧戚,鲛人夜哭是凄恻,前三篇都流于表面,后四篇,才是悲苦交加的人间惨剧。

    “出师未捷身先死;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白玉京用不着报出第四、第五的名,围观众人直接可以从感官中获得。擂台上血雨腥风愈演愈烈,如火如荼的刀光却终将合久必分化为烟霭……孙寄啸蹙眉:刚好克主公,害他患得患失。

    换往常,主公顾忌入魔,故不敢打太狠,也随他。可今日,遇到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怎使得?

    “主公留神!”恰在这时第六十招,因白玉京第六篇名为“吊古战场之生灵”,竟使林阡心魔被刺,蓦然走神落到下风。待到杀气灌入眉间,孙寄啸惨呼声传到,林阡才匆忙闪过,堪堪把这刀格开——

    好家伙,又差点把自己闪瞎!所以后面有半炷香功夫林阡都不得不以守为主……青面兽时期后,单打独斗被压制,这好像还是头一次。

    而教孙寄啸吃惊的是,刚刚这句“留神”,不止自己一个人说。本能提醒林阡的阿绰等人,与他四目相对,悉数惊诧、尴尬低头,孙寄啸却一股暖流流过心间,哪怕主公暂时落在颓势,大局却也是:稳了!

    何况,主公实力比白玉京强啊,他这么快就凭十七层以下,打到了那人的最后一关;主公若想反败为胜,要过的,只是他自己的……心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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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是时,林阡果然在试第十八层是否可用,而白玉京,不出意外早已施展第七篇。

    刀光流转,血气纵横,风沙滚滚,烟尘茫茫,在场万余人一个都不敢再呼吸,于是乎不远处的黄河水声来凑热闹。

    前所未见的劣势下,林阡原还燥热难耐,忽然心神驰往另一个场景,那也是黄河滩上、关山月下,几里外金铁交鸣,他和个白衣女子清闲地斗蛐蛐。清闲,只因为远山大战胜券在握,这一路过来盟军从来都与他一体,过去、现在或未来,生者、烈士或未卜,无论哪段战事哪个人拎出来回忆和设想,都让他林阡感到充实、畅快、没白活……

    清新的山风顺流从林间吹来,沉闷的场景霎时一击即散,林阡神清气爽,指尖微颤,我十八层要巩固了?

    速不台差了点火候,他师父刚好够?!

    陇右来风,直趋河西。恰以浩浩长河、煌煌天道贯通!

    原还碍于心魔不敢恣意发挥,倏然意识到强敌正是来给自己练刀,加上情景交融,感觉妙到毫巅,不管这刀是魔是佛,都克制不住地从林阡手上井喷而出——

    “肃肃凉风生,加我林壑清;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

    越悲越怒越强是吗?我偏不让你悲,我要让这整片江湖包括你在内,都只被我刀濡染!我的刀,越清越闲越高。

    一招定输赢,白玉京杀气漫天席卷,林阡原还在以守代攻,猛一参悟,决然不遗余力,引刀驭九曲黄河,浪淘风簸,直奔银汉,从地掀天,扯天覆下——

    什么天上下刀,看我刀里下天!

    谷以霸制霸,以杀覆杀!白玉京对这最后一刻的胜负交迭显然意外,措手不及,打了几个盘旋竟还是倒跌在地,而场内外一瞬间谁都看得清清楚楚,林阡他,确实是个屠夫——

    成吉思汗把人间屠成地狱,他林阡将地狱屠成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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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水洗刀,洗刀后,河也清——那一刀虽然凶猛,后劲却清澹隽永,如月印水底,星染泥沙,很明显也带着超强自控,当属天地色变后的天地交融。

    肃静多时,西夏武林如被激活,昆仑掌门凝眸击案:“人才!”仁多老庄主也酣然:“盟王好刀,老夫击鼓助兴!”

    乍见蒙古军像要在赤老温示意下前去增援,籍辣思义更是直接拍剑而起,回来欲同林阡并肩作战:“打不过就围攻?要点脸!”

    饮恨刀十八层稳态初次现世,加上满堂喝彩尽给林阡助兴、使之占足了主场优势,纵使白玉京还有余力也难免被打懵了片刻。

    而当赤老温以为师父完败想派敢死队以多敌少,孙寄啸却没立即上去掠阵,是因为,不需要。

    大部分虾兵蟹将还来不及靠近时,林阡便一刀乘风破浪掠袭而去,将白玉京本想攻敌必救的刀钉在边缘,入地三分。盖世锋芒,掷地回响,连带着把偌大一个擂台划开一道长界限,慑得那些蒙古武士们一个都不敢动——“林阡双刀在此候,半狗不敢过黄河!”

    对西夏群雄已经说得很清楚:赤老温想拆你们盟,我只想来拆你们的架;此行,他要你们分,他不行,我要你们合,我不虚此行!

    对蒙古军:不拿拜帖来?就吃闭门羹!潜台词却是:有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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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势不在我,尽管蒙古武士们还有没脑子的缓过神来跃跃欲试,白玉京提起赤老温衣领毫不犹豫就撤,其它徒弟的尸体也不要了,毕竟早已绞成肉泥拾掇不完……

    林阡不曾立即追逐,一因这一战他也消耗过大,二因,他需要蒙古军回去调兵遣将、整整齐齐地出现在黄河岸边等盟军一举歼灭。

    恶敌一扫而空,会盟得以正常进展,阿绰虽慢半拍,却是铮铮铁骨,扑前见礼请罪:“阿绰被奸贼骗,此刻负荆请罪,愿为将军您牵马扛刀!!”

    “哈哈,牵马屈才,拜师就好。”林阡笑着说,虽然最晚才和阿绰对话,但早就发现阿绰可以练自己双刀。

    “当真?”阿绰受宠若惊,“可我……内力粗浅,外功杂糅……”

    “跟我以前一模一样。”林阡数了数,孙思雨、辜听弦、杨妙真、周虎、王坚、余玠、鲲鹏……阿绰应是自己的八徒弟。

    “相传盟王初出道时,内力近乎为零,竟是真的?”仁多庄主问时,竟把纸笔都带上了。

    “那我……”籍辣思义居然忘记要争龙首的事。

    “籍辣兄弟,先前我便说过,可拜我岳父为师。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剑圣。”见林阡给籍辣思义认可,加上昆仑掌门弃赛,武斗的第一名是这小子无疑。

    至于到底人多做龙首还是武功高做龙首,已经成了细枝末节。野利家主和仁多庄主本有私交,这时上来结识林阡,笑说自己小人之心:“是我们想岔了,您是宋金之盟的盟主,自不在意西夏的龙首之名。”

    “宋金盟主,是我夫人。”林阡摇头,实诚地说。

    好不容易才赶走恶狗的西夏群雄,哪个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吃到狗粮!

    

    气氛其乐融融,内讧竟一去不返,西夏群雄尽数折服于林阡的武功和人格魅力,唯有嵬名令公早早离场,没被同化。

    他不是不震撼林阡的“黄河水洗刀,刀滤黄河水”,

    怕只怕,民间传言,黄河清,圣人出——当九曲黄河水不黄时,提示寰中自有真龙出!万一,林阡面善心恶、假道伐虢,实际是个比成吉思汗还要恐怖的外敌——

    俨然就是吧!林阡怎么就没立场守黄河?虽然脚下这片土不属于宋,可是河西与陇右一样,都曾归汉人所有!这勃勃野心,在林阡贯通河西陇右的刀法中就可以看出来。

    “义军们全叫不醒,我们官军,失了盟友,只能孤军作战。”嵬名令公边走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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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嵬名令公带官军离开,孙寄啸已觉收获颇多:“我以为经此一战,西夏义军一半会被主公收服,没想到他们被一战全收……”

    林阡摇头:“昆仑派的存在,本来就意味着,官军义军,没有界限。”

    “主公?”孙寄啸一愣。

    “光靠会盟,震慑不了铁木真。十多万兵马和老弱深陷黑水,曹王和天骄谈判吃力,需我从黄河一鼓作气杀回去才能彻底救。”对照盟军前车之鉴,唯有消除一切内部矛盾,这场黄河自卫与反击战才稳。

    言下之意:一半?不。要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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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9章 黄河水洗刀,克夷门射戟(2)

    嵬名令公抛下副将一路飞奔,从人声鼎沸直冲到四境萧条,不敢回头,只因逃避现实——

    今晨,他之所以率众旁观这场江湖人士的比武,并不是出于好奇或仅仅为了维稳,而根本带着“代表官军与义军相融”的初衷,

    却万万没想到,会被用心险恶的赤老温搅局,会被用心更险恶的林阡截胡!

    四境萧条?是,严冬季节,草木凋敝,民众凄凉,兵士低落,就连都城周边也觉荒芜……黄河和沙海交接处的最磅礴关隘,夏军阻挡蒙古军侵略银川的最关键通道,凭何竟是眼前这般的破败不堪!!嵬名令公空负保家卫国的理想,徒奈何,明知那林阡比成吉思汗还恶,自己却没能力保护潜在的战友们朝他飞蛾扑火!

    悲苦,遗憾,不甘,齐涌到头颅,使双眼模糊。恰在这时,察觉到身后应当是副将赶上, 嵬名令公赶紧恢复成素日的严酷样子, 待斥责一句“这么慢!去战场也闲庭信步么”,冷不防被那人一语穿心:“想哭就痛快哭出来。”

    “是你……”嵬名令公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强装镇定,转身看那个在战场也闲庭信步之人, “林阡, 真龌龊,竟跟踪我!”

    “只是顺路。”林阡微笑。

    “一派胡言!你怎知我要来这里!”嵬名令公大骂。

    “国难当头, 有抱负、有才识的西夏豪杰, 哪个不想来这里。”林阡肃然眺望眼前本该扼守黄河天险通往鄂尔(和)多斯草原的咽喉,

    峭壁千仞, 洪流滚滚, 居然先冲垮的是己方枢纽,这倒也罢,明知破漏, 长久失修,像极了当年南宋的淮河边关……林阡叹:“又有哪个,看到这里竟萧索,不悲苦?”

    林阡的见解越到位,对西夏的威胁就越大。嵬名令公虽然服气,却难免对他保持冷漠:“好个林阡, 诓了他们义军还不够, 还想打我官军的主意。”

    林阡领教到了嵬名令公的敏感洞察,索性也不拐弯抹角:“朝堂有草莽难以匹敌的号召力,官军有现成的编制、装备、战马,与其和义军泾渭分明, 倒不如同仇敌忾。”

    “那也不是听你号令!”嵬名令公讨厌看到这种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的气焰。

    “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冲,锐不可当的精锐王师, 我送你。”

    看似答非所问,实则, 林阡根本不屑“争辩”,而直接跳到了“承认”的下一步, “说服”?!嵬名令公心中一颤, 知道对林阡藏不住这动心,却仍抗拒, 冷笑:“骗子太会戳人心思!给义军看黄河水洗刀,给我就看克夷门画饼?!”

    “主公您看, 软说硬说都冥顽不灵!”孙寄啸追上前来,他对辜听弦先前调查过的“嵬名令公自负不能容人”早有耳闻。

    “一群废物!跑得还没个残疾快!”嵬名令公原想贬损孙寄啸残废, 不料却透露出对官军羸弱的不满, 以至于话说一半,突然就底气全失。

    林阡一边按住脾气更加不好的孙寄啸,一边诚挚软说:“林某并非骗子,实在有求于人。恳请令公助我,尽早与我的兵会合。”擂台上赤老温还说正月末林阡就到黑水是大话、太快?快吗,太慢!林阡怕越风、莫如、和尚、郭蛤蟆等太久,怕盟军将士们饥寒交迫熬不住!事发到现在, 已经十多日!

    “你口口声声你对西夏没敌意, 那为什么非要我们立刻马上打,而不是吃了眼前亏、养精蓄锐、待日后强大再战?为了黑水, 豪赌银川吗?把我们拖下浑水……”嵬名令公虽按捺不住一颗迫切想收拾蒙古军的心,却望着这时候好不容易才赶过来的麾下弱旅,倍感痛苦, 不经意问。

    “想清楚说,谁下了谁的浑水?!”孙寄啸气不打一处来,“黑水夏民,你们不救了!?”

    嵬名令公不禁赧然:“也不是……”

    “为什么非要立刻马上打?”林阡慢慢敛了笑,不再放过这个已经动容让步的嵬名令公,强硬追击,“不打,怎么知道自己强?”

    嵬名令公顿时一凛,脱口而出:“我是想打……”缓得一缓,尴尬掩饰:“但蒙古军?他们还想打?”

    

    义庄之战,蒙古高手暴毙数位,蒙古军还会继续打黄河?

    会,在义庄, 长生门属于孤军深入, 未免吃亏;可黄河岸边,赤老温兵马将近六万,号称十数万,当然胆肥。

    反观对手林阡?就算“长生天”不在前线,也能告知赤老温,盟军在月氏后方留下多少;更何况,蒙谍天脉正随林阡调出的援军逼近此间,已然帮赤老温探明了黄河一带的盟军具体情况——

    “林阡先锋不过三千,援军两万,道阻且难。可见他今日真是虚张声势……敌寡我众,无需避战。”这一点赤老温要感谢成吉思汗高瞻远瞩,林阡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带足人手,是因为他本来只是在白马强镇军司追歼木华黎。

    和赤老温自信兵多将广一样,白玉京因为自信武功也求战心切:“今日擂台比武,虽被林阡先声夺人,但他为求立威而自损,气力消耗多,伤势比我重,下一战自会尝到苦果。”

    赤老温当然相信,师父输擂台是为了赢战场:“师父说得对,林阡妄想吓退我们,用力过猛,赢擂台却注定输战场,得不偿失。”

    赤老温携黑水胜仗而来,白玉京则想雪义庄的耻,所以一拍即合对成吉思汗立军令状“势必完成使命”。情绪濡染开来,蒙古军的有志之士,每个都是迫不及待——“林阡双刀在此候,半狗不敢过黄河”?林阡,你这句嘲讽,好像忽略了一点,有我们阻挡,你林匪也过不了!就算我们不能赢银川,也必将你死磕在黄河,害你的黑水盟军失救!

    “三日后,大汗回信,师父复原,天脉就位,天时地利兼具,我方士气烧到最盛,彼时发兵最为稳妥。”思及林阡放话说正月末要回黑水,赤老温不由得冷笑一声:“正是二月初一,我军渡黄河、袭杀银川、剿灭林阡。”

    这个战期,赤老温自信不会被林阡抢到前头——白玉京要休整两三日,林阡至少一样久;林阡一旦不能吓退蒙古军,就只能等盟军增援到齐,那也得是二月初二以后。

    “但他到场还收了西夏武林,毕竟是我们意料之外?”

    “林阡虽收西夏武林,但那毕竟不是正规军,乌合之众,他不可能用。真要应战,主力还得靠他的自己人。”若今日赤老温乔装成昆仑派如愿得到“龙首”,也绝对不会拿西夏人来代替蒙古军上阵;推己及人,赤老温认为林阡今日所获义军,只是凑数而已;至多高手二三,赶鸭子上架。

    所谓的正月末到黑水,林阡心急是真,但也确是大话,不可能做得到。二月初一,赤老温赶在盟军增援刚到、尚在排兵布阵时发起总攻,且看这个色厉内荏的林阡怎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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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沙大,道路难行,大约二月初一晚,才能到第一批。”同一时间,辜听弦对林阡说。

    “赤老温急于用人,‘长生天’久不到位,这位蒙谍必露马脚。”林阡笑。

    “思雨说,已有动静,可疑人物缩到大约两百。”辜听弦点头,“谁都不知道,师父表面调援,实际还在肃清,明暗双管齐下。”

    “我对转魄说过,这么小的仗,不需要宋谍。”林阡忆及此刻已前往黑水的莫非,“为了教他安心,自也不要蒙谍。”

    “师父,蒙古军在义庄惨败,还会打这一仗吗?”辜听弦有着和嵬名令公一样的疑虑。

    “一定。”因为林阡在擂台上对蒙古军大开杀戒:不拿拜帖来,就吃闭门羹;潜台词却是“有种再来”,这句潜台词,只要有种的都能听出来,一旦听出来就愿者上钩。

    什么立威,什么嘲讽,那句“半狗不敢过黄河”,是激将!激得赤老温牢记初心不忘“帮大汗困死林匪、震慑夏朝”使命,一不小心却刻舟求剑、逆势而行。

    林阡知道,赤老温一定会这样考虑:林阡不可能刚收完西夏义军就用作先锋,哪怕被动都不行,一则还没练兵,二则,人心还没磨合,一个不慎就有被反悔的后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盘散沙如何救黑水?加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阡不得不按部就班、等盟军到齐才有胜算……蒙古军占先机、调兵遣将快、能以逸待劳,优势明显;输的只是擂台而已,战场上,他们几时胆怯过?还没打,会觉得自己弱?

    “若真敢打,赤老温应以……二月初一为战期?”“那日,敌优我劣最悬殊,也最能折辱和攻心主公……”“不,是正中师父下怀?!”辜听弦孙寄啸久经沙场,一点即通,相互启发。

    “如果我不心急去黑水,如果成吉思汗不在局外,或许我会将计就计,选在二月初一候他。”林阡摇头——

    但成吉思汗不在林阡的激将法内,旁观者清,如果他得到消息以后,制止赤老温和白玉京,不准打?不攻杀,全力封堵,将使林阡彻底失去前往黑水的可能。

    “不给成吉思汗拴狗的机会。黄河之战哪天发,我来定。”非常时期,不能按常理出牌,林阡必须火乘风势着主动来——“今夜便部署行动。”

    “……是!”孙寄啸辜听弦始料未及,领命时皆是眼前一亮。

    “正月能打完的仗,勿留到二月。”林阡如是下令。

第1979章 黄河水洗刀,克夷门射戟(3)

    在大部分人眼中,黑水待援、白马兵少,成吉思汗给林阡安排了两个固有劣势,前者使林阡逆风也非战不可,后者令林阡落单而逞能不起来。回溯沙漠前事,这样的困厄还是林阡选择题全做对的最优处境!

    祸不单行,沙漠气候之恶劣,阻挡了祝孟尝、孙思雨、解涛所领援军,害他们耗时远超孙寄啸、辜听弦。增援久不到位,正月廿七的擂台立威根本是林阡的剑走偏锋、孤注一掷。可惜,连赤老温都不能吓退,更别指望震慑成吉思汗。最终,西夏武林的人心所向,只是给林阡消除了些许后顾之忧。

    正月末,气力消耗过大的林阡,不足三千的盟军先锋,凑数的二三西夏高手,如何能抗衡意气风发的五万多蒙古精锐?终究,还得老老实实等。

    所以二月初一发起总攻、冲散林阡尚未陈力就列的援军,对于赤老温来说几乎是个开卷考、送分题。

    到那时,不知林阡要怎样使出浑身解数,篡改正确答案,才能让赤老温错?

    蒙古军一致认为,被动如林阡,最多只能靠武功出奇迹。

    

    林阡却不是那大部分人,  偏靠魄力激将引战、正月廿七主动开打:“趁铁木真没获知、白玉京伤没好、长生天还没到……”

    蒙古军的天时地利人和,其余倒没有显著差别,  但三日后,  成吉思汗会有回信,  长生门会气力复原,蒙谍天脉会逼近前线。既然蒙古军和盟军的优劣差距会一路走高、到二月初一飙到顶点,  蒙古军又不可能给盟军二月初二奋起直追的可能性,那盟军就从蒙古军的最低点打起——“我军今夜就出其不意,兵贵神速,  打赤老温个措手不及。”

    什么吓退,他是要逮住赤老温,方能够震慑成吉思汗。

    “师父,刚得西夏新兵,  就要用作先锋?”辜听弦意识到林阡想出人意料用西夏武林,然而,除了几个高手还能动武,  那些民兵,有经验吗有装备吗,会不会操之过急、反而又极速失去?

    “不用。你俩不是带了三千骑?”林阡反问。

    “这,能打得动数万蒙古军?”辜听弦瞪大了眼,师父这是又犯糊涂了?

    “打乱他们,撕开一道口即可。我只是要你冲过去救黑水、为后续援军杀出路而已。”林阡答。

    “师父,  您该不会真是给西夏人画饼吧。”辜听弦悻悻道。虽然义庄内的豪杰全都折服,  但当时旁观的闲杂人等,没少流传“画饼”之说。

    “姐夫稍安勿躁。主公的意思是,  我俩只是打乱蒙古军,  扰心,夺目;正面去打动蒙古军的,另有其人。”孙寄啸笑看辜听弦信息缺失。

    “谁?”辜听弦一愣,  还是那个老问题,  “阿绰、思义、昆仑群雄?最多跟着我们一起砍杀。如何能治军领军?”

    林阡虽然知道身边没细作,  但怕蒙古军探子有顺风耳,故而对收服嵬名令公的事一直保密,  直到辜听弦临行也只是悄然把四字写在他掌心。

    “是他……”辜听弦没想到师父会收服那刺头,喜上眉梢,  “怎么办到的!?”

    “手到擒来。”林阡哈哈大笑,  拍他上马赴战。

    

    果不其然蒙古军猝不及防,夜半懈怠被孙辜连下两城,阵脚大乱。嘈杂声中,火把和刀光剑芒一起将天幕照得透亮。

    “长江后浪推前浪。”林阡遥望烽火中成长起来的两个中流砥柱,青云剑和连环刀前劈后砍左冲右突的样子,尚未赞叹,就又看到他俩身畔不远的籍辣思义和阿绰,争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西夏双雄,更妙……

    孙辜先发制人,先全军突击杀得几处丢盔弃甲,很快又默契换作灵活的劫营式打法,是为因地制宜,越往北越是硬茬。尽管敌众我寡,声势却以一敌百,浩浩荡荡,奔腾不绝,半个时辰不到,林阡肉眼可见,蒙古军有北移和拆西墙补东墙之迹象。

    嵬名令公跃跃欲试已久,终等到林阡同意他避实击虚:“趁赤老温关注点都在此地,你卷甲衔枚而去,迅速帮他拆光西墙。”无论能否拆“光”,都是迎头痛击。

    “用不着你说,我懂。”嵬名令公虽然脾气不好,倒也令行禁止,“记着,你可不是下令,而只是‘同意’。”

    “记着了。”林阡目送他去,回头紧盯战场,寻找其中可能的长生门高手,  尤其白玉京。良久,并无收获,  林阡心念一动,胸口一堵:“坏了……”

    “主公这是……”由于谷雨等军医还在途中,  临时军医连姓名都没,俨然是更没能力阻拦林阡上阵的。

    苦劝无果,由着主公去……可是,设计完美,履行一流,控制妥当,为什么他要亲自上阵?

    为什么要鸣金收兵?

    

    孙寄啸辜听弦激战正酣,忽而听到林阡不得再冲阵的号令,再不甘,亦不得不从。然而,籍辣思义和阿绰虽对林阡心服口服,到底不懂得军令如山,不曾立刻收缩阵线。眼看阿绰渐行渐慢、沦陷在越来越明朗的包围圈中、尚能被辜听弦飞身救护,可籍辣思义对一个败将追得正紧,完全没料到那会是长生门的高手之一,前一刻拖刀遁走,下一刻回马一枪……

    “中圈套了……”阿绰大惊,还没回过神时,已到了辜听弦马上:“师弟抱紧!”随他一骑绝尘。

    “啊……”而籍辣思义手臂刚被那枪触及,大半力道已被后面一人卸走,反打得对面血肉模糊。

    好险,差点被俘……回过神时已在安全境地,籍辣思义还未感谢救命恩人,那黑旋风就裹挟着双刀去救更多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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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老温原是洞穿了主公的计谋?将计就计,故意示虚?”孙寄啸回望战场上的蒙古军,不知从何时起,再也不复来时见到的“猝不及防”,兵阵严整,刀枪锋锐。

    此情此境,像极了浪潮逆卷,且是欲扬先抑、厚积薄发的狡猾暗潮。

    “这是我本想着二月初一对他用的计。如果没有成吉思汗,我就这么对他应战……”林阡与孙寄啸一同带盟军败下阵来,看救得及时、伤亡甚少,暗叹侥幸。

    “可是……赤老温怎么知道主公藏了嵬名令公?”孙寄啸看向另一个方向。

    既然东墙的虚是佯装,那么西墙的拆也是假了——嵬名令公那支奇兵,对赤老温根本是个已知信息,哪里奇?这下可好,好不容易壮胆上阵想露个脸,直接正脸撞到了赤老温的刀尖上。

    “还好,我接应。”林阡看辜听弦等人都有损伤,二话不说就把此地托付,自己一人前往救局。

    “快,跟上。”辜听弦总是不放心师父,一边示意没那么狼狈的十三翼,一边俯身迅速给阿绰裹伤。

    第1979章  黄河水洗刀,克夷门射戟(3)

第1979章 黄河水洗刀,克夷门射戟(4)

    “无妨。虽然始料未及的从赤老温变作了令公,但西夏的正规军,可是赫赫有名的铁鹞子……”林阡比辜听弦乐观——

    越乐观,越傻眼。到场之际大势已去,他在淼淼乱流中拼了老命才把嵬名令公给捞出来,却阻止不了冲在最前的那支骑兵队有去无回。

    这么快就一败涂地,不完全因为蒙古军强,而是……这西夏军中有怯懦者,也有有血性者,明明有上好的装备和阵法,可实战却丝毫没有秩序可言,一刹林阡仿佛重逢了……大月氏城的民众!

    “不是说,铁鹞子倏往忽来若电击云飞?”林阡听人形容过铁鹞子,嵬名令公麾下就是按老前辈那样操练的!本该比义军有组织有纪律得多,怎能和手无寸铁的民众出同一个问题?

    “林匪,主动抢战期,就能抢空隙、抢先机?你抢到的,可能只是个坑。”赤老温看大获全胜,仰天长笑,迫不及待反嘲。

    “林阡,你选今日,我们战力确实最低,你自己,不是更低?”

    “我……确实太心急?果然不能急……”林阡和白玉京适才又对了两刀,此刻相顾, 皆在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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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毕, 天色大亮,火光渐熄, 像极了两军威势的此消彼长。

    “哼,辜负了你的自信,我们真没多强。”嵬名令公脸上无光,继续对林阡不冷不热。

    “不是没实力。”林阡摇头, “而是, 还没醒。”

    “……什么?”嵬名令公一愣,本已擦肩,又驻足。

    “我明明藏你,你却被知晓, 只有一个原因, 你麾下有内奸,向蒙古军告发了你的心意和战法。”林阡话音刚落,嵬名令公已然想到, 昨日自己抛下副将一走了之,副将有极长一段时间都没追上,原以为这给了林阡对自己的可乘之机,殊不知那也给了蒙古军对副将的!?

    此战林阡对西夏义军不能轻易投入使用,客观原因正是“还没练兵”和“人心未稳”,原想着官军那里,前者好些,而后者, 林阡因为心急而顾不上那么多——谁知偏偏就在这里出纰漏?当然了前者也暴露问题。

    “本以为孟尝和思雨的脚程会对赤老温麻痹, 没想到赤老温会从嵬名令公的副将口中,得知令公与我联合, 继而猜出我的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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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二之前, 林阡越心急就越容易败,只能等。”赤老温和白玉京一度对此达成共识, 却因为不经意间提及“西夏义军毕竟不是正规军”而相视一震——

    先前他俩的一切对话, 都建立在没有西夏正规军参战的基础上!

    “师父的担心不无道理。西夏武林, 会否是林阡对官军的跳板和对我们的障眼法?”赤老温东征西讨多年, 总觉得:林阡迫切要在正月末赶去黑水、西夏武林恰好不能被林阡用、必须等祝孟尝二月初二抵达、大部分人眼里战期都是二月初一……所有的优劣尽皆刚刚好,太诡异, 太刻意——

    该不会祝孟尝和孙思雨到最后反而成了蒙古军的翘首以盼?该不会在林阡的设定里,他们只是虚晃一招来走个过场?

    你们来走过场?我让你们收尸!赤老温眼神一狠。

    “午后, 夏军那个副将,不是诈降的吧。”今晨白玉京也在擂台高处,不可能看不到热心群众嵬名令公。既然有所留意,自也见缝插针。

    “应是真的不满主将。我本想用他来诱引嵬名令公降我,如今看来,倒是省了这一步。”赤老温点头,“只需教他盯着嵬名令公和林阡的来往,即可。”

    入夜后,果真传来“林阡将嵬名令公等正规官军也收为己用”的情报, 不禁教赤老温惊出一身冷汗:“正月末,二月初一……险些竟让他的心魔、障了我!”

    “既然有西夏正规军帮忙, 那林阡的援军就没必要全到,加之他确实心急。战期,要提前一两日。”白玉京说。

    “不, 师父,不是一两日,是今夜。”赤老温迅速定下心来, 二月初一之前,有且只有一个战期,“所幸,西夏的铁鹞子,不是传说中那般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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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鹞子当然不是无懈可击的,因为如林阡战后所分析的那样,还没醒。

    嵬名令公刚离开林阡,转身就把副将拖出来,当众讯问。

    那副将倒也不屈:“是我告发又怎样,臭小子,我忍你许久了!你仗着自己有军功,动辄对我破口大骂,拳打脚踢, 不当人看!”

    挖出萝卜带出泥, 严刑拷打又抓出内奸数十,众口一词:“我等并非不爱国家,只是,蒙古军十数万啊!”

    “夸大其词!他若十数万,我们百千万!”嵬名令公格杀勿论,严惩不贷只为以儆效尤。

    “十数万?我恨不得他们吹嘘百千万。敌之强盛,今日是对各位的攻心,明日便是各位的战绩。”林阡说时,夏军才陆续从惊惧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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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正月廿七之战,林阡对嵬名令公刚收即用,不求他所向披靡,只望他打个开门红,扬眉吐气,渐入佳境。由于用盟军增援和西夏武林保驾护航,原是二月初一前最有胜算的一次。然而这谋算,建立在蒙古军没关注嵬名令公的基础上。

    “主公在擂台上说‘第三步,诸如黄河、夹山、后套等地,要隘凋零,兵将无轴,民不聊生,我会帮你们一战消除近忧远虑’,这句话,只能是说给旁观群众嵬名令公听的。”人群散开后,孙寄啸说起这个细节,“蒙古军听出主公心思,定会与主公争他们的支持,去寻瑕伺隙。一不留神,打准了主公。”

    “是我的疏忽。”林阡如是归罪。

    “终究是人心难测。咱们拼力削弱蒙谍,想不到从他们那儿冒出‘夏奸’来。”辜听弦摇头苦笑。

    “因祸得福,如今,令公身边一片清朗,缺点浮现也能对症下药。”林阡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万幸伤亡甚少,适合实现中策。”

    “哟,还有中策?”嵬名令公把还在滴血的刀归入鞘中,冷冷抛来一句。

    “中策说来就来了,我适才‘吐血’时,就已在对他们挖坑,只是,令公还会和我一起打吗?”虽说胜败兵家常事,但林阡也怕嵬名令公输不起。

    “打!既下了你这浑水,怎么也得搅高兴一次。”嵬名令公还是没给林阡好脸色,“你既知我的兵没醒,那就给我看看,怎么让他们醒。别光顾着说大话!”摔袖就走。

    “咦,师父,你对他,不是‘手到擒来’的么。”辜听弦惊讶地问。

    “你……擒拿手练得怎么样了。”林阡发现阿绰在不远处练刀,为了师父的面子,顾左右而言他。

    “啊,师父也教擒拿手吗。”阿绰满眼崇拜。

    “今次你受伤甚重,要少练些。”林阡按住他肩。

    “哎,我们真没用。”籍辣思义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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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廿八,盟军首战惨败,西夏“义军无用”和“官军无能”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赤老温意气风发,向南又迈进数十里,先将义庄焚毁,直逼黄河防线。

    蒙古军士气已到最盛,自不必再等二月初二。

    林阡退无可退,与之在黄河岸边南北对阵。

    放目远眺,蒙古军一望无垠,不愧十数万之称,再看背水安营的林阡,只剩孙寄啸一个没受伤的帮手。

    “蒙古军有投鞭断流之势,而我军,唯破釜沉舟!”

第1980章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大漠与黄河之势使山岳潜形,刀枪与甲胄之光令日星隐曜——

    正月廿八,数万蒙古军南侵,千余盟军背水一战。

    皆有残损的孙寄啸和赤老温,剑刀从山顶纵向斗到山脚,一路排风宕云,不知离主战场几多远也。

    同样属于主帅的林阡和白玉京,则横亘于己方阵营前,以身划界,纵使彼此斗得是天昏地暗,都始终未离开过这一处难得开阔的战场平面。

    尽管他俩状态都不在最佳,到底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霸刀悍然似雷电,饮恨清寒如霜雪,卷起百十里沙石混走、草木乱飞,愣是教哪个敢死队也不敢送死,

    于是乎几万人沿黄河布阵却布了个寂寞——一动不动聚精会神了将近一天!

    直到这昼夜交替之际,白玉京的霸刀才总算出现个破绽,被林阡敏捷洞察、饮恨刀趁势驱入,白玉京一惊应激,袖中竟全是硝石,林阡忙于接他的“天上下刀”,无暇顾及突兀燃起的紫云青烟,眼看就被这波意想不到的偷袭推出平地,极速坠跌,  也引得战场急剧倾斜——

    “不好……掉水里了?”足尖一点,虚立河浪,  林阡灵光一现,  笑,  “刚刚好……”果断反手引潮,一边极速浇灭了寻来烧他的火蛇火龙,  一边迅猛轰击向原以为乘胜追击的白玉京。

    攻守相易?却见白玉京凌空而上,魄力非凡地踩碎这连番水攻,真气运足,  袍鼓刀厚,血影碧光齐推到林阡头顶,竟是霸刀第四篇到第六篇连发。

    超常发挥,攻守再易?还是被林阡预判正确,蓄势含劲久矣,  执刀迎刃而解,  强招迭出正是“水浮天地寄虚空”“波上莲花水中月”。三兵四手交错,  岂止黄河水被卷入?万物不分,  鸿蒙混沌。

    “他二人刀法,都是‘山不让尘成其高,海不辞盈有其阔’。”昆仑掌门赞叹不已,“虽然都是包罗万象,但相比霸刀七篇,饮恨刀更为清澈、通透。”

    “我曾和仁多庄主一样蹊跷,  盟王以前内力真是零吗?如今信了。”野利家主说,“内力为零,就是率众无数……”

    可惜仁多庄主却在义庄被焚时,因抢救物资而陷于蒙古兵阵,  至今下落不明,  无缘得见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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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不可避免又回到了义庄擂台上的决胜之招。当林阡“肃肃凉风生,  加我林壑清”“寂寥天地暮,  心与广川闲”诸刀纷至沓来、前堵后拦左封右锁完全不给白玉京出刀机会,白玉京再难攻击、不由得冷笑一声:“就这么不敢看我的第七篇?”

    有个现实说来好笑,  昨日擂台上林阡之所以能妙手偶得饮恨刀第十八层之稳态,正是因为他排斥看到霸刀七篇最后一篇的悲痛欲绝,所以宁可以囫囵吞枣的形式,三下五除二把白玉京砍翻在地。

    “手下败将,  为何要看?”说话间,林阡凌厉劈斩,  将白玉京四面连击的刀气,精准无误地到处砍断。火把下,黄河上,万物通灵般呈现一番风起云涌。

    “不想探清,尊夫人战死前,有否遇见过我么。”白玉京笑。

    林阡心中一颤,脑海中穿插过这两日盟军也在猜测和流传的两个关键词,“内力极高的老者”,“不知来历”,长久以来蒙古军谋杀吟儿的剧情都断断续续、不能串联——在李全之后、哲别苏赫巴鲁之前的那个连吟儿都分辨不出的强者,会是他吗!

    “会是我吗?”白玉京抓住战机瞬然反杀,刀影猛掠长河,掀起层层巨浪,齐往林阡席卷。

    在发现嵬名令公被林阡藏兵之前,蒙古军是按照“林阡毫无胜算,只能凭武功出奇迹”来备战的,自然从一开始就把他的武功看作算计的重中之重。“林阡的饮恨刀,一边创新,一边巩固。创新一层,魔一次;巩固一层,佛一次;但,十八层似乎不一样,佛魔一起到刀上……”

    如果林阡的刀法能多几次既强又稳,那世间高手们是半点奋起直追的可能性都没了;趁他的十八层才刚在擂台上出现过一回,趁还有个白玉京能望其项背甚至打平,这两日,  蒙古军大可不择手段来拖垮他的状态——那么,什么事能让半只脚踏进佛门的林阡不再气定神闲?

    正是白玉京作为林阡的对手,  在林阡打得不可开交完全没脑子细想的时候,  主动承认自己是林阡的杀妻之仇!

    “是不是你,  你都得死!!”林阡双眼通红,  真有走火入魔迹象。

    话音未落,  双刀暴起,河面剧烈炸裂开来,激得冲击波纵贯天地横扫全境。适才白玉京掀起的“巨浪”,霎时沦为涓涓细流。

    “何人不死?”白玉京笑看林阡被霸刀第七篇干扰心境愈演愈烈、轻而易举就中计入了自己刀局、徒有这毁天灭地的声势却满身破绽……眼神一厉,遽然收网,一刀毫不留情地穿云破浪扎进他胸口……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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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顯“轰!”腥风血雨间,惊涛骇浪间,不止林阡顷刻被卷入漩涡,更还有旁观兵士被赫然震飞。

    白玉京正自松一口气,忽听得“啊”连声惨呼,好像不是为了无辜受害,也并非预想中的敌军哭主,而是,

    己方兵将们瞠目结舌指着对面叫嚷?!

    循声而去,不禁傻眼,何时起,敌军竟走空了?!

    不是那种主将暴毙后作鸟兽散,而是蓄谋多时早已经井然撤离——

    什么时候的事!?难道他们是一早料定林阡必败,所以趁敌不备抓紧时间缩到南面克夷门内去了?难道,林阡他被推出战场是真,可极速坠跌却是演戏、为盟军转移视线和争取时间之用?难道林匪这背水一战,竟又一次雷声大雨点小,只不过佯进实退而已?

    奇怪的是,白玉京登高远眺许久,南面并无兵声……

    直到又有兵将在河岸边低洼处找到条隐秘的临时甬道,白玉京才知道林匪背水扎营确实是假——他们趁着这场吸睛的比武,悄然分批往北去了!起点,正是林阡最早坠跌处……“果然坠跌有猫腻……那么多人走,汝等竟一个没察觉?!”“当时都在看您乘胜追击,所以战场发生倾斜,何况,他们没多少……”人少的好处,凸显在这里。

    但林匪人太少,地形地势也不允许他们在这里对蒙古军前后夹攻,所以他们全体往北潜行了一段之后,向东,渡河!?可是……

    “他们有船?”蒙古军有三千人目前正留在后方的仁多义庄,处理昨夜胜战后缴获的物资,尤其舟船——

    黄河流经西夏全境,再往南去,越逼近银川就越窄,水流湍急,险滩无数,难以用它来运送运送物资,自也不能发起大规模水战。那位家大业大的仁多庄主,之所以准备战船战舰,应该是雄心壮志往北面较为宽阔的河面拒敌和运粮,可惜仅一天功夫,义庄就沦陷,船只也成了蒙古军的战利品,足以教蒙古军备未来之用。

    言归正传,盟军不可能有船,所以蒙古军才没预料到今夜战场竟陡然从陆转水,没有为此备战,也是尽可能的扬长避短。况且,对岸有更为险恶的山脉阻挠,林匪便算成功渡了河又要作什么用?

    “往南,是守。往北,是攻……”白玉京不像赤老温那般懂行军打仗,虽然一头雾水,却知道,一定有问题。沿岸紧追,开阔处殆尽,远远看到那些本该在南面抗拒己方之林匪,不声不响往东北渡河的远影只缩成黑点二三,白玉京心中油然而生一个恐怖想法,林阡必然还在,“他没入魔,是诈败!”相比战场,比武才是白玉京最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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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从点到线到面到立体,晚风中,天光下,浮现出林阡可恶的轮廓:“白玉京,你的第七篇,不过如此!我见过了,也克服了!”

    和其余盟军几乎看不清渡具不同,林阡用的是竹筏——和比武一样,为了吸睛,掩护众人北上。

    “你不信是我杀了尊夫人?”你,你不是入魔了吗!

    “吟儿她,不准我入魔。”林阡微笑,“所以我没有完全入你圈套,最后一刻以‘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护体,你没来得及看见而已。”虽然受了点伤,但也因祸得福,十八层被这白玉京练得愈发稳固了。这一层稳,他就更敢去黑水。

    孙寄啸守在林阡身边,也知主公刀法更稳:如果主公没动情,怕是连伤都不会受;但也正因差点入魔,才能有渡过此劫的机会。

    白玉京微吟那十个字的意思:水流悠远绵绵不息地流向远方,我气定神闲地驱马走在长堤上?林阡你在这险象环生的黄河比武里,得到这种体会,是开玩笑吗!

    “主公,我很好奇,白玉京的霸刀第七篇,名字叫什么?你那么排斥见到?”孙寄啸特意提高声音。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林阡笑声响彻山河,白玉京心里空荡荡地站在原地,这天地之大除了殿后的林阡之外居然没有一个盟军能被追歼!

    不对,孙寄啸?为什么孙寄啸会在这里啊!

    他和林阡事先约好了时间地点?难怪他孙寄啸要选另一个战场,蒙古军唯一的智勇担当赤老温就这样被调虎离山!

    那么林阡到底要干什么!

第1981章 黄泉渡·长风破浪会有时

    “中计!林匪向北去了!”赤老温被孙寄啸甩开后,醒悟匆忙赶回主战场,为时已晚。

    “放箭!还来得及!”白玉京下令弯弓迭射,并非都是强弩之末。孙寄啸知林阡务必先疗伤,执剑相护、寸步不离。

    “主公,河流凶险,  他们无法直追,我们再撑片刻……”孙寄啸边挑箭边紧张说,沿岸往北山险,弓箭手难以跋涉,而蒙古军船只准备不足。

    “很快便能同他再见。”狂潮中,乱箭下,林阡对孙寄啸淡定一笑。

    “林阡喊什么‘破釜沉舟’,那是他给我挖的坑!我本该想到——他那般心急,哪顾得上帮别人死守银川?显然是绕道去黑水救他自己的人要紧!也好乱大汗与我的心!”赤老温在白玉京面前摊开地图,指出林阡此番向北渡河的用意——抢滩、抢道!

    目前已属蒙古军后方的仁多义庄附近,有且仅有一个渡口可入内陆,林阡先由眼前从西南到东北渡河,再到某处从东南到西北渡河,便有可能绕到赤老温的背后,趁其不备撕开去黑水的缺口。

    “原来如此……”白玉京适才还蹊跷,对岸山脉艰险,林阡渡了何用?原来并不渡到对岸,穿过去又引回来?但就算林阡顺利抵达渡口、就算他成功绕到赤老温背后,也会因为蒙古军强盛而难以奇袭,终究只能避其锋芒、黯然离场,“不是‘攻’就好……”

    “他想得美,哪那么容易绕!”那“黄泉渡”战略地位不低,  即便赤老温曾误解林阡要破釜沉舟、没预料林阡会渡河北上,也在渡口通往内陆的“鬼门关”留了兵马扼守,虽说人数不多,但烽燧一燃还是能有极强的联动性,义庄周边近万蒙古军都可在彼处以逸待劳,林匪抢滩机会不到五成、更何况抢滩之后的抢道?

    “真舍得,这么多战马、防具,他一概不要了。”白玉京望着眼前的空营和来不及带走的各种装备。

    “他是赌抢滩抢道成功后、祝孟尝赶到与他会合。”赤老温说起沙漠外的防线,“所幸我安排了五千人在白马张网设伏,纵使祝孟尝有两万,以一敌四何惧。”

    “林阡既然弃械,果然并无船舟。那么,他们的渡具是?”白玉京耿耿于怀。

    “是浮囊……”赤老温略带失落在岸边捡起。这种羊皮吹制的特殊皮囊,他在义庄焚毁时见过,原以为是西夏兵士装水的器皿,直到适才望见河上漂流一两只过来,这才恍然大悟,  那玩意是西夏兵无船时渡黄河的工具!夹着它渡河,  上岸后盛水,一囊两用。

    尽管往北去河面开阔得多、礁石也相对少,  但林匪并非不用冒险,所以河上才会漂回一两只。

    这给了赤老温提示和信心——两边之长大于第三边,何况蒙古军向北有通路、兵马行进之速大于林匪在黄河上冒险迂回!那我们去增援鬼门关守军,完全有时间和实力截杀他们!那林匪抢滩机会一成都没!

    “林阡,以为我会被此计打懵,不敢追?或是猜想我会立即破银川,不拦你?”林阡,你已不求胜?可我赤老温,就连你心愿顺遂都不给你。

    “师父,您在此地休整,等我一同南下。”赤老温分得清轻重缓急,若被林阡抢滩抢道,岂不是遂了他的愿去黑水?若能除去或是确定能向北阻隔开林阡,则南面克夷门只剩西夏虾兵蟹将,银川根本就是一马平川、唾手可得。

    漂回岸边的浮囊确实是给赤老温的提示,可惜,那不是老天爷给的,而是林阡给的。

    林阡就是要坚定赤老温这份“我能追上林阡、去他的终点堵他”的信念,一来,把敌锋引到自己身边,二来……杀敌!

    “不是攻就好”?怎么可能不是攻?

    两边之长大于第三边,陆路之速大于水路,赤老温想得完全没错,但赤老温忽略了一点,有人出发时间比他早了半天!

    辜听弦呢,受伤退守了啊,西夏高手呢,义军无用嘛,加上有些义军中人混在了战场上,比如因为赞叹林阡刀法而露脸的野利家主、昆仑派掌门等等……然而——“今次你受伤甚重,要少练些。”阿绰何在?“哎,我们真没用。”籍辣思义何在?也没有蒙谍和夏奸能告诉赤老温了……

    西夏义军确实不曾练过兵,但打个埋伏又不需要懂领军治军,只需跟在辜听弦身后发挥出武林高手应有的水准就行。赤老温刚发现破釜沉舟是坑?怎料他林阡坑里还有坑——

    “我……确实太心急?果然不能急……”林阡吐血时故意表露自己很急,就是要让赤老温放弃本来的正确判断、误判他林阡放弃银川只求黑水。一旦赤老温决定去拦这个“心急抢道义庄、能被我军阻击”的林阡,便会被林阡一早就分出身边、插到黄泉渡鬼门关的侧翼辜听弦阿绰等人阻击!谁心急?谁被绊!

    那么,蒙古军驻扎在黄泉渡鬼门关的守军,如何竟未发现辜听弦阿绰等人的存在?除了仁多庄主,无人晓,义庄附近黄河河道有处下切,所以多出一条尚且不为人知的河滩。多出条路来,鬼门关焉能叫关?辜听弦神不知鬼不觉就绕到了守军背后。

    当是时,赤老温正赶往渡口与守军会合、准备对林阡击其半渡,倏然高处风云变幻,竟先遭到林阡的徒弟对他冲腰剪尾!鼓声雷动,枪戟林立,暗处不知涌出多少人,源源不绝!除了辜听弦阿绰之外,还有“为了抢救舟船而下落不明”的仁多庄主,他怎也在……

    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蒙古军措手不及,难免觉草木皆兵。

    谷饅

    实际西夏义军,总数不过两千,以一比十,辜听弦可曾怯场?拔刀出鞘,意气风发:“活捉赤老温!”

    朔风阴沉,乌云萧森,两万蒙古军不刻就死伤一千多人,浊浪滔天,血流漂杵。赤老温自己也筋疲力尽,万幸身边带了一支长生门高手,为首那个战力直追“五城”,这才帮自己对籍辣思义和阿绰抗衡。

    这两个少年“受伤严重”原是夸张,战意与河流一般汹涌。籍辣思义长剑一摆,气贯山河凌空斩,长生门高手翻身闪过,一道弧光应声出,勇不可当将赤老温护得泼水不入,更凭内力之深厚转守为攻,见状,阿绰奋不顾身挺刀而上,拼死给籍辣思义撑住攻势:“籍辣老兄快砍!”

    “这么打法!不怕死吗!”赤老温躲后面连滚带爬,深知阿绰这是只攻不守、宁可与长生门同归于尽。

    “怕什么!天下人又杀不尽!”两个少年异口同声决绝说,这话实打实地打在赤老温心上,脸上——

    这话是若干天前在黑水,长生门的人问赤老温,当真要屠杀这么多民众吗?赤老温自己的回答。

    叹只叹文字博大精深,同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从不同人口中说出,竟是截然相反的意思和感情。

    蒙古军焚毁义庄,原想烧完他们的最后一点士气,结果,烧出了忍无可忍的怒气。

    赤老温,看你杀得多,还是我們出得多!

    为我国民,报仇雪恨,哪怕用命!

    震惊,震惊到长生门人身首异处在面前倒下,震惊到刀光迫在眉睫血都溅开了,赤老温都还愣神,差点忘了跑……

    “我顾此失彼,只知林阡可怕,忘了这些人韬晦……”

    可这才是序幕而已,慌不择路,好不容易逃上船,幽暗昏惑之境,终于来了那个、那些、赤老温原想守株待兔的人……

    仁多庄主早先探索到踪迹、等候主人解救的大小船筏,这一刻满载兵士出现在该有的战场,旗帜翻空,鼓角争鸣,每艘都似浴火重生。他们跟随林阡孙寄啸而来,不是百转千回奔逃来,而是乘长风、踏破峰峦重叠!

    “仁多庄主,如你所愿,黄河水战!”林阡仍是气定神闲,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又再见了,赤老温。”

    “我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你故意让出仁多义庄,就是为了让黄泉渡成为我的后方……”赤老温捋顺了剧情,论骑兵,蒙古军攻无不克,论水战,蒙古军毫无优势。

    “错。是为了让黄泉渡成为你的死路。”林阡目光深邃。

    “勿要乱了阵脚!他说大话而已!”赤老温适才没有不顾林阡而直接南下,既是因为见不得林阡去黑水,也是因为打银川时不想留一个未知数在身后;如今意识到林阡的心急原是假的,原是想在义庄此地打伏击、追击和前后夹击……虽然接受失败,赤老温毕竟也身经百战,迅速调整状态,没被林阡吓怕:“林阡计策固然好,可惜,现实教他失望——有长生门人力挽狂澜,他在黄泉渡对我造成的损失,并不多!”

    赤老温还从失败中梳理到两个关键信息:一,林阡在北部黄泉渡,辜听弦和西夏义军也在鬼门关的伏兵中,那么南部克夷门守关的夏军只有官军而已,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少!二,林阡对西夏人不是画饼、他一定不会舍弃银川,所以赤老温有的是破局对策,那便是——攻敌必救,乱敌之心!

    “我在这里阻林阡!告知白门主,立刻南下!”

    在昨夜嵬名令公被副将出卖而惨败之后,赤老温曾授意散播舆论,称“嵬名令公是诈降林阡、和赤老温串谋要围杀林阡,若非十三翼来得快、林阡早已肝脑涂地”,说得半真半假,总能对林阡和嵬名令公离间,这也正是赤老温的备战之道。虽然林阡并未与嵬名令公一拍两散,但眼看这次官军也没挑大梁;那一厢,官军无能,自我否定,怕林阡看轻,对林阡也未必亲厚。

    林阡向北渡河后,不管嵬名令公信不信他还会回来,都一定会立刻向南退守升入一级战备,然而可惜,夏军的长城破落不堪。“收缩战线,我身边还剩一万多精锐可用,不至于不能将林阡阻隔;师父的两万也完好无损,嵬名令公麾下夏军,能看的,三千而已……”只要赤老温能反向拖缠住林阡、使白玉京抢在林阡回援前对嵬名令公长驱直入,则蒙古军既能攻破克夷门,也可挫黄泉渡林匪锐气,双管齐下足以反败为胜!

    更妙的是,夏军和盟军的藕断丝连也会因此走到头,“林阡自私北撤,导致克夷门失陷”将深入人心、遗臭万年,对于蒙古军功在一时利在长久。

    且看林阡弄巧成拙、竹篮打水一场空!

    ps:1980-1982这三章我都画了地图,有兴趣的或者看不懂的可结合地图看。

第1982章 苏白音沟·三千铁鹞破蒙骑

    欲取银川,赤老温的上策,自是合兵四万、并敌一向。

    多出林阡这个变数后,赤老温不得不分兵向北。之所以教白玉京原地不动,主要还是高估林阡,防止他超乎意料逆势奇袭、万一自己拦不了?抑或他抢滩不成狗急跳墙、饮恨刀杀疯非要白玉京救场……

    但此刻, 既已确认能与林阡陷入僵局,并且“攻敌必救”是破局之法,赤老温便嘱咐休整后的白玉京采取中策:率两万蒙古军,即刻南下克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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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山对峙,中通一径,悬绝不可攀。

    这克夷门所在的苏白音沟,坐落在银川东北的黄河最窄处,蜿蜒十余里,上方多是峭壁,沟底较为平坦。西夏兵马、辎重从此出,便可入鄂尔(和)多斯草原与敌战斗;而为了阻敌进入都城,自要在山与河之间修筑长城、城池以拒,这些锁钥,统称克夷门。

    理论上,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惜,洪水、山崩、风雨,将几个最关键的枢纽冲刷腐蚀。不同于昔年的南宋淮河因为过分安逸而失修,这克夷门,恰恰是因为前两年西夏刚被蒙古洗劫、宫廷政变朝堂未稳而来不及修。

    眼见为实:对敌人, 漏洞百出;自己人,无险可据。若趁这克夷门失修速战速决,蒙古军取银川易如反掌,否则,一段时日后等夏军修好,就算蒙古军和林匪合作打银川都会千难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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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夜破关,摧枯拉朽,一路弱旅,不足以看,“我的霸刀,该有第八篇了,人生第八苦:克夷门之荒废……”白玉京几十年来第一次出现修订刀法的念头。

    正自叹惋,咻一声响,一颗不属于己方的信弹倏然划破天际,由于突如其来、照得人睁不开眼,缓得一缓,白玉京隐约看见,本不该有立足之地的两边峭壁,居然掩蔽了雄兵、几万?!

    “何时补筑、增筑?”白玉京视线逐渐清楚,遥望峭壁竟有城墙,暗叫不好,

    战前刚侦查过的破败景象历历在目,适才经行的关卡也确实形同虚设,可峰回路转,怎就在此时、此地、好像出现了完整的防御设施?而且还懂得伪装,不显山露水时不被察觉,一显山露水就杀伐决断,

    像极了那个人的风格,微乎无形,神乎无声……

    “蒙狗,听过克夷门最适合打‘口袋战’?”熟悉的声音回旋于头顶,原是嵬名令公。

    “是……几个时辰前抢修?!”白玉京没看到口袋地形,却仿佛看见林阡的脸:西夏“义军无用”,那就埋伏去吧;西夏“官军无能”?那就补路去吧!

    岂止林阡负责吸睛,他的盟军、西夏义军,都吸睛!回溯几个时辰之前,林阡为什么不采取“诈败后直接、亲自回克夷门”、把辜听弦阿绰籍辣思义等人也合在一起?首先,西夏官军没充裕时间修关,其次,盟军和义军不熟悉克夷门反而更适合黄泉渡,最重要的是,那般状况下赤老温和白玉京一不会分兵,二不会心切,三一定警惕,

    怎会像现在这般,轻易犯这种被诱敌深入的兵法大忌!克夷门只留嵬名令公一个,白玉京会觉得,守不住关,再正常不过;而赤老温先猜林阡心急去黑水、中计后笃定林阡会守银川、那么攻敌必救准没错、所以兵贵神速,一晚上心理的反反复复,全被林阡算了个明明白白,甚至连赤老温会教白玉京暂时顿兵都了如指掌!

    将蒙古军这般削弱过后,克夷门之战对稍有实力的兵将,何尝不是开卷考、送分题。

    “坑里还有坑。连环第三坑。”原来如此,林阡只是前菜,阿绰籍辣思义是冷菜,嵬名令公才是热腾腾的汤菜!成败只在,嵬名令公有无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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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帅帐分弓,与职位无关,昨晚冲前面、险些战死的,都退居二线养伤;冲得慢的、缩后面的、不敢正面交锋的,都随你去克夷门修关、待敌。”战前,林阡对嵬名令公说。

    “只有不到一万兵可用。”嵬名令公算出个大概。

    “兵不在多而在精。”

    “都是弱兵。”嵬名令公呵呵冷笑,就算蒙古军如林阡所愿、分兵来,弱兵们也全是炮灰;万一蒙古军没中计,四万一举南下,就算强将也挡不住,“心真大,还想既修关又待敌?”

    “凿山开路,有民众智慧就够。”林阡笑着说,尤其大月氏城民,给我们不少技术支持,“你手头上的兵,都经过严格训练,独缺乏施展场地。先修筑堡垒,他们有了底气,自然就醒,全是强将,信我一次。”

    “等弱兵们醒过来,我的三千铁鹞子,可以派上用场?”嵬名令公半信半疑,不愿强将们躲起来养伤。

    “自然。”林阡笑,“压轴可好?我也想看‘三千铁鹞破蒙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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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惊魂一瞬,白玉京声音发颤,“撤!”

    蒙古军以为西夏义军只是凑数西夏官军只是造势,上一战表现也确实是,那却是蒙古军对这一战的思维定势!

    嵬名令公如何允许他们撤,白玉京一旦进入口袋,信弹一升话音刚落,大小旋风砲一并开射,电闪之间,纵石如拳。

    球型砲弹夹杂箭矢居高临下,打得蒙古先锋人仰马翻,嵬名令公令旗再挥,山地作战部队由上而下杀入敌阵:“前二后五左三右一,分割,合围!机动十人,穿插、剿杀!”

    敌乱,三千铁鹞火速从沟外平地上追堵上来,千马万钩,声势浩荡,对准了蒙古军的背后,再冲……

    如是,砲兵弩兵步兵骑兵配合,左濡右染,前仆后继,殊死奋战,如滚滚黄河阵阵波涛,倾轧向号称无往不胜的“十数万”蒙古军,场面白热……

    “盟王真乃神人也……”西夏军久未胜仗,打得大汗淋漓、乐此不疲。

    “林阡孤陋寡闻,只知铁鹞子,不知泼喜军、步跋子。”嵬名令公自豪地说着麾下兵种,继续嘲讽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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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军不会知道,甚至,嵬名令公自己的麾下也不一定知道,其实很多地方都没修好,还是破破落落摇摇欲坠,否则白玉京也不会中计。

    是啊,半日的时间,能抢修多少?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那为什么会打出“完整防御体系”的感观来?对敌人,是视觉欺骗、心理催眠,让他们先轻敌后重敌。而对自己人?如林阡所言,哪怕给立锥之地,有了底气,自然就醒。治众如治寡,治军如治民,即使抢修得并不稳,站稳了就能战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话最重要的字从来不是关,而是那一夫。林阡还说,是这些人和长城、城池一起,统称克夷门。

    “什么画饼充饥,哼,这是望梅止渴吧。”嵬名令公嘴角藏一缕笑。

    四境萧条处,终于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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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纷纭纭,混混沌沌,奇正转化如圆环旋绕,

    克夷门这大口袋套着西夏兵阵小口袋,使白玉京领军左冲右突也杀不开个血路,山河险峻,容易自损,他也不敢随意发挥武功。

    白玉京颓败之际,赤老温这支何在?

    正被林阡激水漂石、雄鹰捕雀!

    林阡上策是把四万蒙古军都调走和伏击,但自知不太可能,便希望自己能把赤老温一击即溃,再南下堵到白玉京身后、与嵬名令公夹攻,奈何长生门太强,又未遂;中策则是自己与赤老温陷入胶着之际,由嵬名令公打败白玉京的捷报来乱敌之心,打破僵局。

    下策是嵬名令公让林阡失望,林阡却对孙寄啸说:不可能失望。

    是的,蒙古军以为嵬名令公是我的必救,但我相信,他会破局,反过来救我。

    “全军大费周章,就为了等那个性格讨厌的嵬名令公表现出色?”孙寄啸看不惯。

    “将领有点性格不是很正常吗?并不讨厌,还有点可爱。”林阡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真那么有才?”孙寄啸狐疑,“可是,我們信他,他信我们吗?”信我们往北只是战术,往南才是战略吗?信我们会破釜沉舟帮他们守护银川吗。

    “我跟他说,我的刀,虽然贯通陇右河西,却没有疆域,只有山水。他会懂。”林阡说。

    “行,那就走中策,我舍命陪主公!”孙寄啸笑。

    赤老温反向拖缠林阡?可那也是林阡的阻北打南。还好有白玉京可以南下?那只是林阡的围师必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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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啸,无需你舍命。再见,赤老温。”嵬名令公给力,中策果然胜出,林阡便也突破了赤老温封锁,不需要回援嵬名令公,而是轧着败军去与之会合。

    如梦初醒的赤老温,不得不接受自己的下策、也就是眼前这现实……

    此战涉及三处,

    开阔处,“林阡口号响亮却偷偷北上”——可惜那地方,人数和地势都不允许林阡对蒙古军前后夹攻。

    黄泉渡,“林阡妄想抢道去黑水,我这就去阻击他”——有辜听弦和仁多庄主先下一城,林阡走水路到鬼门关,能实现小范围的前后夹攻。

    克夷门,“林阡原来还是意在银川……打克夷门,快,攻敌必救!”——林阡以义庄为北部起点、以克夷门夏军为南部终点,造就了大型的前后夹攻现场。

    背后怎么可以只绕道?背后必须包抄。

    对西夏军,不打怎么知道自己强;对蒙古军,不打怎么知道自己弱。

    林阡啊,那可是个说十几句话都不会变一个字的主。赤老温你不让他夹攻,强行把他的上策打成中策是吧?他的包围圈,强硬地对你越拉越大!转眼间,你带来的所有人,被他一口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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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兀剌海城和克夷门,历史上都有争议,本书斟酌再三,前者选择内蒙后套地区(一说甘肃省内,弃用),后者选择银川东北方位(一说银川西北,弃用)。照旧,地图画在评论区。

第1983章 白马·叠鼓遥翻瀚海波

    廿九天明,四万余蒙古先锋全军覆没,赤老温重伤被俘,白玉京仅以身免。

    盟军从“潜逃”开始,舍不得战马装备套不住敌;到围猎结束, 战马、装备,绕一圈不还是林阡自己的?“我还真就不舍得!”林阡笑抚爱驹。

    “师父怕甚,真要是肉包子打狗,我再给你因‘包子’于狗。”辜听弦说,临阵夺敌人的马、抢敌人的装备,那不是盟军的长处嘛。

    会师之际,阿绰笑逐颜开:“我现在才醒悟, 师父的练兵不在战前,而在战时!”克夷门示虚诱敌之计效果逼真, 是因为一开始西夏官军当真心虚;而如何杜绝假戏真做?官军只缺勇敢素质。这勇敢素质,是临阵靠“修关”练出来的;从不缺组织纪律的西夏官军,如久旱逢火星,一触即燃!自己都没料到,会打这么好。

    籍辣思义点头,认真归纳总结:“盟王廿七的原定计划,是用辜孙二位前辈‘打乱’蒙古军,以我王师‘打动’蒙古军,修关还在战后;奈何战败,廿八易策,变成了边修边打,两个战场遥相呼应,勠力同心竟‘打垮’了蒙古军。”辜听弦和孙寄啸听着“二位前辈”先是一怔,颇觉受用。

    嵬名令公却连连摇头:“何以‘易策’竟比‘原定计划’好?说明他林阡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孙寄啸皱眉,还未发作,阿绰就已带头护起师父:“嵬名令公, 会说人话吗?若不是你副将告发,廿七就打完……”

    “阿绰, 想进官军吗?”“跪下求我我也不去。”“阿绰不去,我也不去。”“籍辣龙首不去,我们都不去……”“好个昆仑派,谁稀罕你们回来?!”

    虽然充满唇枪舌剑,但经此大胜,官军义军面不和心和,林阡难免欣慰,可算完成了克夷门射戟的初衷:“喜于见到,西夏王师,虎踞鲸吞,西夏武林,龙吟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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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清晨到傍晚,蒙古军屯驻在义庄、或张网于白马的万余后军,陆续被包含西夏军在内的盟军击杀或俘虏。

    林阡战线向北推移不少,无敌可拦。但令谁都蹊跷的是,他一直没和祝孟尝孙思雨会师。

    赤老温倒是在狱中和原先奉命在白马伏击祝孟尝的长生门人“会师”,这才知道林阡对于这五千人的潜藏地点掌握精准,恍然:“祝孟尝人没到,虚空中反而助林阡对你张网。”哎,最高明的猎人总是以猎物方式存在的。

    “这般说来,‘长生天’是在被林阡肃清?”

    “是吧……”赤老温嗟叹,这一局,用于拦锁林匪援军的五千人和蒙谍天脉竟一起沦为废棋!

    “废棋”?好熟悉的关键词,成吉思汗在黑水打败宋金联军时,曾将用于拦锁蒙古援军的海上升明月化作废棋。

    所以,纵观全局完全是林阡对大汗的反击?黑水镇燕之战,大汗策反完颜彝完颜瞻引发“内讧”,对应的是林阡此战收服籍辣思义嵬名令公的“外联”;大汗凭“屠杀民众”造势,对应的恐怕是林阡“擂台立威”;而赤老温白玉京克夷门被关门打狗,像不像越风李君前在逍遥峰的水泄不通……不,不是反击,是教育呵。

    赤老温和那麾下没说上两句,就被各自关押,自此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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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末,远在黑水的蒙古军获知噩耗——林阡没说半句大话,正月末,他声势果然已到黑水,亲口告诉成吉思汗!

    事实上,成吉思汗在收到赤老温第一封信、得知林阡意外出现在白马而窝阔台林陌被俘时,就已经相当惊诧,一来林阡比他想象中淡定,二来他意识到,木华黎作为示踪之物,必会让林阡重视起银川。

    收到赤老温第二封信也就是“林阡擂台立威”以及“我与师父继续南下,过黄河,打银川”的军令状时,成吉思汗更吃惊:“如何能打?让他停下!加急送信!”

    赤老温向来勇谋兼备,白玉京刀法冠绝天下,他二人无懈可击的搭配,是成吉思汗第一封信后没有动作的缘由。可惜,他没算到林阡那疯子会在擂台上废了赤老温的武功砍了白玉京三个爱徒,点燃了西夏武林也烧焦了全体蒙古军。

    加急?也来不及了。这段时间地玄黄正在重组、长生天也在盟军潜伏,仅靠天脉第二级递送,这封信最快也要正月三十才能到义庄前线。一旦赤老温白玉京脱缰,义庄会变为后方,则通信更慢,这一点也很难不被林阡利用。

    “大汗,赤老温怎么说也身经百战,这么大的人数优势,会输?”忽必来不理解,还没打,为何要制止?

    “林阡有了西夏武林就必将有官军。这些人的存在,影响的不只是战期,还有攻守之势。”大部分人都觉得林阡说“林阡双刀在此候”是孤注一掷的立威,成吉思汗却注定不是那大部分人,他看得出,“半狗不敢过黄河”不是想吓退而恰恰相反是激将,赤老温只要被唤起血性就是对林阡正中下怀。

    “攻守之势?易也……”忽必来暗暗心惊。

    “不错。林阡一旦出现在白马,势,就变了。缺主心骨的西夏人,和刚好缺兵的他,如鱼与水,迟早合作,武林人先,官军在后。”成吉思汗说起第一封信和第二封信对应时间点,“擂台事件发生,赤老温只要留存过黄河和打银川的念头,都易输。想过河,便逆水行舟;越深入,越一败涂地;心越急,越撮合他们。廿七后赤老温最好的对策,不迎战,不攻杀,全力防御,沿白马-后套-北龙首山-黑水布局,阻止林阡疾攻黑水,同时持续分化西夏军。”

    事实上,第一封和第二封信的间隙,赤老温确实在做分化西夏军的筹备,如果不冒进,还有机会与林阡沿黄河僵持,通过人心战场把势给慢慢扳回来,擂台上不慎暴露乔装只是个小挫折,为何就不能将离间分化坚持到底!

    “我懂了,赤老温上策是封堵,逼得林阡煎熬、出错。中策是退守,林阡再如何强悍,也尽力使他无法抽身。下策是……”下策即第三封信所述的现实战况。彼时忽必来已奉命抵达前线,前线却不是本来的前线了……

    “对于林阡而言,不管他是二月初一被动,还是正月廿七就主动,没差别。赤老温一旦决定攻杀或接战,怎么打都是必输,因为他的打法、他的心,会被林阡恣意调动。第一次因为出了夏奸才和失败擦肩,却没珍惜,终于第二次完全掉入林阡的陷阱。”木华黎刚带轩辕九烨和莫非抵达黑水,悔恨自己未留在赤老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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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中反省,赤老温午夜梦回总能想起这些片段——

    “林阡妄想靠吓退我们达到他一劳永逸的目的。”“西夏武林,会否是林阡对官军的跳板和对我们的障眼法?”“林阡显然是绕道去黑水救他自己的人要紧!”“林阡,以为我会被此计打懵,追不上?或是猜想我会立即破银川,不拦你?”“林阡原来还是意在银川。打克夷门,快,攻敌必救!”

    这些日子,赤老温你一直猜他战期、猜他武功、猜他动作、猜他对银川黑水态度,唯独忘了,你为什么都要去猜他在想什么!

    而不是他猜你?!猜你对西夏武林动了什么,猜你对西夏官军许了什么,猜你和大汗在交流什么!

    岂止赤老温,还有白玉京。就因为那“微乎无形,神乎无声”是林阡风格,所以白玉京轻信西夏军几个时辰就能修关,就因为白玉京措手不及,所以西夏军才从最低点反弹飙到顶点!这场胜仗,虽说是经了林阡的手,却是蒙古军亲手送给西夏军!

    那日擂台腥风血雨,一句“林阡双刀在此候,半狗不敢过黄河”横扫全场纵贯心肺。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他用兵任势的能力,该是直追大汗了……”赤老温悔不当初。

第1984章 后套·勿谓赌本不厚也

    成吉思汗看到赤老温的军令状后便教忽必来协防,然而那时候仗已经打完,忽必来终于变成了独自防守挑大梁。

    “也好,林阡这般的强敌,适合你磨炼战法。”收缩阵线的唯一好处是, 蒙古军隔空交流总算没那么慢。

    “大汗,末将一定只守不攻,能拦他多久是多久!”忽必来立军令状。不过,正月末,与他对垒的还不是林阡本人——

    “我只是要你冲过去救黑水,为后续援军杀出路而已”,这话是林阡对辜听弦开玩笑说的, 却是由“母的辜听弦”孙思雨实现了——祝孟尝孙思雨两万盟军怎可能是走过场?南部既胜,不必东援,转道北上,去后套平原等主公,一并西进!

    “长生天,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忽必来难免愤怒。黄河之战,赤老温和大汗通信居然要三日之久!凭何海上升明月七零八落的关键时机,天地玄黄居然要让赤老温黑灯瞎火?!

    蒙谍天脉所藏匿的盟军,一直受孙思雨的管理调动。在发现对面不是赤老温而是忽必来的那一刻,“长生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整场黄河之战蒙谍都被林阡排除在外、以致毫无建树!

    而且,由于林阡是先手,长生天不知自己是否已被锁定范围、范围多大,会否被用作反间、是否已被用作?从大局出发,居然还只能暂时蛰伏……同样地,正因这些天脉成员措手不及,他们很难采取“主动设计替罪羔羊”“散播谣言扰乱军营”等曾令林阡忧心的手段,所以盟军这场“悄然肃清”的暗战万无一失、后劲十足。

    多事之秋, 雪上加霜, 天脉在蒙古军内部负责帮忽必来送信和侦查敌情的第二级王牌,竟也教初来乍到的林阡给一刀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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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廿九,赤老温“十数万”赌本全送,二月初一,忽必来也有吃力迹象,“黑水与克夷门的两军俘虏交换”俨然提上日程。

    向来如此,战场打得出色,才有资格谈判。如此一来,曹王和徐辕的压力自然缓解不少。

    而林阡,岂止拥有赌本?还有……他自己都未必料及、滚雪壮大的实力——

    虽那时他已率众马不停蹄到后套平原,夏帝使者仍一路追来要求相见。

    “呵,仗打赢了,这帮人冒出来捡漏了?西夏原是有皇帝和大臣的么?”孙寄啸一听就觉得可笑,如果你们早点没那么怂,何须仁多庄主毁家纾难?

    使者名叫阿沙敢不,对林阡毕恭毕敬地解释为何朝堂没增援嵬名令公:“不能怪京师戍卫军懦弱。毕竟前几年被国师一战就打灭了不少,也怪国师夫人红颜祸水……”

    林阡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瀚抒和吟儿,一怔,苦叹:“那倒也是我的债了。”

    “怪我大哥和主母,那可曾怪过夏帝?!”孙寄啸为了不给林阡添乱,这话没当着那人面说,“前几年夏帝做郡王时,先帝低声下气求他,他宁可顶撞撒泼,也不肯出资修关,只想着趁人之危抢皇位!”

    “一报还一报。”辜听弦冷笑,“夏帝得到皇位的今日,不知要低声下气求谁出资。”西夏贵族富商不少,战争来时,钱财却捂着掖着,都留着给蒙古军花吧。若非仁多、野利是将门之后,若不是大月氏城民刚好送了盟军些珍宝,克夷门之战怕是要“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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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之子李德旺也自发赶到,据说和瀚抒、吟儿都曾交往,所以一见面就对林阡以熟稔语气:“盟王之所以击败赤老温,是‘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德旺受益匪浅。”

    “听闻我们在黄河杀敌当晚,有一路蒙古军以为赢定,妄想从东北运送物资,被威福军一举歼灭,我猜想,那一战有王子参与指挥?”林阡一听就猜到。

    “盟王见微知著。”李德旺笑说,“与盟王遥相呼应。”

    “有这回事?”辜听弦这才对西夏朝堂有所改观。

    “寄啸,你先前说错了,西夏军不是来捡漏,他们都是盟友。”擂台立威时,林阡曾说过,要等赤老温回去点兵布将,整整齐齐到黄河岸边等盟军一举歼灭——“盟军”,可不止当时的金宋联军,还有西夏义军,和王廷各大军司。

    “是,西宁军司、甘肃军司、白马军司、威福军司,都愿与我们交好。京师戍卫队,至少愿意呐喊。我们打黑水,可一往无前,必势如破竹。”辜听弦听了林阡的话,也搭住孙寄啸的肩膀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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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沙敢不除了见林阡以外,也顺道见了嵬名令公,奉夏帝之命给令公封赏。

    “谢圣上隆恩,右厢军自会守得克夷门一片安稳。”嵬名令公说,“不过,也希望圣上能发动贵族老爷们赶紧出钱把关好好整修。你们都看见了,克夷门失修的时候都这么强。林阡硬捧我做这一战的功臣,也是希望我们长久有自救能力。”

    “一定进言。”阿沙敢不回答说。

    “再不修好,谁给卖命?汉人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嵬名令公还在喋喋不休。

    阿沙敢不听出林阡对嵬名令公的影响有多大,心中不免也生出一股狂妄之气:“有林阡在,还有他铁木真什么事,叫个屁的成吉思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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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大肆屠杀,怎么给西夏朝野造成板荡,让更多的有志之士蜂拥来投,迫更多的城池守军不战而降?怎么去对西辽王族敲山震虎,别看林阡好像很强就跟他走得近。我铁木真,可是记仇的。”这是正月中旬成吉思汗黑水之战的最狠用意,却被正月末林阡的黄河之战力挫!义士、王族,居然全都跟他越走越近。

    除此,民众夹道,烹羊宰牛,更有甚者说,咱们的粮食,蒙古贼抢不到,我们都给盟军……“直接取白马、银川富庶之地,粮草比我方从国内调动方便。”当初成吉思汗打富庶之地是为了不劳而获,然而此番林阡既救银川,竟轻易得人粮草,更威胁他成吉思汗的后方——

    控制了黄河天险和桌子山脉,退可守贺兰山,进可入鄂尔(和)多斯草原、前套平原、阴山脚下,难道就不能反向威胁蒙古!

    “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占腹,下者占边,中者占角。”“主公这些天,看似离黑水越来越远,其实沿白马-后套-北龙首山一路过来,何尝不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曹王和陈旭都说,若是此间盟军强些就好了,完全可以和林阡形成一个以黑水为西面起点、以后套为东面起点的更大口袋。

    可惜此间盟军不济?无妨,比不过成吉思汗,那就稳扎稳打,候主公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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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主公是个奇人,正月中旬还传他一战损失三十万,正月末他就带着数不胜数的西夏义军和盟军的复仇大军浩浩荡荡杀回黑水去。

    然而,盟军胜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大,主公却常常藏不住忧虑,总教孙寄啸看不懂。

    主公有时会透露只言片语:“黑水不允许慢,但后套不应该快。”“当初在黄河,是因为惯着赤老温,他才没狗急跳墙屠杀民众。”

    “民众……”孙寄啸隐隐领悟。

第1985章 黑水·刀剑生风身从容

    二次进犯西夏的成吉思汗,如饥似渴汲取着攻城经验,给世人造成一种中规中矩打的错觉,结果却不按常理出招……谁承想,林阡也是一样的人?

    黑水军民蒙难, 赤老温欲过克夷门,万钧杀气直扑银川;林阡一人一刀劈开个生死关,这波死亡攻势奇迹般刹那旋回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曾以铁骑问:“江湖人物,如何适应战场法则?”然而林阡刀下,兵也好,马也好, 全是豆腐!

    林阡以嵬名令公为桥梁,对西夏各大军司和王族的走近, 不可能不被成吉思汗预见。倘使林阡反过去北侵蒙古——有什么不可能,昔年渭水之战,楚风流若不犯川蜀,怎会给林匪打陇陕师出有名?渭水,黄河,一脉相承,历史眼看就要重演——成吉思汗统一蒙古也才一年,今次入侵西夏调出了超出预算的兵粮本来也容易引起国内不安。

    喜怒不形于色、杀人不眨眼的成吉思汗,一直笃信,把敌人打得越狠,自己便站得越牢,转身就开始杀戮黑水境内的俘虏,一方面是为了杀鸡儆猴、压榨黑水以西的民众自愿奉送粮食,一方面则逼林阡不得不忘记北上的野心,以及,对现阶段正在西进的林阡攻心——

    屠杀民众,正是林阡节节胜利的过程中最担心发生的事。

    林阡, 你不得不来黑水,林阡, 你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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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木真,不必殃及无辜,他不会危及蒙古。夺了你的地,不如杀了你这人。”曹王通过谈判席隔空转告成吉思汗本人,“毕竟,你很快就将粮草不足,他已然先胜而后求战。”

    “王爷也这般态度强硬?会否更加激怒那究极屠夫……”回程中,聂云不无忧虑,她早已发现,虽然战事转圜、谈判压力骤降,但物极必反,才一日,难度又急剧回升。

    “聂云,林阡来得快,他铁木真会屠杀,林阡来得慢,他铁木真就不屠杀吗?”

    “……都会屠杀。”

    “错在林阡吗?”

    “当然不在。”聂云毫不犹豫。

    “我恐怕林阡道德感过于强烈,不得不给他做个示范:照自己节奏来,莫左摇右摆。”曹王不忘给林阡捎话——“勿担心‘屠杀民众,成吉思汗上行,忽必来会否下效’?你动刀,可比他动心还快!”

    “一往无前、闪电席卷过来黑水,也可以教忽必来不杀后套等地民众——忽必来来不及杀民众。”聂云顿悟。

    “这是林阡解救黑水的唯一办法。”曹王说,“他若慢,越风郭蛤蟆等人必死,再快些,才有生机。”

    “王爷今日来之前就知道,这次谈判会空前吃力,只是为了给贤婿做个示范?”聂云叹曹王苦心。

    “也不止。”曹王到僻静处取出竹节。

    “海上升明月……”聂云看曹王跟个细作头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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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翦”告诉曹王两件事:一、成吉思汗愤怒屠民是真,但与此同时从未停止武力建设,木华黎刚到他身边就着手组建砲兵,“每次屠杀民众,他都留下其中的铁匠木匠金将火匠,充作砲手,秘密训练。其中有贪生怕死、随波逐流、甘为驱遣者,亦有不少匠人,与他不共戴天,不愿被他奴役。可惜的是,玄翦一脉都在蒙古军核心层外,难以全面跟踪、彻底解救。”

    “这些匠人,身怀绝技,铁木真是死也不可能放的。”聂云说。

    “还得转魄才行。”曹王说,这部分民众,谈判走不通,只能悄然探、暴力救。

    情报之二:蒙古军可能有狗急跳墙举措。

    “这是何意?”聂云奇问。

    “黑水之战结束时,蒙古军号称近五十万,其中包含我方叛军十万,西夏降卒五万。白马之战,林陌被俘,我方叛军群龙无首,又有不少是我旧部,如此一来,几个能看?黄河之战,林阡帮守银川,必将名震漠北,西夏降卒,可堪大用?三十万蒙古军自己人,赤老温已送五万,忽必来带走三万,铁木真身边还剩多少?”

    “铁木真的声势是虚。”聂云领会,“比我们强,但不如林阡。”

    “黑水之战结束时,我方越风七万、郭蛤蟆和尚五万至今杳无音讯,李君前三万捐躯三千,宋恒薛焕五万捐躯五千,厉风行莫如赫品章五万捐躯两万、被俘两万……”

    “王爷……”聂云色变,不忍再听。

    “既定事实,不必逃避。聂云,‘被俘’的兵马并不多,推算民众约有一万。”曹王抽丝剥茧,拨云见日,“前面数次谈判,已经回来千余。”

    “我懂了,铁木真的赌本原来并不多。”聂云恍然,“这是我们谈判触礁的根由。”

    是了,成吉思汗手里压根没越风、和尚和郭蛤蟆!聂云想起当年河东魔门、害曹王和忧吾思失踪的“枕云台”,一个道理,虽然曹王失陷在魔门的地盘,可不代表曹王就被魔门捉住了,相反曹王当时还和身为敌人的林阡互相劫持!

    “但如果铁木真对越风、蛤蟆等人一直无法俘获,也容易造成他对他们更加严酷的封锁和打击。尤其越风身边,应有黑水镇燕大半的民众。徐辕、封寒、宋恒薛焕等人,已经尽力搜救,始终无法冲破铁木真、博尔术和‘十二楼’的铁桶包围。”曹王反而黯然,说起这狗急跳墙。

    “王爷不必忧思。林阡逼近之际,铁木真一定会有多少放多少筹码出来,到那时,就知道到底有多少还活着……”聂云急忙劝慰,却也知越风这支最揪心。

    从赌本看,成吉思汗和林阡需要打一个速度战:成吉思汗先捉住越风,便有可能威胁林阡退;林阡先抢到黑水外,便能威胁成吉思汗让步。

    但不管怎样,成吉思汗已经离初衷极远——他将林阡阻隔在外、迟迟不归的初衷,是为了击杀盟军、夺定西夏!

    或许换一个视角看,成吉思汗很可惜,黄河之战前夕,他优势那么明显,只是因为没拴住狗,就引起胜负交迭?但别忘了,追溯到黑水之战前夕,占优势的是林阡啊。连着看这两场大会战,不过就是江湖比武中两个绝顶高手的一回合——攻守之势易?攻守之势再易!

    “我们能做的不多。除了谈判,便是与转魄建立联络。”曹王收起神伤。

    不能随意与转魄建立联络,主要也是因为,这场黄河之战木华黎在途中似乎从未关注过,这代表蒙古方面尚未信任木华黎身边地玄黄三脉的新主,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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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任,未必是因为可疑。相反,木华黎一直在给莫非担保,说私底下调查过莫非数次,不存在任何忠奸问题,先前苏赫巴鲁、阿宓与他的互咬,顶多是争权夺利,俗称内斗而已。窝阔台也说莫非是个适合背后相托的同袍。拖雷更是和莫非称兄道弟。

    然而,就算是寻常时候,天地玄黄这个“黄”,空缺那么久也争了那么久,依仁台、彻辰、鲲鹏、苏赫巴鲁、阿甯、阿宓个个觊觎,最后居然都归了个初来乍到的莫非,他能服众?位置绝对不可轻易给。

    何况,现在是战时,莫非出身不好——虽然木华黎很喜欢这种“南宋叛将”,但是,成吉思汗不喜。

    这还不是普通的战时,这是“形势所迫,林阡将至”的关键时刻,如果面临决一死战,蒙谍里不能留存一丝林阡自己人的可能性。

    “大汗,‘转魄’已证实是阿宓那贱人,她临死前死咬着莫非和花无涯……”木华黎仍然笃定,莫非不是转魄。

第1986章 黑水·风前柳絮点人衣

    “你在白马怒杀阿宓,会否只是一时邪火?”成吉思汗怎能不洞悉木华黎的心思。

    “大汗?”木华黎一惊回神,才发现自己语气过分。

    “确实,她在你还未站稳白马时就要求肃清,看似扰乱军心、趁机与林阡暗通、帮敌人拖住你, 但那会否如你所说,只是派系斗争、因私废公?”成吉思汗说,那日许多剧情都没有证据支撑,只是木华黎怀疑阿宓爱上林阡而自行脑补。

    “可她装病,还在我身边埋下那么多眼线……”木华黎心头一颤,想起那日阿宓楚楚可怜地辩解说,我掌管了大半个地脉,在意你的喜好, 当然随时留心, 这只算公器私用——如今回想,也说得通?

    “你当日不相信阿宓、更信任莫非,是因为你给莫非的是错误情报、而林阡偏偏没有走错路。但,万一莫非或林阡判断出你在试他、骗他,故意反走,又当如何?”

    “应……应该不会……”木华黎不敢顶撞说,大汗您这是有罪推论,“大汗,如果只靠自己的判断而非确切情报,那么林阡无论如何都会有所保留。既然没有十足把握,他怎会费额外的心‘细致潜行’。”

    “为何不会?他那种道德感强烈之人,走到何处都怕扰民,费心潜行,合情合理。”成吉思汗用和曹王如出一辙的理解口吻说林阡。

    “……大汗是说,阿宓是第二个鲲鹏?”木华黎后背冷汗涔涔。

    “不管有没有冤杀阿宓,待阿甯释放, 都要给她安抚。”成吉思汗说, 甯宓姐妹好歹是金帐武士前十,不应该这么耻辱地结束戎马生涯。

    “大月氏之战阿甯甘心殿后,是欲换那野种一条生路,窝阔台却险些将其扼杀……”木华黎知道成吉思汗曾有心将阿甯许配给窝阔台。那来路不明的孩子,是为了执行任务方便才留下,却在出生后注定伤害阿甯的后半生。

    “不是野种,那是我的孙儿。”成吉思汗意味深长,“拖雷必不会亏待她母子。”

    “倒成全一段佳话。”木华黎不禁为麾下感到欣慰,“也对,沙峰之战,拖雷正是为了救那孩子,才落在了林阡的手上。”木华黎本以为话题要转移到阿甯和拖雷,没想到大汗蹙眉又说回天地玄黄——

    “沙峰之战,就在那里,‘长生天’听林阡放话说要抓我去他狱中与速不台会合。后来我转守为攻,羞辱林阡一时得意,不慎将这句散了出去。怕就是那时起,给‘长生天’埋下了祸患。林阡那小子精明得很,那段时间偏偏装得一蹶不振。”黄河之战天脉毫无建树,也给成吉思汗提了个醒,林阡的悄然肃清比木华黎公然肃清高明。

    “无论是为了地玄黄能安全,或是为了天脉能有掎角之势,都该将阿宓判为无罪,将莫非以有罪看待。”木华黎平心静气,想,理应暂时摒弃对莫非的偏爱。

    “莫非若能通过试炼,再将地玄黄交给他也不迟。”成吉思汗点头,“我也希望他不是,毕竟他是人才。”

    “对了,在大月氏,驸马曾试炼过他一次,他确实杀了昔日战友萧骏驰。”木华黎又险些维护起莫非,话说一半,才渐收敛。

    “今次,无狼群、风沙干扰,盯紧他每个舞剑动作,不能有河水、树木、闲杂人等障眼。”成吉思汗的意思很明确,考验升级。

    “好。今次杀谁?”木华黎不想造成多余的杀戮,毕竟那对战争和谈判都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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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吉思汗与木华黎商议过后,将莫非带到中军帐来面见。自然不会说疑心、说试炼,而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成吉思汗借口说要检阅麾下兵马,正好木华黎要督促工匠制造攻具防具,于是三人从军帐一路谈到护卫军、骑兵队、弩兵营、砲兵营……俘虏营。

    “黑水之战的两万金宋联军,我虽欲与曹王交换俘虏,却想,应罪首谋。”成吉思汗话音未落,映入眼帘触目惊心竟然是莫非他——

    此生此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怀念的那张脸!

    “如儿……”若不是担负了郢王、萧骏驰那么多条性命,莫非心中一颤必会冲口而出这个姓名。有什么好惊诧,黑水之战金宋联军的首领可不就是她?!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原竟禁锢在这里……

    其实也不必捆锁在架子上折磨,受伤甚重的她,早已经奄奄一息。

    不管是变节莫非也好,还是间谍莫非也好,第一时间都应该清醒地意识到:成吉思汗安排了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重逢,是给他安排了一场毫无准备的试炼——杀了你妻子,才能表忠心!

    成吉思汗确实就是把刀递给莫非、要莫非杀莫如纳投名状,如此,就算莫非是宋谍,也会令这里即将放回去的金宋联军目睹惨状后同他不共戴天,此外,伦理悲剧也会使他和林阡之间因为“绝对互信”的动摇而疏远……

    莫非不敢眼热,胸中血却涌荡,虽然才来黑水一日,他也看见了民众是多水深火热,早已有联系盟军将他们秘密转移的心思。他也听闻了主公的黄河大捷,知道蒙古军恼羞成怒什么都干得出来,现阶段成吉思汗还美其名曰战略性杀戮还懂克制,若是丧心病狂到连木华黎也劝不住他大肆戕害无辜,既打击盟军情绪,也离间西夏王廷和盟军,“看吧,他们只交换兵将不救民众”,尽管实际上曹王每次移交俘虏都以民众为先……

    而且就在他来见成吉思汗的节骨眼上,曹王已发“落远空”号令寻求“转魄”建立联络和帮忙,说,某些民众是能对战局造成此消彼长的举足轻重的匠人。莫非也确实见识到成吉思汗允许他管中窥豹的就有弩机、抛石机、火焰放射器不少。假设成吉思汗能击败主公、退一步说战平,那都可能会将黑水的惨绝人寰扩散去四面八方……可为什么这么多心念信念重压在左脑,都会被右脑里区区一句话轻缠——

    “我有个莫将军在黑水,你一定要把她带出来。”

    然而主公在说那句话之前,还有一句啊,“黑水的待救军民需要有人照应,光靠玄翦,不如你里应外合。你对我说过,不想再看到更多的大月氏无辜死于屠刀,如今正是你效力和救赎的时候……”

    形势所迫,幽冥炼狱,长生天被林阡逼得再苦也不过“暂时蛰伏”;可莫非被成吉思汗逼得,竟要在妻子和素不相识的万千人之间“只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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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何时起,我在蒙古军的潜伏不再一帆风顺。要主公费心保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哪能一帆风顺。”“主公,我牵连这么多无辜,仅仅保住了自己一个……”“总有一日,要让保住莫非就是保住许多无辜。”“主公,大月氏城伤亡,莫非难辞其咎。”“伤亡不可避免,只能竭尽全力,降到最低。”——千钧一发,万命皆悬,如儿,哥哥的能力只能保一个,身临其境,只能保他们……

    “盟主,随瀑冲下去,那还有命在么?”“莫如姐姐你这么胆怯,偏应该学会坚强。”“哥哥去了,我也不愿独活……”“莫如姐姐,这孩子一定要生下,证明你和莫非都曾经来过!”“哥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弱者一定能活,因为强者庇护。强者虽伤不死,他们只是蛰伏,终会重返人间。”——哥哥,我懂,我带来的盟军,唯有你能保全。

    无声凝望,主公主母是他们虚空中沟通的桥梁。

    也曾青梅竹马,也曾生离死别,从未有过一次感情竟这样克制,也从未有一次爱意是这样浓烈,一个眼神一个刹那就交流出了全部。

第1987章 黑水·身向榆关那畔行

    莫非执剑步步逼近莫如,天人交战,哪里下得了手?不经意间,却有个原本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囚犯,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奋力拦挡在莫如前面。徒被当作刺客, 先赢回一道符咒、燃起他满身烈火。

    “无妨,不是刺客。”成吉思汗云淡风轻地提醒如临大敌的木华黎。

    木华黎定睛一看,果然只是个马前卒。虽然战俘营里大部分都被捆锁,但从强到弱的看守也是由紧到松。像眼前这么个病恹恹的无足轻重之人,自然是稍作绳缚即可,不服就杀,谁知他会突然挣脱一跃而起、挣得手溃烂脚撕裂也在所不惜,此刻更是强忍着火灼之痛来不及给自己掸身也要帮莫如推开狱卒以及破口大骂:

    “莫非, 我鄙视你!你的荣华富贵,还需用女人垫脚!!”蓬头垢面睚眦尽裂发话之人,好像和他莫非有着夺妻之恨?怎么他竟不眼熟,哦,还真是,吴曦的儿子吴仕!昔年受伤痴傻,不知何时竟恢复了。也好,便给我缓一段时间,想对策……对策,怎可能有对策?这里不是大月氏城,成吉思汗和木华黎都在以“有罪”推论着他的一言一行……

    莫非,你杀自己女人的时候,手是该抖还是不该?怎样能让成吉思汗信你?可无论如何她都得被你杀死。吴仕说得没一点错,你的功业责任,竟需要女人来承担,秦州,你蒙冤, 邓唐, 你负罪, 都教她一个弱女子扛下所有!

    不对,她早已不是弱女子了——那个懦弱却比谁都了解我的如儿,为了我,柔软心魂淬炼成坚不可摧,秦州北天水、京湖襄阳、淮南和州、陇南阶州、环庆镇戎州,山一程水一程地为我跋涉,为我驻守,为我出征,为我试剑天下!阶州,最痛彻心扉的两个字,是今次完颜彝叛出曹王府的根由,完颜彝的杀父仇人莫将军,本该是我莫非!

    一瞬,莫非意识到了,成吉思汗之所以非杀莫如不可,不光要试炼莫非,也是为了给完颜彝一颗定心丸,稳住完颜彝才能稳住十万金军叛军……

    “什么鄙视,没人说女子就该被保护!相反这些年你一直被我照拂,这里危险你不想死就给我退开!”莫如怒斥吴仕,实际却在给莫非排解:哥哥,你觉得完颜乞哥是原属于你的敌人?不,他原属于我们所有人,当然了,金宋共融以后,他早就不算敌人啦。

    莫非闻言一震,他真的不太认识这个从小到大都爱哭的女子了,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有脸卿卿我我,今日(谐)我就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是了,手不该抖,因为有这个吴仕作媒介,所以莫非应该对莫如这个“私德有亏的女子”恨多于爱。

    “谁敢伤她——”吴仕不知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情不自禁,明明见到这剑光夺魄竟然还是不管不顾地直扑上来,无疑送死,“啊……”

    “那就你先!”莫非对他本就有恨,如果不是吴曦等人从中作梗,莫非莫如何至于此情此境,这吴仕还曾舔着脸想要当莫忘的父亲……怒火中烧,一时失心,莫非这剑带着复仇之意毫无保留白进红出再将吴仕甩在地上。

    “呵呵,有你这争名夺利的小人反衬,我吴氏子孙,轰轰烈烈死,也算不辱没了先辈……”吴仕伏地,艰难抬头,面无人色,满口鲜血,终至一动不动,见他合眼断气,莫如惊诧、悲痛之余不免还存了一丝欣慰:川蜀吴氏,终于不是以恶终结。

    吴仕到死也不知道,他完成了剧情的大部分合理度,使莫非可以顺理成章对“狗男女”之二的莫如挥起屠刀;由于爱得深伤得痛,事后便也留不下半点被蒙古军质疑“过于狠辣反而失真”或者认为“他对莫如本就无情所以她并不重要”从而算旧账的可能。

    但吴仕死状残忍,给莫非预演了一遍莫如将要经受的一切,令莫非本来已经坚定的双手陡然又再僵硬。

    

    这一刻莫如双肩颤抖双足抽搐双眼瞪大双唇颤抖着直面他,他知道她这种感情的激烈是发自肺腑,莫如见到他残杀战友必须是这样惊恐、绝望、爱恨交织,下一刻她理应带着最后一丝希冀、试图将他这个南宋叛将喝醒——

    “狗男女?你也配这样指责!你又不是我哥哥!哥哥他,是个大英雄,在秦州之战为国捐躯,可我这些年,从未忘记过他……”她扬起脸来,噙泪笑着,“哥哥是我心里的一盏明灯,是他告诉我,家国天下,道理侠义……”昔年她胆小推卸责任,后来却无惧饮血蹈锋,成长为仅次于宋恒的陇右守护神,多半是受他影响。

    “闭嘴!”这时候他有触动没关系,变了节的莫非达不到过去莫非的高度,所以动心、动情、面容扭曲,再正常不过。

    “每晚帮他拭剑,我心里都有个声音: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何计生前身后名,纵使白发生!我爱的是他,不是你!你不配!我恨不得你死,别再糟贱他!”她当然从始至终都信他是在做戏,她不管是本能还是做戏无论有没有感情波折都在配合他,喝斥这些话的用意只是为了激怒(坚定)他:杀了我,我不悔。

    “贱人,背叛我还有理!既做了烈妇,找什么奸夫!!”初入敌营的日日夜夜,他总在告诉自己,多孤独,多危险,都必须活下去,江南家乡还有人在守着自己。没想到,南宋女子不输男儿,上战场,一剑凌尘,挽乱世狂澜,“莫将军”从未离开过战场,只是早就换了个人。因为有她继承他“遗志”戎马倥偬,他才铁石心肠继续做宋谍:纵我浮沉或飘摇,这一生都不忘志。

    

    杀机满溢,天阴云暗,风旋沙移,

    忽然忆起,上次他俩愤怒地相爱相杀,一个说不服另一个,还是在幽凌山庄了……

    “若是跳出时局的桎梏,开禧北伐、泰和南征,在青史的长河中,算得了什么?如果将来天下大同,回过头来看,甚至还有可能将这当作一场荒唐的内乱?”他的志向,与其说改变,不如说超前地扩大了。

    “北伐、南征,或许时空中微不足道,气节与精神却抹灭不了,皓皓之白长存于天地山河!”她的理想,看似滞后,又何尝不是亘古皆准。

    “如今的金就是当年的辽,大可看作宋的邻居,已然也在逐渐汉化,听说北疆又有强盗,既知联金灭辽是错,为何还要重蹈覆辙?继续互耗、唇亡齿寒?北伐、南征,这些战斗委实都无意义。”

    “北伐南征岂无意义,若是齿将唇碰出血来,试问哪个汉人,会愿意将年年逼着自己缴纳岁币俯首称臣的所谓汉化之人称作‘邻居’、与之其乐融融地吟诗作赋?”

    “打破不公平,未必靠破国。大宋不该一次次玩火自焚。”

    “你都知八十年前是金国侵略在先,我大宋奋起反抗有何不可?”

    那天他俩没有辩论完的话,如今居然,以符合莫非愿望的“宋金结成联盟”、“帮西夏反抗蒙古侵略”来表达莫如意念实现,不可不谓之殊途同归!

    

    光阴一寸寸倒逆回去,俘虏们的不安呐喊、蒙古军的死亡凝视,全都褪色成模糊的影子,这世界仿佛只剩下鲜明的他两个。

    淮南,他轻拍做噩梦的她:“不要再乱想啦,如儿,有哥哥在身边,哥哥会保护你。”她紧紧抱住他:“可是,哥哥有好多事情要做……”

    广安,他护在她身前:“是我的错!都冲着我来!”她给他裹伤:“我爱哥哥,所以,也爱哥哥的事业。”

    陇右,他笑着睡马上晒太阳:“今日林兄来,只聊江湖,不谈战事。”她赶紧提醒他:“那可不成,咱们本意是来巡营的,你可别忘了初衷。”

    秦州,他悔不当初:“如儿,为何我们的成长,要用我们的一生来换?”她含泪恳求:“请就在这里!至少我知道你在这里,去哪里便都是安心的。秦州是如儿的征战之始,可它绝不是哥哥的终点啊!”

    镇戎州,他重返荣耀:“我不是叛徒,我是细作。这一次,我一定能不辱使命,不负家国。”她微笑响应:“我和哥哥一样,也想亲手雪我军在静宁、邓唐的兵败之耻。烟尘侵边塞,丈夫在北,江南女子又岂能置身事外!”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回忆务必压缩,感情务必收藏,决战已箭在弦上,这一剑便是起始。如儿,对不起,外界再如何躁动,都不应影响内心的坚定;哥哥,别难过,这不是诀别,是殊途后的重逢啊。

    

    “莫将军!”惨呼声中,金宋联军是在哀求他别杀她,还是在哭喊她希望她不被他杀,或者,他们是在唤他两个?

    断絮剑·莫将军。

    他俩从来并肩作战,一明一暗忍辱负重,

    那一剑从“怒发冲冠”的他手中刺入“绝望愤恨”的她胸口,

    他解恨地哭,她鄙夷地笑,

    血从她身上流入他手心,

    他痛苦,她释怀,

    愿我的主公和麾下,气吞万里如虎,

    愿我的孩子和黎民,家园无此声,

    愿我的夫君,荣归!

    

    惊心动魄的一刹后,战俘营里没有哭喊,只有死寂。

    倏忽传来黑水城外河山四处震鼓,可想象外围战场的马蹄扬尘弓弦响、烽烟蔽日天地动。

    战败和战胜之间的必然过渡,空白的衔接也需血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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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