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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13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2)

    “刀剑本为灵物。不管闯荡江湖,抑或戎马沙场,刀主、剑主的记忆、脾性,总会濡染几许在刀剑中。多为戾气,即便传承到下一个宿主,仍旧残留。”曹王果然思考过,此刻望着林阡,欲言又止。

    “譬如,饮恨刀?它与我初遇时相克相斥,是极力为旧主抗拒新主。起先,我用刀谱去强行控制它,紧接着,用战念去灵活驾驭它,渐渐我刀法越来越强,殊不知它也一直想控制和驾驭我——那时的饮恨刀,残存我父亲甚至师祖的戾气,渴求我短期内杀人和他们生平一样多,终于迫使我不堪重负、走火入魔……所幸我悔悟、调整、进阶出属于自己的意境,刀人合一将那些戾气全部压制,尔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疯魔。”林阡追朔发生在黔西魔门的屠杀,他曾以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其实,所谓我征服了饮恨刀,只是让刀活成了我的样子?从那时起,我自己的戾气在刀上覆盖、蔓延、壮大。后来我一旦入魔,就空前激烈、频繁、杀人没参照因此没上限,最糟的是魔态还越来越难克制——这可以理解为,我越强,我的戾气越强?眼下,这个看似最佳的十八层,有无可能也只是地狱的开端而已?若我武功天下无敌,这戾气岂非纵横无忌……”

    “所以你活着,醒着,始终比你戾气高一些,就能镇在这地狱的关隘,维护天下的秩序。”曹王看林阡眼圈通红,按住他肩,摇头劝导,“饮恨刀的戾气是最显着、最浮于表面的;其他人,包括中天那宠辱不惊的九天剑,包括我那除魔卫道的冥灭剑,难道就没有?我想,绝大部分武者都有,只不过他们不像你还能时不时发泄出来,说不准你这‘易于排放戾气’还是个优点。”

    “王爷说得这戾气跟屁一样。”封寒口没遮拦,林阡忍俊不禁,总算也没那么压抑。

    “说回戾气,在我们这些人的刀剑上,大部分是模湖、潜在的。可能要到集结合阵的时候,才会像先人们那样,清清楚楚呈现,且与正气完全分离。”曹王说,善恶分明,不可漏也绝不能错,“根据我的经验,阵型是八卦、七星、六合、五行或四象时,戾气最为聚集,就是你所见的剑鬼,而正气,则是你所见的剑灵,它们是相互割裂的同一个整体。”

    “活着的时候,毕竟人有决心和意志,每个个体都能和谐统一;死去之后,非得用阵法拆分开才能镇压戾气……”林阡回忆剑冢内,完颜阿骨打、娄室、宗望、宗弼,每个个体确实都彻底分割成了两部分;相比戾气以聚集形式被封堵在内核,正气则大多自主地游散在外沿……正待再说,脑中兀自闪现一个画面:漫山遍野的青绿,铺天盖地的黑红,浇铸、涂覆于同一片山河,遽然裂变、剥离两半,风烟净和风烟境渐行渐远……是何处,冰炎交融,清浊同寂?是何人,一块玉,一滴泪水?

    “是否想到掀天匿地阵?”曹王着紧问,林阡回神,满头冷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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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酒来喝,林阡才不觉得胸口堵塞:“饮恨刀已证实有戾气;饮恨刀又是掀天匿地第一阵眼——如果阵中每一把武器都与它相似,那掀天匿地阵所攒聚的戾气难以想象。而上次我在短刀谷,对掀天匿地阵是强行打死的,并未巧妙解除,也就是说没治本。若它和天地迷宫阵异曲同工,那它当中足以灭世的戾气今日何在?是否迫切需要阵法复活,将戾气重新收集在内?”

    从前大家可能会惊疑、会惧怕“掀天匿地阵从未停止”,如今思路反转:倘使无穷戾气尚在人间盘薄、时时刻刻危害万民,那反而还“需要”这阵法循环无休?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阵法天造地设因而与众不同,被打死了应该还能无限复活。

    “所以剑鬼这事儿兜兜转转,还真跟主公饮恨刀瞎打有关系?”陈旭一愣,大叹主公直觉敏锐,“可《江山刀剑缘》里不是说,掀天匿地要三十余年才一次轮回?‘强国战胜,则一统天下,强国战败,则帝星陨落;弱国战胜,则消除灾劫,弱国战败,则国破家亡’。”

    如果谶语没说错,下次对阵在三十年后。陈旭的意思是,再怎么“迫切”需要,凡人又能做什么触发它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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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掀天匿地阵,江山刀剑缘。”曹王笑而摇头,“江湖之远,说那是缘;庙堂之高,说那是劫。”

    “岳父是说,您也觉得,掀天匿地阵跟国运压根没什么关系?那谶语,是人们对梦境记忆有偏差,加上各种私心、欲望推波助澜,几十年来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而追根究底,这阵法之所以存在,本就是天欲收集戾气?”林阡倏然领悟:戾气迫切等阵法收?阵生来就为收戾气!

    “是为了收集、凝聚、制伏和销毁戾气。”曹王纠正为四个步骤,“大金开国功臣那个年代的临终封剑,大约是掀天匿地阵的前身和试错,最终对戾气的镇压也仅仅是‘封印’;

    掀天匿地的存在意义极可能是:与其死后无序,不如生前结阵,将当世所有神器的戾气过段时间就集中‘销毁’一次。阵开则收之,阵关则销之,一为始,一为终;至于两国高手的对阵,只不过是始终之间必经的过程。”

    阵法只是媒介,戾气才是目的!然而可悲可笑的是,对阵、破阵,被多少人曲解成了终极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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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这个假说,也是金军从山东突然转到环庆才有雏形,毕竟高手堂、南北前十、控弦庄、十二元神以及乣军、护国、花帽、紫茸各类高手,都是他为了支撑大金与南宋对阵而选拔——曹王和大部分人一样,信了国运之说几十年之久!除了掀天匿地阵之外,他对各类天地迷宫阵的运用,初衷也都是想困住或挫败或打死渊声林阡。只是过程中曹王发现,天地迷宫阵会遭遇“阵法荡然无存、戾气不减反增”的意外,于是,他才会怀疑、反思,并倒推掀天匿地阵会否如此。今日从林阡这里找到共鸣,曹王的思绪也就愈发通明。

    聂云补充:“‘天选之人血染阵门’则此阵开,是有一定道理的。试想,连至善至纯都不得善终,那不正提示着戾气该销毁的时候到了?”

    封寒奇问:“如今‘迫切需要’重开,咱们干等着听天意么?还是说,主动去一次死亡之谷?段大人就曾不听天意、人为触发,但那是苏慕含死后不久、剑断石上血还未干……”

    不得不先谈阵法怎么开。毕竟,不开,怎么关?不收集,怎么销毁?然而,上哪再找个至善之血、而其又活该献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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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掀天匿地阵很快就开,咱们还如昨般决一死战?金宋都已经共融了……”陈旭关注点在对阵的过程,突发奇想说,“或许,根本用不着?既然是过段时间就集结合阵一次,那每次对戾气量的要求并不会像先人临终封剑那么多——凝聚和制伏戾气的那个必经过程,用不着激烈到决死程度?”

    “不仅不是决死,还是达成共识。浣尘居士不是推算过,掀天匿地最佳的关阵思路,是由贤婿‘率众打破壁垒、寻到万恶万浊之源、将其血染阵门’?”曹王更天马行空,将术语一一对应,“打破壁垒:金宋共融。万恶之源:群雄戾气。血染阵门:制伏戾气。”

    “用戾气开关阵法,用阵法收销戾气。当年纠结破阵,如今忧心除戾,两个烦恼一起解决,好得很。”聂云眼前一亮。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从前我们每次对阵都被阵法能量折腾得死去活来,因为达成共识集结合阵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我们非得逆天而为、拼它个你死我活……”封寒点头说,能量都是副产物。浣尘所说“能量过高,阵法崩坏,星象紊乱,天数不定”,其实是都是因为戾气遮天蔽日。浣尘还说“若无外力干扰,阵法缓缓趋停,可惜被战狼意外激发”,但鉴于阵法中止而戾气未销,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众人现在觉得战狼是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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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一直在听,边接受边又有新疑问:“那么,‘阵门’又是何物、在何处?戾气可以算血?合力凝聚了戾气后,如何制伏,怎么销毁?”虽然破天荒期待掀天匿地阵再开——但是,还是别在搞懂怎么关之前开吧。

    “悠着点,急不来。”曹王笑,果然当主公的都最关心怎么关,可惜他也只能看到这么远。

    “无论多久,总之下次对阵要作的战备少得多。”陈旭也对林阡说,起码金宋不用血拼。

    “说的是,先备肃州之战,无暇庸人自扰。”林阡又准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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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一步说,就算难捋这四个步骤,方法也不只这一种——除了入阵者尽力找解锁办法之外,任何阵法都还有设阵者自己的钥。”曹王还另有推测。

    “设阵者,岂不是那位风烟老人?”聂云说。

    林阡一惊,驻足回首:“风烟老人?金军也这么称呼他?他在梦中与我说起,有三十个主要抗金人物,三十个次要抗金人物。也有战友说,曾在轮回世,遇到过光湮老人……”

    “在我看来,风烟就是光湮,是同一个人故弄玄虚的两副面孔。他给你们看抗金人物谱,给我们何尝不是看伐宋人物谱。各自六十四人,便是掀天匿地阵的成员无疑。”聂云笑,“这个风烟老人,自以为能掌控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但事态发展有时会超出他的预判。”

    “《南宋风烟路》,其实是南宋时期的风烟路,而不是南宋这一个国家的……”林阡回味着风烟老人填的那首词,“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苦。肝胆相济犹在目,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如果是梦中的,就难办了。”封寒抓耳挠腮,“总不能把钥匙给‘梦’出来吧?”

    “也不一定要去梦里找,也许早就在这尘世间。就像连我也没料到的不稳定剑冢阵,终究能被林陌‘捡到’九钥来环庆一样。”曹王笑,“具体要怎样找掀天匿地的钥,或许九烨比我更清楚。改日,贤婿再问他。”

    “他……已然……”林阡想起轩辕九烨投蒙就皱眉。

    “他会回来。”曹王正色,“天衍门虽爱剑走偏锋,终究屠民只是他们能够接受的尺度——是可以采取的手段、而非必须达到才解气。冲这一点,北冥老祖和他,都不能同铁木真走到最后。拭目以待。”

    “速不台、拖雷之类,会否也能帮忙关掀天匿地阵?”林阡觉得蒙古军也不乏有侠心的。

    “林阡你手太长了……”封寒睨了一眼。

    “也不是不可能。”曹王顿了顿,陈旭接茬:“对,没什么不可能。今日之前,从未想过,掀天匿地阵不是用来战斗和保家卫国,而是用来合作保护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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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父,我还是有些想不通,既然风烟老人,想透过梦这个时空来救我们的世,那为何又要把掀天匿地阵说得这么懵懂,以至于以讹传讹之后越来越失真?”临行前,林阡尚有不解,总觉得离谜底就差那么点。

    以戾气过多为指标,至善之血叩阵门,掀天匿地开启和收集戾气;大家本该以竭诚合作的方式凝聚戾气,林阡作为第一阵眼也应尽可能找以善融恶的办法制伏戾气;最终掀天匿地关,即阵法妙然终止,戾气亦以某种不为人知的途径销毁——

    但现在的问题却是,由于指引有误,阵法先做了别的用途,用来政争和军争,混乱中被渊声林阡蛮力打残打死过,导致本该被阵法和大家应该一起销毁的戾气反而像剑冢内戾气那样逃脱、贻害。

    曹王尝试作解释,梦的留白是最多:“梦这东西,本就半真半假。觉醒只留点模湖的记忆,而又不完全说透、说破。”

    “而且,风烟老人是不是为了救我们的世,还很难说。”聂云说,指不定咱们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风烟老人的南柯一梦呢。

第2014章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林阡告辞后,曹王继续同陈旭探讨天地迷宫阵的细节问题,发现他虽出身寒微却谋不下仆散揆,逢知己而一时兴起:“陈军师,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棋虽小道,实与兵合。”陈旭喜出望外,知曹王是想用棋盘上的布局厮杀来传道授业。

    果不其然,棋到中盘,虽然陈旭被杀得惨不忍睹,但潜移默化之间,曹王已将摆阵方法对他倾囊相授。

    “棋品有九,一品入神,臻入化境,不战屈兵,曹王也;二品坐照,棋艺空灵,随手应变,柏军师;三品具体,博采众长,攻防并举,主母也……陈某不才,四品通幽,钻研精究,能得玄远深奥之妙。”陈旭以棋经九品来对自己熟悉之人定级。

    “那林阡?属几品?”

    “主公并不会下棋……”陈旭笑说,“至多算九品。”

    “可我这一品入神,却败给他九品守拙,又是什么道理?”曹王不像疑惑,而是提问。

    “还请王爷示下?”陈旭一时思绪繁复。

    “万物生化制约,无恒强,无恒弱。”曹王言简意赅。

    陈旭一点就通:“就像魔门冥狱,五行相生相克。”

    “况且你的主公,从来自强不息,不管他身居几品,永远有绝杀一品之可能。”曹王脸上俱是欣赏。

    “王爷说的是我吧?”封寒不服,高手排行榜上上蹿下跳的不是我老封吗。

    “不是。”曹王满脸都是你和贤婿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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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是何时起,开始明白‘胜败兵家常事’道理的?”世人皆知,曹王是天生的战神,出道后一直没遭受挫折,年轻时各方面未遇对手;像胜败兵家常事这种句子,他就算听过、常挂在嘴边,也几十年都不曾体验涵义。聂云之所以问出口,一是帮她家封寒打个圆场,二是她了解曹王不会对成败耿耿于怀,三是,她确实好奇曹王从何时起将林阡放进眼里?

    “回想起来,真是极远的事了。”无限春风吹曹王白须,“我与林阡的交手,从夔州、黔西,由薛晏、君隐开始;后来是阆水、兴州、定西各地,安德、君附、风流代为布控;直到会宁,我初次与他擦肩,以为他跨境抄掠,便先去山东削他臂膀;泰安之战,第一次与他正面对决。”

    “彼时的王爷,虽然重心还在北疆,但仍能把我们碾压着打。”陈旭被林阡拜为盟军的总军师,便是那令人难忘的“盟军屡经苦战才难得扳平两局”的开禧元年。

    “山东红袄,毕竟是盟军较弱的一支,但也是打着打着,被他一手练成了劲旅。”曹王说,当时的林阡,只能算勉强平手,但已经表现亮眼,“最难得的是,他体无完肤,却百折不挠,还带山东群雄一起挺过难关,迫使我不得不故技重施,反过来在他的定西放火……不同于上次我想他疲于奔命,这次我只愿对他和铁木真驱狼吞虎。”

    “同一时间,主公也选择了在曹王的后方放火,这里算和王爷正式平手吗?”陈旭指的是第一次山东之战落幕,束鹿三兄弟在河东等地揭竿而起。

    “不算,那次他只是歪打正着。”曹王摇头,那次曹王之所以警觉,也是因为河东刚好有个郢王不安分。

    “那时不算,我还在北疆!”封寒连拍胸脯,意指王爷备河东和西京是为防北疆。

    “待各自灭了后方的火,我与贤婿又再碰面,于平凉、凤翔、陇西多番角逐,这个时期的他,对我防守为主,能够与陈军师一同,将我的上策频频打成下策,更还在秦州对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一次。”

    “这场反守为攻,是柏军师的功劳了。”陈旭实诚地说。

    曹王见他不贪功,更增喜爱:“要说正式平手,还是不久后在河东吕梁,我对五岳,他对魔门,各自征服。紧接着他就在环庆,‘松风观行动’几乎胜我一局。”

    陈旭一惊,想起二年六月,仆散安德在松风观借为陈铸报仇之名抓落远空,不慎遭林阡反算,趁金军军心动摇,林阡把他们的本营阅了个遍……原来在曹王眼中,主公到这时才算个像样的对手。

    “当晚所幸王爷在场,所以林阡才‘几乎’胜。”聂云摇头,“非但没胜,还立刻就被王爷奇袭了静宁。”

    “静宁之战,柏军师也帮主公扳平……但是好景不长,环庆的‘盛世’,曹王立刻对主公将了一军。”陈旭叹曹王落子如飞。

    “这地方我出现了。”封寒忙不迭地抢话。

    “宋廷举国北伐,我原希望吴曦拖林阡后腿,谁想自己先深陷朝堂政争,眼睁睁望着郢王把我赢下的地盘全输给寒泽叶……和林阡也没什么交集,直到风流战死沙场。林阡在散关和陇南同时接战,精神并不正常,我也报仇心切,加之段炼扇风,终与他势不两立。”曹王这句话当然不用贤婿称呼林阡,“我想,他与我胜负的天平,是从柏树林之战开始倾斜的——那一战,他的饮恨刀实实在在胜过了我的冥灭剑。”

    封寒聂云如身临其境,都紧张地嗯了一声。

    “后来的仙人关、短刀谷,虽然胜负交迭,但大势已趋向他。”曹王说,“死亡之谷,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陈旭暗暗叹了口气,若不是金帝、完颜匡、吴曦、安丙之流各打各的小算盘,曹王不至于才失算一次就万劫不复,辉煌战史也不会戛然而止。

    “贤婿侥幸没碰上年轻时的我,否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曹王豁达地笑,竟好像知道陈旭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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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寒,你来找王爷,就是想露个脸?”聂云回过头,看故事已经说完,封寒还在翘首以盼。

    “啊,没,没有,我是帮王爷带了些情报……”封寒缓过神。

    “不早说?别误了正事!”聂云板起脸。

    “也不见得是正事。”封寒都囔。

    “什么?”曹王和陈旭都上了心,发现封寒好像是故意等林阡走远?

    “还是黑水外围那些愚蠢的夏民,信了木华黎和轩辕九烨的移花接木,觉得林阡才是屠杀他们的那个魔。”封寒说,民众的节奏特别好带,全都认可“兵来如梳,贼来如篦,匪来如剃”,而且林匪一刀把逍遥峰北部掀得沧海横流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哦,就那群在北龙首山给主公酒里下毒的刁民?”陈旭没好气地说。

    “他们?没有留在黑水?”曹王问时,又咳两声。

    “也没去成肃州。”封寒面露尴尬。

    原来,昨夜休兵,林阡曾与成吉思汗约法三章,不准滥杀,否则我要你人头也师出有名。但成吉思汗还是钻了个文字漏洞,没滥杀、却抛弃了这些民众——为什么说“抛弃”?说来可气,这些民众认准了成吉思汗是帮他们冲破黑暗的救星,死乞白赖非要跟着蒙古军撤!然而成吉思汗哪顾得上又哪敢要?

    而可笑的是,这些民众受舆论荼毒太深,哪怕被蒙古军驱逐,也要赖在肃州和黑水的“边境”——“他们说,宁可死在肃州,也不被林匪焚灭。”

    “那让他们死吧!报来作甚!”聂云气得肺都炸了,这真不是什么正事!

    “九烨不愧得我真传,永远不失先机、把舆论贯彻得深入人心。”只有曹王还笑得出来,“这些民众,也是受骗者。从身到心,能救则救。”

    “王爷,不怕他们养不熟?”聂云皱眉。

    “不怕。”封寒理解地说,不然他也不会明明气愤还来报曹王了。

    “王爷?”聂云看曹王好几次应该答话却没答话,还总在不该蹙眉时蹙眉,难免觉得奇怪。

    “眼下局势微妙,铁木真看似到腹地,实际进入包围圈,盟军持久战必胜。”就民众之变故,陈旭提出担忧,“就怕他用这些民众做文章,要求战期提前,速战速决。”

    “提前也无惧。做足准备,怎么打都可以。”曹王一笑,盟军持久战必胜,不代表闪电战不胜,“铁木真那小子,现在就像短刀谷的我,对贤婿离‘服’就差一步。”陈旭低头看棋盘,好像该自己说,服!

    正待收官,有人来禀,蒙古军要求在浑垂山尽快谈判,一换窝阔台与斡烈,二约定肃州之战战期。劣势下还敢诸多要求,明显是应了陈旭的预判,拿这部分不省心的民众当人质和赌注。

    “陈军师,果然心比常人多一窍,谈判如你所料。”曹王笑而起身,身子却晃了晃。

    “王爷?!”聂云慌忙冲前相扶,“不是说要睡会儿的?”

    “民众无辜,还睡什么。”曹王举手示意无碍,却迟迟没有直起身。

    “谈判的事旁人可代劳!”聂云觉曹王手上冰凉,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谈判的事,谁能比我更熟?”话虽如此,曹王脸色惨白,弓身捂着胸口,大汗淋漓似乎呼吸困难。

    “王爷!?”“军医!”事发突然,曹王不省人事,众将惊恐到手忙脚乱。

第2015章 兵火有余烬,贫村才数家

    恢复神智时,完颜永琏胸背痛感稍事减轻,渐渐看清正在榻旁施救的是知交好友张元素。

    “金宋共融,忘了提你,你就来了。”完颜永琏欲起身迎,却力不从心,胸口一阵阵紧。

    “王爷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张元素强按住他,又气愤又痛心,回看聂云,“他近来是否经常乏力、气短懒言?”

    聂云一惊,众将目光教她如芒在背:“王爷说,那些都是小病……”

    “六十几岁了,还当他年轻!”张元素那么好的脾气也险些没敛住。

    林阡正同徐辕规划攻坚,甫一听闻曹王病倒,立刻一起前来探望,远远听到他“被个小病就放倒,不得不服老”的笑言。

    “王爷是什么病?”徐辕不像林阡那样一听到笑言就松了口气上前去,因为只要仔细分辨就听得出曹王气息不畅,遂将张元素拉在角落,压低声音询问详情。

    “心脏气血阴阳素虚,应是外感风寒、劳累、饮食不当。”张元素先说病因。徐辕立刻就懂了:“是劳累过度所致……”

    当是时林阡见曹王面白唇青,暗叫不好,急忙探脉,只觉他脉微欲绝,又察他手足青紫,大惊之下冲到张元素和徐辕身侧:“可开药没有!”

    “以参附汤合四逆汤回天返魂,以真武汤合苓桂术甘汤,加赤芍、丹参、红花,温阳利水,益气活血。弟子已在配药,老夫也会亲自守在王爷身边,但能否撑得过去,还得看曹王自己的意志。”张元素这话一出,军帐里但凡关注的,人人色变:“这般凶险?!”

    话音落再回头看,曹王似又陷昏迷,意识不清,叫也不醒,众将才知他刚刚真的在开玩笑。

    “此为‘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夕发旦死。王爷更是病中危证,心阳虚脱、水气凌心。”张元素说罢,众人更加毛骨悚然:“什么!”

    林阡本就是个三流大夫,一听这病证之名,如遭五雷轰顶,呆了片刻脑子里才不至于一片空白,内心却瞬间被唯独一份情绪塞满——

    自责。

    由不得他不自责啊。从黑水战败开始,他就开始东征,从东到西渐相攻逼,长驱直入状态大好,可这需要盟军诸将一路向北负重前行,这当中,最重要的定海神针当然就是曹王——是曹王对金宋共融扶危定倾、存亡继绝!因为有曹王,成吉思汗盛于黑水却止步不前!

    搜救、策反、谈判、安恤、部署、战斗、出谋、破阵、安插金谍、联络宋谍……一个人当成好几个人使,焚膏继晷不眠不休……这当中的哪一个环节,不需要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哪一项任务,不是身心备受煎熬、甚至性命攸关的超高强度?!可曹王他,本是风烛残年……

    “王爷生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瞒着?”林阡一边以内功帮曹王行气,一边问聂云,所谓的小病。

    得知王爷性命危殆,聂云眼睛早已哭红,不像先前那般推责:“王爷他,他后悔用合达、良左当主帅,忽略他们和宋军有私仇。王爷他,不想再对你不义,答应你来黑水会师是庆功的,怎能给你一个支离破碎的盟军……”

    林阡心中勐地一震,只记得自己适才推三阻四不肯喝庆功酒,险些给他老人家又添了些失望和内疚感,好在自己总算是喝了……“岳父,黑水会师就是庆功的,只是我自己败了,才没脸。”一时激动,差点把半昏不醒的他震醒。

    “黑水,肃州……”曹王反复呓语,俨然心愿未了。

    “岳父,您只需先跟病魔作战,肃州之战,交给我。”林阡将错就错,继续吼,吼得曹王真的清醒了过来:“贤婿……”声音轻到非得林阡伏在他身上才能听。

    “谈判,你去……”曹王断断续续。

    “谈判?”林阡复述,起先不明就里。陈旭一怔,原来曹王认为,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主公胜任?是了,主公也该直面那些“刁民”。

    “王爷先休息。谈判的事,我同你细说。”封寒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半点私人感情都没流露,只为了让曹王能安心,高手堂还有地魔能挑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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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黑水肃州之间,还有些不服我、却不被铁木真接受的民众……”有曹王顶天立地的往日,那些烦恼就像被滤网拦住的杂质,哪个都没教他林阡操过心。

    “若没有岳父,这条路该是多难走!”他不敢想象如果曹王挺不过去,那和成吉思汗、和转魄悬翦、和新战狼的沟通,靠谁。

    但他就和昔年在石峡湾的小牛犊一样,无论前路怎样艰辛,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走。

    

    黑水肃州之间,兵火有余尽,贫村才数家。

    兵法有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所以蒙古军驻扎肃州短短半日,便横征暴敛使民间窖积皆尽。

    然而,他们的暴行到底在一山之隔,从居延逃至浑垂山北的民众们尚未得见。不肯归顺“林匪”的他们,当真是宁可风餐露宿也要寻求蒙古军的庇佑。寒风凛凛,不断有人饿死冻死,其中不乏老幼。奈何蒙古军早在“边境”设立关卡,将所有难民都视作金谍宋谍,不予接纳。

    重压之下,仍有民众为了求活而不愿等死,悄悄造木筏欲从张掖河横渡,气候恶劣,每落水十人,便溺毙有九,这正是曹王事不宜迟要杜绝的无谓死伤,也是木华黎迫不及待要帮成吉思汗抓住的战机:“若以那帮夏民为人质,曹王定会答应我们将谈判提前。斡烈和窝阔台交换之际,我们可以抓些夏民,冠名为谍,作为赌注,以定战期。”

    “多亏轩辕先生,舆论战无出其右。”成吉思汗满意于谋士们的无间合作。稳操胜券的他,先一步来浑垂山候曹王到,从高处俯瞰,那些居延难民,活着就跟蚂蚁一样,死了,也不过是断成几截的蚂蚁。

    谈判席旁,一如既往埋伏刀兵,是既想挽回曾对曹王失去的气势,也想见机挑动盟军情绪、从而了解敌人的活动规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来者竟然是林阡。

第2016章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那是林阡第一次清醒看铁木真:身高颡广,头发稀疏,面有长须,与其他蒙古人明显不同;肤黄带白,眼为蓝灰,童是黑色,似野猫般,无怪乎洞察敏锐、生性凶残。

    那是成吉思汗第一次见到正常状态的林阡,居然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依旧透着令四獒生畏的杀伐气,但更教成吉思汗本人感慨的是他身上惊人的年轻。

    一直以来都是成吉思汗作为晚辈想赶超曹王,一不留神,竟被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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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因何不至?”蒙谍正处于金蝉脱壳的关键时刻,成吉思汗自然对曹王病倒之事不得而知。

    “岳父憎恶言出必反之人。”林阡冷笑,毕竟窝阔台和斡烈的交换原定于两日后。

    “哪个及得上曹王,当面圣明,背后小人?终究廉颇老矣,不及当年勇武!”成吉思汗冷哼一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教轩辕九烨将其先前蒙骗的十余夏民推至阵前,睁着眼睛说瞎话,“若非他安插的这些金谍胡作非为,我又怎会为免夜长梦多、决意要将肃州之战提前?”

    那些夏民听不懂他们皮笑肉不笑地在谈什么,甫一望见林阡棱角分明的侧脸,便面露惶恐交头接耳,浑不知他们正被救世主轩辕大先生当枪使。

    “是谍非谍,你知我知。浑垂山北还有数百,你将他们收容、允诺不杀不弃,我便接受速战。”林阡果然让步,同意决战提前。

    “又一个圣人。”成吉思汗正中下怀,得意而朗声大笑,“不杀不弃——若我用之?林阡,我蒙古草原向来军民一体,届时这些夏民面目狰狞、到战场置你的兵于死地,你可还会有悲悯之心?”

    谈判席设在半山腰视野极佳之地,俯瞰张掖河到处枉死,远眺黑水埋多少尸骨,“铁木真,非要靠杀人无数、积尸如山,你才能到这山嵴?”听出成吉思汗在抨击自己的救世原则,林阡忍无可忍地指责他嗜血滥杀。

    “林阡,你不想杀却杀死的那些,难道就不算被杀?”成吉思汗反讽,沙场上刀剑无眼,你自不会怜惜那些赶鸭子上架的敌人,可他们也是你标榜要救的民众,无辜流血、送死,你倒是能自辩不知者不罪,然而,“死你刀下的就不是数?!”说什么不杀不弃,你早杀过、弃过!

    “若我如你一般,听凭喜好、想杀则杀,那包括你在内,真不是数。”林阡目中杀机一闪而过。

    成吉思汗一怔敛笑,示意四獒不必上前,从容不迫继续抨击:“你的盟军倒是信你,信你能自控,信你的原则。又怎样?他们曾高手如云,与我军旗鼓相当,如今却阵容不复——就因为要保这些可杀可弃的糟粕,十余万精兵强将或死或残,你不觉得愚蠢?竟不感到悔恨?”

    “众生平等,向死而生,何为糟粕?”林阡回忆起那些央求着李君前要从军的西夏少年、和尽己所能给盟军送铁送炭送布送粮的老弱妇孺;不忍回忆,同样年轻、俊逸、美好、清傲、倜傥的……品章、杨叶、莫如、越风、曹王音容笑貌。

    “人有高下,力有强弱,何来平等?”成吉思汗从来生长在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环境。

    “壮士习武,农民种地,各自辛劳;强者护弱,弱者供强,犷悍之徒皆为良民之卫,天下自平。”林阡说,既平等,又平和。

    “何人定,武功必须是强者用以保护弱者?我以为,武功正是强者用来夺弱者地、取弱者命、排弱者序。强者镇弱,弱者惧强,不平亦平。”成吉思汗才不吃南宋那一套。

    “皆不愿种,谁为你夺?”林阡问,贫瘠满目,怨声盈野,就是你想要的家国、山河?

    “铁骑之下,莫敢不从。”成吉思汗说,我定能强行将整座人间都踏成蒙古军牧马之地,只需战无不胜,没人敢作反抗。

    “十数年不敢,过百年?一千人不敢,一万人?”林阡与他越辩越不咬弦。

    “百年后,万万人,意识、行为,皆顺从今日胜者所言,全遵照今日胜者所书。”成吉思汗谈笑间透出一份心照不宣,陆海之大,唯余你我二人逐鹿,若你不能认可我,则彼此将是对方最后绊脚石。

    “功过是非,英雄枭雄,自有后人辨识。但这口酒的凉热,只有大汗胸中知。”林阡懒得再说,斟酒自酌自饮;忽然他觉得巧,青梅煮酒的双方永远不是同道。

    “说得好,林阡,你可知我为先辈雪耻,有何等热血、解恨!曹王完颜永琏,世人口中的英雄,他在草原只手遮天随意减丁。从那时起我就立誓,成为他,超过他,杀败他,将他女真族屠得鸡犬不宁跪地求饶,创一个他所不能建、历代莫可与比疆域的皇朝!”成吉思汗说得血脉喷张,说英雄就是曹王年轻时那般,说千古不朽之业俱在杀人。

    “人有千面,你只见他一面。却不知他,以武止戈,顺便扬威;以仁治世,正好行道。战争流血皆是不得已的途径,最终求的是立场磨合,要的是民生安定,争的是万代荣昌,绝不仅仅是家族的雪耻解恨、疆域的穷天极地、战绩的空前绝后。”林阡笃信,打仗本身不是为了多杀人,年轻时的曹王和现在一样,战以载道,剑以咏志。

    “说虚伪好,还是说天真?”成吉思汗脸上俱是自信、傲慢、不忿,“林阡,若当今天下,终究是我这霸者登顶,当如何?!”

    “还能如何。”林阡起身,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酣胸胆尚开张,倏然拔刀,“撵你下来。”锋芒一掠,金帐武士全觉刺眼,齐齐弯弓张弩对他。

    此值二月十一午后,八大悍将略有恢复,不再像昨夜初遇林阡时怯场。

    然而,“激作敌人,使其应我,然后观其动静理乱之形”,即成吉思汗的初衷“挑动敌人情绪、了解敌人的活动规律”,竟成了你林阡对我军么?!

    成吉思汗正自筹算需否在此武斗,忽听一声“师父”将林阡刀制停,他也一怔,循声而去,

    见只见俘虏交换的队伍末尾,有人远远伫立、定定望着他多时……

    恭听久矣,目光交汇,终于下定决心,跪伏在地诀别。

    “鲲鹏。”那曾是他的金帐武士,旧友的出现无疑给众将心理重重一击。

    “大汗。旧年知遇之恩,鲲鹏无以为报。从今肃州之战,磕头拜别谢罪。”鲲鹏一如既往来策应林阡,并断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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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远就看到鲲鹏扶斡烈等人随林阡出山,封寒转忧为喜,上前接应之时,意外发现还有惊喜——

    “边境”的难民们,竟有大半临阵变卦,跟随林阡一起回来黑水。

    真想不到,林阡声名曾被大肆抹黑,未用一句舆论反击,悄然而然就澄清了。

    这一点不得不叹曹王远见,没什么比当事人自己去打破谣言更快更直接。这些夏民道听途说的林阡是恶魔,而今日亲眼所见的林阡?虽然他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时间一长,如何感受不到成吉思汗和他各自对他们的态度?

    “曹王用心良苦,让我直面民众,也直面铁木真——即使震怒,我也并未疯癫。我的自控,便是接下来肃州之战的最大保障。”林阡既然走陈旭“不激进,一战定”路线,自是要心无旁骛走到底;适才之所以喝酒,完全是想镇压胸中怒火。

    “谈了什么?会震怒?”封寒关切地问。

    “怒的是,铁木真不是我所以为的,未开化的以杀为乐的野蛮人,而是自己形成了一套道理,堂而皇之地以杀为业,如此,反而更加不可理喻。甚至,他还主动想说服我……”林阡复述给封寒听。

    “呵,杀败大金、打得我跪地求饶的,不是你吗。”封寒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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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回百转,不再见。

    “鲲鹏出现,与其说林阡攻心,不如说林阡怯战。”成吉思汗见微知着,认为林阡不再像昨晚嚣张,是因为他盘点盟军伤兵烈士后,意识到自身实力较蒙古军弱。

    “昨日,咱们真应该听大汗的,拼他个至死方休。”速不台扼腕。

    “也不一定。实力强,不见得就必胜。”成吉思汗摇头,宽慰他说自己不后悔,“我也不想见你们再折损。”

    “是了,如今林匪‘势’断,气短,我军胜算更高。”木华黎的意思是,林匪已对战期松口,主动权回到了蒙古军之手。

    是吗,势断?成吉思汗微微色变。

    一场谈判过后,难民们竟不少都跟着明明在交涉过程中一直受迫的林阡走了?

    此情此境,不禁教成吉思汗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

    在义父王汗、结拜兄弟札木合的夹击之下,自己一度遭遇平生最为惨烈的一战,队伍只剩下四千六百余人。

    然而,看似大败,依然有人因为自己有“注定诞生的令世界恐怖的汗”预言傍身,且血统高贵,而聚拢、投奔过来。

    见状,自卑的札木合恼羞成怒,对诸如此类的人追捕戕杀,反而进一步为渊驱鱼,将越来越多的人赶往自己的麾下。

    自己很快便死灰复燃,对王汗父子逐一复仇,最终,札木合也被麾下叛变的将领扭送到自己帐下。

    较之札木合,自己是温和的,稳妥的,持重的,

    令大家觉得,哪怕暂时弱,也都值得跟。

    如今角色变易,竟教林阡成了当时的自己?

    寒风割面,成吉思汗倏然一凛:铁木真,你在想什么!这些糟粕,非我族类!他们不会信我血统,只可能因为武力屈服!

    就像鲲鹏,那吐蕃人,之所以跟随林阡,还不是因为林阡那句没说出来的“速战久战?阵容不复?让步,也是我赢”!

    同样地,糟粕们之所以选择跟林阡走,是因为林阡当面出刀太慑人,令他们一叶障目不见轩辕九烨。

    既是无用之人,那便由他们去吧。成吉思汗回过神来:“胜算是高,但莫要轻敌。”

第2017章 肃州·满天风雨下西楼

    北行数里后,封寒告诉林阡:郭蛤蟆和小律子已各自行动,盟王可在他俩的策应之下,潜回浑垂山与金谍、宋谍联络,我与鲲鹏则在外围给你放烟幕。

    既然肃州之战比想象中早发,

    那细作们对蒙古军战备的探索势在必行;究竟需侦察多广、监视多深、关注多久,林阡作为主帅自要部署得当。

    闻言时林阡先是一愣,因为从没见过封寒这么正经,好像是第一次没对自己直呼其名?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封寒像个长辈一样,温和地对他千叮万嘱,可再怎样也掩不住眼眶微红。

    “一定。”林阡赶紧给他定心丸吃。

    风险与机遇并行——林阡找到新战狼比找到玄翦快得多,但新战狼所掌握的有效信息比玄翦少;而转魄迟迟不曾响应落远空的信弹到达约定地点,看来是作为蒙古军的核心成员、被成吉思汗盯得极紧脱不开身。

    没关系,

    有办法,再等他片刻。

    也是到此时,林阡才见到新战狼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你。”曹王府那么多忠肝义胆,是谁,林阡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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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不是你……”新战狼是谁?郭蛤蟆自听说蒙古军中有金谍后,曾燃起对生死之交完颜彝的希望之火;可惜今日奉封寒之命来调林陌心神的第一刻,他就发现完颜彝对林陌寸步不离、所以完颜彝百分百不是那个正在面见林阡的新战狼!

    所以完颜彝从前的绝情、残忍、偏执、冥顽,全都不是演出来的。

    所以郭蛤蟆一发现完颜彝的存在就情绪崩溃:“金宋共融,却没你我。”浑忘了他的初衷,该是完颜彝身旁的那个白衣胜雪。

    “‘金宋共融’?你可别忘了,提出这四个字的,不是别人,是驸马,在短刀谷!”完颜彝同样怒其不争,在这个少年眼中,什么都可能错,唯独选驸马一定没错,“可惜驸马当日未能如愿,

    是因为宋军的盟主靠三寸不烂之舌,强辩说‘以谁融谁很重要’。殊不知,她彻底把金宋一分为二看待,真正是冠冕堂皇说一套做一套!”

    “你我都是金人,我是定西人,你是丰州人,这就叫一分为二看待?!谁和谁都有差异,以谁融谁怎么不重要?谁没道理,谁被融;谁未开化,谁被融;谁浊气重,谁被融!当然了,短刀谷中的盟主眼界确实没有驸马高,加之她心里眼里全是盟王一人,没看见大金已是礼义之邦,也不知清浊并非靠国界划分。”郭蛤蟆极速冷静下来,毕竟短刀谷之战,完颜彝还没出场,

    有什么资格在这场辩论占上风,

    “时过境迁,

    盟主自己也承认、改正,

    在镇戎州之战我军溃败后,众所皆知她言必行行必果,没再提过以宋融金了……”

    “没再提就不算了是吗?郭蛤蟆你真会掩耳盗铃啊!”完颜彝愤然打断。

    “镇戎州,我军无气,以宋融金是顺其自然,事实也证明它减轻了无谓伤亡。”郭蛤蟆理亏,承认是以宋融金,原因与清浊无关,而只是金军无气。

    “是吗!郭蛤蟆我且问你:定西,林阡曾‘死无全尸’,短刀谷,我军快踏平蜀口,这两次,哪次不跟镇戎州之战相似,宋军溃败、无气?!只要他们投降,就能天下太平,为何当时她就不能接受以金融宋!?非得熬到足以以宋融金时!?”

    “那是因为,定西、短刀谷,若盟主松口,那么杀红眼的段大人、驸马一定不会放过宋军,但在镇戎州则不一样,情知有第三方坐山观虎斗,盟王盟主可以做主不对金军赶尽杀绝。”郭蛤蟆每句话都代入了林阡夫妇,“也就是说,要满足‘一方无气、一方无杀机’,方能以后者融前者。”

    “你……”完颜彝万没想到他能对答,不再憎恨阡吟,而是怨怼蛤蟆,“镇戎州,我军怎么就算‘无气’了,那么容易你就自我放弃?!”

    “找蒙古,也叫有气?”

    “就准你们金宋共融?不准我们金蒙共融?”完颜彝怒不可遏。

    “这是你吃里扒外帮铁木真戕害黑水盟军的理由?!”郭蛤蟆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去融就堂堂正正投过去,在我们阵营搞窝里反算什么。

    “哪来的散架盟军,金宋双方到处私仇、人人纠结会宁之战,没有完颜彝,也有仆散彝、徒单彝,照样黑水大败。”完颜彝这句话却是实情。

    “黑水大败,在于观点分歧,教训实在深刻。但扳平之际,就是金宋共融水到渠成——虽然惨痛,到底算磨合好了。”郭蛤蟆不忍回首。

    “谁说一定要先磨后合?黑水大捷,明明是金蒙共融的标志性战役,驸马才真正代表了天下大同!”完颜彝说,是融合,不是磨合——

    如果说成吉思汗和曹王是霸道与仁道两种意识的摩擦,那么林阡林陌无疑是“武力征服”和“情感渗透”两种方法的对碰。

    “我算是看懂了,宋蒙在战,大金群雄,先被割裂两个阵营。”郭蛤蟆痛心不已,“说到底,都是你这好驸马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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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既是一开始不小心忽略了林陌,也是后来一直都目光躲闪不去看林陌,直到此时此刻他知道再也回避不了林陌。

    上次与林陌断义时,他身负重伤、意识不清,如果反悔,能找到绝佳借口,林陌也一定会对他永敞大门。

    但如果在这清醒之际再分道扬镳,那就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郭蛤蟆你主动来,虽是肩负任务,不也是想着求个痛快!为什么就不敢像鲲鹏那般直面旧主!?

    郭蛤蟆和完颜彝的争执过程中,林陌始终没有存在感,然而紧张的空气中却塞满了他的“蛤蟆,我等你回来”,“我很需要你”,“你和良佐是我左膀右臂”……诸如此类的只要有心一定能感应到的恳求。

    “郭蛤蟆!”完颜彝看郭蛤蟆神情凝滞,急忙追击,“‘完颜合达得人死力,稳;移剌蒲阿骁勇善战,猛;完颜良佐擅长用兵,锐;完颜纲神出鬼没,奇;锦囊妙计极多的郭蛤蟆,灵。五神并具。’——驸马他,是你、是我、是我们五个的知遇之恩!”

    郭蛤蟆目中划过一丝苦痛,定西、大散关、仙人关、天水净土寺、秦州麦积山、凤州、马耆望海山……那么多场胜仗败仗,他一直都以这白衣马首是瞻,

    可当时这男人说的是:“五神并具,何愁大金不兴。”说的是:“救曹王归来。”大金还在,曹王病危,何故这个人回不来了!

    蓦地越风和曹王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头颅,郭蛤蟆抑制不住这暴怒,冲前野蛮揪住林陌的衣领:“我说过!我只认曹王的驸马!你把他给我还回来!”

    “郭蛤蟆!”完颜彝大惊拔刀,发狠将他砍出林陌的安全距离,先前他自己差点被郭蛤蟆射死也没怪蛤蟆,可就在这瞬间看到郭蛤蟆要伤害林陌时寒彻骨髓、狠下心要与郭蛤蟆划清界限你死我活。

    “蛤蟆,你也会说,以谁融谁,第二才看有气无气,第一是看谁清谁浊。你仔细想,林阡他,是害人多,是救人多?大金早成礼仪之邦,可有了林匪之后,赵宋还是那个赵宋?”林陌宁死不降林阡的原因,是他深信战狼的话,林阡是灭世之魔、万恶之源,这一点,他有切身体验。

    郭蛤蟆捂着手上伤口,摇头:“我说不好其它,只知道,蒙古一定不是礼义之邦。如果驸马离开铁木真,才……”

    “我离开铁木真,回曹王府,你帮我杀林阡吗?”林陌问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退一步,咱们和谁都别融,他们双方都是浊。

    “曹王说,只分正邪,不要三国!”郭蛤蟆继续摇头,斩钉截铁。

    “什么曹王说,那是林阡说……”

    现实中相持不下,虚空中渐行渐远。当是时,有人匆匆来报林陌,绝地武士与花无涯失踪,方才打破这旧日主仆的僵局。

    林陌本就心乱,想都不想便说:“掘地三尺,也务必把花无涯和绝地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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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疑,花无涯的意外是由封寒提到的小律子触发,叠加在郭蛤蟆对林陌攻心以及林阡谈判亮刀之上,是盟军循序渐进地、自然而然地对蒙古主帅、悍将和军师们的心情调虎离山,力求使“转魄”趁盯梢松弛、完全抽身与林阡面谈。

第2018章 肃州·剑如霜兮胆如铁

    终于得以与林阡会面,莫非第一句话却无关蒙古军战备,而关乎扎根在盟军的蒙谍长生天。毕竟,“主公知彼前,理应先知己。”

    林阡大惑不解:以五城事件中牵连出的几个天脉第三级为藤,

    摸出从北龙首山来的两百疑犯中有二十只瓜;再以身份来历、人脉地位为约束条件,共排查出十五个疑似长生天……“此法常用、有何不妥?”

    “主公假设的情况是,身处黑水的这几个天脉第三级‘一直不知自己暴露给邪后’,会师之后趁盟军诸事繁忙、立即将铁木真的启用指令传达长生天;而长生天第一时间就同意与他们接触、告诉他们他早已选定的挡箭牌。接下来,为帮长生天金蝉脱壳,下线们会以自我暴露的手段,陷害那些无辜的挡箭牌,

    妄想骗主公把无辜们误认为长生天。”

    “自我暴露、陷害无辜,此刻兴许已经发生。”林阡点头,

    说莫非理解正确。

    莫非先捋清林阡的办法,又给出自己的另一种假设:“然而,这几个下线如果‘早发现自己暴露给邪后’,故意在第一时间乱窜?反而后来被陷害的‘无辜’才是真正想脱壳的金蝉?利用主公对其充满侥幸、愧疚感,好在肃州之战中通行无阻?”

    “……不是没这个可能。”林阡大叹,只有莫非这种身临其境之谍,才能察觉出自己不能察觉的细微漏洞,“所以,金蝉和壳,可能反转,我都不能忽视。”

    “还有第三种假设。天脉下线们如邪后所判断、一直不知道自己暴露,也如主公所愿,一旦会师就趁机作动……可长生天呢?他毕竟是个王牌,孤军作战、警惕了那么久的他,会一来黑水就跟他们一样第一时间作动?”莫非问。

    “肃州之战举足轻重,未必不会?”林阡不太确定。

    “同样是肃清范围越来越小,长生天的处境却比我难得多——因为主公您自打兵临后套开始就从不缺势,

    不怕谁会散播谣言去动摇‘用人不疑’,所以他即使发现正在被肃清、都没有半点对策只能‘等’;而主公不像铁木真那样处于‘用人之际’,所以他时时刻刻都面临着赋闲的‘急’……可就算黑水之战尤其需要间谍活动了,他在北龙首山都一直没露出过马脚,蛰伏期间所表现出的沉稳老练,恐怕连战狼重生都会自愧不如,当然也远远比我强。这样的人,主公一定要宁可高估。”

    “你说得对,长生天经得起等、并不会急。若如你所说他比我想得谨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响应指令,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林阡顷刻有了决定,“这两百人,全都要防。”

    “主公,索性公然肃清、全部禁锢?反正一共就剩两百多个。”莫非建议,“也省得邪后等人任务过重、看不过来。”

    “若我把长生天逼到绝路,铁木真就会将你逼到绝路。但我既不想莫非出事,也希望转魄立功。”林阡摇头说,谍战也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放心,我会教邪后给他们分级盯梢,为她和思雨增补百里灵犀、小胖子等助手,

    争取过程中剔出长生天这只厉害狐狸。”林阡说,无论如何,现在十五人都是第一级嫌犯。而跟莫非的这段对话,使他对其余一百八十五人也绝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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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主公,蒙古军主要在西北角长城周边屯驻,而在张掖河沿岸以及与宣化交界亦有分布;自昨夜退守以来,第一要务便是加固防御工事,增加营垒构筑,重中之重在炮台、战壕,若不是因为铁木真自知势弱、下令不可对肃州民众太凶狠,木华黎能把战壕挖得直穿民户。”当下,莫非抓紧时间,将肃州情报对林阡长话短说。

    “看来木华黎还是总军师。”林阡点头。

    “除这两点外,还有件事是他们从黑水前就一直在进行的,便是驱遣匠人大造或改良弓弩、抛石机、火器之类,还搜刮粮草、衣物、矿藏,昼夜加工赶制盔甲、兵械、箭矢。这些是初步情况。至于驻军调整和操练详情、防御战略变化、装备改制细节,我会帮主公继续留意。”

    林阡还没部署,愕然发现莫非都部署好了,换往常,一定笑着感慨我又垂拱而治,今日,却只剩无限唏嘘:“我原以为,能给你平反昭雪,至少为你照看妻小,到如今,竟什么都不能向你保证。”

    “这理想是我自己的理想,付出该挖心掏肺,还需要主公向我保证什么?”莫非淡然微笑,竟仿佛看开一样。

    “谁说非要付出一个过妻坟而不回顾?!”林阡不禁更加自责。

    “黑水之战,主公何尝不是?”时间仅容许莫非再说一句废话,“从踏上间谍这条路开始,就视万物为刍狗、自身尤其是草芥。大事当前,对任何‘个人’都应无情无义;但为军情,必要时允许不择手段;待凯旋时,再动情重义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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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对吟儿,确实也是一般无情。

    黑水之战结束后,曹王和林阡都没再提及过绝地武士,原因很简单,如果透露绝地就是由吟儿构成的,那盟军在肃州之战必会对她留情,而她毕竟不完全是吟儿,盟军一旦不下狠手就会反过来被她摧毁——所以,翁婿俩达成共识,暂时不公开承认她是。

    今次与成吉思汗谈判的原该是曹王,曹王想趁机见莫非本来就必须动花无涯;然而谁都没想到,曹王会病倒、曹王的想法会被封寒推断和履行,更加想不到,动花无涯还附加了另一个目的就是私底下偷盗绝地武士……

    “王爷病危,该让亲女儿回来协助渡劫,再不济,也得见最后一面。”封寒之所以找小律子,是临出发前刚好望见他和浑忽,灵光一现——花无涯死敌、对绝地熟稔,同时满足这俩条件,舍小律子其谁?

    正月下旬在月氏,花无涯和小律子“合作”没能修好绝地,是因他俩在神魂索的使用方法上有所冲突;而花无涯和绝地相继回到蒙古军后,绝地虽清醒但据说状态紊乱,时而狗鲨时而妖妇,大约就是这冲突的后遗症,也是因此才错过黑水之战。

    小律子巴不得为盟军效力,对封寒立军令状,我能操纵神魂索,有机会控制和拐带绝地武士。只不过,我难以保证绝地武士在见到王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没关系,那不是你要考虑的。”封寒说,你只负责偷盗绝地、绑架花无涯。为了莫非能可持续发展,作为挡箭牌的花无涯自然还是别杀死。

    万事俱备,聂云却有所担心,说,曹王一定不会同意因私废公。

    “带回绝地,偷偷的,谁知道?”封寒力排众议,说,这不算公开承认吟儿。既然不违背原则,林阡知情后自也默许。

    “可万一,长生天在我们帐边窥探到?肃州之战随时发起,这可不是细枝末节。”聂云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

    “若得知王爷病倒,我看铁木真也是震惊居多,第一时间想不到拿绝地做文章。等他反应过来,绝地早回去了。”封寒强忍悲痛,“聂云,待绝地被抓过来,你该操心的是,怎么训练绝地‘见到王爷时做一个孝女’。还有,见到林阡时要笑。王爷才会老怀安慰。”

    “我只怕王爷一心为公,你抓过来,也不肯见……”聂云说,就算调教好了也可能白忙乎。

    “王爷如果意识模糊了,本性当然是想见到她的。”封寒理智地说,“如果她死活不受教,那就趁曹王不行的时候,点穴扭送进去……”

    “不要,不要到那时候!”聂云面容凄切、厉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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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薄西山,林阡终于从肃州归来,先回黑水的封寒立刻去迎,却看另一个方向,张元素和樊井神色凝重地从曹王帐中出来,摇头苦叹:“老夫尽力了。”“各位,抓紧时间,见王爷最后一面吧。”

    两个医学泰斗都回天乏术,阑珊、谷雨等小军医自也束手无策。

第2019章 黑水·此去泉台招旧部

    清晨林阡离开后不久,曹王便喘促不得卧,张元素复加葶苈大枣泻肺汤为他吊命、直撑到夕阳西下的此刻。

    听樊井说“气绝则脉不通,脉不通则血不流”时,林阡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谈判、为什么离开莫非后还滞留肃州?而不是赶紧回黑水来给岳父渡气?无意识地坐在榻旁,

    过许久还是全身颤抖:“我对不起吟儿……她最珍视的人,我一个都保不住!”

    “错,她最珍视的人,是你。你活着,她就……”终于重新见到林阡,意识到谈判完美结束、盟军迈出侦察肃州的第一步,

    曹王精神终于好了些,

    然而话未说完就咯血,林阡急忙忍住悲恸,拂拭、拍抚、端水、喂药,代吟儿尽孝道。

    “虽然四子一女皆无,但得爱婿,临终在伴,倒也不枉。”曹王知大限将至,却如昨般从容,“你不必悲痛。死在冲阵的路上,原是征人的理想。”

    “没‘临终’,死不得!”林阡瞬间泪满前襟,“金宋共融才刚开始,偌大一个曹王府,除您之外,无人维系!”

    曹王一怔,笑:“妄自菲薄,聂云……”艰难转头发号施令:“取我剑来。”聂云一惊,急忙抹泪扑上前去,

    跪地双手举“冥灭”过头顶,手却颤抖。曹王不像往日有力气提剑在握,而是示意林阡将剑接过:“从今日起,本王佩剑、军印,皆由你来保管,曹王府从上到下都称你‘主公’。”

    这话一出,岂止林阡始料未及,高手堂、十二元神在帐内的全都震惊——

    不错,林阡在莒县确实戏谑过花帽军“别叫盟王,太生分了,叫声主公我听听。”

    不错,封寒聂云和林阡皆是过命的交情,私底下亲切到互称“憨憨”“封胖子”。

    不错,西凉西宁宣化月氏黄河后套北龙首山黑水,曹王府和抗金联盟早已水乳交融。

    可曹王府群雄从来都对林阡直呼其名或称“盟王”甚至改不了口叫“林匪”。

    但除了这声称呼之外,似乎谁都早已默认?

    然而,离主公一步之遥,为何就是死活越不过鸿沟?

    “金宋共融,不能再被铁木真笑讽‘冠冕堂皇’,合达、良佐都已称他‘大汗’了。”曹王感觉得到气氛的凝固,

    强撑着体力对众人循循善诱,

    “你们,也是时候改口,叫林阡主公。”

    “叫。”封寒看曹王满头大汗太过辛苦,立马说服自己别再纠结,一不小心却带动了凌大杰、忧吾思、薛焕、解涛、桓端、安贞等人异口同声:“主公!!”

    “很好,这高手堂首席,当得越来越像个样子了。”曹王听出封寒的价值,欣慰地笑。

    封寒想挤出个笑,一出声泣不成声:“王爷哪儿的话!高手都是越老越像样!”

    “说得对,未来还有几十年,你,定要,继续扶助主公……”曹王断续说时,封寒连连点头。

    “不行,这声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了!”中军帐内唯有林阡一人面带排斥,生怕曹王府会被人戳着后背脊梁指点。

    “本就没想要回头!”封寒铁骨铮铮。

    “他们,不是白给你的,他们跟短刀谷义军一样,你既承担,就要保护、照顾。你代我,将他们带到,我想去的,那地方……”曹王以托孤的语气,郑重地恳求林阡。

    林阡想起沙漠诀别、曹王曾兴起舞剑:英雄惺惺相惜,天涯亦若比邻,他们所有人,从来都在随我开疆拓土……那地方?就是曹王向他们承诺过的山河之巅。双肩觉重,精神却为之一振,泪中带笑:“有其父必有其女。”吟儿当年,也是用责任捆住他要他回盟军的。

    “哈哈,就知你推脱不得。”曹王见他接受,满足地笑起来。

    “肃州之战——”林阡压抑痛苦,起身持剑怒喝,“诸将听我号令,打出胜仗,给王爷冲喜!”

    “是!主公!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他们,哪个没听过十三翼对林阡的这句承诺?

    林阡惊立原地,蓦然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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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肃州之战您请放心,我会方方面面辅佐主公。初定阵容与任务分配:陈旭、桓端、飘云、风月、蛤蟆为军师,鲲鹏、慕容、贾涉负责后勤,邪后、思雨、天火岛肃清蒙谍,孟尝、蒲阿、李戬、殷柔重建黑水、抚恤民众,听弦、寄啸在逍遥和北龙首山收拾残局,凌大人、闻因于黑水南部全力固防。”

    徐辕见曹王似有话要问自己,立刻上前回答,林阡问过聂云才知,曹王白天醒过两次,见了徐辕和独孤分别询问公私之事,曹王对她说,林阡有冲劲而徐辕稳当,两人是最无懈可击的搭档。

    徐辕果然稳当,为了规避长生天,传音入密,确保这些安排只有林阡和曹王听得见:“肃州之战,思义、令公、阿绰协攻;安贞、仲元、阿邻突击。正面冲锋、接战五城十二楼,交给在下、独孤、封大人、忧吾思、薛大人、宋恒、厉帮主、子滕;操练兵将、改良器械,君前、解涛、万演、瑞杰、袁若总揽,我们也都兼顾。”

    “此等阵容,何愁不胜。”曹王放下心时,又咳出一口血,林阡当即重回榻前:“岳父不必思虑过多!”

    “贤婿,金军式微是因你,崛起也必是你,背叛是因你,顺从也必是你……”曹王紧紧抓住他手腕,气息越来越短,“合达、良佐、九烨、川宇……他们都暂时走错,你,将他们带回来,是迟早的事,我其实放心。但,我不放心的,却也是你……”

    “王爷糊涂了……”封寒以为现在就要把绝地武士扭送过来,惊恐对聂云眼神示意。

    “这些年,铁木真一直都在为了打赢我而努力。你的异军突起,所引发的震动,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慌和不自信。他的屠民是他的问题,不是你。莫要陷入对你不利的舆论,因为自责而钻牛角尖走错路,你要控制,饮恨刀!控制,戾气!”曹王话说不完整,却直指掀天匿地阵。

    “岳父,我懂!”林阡泪流满面,咬牙透入内力,拼命跟死神抢夺曹王。

    “你记着我的话,哪怕道阻且长,只要一浪坚持,自有万潮奔赴,亦有流云明月相随。唯有这源头不掺尘泥,方能有后来者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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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他仿佛看见了青壮期的高手堂,“湛卢剑”段炼、“九天剑”岳离、薛晏、若儒、徒禅……

    看见失之交臂的准高手堂,“长枪手箭”镜湖、“翻云手”良臣、“碎步剑”司马、“朔风刀”旭瑭、“九万里”牵念、“万剑传说”紫檀……

    看见年轻一代的中流砥柱,“第一棍”不寐、“乱云剑”陈铸、“雕龙画戟”秦狮、“独厚鞭”安德、“震山锤”力拔山、“青溟剑”风流、“乾坤剑”乾坤……

    倏然又回那年陇陕春风卷帘,他走到人群尽头擐甲执锐的少年面前,主动伸手:“临喜,我们始终有共同目标。”

    “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临喜点头,握手和解。

    “如若消除了不公、矛盾、差异,什么金什么宋,都是一体,没有区别。”灯火阑珊处青涩的一张脸,好像是他,也好似君隐。

    原来一直都在一起,他们从来都没离去,夹道列阵,翘首以盼,像在等他检阅,热情呼唤“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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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混沌与清醒一线之间,哪边是幻哪边是真?他精神涣散,神游到沙场点兵,又被这里的哭喊声强拉回来……视线略清,原是聂云?最舍不得他的必然是聂云,她是他几十年的暗卫和影子。

    “风流、乾坤、不寐他们,哪个没倒在出征路上?比起这些少年,我已算寿终正寝。”他寻回一息,努力消除他的死对部下们的打击。

    “胡说,王爷该长命百岁!主公说了,肃州之战是冲喜!”聂云才刚把绝地武士套头装麻袋里拖进帐来,霎时哭成泪人,浑忘了给绝地解绑。

    “高手堂的首席夫人,如何能像个小丫头一样?”曹王不知何故,兀自又有了体力,“暮烟说,她想百年之后,以骨灰守蜀口……她志向不错,聂云,我身故后,不办葬礼,就地火化,待天下间战乱趋停,你将我骨灰撒在列国的边疆。莫忘了,还有……短刀谷,青枫浦,修一座‘柳月女侠之墓’,算我与她,合葬……”

    聂云一惊,慌忙把麻袋掀开,露出绝地的大半个身子:“王爷,您看,我把谁带来了!”

    其时绝地武士下半身早被点麻、上半身肢体稍微容易活动,乍见曹王和林阡都恍如隔世地望着它,它愕然呆立,眼眸里翻涌起几辈子的记忆。

    “吟儿……”林阡恍惚间一手撑着曹王一手将她强行拉近。

    “是你……”绝地瞬间脸红到脖子根,却被封寒一瞪,记得“见到林阡要笑”,当即冲他粲然一笑,见状林阡没法不糊涂。

    “小冰块,你可知道,何为剑,何为刀,何为侠,何为忠,何为义,何为情,何为道?爹教你……”曹王也如在梦中,脸色微微红润,挽住还没懂事的幼女……

    绝地武士甫一触碰到他的手,竟如同过电一样,蓦地仰头咧嘴大哭:“爹不要死!不要爹死!”

    一干人等悉数惊呆、全被感染得眼圈通红,先还以为这话是聂云教它说的。稍顷,正抱忆舟伤怀的凌大杰忽忆旧事——难道这是潜藏在绝地灵魂深处的潜意识?也就是说,这一刹的绝地,算暮烟?!会宁地宫,就因为她原封不动的这句话,病危的王爷才没死啊!此情此景,会出奇迹吗!

    “来不及了,小冰块,爹要去招旧部打仗、陪娘亲下棋去了……”曹王目光一黯,原是回光返照,猝然脸无人色,“爹今天,把你交给夫君,从此你好好陪他……”把吟儿手递到林阡掌心,卸下了人主和父亲的重担,曹王安然合眼,微笑离世而去。

第2020章 黑水·死去犹能作鬼雄

    曹王离世虽心满愿足,大金群雄却憾极、哀极!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王爷这一去,一切都仿佛失去了意义;虽然权力的传承使他们可以自然抓紧林阡这根救命稻草,但那关乎志向而非感情!在王爷合眼时、至王爷火化后,

    谋士武将哪个都痛不欲生声嘶力竭。数十年南征北战从来偕行未曾分离,不乏有剽悍勇武者不堪打击哭倒在地。

    除了凌大杰,一晚上一滴泪没掉,茫然逐流像在打点另一个人的后事,等大家心情平复些、哭声低而营俱寂,“中军帐怎么会空的。”愣怔怔回神的他,

    反而意识到素来谈笑风生指点江山的王爷是真的不在了,

    如梦初醒,

    痛哭流涕。

    “与龙驹河相比,冯张庄之战,以至于泰安之战,又算得了什么?回想起来,不足挂齿吧?”虽然武功高强,奈何性格优柔,战场上,他从来都是王爷的弱兵,可王爷是怎么对他的?严词激励,温和鼓舞,“凌大杰,你到底在怕什么?你那‘重敌’的毛病,犯得也未免太离谱!”“大杰,我想见你大获全胜。”他受伤昏迷,王爷连续几夜不合眼,怒不可遏对刺伤他的南宋盟主“杀无赦”。

    造化弄人,失踪多年的公主竟就是那势不两立的南宋盟主。“你立即去信临喜,

    劝他说,莫心痛,这场金宋举国交兵,哪个上阵的兵将,不是将妻小抛下,或是迫子侄上阵,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本王苦于没有杰出的后代子孙,唯有亲自上阵将凶徒手刃!”他据理力争,才劝一心灭亲的王爷收回成命,而那晚,王爷负手立于王妃旧年遗下的屏风前,作了无数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决定把公义放在私情之上,“月儿,当你我与天下无法兼顾,我不能再打一次陇南之役。”“大杰,你只是去见她最后一面,别再为我做第二个陈铸。”

    “仗打完了才来,凌大杰你是算准了时间?”“凌大杰,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谁准你一次次自作主张!”“一把年纪了骨头还这么硬……凌大杰你是想继续抗命!?”对他而言,王爷是主上,是同道,是兄弟,也是风雨同舟肝胆相照几十年、哪怕被累及性命声名也仅仅半开玩笑一带而过的挚友。

    “王爷怎能倾囊相授?她和徐辕对您设局您忘了?会否今次还是和浣尘串谋!就是利用您仁慈……王爷岂能轻信?她这条白眼狼,是想骗您内力啊!”“本王不惧。”上哪再去找第二个王爷,明明是天潢贵胄,偏袭上江湖之气,侠义立身,剑指天下。

    “凌大人……”斜路横插一个声音,能打断回忆的只有现实。

    凌大杰急忙掩饰悲泪,转头看棋盘,随口诹了句:“我……我想和王爷下棋了。”明灯照空局,油燃未有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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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人胡诌从来都用同一句话,想起曹王可能会这么打趣,聂云忽然就扑哧一笑。

    “王爷,总算输了一回,什么感觉?”只要王爷在,不管她多大年纪都可以是个小丫头,无论何种情境都带着笑,哪怕有人问责也可以推卸责任反正她有王爷罩着。“痛快!”王爷从不计较成败得失,可能他赢惯了,也可能他,天性豁达。

    “妥协未必是失败,死看不到未来。这条路我没有走过,想领着众将士去看。若对了,就是我们和战死沙场的知己同道从头就在求索的金宋共融。错了也能反悔,完颜永琏在此向众位立誓,倘使林阡不配追随,哪怕有悖于道义,整装再战,愚公移山。”只有王爷这样的人,能做到入世激越、出世洒脱。

    “完颜永升,放了无辜,回去之后,我代你求情,与你同罪。完颜永琏言出必行。”“渊声案在河东就了结,已还他公道,也祭过薛晏,往后不要再向外提。”“不是不想睡,而是一闭上眼,全是逍遥峰下蔓草萦骨。”“冲阵不利,老兵断后。”“老兵冲阵,新兵不怯。”王爷生命的最后时间,还一刻未停地济世救人……

    不知何处笛声悠扬,深谷回荡经久不散。

    “王爷只是累了,想歇一歇,换个地方看着我们。”聂云循声行远,遥望漫天星辰,在河中倒映闪烁如洒钱,“葬礼不办,是不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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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曹王爷,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白衣男人吹笛之初,尚且以为曹王只是病重。

    “师父,我所承担的,不是圣道之剑么?为何剑风却是墨色?”当年,他却不称曹王为“大金曹王爷”,而是,师父。

    “因为能量有限,要么发光,要么发热。”曹王初收他为徒时,说,自发光往往都是冷光,反之,想产生热量那当然就没颜色。

    孩童望着手上轩辕剑,想了想:“要发热。”

    笛声止,是被惊断。曹王薨逝的噩耗传来,蒙古军谁都倍感震惊。

    震惊是真,但轩辕九烨须臾清醒:这对蒙古军不是噩耗——

    黑水后、肃州前,成吉思汗内心最压抑的就是这前后夹击的处境:曹王宝刀未老,林阡后生可畏。

    而这一刻,烦恼自行一扫而空,对面一下就只剩林阡一个!

    轩辕九烨不知胸中是什么在翻涌,唯独确定那不是热血。

    木华黎果然不出所料喜形于色、想都没想就来对成吉思汗贺喜:“自我军攻入夏境以来,林匪屡屡遭遇地震、沙暴、山崩阻路,如今曹王也死,足见大汗是天选之人!”

    身为军师,时刻不忘把大势往有利于己军的方向规摹,欣喜若狂,浑忘了去关注主帅那颗时刻滚烫的争雄之心。也是到脱口而出之后,木华黎才捕捉到成吉思汗脸上的失落:“曹王这一死,是他怕被我战胜。”

    木华黎覆水难收,尴尬不已,当即和本就心念繁复的轩辕九烨从成吉思汗左右退下。

    成吉思汗独留山顶,远眺黑水,一川夜月光流渚,弓刀千骑成何事?

    “曹王,您曾神功盖世、天下无双,原不过也只几十春秋、一抔黄土。这旷世基业、绝顶高手,于你,终究是此来彼往,如流沙失于掌心……”一场空,一时迷惘,逆光问天意,“英雄……是否都如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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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王既逝,我们可将战期定在他的头七。”木华黎马不停蹄,下山路上与轩辕九烨商议。

    从前总说肃州之战需提前,战期却总是虚无缥缈。这不光是占据主动的蒙古军想给盟军一个无形压力——要兼顾的细节太多,虽然速战速决合适,可真要速战武器防具可能还没修完,故此,这战期蒙古军自己也定不好。

    到这一刻,悉数明朗——七日后。

    一则,待舆论发酵,挫金军锐气,逼他们伤心、绝望、分裂。

    二则,据长生天禀报,盟军弩砲火器与时俱进,而且依稀正与蒙古军互咬式改进。这意味着,仍有宋谍金谍在蒙古军核心层。最可疑的无非花无涯,不过他夜半揉着满是大包的头来说有人绑架他,好在绝地武士无恙、但跟他一样断片……事已至此,七日,既是给己方的装备升级以足够空间,也是给宋谍金谍的肃清以充裕时间。

    轩辕九烨点头认可:这期间,战场上可继续贯彻大汗初衷,策之而知得失,作之而知动静,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

    “肃清之事,可交给窝阔台。”木华黎知对面军师不少,真要备战没几个人可以赋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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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魄说得不错,一百八十余人中的真正长生天,趁我与铁木真见面的间隙,有动作。”林阡一身缟素携封寒策马南下,一路破风斩云无人能挡。蒙谍比自己想象中强而更贴合莫非所想,说明两军的谍战也在暗处负势竞上,“长生天与转魄,既一损俱损,又此消彼长。”长生天的难以剔除,既磨炼盟军的保密能力,也考验莫非的潜伏水准。

    所幸林阡对那一百八十余人本就不曾放开,而清晨收到新情报说蒙方装备像是针对性升级后,更是心底雪亮:长生天的这次行动意外地优先于金蝉脱壳!遂对疑犯重新分级,还有机会亡羊补牢。另一厢,昨天他滞留肃州时伏好了情报交流之线,接下来与莫非的沟通不一定每次都靠见面或飞鸽传书,莫非即使被近距盯梢、都能定点留下情报,等着林阡或新战狼去寻取即可。此外,林阡还嘱咐玄翦尽可能接近莫非的新妻子,摸底,以防她是对莫非贴身监视,并伺机策应莫非。

    言归正传,林阡为什么要南下肃州?来,下战书!

    “今日曹王先登!三日后,盟军夺城!”林阡惯常用饮恨刀,今日却将冥灭剑掷于肃州城头,入石三分。

    谁说曹王死对你们是一件可以松口气的喜事,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

    铁木真,你不是要肃州之战加速?谈判时我也只答应你加速。此刻如你所愿,加速!

    三日,是林阡针对蒙古军可能会选的七日,结合己方的恢复力,刻意的腰斩。

    无需谁应,不应亦应。

    一剑凌空,天穹大亮,林阡身后雨急雪飞,曹王教诲犹在耳畔——“本王看够屠杀了!我做不到,铁木真做不到,你林阡,也是一样因为一己之愤就把怒火发泄到无辜身上!一步之遥,创一个太平盛世真就这么难?”“叫他别来!他的兵,我救!”“金宋共融外强中干,我与林阡大乱大治。”“我恐怕林阡道德感过于强烈,不得不给他做个示范:照自己节奏来,莫左摇右摆。”“你在万仞山上挥刀覆敌,雪崩却会害死无穷无辜。然而越风、品章、杨叶等十多万死难,以及海上升明月和控弦庄,少说一百多位武林高手,全可以凭一刀、一剑就能立斩铁木真,没逞英雄、豁出性命,为了什么!林阡你想给他们雪恨,可却也不想他们白死?”

    岳父,您说得不错,我是您的正气传承,铁木真就是被割裂的戾气,我要始终比他高一些,镇在这地狱的关隘,维护天下的秩序。

    “黑水之战怎么可能输?就算要输,都该是正面不敌,惜败!”——当初幸有曹王支撑,众人再疑惑再绝望,都渡过了。

    “什么惜败?肃州之战,我要带着诸位赢!!”——今日林阡接过重任,引领大家,重返荣耀!

第2021章 肃州·前浪力竭谁后来

    林阡把曹王剑直截了当地插在肃州城头放话“先登”,如此挑衅,难免激得一些不怕死的蒙古军纵马出城来追。

    罡风直灌后背,封寒护主心切,二话不说回身挑扎,“断浪”“刺穹”枪花连绽,将冲在最前的左右两敌制停。定睛一看,一个完颜瞻,一个完颜彝,果然啊,不怕死的都出自曹王府——

    旧年曹王府……

    正自心酸,突然一愕,差点敛招:“怎也……”为王爷一身缟素?封寒眼前一亮,你俩,这是要随我们回去吗!?

    然而话未出口,就看城内又驰出一人一骑,那个背负双刀的白衣男子,与林阡有着极度相似的轮廓和眉眼……封寒当场语塞,是因为来者只要一露脸、就直接宣告了完颜瞻完颜彝回头无望。

    “封大人,当年我们遭金帝除名,颠沛零落却眼中有光,勠力同心‘哪怕战死了其余所有人,都要保一个能抽身去救王爷’……”林陌说起川蜀那段披肝沥胆浴血奋战的难忘经历,印象中他才是封寒的背后相托同生共死,“每个人都不怕死甚至争先死,是因为王爷是我们每个人的信仰所系。为救理想,洒血何妨?”

    冷风扑面,熟悉的刀割感,教封寒如何能不忆,那段悲凉却真挚的过往——“临别无酒,歃血壮行!”惊人的是,在起手只有区区几个高手堂的极端情况下,林陌竟真履行诺言把曹王从实力鼎盛的短刀谷里救了出来!还有后来金军在山东与红袄寨鏖战偶有胜利,林陌作为主帅从不居功、屡被贬谪还甘之如饴,也是为了帮曹王帮大金稳住全局。可以说曹王府能不崩、不散、再起,完全是因为他林陌!一声“驸马”,唤的是实打实的救星、恩人、主心骨……

    “‘你们都是为了保卫家国才投身于曹王府,跟不跟随我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只是退居二线罢了,会扶助林陌从初来乍到到羽翼丰满。’——不知王爷临终时记不记得,他曾说过这句话?呵,他和父亲、天骄、云盟主都一样,对我说的都不算。”林陌面容中极尽悲苦,稍顷,斩钉截铁,盖棺定论,“会宁,城下正欲死战,曹王因私先降,背着我们所有人斩断了他自己的信仰!”

    “曹王薨逝”,问谁最悲恸还难以判断,但论谁受冲击最大,那一定是林陌。当初在会宁,他从未想过曹王会抛弃战狼宁成魔亦不屈、用血用命铸就的“林阡是魔,天诛地灭”,反而轻信了林阡所编“木华黎害死战狼”的鬼话。日前在黑水,他也失望于曹王执迷不悟,口口声声说什么镜两端什么等你们过来……但他想,没关系,来日方长,曹王有的是反思的时间,他会给曹王转圜的余地,谁还不能对理想先搁置再拾起?可怎料曹王竟猝然撒手人寰!这意味着从此后他想“整合曹王府”难于上青天,因为曹王不会再悔悟而曹王的替身和继承永远定格在了林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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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没变,只是开拓、与时俱进。”封寒收起神伤,是真的不想因私斩断信仰——他知道林陌不畏艰难的性子不输战狼、林陌妄想说服他在这里倒戈相向干掉落单的林阡!

    “开拓?王爷瞎了眼了找魔?!”完颜彝厉声打断,对林陌的保护欲之强烈,使他敢于对曹王不敬。

    “完颜良佐,不知‘死者为大’?”林阡在侧久不开口,瞬然眼中满是杀机。

    “死者为大?那曹王又如何对得起段大人,对得起那些在山东、陇陕、环庆、川蜀捐躯的死难!?”完颜彝理直气壮。

    “看来身着缟素不是因为爱戴王爷?”封寒失望至极,痛心疾首,“可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小子,王爷他才会被生生累死!”

    “……真会推卸责任啊!”完颜彝先是一怔,倏然眼圈通红,“我怎觉得是林阡的军师命硬,一个在徽县下棋把王爷下败,一个在黑水下棋把王爷下死?!”

    “他俩身着缟素,只是暂时而已。是代父亲完颜乞哥、弟弟完颜望,向旧主尽一份情谊。”林陌与其说回答封寒,不如说在防止蒙古军猜疑——成吉思汗虽重点肃清宋谍,但对金谍并非不调查。

    “也是代小曹王完颜君剑……我之所以戴孝,是不忍见曹王无子送终。”完颜瞻看似真心实意,谁知是否冷嘲热讽?四字一出,林阡痛脚遽然被戳中,大怒挥刀把完颜瞻劫持:“什么无子送终,曹王国士无双,薨逝国之大殇!”

    封寒正待劝阻林阡莫开杀戒,一分心自己脖颈一凉,大惊,何时起林陌竟也出手如电?永劫斩照镜般把封寒劫持:“国之大殇?国何在?封寒,会宁之战你们如果打出血性,何至于今日认贼作主寄贼篱下!”他和完颜瞻完颜彝这些不在场的都不同,作为主帅,他林陌当然有资格说会宁之战没打完!

    可封寒也有资格反驳,因为他当时一样身处前线:“会宁之战以前,我军大部分都是被林阡七擒七纵的俘虏……打出血性?谁给脸打?!”

    “这不过是林阡的攻心之术、为的是不战屈人之兵!若非王爷不战而降,林匪至少再死一半!”

    “那我们呢,我们就活该死光!?”封寒骂骂咧咧,激动起来差点自己伸脖子往刀上抹,林阡见势不妙,即刻作出要把完颜瞻往林陌右侧推的架势:“放!”

    林陌担心完颜瞻久矣,见状求之不得,但怕封寒弄鬼,遂狠狠把他甩出个四脚朝天。电闪之间,却看林阡双刀多一束流光,轻飘飘带飞了完颜瞻和不远处完颜彝的头上白布:“心不诚,就别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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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似轻快,力道强硬,以至于完颜瞻完颜彝都来不及反应。两块白布一块荡然无存俨然粉身碎骨,另一块不知是否天定、刚好掉在一个才到场的白衣女子脚边。

    那女子揉着惺忪的双眼,头发蓬松像还未睡醒,其实是半夜曹王说完遗言后被聂云打晕在地所致。为什么要打晕她?因为她状态不稳、刚表现成吟儿就又要变回狗鲨,聂云怎可能让曹王走得不安心?

    “暂时只能把绝地维持在狗鲨为主、妖妇第二的状态。”小律子曾坦言,虽然他和花无涯合作修好了绝地武士,但开启和操纵绝地的权力尚在花无涯;而由于他和花无涯方法有所冲突,绝地武士醒来后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主人格。也就是说,吟儿的躯体里以前只是个男人,现在稳定人格是一男一女,但都不是她自己。曹王病榻前的不稳定人格,是过分动情才稍纵即逝。

    “今夜已努力洗去了妖妇的大半记忆,希望能逐步恢复成从前只有狗鲨的状态。”小律子说,那妖妇擅长搔首弄姿,不适合存在于盟主躯体内。

    “可否强拆了绝地武士,让所有人都变回原样?”“不可!强拆了盟主会死!只能一步步来,我会再寻其它办法。”林阡得到否定回答后,只能让绝地武士从哪来回哪去。

    毕竟,本来就不该把绝地武士盗出,其一不能动盟军之心,其二,若殃及花无涯,必牵累莫非。

    此刻肃州重逢,还得假装初见:“绝地武士?果然醒了?”到她身边,俯身捡起白布,平和地在她额上为她系紧:“这偌大一个蒙古军,只有你需戴孝。”

    狗鲨大惊失色,一手要摘一手拔剑,林阡当然不对“吟儿”动刀,运足了内力将她摁倒在地动弹不得,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服:“戴着。她父亲去了。”狗鲨一愣,停止挣扎,林阡虽眼圈微红,却对她温柔微笑:“听话,黑发人该送白发。”

    “好吧,我……她戴了就是。”狗鲨倒也有良心,吟儿算他再造之恩。

第2022章 肃州·旌旗十万斩阎罗

    回到盟军,林阡立即将适才“粉碎”的白布展开——

    众目睽睽荡然无存,合情合理传递情报。

    “转魄”能窥探敌情却无自由、“新战狼”相对自由却探不到有效信息?那就取长补短,由新战狼做转魄和林阡等探子之间的桥梁。

    不同于转魄孤军奋战,新战狼不止一人,

    足够构成盟军一整张及时、安全的情报网。

    短短一个昼夜,这已是第五次急报。纵向对比,蒙古军的驻军分布与城防图,一次跟一次不同,一次比一次精进,一次又一次对当时的盟军部署切中肯綮……令林阡一目了然不得不叹:“长生天”至少和转魄能力一样高!盟军“肃清”蒙谍的力度还需加强!

    转魄的这份情报详述了蒙古军最新的阵容分配:顶层规划防线和调整工事布置、督促怯薛军建堡竖栅挖壕堑、驱遣匠人造砲制弓弩备火箭的,是成吉思汗、木华黎;聚集和收编周边西夏武装、收集鞍马枪矛盾甲军粮、修理或打造各种兵械器具的,是轩辕九烨、者勒蔑、莫非;排兵布阵、昼夜操练蒙古军精锐的,是林陌、博尔术、忽必来、拖雷;此外,

    完颜瞻、完颜彝虽未被全心信任但有实才,实力不容小觑。

    主战场,卫境拒敌、卖力拼命,将会是五城十二楼等长生门人,由白玉京、绝地、速不台、赤老温统领;巡查内防,一向为金帐武士分内之事,应是交给博尔忽、阿甯、花无涯负责;与长生天联络和肃清宋谍金谍的任务,则分别由莫非新娶的妻子高娃、窝阔台总揽。

    除了谋士和武将之外,转魄的这份情报,最侧重莫过于“装备”。首先他将蒙古军的柳叶甲、无檐帽、铁团牌等防具的细节作了补充,使盟军在修兵治械时能够进一步针对性破解。其次他提及,蒙古军刚占稳肃州就缴获或改造了弩机三千架、砲三十座、火器两百支、云梯三百副,这还只是他利用职务之便的管中窥豹。

    “攻具如此之多,反攻之心不死。不过,会准备得这么快?该不会消息有假?”林阡担心莫非处境,尽管高娃看似身负其它任务、暂时还无法贴身监视莫非。

    “不足为奇,

    普天之下,木华黎最擅长打废一波短时间内再练一波。”陈旭说的是兵马也是器械,

    “因为他厚积薄发——每到一处先夺矿藏,化为刀兵,损人利己。看似短时间内,实际可能已经磨刀大半年了。”

    “蒙古人称他沉毅多智、雄勇善战?”林阡放下心来,讽笑说,自己面前的木华黎似乎不怎么雄勇。

    “但是是真善战。”陈旭正色提醒他莫要轻敌。

    

    成吉思汗麾下,善战的岂止一个。

    者勒篾果敢善战饮露骑风,博尔术志意沉雄善战知兵,赤老温雄勇善战每战必屠……

    “我的八大悍将,无论叫你们冲向何处,你们都能将岩石撞碎,把悬崖冲破,使降水断流,扭断强敌的脖子,摔断力士的腰。”这些年成吉思汗靠他们辅佐叱咤草原无坚不摧,随着强敌恶虏接二连三灰飞烟灭,本就只剩区区一个“攻打城市”的关没过;

    而从去年秋天在兀剌海城与李君前越风杨叶拉锯开始,

    蒙古军和盟军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不胜枚举的攻防经验,

    论收获,

    自然属成吉思汗和他的八大悍将最多。

    肃州对决?求之不得。早在漠北就该开始,

    我还怕你林阡不在巅峰!如今蒙古军因饮恨刀犯规而失的“势”早已扳回,士气正高,兵力略胜,稳居上风的还有情报——林阡定战期为三日后,过分自信,就说明他对蒙谍有失算……

    情势大好,成吉思汗如何不大悦: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战斗经验若想滚雪,当然是拿最强的敌人练手,林阡,来得好!”成吉思汗手里,这把从黑水就在等候林阡本人的量尺,曾轻落,又重震。

    

    三日转瞬即逝,肃州之战将发,阴霾笼罩黑水,天色迟迟不亮。

    蒙古军围绕曹王之死攻心的舆论经过发酵甚嚣尘上,其中最致郁的一条,正是长生门曾当面侮辱过曹王的那句,“为了投降,亲手杀了宁死不降的小曹王,落了个无子送终的凄凉晚景!”

    无子送终?当日曹王顾全大局付之一笑,而今他身故还受此辱,教本该领着群雄化悲愤为士气开拔的林阡和封寒,要么光顾着愤要么光顾着悲,情绪崩溃,争如火箭在弦、猝然遇水,战斗还如何打得响?

    一干人等望着林阡那不稳至极的状态全都心里打鼓:主公,可别不发啊。

    “自先帝去后,大金内忧外患,是因为有王爷力挽社稷,藩篱才未被南北强敌合力击穿。庙堂纷争之处,冥灭剑气势回旋跌宕。”薛焕面容肃穆,率西京大同军几位武将步入灵堂,当先戴上与逝者关系最亲近才该戴的麻布,“谁说王爷无子送终,王爷他多的是儿子——子薛焕,今拜别,赴战!”

    “伤势确实很重,但非不能恢复。五年后恢复,那五年后重返战场,十年后恢复,便十年后号令山东。安贞,这七尺之躯,至死都应报国恩。”“对方全都是林阡的人,却没有完全依赖林阡;你等全都打上了天尊的印记,但也不可能失去天尊便不可。别教对方看轻,天尊的栽培比不上林阡。”——曹王向来授人以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山东花帽军在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楚风月、郭仲元、郭阿邻的垂范下,紧随西京大同军戴上!

    “那是奸相之子。”“英雄莫问出处。”“哎,还是败了?”“虽败犹荣。不比你们那时候差。”“万将军,本王得你一人,胜过林阡他得三个。”“布局是我们的事,中盘该让孩子们下。”——曹王对后辈们从来都是提携、宽容、甘当人梯。郭蛤蟆、移剌蒲阿、万演、胥鼎……临别,临行,临阵,戴上!

    大同军、大定军、辽阳军、会宁军、陇岐兵,皆王爷子侄;

    花帽军、乣军、黑虎军、护国@军、紫茸军,为王爷送行!

    “岂止大金朝野。”征服是双向的,林阡成为曹王府新主的今天,徐辕亦代短刀谷群雄勾销陇南之役的最后一缕私恨,“南宋江湖后辈,以王爷为一代宗师。”戴上!

    封寒惊得差点咬住舌头:“这,戴上了,怎么好回头?”

    “本就没想要回头!”徐辕掷地有声地说着这句熟悉的话。

    林阡那疯子自言自语久矣,居然拔刀乱舞狂笑起来:“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悠哉!!”

    先哀后兴,闪电响彻长空,雷声震颤四野,天地忽明忽灭,长夜终将退散!

    封寒精神为之一振,提枪:“禀王爷,高手堂首席,封寒,今领聂云、忧吾思、凌大杰,并率三军将士,在王爷灵前起誓,同心同德,扶助主公,杀败蒙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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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声低而营俱寂,营俱寂后战歌起。

    葬礼不办,是不避战,战即葬礼。

    英烈未死,人皆勇士,振剑扬眉——

    “出征了,赫将军/品章,你可见,虎贲营勇士都上阵!”袁若、俞瑞杰、柳闻因戴上!

    “杨叶,此情此爱,且待他生,此战此剑,你我同在。”慕容茯苓,戴上!

    “沉夕哥,无论多少人受伤倒下,我都会尽力将他们救起、扶稳,如你一样。”叶阑珊,戴上!

    “蒙古贼杀我父母、兄弟、妻儿,今日要教他们知道,屠杀的报应!”嵬名令公、阿绰等西夏军,代西夏平民,戴上!

    “如儿,白氏长庆集的另一种风格,复仇,不懈,洞悉世事,剑破天机,今日传授给你。哥哥绝不任你白死。”仿佛心灵感应般,莫非隔空呼应,只在心里说、在梦里戴上!

    盟军怒气冲到顶峰,随林阡一刀刺破穹苍:“传我号令,攻克肃州,杀败铁木真,祭奠曹王,祭奠所有西夏之战的亡魂!”

    “倾我所有,与贼一战!!”天下人都与他绝对互信。国仇家恨,今日一并算清。

    萧萧山谷风,黯黯天路阴,烈士已矣。旌旃朝朔气,笳吹夜边声,此行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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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军气势触底反弹,蒙古军倒也不曾此消彼长,成吉思汗木华黎轩辕九烨林陌等人,哪个不是凝聚人心的好手?早已做鼓千面,誓师之际,擂以造势:“祸福荣辱,皇朝天下,尽决于此战!”

    各集结了近四十万重兵,攻防双方到此均已没有退路,肃州之战,不胜即死,“有死无生,有我无敌!!”

第2023章 肃州·旌旆逶迤碣石间

    “首选水路,既规避长城天堑,亦直击蒙人之短。”同一时刻,两军帅帐,林阡决断,林陌推断。

    “但主公务必谨慎:剑河之战他们曾借水示虚、暗藏西夏叛军对我方出其不意。”陈旭以嵬名令公的惨痛教训提醒林阡,蒙古军尤其成吉思汗本人,最擅长参透敌人特色、自补并加以反算。

    “那他们应自张掖河南下,火趁风势,不得不防。”成吉思汗与林陌不谋而合。

    较之黑水镇燕沙漠纵横,肃州周边水网交织,曾教蒙古军抗拒退守;但肃州边界原筑长城、境内山地少而平野多,又教蒙古军自觉不亏、令成吉思汗自信占优……谁知决战正待开启,那个扬言要在决战问蒙古军“何为道”的曹王会猝然离场?更令成吉思汗意想不到的是,出征在即盟军人人戴孝、个个面目狰狞、士气踏海平山,竟有种剑道大会上一怒赢人的架势……不过,身经百战的成吉思汗,深知破釜沉舟的气虽盛却虚难以持久,由此可见林匪巴不得朝攻夕克、那么他九成会选择以长击短。

    加之情报中盟军有不少艨艟战舰如“飞虎”“海鳅”已发、林阡封寒独孤清绝厉风行仆散安贞郭蛤蟆等先锋也火速往东南开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驸马、轩辕先生、白掌门、速不台、赤老温、合达、良佐等人,同打头阵!”

    连日来蒙古军不遗余力地围绕水战短板改进自身,除了收编和操练肃州当地武装之外,还研习和沿袭金宋新旧战法,在张掖河沿岸广泛开濠、遍伏弩炮、明设链锁、暗置鹿角;另一厢“长生天”的情报纷至沓来,每一份都兼具及时和准确性……至于实战,“击敌半渡?”“诈败诱敌?”谋士们意见不一,却是殊途同归——眼看无论怎么防守,胜算都高达六成以上。

    “莫要给林阡任何靠岸的可能。我方水师有能力接舷迎刃,我有妙计,胜算七成。”如果说成吉思汗是普天之下最想战胜林阡之人,那林陌就是最想杀死林阡的那一个,正面交兵,他最热忱。

    “但张掖河又称弱水。”轩辕九烨知林陌练过独步圣功后脑力大不如前,赶紧补充,“自上古时期就称‘险恶难渡’,常遇暴风骤起、方向激变之情景,虽观星亦不能测。肃州之战堪称‘一战定乾坤’,林阡可敢拿近四十万联盟军冒险?此外,他是否预判了‘我方热衷于正面交兵’?”

    轩辕九烨从敌我的心性剖析:林阡虽从水路来却不局限于水攻,他极可能采取“水陆并进”,即,将蒙古军心神和视线吸牢在“如何从水路防守”、而忽略他林阡在一往无前的同时往往“左右开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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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摐金伐鼓下肃州,旌旆逶迤弱水间。

    二月十五清晨,生死之战一触即燃,杀气铺天盖地由北至南。盟军行船如履平地,阔处列舰,窄处浮舟,层层布阵,环环接应,大气严密,绵亘百里。

    蒙古军一声砲响,数链并锁,百鼓合鸣,千弩争发,万箭齐下。盟军似早有预备,应变精准无误,以弩拼弩,以箭射箭,以砲轰砲,以火器烧铁链。当是时,浪潮奔涌,焰火震荡,船阵前呼后应,濠中左冲右突。

    “是转魄还是新战狼……”眼看水下鹿角形同虚设、林阡阵线极速前推,林陌奋不顾身上前抵挡。驸马亲冒矢石,无疑激励了原就悍勇的蒙古军乘风破浪:“断不教林匪再进半步!”宋谍金谍的情报哪可能涉及方方面面,纵使是林阡本人都被逼停了片刻、身陷不知是张掖河自身还是林陌永劫斩砸出的漩涡。

    “好!”瞭望塔上远远观战,博尔忽正给林陌喝彩,忽而一惊,“糟……”不知何时由何人抱浮囊而渡、又是从何处卷甲倍道潜行而来?觉醒时,明明林阡还在很远的地方可盟军先锋已然从地底挖到脚下?!一时间堡垒边栅栏旁陶瓮声大作,教博尔忽霎时重温月氏城噩梦——

    多亏,“轩辕大先生料事如神!”既已准备了陶瓮,那林陌的“不遗余力接舷激战”一方面真是求战,一方面当然是对林阡的“水攻之外还有穴攻”故意“演不知情”。

    “击敌半渡,也不见得在水里。是时候还击!”问谁最懂以穴攻穴?答曰,完颜瞻,马耆山之战他就与林陌配合无懈可击。

    “带上狗,审敌穴之所在,径向凿沟而迎。若正面遇敌,以霹雳火球消灭之。”那霹雳火球,是将薄瓷片和三四斤火药裹在竹节上造成一个圆球,若用烧红的铁椎点燃这种火球,瓷片与竹尖皆可伤人,火药的炸响声足以慑人,产生的烟更能熏灼敌人。

    来攻的敌人果然始料未及,原已在林阡的掩蔽下三线开道,不得已全面停滞继而后退。但盟军的伤亡似乎不大,因主帅也是个强攻和用计的好手,只不过多日未见她出现在战场罢了——楚风月,她嘱咐“最前方开路的特遣队以兽皮裹护,若正面遇敌,以火毬护身。”那东西也是以火药为球心,但是以纸布为壳体,小巧如蛋,一燃便可爆破并生成烈焰。

    一刹那大火雷小火蛋在地道里爆得跳得不可开交,原想恐吓对方,结果两边都灰头土脸热汗淋漓谁都受不了……

    看似平手,蒙古军毕竟地主,后续增援络绎不绝。反观盟军,行百里路半九十,林阡尚在河间胶着,楚风月也由暗转明受挫于内陆。

    “徐夫人专注情爱,注定不如长姐知兵。”完颜瞻冷笑居高临下,使劲戳楚风月痛脚,众所周知他是楚风流一手带起来的将才、而楚风月从小到大都想超越优秀的长姐却超不过。

    “完颜合达!被人边疑边用的滋味如何!”楚风月有一点却比长姐出色,那就是“心态”,敌人损我,我立马十倍力道还击,“大战在即,私设灵堂给曹王戴孝,不怕被成吉思汗怀疑你是‘新战狼’?”

    实则完颜瞻确实正被窝阔台“二级观察”中,先是一愣,大惊赶紧自证清白:“我给曹王戴孝,不过是借此举,断义……”语带颤抖,合乎那句小人长戚戚。

    “谁稀罕!”楚风月怒不可遏喝断,回过脸来清点人数,“怎么郭蛤蟆还没撤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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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道出来后,是他给我们殿后。”“应是被叛将完颜彝困住了……”仲元阿邻回答。

    郭蛤蟆坐骑是一头神牛,常年快步如飞,直追仆散安贞的梦魇宝马,自然适合接应穴攻队和断后。然而此牛有个先天缺陷,尾巴上有个燕窝形状不能损毁,马耆山之战曾被杨叶发现端倪。也是那一战,有个少年救郭蛤蟆于水火带他杀出重围,教宋军叹惋:难以置信他俩竟是第一次合作!

    他俩,现在却是真正地割袍断义,一个为了越风、一个为了林陌,面对彼此的时候皆面色黧黑眼中喷火——完颜彝熟悉郭蛤蟆神牛的破绽,招招式式专对着牛尾燕窝砍,害得郭蛤蟆连人带牛越行越慢、若非箭术厉害早已被蒙古军砍成肉酱。可就算箭术厉害也不容喘息,因为就连郭蛤蟆的箭阵,身为结拜兄弟的完颜彝都了如指掌……

    幽暗昏惑,郭蛤蟆似乎不得不求助于“纸片人”“纸片马”幻术?“纸人纸马,虽刀枪不入,火烧不透,然而,水畔能用?”完颜彝竟好像洞穿了他的思路,宣告他的技能在自己面前完全无效,“郭蛤蟆你听着,你的战技,我每种都清清楚楚,你赢不了!”

    “悔不该在山东,将我家祖传幻术、运用技巧,全告诉你!”郭蛤蟆虎目噙泪。

    “有什么好后悔,跟着驸马,我从不悔!”完颜彝护主心切,面容决绝,“别废话,不想死你就投降!”

    “我赢不了,我也不让!寸土不让!”郭蛤蟆逮到机会一跃而起,径直把完颜彝扑倒在地滚了几转,两个小子都失了兵器,千军万马里竟只能拳打脚踢头破血流。

    “郭蛤蟆!你跟谁学得这么无赖!!”完颜彝听得战鼓声陡变,猜林阡可能已冲破重围来接应郭蛤蟆,越心急拿下郭蛤蟆,越拿不下。

    跟谁学?“郭蛤蟆至今生死未卜,若他是烈士,你们不脸红?西宁、宣化、大月氏,哪场不是金宋共融,胜了就是,败了就不是?活也是,死也是!”“也不是很难——蛤蟆,谈判和战场一样,寸土不让。”

    那个人,总令人想到有星辰驻守在天,千载照山河之风流而不朽。一口气冲到头顶,郭蛤蟆大笑一声:“大金曹王爷!”

第2024章 肃州·摐金伐鼓下榆关

    不知是这声“曹王爷”响彻心扉,还是喊声中足以代表曹王的刀风振聋发聩?完颜彝、博尔忽这些过去的手下败将们,瞬间就又被林阡的饮恨刀砍了个人仰马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郭蛤蟆焉能不获救?盟军声势大振。

    见状,白玉京、速不台等高手纷纷支援,蒙古谋士们亦建议成吉思汗:宜进一步调取主力,加强张掖河沿岸水陆各类防守。

    他们出招拆招、张口闭口都是“林阡”“林匪”“饮恨刀”,恐惧、焦虑蔓延到仿佛全世界只剩林阡一个的地步……蓦然,教成吉思汗心念一动、回过头来:徐辕?何在?

    不得不承认,适才包括他在内的全体蒙古军都顾此失彼,只想着关注林阡能否突破水攻之困局、挽救穴攻之失利,而没去管盟军“好像来过”的第二阵主帅诸如徐辕上岸与否,如何上岸,此刻会不会跟先前的楚风月一样、正在脚底某处潜伏、伺机故技重施……

    徐辕是谁,金宋襄阳之战,他是主帅。襄阳何处,放眼天下,几个城市能以万对三十万守几个月?

    如果不是因为林阡仁慈,成吉思汗甚至可以猜:林阡是故意牺牲了那么多人来铺垫徐辕对我背后偷袭!好险不是!

    那又怎样,对林阡来说永远稳定可靠的徐辕,终究还是脱离了成吉思汗的可控范围……

    此情此景,林阡顺利登陆,又有徐辕保驾护航,俨然是想率众继续攻坚,无疑蒙古军的武将装备应当全面偏移过来……然而,若把战场视角拉大,会否有另一种暗度陈仓?也就是说,林阡的第二阵,徐辕并未深入东南,而是中途折往西北?那么蒙古军集中主力到此,是正确,还是中计?

    “棘手,竟教我非作取舍不可……”不再是选择,而是,取舍!千虑一失,失就失在这先手。

    东南渡口与西北长城,涉及弱项与优势,一个可能是敌军的钥,一个必然是自身的锁,本来就都是蒙古军的防守重心,然而,到这一幕真正是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当盟军占据主导必然先行合兵,后发的蒙古军只能被动地二者押一!

    好在林阡也遭逢意外,第一局才算打了错手。成吉思汗泰然自处:无妨。我押中,取舍对,便可压他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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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顺利登陆?首战告捷的明明是我们。”轩辕九烨力排众议,强调全面偏移的先决条件“盟军大捷”是个假象。适才船舷相接,林陌撒豆款待林阡及其先锋队、蒙古军脚底则预先踩踏过细沙可加大摩擦,当时当地林阡差点重蹈宣化府城墙上遇林陌泼水结冰而四仰八叉的覆辙,若非饮恨刀救命早已葬身张掖河,狼狈不堪,眼下挽回点颜面,扯什么顺利登陆。

    “姑且不论胜败。客观看,张掖河畔也没那么多暗道可潜行,若有,适才楚风月就不止三线开道。”林陌脑力再差终究也有老本可吃,指出:其一,肃州早已坚壁清野,还有几条小道不在蒙古军掌握?其二,作战讲求一鼓作气,如果河畔还有其它密道,不可能被用作徐辕的备选。

    “由此足以推断,林阡水攻穴攻皆失利,此刻表面贼心不死,实际已然舍弃上策。”木华黎点头,接茬,“郭蛤蟆吼‘寸土不让’,只是在配合他拖延时间。”

    “何意?”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追问三大军师。

    “水陆并进不成,便换中策,丢饵。诱饵正是他自己。”“林阡这中策仍不改上策‘奇正互变’思想,只是将上策的棋盘从一隅拉大到全肃州。”“徐辕宋恒的阵地已易作长城,林阡装贼心不死正是欲调您离山!”轩辕九烨、木华黎、林陌配合默契。

    “调虎离山?他会下这血本?眼前仍然可见的就有封寒、独孤清绝、厉风行,林匪几乎一半的高手啊?还有无数船砲弩箭……”其它谋士却持不同意见。没错林阡是上策遭到意外了需要作出应变,可何以见得林阡的中策就是半途而废换阵地?而不是抓着软柿子继续捏?

    “用一半人,调我们全体,难道不符合林阡手笔?”轩辕九烨反问时,其它谋士相继色变。是了,由于常年都被人以逸待劳,林阡他总是主动甚至拼命地调敌。然而,事不过三,还来?!

    “林阡此人,深谙‘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木华黎言简意赅,但其它谋士都面露难色:虚虚实实,赌是不赌?

    “以过去我与他交战的经验,他看着硬拼后的火砲狼藉、了解到我军水战的防御充足,定会知难而变,剑走偏锋欲取‘巧’。”林陌面色笃定,其它谋士的立场这才进一步松动。

    “你们都忽略了一点。目前留在这里的,看似全是高手没错,但以厉风行为例,相比宋恒内功高强、剑法卓绝,他轻功更高、跑得更快。”成吉思汗之所以采纳他三人的意见,是因看穿了林阡阵容的固有破绽。

    轩辕九烨一怔,原来大汗对林阡麾下每个武将的特点都了如指掌,所以大汗早就有对策了只是在考我们么?

    “大汗英明,洞若观火。只要棋子们‘其疾如风’,那就能满足‘并敌一向’。”木华黎笑拍马屁,“果然啊,林阡不敢正面,还是用惯取巧。”

    谋士全体达成一致,不必等长生天的确定情报,成吉思汗断定林阡是另类的左右开弓:“那就不给他取巧,要打就真刀实枪——主防西北,抢回先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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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固有条件,东南、水战,最适合我军急攻。论综合防御,西、东两处,难易程度相近。”林阡原本想以最快速度攻克、次快也应付出最小代价,谁知谋略竟被蒙古军师团全方位挡下,上策中策接连折戟,终究绕不开下策:需强攻肃州西北,长城。

    “几个时辰就将主公从上策打成下策的,只此一家了吧。”陈旭收到急报时捏了把汗,若非转魄和新战狼敏锐神速,林阡定会欺人者自欺、自己把自己调在东南,西北这边反而是蒙古军比盟军多……还好此刻,速度几乎一样,阵地同时转移。然而仔细掂量,蒙古军现在应该还在属于他们的上策?

    “不止。你我也能。”纥石烈桓端回头一笑,邀陈旭并肩眺望长城,“谋略,不能拿主公当标杆。”

    “说的是。若我们在下策大胜,铁木真会心死么。”陈旭摇扇,谈笑风生,一方面叹长城易守难攻,一方面想,若攻克它,妙不可言。

第2025章 肃州·揽弓鸣镝临云望

    肃州西北,雄关险厄。外城、内堡星罗棋布,多道防线重叠并守。

    半日前,林阡曾于弱水摆开阵势、精兵强将河桥大战,奈何遭遇林陌完颜彝完颜瞻,上策“水攻穴攻奇正互变”告败;旋即易策,以己为饵虚晃一刀,企图为转战长城的徐辕调虎离山并拖延时间,可惜又被成吉思汗木华黎轩辕九烨合力拆解;中策落空,急转直下,蒙古军在长城展示出的是谋略、地形、兵种的三重硬茬,以至于徐辕兵临城下竟硬生生舍易求难。

    “机关算尽,林匪还是走了最难走的一条。”居高临下,博尔术觇望风尘。尽管长城守军配置比东南沿岸略低,但天然优势与后天努力两相抵消,综合防御旗鼓相当,本就不惧强敌犯境。何况大汗判断精准、对林阡采取将计就计,蒙古军优势兵力早已在杀奔的路上,更还可能抢到“并敌一向”的先手。

    胸有成竹的博尔术心知盟军锐气已大挫……陡然色变,才知自己大错:“怎么,怎么现在就……”

    林阡应该还在晕头转向,徐辕怎么不等他就开始打了!博尔术还得庆幸自己没轻敌,在高台上第一时间看见了:尘高而锐者,车也——不等合兵,敌人已发起大举进攻!

    不错,陈旭决策时说,既然主公中策被识破,盟军合兵怎么都比蒙古军晚,那就……在三军之夺气方面“勿失一先”!

    或许博尔术见状也不用紧张?长城已算天堑,其北还有无数深沟,以及防栅鹿角拒马……但由不得他不紧张,早在居延战场,蒙古军就见识过盟军的折叠式架桥车和火器,对着多层壕堑也能神速炸翻填平;更早,在北疆,蒙古军就见识过大金铁甲马队,撞栅栏折鹿角的暴风骤雨式攻势……

    “怯薛军,半月箭阵,听令!”博尔术极力保持冷静,目测盟军先锋还在五百步外,时刻准备上调防守级别。

    “摧锋军、宋家堡、百步穿杨军,神臂弓、一枪三剑箭、寒鸦箭,随我开道!”徐辕深知,再行百步定会被蒙古军箭阵封锁。如此,怎能不把宋军的强项拿出来,先下手为强。

    弓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射程远达二百四十步,称神臂弓;将二至四弓安装于床架,绞动后部轮轴发箭,射程可至三百步,称床弩。箭以木为杆,铁片为翎,称一枪三剑箭;弦上装兜,每兜盛箭数十,同时射出,称寒鸦箭。

    “发!”怯薛军的复合弓由动物骨头和皮胶铸造,射程也有二百多步,博尔术安之若素一声令下,引燃箭、穿甲箭、夺命箭万箭齐发。

    “上!”一支支倾盆而下,一道道拔地冲天——博尔术本欲加强箭网迫盟军无法靠近,怎料徐辕竟率敢死队直接突到眼前、以更强箭网作盟军二队三队护盾?!

    弧光迸射,猛浪若奔,上下冲宕,络绎缤纷。双方箭势相当,数轮互击过后,光芒彼此湮灭,浪潮同时趋缓。“行动!”宋恒、薛焕抓紧战机,率二队三队攻入百步以内——金宋抛石机射程。

    “天骄当心!”宋恒凑巧余光扫及,有一不速之客飞袭,尚未看清,徐辕已极速揽弓回身,以轻灵、冷静之姿循声而射,

    御风箭,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来者却正是对手——手臂抵膝、尤其擅长射箭、可挽两石强弓的木华黎是也。才刚现身,就带给徐辕十余箭环环相扣。亏得徐辕箭法出神入化,木华黎每次自以为得手都被他迅疾反笼,偷袭优势极速下跌,很快就成平分秋色。二人都如生了三头六臂,于地面、空中竞相奔逐,一刻不停地对射互扫,每根箭相撞都火电四激。

    “天骄箭法,无愧‘冲飙发而回日,飞砾起而洒天’。”宋恒甫一失神,险遭流矢击中,瞬间挥剑急斩,久矣心有余悸:还是不成熟,差点又犯错!天骄就不同了,再怎么猝不及防,也发挥稳定如常。

    薛焕刀斗博尔术之间隙,惊艳身侧这剑光飒沓:“你也不赖。想当初凤州之战,刚有‘半夜龙骧去,中原虎穴空’之感,如今更盛。”

    “哪里哪里,一起陷阵杀敌吧。”宋恒受用,强装谦虚,却是真的认真。早已有长生门高手下来近距阻挡,宋恒心无旁骛,玉龙剑出鞘十步一杀。

    “黑水胆小鬼,此刻逞英雄?”长生门血流成河之际,帮博尔术迎战宋薛的是赤老温,他与博尔术一个狰狞,一个英俊,难以置信并列八大悍将,偏偏配合得无懈可击。

    众所周知,黑水为护镇燕军民,薛焕宋恒谁都没打、被长生门辱作缩头乌龟……宋恒大怒:“蒙古贼除了嘴炮还会什么!”

    虽然徐宋薛三人被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拖缠,但仍撕开了一条道给其余人攻坚;还有个好消息是,主公他们也快到了!薛焕振奋之余,不理赤老温嘲讽,一边楚狂刀以滚雪之势力压博尔术,一边发号施令:“发砲!”霎时礮石雷骇,激矢蝱飞。

    薛焕这话没带主语——盟军里,金宋夏国,谁都有砲。

    宋抛石机有近二十种,结构基本相似:将数根椽木用铁箍捆绑在一起,构成抛掷臂、置于砲架,一端系有装填砲弹的皮囊,另一端系上几十根拽索。发射时,以人力猛拉拽索,利用杠杆原理将砲弹抛投。

    金抛石机则师宋长技、青出于蓝胜于蓝,四旁用湿榆小椽密簇定,又用生牛皮裹护砲手,其上或可放双砲。

    夏泼喜军亦师从金宋,大小旋风砲可灵活调整方向。

    当是时,满目单梢砲、两梢砲、五梢砲、七梢砲、虎蹲砲、拄腹砲、卧车砲、车行砲、手砲等等,蔚为壮观,威力骇人,所中城垒无不摧毁。

    值得一提的是,襄阳之战中,盟军砲弹经柏轻舟改良,触地即碎,今次肃州之战沿用经验,大多都不可被蒙古军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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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了,所中城垒,“本该”无不摧毁。

    但实战中,蒙古军对盟军砲手“择选地势,预测风力,安排线路,计算弹道”这些战备,似乎了如指掌?每处都做了有的放矢的防御!

    错了,襄阳之战不能被蒙古军收为己用的,唯“砲弹”而已。

    “以牛皮造帘,以布袋盛糠。”成吉思汗所说正是旧年南宋对金的防砲大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盟军砲到城头,遇皮帘而弹,遇糠袋即停,所以命中率并不如想象中高。

    还有一点,也错了。

    这个区域,是金宋夏抛石机射程,何尝不是蒙古军抛石机的?

    防中带攻。借不到你们的砲弹,还怕借鉴不到你们的砲座?

    “实在硬仗。”“越来越难。”咬牙对轰了快半个时辰,沿长城观战的陈旭桓端发现,同样吸收宋砲精髓的蒙古抛石机,比转魄情报中的还要厉害——安装、拆卸、调整射程、重新瞄准,都比盟军预期快。

    “他们的砲座装有轮子,可以推动,减少人力;既灵巧,又耐久,不改精准。因此可以居高集结砲阵,以高度、密度和强度占优。”纥石烈桓端分析敌我优劣。

    漫天石落,陷地七尺,宋金夏砲略有吃紧,陈旭摇扇速度略慢:“那当中,不光有他们在黑水的战利品之改进,还有自制、新砲。果然被我说中,木华黎厚积薄发,早就想打这一战。”毕竟,制梢就需要大半年。

    “成吉思汗虽然每战必屠,但从来留下其中的铁木金火工匠,称其有用……今次总算见识到了……”嵬名令公来找陈旭问策时直汗颜,见识到了,智慧决定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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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盟军阵线再难推进,唯有跟随陈旭令旗从五十退到百步外,蒙古军见势,也遵循成吉思汗号令节省砲弹。说时迟那时快,蒙古军松一口气减轻警戒的节骨眼上,轰一声一发砲弹从百步外盟军阵地意外重投,猝不及防正中蒙古军一台抛石机。

    原是诈败,诱我松懈?不容喘息,又来一砲!“传令,再抛!”成吉思汗始知中计,原来陈旭欲扬先抑?

    发生何事?

    长生天情报也有滞后啊。盟军难道就没智慧吗!

    “给铁木真改砲的,是我那没骨节的徒弟。”二月初,盟军曾在莫非和曹王的里应外合下,秘密搭救出一批匠人,其中有个叫求不二的,被曹王保护得相当好,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帮林阡改砲。

    金宋夏砲共同特点:需四五十人到二百五十人合力拽放,可抛射二斤到百斤的石弹,杀伤力强劲无匹,不过,缺点显而易见,费人手还不讨好,射程普遍只有五十步——节省人力,调节射程与精准度,是普天之下所有砲石工匠和统帅的梦想。

    求不二在砲梢尾部悬挂一块巨铁,利用重物下落的动能,代替人力牵引,结构更先进,负荷更重,射程更远。迅如流星,飞百步不成问题,看样子还能再远。

    “可惜砸得不准,我想要铁木真命的。”嵬名令公恨恨地说。

    “可以啦,求不二还没试验完……”陈旭承认,其实不是故意设计铁木真,而是迫不得已才赶鸭子上架。无心插柳,居然小赢那枭雄一次。

    “不仅不准,还每批不同、有近有远。”嵬名令公这脾气很难和人相处。

    “有上升空间,不是很好吗?”正嘟囔,有人拍他肩膀。

    “林阡你再慢慢吞吞,仗打完了!”嵬名令公不必回头都嗅得到那人一来、群情澎湃。

第2026章 肃州·攻车云梯繁如炽

    宋金夏砲的先退后进,意外演作了骄兵之计;加之林阡主力终于抵达,盟军遽然在第二局翻到上风。

    若非白玉京速不台等蒙古悍将紧随而来,长城恐当场被一众金宋高手震裂外墙。

    然而不容喘息——虽说武林高手的杀伤被拦挡,可普通兵将的攻势也不遑多让!乍见敌兵飞梯登临,忽必来急呼危险,蒙古军升入“一级防守”。

    滚木礌石纷纷扬扬,箭矢火器密密麻麻,城下忧吾思、厉风行见状,迅速以盾幔与暗器遮护己方;尽管林阡、独孤清绝、封寒、仆散安贞被各个拆分,他们麾下的短刀谷、慕容山庄、护国@军、花帽军先锋仍可以继续“闪电攻杀”。

    城头蒙古军大多悍勇,持撞竿、长矛甚至徒手,一发现云梯就撞或刺或掀;他们中也有狡猾之人,或将城垛加高、或在墙外涂料,使云梯够不到或架不上。当是时,徐辕宋恒薛焕分身无暇,桓端当即调配人手远程发砲放箭,压制忽必来这拨异常强厚的城头防御力量。

    与此同时,穆子滕、袁若、阿绰所率的越野山寨、苏氏川军与祁连义军,也将一度受阻的床弩护送到近前,射“踏橛箭”将它们成排钉牢于城墙,使轻功略低的先锋可以蚁附攀援。向来英勇的袁若,更把自己添作先锋,以鹅车等攻具协攻。

    “小心!”双方齐呼,上面呼注意这里有重车,下面呼当心火网有加强。

    袁若躲得及时,才只是与那火器擦鼻而过,心道:这群蒙贼果然精,黑水之战使他们运用火器的经验大涨;往常靠涂泥抹灰就能缓冲的火焰杀伤,今次只是擦过都觉鼻子灼破几层皮。

    “好险,南宋川军这么强吗?”忽必来回味着适才袁若攻车造就的雷响电激,暗叹侥幸。

    “师父说过,那是山东红袄的飞火枪。”阿绰告诉袁若,城头蒙古军武器多以黄纸十六层为长筒,配柳炭、铁滓、磁末、硫磺、砒霜等为火药,贯注筒内,缚于枪头,原先只是李全杨妙真用作武斗,后来被杨鞍军师发展为战场上隔空喷火。

    “给他们看陇陕越野的霹雳炮!”穆子滕厉声喝,让越野来治杨鞍!霹雳炮又称震天雷,不仅声如雷霆,且威力真能使地崩山摧,更还结合了火器的特点:炸裂之际烟气弥散,兵多受惊、眼鼻受损、肺中吸入粉尘而死伤。

    飞火响雷,上腾下跃,不可断绝,其间还有“流淌火河”穿插,正是轩辕九烨和向清风曾都用于实战的似油非油液体。大火凶猛地沿着云梯向下流淌式延烧,所幸俞瑞杰及其虎贲营将士领教过高招:“不可用水灭之,只能以沙土埋。”

    “林匪并无火烷布,怎生身上也不易燃?”忽必来看出新的不妙,目前盟军被火烧伤的极少,而且多是衣物遮蔽不到的地方。这就怪了,明明蒙古军离开黑水的时候,将能带走的防火布都带走了。

    “长生天急报……”高娃匆匆到场,“他们从防火墙上取石碾碎,只留下羊毛般的细丝,再纺织成布……”

    “非要事后才知道!”窝阔台愠怒。“织布的,是那天逃走的匠人?”拖雷奇问。

    “不是,只是西夏寻常百姓……”是那群你们爹说没用的百姓。

    “没关系……他们是攻方,平手有何用?”窝阔台迅速沉淀下来。他说得没错,两军弓箭、火器、防火能力皆平手,导致盟军阵线虽在缓步推进却趋停,几个时辰除了林阡这种天下无敌,压根没有一个兵将能上城垛,第二局眼看被蒙古军以制高顽强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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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我方砲较强,怎算平手?”桓端和陈旭相继察觉端倪,“还是归因于蒙古军先天优势……”

    “这座长城所砌,并非普通砖石。”嵬名令公也说,那些石材是工匠以特殊方式烧制,还经米汤粘合,坚固程度令人发指。以现在的射砲距离,顶多打死敌兵;别说打塌城墙,打开缺口都难。

    穷则思变。令公身边一位姓高的西夏谋臣直言:“我国长城确实经得起砲轰。但令公,可还记得克夷门?”

    克夷门?本来也该一样坚固,可前些日子差点因为“失修”而千疮百孔……

    令公眼前一亮:“高大人是说——长城也和克夷门一样,存在失修的角落?”

    “宜聚集弩砲,对准潜在缺口。”高大人点头。

    “看来高大人观察久矣,已有目标?”令公立即带他见陈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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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角落,正是因为前年蒙古军抄掠过境,引起朝堂不安,民不聊生,才出纰漏。”瞭望塔上,高大人给陈旭桓端指点迷津时,顺带着述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但蒙古军深谙自补之道,彼处的守军应该不少。”陈旭提起谍报,说彼处虽弱但不虚。

    “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高大人建议,把这拨守军诱离阵地,我方随后趁虚而入。

    “以何人引?”桓端问。如果用林阡,似乎太刻意。

    “不以人,以物。适才我方刚退五十步,蒙古军就想节省砲弹。可想而知,是有多穷。”高大人话音未落,陈旭便赞:“妙计。”桓端一怔,领悟而笑:“盟军抛石机先退后进,原来还有第二个效果——试出了敌人会被利诱。”

    陈旭当下派嵬名令公集结精锐预备突击,籍辣思义则作为令公的副将,先在侧翼诈败丢砲吸引蒙古军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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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作甚!”窝阔台正巧肃清时经过,惊诧地发现守军阵型有偏。

    “泼喜军的旋风砲,足以补充我方……”者勒篾回答。此间守军的行为当然请示过他这个上级。

    “小心因小失大!”窝阔台稍作分析,者勒篾顷刻警醒,当下就要给前去拉砲的蒙古军下令、命他们放弃小利速速回防,窝阔台却拦住了他:“覆水难收,不必下令。不妨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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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嵬名令公不负众望,先于林阡等人撕开天衣之缝,全体盟军犹如千年的蛊虫终于找到血源,浩浩荡荡地朝这一新鲜伤口钻涌,闻讯,全体蒙古军也惊慌失措地争先恐后奔涌而至,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落后了片刻的双方主力只能彼此拖缠、僵滞,蒙古守军压根来不及拦冲在最前的令公,和紧随其后的籍辣思义。这群西夏勇士越过堑壕追赶溃不成军的窝阔台者勒篾,自身势如破竹之余,与主力军也始终保持策应距离。

    “只需擒杀他们,就可提前给盟王进来!”嵬名令公满心迫切,虚空中,被窝阔台的心声覆盖:“从他开始,一个个吞!”

    “不对……不好!”籍辣思义忽见上方鸟起,俨然肃杀有伏兵之象,不及呼喊,令公已然迫近内堡,电光火石,情势剧变,伏骑杀出,正是窝阔台者勒篾统帅。

    “阴得很……”血雨腥风间,嵬名令公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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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公将军……”刀林剑雨里,籍辣思义提刃赶来帮忙招架。

    “你怎么不撤?”令公边打边埋汰,思义这支明明可以撤。

    “适才盟王没回来,陈军师说,等不了了马上打……此情此境,一样,退不了了只有进!”好个籍辣思义,小小年纪勇谋兼备。

    “说得对,那就进!步跋子,击刺掩袭。”嵬名令公调整心态一声令下,还活着的西夏重步兵即刻发挥所长,上下出入,逾高超远,乱敌阵型。

    为谁辅翼?自是铁鹞子,素来将人马以钩索绞联的他们,即使人死了,也不会坠马,而是继续向敌人冲,势不可挡。

    这一刻,弟兄们虽死,和活人无异,甚至更强悍——“毁我家国?变尸体都不答应!”

    跟盟军出于义愤帮忙还有退路不同,嵬名令公本就是按亡国之战打的!当数百身躯喷血的尸体竟然还如活着时策马驰突,那冲天的哀、怒、杀气,谁濡染到不心惊胆战。

    绝对实力面前,妙计搬石砸脚;首道内墙倒在脚下,嵬名令公睚眦尽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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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嵬名令公在一隅的爆发,爆通了盟军攻入长城之路,也爆碎了蒙古军的遮羞布——胜负交迭这么多回合,突然间再也偏不回去。突然间?其实从黑水就大势所趋……

    “是何人自作聪明!诈败诱敌,不先算清风险!?”成吉思汗大为光火,此战场面过大而谋士云集,局部守军当然可以自作主张,但成吉思汗始料未及竟发生这般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外城防线已溃,内堡怕也难以……”木华黎来劝成吉思汗先往肃州城内去。

    “临阵退缩,一律斩首。”将帅是兵卒之胆,成吉思汗如何能退,“将我帅帐设在最近的内堡!”以这等胆魄坐镇边界,自是为告知三军将士,以不变应万变,我们仍有极大把握打赢肃州。

    “守住肃州,城破我亡!”“就算敌人攻入外城又怎样?瓮中捉鳖也可以是他们的下场。”轩辕九烨和林陌鼓舞人心、信念。后者一如既往,更贴合成吉思汗的心意。

    是啊,才第二局过去,盟军夺势、小胜而已,离肃州城还有十数里,任重而道远。

    夜幕降临,鼓声愈响,火把拏风跃云,照得天穹大亮——由于成吉思汗及时凝聚军心,蒙古军沮丧与溃败稍纵即逝,盟军的长驱直入亦戛然而止,第三局,双方的攻防战集中在外城和内堡之间,交错厮杀的敌我都是全力以赴、前仆后继。

第2027章 肃州·回看只见一丸泥

    盟军首发林阡,第二阵徐辕,第三阵由谁统领?答曰:百里飘云。

    首发金宋水师、山东花帽军,第二阵川蜀、陇陕、西夏军,第三阵由何人组成?正是两淮义军。

    蒙古军并未作这种交替强袭的安排,但交战时也能有类似效果,是因他们战线收缩后密度加大。

    势均力敌不利于攻方?“稳扎稳打,总会打破平局。君不见,盟军已打到蒙古军的中策?”鼓角争鸣,陈军师笑看烽烟。

    内堡范畴,阵地较外围稍事平阔,攻城塔、鹅车、草牛、云梯等攻具悉数可以阵列。还有人怀揣直截了当的破城锤,属于盟军对蒙古军的反向偷师。

    那一厢,蒙古军攻防并举,弓弩、锹钁、刀斧手一应俱全,或从堡上射火箭以摧毁草牛云梯,或在堡前以各类利器毁坏盟军攻城塔。

    整整一夜,攻坚战、阻击战、遭遇战,场场惊魂,鏖战、恶战、死战,持续升级。盟军战线甫一深入五里,第三局的攻具防具较量就一去不返,第四局立马演变为两军兵种的一决雌雄。

    “蒙古军的下策到了。”陈旭始终有把握,飘云和天骄一样稳,第三局虽然艰辛却终于拿下,“帅帐且随先锋南移,封大人、阿绰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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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野开阔,百里飘云突然照面的三支蒙古骑兵纵队,目测每队一万人,尽皆体格强壮,战马矮小精壮、皮厚毛粗,可见耐受力强。

    “冲杀!”决胜关头,素来擅长野战和突袭的蒙古军如何能不发挥所长。

    “叠阵!”百里飘云熟知蒙古马有着其余任何国家都难以比拟的速度,极速以神臂弓、强弩划定百步与七十步防线,以期减缓骑兵冲锋,尽力抵御正面突击。

    这支蒙古军军容严正,主帅是环庆之战被徐辕赞誉过“用兵如神”的拖雷,除了“人马一体”、“训练有素”、“标枪两头皆可刺人”外,他们还有个长足的进步在于,原先骑兵虽强但弓力有限,今次弓弩配置有所改进,堪称攻守一体,配合无懈可击,实战威力大增。

    换言之,阵中有弓弩手保护骑兵,蒙古野战部队无往不利,叠阵很快失效,两军冲撞眼看就是草原狼以碫投卵。

    “竹笼,滚!”飘云从容,同样守中带攻,所谓竹笼,原只是南宋民间纳凉工具,不论球型圆柱形皆适合滚,瞄定离手,风驰电掣。那情景,漫山遍野风火轮,蒙古军冲得越急,战马就跌得越狠。

    蒙古军对宋军经验不可能全部吃透,当他们发现百里飘云所用并不是“长枪阵、绊马索、抓钩包纲”之类轩辕九烨预言的以慢打快、以静制动,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以快打快、以动制动战法……难免始料不及,前倒后堆,自相践踏。

    “趁乱,杀!”百里飘云率先以铁狼大刀冲入敌阵。

    “杀伐决断,真有乃父之风。”轩辕九烨想起淮南之战所见的百里笙,还曾惋惜他一瘸一拐英雄迟暮,想不到竟在这里满足夙愿,看到个年轻有为的百里少主。

    “是个骁将,可惜遇见我。”拖雷嘴角流露自负少年的一笑,“宋盟,你们过去的敌人女真骑兵,哪里能及得上我军机动!”

    伤亡极大的只是战马而已!你知道我一个骁将配几匹马么!

    蒙古骑兵向来一马倒毙当场再换一马,就算后续战马未及时到,在弓弩手的掩护下,骑兵亦即刻化身刀枪手,欺身近战是他们的强项。

    犬牙交错,不可开交,两军皆大片死伤,相看白刃血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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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真骑兵,哪点不如你们机动。”拨云见日,终见封寒一马当先。

    女真重骑兵,刀棓自副,弓矢在后。坚忍、悍勇如他们,擅长连续作战、反复冲阵、一阵重如一阵。

    “封大人,总算来了!”飘云长吁一口气,赶紧与之交接;同拖雷正面交战非他之所愿——当然是骑兵对骑兵更稳。

    “众将听着,穿刺为主!”封寒当即对麾下下令,蒙古军的甲胄能防劈砍、而对穿刺的力道防护较弱。

    不多时,又有西夏轻骑兵由阿绰统领,朝蒙古军背后迂回包抄。少年、老将、又少年,联动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小子,也不赖么。”正自裹伤的嵬名令公,遥望阿绰意气风发,想起籍辣思义一样英勇,仿佛看见西夏官军的未来。

    如此,盟军岂不是要在这里奠定胜局?做梦,蒙古野战部队,岂会只有拖雷这一路。

    试水罢了!“驸马,者勒篾,博尔术,忽必来。”成吉思汗亲自点将,剑锋直指林阡主力。

    “碾压蒙古军,给王爷长脸!”封寒一声怒吼,预告了接下来的会战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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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州大战从中旬至下,从昼到夜,从夜到昼,经久未衰。位于肃州内城与长城交界的这一大片旷野,从第二日正午开始就一直是最白热的角逐点。

    敌我双方都钳制得对面无法抽身谋战、本身也更沉浸于马战步战心理战间谍战。话虽如此,其余阵地,包括长城、内堡、张掖河,并非长烟一空,总有兵马留存。

    若从云巅俯瞰,那几日,肃州全境兵气弥漫,西汉遗迹模糊不清,

    下沉视线、拨开迷雾,旌旗云屯,战鼓雷动,水上接舷、岸边穴攻,山地作战、平野驰突,各类兵种纵横交织,攻防器具不计其数——

    用于水战的艨艟舰艇、浮桥浮囊,用于掩护掘地的轒輼,用于侦查敌情的瞭望塔,用于填壕的架桥车,用于远程压制的砲、箭、弓弩,用于近距攻袭的攻城塔、飞梯、鹅车,用于近距守御的撞竿、枪矛、扬尘车……强攻硬守,人如蝼蚁。

    身临其境,两军临阵创新的砲座、火器和防火法,更是前所未见的技术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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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父说得没错,对付铁木真,谋战、强攻都很难。”林阡难免有棋逢对手之感。

    不过,纵使耗力费时,蒙古军还是被盟军拆完皮肉打到筋骨——

    为何提到曹王?二月廿一,曹王佩剑就在眼前,肃州城池近在咫尺!金宋夏三军振奋,一鼓作气势如虎。

    蒙古谋士们曾以“林阡不是半途而废的人”反对主阵地会从弱水换到长城,口口声声林阡一定会捏着软柿子变着法捏;而林阡以实际行动表示,他确实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硬茬也给捏成软柿子!

    木华黎曾拍成吉思汗马屁:林匪永远不敢正面打,习惯取巧……而林阡现在问:我正面打,你受得了?

    “长生门,守护大汗!”蒙古军颓势明显,唯能由白玉京召集门徒前来,负隅顽抗,力挽狂澜。

    薛焕眼尖,最先看到,蒙古高手之一,就是他过去的搭档轩辕九烨。

    诚然,分道扬镳已很久,该看透的早看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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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干涉你的信仰,你的抉择,只问你,有愧否!”今次不同以往,薛焕必须要问清楚——当他今日作为曹王的儿子戴孝复仇,而曹王本该戴孝的亲徒弟却在敌营!

    “心,身,都是天给;你,我,都是天塑。”轩辕九烨无情回答。

    “为了那劳什子天命,连良心都不顾了!”薛焕怒不可遏。

    “别跟他废话!”封寒冲上前来,“轩辕小人,那你的眼泪鼻涕,也是天定的吧!”

    “什么?”薛焕轩辕还未听懂。

    封寒逆鳞枪早抡开了:“照脸打,把他打哭!”

    “好!”薛焕还未应答,就见封寒枪风已将轩辕剑笼盖……“高手堂首席,足够打哭他。”楚狂刀转而迎战十二楼五城。

    数日之久,实力保留最多的自是武林高手。随着兵马阵仗的渐次黯淡,一度捉对厮杀的他们终于亮色凸显,在这呼之欲出的第五局,看来免不了一场江湖之远的巅峰对决——

    “上!”“肃州最后一关!”武林高手,金有高手堂、南北前十,宋有云雾山排名、北固山争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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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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