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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28章 剑道大会·大风起兮云飞扬

    高手比武?求之不得。若将最强杀伤归于区区几人,寻常兵卒便能得到保全。

    愿望固然好,可惜这毕竟是战场,不可能像比武场那样,核心处激烈搏杀、旁观者闲情逸致——兵卒们压力虽减轻,但仍需进退攻防,只不过间或可以休整。

    此外,并非所有绝顶高手都乐意单打独斗。长生门有人专门躲在暗处,只想趁双方重心转移的好机会,先将袁若俞瑞杰这类武功平平的宋将狙杀。原因无它,他们曾在攻坚战崭露头角。

    “既然大家想踏实论剑,那厉某先扫清障碍。”厉风行早就留意到这祸害的存在。

    说时迟那时快,厉风行杀心才起,那人对袁俞的杀机已满溢,四五个铁圈连环激射,气浪旋起,层叠而下。厉风行大步一掠挡在袁俞前面,身动似电,掌出如风,将环环相扣的铁圈相继击返。

    那狙击手脸宽面黑、额高鼻挺,长相刚毅武功却偏于阴柔,由暗转明,仍在高处:“厉将军还没死么。”

    “果然还是你。”早在正月十七的黑水城、厉风行为向城外示警抬棺而战时,就见过此人。据说他是长生门“五城”之一,惯用武器:一到多个铁制轮圈套戴于手腕,远掷近投,皆可击敌。

    “厉帮主!杀了他,给赫、莫二位将军报仇!”袁俞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无疑,赫品章战死、莫如被俘都有这狙击手的因素。

    厉风行还未答话,半空中七环并发:“黑水你就该一起上路。”众所周知厉风行是黑水城唯一一个没死甚至没败的盟军将领,所以他的命也一直是那狙击手的念念不忘。

    “笑死人,就这几只铁环!?”厉风行冷笑一声,瞬然扣铁莲子、七煞镖、化血镖、九寸叉、暴雨梨花针以唐门手法飞袭,霎时攻势如星瀑逆流而上。那狙击手避无可避,不得不顺厉风行心意,纵身一跃到他面前,快速抽剑,右手一旋:“那就比剑可好?!”

    “我随意,你自便!”厉风行徒手对剑,切金断玉,神威凛凛。

    “真不用兵器?”狙击手持剑横扫纵劈,真气乱舞,交织成网。

    “用不着!”厉风行一指疾点,凌厉一击即中。身影交错,攻守相易。狙击手剑风略减,厉风行乘胜追击。这个领域几乎无人还可做他对手,短招连打,指掌拳变换随心,点穴截脉,错骨分筋。

    “怎会……”狙击手难以置信,厉风行这么快反杀进他的剑网,手到之处锋芒尽敛。

    “呵,上回你能和我平手,是因为我先中毒。”黑水城的屈辱,谁都不会忘。

    “太自负,再吃一剑!”狙击手兵不厌诈,右手尚在出剑,左袖遍洒暗器,数十铁圈破空急斩,每一只都灌足内力。

    厉风行眼疾手快,甫一醒悟就闪避,虽无性命之忧,但也肩膀受伤、气力陡降:“杂碎!”电光火石间也拼尽气力,以三根大搜魂针反击,“受死!”

    从八大悍将和盟军高手这几天的交手表现足以看出,长生门的独步圣功比曹王预算中恢复力要快,难怪成吉思汗那么自信速战速决。所以,厉风行想对林阡说:要打就打死,废武功没用。

    与对手的几十暗器随机杀戮相比,他所发虽只三根细针,每根都击向一个死穴,毫无偏差。

    罡风过境,后发先至,“神庭”“太阳”“人迎”皆中,那狙击手轰然倒地。

    “既已清场,众人可心无旁骛比武。”厉风行这“风电之掌”打头阵,奠定了本场剑道大会的比武基调,不是点到为止,而是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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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血债血偿,小秦淮和长生门必然是对方最欲偿命的债主,宋蒙各自都在黑水折了数万弟兄。

    当是时,近百万兵将的战力极速坍塌,矛盾也就尖锐成几个人的矛盾——“打巴耳查格”、“古柏梯”早就在人群中寻找李君前的踪影。

    于公,正月十八逍遥峰之战,他们杀死杨叶、追剿越风,还剩个最大的帮主没歼灭,怎能不趁他拳脚皆废的情况下要他命?

    于私,二月初六绝命海向阳道,他们对越风围攻暗算致死,他们知道这笔账李君前要算,做贼心虚当然恶人先出招。

    千钧一发,一刀一剑毒辣攻杀到坐着轮椅的李君前身前,他伤势初愈,合该只是两淮义军的精神领袖。

    谁料,白门四绝艺并未全成广陵散——虽成半个残废,软鞭尚能在握,迎风而抖,或点或缠,蜿蜒迅疾,飘忽不定……纵使不能打出他李君前的最高境界,软鞭扫荡初仍旧势如潮水,经行处频繁涌现建康虎踞龙盘、京口地雄一州。

    雄则雄矣,双拳焉能敌四手?十余回合后,李君前执鞭的手便倍感发麻,两个十二楼也愈发泼水不入。危急关头,一杆银枪从天而降,干脆利落把敌势挑弱:“李帮主,风弟的仇,说了别跟我抢。”

    “一人一颗。”李君前斩钉截铁,越风是他们共同的副帮主。

    话虽如此,二打二的前三十轮,李君前都不曾有太多建树,气喘吁吁,鞭难攥紧,罕见地连连拖累穆子滕。

    所幸穆子滕枪法已到“横看成枪侧成棍”境界,以一敌二虽艰辛却不至于头破血流,加之李君前迅速调整状态穿插式救场,枪鞭刀剑的武斗到五十回合还能维持平衡。

    “那是何人?”银枪白袍骁将,扎一线,圈一点,扫一片,虽然武功不是最高、武器还没个响亮名字,却永远最受敌人主帅瞩目,这不,成吉思汗的叹息都跟昔年仆散揆在平凉一样:“神将都让林阡收去了”……

    化险为夷又险象环生,履险若夷而逢凶化吉。到六十回合,“打巴耳查格”巧施一招攻敌必救声东击西成功将穆子滕坑害。当银枪被“打巴耳查格”剑气和内力困锁,预示着穆子滕再也无法随时支援李君前,与此同时“古柏梯”终于抄到李君前背后、一刀凶狠击飞软鞭,

    下一刀,“鲛人夜哭”,引北风卷地,激大雪纷飞,像极了某年某月,在一个同样苦寒的战场,朝另一副血肉之躯追魂索命……

    李君前濒危本能寻求新刃,不经意间触碰腰畔“抚今”,那硬鞭如有灵性,似记忆复苏,见到主人在这般强攻下如何逆扫,

    风起时,夺四季之气;风隐后,留四季之景。本该是风悲日曛、凛若霜晨的绝命海,忽然间,雾锁烟笼,长烟引素;古木蔽天,绿水无波……那日越风就打到这里,可只打了春、夏两季就戛然而止,所以未能发挥到最高水平将三个十二楼全部击杀,才使得眼下对战李君前的“古柏梯”还能逍遥鞭外为所欲为。

    “还有两招,该帮主打。”

    虚空中,是越风对他催促,还是他对越风担保?抑或,异口同声?

    “我都没发现,我这十六当家,回来这么久了。”李君前虽精疲力尽,却不自觉流露一笑。无论是谁对谁说的,他和他的副帮主,果然哪一战都没分开过!

    事不宜迟,蓄势于鞭:“蒙古军软鞭不吃,那就给他们吃硬的!”

    秋,天如水色,簇簇幽林,雁鸿秋水,芦岛沙汀;冬,借地为雪,樵者负薪,渔舟倚岸,水浅沙平——

    终于发现鞭如潮和抚今鞭的共同特点:幽暗昏惑之境,找到风就能找到出口……

    原还希望李穆互相连累的两个十二楼,一不留神自己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古柏梯”才刚被抚今鞭反败为胜当场劈裂,“打巴耳查格”也遭穆子滕以“漫观红尘”心法重创并一枪刺中。

    轰然巨响,四人相对倒下,缓得一缓,李、穆二人相扶而起,嘴角流血却脸上带笑。

第2029章 剑道大会·胸有热血剑气寒

    剑道大会开局,盟军两战皆胜,长生门连毙三人。蒙古军见势不妙,劫持肃州民众为人质,可以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的龌龊,

    意料之外的早。

    当然了,木华黎可以给人质罗织罪名,并将所作所为粉饰成“兵书有云,爱民,可烦也,将之过也,用兵之灾”。

    效果显而易见,

    回光返照的蒙古军趁机将局部盟军分割,

    并以烟雾弹断绝了兵阵内外的隔空交流。不过纵观全局,当然还是盟军大阵包着他们的小阵。

    前日在长城刚把博尔术打伤击败的薛焕,适才也不慎失陷于兵流,阵法开阖了十数次,一点影子都没见着,徐辕、宋恒前往寻找,一个又撞见老对手木华黎、冯虚刀与其符咒对攻、才确定了这家伙是真“雄勇”、普天之下只怕林阡一个而已;一个则被十二楼中的双头枪“巴尔恰”拖缠。

    万演对薛焕之失踪关心则乱,撵着个溃败的蒙古高手边冲边找,架不住那人原来是示虚诱敌、不经意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惊得他慌忙提枪转攻为守,架不住那人一记侧踢把他踹飞。那人飞身一跃正待将他结果,斜路一道雪光先砍了那人头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就是两阵交界?对方竟为杀我而暴露!万演喜不自禁:“焕之,我记得路,带你出去!”

    “万弟……”“想走?问过我刀再说!”一股凌厉刀气扑面,来者一旦扑降,登时与薛焕杀得白热。

    汹涌真气在局内不停翻滚,

    万演被迫退后帮薛焕扫外围。他虽得凤箫吟指点过武功,毕竟枪剑有别、自身起点又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薛焕高度,于是尽量不反过来成薛焕累赘。

    来者原是“五城”之一——不得不说,五城五人参差不齐,三个被林阡一刀斩,一个对厉风行难以企及,一个却能跟薛焕伯仲之间。

    膂力相近,没几招就相互把刀砍卷;内力相近,一交戈彼此震得脚底砖起瓦落,一卸力各自散得身后阵塌墙摧。

    终究那人耐力与刀法略逊一筹,百招过后,满阵都是薛焕飘忽震荡的楚狂刀光,

    那人试图以“黑水胆小鬼”“缩头将军”来激薛焕发飙,如他所愿薛焕也怒,刀势却反而更加强劲,

    果然情商这种东西,是普通人方才需要具备。这百余刀连发的光纳日月、气冲斗牛,完美解释了为何薛焕在大金的朝野从来都“喜怒无常”着待人接物却始终万众臣服……

    “焕之刀中阳刚之气,总教人感觉成竹在胸……”万演放下心来,

    极力保护自己,

    不出意料那人立刻想到拿下万演攻薛焕之必救。万演早有准备、敌来我跑、藏头露尾,那人好不容易挣得良机却死活擒不住万演后心,羞于阴谋暴露,乍见薛焕紧追,慌忙点刀尖向后一跃,重心不稳倒翻了一丈有余。

    “呵呵,以二打一,好意思叫自己金北第一。”斜路有人为救“五城”而毒辣攻心,原是十二楼之一的“卡帕瓦小曲剑”,不仅把薛焕和万演的配合曲解成以二打一,还趁薛焕走神往薛焕抛来个无辜老弱,原来如此,这么曲解的目的是为了师出有名?甚至还对准了楚狂刀栽赃嫁祸?抑或只是想逼薛焕反复思索……声先到,人质次之,剑随即凌空而击。

    薛焕前期思虑再多,最后都是凭良心掣刀,想都不想地把老弱从自己的刀光下拉了出去,奈何还是被敌人成功实现“攻薛焕之必救”,无论何种角度都避不开小曲剑,亏得万演横枪一挑,才不至于性命之忧。

    “没事?”薛万二人异口同声,得见对方虽脸色惨白但神志清醒,都露出欣慰神色,不容喘息,倏然十二楼小曲剑与五城大刀合力回旋,风力将受了内伤的两人压得喉咙发紧。薛焕勉强推开万演,堪堪施展“遂为西峙岳,雄雄镇秦京”,原以为只能拼它个三败俱死,未料那小曲剑与自己互斫的同时,“五城”的侧路蓦然有剑光疾吐……

    “五城”脸色大变,转而先杀不速之剑,来人虽用左手,剑锋圈斩,飘逸如枫,诗情驰骋,画意纵横。

    “你是何人!”“五城”虽以内力将他震伤,自己却也被削到颈动脉,自知濒死,临死前求个明白。

    “金北第一这个词,在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在每个武者心中,都是!”那人长得雌雄莫辨,剑法也是曼妙飘忽、神骨皆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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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万首,酒千觞,诗酒乃风流……可你,不是残废了?”五城这才知道来者是谁,不甘心地气绝倒地。

    “子若,不……狂诗剑!解涛!”激动之下薛焕差点又叫错,脸上一热,尴尬不已,“我还不够淡定,今日这金北第一是你。”

    “看来你刀法下一层,是‘到水穷处见云起’了。”解涛一笑,“主公常说,‘有上升空间,是好事’。”

    “你与他,也化解了。”薛焕由衷高兴。

    “猴年马月的事了。”解涛举起左手,示意如果不是林阡砍他,他也达不到左手使剑的新境界。

    “他俩都断气了。”万演说敌人们。

    “这敢情好。他辱你的仇,还有潜入后方杀伤小妻子的仇,都被我报了。”解涛笑而拄剑,身影摇摇欲倒,薛焕看见他衣上血迹斑斑。

    万演也咳了几声,很显然气息不畅。

    薛焕自己也喉咙一甜。

    十二楼和五城虽倒下,但他三个都受了伤,长生门越围越多,看情形敌众我寡。

    “我失陷在这里,得有一个时辰了。”薛焕指着不远处他想带走的那群老弱。

    “刚刚的方向,不知还对不对。”万演建议,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我单枪匹马,没带救兵来。”解涛环视四周,盟军主力若隐若现,“应该隔得不远,并非没机会突围……但,可能要血战!”

    “没关系,我先开道……”薛焕正待一马当先,怀中突然多了壶酒,原是解涛抛来。

    薛焕一愣:“作甚?”

    “薛焕,要我教你男人怎么喝酒?”解涛笑,与他也恩怨尽泯。

    薛焕这才明白,喝了一口,血立马热:“今日,按醉死了打。”

    “只可惜,万弟还年轻。”解涛惋惜。

    “死就死,还问哪代人?”万演也壮怀激烈。

    “三个臭皮匠,杀空蒙古阵!”薛焕言下之意,雷霆攻杀,慑得他们不敢用人质。

    解涛万演齐摔酒坛,提刃:“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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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吾思的处境与薛焕相仿,也是在与十二楼“欺胡六”对决的最关键时刻,因赤老温以毒泼向人质而分神。虽然他内力高强、笔法凌厉,截下了欺胡六的攻势且几乎击毙赤老温,可惜那毒液渗透衣衫与皮肤害得他越打越虚,不多时满头都是冷汗,“快雪时晴”渐次黯淡,“念长风”也难再飘逸。

    所幸他所处位置不似薛焕与世隔绝,很快就有西夏军前来增援,但那时他双眼十分模糊,连那西夏人是谁都看不太清。

    “大和尚,先去歇会儿,这里交给我!”发话的应该是个少年。

    “不行,你一人打不过!”忧吾思知道,面前这个十二楼,是长生门中的数一数二,不然不会连曹王谈判时都倍感吃力,“记着,欺胡六这武器,形体极长,两头都可刺杀敌人……”

    “可您中毒不浅……”那少年边打边担心他。

    “我助你取穴打位。”兴许是祸兮福之所倚,忧吾思失去视觉、甚至感觉之际,竟然能更加气定神闲,以平时三成不到的气力,便能笔走龙蛇,潇洒写“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

    “好一双判官笔。”欺胡六早就和那少年交上了手,可心思还偏向于掠阵的忧吾思,一不留神,衣袖竟被那少年斩开一幅。

    “这是何剑!”“你是何人!”欺胡六与忧吾思异口同声,忧吾思连呼吸都不自然。

    他向来以笔挥毫,而那人剑可泼墨,并辔偕行,纵情叱咤,从年少至今,再没谁这般心有灵犀。

    “王爷,追随您,笔问天下,剑论九州,此生无憾。”

    那少年,好像就是这么大年纪的曹王?剑中初有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像。

    他看洗髓经的《凡圣同归篇》时,总觉得他是凡而曹王就是圣。身为佛门中人,他却贪恋红尘算个半吊子,有时还需曹王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没有中间空白的几十年,就好了……

    一凛,惊醒回神,不可能,几十年过去了,那少年不该是王爷,但也,应该是个小剑圣吧?

    “大和尚,我是曹王关门弟子,名字叫做籍辣思义。”少年剑气,卷起千堆雪。

    “是了……”和尚听聂云说过,曹王临终前,除了询问徐辕肃州之战阵容,还交代独孤清绝一件私事:“籍辣思义已经拜师,可我却是无力再教……”“王爷,我教。”独孤清绝深知,曹王看中他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可与他平起平坐的剑圣,“教他,您的冥灭剑法……”

    “很好,思义,曹王剑就在肃州城头,你将它拔出来用!”和尚振奋极了。

第2030章 剑道大会·剑神紫气夜冲天

    盟军胜局早定,但一心多用的金宋高手也有几位负伤,其中以解涛、和尚尤重。

    奄奄一息,解涛仍笑:“狂诗剑左右皆炼,小妻子必然欣赏”;和尚亦生命力顽强:“不会死,王爷说过,贫僧会活一百二十岁……”

    林阡除了和白玉京、速不台、林陌等人车轮战之外就是救人续命,时不时还得抽身跟身处敌营的间谍们搭线,分身乏术,难免便宜了白玉京快速休整后去偷袭其他兵将——

    作为一位功力比范殿臣、战狼还高的宗师级武者,白玉京此人居然完全不挑,屈尊暗杀郭仲元郭阿邻都可以,真是教群雄大开眼界!独孤清绝此战一直作为林阡左膀右臂出现,林阡缺席,他便补位,无上剑术几乎把速不台、林陌的活动范围锁死,可惜却短暂失去这白玉京的踪影……

    原还晴空万里,突然狂风闪电,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宋恒正与三个十二楼激战,徐辕郭仲元郭阿邻也刚把木华黎者勒篾和莫非打到山穷水尽,倏地一道锋芒飞过众人,眨眼就杀到安贞脖颈,桓端想都没想,匆忙一刀拖住,来人扑空,须臾变招,封住桓端所有生机,

    “白玉京!”所幸厉风行及时到场,隔空一指弹射,勉强化解了桓端性命之忧,然而他还是血流如注。当是时安贞成最危险,眼看要被固有对手和偷袭的白玉京夹击致死,电光火石间徐宋尚且距离较远,其他就近的盟军高手全部迎上,欲将手头的敌人搁置到第二位、先把这最重要的白玉京围剿,不料那白玉京不动如山,瞬息之间真气大作连发七刀,轻而易举粉碎了所有攻势。

    飞沙走石,遮天盖地,这股排山倒海的刀气反笼而来,使敌我双方的高手尽皆动弹不得,再一交睫,有人从反方向出招、雄浑内力冲散了它——“感谢各位,为我示他踪迹。”言下之意,他交给我,你们继续打自己的吧。

    包括正待来救却闻言止步的徐辕宋恒在内,只有人会不爽,没有人能反驳——本来嘛,这世上所有的顶尖高手,默认都是给他独孤清绝准备的。

    白玉京暗叹宋盟高手如云,独孤清绝之强劲,竟教他一照面就不得不施展霸刀前六篇,“百鬼夜行”“万妖鸣泣”“鲛人夜哭”“出师未捷身先死”“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吊古战场之生灵”……

    刀气澎湃,恐惧、忧戚、凄厉、悲苦、伤怀、惨痛之感纷至沓来;独孤清绝决然迎刃而上,畅快掀开六道剑浪,刚好也对应了残情剑六个层阶——

    浑噩的前三十年,意境拘泥于残情的第一层“无情”,“残情旧梦”“残影洗风”“残灯无焰”……既然无情,恐惧什么?

    天山拜师肖逝,重新定义残情,到第二层“先有情,再斩断”,创出残情、天山双体系剑法,“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一片敞亮,忧戚退散。

    雪山打败岳离,自己修改残情定义,参悟出第三层“拿起过,放不下,藕断丝连”,那一招叫“残情弄玉”,最简单也最熟练……哎,还有比玉儿严词拒绝更凄厉的事么。

    掀天匿地阵后对战渊声,茫然无措只因为情场得意不知要如何契合“残”情,直到他发现“情”本就不限于男女之情,还有从云雾山就开始却若即若离的战友之情,“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前仆后继,真不在意出师未捷身先死。

    陇蜀与完颜永琏战平,同盟军的关系早已坚硬如铁,可谁说没有“残念”了?还有,第五层,既一脉相承又截然不同的两个自己,“残情清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天涯若比邻而天下何人不识我独孤清绝!

    瞿塘峡初战战狼,领悟“世间万物皆藕断丝连”之神髓,融合残情、天山、京口三大神剑体系……古战场之生灵?也拜服于我剑下!

    一刀六劈,一剑六斩,轰然相撞不过才第一个回合。

    “独孤剑法略高而白玉京内力略强。”徐辕余光扫及,极速于心中掂量。

    第二回合直接推翻徐辕掂量:白玉京追扫霸刀第七篇,将独孤清绝前六剑境碾得稀碎,而独孤清绝剑尖真气猛涨,也直接教白玉京前六篇分崩离析……

    “回阳心法,竟还有潜在十一层?”“不错,水波一体、道物不二。”一旦内力升级,独孤手捏剑诀,迅猛挥斥第七层,醉中悟,“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霸刀第七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然而古来圣贤皆爱酒,谁又怆然而涕下。

    “倒倾千江水,横扫万人军。”宋恒认得,那一剑,正是凤州城内的圣临之剑。

    “难怪徐辕宋恒都作了陪衬……”成吉思汗在城头听人解说武斗,结合眼前战况,蹙眉静观其变。

    白玉京眉头皱得比成吉思汗还紧,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为林阡参透的霸刀第八篇,竟要十回合内就对这独孤清绝祭出?

    罢了!兴许这独孤清绝正是比林阡强?

    乾坤入袖,白玉京周身锋芒暴涨。林阡若在此必然秒懂,较之摄星渊上霸刀七篇合并的“七刀七曜”阵碍于三维空间难以时刻保证威力,今次这七曜经过优化达到了“不在一个标准平面也能迅速摆正方位”,虚实并济,威力无穷无限。

    独孤清绝平心静气“辨虚”,先以守势连续接他十刀,一旦反攻便稳操胜券,剑尖朝刀阵阵心轻轻一点,蓦地借力反弹同时以身带剑转向,如离弦之箭般透入一隅“罗睺”位。破阵方法是林阡给,行剑却靠他自己“天星合剑”,敌我双方看得真切,如果说白玉京的霸刀自成日月五星,那么独孤清绝的残情剑根本就是以一个宇宙在强势冲洗!

    “用什么七曜,克林阡,不克我。”独孤轻狂一笑。残情第八层,宇宙星辰,越探越残!

    不刻两人又交手五十余招,纵横腾挪愈发接近城楼,此情此景,意味着独孤清绝更胜一筹,可惜蒙古守军无人胆敢插手甚至有资格靠近……木华黎败退到成吉思汗身边急劝他撤离而无果,那枭雄明知白玉京要输却还从容不迫,令谁都始料未及地寸步不让,非但没走,更还推开个心惊胆寒的小兵亲手在战局边击起鼓来。靠这么近,气势自能比任何人都能传达到白玉京耳膜、心内……

    一刹挤在他脑子里的都是什么啊,都是剑河迷宫阵林阡对他的羞辱:“老不死,你缺少背水一战、放手一搏的冲劲!”

    成吉思汗这通战鼓,正是对他白玉京的揭开疮疤、撒盐抽鞭——是对其它所有兵将的激励,却是对白玉京唯独一个人的逼迫。

    最大缺点正是“多年没像个少年战过”的白玉京,热血上头,霎时内力和刀法一并冲破玄关:“不克你是因没在意过你,独孤清绝,倒要看看我这亘古七曜,搅不搅得动你那诸天流星?!”

    “好个成吉思汗,可真会鼓舞士气。”徐辕击败木华黎后又与速不台过招,惊觉独孤清绝的优势局突兀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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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星合剑意外受阻,独孤当即向后轻闪,不得不说,成吉思汗这招太切中肯綮,白玉京越打越亢奋,虽是七曜却打出无数个平行时空的七曜之观感,当真把独孤清绝的剑势打得断断续续如“流星”那般。

    独孤清绝原已攻到云梯上端,不想竟被白玉京连压下几个身位,而不容喘息杀伤又来!为躲白玉京蓄力一击,独孤果断遁到靠近城墙的另一侧,等到白玉京追到视线死角,佯下实上、取巧从空隙横身侧击……伏击之妙招,虽教白玉京始料未及,终还是被霸刀强硬挡下。

    残情第九层,世间万物都残,世事都在梦中,比醉更不清晰、更玄妙的是梦?

    霸刀仍然在第八层,黯淡惨悴,凄徨阴郁,壮年抱羁恨,梦泣生白头……

    剑境再度被克?!独孤暗叫不好,“为复浮生是梦中”“梦中说梦两重虚”也相继折戟,此刻已一路斜行跌到云梯底端,剑招穷尽,刀却穷追,唯有急中生智利用和发砲相似的杠杆原理看准时机绊翻白玉京,白玉京一如所愿随云梯之晃动重心不稳,但掉落的第一时间虽然刀势稍乱还是对独孤当头砸落……

    瞬间独孤周身火热,深知这是“残情”作为命剑对宿主的本能护体,然而,就这样认输了吗,可没招式能用了啊……

    重压之下,大汗淋漓,虽然头痛,又很高兴:太好了,看清了,我的残情剑,还有更高层阶。

    但是什么,又在哪里,将何时出!

    一刀猛砍自己头肩,强光射得他睁不开眼——来不及了,未来的残情剑一定不惧霸刀第八篇,可那剑法只有未来的独孤清绝才知道,但独孤清绝,还有未来么?人生实苦,越学越觉才疏,越高越觉孤寒,越活越觉命短……

    命悬一线,猝然醍醐灌顶:“未来的独孤清绝,不就是最空、最广、最残的那一念?现实或醉梦都难以企及的‘未来’,空空荡荡,比世间万物、比诸天星辰还要广;且每时每刻都变数无穷,正如无数个平行时空,越探索,就越不完整……”

    因为憧憬,下定决心,慷慨一笑,转守为攻:不承认招穷,若要我死后才能看到更强一剑究竟什么样,那我就死在这里看!

    第十层,未来?来是不来!

    躲不开头顶一刀,但仍凭着一丝残念,全力提举长剑逆插,肃州城下紫气冲天——背水一战、放手一搏的冲劲,谁没有!

    战鼓雷鸣中,群雄惊呼声里,白玉京一刀连剁了独孤八次,独孤清绝的剑连捅了白玉京十遍——都怕对方皮太厚,亦恐自己刺不准,皆因自己的最强境界是由对方启发……盟军和蒙古军愣是谁都不可能预料,两边的第一高手会互砍到两个人都脱力后却还拉都拉不开的血性程度。

    第一高手?错!两边的第二。

第2031章 剑道大会·刀光起处鲸吞海

    比武至此,场场飙血,处处毙命。

    蒙古军大厦将倾,除了绝地武士之外,还出得了谁做顶梁柱?

    成败在此一剑,“哪个敢接!”

    剑阵起血光冲霄,白衣女子如举一场焚天业火,要将这妖魔横行的人间烧灭重建。

    全体盟军无不惊疑,夏人金人大多惧她谁与争锋的霸气,宋人尽管被林阡灌输了无数句“她不是吟儿”却还是脱口而出“盟主/主母”?!

    寻常兵卒本就不可能够得到她的武功等级,而绝顶高手基本都知她是由吟儿构成,他们要么是她的拥趸,要么曾被她施恩,一个都不忍、不配战她,所以不约而同噤声、退后。不刻她周身数十步都腾出空白,画面的一扫而空恰好与声音的一落千丈实时匹配……

    对蒙古军而言这实在是个惊喜,是了,她可以是他们绝路才用的双刃剑,也可以是他们绝处逢生的杀手锏!

    林阡又怎可能允许敌人利用吟儿来翻盘和反扑?在沙峰的时候他就对她说过:吟儿,你我应该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你对我们的盟军一点伤害都不准有;但你对我,小闹怡情,可以接受……

    “我接!”身为主公,原就该当仁不让挡在阵地最前沿,遂以饮恨刀划界,慨然接此一剑;何况她的战力之高,此刻只有他林阡还能承受。

    当下林阡长刀以“上善若酒”掠扫,绝地武士则顺势劈开“剑前桃花剑后雪”,兵刃上下翻飞,身影来回交错,二人皆心无旁骛,很快便杀作一团。

    刀剑铮然数十回合,一个势比天阔,一个招若星繁,时而林阡的强刀境势要对惜音剑兼容并蓄,时而绝地的新剑意却又在饮恨刀外另辟蹊径,虹彩雪光,交相辉映。

    “功力不及以往。”绝地得意洋洋,他发现了,林阡在黄河和黑水消耗的还没补回。

    “收你绰绰有余。”林阡望着这张熟悉的笑脸,一边行刀,一边忍不住也微笑起来。

    看不见他俩的只能随混沌一片的战局上下俯仰,时而仰观宇宙之大,时而俯察品类之盛。

    看得见他俩的却不能在视线里拆开他俩,他俩实在斗得太密,拆不开。他和她,本来也就拆不开!

    主公打公主、盟王斗盟主?教人匪夷所思疑幻疑冥,配天边残阳如血,真觉临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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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昼夜之间,阴阳交汇,日月同天,双魔大战?

    错,林阡并不是魔,这一战他可以自由发挥,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具备入魔可能——这一路过来,速不台和白玉京早把他第十八层练得极稳。而除了林阡自己凭实力达到“佛魔一起到刀上”的空明境界外,还有个原因,是惜音剑法专克他……越克他魔性,就越能看出吟儿当初对他多用心。

    绝地武士当然更加不是魔,沿用了吟儿剑法和身体的她,守正辟邪,除魔卫道,衣袂飘飘如剑仙降世。

    “此生原在有无间”“一寸寒灰冷灯畔”“归来笑捻梅花嗅”,若非打不过她会连累无辜丧命,林阡真不想开局没多久就用这么高的刀招打吟儿——却也刀刀都打不过她,无奈只能被迫越攀越高,“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到饮恨刀十八层后,他发现吟儿可真不得了,连白玉京觉棘手的都能拆解干净?是啊吟儿内力也今非昔比。

    她从见到他开始就在以“大幻之剑”以上剑境热身,翻手“至神者寂然而无不应”覆手“一剑一太极”,没过多久,一边对他的刀势咬紧不放,一边自然跃升到“闲与仙人扫落花”,那一剑的内涵,正是曹王“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岳离“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战狼“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三合一。饶是封寒远远余光扫及,乍见这些曹王府鬼雄们莅临剑道大会,都忍不住血气冲顶持枪把对面轩辕九烨往死里劈。

    “主母这一剑,比环庆归云镇初悟时,不知又精进了多少倍。”穆子滕给李君前裹新伤时,忆起当时的吟儿还在惜音第九剑境,如今剑法暗契“无为顺生自然,有为逆运变化”之道,愈发高深,难以探索;

    林阡却在吟儿在北冥老祖的秘笈所作笔记上见过,那是天衍门所述“河图洛书·六十四卦”,心念一动,难怪吟儿比沙峰时期又有提升、原来这几天被北冥老祖秘密培训过?

    虽然吟儿每招每式都对林阡下死手,却只有他自己刀在第十七层时才会被她刺中他。因为他其它任何层阶都遁入空门明心见性,只有十七层的凡尘之苦全是为她才受——“一枕江风梦不圆”、“如今憔悴赋招魂”、“醉里不知谁是我”……似乎也只能在这个时空,他可以肆无忌惮将她拥有,哪怕她受了他们的蛊惑在暴打他……

    不过祸兮福之所倚,乍见林阡流血、刀境全是情殇,吟儿明显有所犹疑,四轮操作六个失误。

    惜音剑并不克正常状态的林阡,但由于林阡旧伤新伤惨不忍睹,吟儿在前半场几乎无敌,林阡非得连滚带爬才能借她的失误持平;然而她一向耐力不好,虽被给他给过七成内力,却终究不太擅长使用,所以缺点依旧是后程无力,容错率也渐次降低,相反林阡状态越虚、参悟越准、实力越强,最难熬的时候眼看就要过去,两个人此消彼长渐渐旗鼓相当。

    “何以他二人……打出了夫妻刀剑的观感?”失血过多的独孤清绝,才刚醒便被泼了满头狗粮。

    那刀是塞迥山河净,那剑是天长云树微;那剑是桃花流水窅然去,那刀是别有天地非人间;那剑是天有云霞,灿然成锦,那刀是地生草树,斐然有章……白衣男女,天造地设。

    “绝地!上!”这当儿花无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死命大呼小叫。毕竟绝地武士的表现,与花无涯的性命、信誉、功名利禄息息相关。

    众人心弦扣在战场、比武场太久,完全没关注过、不经意一瞥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气候变得这么恶劣了?风雪漫天震荡,泥沙遍地奔走,人间一片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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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地武士不知是否被花无涯以神魂索操纵,猝然对林阡收起恻隐,飞旋而上占据制高点,全力一剑“雷地豫”“泽雷随”“水风井”当空斩落,血光铺天盖地,目标不止一人,林阡饮恨刀分明已挡下大半,罡风仍吹得大家头皮发麻。

    林阡渐入佳境,刚好能应这剑,二人对攻一回合,林阡双足猛踩以卸力入地,瞬然震得地上原本残废的万箭倒飞,正巧挡住了乘胜追击源源不断从天而降的剑势,绝地武士不知那是他的头阵、尚在与断箭残矢纠缠,林阡蓦然一跃而起,“来疑沧海尽成空”,一刀砍翻六十四卦——

    惜音剑如遭致命一击,意境光色悉数坍塌,绝地武士长剑脱手而飞恼羞成怒,见林阡竟也把刀同方向扔弃,以为战机出现,恶狠狠拍向林阡胸膛,林阡镇静将她腕截住、扼紧在手,冷不防二人开始传功。

    “好机会,强拆吗。”此刻他内力比她强些,加上同宗同源,一旦掌拳抵在一起,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将她身上的内力全吸收回来。

    他很早以前就想打散这群讨厌的杂合灵魂,觉得它们不该占有吟儿的躯体……

    “盟王,不可,强拆了他们会死”;“熔炼尸体,是不可逆的!”小律子的话如在耳畔。

    可狗鲨、妖妇这些人,本来就都是死的啊——那吟儿呢,到底算活算死?

    如果像旁人说的那样,她早无根本、完全靠他内气支撑才不散。那他收回那七成内力,岂不是直接将她连躯体都瓦解?

    然而他委实也是靠濒死之境才具备这稍纵即逝的雄厚实力,说不准神魂索的控制下她会否还有二次爆发,如果他不趁着这绝佳时机将她完全压制,那肃州之战盟军本已兵临城下却会行百里者半九十……

    一瞬天人交战,答案却早写定——黔灵峰顶,那个叫林阡的少年就曾对徐辕怒吼:“天骄,那种为了背负天下苍生连自己女人都出卖的所谓王者,不是我!”

    此战,出征前,明明也答应过岳父,答应过孩子们,答应过盟军所有人——不说那么多,至少曾答应过自己,

    “吟儿,我带大家来救你。”

    光阴从肃州一路倒逆回黑水、沙峰、月氏、宣化、西宁、会宁……林阡,你本来是金宋共融了来救她的啊……

    收回内力、强拆绝地?那只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却很可能害得吟儿万劫不复。眼下吟儿已被打败,他还自寻烦恼作甚?若吟儿再爆发,那就他再入濒死之境参悟啊。只要盟军和吟儿两全,纵使他自己需冒死,何妨!

    打定主意,不遗余力防备她忤逆举动的同时,仅仅以柔和的眼神和话语收服她:“吟儿……”

    这一时,这一生,驰骋沙场,睥睨天下,把激昂给战友,把疯癫给敌人,把温情全给了她。在花无涯等人越来越多、愈发歇斯底里的“绝地,上”之中,林阡只轻声一句“吟儿,听话”就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绝地武士惊心动魄,既因半刻前林阡的俘获一笑,又因半刻后才发现,林阡适才是以一出“大回旋刀”的手法,以饮恨刀席卷着被击飞的惜音剑一起回到了战局之畔……

    长生门一个人还未来得及回神,林阡再无高手阻碍,虚手将刀一抓,蓄势贯注锋刃,遽然朝城墙轰砸。

    风起云涌,地崩山摧,肃州城防霎时千疮百孔。

第2032章 剑道大会·虽万里惜音必赴

    不得不说林阡对盟军也是把双刃剑!他虽把肃州城的最后一关轰开了没错,但用力过猛,霎时众人视野里的空间都似扭曲了形状,先是天被捅一窟窿,风雪在雷雨中旋转、滚滚不停往下漏,再一恍惚,地好像也被杵了个洞……

    “天呐……”众高手还在为近前景象瞠目结舌,兵卒们最先发现远方不妥,正北、东南两大沙漠,何以倒灌式入侵?沙暴化身狰狞龙挂,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不多时肃州全境如陷烈火,山河枯竭,黑云密布。

    蒙古军和盟军无论哪个神机妙算的军师,挠破头也断然不会预算到,战况激烈到会把沙龙卷引来!

    奈何此地包括林阡在内,敌我双方全是精疲力尽或气息奄奄,自保都来不及,如何可能去阻遏这天灾?

    厉风行也没想到,杀了城头狙击手却治头不治尾,居然有不可抗力干扰、使大家不能专心比武;好在,剑道大会到此也告一段落了,那就让它刮吧……鼻尖一热,一惊而醒:别!

    可千万别!让风沙像席卷月氏那样,当真淹没了肃州城!比武虽算结束,可战斗还差一口气,不能让这一仗不了了之了白打,更不能教蒙古军浑水摸鱼甚至反败为胜……

    “天命,在大汗……”轩辕九烨和木华黎对视一眼,知道这风沙来得恰到好处,很可能将肃州之战的输赢逆转;若盟军功败垂成,士气必一落千丈,未来只会越打越差!而盟军此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为了民众,停战、撤兵,接受行百里者半九十的现实;要么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继续打,胜负却一定会添变数,即便盟军胜也定有漏网的蒙古军,帮他们传播千古罪人的骂名。

    林阡适才为了压制吟儿几乎用尽全力,也不知这沙暴是不是自己没头脑的最后一刀引起,蹒跚着正待持刀拼死去抵挡浩劫,突然被身边自言自语多时的女子携剑超出……

    “我去堵,你们继续。”她淡淡说,同他擦肩而过,林阡一惊,还未判断她是何人,就看这当前实力最为保全的白衣女子,旋转长剑以以一敌众之魄力冲到沙暴前锋中,“尽兴去战!我半招不断,直打到你们得胜为止!”

    剑胆铮铮,琴声阵阵,六十四卦剑纵横跌宕,威力比适才提高了不知几多层。

    你们?得胜?她对谁说?说的是谁?

    绝地武士的身份是蒙古军没错,可这一口气撑起山海欲来的样子,像极了曹王、盟主父女俩……

    堪称天下第一的剑术高手,执刃在风暴中与沙搏杀,她站在哪一方的立场,对两军战局可谓举足轻重,要么一翻到底,要么一锤定音。

    可是她,蒙古军万万不敢认!而盟军的疑问刚到嘴边,就发现她……明明头戴白布!她和他们一样,在给曹王戴孝?

    封寒醍醐灌顶:难怪要将她送返蒙古军,王爷的伏线竟这样长?她才是蒙古军的双刃剑!

    天命在谁都没用——林胜南的刀,攻城万里血;凤箫吟的胆,逆天她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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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夔州、黔西、吕梁、泰安,每一战都是风萧水寒的艰难开端,每一战她都能领着盟军打出封狼居胥的壮阔波澜。守千城,护万民,淮浙蜀川;夺敌刃,征人心,环庆陇陕。”——肃州,亦如是!大音希声之剑杀尽敌锋,盟军的盟主从来勇冠三军!

    莫要忘了,金宋共融打蒙古,吟儿才是第一人!她剑挑哲别、苏赫巴鲁、以一己之身堵住凤凰岭防守漏洞,才是实实在在的金宋与蒙古第一战!

    后来,会宁、西宁、宣化、月氏、白马、黄河、北龙首山各地盟军皆是胜仗,到黑水一胜一负,盟军曾损失惨重,但不容置喙他们一直在追打蒙古军、阵容还越来越强盛,肃州之战到这里也已经经历五局鏖战,对鼎盛期的成吉思汗形成了围歼之势,然而无论如何好像都就差一口气……

    就差一口气,这口气来了别让她断!

    “多谢盟主掠阵,必定痛击残敌!”徐辕赶紧鼓舞士气,这是他对成吉思汗的现学现卖。

    “主母说要亲自煮酒,庆功宴上犒赏三军!”林阡终于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认回妻子,朗声大笑,豪情满怀。

    连盟主都被杀害、盟军曾外强中干,然而这一战,却被久违的她拔剑号令,这士气是怎样的触底反弹?不必封寒振臂再呼,金宋众将自发呐喊:“愿随盟主,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是呼应,是壮军,亦是招魂。

    绝地武士,没反驳!

    不像蒙古军猜的那样,风沙太大她开不了口。

    只手撑沙暴,孤剑定狂澜,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绝地武士……

    她出战前就是这种自言自语的混沌状态,好像思绪还停留在曹王的病榻旁,

    曹王曾在谈判席对蒙古军说,决战时我要教你们,何为道。

    曹王弥留时问女儿:小冰块,你可知,何为剑,何为刀,何为侠,何为忠,何为义,何为情,何为道?

    这几天她绞尽脑汁,到此时终于想通了:

    “劈开善恶,是为刀;

    荡尽污浊,是为剑;

    除暴安良,是为侠;

    寸土不让,是为忠;

    两肋插刀,是为义;

    生死相守,是为情;

    整乾坤、肃山河、民为先,是为道!”

    剑道大会,虽万里远,惜音必赴!

    

    自己的手下这样热烈地响应林阡及其盟军,令善于逆势的成吉思汗都不知要从何调控?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倒也不至于像旁人那般惊疑、忐忑、沮丧,而是不动声色做好了两手准备,或趁乱潜行,或佯守实退,殊途同归弃地存人,但无论怎么走、现在都还不是走的良机。

    斜路火光变幻,原是盟军又有休整过的敢死队要来突袭,成吉思汗一边下令“弓弩射住两翼即可”以拒百里飘云和仆散安贞,一边继续给轩辕九烨和林陌等为数不多的尚有体力者助威,寄望于他们能以武功正面击垮宋恒和薛焕;他自己身边的护卫队本来也有条不紊地数易阵型,谁料大汗明明在阵心最安全的地方击鼓、居然还能被城下一束激越的流光射入……

    应声血溅飞沙,成吉思汗吃痛,再镇定也是肉做,慌不迭以手捂左肩,缓缓地倒在地上。

    阿甯失声,慌忙扑前以身相护:“属下失职!”“这么远还这么准?”金帐武士们之所以没想到,是因为盟军的箭阵明明被他们压制住了……

    “不是箭阵,是郭蛤蟆……”完颜彝远远看见郭蛤蟆,那少年仿佛在对他笑:良佐,你说我的战技,每样都被你破,注定赢不了?可我的战技太多了。

    郭蛤蟆这一记远射堪称擒贼擒王,成吉思汗的鼓声一顿,蒙古军士气跌无可跌,

    所幸风沙一轮接着一轮,林阡等主帅尚未回到主阵地……

    

    “我的盟主,真浑身是胆。”黄尘中,林阡调匀气息,与吟儿并肩作战,一刀一剑共挽山河危难。

    好像是夔州的浪潮间,兴许是黔西的毒液下?这对男女从来都是这样,相互守护顶天立地,为他们一往无前的盟军保驾护航。

    有盟王盟主在,谁还要管什么后顾之忧?“风沙不问,回主阵地!”徐辕封寒毫不迟疑。

    “是!”燃起的心火,从热爱彼此的一双人,到热血沸腾的一群人,要多久?转瞬之间,万众缟素的盟军,被濡染成一片炎光赤焰:“一鼓作气,攻占肃州!”

    蒙古军始料未及盟军竟这么快就并敌一向朝林阡砍出的缺口奔袭,阵脚大震,手忙脚乱。士气完全失衡,盟军面目狰狞争先恐后,阵线如涨潮般汹涌推进。蒙古军连连败退,倒也没束手认败,却只是本能地负隅顽抗,越是不堪一击的城墙就越要以血肉筑成坚固的人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终于到来,城上城下箭似飞蝗,砲若霹雳,烟沙不绝,星河色变……大约是天光乍破的千钧一发,泼喜军恰好有砲击中了蒙古军储藏火药,砰一声巨焰腾空,轰响若山崩地裂——

    作为泼喜军的主帅,嵬名令公的心里一直憋着气,林阡在救他出剑河的第一刻就对他说:“令公,要教铁木真知道,你是投鼠忌器的器,还是玉不琢不成器的器!”

    而这一砲、炮?彻底惊醒了蒙古军他们大势已去。木华黎看成吉思汗也伤得不轻,急忙谏言,并代之向主力军下令:“撤!”

    “如此,如此……”成吉思汗还有神智,可惜莫非和新战狼都听不太清。

    百里飘云率先登梯,架开巨石飞箭,跃入城头杀散守军,这场肃州之战对他来说有个与众不同意义,那就是他的“黄沙百战”——先登第一百场战功。宋恒说,不是因为这,不会让他的。

    紧随短刀谷义士,曹王府敢死队在薛焕的率领下从城墙踏撅而上。

    炎燧四举,元戎齐登,军威大振,敌心骇惧。

    二月中旬肃州会战,三十万盟军集中兵力焚膏继晷地轮击张掖河沿岸、长城、内堡、肃州主城,七天七夜之久,到第八日清晨的此刻,盟军如尖锐的枪矛刺入蒙古军腹心,遍地狼藉,血流成河。

    蒙古军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五城”当场死完,“十二楼”毙三危一,白玉京、博尔术重伤,赤老温、忽必来被俘,木华黎护成吉思汗弃甲曳兵而逃,轩辕九烨、林陌、拖雷等人堪堪殿后。

第2033章 卿又提胆来,送我山海关

    白衣女子一如既往,危机来袭当仁不让,眸若星辉,剑气如虹。

    沙暴将退,肃州在握,对于林阡而言,这情景真是:卿又提胆来,送我山海关;

    而置身这磅礴山川与浩瀚兵马,盟军众将也都觉掀天匿地阵振奋:此阵,足以融宋金、跨阴阳!

    当然算掀天匿地阵,今次剑道大会,参战高手都出自于此,难怪初次合作就像熟悉了身边人半辈子那么久。

    振奋之余,有个疑问也浮光掠影般出现在林阡心底:她非此中人,为何在头阵?

    她,绝地武士,确实不是此中人。如果是彻彻底底的吟儿,当见到敌人们溃不成军、早就该抱着他痛哭一场,而不是露出如梦初醒、大惊失色的神情,还追上去意图救护花无涯等蒙古军、连声求“我错了”“快别走”,嗓音越来越粗、女性特征很快消失殆尽。

    “这……不是盟主?”徐辕与林阡并驾齐驱,急追绝地武士而不获。

    “不完全是。”林阡保持清醒,知道沙暴一退、蒙古军一败,他和绝地武士的合作便戛然而止。

    “可她刚刚的表现?”徐辕不解,适才明明就是个盟主在一呼百应!

    “我推测,吟儿不是绝地武士的主人格,但有执念,特殊场景才会出来。适才沙暴来犯,盟军人人都有性命之忧、眼看肃州之战竟要白打,这执念于是以剑立形、以剑立神、以剑立意,以剑说服了狗鲨暂时睡着,把身体的指挥权让给了吟儿。”林阡理解地说,虽然全程没有其它交流,但沙暴中跟他并肩作战的就是吟儿。

    这也许就是曹王说过的相爱之人,两颗琉璃之心,从生到死,都在呼应。

    一往无前,他终于又追上了她:“吟儿,你应我,就像这样,死也要缠着我!”

    殿后时,另一个他却几近崩溃:能否别再让我看见,她死后还在给他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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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他,林陌。普天之下最想要林阡身死名裂、刀法命格都既相似又相反、永远都能对饮恨刀四两拨千斤的永劫斩刀主……

    那帮人谁都人精,七日七夜、无一例外、不择手段地把他林陌隔绝在林阡之外、无比遥远的角落里,生怕他以深渊刀意干扰林阡的参天刀境。

    那帮人?谁?

    那个口口声声说鞠躬尽瘁辅佐少主到死却食言绝情的徐辕,那个跃跃欲试对少主表忠却腼腆、后来再也无法亲近反而一次次兵戎相见的宋恒,那个在秦岭山脉见驸马晕眩差点摔倒而将他扶稳说“很高很险,看着魂悸魄动是吧?可转念一想,都是被咱们征服过的,所以又觉荡气回肠得很”的封寒,那个在天子岭铁骨铮铮对驸马明志“我曹王府,没有鼠辈”的仆散安贞和吼“当然冲,当然战,马革裹尸的上天,苟且偷生的下地狱”的郭仲元,那个在会宁向林阡俯首称臣却忘记他是在永劫斩辅助下楚狂刀才参悟第八层“遂为西峙岳,雄雄镇秦京”的薛焕……那帮人,谁都在,金宋共融后,全在为了守护林阡而排斥他——

    可笑,可恶,你们所有人都在成长,你们哪个人的成长里,没有我林陌?

    偌大的肃州战场,如火如荼千军万马,乌衣,白衣,谁还与我“岂曰无衣”……

    十年,就这样一步步地,从岂曰无衣,到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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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军中血肉相残如错,身在此山,谁还知当时谁胜谁负?

    轩辕九烨原还诸事不管、心无挂碍地左冲右杀,来去如风,横扫千军,直到浩淼兵流像汇成一面巨大水镜,横亘眼前,仿佛照见了过去的自己……

    “薛焕,金北第一当久了,脾气大得人人都得让着你!可你别忘了,若非我轩辕九烨识大体不去挑战,这宝座你当真坐得稳?!”“哦?看来你忍了很久了啊!那就挑战、求之不得!别教旁人笑话说,金北只有我薛焕一个阳刚!”数十年的最佳搭档,薛焕,他最不能失去的战友、最强劲的武功对手。

    “司马将军?”“天骄大人,且当这是拜师礼吧。”当他重伤连马都上不去,剑道大师司马隆,竟然屈尊弯腰供他踏上。

    “毒蛇,这酒饮下,我便交了你这朋友,往后我不在了,王爷他,就由你来守护。”“诡绝,三十多岁了,都没活明白吗,交朋友的酒,岂能一个人喝。断肠之苦,你既不怕,我有何惧,我送你一程,便陪你一程。”毒蛇诡绝并称十多年,直到陈铸临终,才与他结为生死之交。

    “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曾经同行的最坚定的战友,楚风流,他唯一爱慕过的女子。

    那是个怎样凝聚的曹王府,每个人都教他难以忘怀——

    “你可以侮辱我这人,但不能侮辱我这剑!”宠辱不惊的岳天尊。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高深莫测的和尚。

    “王爷,您是我们每个人的信仰所系。”毫无棱角的凌大杰。

    “苍生交给你,曹王我来担!”与他际遇几乎一样,却笃定“今从魔死,以报君知”的战狼……

    那些轰轰烈烈的人事,也曾属于他轩辕九烨啊。

    令他失神,心和剑都发颤的,又岂止曹王府——

    “林阡这对手,我只想打败,而非抹去。”追逐天下第一却宁可被人间疾苦阻滞的剑圣独孤清绝。

    “你没负!从没负!只要活着就不负!”“主公入魔怕什么,胡闹由着他好了!只要我们够强,他谁都杀不死!”“求主公不死!”徐辕、金陵、辜听弦、柳闻因……那些和曹王府同样热切到令他看红了眼的宋盟中人……

    “林大侠,喝酒的事别听女人。”“万里江山,一壶事。”“黔灵峰的夕阳,最好看了。到那时你可与我们为邻。”曹王、林阡、凤箫吟,他们哪里像人主?那分明就是个江湖!放浪无拘,天真无邪。

    风沙刺痛双眼,今昔难分难解,胸口涌出的尽是怀念,天命与心志到底要如何分辨……

    何以泥足深陷,竟然杀势骤减?堪堪醒神,只能机械性地领兵后退。

    怎会如此,轩辕九烨,你不是天生冷酷无情的么!犹疑、伤怀、痛苦、后悔,积压多年的各种情绪和感情,突然像被谁强行从一个尘封的剑匣里打开、扑面而来还穷追不舍、抛不开斩不断理还乱——不该!你是轩辕剑的宿主,于你而言天命才是最要紧的,历史的长河中他们每个人都是尘埃每段情都是碎片!何故逃了那么远依旧甩不掉,还有一曲悠扬笛音在耳边徘徊不散?那魔音应是七天前他给曹王吹的、山谷中回荡了七天还盘旋震荡、专等着找人共鸣吗……才知道,原来那天的自己就已经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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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殿后之人都这般心态,破架子还如何扶得起来?肃州城关接连失守,速度堪称风驰电骋。

    不过轩辕九烨和林陌到底能力出色,纵使忏悔、伤怀、发挥失常,还是竭力帮木华黎护成吉思汗逃脱。

    可惜八大悍将各部都逃不开“主帅仅以身免”的结局,盟军得以陆续进驻肃州城中,到廿二午后,满城不见蒙古旗鼓——若以棋盘比拟,白子如遭全面泼墨,没错林阡对谁都执黑!

    傍晚探子来报:“林陌他,实是个硬骨头,保卫成吉思汗躲在王子庄里,誓死不降。”

    王子庄位于肃州主城西北,是个较为偏僻的小县城。当地土著的信息存在一定的梗阻,不像主城民众亲临战斗后明辨黑白,故此刻战局已定、还喊口号“军民同守、共拒林匪”……

    备战时木华黎和轩辕九烨不可能按败退来备,但王子庄的土著俨然被他们灌输过林匪天诛地灭等舆论,当时的面面俱到,此刻看倒像是烧对了冷灶。

    “为虎作伥!你们这是铁了心当叛军了!”阿绰到阵前,眼见为实,怒不可遏。

    “叛军?李安全自己不是杀先帝篡位?”王子庄的土著主帅,还恰恰是个不服现任夏帝的。

    “好,那就退一步讲,你忘了他成吉思汗曾在肃州抄掠?!”薛焕提起第一次夏蒙大战。

    “有这回事么。你又是不是来抄掠的啊?”穷乡僻壤,只跟战乱擦边,并没有什么同感。

    “跟他们不可理喻,主公,如何是好?”宋恒来找林阡,急得满头大汗。

    “把庄子团团围住,断水绝粮。”林阡正跟陈旭下棋。宋恒以为听错,愣在原地:“啊?”这招?就跟主公的棋法一样烂吧!

    “身处弱势、而又有一线希望时,铁木真还会随便屠杀民众吗?”陈旭笑着把林阡送的棋子全吃完,转过头来。

    “原来不是真的要饿死百姓……”宋恒眼前一亮。

    “铁木真一时‘得道多助’,必笑我虚伪、并有所放松。这时候我施‘围师必阙’,他会连想都不想,就利用土著们金蝉脱壳、过河拆桥。”林阡又开始部署下一盘。

    “接下来对王子庄人的教化,就交给宋堡主和阿绰了。”陈旭心有灵犀。

    “果然周全。我俩留下来,薛大人去追歼?”宋恒笑问。

    “他身上也有伤,必须得休整了。”林阡摇头。

    曹王曾说:铁木真此人擅长总结经验,对他,计谋很难行得通,强攻才是硬道理。然而长生门武力过高,强攻也废了盟军不少高手——

    战后,厉风行、李君前、穆子滕、薛焕负伤,万演、独孤清绝、纥石烈桓端重伤,解涛、和尚垂危,其余多半力竭。才换得木华黎、者勒篾负伤,白玉京、博尔术、赤老温、忽必来重伤或被俘,五城十二楼死五、重伤一,其余也大部分筋疲力尽。

    而作为肃州之战盟军的“重点排除在外”,此刻,林陌反而可能状态最好,薛焕未必能及。

    “那,谁去?”宋恒请缨。

    陈旭对宋恒解释说:“还有一方势力没报仇。那些人,若出现在王子庄外的华容道上、与林陌狭路相逢,必对林陌攻心致命。”战后了,计谋自然可以见缝插针趁病要命。

    “宣化府的甘肃军司吗?”宋恒一点就通,宣化在肃州的东南,宣化之战却早在去年年底就打响,当时林陌还与甘肃军司以风雅的字画交好,后来窝阔台为了保命却眼都不眨地利用他们挡刀……这么一来,甘肃军司早就“认清了蒙古驸马的真面目”,既与蒙古军不共戴天,也对王子庄的叛军演出个前车之鉴。

    “宋人金人都是他故人,西夏人,竟也……”宋恒对林陌难免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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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肃军司并非等闲之辈,在盟军主力疲敝的情况下,林阡和陈旭用他们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然而,这个“围师必阙”最终并未能成功。

    兴许是好事多磨,抑或是天意使然——围到位了,行动也率然如一,谁知,缺口的伏兵竟伏错了地点??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被成吉思汗遁出王子庄,逃去了更西北的玉门方向!

    “可惜,错过了对铁木真的生擒。”陈旭得到失之交臂的情报,虽遗憾倒也处变不惊。

    “无妨,只是暂时。我们的增援络绎不绝。”林阡一笑。

    蒙古军从肃州主城一路逃到玉门县境,莫非报成吉思汗身畔仅有两万余人,盟军初至前线的郝定、彭义斌立刻围堵上去。风水轮流转,绝命海的越风处境当即还给了成吉思汗。

第2034章 边兵若刍狗,战骨成埃尘

    廿三,肃州除玉门之外,尽入林阡彀中。过往的蔽日旌旗、连云樯橹,尽化作此刻、白骨纷如雪。

    旗开得胜,清点战场:战前,盟军表面三十三万,实际战力二十八万;蒙古军表面三十七万,实际三十万。战后,蒙古军死伤或被俘总损失约二十万,盟军也付出四万余代价,高手有解涛战死沙场、和尚生命垂危。

    破晓,薛焕万演给解涛洒酒,想那日三人一起把偌大一座蒙古阵杀空,是何等壮怀激烈,今日却阴阳相隔,万演年轻,不由得泪湿前襟。

    “不必难过。他终于遂愿、轰烈地做了回自己。”薛焕祭的除了这战友情,还有那恍如隔世的少年时。

    “小妻子,我要是死了,你不必落泪,英姿飒爽地到我墓前耍几枪就好。”“为什么?”“你承认是我小妻子了?哈哈。”“不开玩笑,为什么?”“因为那是你自己啊。”午后,柳闻因想起这段堪称一语成谶的玩笑话,很多事情,好像都早有定数也早有预料?是吧,狂诗剑,人要做自己……噩耗传到黑水后方,柳闻因轻叹一声,微笑舞枪,遥寄解涛:“骑龙攀天。搏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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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线,倏然易作肃州与瓜州之交。

    玉门之战,理论上应比王子庄容易,因为盟军吸取教训也规避了风险,其一,早在王子庄“围师必阙”同期,玉门民众就已被完颜纲术虎高琪抢先赶过去转移干净,从而不会给成吉思汗残留人质而只会埋下伏兵,其二,甘肃军司失误后,彭义斌郝定立即顶上,两大干将作为追兵直趋玉门,与背靠瓜州的完颜纲术虎高琪形成了掎角之势。

    所以当莫非报成吉思汗身畔仅有两万,林阡第一感觉是:“负责围困玉门的众将压力很小,足以弥补甘肃军司追丢铁木真的遗憾。”

    但如果结合后来的“战前,蒙古军表面三十七万,实际三十万。战后,蒙古军死伤或被俘总损失约二十万”,就教陈旭摇扇的手渐渐停了下来。

    主公一往无前,暂时没发现问题不要紧,做军师的,焉能不心比常人多一窍——

    还有另外的八到十五万,怎可能全是老弱病残、虾兵蟹将或散兵游勇?他们,何在?

    该不会到现在,还在肃州之战里?以为下一盘,其实还没完?风沙迷乱中表面溃不成军实际正酝酿着殊死一搏?!

    成吉思汗疯了一样一路往西北逃,其余方向自然都成为盟军大后方。这也许,是成吉思汗明知盟军间谍多半跟在他身侧,遂魄力非凡,以己为饵,掩护奇兵,出其不意!?

    肃州之战对于林阡而言,水攻是上策,闪袭是中策,强攻是下策;对于成吉思汗而言,第一阵线就终结林匪为上策,第二阵线与林匪胶着为中策,下策,难道只是顽抗、撤退?成吉思汗在城头昏死前交代的话,是虚张声势的疑兵之计,还是,真会有出奇制胜?换言之,蒙古军尚有余力,属于提前认败、佯散反攻!

    代入枭雄心理,隐约得到一句:确实被打得很疼,但积攒了攻城经验,可不就是要打回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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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旭拿定主意后,对林阡循循善诱:“主公,我一直有个疑问,第一局末,盟军虚攻弱水、实袭长城,您希望伤亡降到最低,自是预设铁木真发现不了,可如果他后知后觉中了主公计,会否恼羞成怒、不追长城、不求决战,反而立即从弱水北上、攻我后方?”毕竟,战前莫非就调查出蒙古军的云梯之类攻具也不少,林阡自己也曾认为蒙古军反攻之心不死。

    “不会。首先,若当时他发现中计,不算失败、只是被骗而已,他不会恼羞成怒,更想堂堂正正打败我,所以就算慢我一步,他也会追来长城,并有能力挽回主导。第二,弱水气候恶劣,北上比南下还更不利,除非背水一战或有足够信心,否则他绝不会选择远渡。第三,绝命海和摄星渊的雪崩刚过、通往大蒙古国的路还未能通,他就算反攻成功、夺得黑水也无用,只不过和我们置换了阵地、仍算被围。”林阡叹陈旭心思缜密,认错说:“不过,我临战没想到这一点,终究带给了后方兵将风险。”

    “主公虽然当时没想这些,但潜意识里应该有。”陈旭微笑,又道:“不过,七日后的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败了,面临背水一战,而且七日过去,肃州、黑水、逍遥、大蒙古国的通道已经修好?”林阡边说边一身冷汗,“所以,成吉思汗的下策是——偷渡弱水,反攻黑水?!”

    “以何泅渡?”宋恒正巧也在帐中,闻言一怔,与林阡对望了然,“浮囊?”

    “那是黄河之战蒙古军积攒的经验。”林阡点头。

    “可这两日风沙刚退,气候恶劣,渡弱水,无异于渡冰川?”宋恒仍觉不可思议。

    “蒙古人天生就在严寒中长大,爬冰卧雪是常事。”陈旭说。

    “然而,砲、箭、云梯之类?如何过水?”

    “先锋渡水后,自可有据点,护浮桥、舟船运输。黑水不如肃州坚固,攻具也不需要一应俱全。”陈旭所说,正巧对上了成吉思汗昏迷前给木华黎的号令——

    “林阡坐镇肃州,我军很难攻黑水,林阡去王子庄,我军宜厚积薄发,林阡自以为顺风顺水地围住玉门,就是他骄兵必败,我军反击之时……”林阡入我圈套需要一个过程、盟军安抚民众被转移心神需要一个递进,被绝地武士反水打懵的蒙古军士气也需一个缓冲,所以,这个号令涉及几万人的暂时蛰伏,和成吉思汗本人铤而走险取道“肃州-王子庄-玉门”。

    “王子庄,如何厚积薄发?呵,林匪必了解我,除非金蝉脱壳,否则就地屠杀,他会连想都不想,投鼠忌器,围师必阙,我们就在这缺口,做手脚。”

    “好个铁木真,就连围师必阙,都是我投其所好么?”林阡恍然惊醒,原来从这一层就已经被成吉思汗预算了?所以甘肃军司埋伏错地点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全然指向了长生天的超前计划和精确插手,也就是说那王牌蒙谍插入了宋军的指令进程,无论谁来王子庄都会对成吉思汗失之交臂,成吉思汗也一定会在王子庄九死一生、以林阡觉得合情合理的形式遁入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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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上述成立,可见成吉思汗虽重伤但没乱阵脚,那么蒙古军当场就被他续起半条命,玉门兴许是险棋,但未必夺不下;不管来追的是初来乍到的新人,还是同样疲敝的老对手,自诩恢复力更强的蒙古军,都有信心坚守玉门,对肃州瓜州两面拒敌。“人质不能用,又要走朝堂路线?”宋恒揣测,从黑水开始,轩辕九烨就已针对夏廷散播舆论坐等发酵。

    但林阡说:“最该担心的不是玉门。”玉门只是个过路的客栈,成吉思汗做这么多,终极目标是在等林阡后方黑水的乱、逍遥峰的通行无阻、和大蒙古国增援的络绎不绝!

    肃州之战前夕,成吉思汗已做过一番策、作、形、角,不可不谓之全面掌握敌情,所以今次奇袭黑水不算急中生智的后招,而是有条不紊地攻敌必救、是他备战时就已拟定的足以颠覆全局起死回生的下策——

    廿三夜,盟军前锋都集中在玉门、王子庄、肃州,黑水后方尚在摆庆功酒或祭祀烈士,形散而神不散的蒙古军,秘密靠近,豁然合流,以“乘其骏马,掠其妻子,占其土地”为口号,强势反击,杀它个措手不及……

    “都是推论,几成可能?”宋恒惊出一身冷汗。

    便那时,负责盯紧高娃的玄翦,发现她似在远程发放新指令,虽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是即刻通报林阡,“七八不离十了,长生天到现在还没剔出,这指令就是行动指令。”陈旭来不及高兴,因为终究晚了半步,宋恒急如火烧眉毛,这时再下令黑水防守?俨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铁木真,计谋虽好,行得通么?”林阡原也焦虑,忽然就笑起来,“他得强攻黑水盟军,这比我攻他还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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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不自信?像相信自己那样,相信自己所有的麾下。

    守逍遥的有辜听弦和孙寄啸,守黑水的有鲲鹏和邪后,守镇燕的有凌大杰和柳闻因——

    “就算被出其不意,也教他收效甚微。”林阡说这句话的同时,镇燕山南麓,就有一束发少女持枪打开下半场,那一枪“秋水明落日”萧飒对准了敢来犯境的拖雷,“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闻讯而来与寒星枪柳闻因并肩作战的正是长钺戟凌大杰,“腰斩”“剐心”凌迟之狠招频出,膂力压得博尔忽的刀斧难以铺陈。

第2035章 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

    绝世好计遭遇坚冰,争如巨轮沉入海底。

    廿四凌晨,黑水噩耗传至玉门,博尔忽失陷,拖雷下落不明。

    蒙古军祸不单行,前脚刚赶走完颜纲术虎高琪,后脚就被彭义斌郝定撵出,成吉思汗本人也险些中箭,亏得有阿甯舍命给他挡了一劫。

    “大汗,肃州城上,我就不该任您……受伤……”阿甯是金帐武士之一,职责就是守护大汗;这一刻,流血不止、脸无人色的她,面上全是心愿得偿,“能为大汗而死,是阿甯的光荣……”

    “阿甯,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此值逃亡中途,成吉思汗知阿甯伤势太重,无论如何都一定失救。

    阿甯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澈:“那孩儿,虽不是拖雷的,但血统一定非汉,是我大蒙古族……还请大汗,日后,不要亏待……”

    “那是拖雷长子,我会好好照顾。”成吉思汗说完,阿甯露出微笑,尚在喘息,木华黎一掌将她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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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门之西,勉强游击,朝不保夕。

    倒是还能挣扎一息,一方面,成吉思汗亲自收拢其余几万蒙古军,一起往瓜州方向闪电突围;一方面,可从林匪的几个弱点入手,由林陌等人想方设法雷霆破局。

    适逢暴雪,帐篷难支,成吉思汗就地休憩,木华黎与博尔术虽身负重伤还站在雪中张毡遮蔽:“哎,此情此境,也就只有大汗,还能睡得这么香吧。”

    睡是睡得着,怎么可能香?肃州之战,到蒙古军撤出玉门的这个节点,他是彻彻底底地败给了林阡了……

    此番入侵西夏以前,成吉思汗就形成了这样的世界观:“金、夏、辽、宋、大理,无人可比林阡强悍。对准此人的精兵去练兵,才能使我军攻城更快、略地更强!虽然,这不可避免要付出代价……以战养战,在所不惜!”

    兀剌海城,他曾信心十足:“短短三十余日,我军大部分兵马,都不再是只会抢钱抢粮抢女人的莽夫,毕竟这天地陆海,不可能只有草原。这,才是我要分林阡兵的终极意图——并不是一定要打败林阡,但必须复制他,并覆盖他!”

    黑水之战他说:林阡,真遗憾我们不能在漠北巅峰对决。肃州之战他说:攻城经验,我已经攒得差不多了。

    此刻脸上火辣辣,耳畔全是谈判席上林阡掷地有声的“若我如你一般,听凭喜好、想杀则杀,那包括你在内,真不是数。”后知后觉,林阡原来是这个意思——铁木真,你是我眼中平等的众生、可怜的弱者、更是你自己说的可杀可弃的糟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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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州之战到此收官,从客观角度复盘:盟军蒙古军三阵,一浪堆迭一浪,七战,一段碾压一段。潮水滚滚,焰火汹汹,兵车川流不息,砲箭络绎不绝,江山如擂,一时多少豪杰。名将辈出,高手如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战前,双方军师团皆认为:兵贵胜,不贵久;皆通晓: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

    一战,自黑水至张掖河,蒙古军以静待哗,治心;盟军避实击虚,治气。

    二战,从张掖河到长城,盟军以迂为直;蒙古军以患为利。

    三战,长城、内堡,盟军,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蒙古军,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四战,肃州外城旷野,蒙古骑兵师、弓弩手攻守一体;盟军川军、女真骑兵、西夏铁鹞子、步兵刚柔并济。

    五战,肃州主城,长生门死生之地;金宋夏高手存亡之道!

    六战,王子庄、玉门,盟军围师必阙;蒙古军饵兵勿食。

    七战,黑水镇燕山,蒙古军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盟军善守者敌不知其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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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虽然成吉思汗的身边已断续聚来将近五万、林陌也已利用旧日恩情在完颜纲眼皮底下为蒙古军挣得了弹丸之地,但,可堪回首?!想反攻的云梯不仅没派上用场还全赠送给了林阡!自诩恢复力强、余力最足的精锐也并敌一向千里迢迢自投罗网!

    “将攻打城市付诸实践”遽然成为一纸空谈,有个可怕的现实阴影笼罩在成吉思汗头顶,令他长久都不愿醒、懒得动身去林陌所驻相对坚固的新营寨……这现实就是——诚然蒙古军很强,但原来黑水之胜才是意外?大半年来蒙古军根本一直在被林匪欺压,偶尔屠一两城自我麻痹,到此才一梦惊醒,其实一直都只差肃州这一战而已?!

    兴许是夤夜风雪冰雹曾冷到极致,这一刻风停雪滞他忽然觉得热,热到雨水落下来,都觉是烫的。

    这就放弃了吗?怎么够!壮气起胸中,草原狼忽然眼珠子一转、一骨碌窜了起来:“我哪里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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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里输他,有两层意思。

    一是不服输,不认命;二是,迫切想梳理,究竟这七战失误在哪?哪一点比不上林匪了?

    “据可靠消息,昨夜林阡后方发生意外。我们一可趁机休整,二则进一步攻占完颜纲术虎高琪,三要总结经验教训。”成吉思汗把策反完颜纲的事全权交托给林陌,自己则立即在这临时据点内痛定思痛。

    白玉京被门徒们扶来,才入席就惭愧自罪:“大汗算准了兵法,我等却漏算了武功。”

    “武功与兵法不一样,本也不能被量化,实战中才能被拆解。”成吉思汗摇头,亲自来扶白玉京,说那不是主要败因。

    “应是败在士气。如今回想起来,绝命海之战驸马差点就能劝郭蛤蟆降我,却可惜功亏一篑——郭蛤蟆的降或不降,是敌我士气的转折点。”窝阔台对郭蛤蟆破阵的那一记远射耿耿于怀。

    “郭蛤蟆并不算破局点?毕竟,大汗反用郭蛤蟆那一箭、当场就对林阡佯散反攻了。”轩辕九烨提出不同观点。

    成吉思汗突然蹙眉,脸色难看至极:“长城边,是哪个妄想诱敌深入,却被夏军势如破竹?”他猛地记起破局点在何处,若非长城守军搬石砸脚,盟军哪那么容易进击肃州主城!

    窝阔台一愣噤声,者勒篾赶紧领罪。

    “若个个都能如驸马力挽狂澜,何至于此?”成吉思汗冷厉,窝阔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好在良佐、合达都有实才……希望完颜纲、术虎高琪也是驸马死忠,如此,瓜州很可能会被打开缺口。”轩辕九烨猜想,林阡之所以用完颜纲和术虎高琪,既因实在没其它人可用,也因他想太急于修复金宋共融了。

    “也可那颜……”帐外马蹄隆隆,忽而传来欢声,原是拖雷遍体鳞伤地归队。

    “父汗!”拖雷蓬头垢面扑跪在地,悲痛说自己总算活着回来。

    “你这伤势……可还好?”成吉思汗对幼子克制地投以心疼目光。

    “怎教父汗担心起我来了。”父慈子孝,拖雷咬牙,“甯姐的仇,我还要报!”

    “是啊,轮到我军报仇雪恨了。适才轩辕先生说得不错,林阡在安排完颜纲这方面,欲速则不达。之所以急,是因他色厉内荏——曹王之死已过,今后的盟军不会再有比肃州更强的‘气’。”成吉思汗忽然笑了起来,看好林陌对瓜州手到擒来,“黑水、肃州练不了手,那就瓜州。”

    “回溯肃州之战,敌我全是真刀实枪,并未如林匪所想‘取巧’,而是按着大汗想法打的。冲这一点,大汗已赢林匪,还将渐入佳境。”木华黎当即顺毛捋。

    “肃州之战具有跨时代的意义——整个天下,冷兵器时代都要从这里结束。”成吉思汗对输赢不置可否,只否了真刀实枪。一旦砲、火出现,刀枪是巅峰也是绝唱。

    “除了上述原因使我军败战外……林匪较之在黑水,多了戮力同心,多了群西夏死忠,还多了一脉金谍宋谍。”北冥老祖这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东南方向,盟军因意外事件而攻势停顿,主力军在肃州、黑水等地修复;西北方向,完颜纲被彭义斌掣肘,虽好像动心、给了成吉思汗反攻信心,但其尚未能下定决心舍曹王投林陌——这个山重水复和柳暗花明交错的二月廿四,蒙古军虽暂时不再被前推后挤,却似乎仍然逃不出林阡的五指山,索性趁着这个不上不下的不二契机——

    肃清!

第2036章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1)

    在肃清内奸之前,成吉思汗第一个想开刀的其实是绝地武士。

    要知道,比一个人强是一码事,但要赢一个人是另一码事。肃州之战,成吉思汗和林阡都不能保证对对方的筹算万无一失,所以两军的攻守本该是你来我往相持不下;谁要想一击制敌,只能赌麾下抓住变数、临阵超常发挥……

    很不幸的,林阡的长就是成吉思汗的消——那变数居然出在蒙古军自己的阵营内!“若不是这绝地武士莫名其妙去热切响应林阡,肃州城怎会被林匪风激电骇攻陷!”

    说它不是凤箫吟,谁信!

    可事实是这么稀奇古怪,它清醒后第一时间将功补过、在阵前保了一大片蒙古军的活路,它和拖雷一样、遍体鳞伤爬都要爬回成吉思汗身边……

    教英明神武的成吉思汗也不得不信,绝地武士的稳态,真是凤箫吟的躯壳里拘了个狗鲨的魂魄。

    但“那又怎样,不要赏罚分明的吗?”成吉思汗严厉如斯,绝地这牢狱之灾眼看是逃不掉。

    火烧眉毛,狗鲨急中生智——大汗憎恨的是凤箫吟的样貌而已,那我就一直变变变,变成其它人,在他面前就能强行自保!

    天可怜见,当变到某个祸国殃民的西辽妖妇时,成吉思汗岂止是不再气愤,明摆着看直了眼挪不动脚。狗鲨当机立断学着自己老婆腔调,借助那妖妇的翘臀大长腿搔首弄姿,终哄得成吉思汗将下狱之事不了了之。若不是担心凤箫吟的身体突然变回来,狗鲨能把成吉思汗哄到榻上去。别说牺牲尊严,那东西早在沙峰就失给林阡了。

    要么怎么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狗鲨妙计保命后狂打小算盘,今后可挟美色自重,到成吉思汗和林阡身边通吃!

    当然了,也可能成吉思汗并没沉沦美色,而是他潜意识里自负,觉得林阡可以激发凤箫吟那自己也能收服狗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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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地武士这关算过了,花无涯却俨然过不了了。

    上次肃清①在半个月前,花无涯那时就已遭千夫所指,而当日成吉思汗给花无涯的宽限正是“看他能否将绝地武士修好”,这建立在绝地武士是世上唯一一个武功能与林阡抗衡之人的基础上……所以,当北冥老祖证实绝地武士可以投入实用时,成吉思汗不仅信任了花无涯还嘉奖了他,花无涯一度受宠若惊、大呼口号“助大汗灭尽金宋夏辽!”

    而今,成吉思汗不想再重用花无涯,只需一句否定绝地武士的言论即可:“木华黎,你说你曾认为这花无涯不是谍,是因为他在宣化之战贡献绝地武士力挽狂澜;可眼下,绝地武士却引发肃州大败,我不能不怀疑这从头就是林阡和曹王的布局。”“大汗英明!”木华黎早就改立场了,“花无涯不是宋谍,也可能夏谍、辽谍!”于是乎花无涯的仕途,悲哀地因绝地起因绝地落。

    岂止“仕途”,蒙古军对内鬼怎可能手软?肃州之战既败,战前绝地武士那诡异的失踪也成了再鲜明不过的疑点——狗鲨是个憨憨,你花无涯可不傻!

    “大汗!冤枉!”花无涯赶紧拉莫非出来挡枪,“那日绝地武士和我失踪又毫发不伤回来,可以理解成我向林阡报信没错,但也能理解成林阡纯粹偷人,更可以理解成我被林阡栽赃嫁祸,分别指向了我奸诈、没人奸诈、和另一个嫌犯莫非奸诈,三种可能性!!”

    “我他妈的怎么你了非要死咬着不放!”莫非憋红了脸,一副被冤枉到忍无可忍的样子,“大汗,这整场肃州之战您可都看在眼里!我收粮修兵,跟徐辕交战,气差点没打断,身上十二三处伤!”

    “莫非是忠臣。”甫一得到成吉思汗的信任,莫非忙不迭“谢大汗!”并冲着花无涯鄙夷一笑,流露出“你花无涯羡慕不来”的轻松和炫耀。

    莫非一靠黑水杀莫如纳投名状庇佑,二因后套北龙首山之战传信立功、能力与信誉挂钩,三来,今次高娃等人轮流监视他,都向成吉思汗禀报说他从未和林匪接触过。牵连他的仅仅是前次剑河之战肃清的残留,而那次他也比花无涯嫌疑低得多。

    “大汗……”花无涯乍见成吉思汗笃定莫非无辜,先对莫非嫉恨得牙痒,后惊恐到涕泗横流地步,“可我真是无辜的啊……再给个机会,我定能修好绝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滚,即日起,不准再靠近帅帐,更不准靠近绝地!”成吉思汗怒将他踹成个球,“诸将切记,见他就杀,不必回报。”花无涯求生欲强,滚到一半,自己续力。

    成吉思汗之所以不立刻杀花无涯,一来,林陌说过,杀死花无涯,会寒了那些拼死越狱也要投向大汗者的心,瓜州还没拿下,仍属用人之际;二来,绝地武士之害叠加于上次肃清,已证明花无涯是害群之马无疑,但除了宋谍还有金谍,如果能顺藤摸瓜,倒适合放个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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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场后,窝阔台抱着阿甯的孩子到拖雷面前,拖雷颤抖接过、泣不成声:“甯姐给征伐大业牺牲太多了。”

    “这野种,当真不是林阡的?”窝阔台问。

    “甯姐说不是,那就真不是。我想,大圣山上,或许是哪个金帐武士,趁林阡疯癫,对甯姐趁人之危。”拖雷怕窝阔台又动杀机。

    “既然不是……那便是我负她了。”窝阔台叹了口气,“你放心,这孩子我会视如己出。”拖雷喜不自禁:“甯姐泉下有知,定然安慰。”

    窝阔台按住拖雷肩膀:“父汗对血统的看重程度也越来越低了。我原以为,谈判时最早释放林陌是为了控制那十万金军叛军,今日才发现,父汗胸怀天下,是真的倚重林陌。我们当以父汗为榜样,英雄莫问出处。”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拖雷沉浸在阿甯之子终于有依靠的喜悦中,听不出窝阔台的别有用心。

    好在窝阔台没白放饵,另一条鱼当场就上了钩,木华黎几步外正负责保护两个少主,忽然就像被一语惊醒梦中人,驻足远眺瓜州方向,若有所思:

    肃州之战,窝阔台是罪魁祸首②、惹成吉思汗厌恶,拖雷虽败犹荣、表现得中规中矩,林陌从始至终力挽狂澜,带给了蒙古军一次又一次苟延残喘。岂止肃州?黑水之战之所以能胜,也是因为完颜彝死忠于林陌宁可背叛曹王,才会对厉风行莫如赫品章倒戈相向……

    然而,木华黎再懂不过,成吉思汗怎么可能不注重血统!更何况林陌还是林阡的亲弟弟,是个稍一恍惚都能错看成林阡的文韬武略之王者!这样的人,若能辅佐窝阔台或拖雷倒可以,但万一和林阡一样,功高震主?拖雷年纪轻、太单纯,窝阔台也只看到表面,大汗哪会像赵扩那般,迫在眉睫了才明白这是个心腹大患?为了千秋大业,定要提早部署打压啊。

    木华黎虽是个能前瞻国运、早知世事谜底之人,却也发现林阡林陌兄弟俩有可能打破历史轨迹。毕竟从剑河之战就能看出,成吉思汗尽锐出战全被阡打趴最后只能是林陌狙击林阡翻盘③。从那时起就一直是这个趋势……错不了啊,大汗他早就有所设防,否则,剑河之战前,军师们意见早已与林陌趋于一致,大汗为何还要将话特地留给拖雷回答?④

    那么,今次对林陌不吝夸赞,并不是真的等待附和?木华黎啊木华黎,你太蠢,现在才悟!既揣测大汗要限制林陌,那当然自己就不能和轩辕九烨太亲密……

    这个念头当时还只是木华黎的潜意识。然而,邪念一生便暗自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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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不是曹王和林阡那种宁肯踏实苦干、对背后暗算视若无睹之人,他早料到会有夔王、吴曦之类小人,胜仗败仗都会和这样那样的人嚼他舌根。

    懒得理会这种含沙射影或直接排挤,是因为他在世道的浪潮里一浮三沉太久,像“不争”、“让步”、“牺牲”、“替代”这些关键词,如影随形二十余年了……

    除了心累之外,除了蒙古军确实需要瓜州之外,林陌赖在前线,还有其它因素——

    直到肃州之战他才发现,绝地武士真是念昔构成的,那么妻子曼陀罗对他就有所隐瞒,而他对残缺不全的念昔应当有愧。

    但微小的愧疚根本及不上那铺天盖地的愤怒。

    给成吉思汗殿后的时候,不同于轩辕九烨还会迷惘,林陌他纯粹是愤怒、嘶吼——

    可恶的林念昔,身体和意识只算残留,都还在为林阡开疆拓土;而以林念昔为首,“那帮人”,也个个都是如此,重林阡而轻林陌。可他欠他们什么?他从未对他们中的任何人犯错、不义,统帅过他们是他,扶起他们的是他,先认识他们也是他,被抛弃的却从来是他,由不得他心理不平衡——

    “念昔,这棋盘,白子黑子下满,你曾说你是灰色,却只有我,永远都是弃子!”

    这是他不假思索投身战场的根因,脑热眼红,他恨不得就这样不着甲胄,死在战场一了百了。

    直到瞥见完颜彝、完颜瞻还在身畔,他才没那么心寒,才会有一瞬恢复神智,是的,只要拿下完颜纲和术虎高琪,那他在金国的游历也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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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陌先锋彰显出“攻占瓜州”的可能性,与林阡主力“意外滞留肃州”不无关系。

    而这场意外,说到底还是受了成吉思汗的指使,只不过内容任由蒙古间谍们发挥罢了。

    回溯肃州之战,“长生天”很明显贯穿始末——

    蒙古方面,攻具如火器、砲、箭,无论质、量都对盟军咬紧不放。林阡一直都希望蒙谍冒险作动时能立马露馅被邪后围剿,却没想到一整场战役长生天愣是一点痕迹都没露过!

    南宋方面,“转魄”情报重心在蒙古军防具,是为了使盟军修兵时能够针对性破解。然而,实战中盟军并没完全迎刃而解,俨然是关键信息遭蒙谍实时泄密、倒逼了蒙古军与时俱进。

    此外王子庄之战西夏甘肃军司埋伏错地点,无缝衔接到玉门之战同期拖雷反攻黑水……林阡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长生天还在,且行动自如;他和转魄一样,在这场战斗都对“敌军”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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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蒙古军开启肃清,转魄应该能有惊无险。因为这一战转魄并未直接接触林阡,而是由新战狼及其麾下多人接力、整体行动却表现得如转魄一人。这种合作方式暂时也不会被成吉思汗识破。然而长生天却不具备类似条件,“天地玄黄”人手不足是不争的事实,长生天大概率只有寥寥帮手,对准他封锁完全没问题。

    这就奇了!肃州之战开启前,长生天的范围明明已被锁定⑤,在邪后、孙思雨、百里灵犀的眼皮底下,怎就发生了不止一次的蒙谍脱缰?七日七夜邪后等人也都紧锣密鼓,他们所有人都失职那绝不可能。

    但要说长生天没有行动过那真的说不通啊,正是因为成吉思汗对武将阵容和兵种装备悉数第一时间了解,蒙古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切中肯綮,才害得此战盟军无法用计取巧不得不强攻硬战!最终王子庄的调查也直接显示,有黑手插入了宋军的指令进程……

    事已至此,林阡不得不严厉肃清长生天,“此事,与追歼残敌并重”;然而廿三廿四之交的意外,使整件事的轻重缓急发生了彻底倾斜。

    这件意外对盟军造成与战相当的损伤,一定程度缓解了成吉思汗的燃眉之急,却也令谁都始料未及地暴露出长生天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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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链接①2010章;②2026章;③2007章;④2000.2章⑤2018章

第2036章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2)

    “走,赏云去。”“救和尚。”“我还真不信,几十年的交情,在你忧吾思心里,我会比不上林阡吸引。”昏迷时,他又见到天性豁达的王爷,只对望一眼就补足了空缺的几十年。

    “虽然很想重逢王爷,但更想,带王爷回青枫浦……”他以为是在梦中对王爷说,实际却被梦外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愣神,聂云泪如雨下。当时解涛刚宣告不治,她怕他也去,急忙唤军医:“他快醒了吗!”

    “和尚中毒虽深,但求生欲强,加之内功深厚,应会渡过危险。”樊井、张元素皆如是说,起先也给前线报了平安,谁知下半夜和尚忽然面如金纸、吐血不止、性命危殆。几位大夫连夜辛苦,才刚将他情况稳定,谁料独孤清绝、穆子滕等伤兵也出现相似症状——

    连绝顶高手也没能逃过,甚至内力越高情况越严重!所幸林阡本来想回头亲自救黑水,恰好在。这感觉真是乍喜乍惊,才刚接到凌大杰和柳闻因的捷报,他就非得半刻不停地给众人运功渡气。

    “哪个药材用错?彻查!”伤兵们几乎被治死、正常人却都无碍,足以见得问题出在药材,林阡震怒之时也带了点清醒,对外掩盖“被恶意投毒”而只说“大意用错药”,军医们也连夜查出那剧毒存在于“续断”。

    续断,顾名思义,通血脉,强筋骨,是伤兵们用得最频繁的药,正因如此才避开了安全查验。

    闻讯赶来的胡弄玉亦暴怒:“宵小吃了豹子胆!”既因独孤清绝受害,亦因她父亲胡蟏曾被人诬陷在药中下毒残害忠良。

    太行义军的历史眼看重演于肃州?唯一的不同是盟军现在对敌处于上风。可盟军经此一挫不得不原地休整,不幸中的万幸是后续增援都已到位——

    完颜纲术虎高琪、彭义斌郝定,这些原定的后援兵马,都不得不挑起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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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一夜没合眼,临近天明才回去打了个盹,打完发现樊井顶着个黑眼圈等他多时了。

    “又有谁危险!”林阡一跃而起,不然樊井为何不睡!

    “我发现了个疑点。可能会帮主公找到下毒者。”樊井说。

    “什么?!”林阡追问。这句话可真够提神!

    “下毒者希望大范围中毒,所以认准在续断里下毒。他知道续断,怎么说也是个军医或看护,要么就是药材贩子。然而,他认识续断,却分不出酒续断和盐续断。犯了个在正常军医眼中看似低级的错误。”樊井说,续断的炮制方法不同,有些用于跌打损伤,有些却只是保胎补肝肾。

    “意思是说,下毒者对一批盐续断投毒,却不知续断有炮制差异、故而跟其它续断掺一起,给本该用酒续断的将士们用?”林阡蹙眉,这些天战事紧张,樊井等人只负责开方,抓药煎煮多半是伤兵自己或亲眷,分不出几种续断的区别很正常;不经意间,就帮下毒者完成了这场特殊的边投毒边露馅。

    “这个下毒者,很明显经验不足,极大可能是半吊子,不,初学者。”樊井点头。

    “从结果看,是帮铁木真误了我,那就先从‘长生天’查起。”林阡想,像杨鞍、李全那种拎不清的小人,兴许有,但没这么大胆。关键更在,续断事件正巧发生在玄翦所说的高娃给黑水方面发指令后,大概率是成吉思汗所安排的、对拖雷偷袭盟军后方的助攻。

    “两百个长生天嫌犯中,约七十人,职业与此沾边,其中,医学不精的约十人。”邪后被请来,如数家珍,“要试他们对盐续断、酒续断的认知吗?”

    “试。”林阡边说边红了眼,“这个附骨之疽,焉能不赶紧剔出来。”

    “可我觉得纳闷,他们要怎么隔空投毒?”邪后大惑不解。这疑虑,林阡当然也曾有过:像邪后这种绝顶高手,监视疑犯就像牛刀杀鸡,怎可能任由他们脱离视线范围?

    “试是要试,不能乱试。”胡弄玉初来乍到,因此能跳出思维桎梏,大胆对林阡作出假设,“会否两百个长生天嫌犯,都和我父亲一样,是遭人陷害?”

    林阡被她一语点醒:“胡丞相,你以你眼光,帮我重新划定长生天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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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林阡对胡弄玉梳理起有关“长生天范围”的脉络,大前提是:正月中旬沙峰之战后,孙思雨就已掌握了嫌犯千余①,由于人数过多、范围太广、盟军又不一定先手,林阡不想动摇“绝对互信”,遂决意对长生天“悄然”肃清。

    正月廿七,林阡到义庄打赤老温,身边仅辜听弦孙寄啸,表面要孙思雨率众增援,实际却教她盯紧即将发生的黄河之战中、她的麾下有谁有异常动静,从那日起,可疑人物渐渐被孙思雨缩到两百左右②。正月廿九,黄河之战落幕,孙思雨部转道到后套攻打忽必来,长生天才发现被林阡设计,由于失了先手,不得不蛰伏并酝酿找挡箭牌③,从后套到北龙首山,长生天一直被迫蛰伏,哪怕成吉思汗急需,也始终纹丝不动;二月初一,“五城”闯入盟军后方,打伤柳闻因险些夺走忆舟,不慎暴露出天脉三线④;二月初十,长生天终于随林阡主力抵达黑水,三线蒙谍务必与之接触、知晓长生天所选定的挡箭牌、才好助长生天金蝉脱壳,三线蒙谍对自己的暴露懵然无知,浑然不觉邪后对他们布下天罗地网⑤。

    “三线蒙谍不一定懵然无知,也有可能察觉到我的监视后对我将计就计;而且长生天或许比想象中沉得住气。为了保险起见,虽然他们和两百嫌犯里的一些人有过接触,但这两百人我们仍然全部监视、只是对那些接触者重点监视。”邪后告诉胡弄玉,莫非对林阡纠正很有道理⑥,他们也据此选择了分级布控。

    “主公,沙峰之战,孙思雨是怎么锁定的千余人?”胡弄玉从林阡的大前提问起。

    “是因为铁木真有次得意忘形,复述了一句主公在沙峰说的话①,那句话没多少人听见,成吉思汗却第一时间就听到。”邪后回答。

    “那枭雄得意忘形说漏嘴,清醒后会不会发现不妥、立即通知长生天留神呢?”胡弄玉问。

    林阡一怔:“所以?”

    “主公适才推测说,长生天正月廿七中计,正月廿九被迫蛰伏,二月初一,天脉三线暴露,二月初十,天脉三线与长生天见面、欲帮他金蝉脱壳。”胡弄玉话锋一转——

    “但假如长生天早就留神,正月廿七就主动蛰伏、并有替身代职,正月廿九之后,他根本无所谓被主公晾在北龙首山,因为他有替身在一千人外……”胡弄玉把时间轴逐一拨前。

    “有没有可能他自己也在一千人外?”邪后插嘴。

    “不会。铁木真说漏嘴的事是真,大前提没有问题。长生天在一千人内铁定没错,只不过他因为铁木真的提醒而嗅出危险,预判到孙思雨会对他锁定行踪。也就是说,正月廿七到廿九,他不动声色,对‘肃清’是心里雪亮。”胡弄玉说。

    “是了,如果他在一千人外,以他的情报能力,黄河之战赤老温不会摸黑打……如果他在一千人外,后来我在北龙首山喝毒酒倒地不起,消息就不会被成功封锁了⑦。”林阡点头。

    “长生天之所以心甘情愿在一千人内,应该是正月廿七就想要将计就计、嫁祸于人,但他没想到他的主动蛰伏竟会弊大于利——替身的能力终究不如他本人,黄河之战终于导致赤老温惨败。长生天明白自己还是不能蛰伏太久,一定要抓紧时间想个万全之策来金蝉脱壳……”胡弄玉继续捋时间节点,“紧接着,二月初一……”

    “二月初一的蒙谍三线暴露,是他们故意的?!五城来劫狱,上策救窝阔台不成,中策是夺走忆舟、杀伤闻因,其实,他们还有下策——蒙谍三线自我暴露,继而在邪后的肃清里扮演‘人人自危’,直等到盟军会师的那一天……”林阡醍醐灌顶,原来连莫非的纠正都没完全纠对?蒙谍三线不仅没有懵然无知,而且还是刻意暴露、是未雨绸缪、是对长生天的远程配合!

    长生天的金蝉脱壳,你以为二月初十才开始?错,林阡,你晚了他九天!他和他的顶头上司成吉思汗早已写定剧本——“林匪定会锁紧天脉三线,顺藤摸瓜与已有嫌犯取交集……”大概率是,正月廿九北龙首山,长生天就已确定了他不在较为凶险的嫌犯范围内,遂向外输出了“已物色挡箭牌”指令;而并非林阡所以为的那样,多日后在黑水会师了,才由三线输入“挡箭牌是谁”指令给孤身多时的长生天……

    长生天从来就不是孤身!他一直和外界保持联系,只是略有不便,想脱身立刻能跑,成吉思汗当然不急!

    正月廿九③忽必来曾急不可耐骂“天脉,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原来只不过是帮长生天演戏、麻痹林阡而已!

    二月初一④邪后肃清,原以为因祸得福,实际却是彻头彻尾掉入圈套!

    “接下来,二月初十,蒙谍三线‘迫不及待见面’的二十个全是早已选定的冤大头挡箭牌。”胡弄玉续起最后一个时间节点,“而主公向来周全,三线‘还可能见面’的一百八十个一定也会盯紧,如此,肃州之战这两百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由……”

    千余人里,两百人是从头到尾都不自由的,而长生天为什么“不在较为凶险的嫌犯范围内”?为什么“只是略有不便”?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长生天从一开始就不在两百人、而在‘陪着被晾在北龙首山、早已排除嫌疑’的八百人里!因此,肃州之战,才会没人管!?”邪后结合前因后果,差点没当场发飙,原来如此,连范围都完全圈反了,当然“不管怎么分级布控都控不住”,这好比千钧刀砍在了一团棉花!

    “当然不在两百人里了,正月廿七都已经主动蛰伏了,还怎么会有异常动静给孙思雨发现呢?”胡弄玉逻辑自洽,为林阡梳理出一个全新脉络——长生天正月廿七抢占先手,正月廿九物色挡箭牌、与忽必来等人配合、号令天脉三线在二月初一暴露,二月初十引导林阡分级布控并完成金蝉脱壳……

    合情合理,林阡忽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他和成吉思汗谈判时,曾因为成吉思汗不知曹王病危,而自以为长生天处于金蝉脱壳的关键期⑧,实际上,估摸着是长生天为人谨慎,怕曹王病危是诓他、是林阡在悄然肃清,所以才没立即通知蒙古军……

    也难怪曹王病逝后林阡去肃州城头插冥灭剑⑨,察觉到长生天正在行动,优先级居然高于金蝉脱壳……当然行动了,因为那时长生天已经金蝉脱壳成功了!

    “除此之外无法解释,为什么邪后盯那么紧的情况下,还会有毒被下在续断里,他娘的,真是便宜了铁木真那个狗贼,现如今他遁出玉门苟延残喘也算自救……哎,这布局也真是……叹为观止。”林阡先前对长生天完全击偏,后知后觉,虽然莫非想得比林阡细致,但长生天却做得比莫非还细致!

    更叹惋,他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悄然肃清”,原来从头就被勘破和反用;成吉思汗伏线之长,用意之深,堪比曹王,林阡自愧不如!

    王牌间谍都是如此,只蛰伏,不启用,待战事,见奇效。黑水之战,成吉思汗说“火候未到”;肃州之战,终等到长生天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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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章可链接到①1973章②1979.2章③1984章④1990章⑤2011章⑥2018章

    ⑦1992章⑧2016章⑨2020章

第2036章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3)

    长生天确实大放异彩,不过,过于耀眼,就离熄灭不远。

    “八百人,试续断,查背景。”林阡看向胡弄玉和邪后,肃清,不要停。

    “会否影响绝对互信?”邪后担心牵连甚广。

    “就事论事。”就算王子庄对残敌扑空、盟军都能承受,但伤兵被投毒已超出林阡容忍限度,权衡轻重,“不能再纵容长生天。”

    “慢着,确定投毒者就是长生天本人?”胡弄玉虽然通过前事锁定了嫌犯八百,但不能确定今次续断事件就和长生天有关。吃一堑长一智,林阡不能再取错交集。

    “盟军对药材的监管并非不严,若想往药中投毒未必成功,甚至还可能会被当场逮住——为求万无一失,理应是长生天本人出马。”林阡想了想,只有长生天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长生天是王牌蒙谍,蒙古军曾为了他的安全,不惜搁置他的能才。今日却一反常态,宁教他冒这样大的风险?”胡弄玉问。

    “这倒不难理解——大汗的安全,比长生天的安全重要。”邪后答,比风险更高的收益,是成吉思汗能逃出生天,甚至是拖雷能反败为胜。

    “极端劣势之下,追求的是行动的万无一失,而不是行动者这个人的。”胡弄玉点头。

    众人意见达成一致,“公然肃清”俨然是最佳选择。但因一众兵将伤势反复、拖雷失踪难知会否反扑,续断事件若上升到蒙谍层面,势必引起黑水军民的恐慌。肃州之战尚有余火,为免盟军被四两拨千斤,故林阡最先是以“彻查行医资历”为由,对八百嫌犯排查“何人越俎代庖乱开药”。

    林阡说“每个人都要查。”八百嫌犯中的军医,尤其初改行为军医的,务必重点关注;非军医只是表现得不懂药、实际却恰恰符合“初学者”,当然也一个都不能错过。

    虽非奸细肃清,仅是责任归咎,都不免教人心惊胆战。所幸那八百人里有个谷雨,当先接受审查、以示主公公平、彻查并不可怕,他们才打消自危感纷纷前来自清。

    与此同时,林阡严令禁止伤兵用药,只说“若有性命之危、立刻找我渡气”,私底下则教张元素樊井去辨明有无其它药材染毒、有无续断未受污染,以便尽快撤销这禁令、恢复军营正常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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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人原先散落各地,不可能同时进行审查。为排除作弊可能,审查结束者会立即被带入特定区域、天火岛人的眼皮底下,谅他们之中就算有天脉三线,也无法向外泄露测试内容。

    测试内容有二,认不认得出续断,分不分得清酒续断和盐续断——老实说,军医比非军医要好查些,起码他们没办法直接撒谎说认不出续断、跳过第二题。

    好在,林阡对邪后和胡弄玉的号令里,和“试续断”并列的是“查背景”,查他们的身份来历、人际关系、行动轨迹、过往有未接触过续断……如此,非军医的说谎可能性也会大幅降低。

    胡弄玉审查过半,先后揪出五个嫌疑人,但和西宁、宣化等地的长生天轨迹对不上号,所以又逐一被邪后排除。

    踏破铁鞋无觅处,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悄然肃清的尾声,突然横插进一个枝节,令众人惊恐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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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禁止的是伤兵用药,又没提到药材被下毒,更没不准其他人喝补品。尚处于孕初期的叶阑珊,差点因为这信息差而遭殃——

    连日来阑珊救死扶伤本就操劳,这日清晨军医锐减、她负担也更重,殷柔看她累得站都站不稳,叮嘱一旁小军医“去熬点汤来给叶大夫”。汤来了,阑珊原想放凉点再喝,柴婧姿凑巧带孩子们找爹路过,熙秦熙河顽皮,抢着要吃,柴婧姿劝阻未果,最终碗往地上一摔,啪,地上冒烟,全部是毒!

    “安胎药,也抢着喝!?”林阡闻讯而来,再疼孩子,都不得不拎起来打。

    “爹爹,熙河再也不敢了!”“哇,爹爹坏,打熙秦,呜呜呜,娘亲快回来!”熙河熙秦哭唧唧。

    “带他们来这作甚?”林阡转头怒瞪柴婧姿。

    “仗不是打完了吗?”柴婧姿一脸状况外。

    说话间,殷柔已抓住那小军医绑来。“恶毒至极,对伤兵下毒,连妇孺都不放过!”邪后之所以也亲临现场,是因这个小军医也在八百人里却借口走不开而尚未接受审查。

    “主公息怒,邪后饶命!小的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没下毒!当是这补品本身就有问题?!”那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果真是个和鲲鹏同期降宋的、来自蒙古的半路出家的小军医。

    林阡正想说:有道理,他接触到有毒的药,不代表就是他下的毒;补品可能本身就有问题,是了,续断刚好有安胎之用……

    “安胎不就是续断、桑寄生之类?你不下毒,怎么会有!?”殷柔咄咄逼人,林阡一惊,转头看她:“殷姑娘也懂?”

    心中有疑,看谁谁都有问题,虽然不在一千人范围内,但殷柔在绝命海被围困期间会否被蒙古军接触和策反?不对,她是越风的同生共死,我怎能胡乱猜忌!可这毒补品是她嘱咐去熬,她是在帮长生天一起、陷害这个无辜小军医?动机,是借小军医之手,顺便清除她的情敌叶阑珊?要不殷柔怎么会毫无逻辑地宁枉勿纵,看起来就像是贼喊捉贼?心乱如麻的林阡只觉头上乌云压顶。

    “主公见笑,我是现学现卖。适才柴军医跟熙秦苦口婆心,我就无意间听了一耳。”殷柔心绪稍事平复,原来是对阑珊母子俩关心则乱。

    “柴?军医?”林阡心中一颤,虽然拨云见日,却觉日光刺眼。

    “哈哈,你不知道,我自打到北龙首山后闲极无聊,就跟在谷雨身边充了个军医,学了点皮毛。”柴婧姿没想过林阡会转脸来看她,先是一愣,笑盈盈道。

    林阡愣在那里,五脏六腑震疼。

    虽然柴婧姿和吟儿一样爱乱跑,但她恰好也曾被晾在北龙首山他却是万万没想到!因为北龙首山的一千多疑犯职业基本都是军医或狱卒,没有一个是柴婧姿这种他原以为的无业游民,甚至他思维定势柴婧姿那时候应该在月氏带孩子!柴婧姿给人的印象不就是“哪儿从前线变后方,她就把孩子往哪儿安扎”!?

    “长生天舍不得‘诈死’后重新潜入盟军。想来是他在盟军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一时半刻难以重塑到这么高。因此,长生天是铁木真肃州之战的谍战之根本。”陈旭曾这般分析长生天——眼前大呼冤枉、但确实分不清续断类别的小军医,哪及得上柴婧姿这种……地位无与伦比!?嫌犯一千人时柴婧姿也是那特殊的一千零一,即使绝地武士被关在牢狱里、她都能借“柴夫人”的身份和熙秦通行无阻……

    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包括这次审查在内的历次肃清都漏了她吗!可是,不应该啊,吟儿还在的时候熙河熙秦就都是柴婧姿帮带的,柴婧姿要是长生天的话,熙河熙秦死多少次了?!想到柴婧姿出身京湖,至多经历过金廷和盟军,眼看也不是蒙古人骨骼,林阡就愈发觉得不可能!更别说他们还在大圣山朝夕相对那么久,彼此性情都一清二楚……冷静点林阡,你适才连对越风爱恋至深、发誓要照顾阑珊母子的殷柔都想岔……

    但吟儿的信弹,还有谁能卸下……熙河熙秦是没出事,终究吟儿她出了事!!

    涉及吟儿,教林阡如何冷静?便这般眼眶发热到失魂地步,连邪后都忍不住奇问“主公”转头望他,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军医蓦地变脸,掏出把匕首当即要劫持阑珊,“小心!”殷柔慌忙扑前相护,林阡猛然回神,一刀飞斩而去,将他钉倒在叶殷脚下,跪得无法动弹——“林匪,杀了我吧!!”

    “你在保谁?坦白从宽!”林阡当然惊诧,这小军医犯不着现在就图穷匕见,因为图还没穷,他完全可以按刚刚的那个点继续自辩下去——本来就是其它人下毒的,他不知情、不小心经手而已,死咬着说不知道就好了!话题早已转到殷柔和柴婧姿,林阡本来都信他没问题了,毕竟,他如果是长生天同伙,明知道续断里有毒,怎可能蠢到自己端续断来给阑珊?

    连带着柴婧姿,林阡都可以这么排除:如果阑珊被续断毒害,追究起来柴婧姿恰好在场,还主动提起她懂续断,说她是长生天那她未免也太蠢了吧!怎么看柴婧姿也像是清白的、不明就里的……

    但,也未必不是长生天为了撇清嫌疑、铤而走险反其道而行之?别忘了她柴婧姿的人设就是个心机极少的俗妇!

    同理,小军医也可能并不像林阡以己度人度出的那样理直气壮,也许他就是怕被邪后带走审查,认为那就是山穷水尽,自己跳墙,没想保谁。

    可怎能以此确定他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长生天?太刻意,太容易!相比之下,柴婧姿还更说得通,小军医前期没招供,看她被林阡关注了、有危险了、才不打自招,像足了弃车保帅!甚至,长生天的段位之高,更应藏在柴婧姿和小军医之后,似当年的李全那样“一人多盾”。

    “有这般糊涂主公,鲲鹏他不该降宋!”这小军医煞是有骨气,林阡稍一松开力道,他马上就朝刀尖上撞,到死也没说他到底是不是蒙谍,徒留了一头雾水给林阡——四个可能性,都能说得通。

    情景一:小军医是无辜的心理素质极差之人,被冤枉后破罐子破摔,认为林阡亏待蒙古降卒,劫持阑珊是一时情急。

    情景二:小军医早就对盟军心怀不满,意图随机报复,从林阡的禁令里猜到药材有毒,顺风作案,下毒未遂、做贼心虚才会劫持阑珊。

    这两种情景,小军医是人,在八百嫌犯里还恰好医术不精,是无巧不成书。

    另外两种情景,小军医则是鬼。

    情景三:小军医就是长生天本人,猜到自己即将暴露也跑不掉了,临死前多带走一个是一个。选择叶阑珊一是就近原则,二是能使越风绝后、给蒙古军解恨。

    情景四:小军医是天脉三线,掩护长生天,替死。选择叶阑珊的理由同上。那么长生天是……

    小军医身首异处,柴婧姿啊一声跳开:血啊!晕倒在地,半晌没醒。

第2036章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4)

    小军医畏罪自尽,给林阡的“彻查行医资历”来了个完美闭环。八百嫌犯得以各归各位,悄然肃清于是也只能告一段落。

    知情者默契保密。盟军大部分被蒙在鼓里,起先真以为是谁越俎代庖;时过境迁,还都信了那只是个蒙古降卒的单体报复,即林阡设想的情景二。因此军营中没有出现听闻蒙谍和拖雷里应外合后的恐慌,众人都意识到要对日渐增多的降卒作心理疏导、以杜绝类似事件发生。

    大众不关注蒙谍,这一定程度上能教天脉松一口气、也不至于狗急跳墙,方便林阡进行下一步肃清。肃清一定还会有“下一步”,长生天和林阡心照不宣:情景三虽然说得通但概率为零,小军医若没死倒还好说,这一死,他是人是鬼都不会是长生天本人了——长生天如果猜到自己要暴露才不会束手等死。

    屡次中计也让林阡对聪颖如长生天长了个心眼——续断下毒就已足够保证成吉思汗逃跑的收益,有无可能酒续断盐续断的低级错误从头就是长生天为了规避风险而挖的坑?试想,挑“续断”下毒,终将指向长生天的“军医”身份,所以长生天特地留了个“初学者”的破绽——毒是他亲手下的没错,但他是故意掺混药材!如此,小军医和柴婧姿都是冤枉的?即情景一……那林阡可真对不起这小军医。

    “不会,主公勿要中这疑兵之计。续断的低级错误是长生天始料未及的,为此他迫不得已牺牲了一个雪暗天。细作原则,贴身挡箭牌能不伤害千万别害,否则唇亡齿寒。”林阡焦头烂额之际,莫非从敌营出手,为他排除了其它可能性,只留下绝无仅有的情景四——那个小军医代号雪暗天,是长生天的左膀右臂之一。这意味着,当时长生天已经离林阡很近,生死关头,断臂自保!

    “可以肯定,长生天最初想要留下的线索只是续断、再按他的初衷顺水推舟冤死两百人中的某一个,可惜百密一疏,因为盐续断和酒续断的炮制问题暴露出他半路出家的蛛丝马迹,功亏一篑,同时也因为事态恶劣而促使主公改变观念怀疑起他藏在行动较自由的八百人,引火烧身……当听闻要彻查行医资历,长生天不一定知道是炮制出问题但一定知道药材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自知医术不精的他怕主公踩到他的狐狸尾巴,这才叫特点最为相近的雪暗天跳出来为他顶罪……”莫非帮林阡砍断思绪枝节——

    叶阑珊遇险的同一时间,八百人除了柴婧姿和雪暗天基本已查完,由于林阡空前严厉,很可能会有二次三次四次审查,绝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存在漏网之鱼……当长生天燃眉之急,蓦地发生这起新投毒,俨然是雪暗天为了长生天的挺身而出。正巧有叶阑珊为对象而恰好是殷柔下的令,情敌相杀有动机,足以制造雪暗天自己的挡箭牌。

    兴许也是因为始料未及、应变仓促,虽然临时拉了殷柔当盾、可惜她不属于北龙首山,雪暗天仍然难免要自爆,且自爆对于林阡而言过于刻意。雪暗天心知够不上长生天的高度,这才放弃了慷慨赴死,来了个模棱两可的疑兵之计,临死前还攻心,瞎说八道,虚虚实实,把林阡的“半刻三千念头”激发得淋漓尽致,终究为长生天争取到足够的缓冲和调整时间。

    从理论上讲,长生天本人在此处不该现身,但莫非经过上次的低估,不敢按常理分析长生天——以上情节都当柴婧姿是透明的,现实中柴婧姿却存在也属于北龙首山,雪暗天为什么不再拉柴婧姿当盾?还是说,他本是柴婧姿的盾?

    但,假设长生天不在当场,雪暗天嗅出柴婧姿是更好的长生天挡箭牌,甘心死,也说得通?

    无论怎样,长生天是柴婧姿的可能最大——确定是“初学者”这个线索的话,她会连第一次审查都通不过,她在八百人里最危险、最渴求替死鬼。

    胡弄玉揣度柴婧姿为何出现在投毒现场:“柴婧姿应该是预判到这次她逃不掉会被查出北龙首山行迹,所以才铤而走险见缝插针露了个脸——与其由主公发现并怀疑她再三逃避,不如主动跳出来装得天真无邪。”

    邪后补充说明:“顺便,现场指导和督促雪暗天自戕……”

    林阡自己也知道,抢占先机才能似是而非,柴婧姿猝不及防跳出来实在太符合长生天的作风。

    可为什么到这份上了,林阡还不能将她定罪?呵,是被这个长生天赌赢了吧!说得轻巧,在没有证据而只是推测的时候,林阡你要怎么拆“绝对互信”!

    当然了,不管到底是不是,柴婧姿的冲入视野都给了林阡一个极大的盲点提示——长生天,镇戎州被铁木真启用,不代表镇戎州才降宋!他/她,很可能深植盟军久矣、是哪个同袍的至亲至爱!出身京湖也好、淮南也好、环庆也好、陇右也好,都一早就是成吉思汗养了多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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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暗天因为医学常识而露馅,对标程炜因为蒙古语不熟而露馅,

    长生天和雪暗天的关系,也可对标当年的完颜丰枭和徒禅月清,

    林阡的兹事体大不能公开处决,恰好对标成吉思汗的用人之际不能滥杀拥趸,

    林阡对柴婧姿的信疑莫辨,更是对标成吉思汗对莫非的爱怯难言……

    终究一样陷入了细作死局,但总之八百人那个范围是没错。

    虽说天脉三线会松一口气,长生天本人总是谨慎的,接下来蒙谍必然会有较长时间的蛰伏;但,纵使间谍危害暂时降低,林阡也必须居安思危——“还得继续。”

    然而,被声东击西耍弄了这么久,就算邪后还能再战,天火岛人都被打击得吃不消。好在云泉剑段亦心不请自来,暌违多时,似乎早已想透彻,还带来她在山东之战帮林阡收集情报的组织“春风吹又生”。段亦心祭奠曹王时,说这组织以豫王府为主体,是她为豫王参与完成“金宋共融”。

    李君前也来找林阡说:“勿忧,我中毒较轻,充几天的落远空。”夔州抓魏南窗,淮南抓青鸾,泰安抓朱雀,李帮主肃清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辛苦各位,这八百人都需严加管控,包括柴姐……婧姿。”林阡心绪失常,只因他一向把柴婧姿当成韩萱看待,“君前,先悄然肃清,等大家伤势好了,不影响战况的前提下,再公然肃清,届时,一千人直接禁闭。”

    李君前一愣,这是林阡第一次说公然肃清——这长生天不同于其它间谍,险恶到,林阡连暗抓、留着反间都不奢求。

    一旦“公然肃清”启动,长生天必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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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天虽战功卓著却也大祸临头,对标转魄,看似躲过一劫,其实越来越难。

    表面看,莫非没受过成吉思汗一丝怀疑,反而历次肃清这是他最轻松的一次。但实际上,用他自己总结的细作原则来说,贴身挡箭牌花无涯,和他是唇亡齿寒的——

    花无涯失去了成吉思汗的信任,被放逐到蒙古军的核心层外,莫非重新物色几个挡箭牌都不长久,因而对瓜州的侦查不如以往顺畅。加上这个新娶的高娃就在枕边监视,莫非反侦查也比以往吃力——呵,成吉思汗口口声声“莫非是忠臣”却信他个鬼!

    所幸林陌攻瓜州、主攻人心,战事并不曾激烈到需要莫非连续窥探蒙古军军情;且高娃是天脉新主、有她自己的任务,并不能十二时辰都在莫非身畔窥探他……

    故此,莫非虽步履维艰,还能尽力为林阡排忧解难——只需盯紧成吉思汗会否反攻肃州即可!

    正是这二月廿四到廿六之间,莫非急林阡所急,在天地玄黄中秘密调查长生天和雪暗天的老底,先打探小军医是否蒙谍,继而核实长生天是否柴婧姿。

    莫非早先就已掌控了地玄黄三脉,而因为花无涯曾在剑河负责临时天脉的关系,对天脉的暗号也略通一二,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从天脉内部的交流中翻译出雪暗天牺牲。但可惜,长生天对天脉来说,依稀是个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向来只跟成吉思汗单线联系的他/她,在天脉其他人那里没有留存一丝信息。

    “长生天,应是我当细作有史以来,遇过最谨慎的,一点底都没留。”莫非在传书中说。

    林阡当然是能不回信就不回:“莫非,你和他/她既相似又相反,在盟军留够了底,但奇的是你不管去哪个敌营,都能以‘忠’扫清其中所有‘奸’。”莫非是真凭一己之力搞垮了郢王府、夔王府和地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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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州之战完全落幕。棋逢对手的转魄和长生天,到底谁的表现更突出?

    战前,助曹王掩护匠人出逃,决战中盟军以改装砲碾压,转魄胜。

    战时,虽然蒙古军跟不上盟军攻具进步,但蒙古军的部分防具更新坑害了盟军,双方战平。

    战后,插入盟军指令,篡改情报内容,掩护成吉思汗出逃,长生天胜。

    而为了帮成吉思汗撑过那个如坐针毡的廿四凌晨,长生天对盟军伤兵下毒却露马脚,算得上聪明反被聪明误,非得牺牲个雪暗天才勉强过关,得不偿失。这是长生天首次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对林阡留痕,或许是被蒙古军的败战连累了心态所致?

    是的得不偿失,虽毒势汹汹,所幸盟军发现及时、整肃适当,并未出现大范围损伤。长生天自以为投毒就能帮成吉思汗釜底抽薪,怎料那只不过是扬扬止沸——手段太下作,弄巧成拙盟军又有了气!伤势大好后得知详情,盟军没有恐慌,只有义愤填膺,除了和尚离开战场,谋士武将全都再燃战志——

    天下苦蒙古久矣:“天下小人杀不尽!”

第2037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和尚离开战场是因毒入骨髓,命不久矣,想带王爷骨灰先回短刀谷。

    世上总有那一个两个,是专为曹王而活,为王爷报仇过后,突然就失去了奋斗目标。

    正如成吉思汗对麾下们曾说的,你以为林匪过了肃州之战还有气吗。

    “只是没想到,感情最重、最想不开的,是遁入空门的老和尚。”林阡问过樊井,确保和尚暂时不会有事,才答应他走,并亲自送他。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和尚叹了口气,“倒还有些时间,能再参禅悟道。”

    “师父在沙场渡众生,从来也都算行道。”林阡宽慰说。

    “徒弟悟性比师父还高。”和尚一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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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阡送了和尚一程又一程,若不是惦记战场之事,恐怕直接去金夏边境了。

    送走和尚,却意外把高风雷迎来,这真是个稀客。不请自来,比请来的郭子建还快。

    最近到肃州阵地的熟人越来越多,好像早知道他林阡缺帮手似的。一问才知,真是被曹王薨逝的噩耗催发。

    高风雷早在镇戎州就已被俘,但当时誓死不降林阡,有句为证:“我杀了你!杀不尽你们这群宋匪!”“今夜不是别人,正是你林阡死期!”“林匪!朝这儿砍,砍得断我认你刀快!”

    原已被段亦心劝退,辗转江湖才明白:可我高风雷,从山东之战加入曹王府,就退不下战场——“想杀我,想胜王爷,你还嫩得很!”“高风雷幸能与段将军、凌大人、忧和尚同袍!”

    “那就回来吧。”林阡笑纳归人。高风雷说什么退隐江湖?他现在才是回归江湖,江湖人全在战场上。

    当然了,高风雷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会在他最讨厌的“林阡那厮”这里,回归了曹王府,也回归了以段亦心为首的豫王府:“久违,五妹,你也算子承父业。”

    “安好,三哥,你也是薪尽火传。”段亦心亦从未料到豫王府前五际遇不同却能有殊途同归的两个,更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延续了父亲战狼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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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末,盟军众将逐渐恢复元气,新旧老少交替上阵、一线血液始终保持新鲜。

    穆子滕始料未及自己竟复原最慢!卧病在床,只能看兵书解闷,看着看着更加烦闷,索性在兵书上画起小人头。

    彭义斌来看望他:“我带给你的新兵书,看了多少了?”

    “别提了,每次看一页,就记不得上一页写的是什么。”

    “呀,这好像武功的最高境界:‘你还记得你适才学的招式吗?’‘很好,你忘了,就对了’‘招式已经镌刻入你的灵魂’……”彭义斌瞪圆了眼。

    “我,已经到了兵书的这个境界了?!”穆子滕惊喜。

    “呵呵,你只是健忘。”樊井没好气地说,穆子滕伤势恢复这么慢很可能也是忘喝药了!

    “比起在襄阳时连兵书都丢了,这已经算很好了。”彭义斌还真是在糗穆子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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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义斌显然不是随便离开前线的,负伤归来是因瓜州守军被林陌水滴石穿,具体情况还扑朔迷离,盟军主力的重心却务必转移。

    “瓜州又有祸乱,我等前去平定。”离开肃州前,他们带上战功、战利、军令状,拜别曹王,拜别越风,拜别解涛、品章、杨叶、莫如,拜别逝去的千千万万父母兄弟姐妹。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是每个少年的梦想。星衍,肃州我的‘黄沙百战’,也是你的第一百场。”百里飘云也没忘,带上主公赏的肃州特产葡萄美酒,拜别早在西宁就战死沙场的江星衍。

    盟军陆续动身,唯有嵬名令公,因为要留下来接待朝廷使臣没启程,刚好和阿绰一起安抚肃州当地百姓也罢。不过阿绰没想到令公做的第一件事是请画师画画,画上的一对男女原是那般美好,佛光闪闪,仙气飘飘。

    “就这么定了,当成守护门神发放吧,从肃州开始,到黑水、北龙首山各地。”嵬名令公说。王子庄的叛军给他提了个醒,对那些会被区区几句污蔑就蒙骗过去的民众,不能只像林阡那样用行动证明自己——舆论造势,必须得有。

    “门神?不应该都是凶恶的?”阿绰说起汉人的尉迟恭秦叔宝。

    “那只是有些守护者碰巧长得凶恶。值得膜拜的人物,为何要刻意丑化?”嵬名令公说,我们西夏的门神林阡和凤箫吟就是长得美怎么的你不服气?

    说起王子庄叛军,他们原先只是不满现任夏帝的统治,才刚被林陌吸引、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蒙古军的过河拆桥便使他们作鸟兽散。阿绰看着嵬名令公训斥他们时说“不服圣上,就宁可通敌?先帝、先国师是这么教你们的吗!”那股凌厉,心服口服总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突然一愣,恍然大悟:令公忙前忙后,全是为给师父扫清后顾之忧!他比我,对师父还要敬爱关切……

    北龙首山上令公和阿绰还曾拌嘴:“这林阡,兵法倒是会造势,名声怎就不会了?太笨。”“你行你来?”“要我歌功颂德?等林阡他打败铁木真。”如今看来,君子一言,快马加鞭……“师父给我找了个外冷内热的同道啊。”阿绰笑起来。

    “民众不拥护,怕民众走错路,但民众太拥护,又怕朝堂会误解。门神的造势,不是说不可,但一定要把握‘度’。”高谋士提醒令公,别矫枉过正、助推蒙古军走朝堂路线。令公想了想也对,回来把林阡的脸涂黑了几块。

    世人对美好的事情都向往而对美好却凶恶的往往敬畏,所以,就不会“过度”拥护了。

    令公敢拿林阡开玩笑可不敢拿凤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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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传闻里她连她主子成吉思汗都敢打……

    不过干那件事的时候她是受狗鲨控制的。

    这位狗鲨,林阡虽只接触过几次,但已给他贴上了几个标签:剑痴;反射弧长;脾气还好,是个怂人。

    没想到竟还是条汉子?路见民女被欺,居然一把拉开蒙古兵卒欲拔剑相助。

    但据不可靠消息,狗鲨并不是那么好出头,之所以义愤填膺,是因那民女操着一口他的家乡话,是啊,瓜州,靠近西夏和西辽的边界了,难说是不是他狗鲨的同乡。

    “狗鲨骨子里应该是愿意打抱不平的,只不过向来能力限制了他的作为,而今有暮烟的武功加身,他终于敢付诸行动也说不定。”聂云则对此事给出不同的见解。

    总之这位英雄好汉为了个糟粕居然殴打精锐,是可忍孰不可忍,成吉思汗刚好打猎经过——好个绝地武士,正想着拿你开刀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遂扬鞭厉声:“聚众斗殴,藐视军纪,拖下去,杖责五十军棍!”

    “不公平,我不服!”狗鲨不忿,大声咆哮,战马受惊竟把成吉思汗摔落下地,速不台眼疾手快飞一般扑过去当他肉垫,一干金帐武士全是瞠目结舌继而手忙脚乱。

    成吉思汗起身,举手示意无碍,冷静站定,俯视狗鲨:“公平?那你说如何处置?”

    “万恶淫为首,拔掉他祸根!”谁想狗鲨竟说出这般虎狼之词。

    成吉思汗找了三个翻译才敢相信这个美貌少妇粗着嗓子当众在自己面前吼出此等粗鄙之语……

    “赶紧拖下去,丢人现眼!”成吉思汗蹙紧双眉,牵马要走、准备再上。

    “呵呵,难怪包庇,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觊觎我妖妇皮囊很久了!”狗鲨洋洋自得,还真以为自己黑白通吃,“可惜你怕啊,怕睡一半变成凤箫吟,被林阡知道后一怒之下将你砍死……”

    “五百军棍!一棍都不准少!”成吉思汗怒不可遏,凌厉回眸。

    “谁打谁!”狗鲨蓦地冲前将他推倒在地,压在身下,速不台拦都来不及拦,狗鲨拳头雨点般往成吉思汗落,“俺不仅打你,还要打死你!打死你这鸟人,俺做大汗!!”——后来林阡说,这个暴脾气既不是吟儿的也不是狗鲨的更不是妖妇的,但沙峰上也曾凸显过,火辣辣的山东大汉……

    “找死……”成吉思汗眼神似狼,窜出火光。

    等速不台等人把狗鲨控制了五花大绑押到面前、狗鲨也恢复了往日的连连磕头“再也不敢”的认怂状态,成吉思汗情绪才总算稳定下来,忽然间,思路就清晰得多:

    绝地武士是个杂合体,从一开始它就可以“一人多用”——肃州之战以她为打手却弄巧成拙,怎还可以思维定势陷在这死胡同?瓜州之战一触即发,应转换思路,反正也不可能再拿她打林阡,干脆用她对林阡做人质!就算逼不了林匪献城或让道,至少也能打压林匪的军心士气!

    狗鲨适才说得不错,林阡的妻子是这副皮囊,那就当着林匪千军万马的面糟践这副皮囊,时刻提醒林阡他离胜仗早得很、他的妻子还在我手上禁闭,甚至,还能对林阡起到“行拂乱其所为”之效果,轻则令他束手束脚,重则迫他入魔失道!

    “囚禁牢中,先饿她几日,再刑罚伺候。”“是!”此举,倒也提升蒙古军士气,毕竟绝地是肃州之战罪臣,早该罚!必须先饿,不然正常人打不过。

    “囚禁可以。能不饿吗?”狗鲨楚楚可怜博同情,“凤箫吟这底子,怕是撑不住。”

    “人质,要多壮?”成吉思汗冷笑离去。

    狗鲨如梦初醒,原已被弃如敝履!大惊失色,瘫软在地:“早知今日,回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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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闹剧,发生在瓜州被林陌撬开缺口之前,或多或少对当地盟军起了点作用;但作用不大,因为完颜纲术虎高琪身为主帅对吟儿不会有什么触动。可吟儿被成吉思汗剥夺战将资格、作为人质攥在手里,又曾被林阡公开承认过身份,迟早要对盟军其余各部产生负面影响,于公于私,林阡送和尚时当然惦记着战场。

    柴婧姿也是林阡耿耿于怀“瓜州之战变数多”的缘由,同为廿六,她柴婧姿,作为少部分人怀疑的长生天对象,在邪后对大众公布续断事件实情和启动公然肃清的短短半刻间隙里,跑了!还卷走了熙秦!

    跑,不能说明什么。一旦“公然肃清”开始,天脉会立刻彻底瘫痪,别说不能打瓜州之战,以后哪战都参与不了。柴婧姿是长生天,必须跑,柴婧姿不是长生天,长生天必鼓动她跑。

    如果她不是长生天,那只怪林阡当时没能表现得波澜不惊,让她这种蠢人都琢磨到了“路过阑珊被投毒”“就是敌人必须杀”,忐忑不安一见风吹草动就逃,躲个几天再说,带个熙秦自保。

    如果她是长生天,“率性讲义气还带点蠢”就只是她的假面,对标奥屯亮,功成身退不是没可能,刚好还把熙秦带过去给成吉思汗添个人质筹码。

    只恨林阡被“绝对互信”原则钳制、胡乱疑人又一个都不敢定罪,始终活在求证中、空前不在状态,这才导致了柴婧姿忠奸悬而未决,最终也给了她机会逃之夭夭。她跑了以后到底盟军内部会怎么样,只能拭目以待。

    有一点对盟军倒是有利的:如果她是长生天,那她就用雪暗天顺利过关衣锦还乡了,盟军内部将得到长期的稳定;如果她不是,那长生天为了顺水推舟嫁祸给她,短期内也不会在盟军内部有什么新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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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一提的是,林阡追查柴婧姿为何能在邪后眼皮底下逃跑,答案竟然是……熙秦帮的忙。典型的被人卖了帮着数钱。

    有一次,就有无数次。

    换言之,柴婧姿加熙秦,有能力逃过邪后的眼、害邪后失职。

    所以柴婧姿不是长生天的可能性无限降低,

    但也有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是,她能跑,是居心叵测的真长生天帮她跑。

    兹事体大,林阡如何能不慎重?先不论从前种种伤害,就算是今次投毒事件,长生天都算把和尚陷入死地。

第2038章 虏阵横北荒,胡星耀精芒(1)

    肃州之战虽然惨败,成吉思汗仍存希望,盟军也如他所愿遭遇内变、原地休整、错过了对蒙古军的最佳追歼机会。

    一路西窜,一路丧乱,沿线夏民大多居住分散,难以像玉门那般被完颜纲集体迁入瓜州,蒙古军对他们的种种恶行,宣告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二月廿六晚,瓜州守军被林陌水滴石穿。两军冲锋陷阵之际,突然有个名叫赤盏合喜的裨将对本该追随的彭义斌倒戈相向。所幸完颜纲和郝定扑救及时,否则瓜州城立时被拆除一道屏障。

    不起眼小角色一个小动作,给盟军带来的是有惊无险,和彭义斌独独一个人的离场;随即就有移剌蒲阿加入一线、接替负伤的彭义斌上阵杀敌……表面看,就算叠加在绝地武士的下狱事件上,赤盏合喜被撬的事都不可能对驻守主城的完颜纲等人有所影响。

    暗地里,却拉开了更多履历相近的金将对林陌归心似箭的序幕……正如彭义斌后知后觉形容:那“水滴石穿”之后,偏偏是“扑朔迷离”——

    翌日凌晨,赤盏合喜牵线搭桥,术虎高琪暗递降书:“愿与驸马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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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林陌这几日主要在劝降的对象是完颜纲,

    看中的是完颜纲一向私德有亏、且在镇戎州就上过蒙古贼船、以及从陇右七战开始遇到林陌像鱼遇到水……

    谁想,完颜纲内心一直在反复拉扯,反倒是术虎高琪先动了心?教林陌自觉有误中副车的可笑。

    也罢,这术虎高琪的人品也一言难尽……大约是陇右七战后他与林陌形成了推心置腹的关系,还曾跟着林陌一起在短刀谷外林楚江的坟前跪拜——从那一跪起,就预示着金宋共融了吧……

    可我林陌今时今日,却在拼命拆裂我所提出的“金宋共融”?物是人非,我要去策反的拥趸还非得是“私德有亏”、“人品一言难尽”?!林陌冷笑着,忽然看开了,你以为所有人都是林阡,振衣千仞涅而不缁?!

    对面的所有人都有曹王或曹王府情结,但术虎高琪有一点例外——他对被林阡亲手杀死的楚风流由衷敬爱、念念不忘,或许也是这一点,注定了他愿意对林陌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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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州城古来就军事设施森严,内城外构建了四个瓮城,外城四周还配置若干用以加固城郭的马面。城垣高达三十尺,全为黄土夯筑,固若金汤。所以为什么林阡明明没追来、蒙古军还顿兵这么久?他们的攻具大部分丢在了黑水,想要攻打的城市牢不可破……

    然而万敌不侵的防守哪能容得下内部一丝裂痕!甫一听闻林陌判断降书是真,拖雷便激动不已,想立刻攻入城中。

    但林陌拦住拖雷,说,一丝还不够:“行动时,我们不光要确保术虎高琪开城,还得教郝定、移剌蒲阿与完颜纲分割。”术虎高琪毕竟只是副车,完颜纲才是主帅,郝定和移剌蒲阿是完颜纲掎角之势!

    “从王子庄到玉门再到瓜州,林阡之所以安排这些新人,一是他麾下盟军大多残损、不得不做出此等部署,二是金宋共融大乱大治、务必放手考验和历练,三是他对这种相互策应的安排无比自负。”轩辕九烨理解地说。

    事实也基本如此,绝地武士大闹蒙营、彭义斌遇刺、柴婧姿逃跑……一系列事件发生时林阡都在送和尚的路上,尽管每收到一个消息眉头都会皱紧几分,但沿途也只是作出“调配移剌蒲阿”的指令、没有再进行更多调整,为何?不是不怕术虎高琪会变节,只是林阡自信瓜州防线只要有完颜纲-蒲阿-郝定这样一副稳固的铁三角,何必担心?从某种意义上说,林阡是对三大主帅绝对互信的。

    因为了解林阡,故轩辕九烨支持林陌的观点:三大主帅的配合比瓜州本身的城防更强,林阡相信就算瓜州被夺也能靠他们临阵再抢。只有事先就将他们拆分,方能保证术虎高琪的献城行动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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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要如何拆?林陌说:若不能从忠诚,那就只能从能力。

    “拖雷,昨夜彭义斌受伤,郝定、完颜纲是多久、分别率多少人、以何种阵型前来扑救?”林陌笑问。

    拖雷立马领会,眼中全是佩服:“姐夫,是从这里看出了他们的行动规律!?”

    木华黎略带担忧地看着拖雷,第一次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轩辕九烨惯性思维,鉴于木华黎和自己从来意见一致,便作主张:“那就听驸马的,昨夜的功亏一篑且当演练。”

    “好,我刀已迫不及待饮血!”拖雷目露凶光。

    林陌当然也等不及要复仇,但越急于求胜,越要厚积薄发。

    上兵伐谋。成吉思汗和林阡被逼着只能对对方强攻硬防,林陌对其它人谋定后动还不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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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一提的是,因宋谍“转魄”已被认定为花无涯,近日窝阔台和高娃负责的肃清主要面向金谍“新战狼”。林陌希望完颜瞻、完颜彝能表忠,便将他们安排在前线,“做到令行禁止即可”,绝不靠近决策层。

    林陌一方面是爱护下属、不想他们蹚“奸细”浑水;一方面也是潜意识里不愿连他们都背叛他,这或许就是前人说的掩耳盗铃吧。

    临阵收到林陌的最新指示“引蛇出洞”后,新战狼自也不笨,知道近来备受关注,欲传谍报难度颇高,倒不如临时蛰伏、打好眼前这场小战役,积累些军功可以在蒙古军爬更高站更稳。

    犯了和林阡同样的错,以为小战役隔靴搔痒,忘记脚底连着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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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州城东,郝定和移剌蒲阿各自安营扎寨,以“策应主城”“保证对方”为第一要诀,偶尔也会在离阵地不远之处、对采取分散游击的蒙古军分而歼之。

    不得不说林陌这“引蛇出洞”计谋量身定做,完颜彝、完颜瞻一旦露脸,郝定和移剌蒲阿便忘乎所以,同一时间两个地点如照镜般,一个喊“丧家犬,哪里逃!”一个吼“完颜合达,站住!”——怎会忘心?因为完颜彝完颜瞻对于郝定和蒲阿来说,标志着黑水十万金军叛军里的钉子户,如果能俘虏、能劝归,既能对蒙古军造成致命裁缩,又可停止完颜纲麾下的人心倾斜,足以帮林阡续上肃州之战未完的宜将剩勇追穷寇。

    那么,凭何是完颜彝去引郝定?完颜瞻去引移剌蒲阿?

    答曰:山东之战完颜彝和郝定就常抱在一起头破血流,完颜瞻素来是移剌蒲阿的直系上级。

    豪客的破绽是太重对手,酒鬼的弱点是太重情义。林陌这样对症下药了无痕迹,使得郝定和蒲阿不仅没意识到中计,更加在两路追兵都碰头了以后都还没意识到,他俩已擅离职守!

    郝定蒲阿合兵,追到天昏地暗,完颜瞻完颜彝损兵折将丢盔弃甲无处可逃,唯能选两条偏僻山路分道扬镳。

    “他俩狡猾,一人一个方向……”郝定皱眉,眺望峡谷一片荒凉。

    “别追太深,遇林莫入。”移剌蒲阿跟在完颜瞻身边久了,也不完全是有勇无谋的,见此情景虽然没立即反应过来,仍然有了一定的防备意识。

    “哈哈,用不着说!我跟他们交战经验,比你多!”郝定爽朗地笑。

    移剌蒲阿一愣,想起马耆山郝定确实一人能打他和完颜瞻、完颜彝好几个,还戏谑过他是“契丹小狗”,今却成战友,恍如隔世。

    郝定打开地图看了半晌:“主公说过,雪山、草原、湿地、湖泊、冰川、烽燧与壁画,各种地形,各类风景,难以置信地共存在瓜州。此地莫看表面荒芜,内里可能有榆树林。的确如你所说,要谨防埋伏,别恋战。”

    移剌蒲阿看了地图后,提枪指左:“我率众追这条。”

第2038章 虏阵横北荒,胡星耀精芒(2)

    “完颜合达!想死还是想活!”越追越近,越逼越紧,移剌蒲阿喜见完颜瞻意外逃到个死角、无路可去。

    “想你死、我活!”完颜瞻大喝一声,与身旁不到百名兄弟设方圆阵拒捕,可惜设阵所需的枪箭不全。

    “众将听令,送他去黄泉做梦。”移剌蒲阿狠心一声令下,身畔数百先锋迅疾摆出个鱼鳞阵、集中力量簇拥主帅往敌阵中心猛攻。

    “去黄泉,谁先?”蓦地侧后方一身冷笑,循声,竟是不该在此出现的完颜彝?!

    移剌蒲阿一怔,还没想明白怎么就被前后夹击了,完颜瞻的方圆阵便已完成计划、协助着完颜彝的锋矢阵直冲鱼鳞阵的最薄弱处切中肯綮。

    阵脚大乱,溃不成军,而移剌蒲阿来不及慌张,涌上心间的最急一个念头是:郝定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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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霎,包围别人变成被人包围,叫人弃械投降自己反而先握不稳兵器……

    可有什么比战友生死未卜更教人害怕!一败涂地,移剌蒲阿紧张得嘴里牙齿都咯噔响,半晌愣是咬不出一句话。完颜彝好像懂他的心理,微微一笑对他攻心:“郝定要没了。”

    “骗谁!”移剌蒲阿负隅顽抗,“你顶多是虚晃一招耍了他而已,你们人都在围我,如何困得住他?”

    完颜瞻摇头:“不需要人。山石就能困。蒲阿,你忘了马耆山,连林阡都会被困住?”

    移剌蒲阿一怔,被提示着回忆起马耆山林陌用来困林阡的“兵法群”,那是由山石构成的“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六大容器型阵法,人陷其中便如入瓶,轻则行动受阻,重则自相践踏。当时林陌的麾下正是完颜瞻、完颜彝……和移剌蒲阿,这样一副坚毅无匹的铁三角……

    移剌蒲阿发现,兵法群所需的固有地形,这峡谷里某些角落还真有,再想到郝定一往无前的样子,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糟了,只跟他说遇林莫入……”

    “那里不仅有兵法群,还埋了致命的毒药。”完颜彝补充。

    移剌蒲阿知道他俩所言非虚,直觉完颜瞻对自己眼神柔和似乎还有期待,心中一颤:“你俩都在这里猎我——倒是猜得出,我会走这边?”

    “有勇无谋之人,很难猜?”完颜瞻笑着说,从前听,是开玩笑,今日却是实打实的嘲讽。

    “猜到我会走这边,猜到我会用鱼鳞阵!?”蒲阿眼中燃起怒焰。

    “当然。我若不用方圆示弱,你又怎会将精锐集结、一起把屁股露给良佐?”完颜瞻一脸的“尽在掌握”。

    “你看过地图上左边难走些,特意把石阵和毒阵摆在右边。”移剌蒲阿将时间轴疯狂回拨、直拉到完颜彝露脸的第一刻——去他娘的原来是从头到尾变着法地给我、给我们、放饵!?

    “终于懂了?引蛇出洞。”完颜彝笑。

    岂止?引蛇出洞之后,本来请君入瓮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吸引郝定和蒲阿碰头之后再分道?

    因为完颜瞻完颜彝想要他移剌蒲阿哀莫大于心死,自己亲手选路害死战友!那样的一个棱角磨平的移剌蒲阿,对敌军来说是最不费力气的……

    他也确实心灰意冷,力气流失得空前之快,一刹,好像看见峰峦的彼端,郝定深陷乌烟瘴气和血雨腥风,自相残杀,无力回天……

    

    说时迟那时快,连蒲阿这种强硬派都绝望放弃抵抗的瞬间,几重兵阵外始料未及杀声大作,应声有人率几大纵队并排砍劈进来,战斗力之强劲叹为观止,眨眼功夫就把完颜瞻和完颜彝等人冲散,分别围住。

    “郝定?!”移剌蒲阿乍惊乍喜,枪反而脱手掉在地上。

    “衡轭阵……”完颜瞻尚在惊疑,完颜彝抓紧战机拔刀向蒲阿刺,电闪之间郝定眼疾手快大步掠至蒲阿身边,与此同时完颜彝大喊:“合达走!”原是攻敌必救欲给完颜瞻撕开一条血路。

    “一起走。”完颜瞻先带十余蒙古骁骑突出,趁阵法开合间隙,又持刀杀回人群,捞起兵流中原已淹没不见的完颜彝。

    一回头正是郝定追及,刀兵堪堪相撞,血肉横飞,火星四溢。

    “你没入阵,算你走运。”完颜瞻忍痛,望着竟然毫发无损的郝定。

    “什么运气?是实力,比你高!”郝定豪气大笑,移剌蒲阿当场成他小弟:“郝大哥说得对!”

    “呵,主城已失,还洋洋得意?”完颜彝见不得完颜瞻失落,泾渭分明之际,总算等到主战场捷报频传。

    “什么?!”败报不断,郝定和移剌蒲阿如梦初醒,这才明白完颜瞻整场“引蛇出洞”原不过只是林陌大计“攻占瓜州”中的一环。

    

    若非主城军情纷至沓来,双方还能再鏖战几日几夜。

    “合达,都是为了救我……”完颜彝调虎离山的目的已达到,加上己方损失不小,尤其完颜瞻被郝定砍伤,因此便没有再追。

    完颜瞻望着郝定蒲阿气急败坏去救瓜州的背影,一边任由完颜彝给他裹伤,一边郁闷地叹了口气:“讽刺,讽刺……当年我们几个合力打郝定,肝脑涂地,如今,他们却成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完颜彝微惊,竟有了那么一忽的哀莫大于心死。

    现世报,想害别人的都害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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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部,郝定蒲阿虽将战势扳平,架不住全局,掎角之势的城寨均对完颜纲救援不及——

    “昨晚彭义斌负伤,郝定、完颜纲是多久、分别带多少人、以何种阵型前来;今日,就把他们的主帅都调到那么久都来不了的地点,而留下来的兵将全然摆不出那种阵型。”经林陌剪除羽翼后的完颜纲,战前就是孤掌难鸣而不自知。

    先胜而后求战,“高琪,来吧。”术虎高琪陡然开城,完颜纲如梦初醒“你这小人竟也变节……”“小人骂谁!”趁盟军主帅内讧而门户大开,死而不僵的蒙古军,在拖雷统帅下一涌而入,从肃州逃出生天,对瓜州反客为主!

    “呵,你们还想对我们分而歼之?我们驸马对你们各个击破啊!”拖雷先登瓜州,对姐夫的信赖溢于言表。

    

    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

    廿七傍晚,林阡获知败报时,盟军主力尚在肃州,远水救不了近火。

    完颜纲、郝定、移剌蒲阿失了几步先手,难以力挽狂澜,甚至一度失散。完颜纲唯有在初来乍到的高风雷掩护下往西面沙州方向撤退。

    瓜州失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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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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