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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8章 慑群魔,静余乱

    第258章 慑群魔,静余乱

    魔门六枭,四男二女。

    枭之首,是魔门有“邪后”之称的林美材,相传这邪后是魔王最依赖干将,举手投足极具英武伟岸之质,虽是女子相貌,却有男人爱好。邪后武功高强,曾经放出话来,抗金联盟想要对付她的人,首先必须“刀不下林阡,剑不下盟主”。也正是这句,暗暗在向联盟挑衅,不挑选别人,一出言,直上最巅峰。魔王昏庸好色,因而事实上,邪后才是魔门势力最核心最关键。邪后的看家本领有落川刀和“靥**”,后者有传是专属黔西魔门的魔音之一,通过音律以控制人心,邪后已经练习到了最极致,在对战之时,可以轻而易举控制对手心绪,甚至制造幻境幻影。吟儿清楚地明白,轩辕九烨所学箫音,其实只是魔门皮毛。

    枭之二,复姓诸葛,取名其谁,侏儒,年四十,其貌不扬,却充分证明了人不可貌相,不仅精通各种奇异阵法、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还以一阵嵌套一阵,构建了一座完全由他赋予生杀的魔村,那魔村之内,到处是寒潭火窟、毒气沼泽,一旦入境,便被他魔门操纵,直至脑被侵蚀,再难恢复。便是这魔村,保证了魔王掳掠少女随意糟蹋、为所欲为,丝毫不被外界侵扰。

    枭之三,姓何名慧如,人如其名,只是个聪颖漂亮的小姑娘,之所以成为一枭,是因为黔西的所有毒兽毒虫都天生臣服于她,魔门称她毒兽之王,统治黔西魔门管辖下的五毒教。

    另外三枭,合称慕氏三凶,是由三个没有魂没有血性的鬼魅兄弟组成,慕大专食人肉,慕二光吸人血,饶是如此,已经丧尽天良,结果那慕三打从娘胎出来注定要比哥哥们更变本加厉,十五岁之后,每天必要雕琢一个人。何谓雕琢?便是一剑一剑、一刀一刀去刺破割破选定之人,慢慢地修理加工,直到慕三觉得对方已经被雕刻到完美无瑕为止,对方身上到处都会留下细微的伤口,不伤要害,却会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受尽折磨痛苦死去。因为最残忍,最冷血,还领导魔门旗下的神墓派,这慕氏三兄弟,也被合称为“墓室三凶”,一开始,还只是在魔门之中作恶多端,却因为金南金北的诱惑或疏导,渐渐地外出作乱,引得黔西民间最近恐慌。

    “深入魔门以安黔西”,从前对沈家寨而言还只是个较远些的设想,如今却随着六枭部下们的清理殆尽而迅速可见胜之曙光。而、要将这六枭地盘扫清,自是要分而歼之、各个击破。

    四年九月之末,联盟由吴越、越风等人协助胜南吟儿开始对战林美材与墓室三凶,沈庄与沈家寨牵制监控诸葛其谁与魔王,而那五毒教何慧如,因为威胁较小,由略通毒术的司马黛蓝慕容荆棘竞争应对、胜南兼顾,仅二十日,六枭势力已经明显得越来越集中,其实是因为越来越小,越来越恐惧。

    对战初期,间或可以见到南北前十各有几位在魔门势力周边出没,令得抗金联盟愈发清楚,先前设想果真不假——魔门这一次肆虐作乱,果真是有金人撑腰,但金人,却一直没能够有份参与,只能在一旁助威观战,据悉是那邪后林美材曾经放话魔门:“愿与金人合作,不予金人兵力。”显然,邪后不想做金人傀儡,而想自己的权势能完全独立于金宋之外。金人们、只得眼睁睁看着魔门六枭惨败在抗金联盟的征途上。

    四年十月,抗金联盟伏魔之役,势不可挡所向披靡,魔门或投诚或解体,已成定局,惟余邪后、诸葛其谁麾下势力较强,一直与联盟互有胜负,且不知何故,入秋过后,此二枭本人从未正式于阵前露面,行踪成谜,若要彻底征服,怕还要费些年月。

    胜南离开战场闲暇,偶尔会去向船王求些破阵经验,船王知他是为了下一步清理魔村、攻陷魔王作备,饶是船王不喜好杀戮,大势所趋也愿授些建议,指点迷津。待胜南回去,船王或有意或无意地叹息,流年记得最牢的,便是船王说,有关大理“妙算孔明”东方琴的预言。“那时东方琴夜观星象,总不知为何林阡出道,星象不变,还预言他会对某一人取而代之,后来有人猜测,那是指西南天骄,又有人断定,那是指淮南林陌。其实,我倒是有设想,他本不是星,而是天啊。”

    孟流年微微一愕:“能令得众人归心、群魔慑服,想必是因为他行事周全,善于识局。”

    “天下必定如此,成王败寇,也喜新厌旧。”船王一笑,不置可否,“现如今,怕是没有几个能记得天骄和林陌。”

    四年十一月中,联盟与魔门决战难逃,箭在弦上。

    月明夜,难得一次诸将齐聚,沈依然却因身体不适而中途离席,竟教胜南吟儿同时发现了沈家寨的一个隐藏危机。便即沈依然离开不久,师兄石青也带复杂神色借口走开,卢潇、单行皆有不快,席上未有交谈,皆露厌恶之色。

    便那些发生在一刹那的小细节,没有逃得过胜南吟儿的眼,吟儿当时虽然坐在越风的身边,却第一时间往胜南的方向看,他心有灵犀与她对视,忽然对她平和一笑,那一笑,劝说了吟儿没有立刻追赶而去。胜南永远是吴越的主见,是越风的人脉,也是吟儿的定心丸。

    卢潇和单行顿生的嫌隙,使得胜南与吟儿皆暗暗心惊,曾经还想过,他二人既无野心,又无仇怨,只会成为沈依然的左右手,然则这一次左右手的不协调,林凤二人看出根因全在沈依然的感情生活。

    人群之外,石青的表情里,此起彼伏着希望、惊讶、疑惑和欢喜:“依然,孩子……是我的?”“自然是石师兄的。”沈依然强颜笑,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正巧是拓荒之战的备战前夕,她已经不记得,那段时间与谁媾和。也许,是严峰,是单行,也许,真就是石青。对她最有威胁的三个人,都是她曾作贱自己的动机和压力,现如今,骗石青,也是因为要骗他彻底地留、并且服从她。

    冷风中,沈依然的背影,那样瘦小而无助,使得伫立远处的吟儿和胜南两个,一时没有忍心去打扰她。直到石青走后许久,两人才齐齐上前去。

    “这石青,也是严峰一样有异心的人?”冷不防背后响起胜南的声音,依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肩也一缩,瑟瑟发抖,楚楚可怜。

    “依然,为何要这么傻?为了留下势力,竟然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赌上?”吟儿不解地问,语带怜惜。

    “我没有办法,我感觉得到,石师兄会成为严师兄第二,他会在近期纠结势力发动叛乱。林大哥,盟主,依然真的不想沈家基业,被这些师兄篡夺……”依然哽咽着说,“你们要在前方伏魔,我一定要照看好沈家寨,否则,魔门灭了,沈家寨也毁了。”

    胜南低声问,语气里却有种令沈依然害怕的威严:“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何不说实话?难道是怕连累他?”

    依然一怔,面色惨白,支支吾吾。

    “是谁?”吟儿轻声问,沈依然颤抖着,她何尝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胜南和吟儿,当年却并没有想到沈依然不说是因为不知,以为她是羞赧所致,刻意隐藏,胜南叹息:“依然,你不必牺牲自己幸福去拉拢石青,我们会替你提防好他,石青想造反,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你们不要去对抗魔门么?”

    “伏魔门、平余乱,两者本就是并重,否则黔西不会真正安定。”胜南轻声说,“你放心,我和吟儿会帮你,将魔门和乱军一并解决。只不过,最终沈家寨的安定,必须靠你沈依然处理妥当,你不能随意牺牲自己,而是该巩固势力,知人善用,我见那单行卢潇有嫌隙,知道是为你一人,他二人或许就是你最好的助手,抑或会为了你而反目,从今往后,要注意他二人如何分工合作,如何各居其职。”

    “林大哥,其实,单行和卢潇,就像你和宋贤那样。”沈依然抬起头来看他,“你与宋贤,也是这般,最好的兄弟,却多出了一个女人夹在中间。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家的想法,只知道我们女子,并不是存心想要霸占着两份爱,两个人爱同一个,的确很累很纠结,可是一个人要爱两个,更乱更难受,不想伤害谁,却于理难容……”

    这便是来自玉泽的踌躇和矛盾吗?虽然是从另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的属于她的心境,胜南听在心里,总是觉得隐隐忧伤:“依然,现如今,卢潇与单行,孰轻孰重,你必须权衡。否则,伤害的不仅仅是你们三人,还有孩子,还有沈家寨的基业。答应我,立刻把事情告诉孩子的父亲,不要再把自己当赌注。”

    依然噙泪点头:“林大哥,论轻重,自是卢潇师兄最能辅佐,因为,单行师兄也有异心,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是严峰、石青之后第三个叛乱的势力。”

    “单行?上一次剿除严峰是靠他,这一次剿除石青你也要交给他。”胜南面色平和,“他战胜之后,你立刻当众在寨中提拔他,称他是剿除叛军的最大功臣。”

    依然一愕,胜南轻声道:“对于有些叛将,用战事平息他,不如用和平去表彰他。他越想乱,你就越封他做平乱英雄,先发制人。”

    “对啊依然,这样一来,单行不也一起拿下了么?”吟儿会意,低声劝服。

    “你越来越像林伯伯了,将来川蜀有你,我黔西不会不安。”沈依然轻轻叹。

    十日之内,剿石青势、留单行忠。

    伏魔的大趋势下,又平一乱,无痕无迹。

    当夜,海逐浪面带喜色地当众赠刀给胜南,众人尽皆觉得奇怪,海逐浪来到黔西许久,明明可以在九月初六给胜南贺寿,那样送刀更不会惹人猜疑注意,比今天有理由得多,柳五津拍着海逐浪肩,笑说:送刀作甚?胜南身上用不着太多兵器,有饮恨刀可配。海逐浪大大咧咧,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宝刀配的是英雄,知道他可能用不着,但就是想送给他,从前不送,是因为想等他安定联盟,现在联盟已定,拣日不如撞日。

    也便是这赠刀一举,在旁人眼里看来,也许是海逐浪又回头是岸的表现,背地里可能也会说他心机厉害,见风使舵,胜南虽与逐浪认识时间短,却与他人见解不同,说那海逐浪生性豪爽,不会刻意去讨好逢迎,也可能不懂人事繁杂,因此先前大家说他背叛天骄,很可能是误会一场,“海逐浪当年只是海盗一个,初入短刀谷去,可能会不知道哪些人能接近,哪些人不能接近,和苏降雪靠得近了些,也是他自己没有想到的吧。”胜南说的时候,语气中是有一丝遗憾在,吟儿和云烟一左一右地听,他说,“只是没有想过,原来,和衷共济只是在尔虞我诈的缝隙里少有的现象。”

    “是啊,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人,就一定会为了自己而斗,这一生,如果能得一个同盟,从生至死,便是幸福。”吟儿叹。

    “会有啊,咱们三个,到哪里都是同盟,是不是?”云烟嫣然一笑,胜南和吟儿,好像都有些悲观了。

    冬季天凉,胜南看云烟穿得少了,把身上外衣除去,披盖着她,明明就是体贴,偏偏要说:“哎呀,穿得有些多,云烟先帮忙穿一下。”云烟一愕,吟儿已经扑哧笑出来:“好啊,竟敢拿云烟姐姐做衣柜。”

    星光怡人,美丽宁静,温馨也晴朗,那缀在夜幕上的所有繁星,都争先恐后地在闪烁在耀眼,这既是乱世,也是盛世。

    因为心乱,因为向战,看夜空的时候,好像都少了从前的心平气和,胜南的从前,是可以待在院子里,悠闲地看着星空,想象自己的未来的,可是,步入了江湖,一步一步在上坡的路上,胜南觉得,自己的心却在坠落深渊,好像被侵蚀地更想要投奔战场了。赢得了恢弘,却失去了自由,然则,毕竟现在的自己,才最对得起饮恨刀的使命,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游历江湖的少年了,而是战士,是将军,是联盟最需要的人。胜南一笑,守护住云烟,拥护好吟儿,也便最对得起自己的从前,对得起自己的怀念。

    “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云烟悠悠说,其实,在阡的身侧,她又何尝还记得别人,文暻啊文暻,希望你平安来再平安去。我喜欢的男人,在临安之外,所以,就必须摒弃从前的一切繁华,做离他最近的人。

    吟儿微笑看天幕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星,很小,但是最闪亮,虽然不是离月最近,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可以最近:“是啊,胜南,云烟姐姐,要记得啊,我们三个,永远同盟,到哪里都同盟。”

    似乎在天空一角,偶然划过一束流星,吟儿说完上一句,突然有些哽咽,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伤怀,那束流星是陌,吟儿会永远感激他的退让,将来,吟儿还要与阡一起,等候陌的原谅。

第259章 恶人有,恶人磨

    第259章 恶人有,恶人磨

    林外飞沙走石,风景如塞北。

    悬空的黑灰色漩涡由枯叶盘旋形成,光线射到这里立刻作废,偶尔一群生灵出没于明暗交接之处,还没有看清楚,视觉接触到的仍是适才荒芜。

    无垠天地间,到处是云翳,是落木,是尘沙,彻彻底底的阴暗幽深,除此之外,唯有一座不起眼的逆旅,坐落在光线难以涉及的灰色地带。这家旅馆,难道是沙漠中绿洲所在?错,陈铸此刻坐在酒坛正对面,一滴酒也不敢沾——

    魔村险地,每一片叶,每一滴泉,每一道风,每一袖云,都足以致命。

    陈铸紧张地瞄了一眼一旁的解涛,美人还是那么阴柔地听着他对面一枭述说的一切,偶尔会回看陈铸一眼,仿佛在嘲笑他的胆怯。他陈铸怎么能丢了金南前十的脸,立即收起忐忑,假装无所谓,伸长脖子去眺望屋外散步林间的轩辕九烨。他们三人,是这次南北前十与魔门合作的先驱,今天,正是要与魔门六枭做一次正式会晤,商议如何改变现今黔西大局,打断林阡的势如破竹,给他一次失败的经历。

    轩辕九烨,竟然好像特别喜欢这里的景物,因而会时不时去拾捡地上不同颜色的叶子,面色平静也温和,可是,世上最表里不一的人,一定是他轩辕九烨。陈铸想,有些蹊跷,何以上天要把这么好的容貌分配给这么一条毒蛇?让他在杀人的同时,使得被杀的那一个,叹他天骄一剑、冠绝古今,叹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却也同时会叹他,错生成这样英俊魁梧,也剑眉星目。此刻,轩辕颀长的身材后面,是一道淡淡的却令人怖惧的影子。陈铸眯起眼睛看,他又在伸出手指来刻画黔西这一片苍莽森林的轮廓,乖乖,好修长好漂亮的手指,也就是这个人的手指,在拨弄着太多人的人生。陈铸的脑海里不禁只剩下两句话,一个,是林阡的“抗金联盟,牢不可破”,一个,是轩辕的“林阡能扭转胜负,那么在战争之前,先将林阡解决”。轩辕的意思太明确,即使放弃其余一切,也要把林阡一个逼上绝路,换句话说,除去林阡一个,就足够。

    黔西魔门,接连三个月都令人失望得很,自战事爆发以后,六枭节节败退,地盘锐减,败局已定。金人尤其不解:为何那邪后和诸葛其谁,节骨眼上还同时闭关去修炼,另外四枭,虽然平时为非作歹惯了,失去了他二人领导,又岂可能是抗金联盟诸将对手?简直就是羊入虎口,白送林阡凤箫吟牛刀小试。

    陈铸叹息,看得出来,凤箫吟在林阡身边缔造她功业的时候,脸上的笑属于一种自然真切的享受,可是,也未免太荒诞,陈铸实在猜不透天意:我大金国的公主,怎么竟会先是抗金联盟的盟主……

    魔门六枭一个比一个不守时,明明约定在林美材出关的这一天午时相聚,然则准时被慕大慕二领进魔村的轩辕、解涛、陈铸三英,在等候了足足一个时辰后,眼前不变还是这两枭。

    陈铸简直可以把慕大的话倒背如流,他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直在说同一件事:“我慕大这几个月,被盟王纠缠太紧,我的势力,原来这么大,现在只剩这么大了!”每一回,他都要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馒头来,给他们比划他原先的势力像这馒头一样大,然后啃上一大口,说明一下现在他势力的情况,这番举动,摆明让陈铸看了很受伤,一个时辰了,陈铸觉得自己快成饿殍了,却哪里敢吃魔门的东西……

    慕大显然是吃惯了人肉,吃起馒头来都会自动产生出嚼人肉的声响。陈铸看见他,就会联想到神兽猰貐。人面牛身、兽性食人的慕大,搞不好就是猰貐变的,陈铸径直走神,浮想联翩:可惜得很,慕大浪费了这么慑人的外形,三言两语,就暴露出他的卑下浅陋。

    慕大身边还有一头庞然大物,其形其貌十有**真就是貔貅。陈铸略有耳闻,墓室三凶各有一头作风酷似自己的宠物,乃行凶必备,黔西一带,恶名昭著——慕大有食肉貔貅,慕二有吸血蝙蝠,慕三有闪电貂,作恶时如影随形,主仆一同完成对猎物的分享。今日一见,发现慕大果真对其貔貅爱护有加,同桌同榻,虽有人兽之别,却如兄弟情深;貔貅对慕大也尤其依赖,极端护主。

    慕二一直话少,不是因为慕二内向,慕大青面獠牙更像兽,慕二却好歹是人模人样,他虽然也遭遇了抗金联盟的打击,却远不像慕大这般窝囊、缩在麾下的后面只图自保,慕二毕竟还身先士卒和抗金联盟正面冲突过数十次,但结果,是慕二得到了鼻青脸肿的代价,说话已经有些吃力。

    “老二可怜啊,前几天,先是被吴越逼上绝境走投无路,还在绝路上被越风打得满地找牙,不过,我特别不解,盟王为什么光击溃你却不擒你走呢?不公平!”慕大大叹不公平。

    慕二话少,却比他哥哥深沉,一出口,便终结了他哥哥的所有废话:“希望今日之后,邪后能与你南北前十合作,把盟王击垮,我慕二,坚决赞成合作。”

    “是是是,盟王不走,我慕大天天夜夜睡不好觉,吃不了肉。”慕大连连点头。

    “盟王是什么??”没有认真听讲的陈铸,想插入话题也无从问起,所以弱弱地问了句。奇怪,宋国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词语?

    “盟王,盟王林阡啊,难道陈将军不认得?”慕大奇问,陈铸又惊愕又冷汗,盟王?林阡?这哪跟哪的称谓啊。陈铸苦笑摇头,其实,陈铸心里对林阡已经有了一个特别精准的定位,那个少年,不需要任何外号,单凭“饮恨刀”三字或他的名字,便远胜一切威慑。

    “你与林阡阵前可交过手?”解涛追问。

    “我要是和他交过手了,我还能在这里么?我的十大猛将,已经被他和盟主掳得差不多了,至今一个个音讯全无。”慕大眼泪直流,“自从他出现的那天起,我吃人肉的机会就越来越少,现如今,度日如年……唉……”一边啃馒头,一边不停地以勺喝汤,陈铸则愤怒地看着上汤来的小二,回过头来,看那碗已见底,空空如也,陈铸不禁一怔,勺子呢?

    勺子呢?慕大也发现勺子不见了,遍寻不着,让那小二重新上汤来,这回陈铸是发现了,他的血盆大口,在不知不觉中把勺子一并吞下去了……陈铸直冷汗,世间竟然还有个慕大,吃饭能让他陈铸汗颜的。山外果然有山。

    “看来,不联手对付他是不行了。”解涛悠悠叹,迎轩辕从屋外回来。

    “只希望你黔西魔门,个个都有你慕二这般聪明。”轩辕九烨冷道,“邪后不准我大金干预,分明是自掘坟墓之举。”

    慕三便在此时,御风而来,飘然若仙。若是说慕大属兽,慕二属人,慕三便是属妖无疑,拥有着直逼解涛的绝世容颜,妖艳尤甚,还要比解涛多出三分的放荡淫逸,一双美目,存心勾人心魂,可是三个金人都清楚,慕三要是盯着你看,那一定是要选你雕琢,这半人半妖的枭,一来便一言不发,盯着轩辕、陈铸好半天,然后呆呆痴痴地绕过解涛的发轻轻地往下抚梳,解涛当时,便毛骨悚然。

    慕三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振奋,蓦然对着解涛轻唤了一声“娘”,这一声,把在场众位都惊了一跳,他在讲什么!解涛大怒,面红耳赤,奇耻大辱!慕三不像有意取笑,一边玩弄着解涛的青丝紧贴着他坐下,一边再欣赏另两个陌生人,打量陈铸只一刹那,眼神就抛弃了他、而牢牢贴中了轩辕九烨,朱唇轻启,难道是要叫他“爹”?不是,他只是轻轻舔了舔唇,好像,是要吃轩辕……

    陈铸那一刻,觉得自己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天啊,慕三,想要雕琢天骄吗?!他敢雕琢轩辕九烨?!

    轩辕九烨仍旧是惯有的表情,邪毒的笑,慕三,俨然是个没有大脑没有思考没有血肉的妖,轩辕九烨冷冷地回应了他一瞥,透露给慕三一线杀机,本已经把邪恶射进了慕三的眼,却赢得慕三一个漂亮的回眸,竟然还有些挑逗。饶是轩辕,都不免一怔而蹙眉。

    慕三的体贴妖娆,直扰得解涛心焦,解涛恼羞成怒,飞速站起,慕三像犯了错的孩子,赶紧随之也站立,痴痴地扯着他衣袖,无辜地用水汪汪的眼睛对付他,解涛登时心软,怎一个小鸟依人的慕三,竟然把解涛的男人气概一点点地激发了出来……

    陡然间,远处狂沙飞扬,直灌入近处森林,同时无数墨点,于半空中越移越近、越来越鲜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从最远变成咫尺间,一交睫,满目尽异类!数不清的蛇虫鼠蚁飞禽走兽满覆陆空,五花八门眼花缭乱奇幻罕见。蛮荒一带,自古难以解释,何以南北迷,因谁春秋失?!色调古旧如有千年的魔村,骤然已醒,直把人类的喧嚣颠覆,此时此刻漫天卷地竟尽是蟾蜍、蜘蛛、壁虎、蜈蚣、蚯蚓、蚰蜒、蜂、蚁……单是蛇蝎之类,已足以将眼前填补,其品种之繁,范围之广,叹为观止。无疑,所迎皆是何慧如。

    那不足十岁的五毒教教主,降临之时没有刻意地高调,然则排场大得难以自控,正是因为位高,何慧如过早早熟,貌如空谷幽兰,却不给予世人欣赏她的颦笑。

    得见四枭,慕大粗劣浅薄,慕二最通世情,慕三风情万种,何慧如、却幽冷孤僻。

    “慧如,可累了你……”慕大感慨万千地问,“据说那司马黛蓝和慕容荆棘,一直以败你为荣,两相争斗,唉,可惜了慧如你的五毒教,竟成了她二人竞争的牺牲品。”

    “慧如不愿我五毒教被他们夷平,已经在考虑接受盟王的劝降。”何慧如说话特别慢,且断断续续。

    陈铸先是一愣,即刻相劝:“既然你这四枭皆成败势,那邪后恐怕也不得不答应我们的合作计划了,再这么下去,黔西魔门迟早会被抗金联盟吞并。何教主,据说邪后最喜欢听你建议,我金人与你魔门联合之事,势必要让何教主多费些口舌,只要与我合作,必定不必投降,不知教主意下如何?”陈铸真挚地看着何慧如,直觉她是这里四枭中最正常的,谁料到,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个样……

    慧如被他盯着好久,发现他一直在用期待的眼光看自己,慢慢地回过头来:“陈将军是在说话么?能说慢些么?”

    陈铸一怔,发现这小姑娘做什么都慢条斯理,跟自己的习性完全相反,那自己方才一连串的劝话都被人当成啄木鸟啄树了……陈铸尽可能地、开始放慢自己的语速:“何教主最近一直在遭遇败仗,可曾想过与我金人合作?劝服邪后,把一部分兵力交由我们处置,我们是林阡的老对手,完全可以为你们打头阵……”

    “嗯,你们打头阵,我们做你们的后盾。”何慧如领悟着,轻轻点头,很聪颖。

    陈铸欣喜点头:“是,是,你就这样劝服邪后,如何?”

    “若是可以合作,几位大人请放心,我魔门,一定会断了你们的后……顾之忧。”何慧如说到“后”之时的突然停顿,令得三英面色一变,她魔门,会“断了你们的后”?待她幽幽地把“顾之忧”说上来,三英才缓过神,她这断句,也断得忒不是时候了……

    “黔西不该由那沈家寨纵横驰骋,他们自称是正道武林,想要侵占你们地盘直说罢了,何必要打着民众旗号!虚伪得要命!”陈铸冷笑。

    “嗯!”何慧如点头,“精……辟。”

    又一次断句的不及时,陈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好。从头到尾,三英都苦不堪言,墓室三凶与何慧如,要不已经激怒了轩辕,要不已经亵du了解涛,甚至陈铸,都被若有意若无意地被侮辱过了,这会晤,好惨烈……

    恶人自有恶人磨,小人自有小人收。一点都不错。

    待到邪后来时,没有慕三到后气氛的烘托,也没有何慧如来时环境的渲染,可是在场众枭,无论妖兽雌雄,全部噤若寒蝉。

    与传说中无异,林美材,之所以不愿做金人的傀儡,是因为她的确操控着魔门全局,不可能放权给任何一个别人,更别说任何一个外人。

    传说中,邪后虽是平常女子相貌,却无半点女子习性,且性向诡异。

    传说中,邪后有太多的男人嗜好,嗜美女,嗜酗酒,嗜杀戮。

    传说中,邪后白天对男人大开杀戒,夜里对女人打情骂俏。

    传说中,邪后一把落川刀,手起刀落,万人身首异处。

    如果传说都属实,邪后真真正正是魔门六枭的总首领,征服了她,才可以征服黔西魔门。

    她,林美材,此刻降临,竟真有君临天下的气度,男人衣衫,男人靴,男人气概,男人风范,第一刻,陈铸脑中闪过一个词,叫做“男才女貌”,虽然那个词本不该形容一个人,但陈铸却觉得再贴切不过,男才、女貌。要知道,如三英结识多年的楚风流,虽然也有男人魄力,终究存些女子柔情,因而是南北前十多数魂牵梦萦的女人,可是这林美材从头到脚好像没有一丝温柔气,单纯是枭雄,不属女人范畴。

    她来的第一个瞬间,四枭齐齐住嘴,不再七嘴八舌。

    她来的第二瞬间,冷峻也威严地把紧贴着解涛的慕三从解涛身旁移开,不管慕三的眼神多么我见犹怜。

    再紧接着,林美材将慕二拉起身,坐到他哥哥的右侧,续,把何慧如抱起,也替她换个位置排列。整个过程中央,四枭有如雕塑,被她随意堆砌搬运,大气不敢出一声。

    “对不住三位,出关时遇到了阻滞,门没有打得开。”她转过头来对三英说,竟然、还是男人的声音!三英皆被这理由怔住,不知该由何人答她。

    “恭贺邪后出关,不知邪后练成了怎样的绝顶神功?”陈铸脑子最快,是以先以礼相待。

    “我闭关不是修炼。我是为了冬眠。”林美材笑,“每年冬日,我都会闭关冬眠,不问世事,今年实在是因为战事紧张,才缩短了眠期。”

    她说得淡然,三英已经暗暗在竖拇指,果然是邪后,当真有魄力,嘴不大,语气到不小。林阡凤箫吟已将战事提到她眉梢,金宋双方可谓都焦头烂额,她竟然还有闲情去冬眠。

    “邪后果真与众不同。那也罢,等诸葛先生也来了,我们立刻开始商谈合作事宜。邪后识时务者,应该明白不合作的害处。我们南北前十,不是光到这里来呐喊助威的。”陈铸说。

    “不必等诸葛来了,他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来不了了。我们开始商谈便是。”林美材轻描淡写地说,直入话题,“不是我不与你们合作,是因为我魔门未必比不过抗金联盟,据说他林阡现如今正处巅峰,沙场无敌连战连捷,可惜、那是个没有我林美材的战场。”

    三英皆是一怔,林美材冷道:“战场上,向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他意想不到的敌人。”

    陈铸微微笑:“这句话也是陈某要对邪后讲的,抗金联盟的两位盟主,想必你都听说过,刀剑无敌得很,他二人身旁诸将,有覆骨金针吴越、抚今鞭越风、掩月刀海逐浪、断絮剑莫非、穿山甲沈延,作战状态如何,你大可问一问你的部下,现如今,前十名还没有齐聚黔西,已经害得你魔门动乱,若是像在夔州那样、云雾山排名的精锐们也一并参战了,你魔门在黔西哪里还可能有立锥之地?!”

    “我出马了之后,他们便算不了什么。几位不妨拭目以待。”她笑对他们,淡褐色眸子里,尽皆枭雄欲念。说她白天喜欢对男人大开杀戒,哪里过分?那一刻,大家都觉得,她本该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说她夜里喜欢对女人打情骂俏,怕也**不离十了,解涛不知不觉忆起薛焕,他的**,他的粗暴,他的zhan有欲,在林美材的举手投足间或多或少都有流露,想到薛焕,想到自己受迫要做他宠爱,解涛的心里又哪里好受,是以对林美材的印象,佩服里带着点敬而远之。

    那日,回去的路上,解涛边走边冷道:“这黔西魔门,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人。”言语之中,尽皆愤憎。

    陈铸越回想越想笑,这是哪门子的会晤啊,身陷魔门,才明白自己果真不是魔门中人,那几枭,一个比一个离谱。

    轩辕九烨冷冷沉思:魔门六枭,真正能制止你林阡的,怕也只有不到三个的希望……

第260章 战无敌,情披靡

    第260章 战无敌,情披靡

    腊月,又一个喧闹平凡的夜,吟儿独自站在胜南的帐外林间,远观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甘愿做他麾下听他调遣的每一个人,伸手便可触及那忙碌那辉煌那火热,背后特别寂寥特别安静也特别冷清。

    不想走出去给任何人发现,吟儿一时心血来潮,才刻意躲藏在这盛世之外、偷偷尝试失去江湖的滋味,还真不大好受,吟儿脑袋里不禁又乱想:抗金联盟,如果没有她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吧?吟儿一笑,不会这么惨,总要有那么一些人,专门臣服于她。没她就不行的,一定大有人在。

    已经有好久没见到胜南,说是要一起对付墓室三凶的,可是那三个兄台本领太差,逃窜到最后,又散落到黔西各处,害得追捕慕大的吟儿、与征伐慕二的胜南又有了数日的分隔。也许实际上离得一点都不远,可是吟儿不想再忍受这天各一方。

    纵然现在还只是战友,即使胜南并不像自己想他一样想她,吟儿只是想单独见一见他,汇报一下战况,告诉他,这么多日子来,自己和他安排的海逐浪合作很顺利,作战也势如破竹……构思了一半,吟儿偷笑自己动机不纯,公事为虚,假公济私为实。

    一个时辰里,分别有沈依然、柳五津、单行、卢潇等人因事来见,期间,还有吴越再一次擒得了慕二押解回营,不消片刻,胜南再一次将慕二放了回去,这一幕,几个月来发生过无数次。慕大等人总是蹊跷为何抗金联盟怎么都不擒住慕二,只有知情人清楚——慕二,实际是被擒了无数次,又被放了无数次。吟儿蹙眉揣测,胜南这么做,显然是有他的道理。

    夜逐渐变静,最后出得胜南营帐的两个,依稀是五毒教何慧如的左右使者。他二人来此,显是应邀前来谈判的,但谈判双方明显从关系上讲就不对等,二位使者离去的那一刻,脸上分明都充斥着敬畏,甚至说、是张惶。把放肆嚣张改成乖巧服帖,根本不像魔人应有的作为。

    仔细想来,魔人敬畏胜南,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交战数月,抗金联盟里声名远播的将领前后已不下十位,人数越多,就越藏不住他林阡的威慑。如果没有阡,吟儿怕也不敢狂妄地说,我抗金联盟随便哪一个麾下,都可令魔人闻风丧胆。可是有了阡,吟儿的理想就不远。

    终于彻底确定——她找到他了,胜南就是林阡,就是她林念昔寻找了多年的丈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再没有人事来打扰胜南休息的时候,吟儿决心做扰他的最后一个。刚一移步,却发现他正巧出了帐,没有和周围任何人交谈,只独自走到偏僻无人处,对着天空沉默发呆,他在思念谁吧,玉泽,宋贤,云烟姐姐,川宇,玉紫烟,甚至胡水灵?阡命中重要的人太多太多了,吟儿一时猜不透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仅一眼,他的孤寂就是最尖锐的武器,刺得她一阵心疼怜惜,逼得她立刻从树后蹦出,毫不犹豫地跳到他身边去。陪他一起,发呆就发呆,吟儿一站到他身边位置,就忍不住开心,自然而然地微笑起来。

    他转过脸,见她到来,眉宇间的惆怅和孤单,蓦地一扫而空,不能自控地也流露出开心的笑:“你终于来了,刚刚还在想,你的神威是不是已经吓怕了慕大。”

    “**不离十。现在已经确定了慕大最后的藏身之处,准备明天发起攻击,所以,今天来请示盟王,有没有特别要关照的话。”吟儿笑问。胜南先是有些意外,也到并没有排斥这称谓,笑着回应她:“你要尽量小心,抓不住敌人无所谓,生疏的地方切勿乱进,以防横生枝节。”胜南边说,吟儿边记牢,“除此之外,便没有特别要关照的,只等着明日你把慕大擒下,越风把慕三擒下。”

    “慕大慕三善于逃跑躲闪,所以比较难擒,可是我不解,你捉了慕二有千次了吧,为何次次都要放他?”吟儿奇问。

    胜南笑着解释:“魔门六枭,其实分两个极端,一种适合武力征服,镇压之后可能就会永远销声匿迹,像何慧如、慕大这般,原本就不想交战、不愿卷入是非的,魔门中大有人在,轻而易举就会投降,甚至永远不敢再犯。可是另一种,会永不屈膝,越压越乱,永远不会服硬。”

    吟儿会意,与他一并回他营帐:“这慕二,就是这种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的人?”

    “是,身能擒得,心却难擒。”胜南轻声道,“先前我并不知情,却发现慕二是那样的牛脾气,不仅不降服,还要在被擒之后,通过各种方式鼓动他的部下们更肆意地作乱。也正是这样一个死不认输的敌人,让我明白,其实,镇压和杀戮都不算最根本的征服……”

    “死不认输,到也是我们的作风。”吟儿笑着说。

    是啊,我们的作风。胜南欣赏着她笑靥,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竟不想再论什么战事什么魔门,突然只想问她,你真的还在想你的未婚丈夫么?真的非他不嫁么?舌头打结的同时,胜南脸上仍旧是镇定自若的表情,一如既往、掩饰得相当完美。

    “嗯,我倒是没怎么和慕二慕三交战过,只知道慕大猥琐得很,一看见我们去围剿他,便疯了一般地逃,还不如他手下们镇定。”吟儿说。

    胜南点点头:“这三兄弟,慕大有悍兽之凶之蠢,慕二有孟获之倔之蛮,慕三有妖精之骚之娇。所以要用不同的方法,慕大要用武力镇压,慕二要用手段征服,慕三却是要往死里杀。”

    吟儿笑道:“这慕三之骚之娇,也不知是谁总结出来的?果真是那样么?”

    “若是假的,也就不可能遣越风去剿除他。”胜南笑着说着,摊开地图来给她看,“墓室三凶命不久矣,何慧如也已经更倾向于接受劝降,林美材和诸葛其谁就放在他们后面,到那时,就要换第四种、第五种方式去对付了……”

    吟儿也清楚,神墓派、五毒教大多尚未开化,或野蛮或单纯,却是最后的林美材、诸葛其谁那边,不缺风雅隐逸之士,要全部归降,短期内有些棘手。

    “对了,何慧如的左右护法,为何从你帐中出去之后那般张皇失措?”吟儿忽然问道。

    胜南无辜地笑:“我也不知道,他们进来之后,从一而终同一个表情,唯一的动作就是点头,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林阡面相凶恶到让你们害怕?他们闪烁其词,三缄其口,最后竟说,是我饮恨刀在,害得他们不敢抬头看。”

    吟儿一愣:“畏惧你饮恨刀?”

    “是,与五毒教交手过两三个人,饮恨刀出过几次,却不知怎地,会令他们害怕。”胜南轻声道,“也许,是因为对付何慧如的五毒时须全神贯注,我可能太投入,气势恐怖了些。”

    吟儿微笑着看他脸庞:“他们也太胆小了吧,你这模样,哪里算得上恐怖?我也见过你杀敌时的气势,虽然很投入,也不至于那般畏惧啊。”

    “幸好何慧如不是慕二,被我一吓,反到更愿意投降。我跟自己说,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要是变成了嗜血狂魔,我林阡和魔门六枭还有什么区别……”胜南叹息。

    吟儿看胜南失神自语,没有深入地听他话里情感,本来也就听不太懂,吟儿于是把视线聚集到胜南握着地图的手上,她今天到这里来,目的很简单也很邪恶,还是想握一握胜南的温度,然后明天用这只手去挥剑去交战。

    吟儿于是故伎重施,趁他失神,飞快地探手过去摸他,告诫自己,机会难得,只碰轻轻一下就立刻缩回来,绝对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关键是,也就在那一刹那,胜南的左手陡然间局部有冻僵的感觉,骤即周围气氛一冷,开始有作痒的迹象,渐渐地,有种诡异的危险,越靠越近,袭到心上。胜南一怔,一时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环境胁迫,明明没有听见敌人偷袭的声音,也不可能有任何敌人敢来偷袭……胜南不动声色,吟儿就在自己身后,如果有暗杀,要最先保护好她……想着想着,手也就往吟儿的方向微微靠近……

    林凤二人谁都没有来得及设防,突然同时发出一声惊叫——许是气候太干燥,许是速度太快,许是衣太粗糙?就在互相碰触的那一瞬,双手之间陡然生出一丝伴着噼啪响声的诡异闪光,那火花,电得胜南猛然回头,电得吟儿奸计败露!

    胜南蓦然间发现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暗杀,而是吟儿在故意搞鬼!这孩子,现在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她脸上不是惊愕,而是窘迫!胜南片刻间,可以清楚地发现吟儿脸上的红晕,不停地上移下移,上移下移,可是胜南自己,好像脸上也这儿热一下,那儿热一下……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必定把慕大拿下。嗯,就这样。刚刚看见,你手上很脏。”三十六计,走为上。吟儿鞋底抹油。最后一句谎话,根本就没有说服力,胜南明白得很她在说谎,他早就该了解——凤箫吟、是个大骗子。

    胜南停留原地、矗立不动:吟儿摸他的手,如果是一种故意,那到今天为止已经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夔州下围棋,她在黑暗里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第二次是送敌出城,她却是借口找东西,这一次,光线太充足,没有东西好找,她的狡辩,根本不成立。胜南错愕地举起自己干净的左手——发生这一幕,只有两种可能,一,吟儿有“摸手癖”,等同于海逐浪的“赠刀癖”,二,吟儿就是……依赖他林阡……

    回忆起这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吟儿依赖他,就正如他也依赖吟儿一样。吟儿几乎可以出现在他闯荡江湖的每一页上,每一天都是一个纪念日,每一战都是一块里程碑,每一处都是一座难忘之城。在大理初次邂逅,如今环游了南宋,又已经离大理不远,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自己有幸从来都有吟儿陪着……

    吟儿心里,却一直痴痴地记挂着她的未婚丈夫,所以,在云雾山断了洪瀚抒的念头,在建康想爱川宇也没有全心爱,在苍梧自始至终没有接受过越风……是哪个男人,他竟然有那么好的福气,可以霸占吟儿的心却从不给予,身在福中不知福……

    胜南强制自己不要再妄自揣测,改一日,应先问一问沈延等人,吟儿的未婚丈夫究竟是谁。有哪个人,可以配得上他们大家都喜欢的吟儿。

    胜南和吟儿,却始终想不到,庆元四年的最后一月,他们的爱已经开始,却居然可笑地在原地打转。战场无敌,情却可惜。

    忽然一阵冷风袭过,才发现早已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无论是战友,还是敌人,都早就不在身边。胜南顿时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种安宁,这种冷寂。

    不知怎地,竟觉得空虚寂寞,仿佛少了些什么。他林阡,喜欢白昼。

    一瞬间,又想起何慧如的左右使者看着自己的神色,胜南蹙眉,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以他们要如此畏惧,难道真是我饮恨刀太决绝?

    胜南迷惘地提起饮恨刀来,它,近两年,也一直在自己身旁,不断不停地闯荡。为了它,情淡,也因为它,得到了一些,同时失去了另一些……

    那一刻,不知道是自己在看刀,还是刀在看自己,仿佛,有一部分魂魄,还留在刀里,没有出得来……

第261章 试锋刃,气纵横

    第261章 试锋刃,气纵横

    冬风恶,生机薄。

    慕大万万没有料到,距六枭合议不过五日,林美材还没有付诸任何措施对付悍敌,自己便又被对方盟主于魔村不远给逮个正着,因为再没有“十大猛将”可护、又不忍牺牲自己貔貅,慕大只有疯狂逃窜,直到陷入绝境无路可去。慕大没有胆自杀,转过身,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流满面——确切知道自己旗下散兵肯定会被眼前盟主风卷残云般吞并,慕大最关心的不是这些属下该如何处置,而是,自己和貔貅会得到如何下场……

    困兽一头。吟儿在心里暗暗鄙视慕大,从他牺牲他第一个手下来保全他自己的那一天起,吟儿便清楚了他是怎样的为人处世,加上三月来自己不停地围剿、慕大不断地逃跑,吟儿对之早有了最根本认识——此枭可以在敌军压境时忙不迭地弃军而逃,有一次还光着脚连续翻了两座山,有这脚力逃跑,却没有魄力应战,吟儿想笑,三个月功夫,自己倒是集齐了他“十大猛将”,经过连日来谋士说客的循循善诱,有开化者已然投诚,慕大之军,乌合之众,在吟儿征途上根本不堪一击。

    慕大不停地移来移去、寻找逃跑方法,慕大身后的散兵们,于是跟着主子也不断地走来走去,其情其境煞是可笑,可惜,吟儿的盟军,早已将这寂静山林,封堵成了绝魔之路。

    “怎么,你还有地方逃么?”吟儿看见他面色里的绝望凄凉,不给予任何怜悯。

    慕大本就神色慌张,听得这句,一个踉跄,便即跪下吟儿身前:“慕大愿降。”主仆一致,凌乱屈膝,吟儿一瞬间,竟有回归江洋道之感,冷冷一笑:“慕大,欺软怕硬倒是你的强项。”

    “慕大……愿意克制食人之欲……不再……为非作歹……”慕大哭唱,“只盼盟主能留得慕大一命……”

    “卑躬屈膝者,我也不屑杀。你的性命,由黔西官民说了算。带下去!”此枭终是魔门最差,躲闪数月,总算落网,吟儿不免欣慰。

    正看那慕大束手就擒,忽而联盟一骑疾至,语带喘息:“盟主,慕二有援军来救……”

    “那吸血鬼,真是厚脸皮。”吟儿嘲讽着慕二,并严阵以待。吟儿身侧大多是短刀谷红袄寨小秦淮精锐拼接,帮会之中的三足鼎立,论调遣远胜沈家寨,无须多加命令,三军已然做好应敌准备。短刀谷、红袄寨、小秦淮,在她的联盟里并不是三个位置疏远的帮会,而是胜南和她都能具备威信、统一领导的同盟!

    慕大听得慕二有援军至,蓦然有了骨气,忙不迭地挣扎立起,端的是力大无比。骤然间看见慕大睚眦尽裂的恐怖模样,看守兵卒虽不慌乱,却束手无措,眼睁睁看着绳索松裂、下一刻必断无疑,同时慕二援军已由远及近马蹄声激,慕大散兵纷纷异动,企图随着慕大一起逃窜。然则慕大好不容易才运力把绳索冲断,还来不及择路跑开,忽然脑后便是一道掌风直袭,慕大下意识侧身一让,却被那巨影遮挡了所有视线,慌忙抬眼望,只能看到那人下巴胡渣,正巧扫到自己眼睛,同时,手腕一凉,已被对方扣上镣铐。

    赳赳威风、猛若豹螭。此次黔西之拓,也着实把海逐浪的名号在魔门中打响。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慕大拖到吟儿身旁,海逐浪是短刀谷最先令吟儿取信的将军,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胜南的评价:“生性豪爽,不刻意逢迎”。吟儿宁可不信世间其他人的看法,坚决先提携他。果真,数日来长期与他合作作战,这巨人将军令自己见识到了他鏖战的本领,临阵魄力,果然不同凡响。

    也看得出,海逐浪对自己,有着刀王对云烟一样的神情,尤其是作战之时,常常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考虑在最主,这样的拥戴,吟儿清楚,是因为胜南在拥护。联盟如今的一切关系,没有任何不安妥存在。盟王盟主之称,吟儿很喜欢。

    慕大的狼狈、直衬出海逐浪的勇武,那镣铐太坚硬,慕大试图咬开却徒劳,吟儿轻赞:“海将军好身手。”海逐浪笑:“谁让他不老实,本不准备拿出来铐他,这镣铐的钥匙,我还丢在了短刀谷里。”

    “放开我大哥!”慕二率众已达阵前。从人数来讲,慕二可以说自己是来袭击联盟,但从实力看来,慕二只能说,他是来骚扰联盟。慕二偏偏不甘心:在合议过后,他魔门应当否极泰来,不该再受抗金联盟牵绊!

    海逐浪带着嘲讽的笑,立即把慕大放开,但这一放开,却迫得慕大重重摔倒在地上,恰好又跪在吟儿的脚下。

    “大哥!速速站起!”慕二看慕大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站起等于没有站起,心当即坠入低谷,“大哥,若大哥还是专食人肉的魔枭慕大,本应立刻将你身边这女人撕成千份万份、当场吞下,而非跪地求饶!大哥,先吞了她,再杀得这一众敌人,我兄弟联手,为邪后效忠!”

    慕大的眼刷一下扫向吟儿,专食人肉的魔枭慕大,是应该将眼前少女肢解了啮噬,可是,瞪着她盯着她的同时,慕大却得不到任何快感——从前那些被自己吞下的,会在临死前回报给慕大无尽的怖惧悲哀,而眼前少女,没有附加任何表情,只回报给慕大一个简单的疑问,慕大你敢么?

    “慕大你敢么?”凤箫吟悠然问,不像是临危,倒像在胁迫。慕大方被激起的兽性,被她一句话压了回去,慕大在阵前,别无选择地对慕二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见过盟主的剑法,他生吞不了她。

    吟儿冷笑:“吸血鬼,你要不要去大理打听打听?我凤箫吟管辖了点苍山江洋道多少年,与妖兽打过多少交道?哪里会怕谁将自己吞了将自己吃了?”

    “凤箫吟你少猖狂,总有一天,我慕二吸定了你的血!”慕二恶狠狠地说出这一句,话音刚落已策马携大刀出阵。

    海逐浪看他凶神恶煞,明白他现今是满腹的仇恨,首次作战,慕二就遭遇大败,一日之内,先由胜南吴越击溃,再于末路遭逢越风,带出去应战的千百人,回到穴中仅剩**个,显是奇耻大辱,据说后来屡次卧薪尝胆过,可是每次都逃不过胜南的五指山,慕二不渴盼大胜一场才怪。此刻,慕二面对着初次交战的凤箫吟,不知如何的战意十足!无论是他自己装备、胯下战马,抑或是身后部署,皆看得出颇有些雪耻复仇、不胜不返之感。海逐浪深知,这一战,恐怕对方存心要制盟主于死地。

    “看见你恶心的模样,我倒是真想喷鼻血。”吟儿轻松笑笑,已跃上战马,她凤箫吟走天下,靠的一直都是自己这一张嘴。

    海逐浪看吟儿如此迎战,倒是消除了不少担忧,总记得胜南对他海逐浪说过,盟主处事离奇,终究能克敌制胜,胜南在交待他作战事宜时,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他,“无论何时何地敌人是谁,只要盟主出阵迎战,你海逐浪呐喊助威便可,她只要听见,就一定不败。”海逐浪原先半信半疑,后来才发现,胜南没有骗他,凤箫吟最喜欢的,就是联盟的团结,就是联盟的鼓励。海逐浪叹,像吟儿这般为众而战,虽然苦累,又多么开心快活,何尝不可呢。海逐浪毫不犹豫,目送她出战,即刻引领麾下,为盟主助威。

    双骑相错,一触即发。火气尤盛的慕二,用尽力气、不顾一切地挥舞大刀,却只换得吟儿巧力相迎,轻拨千钧。由第一招起始,谁胜谁负已见端倪。慕二神情凝重,愈发有如浴血奋战,吟儿则面色如常,招招式式仿佛摹画行书。局势急往一边斜,慕二狂放大刀,在盟主灵幻剑下、终究显得粗重又笨拙。海逐浪观得兴起,不禁替吟儿兴奋,大声笑道:“山野莽夫,岂可与盟主匹敌?!”

    慕二攻势逐渐被对手奇速击垮,来不及设想补救的后招,对手已然发起攻击,转而打压。初次交手,慕二意想不到她剑法如此灵巧,极速、狠准、同时妙幻,因而不敢怠慢,惟有全力以赴、对海逐浪不予反驳。

    慕二自知山野莽夫,根本不解武学博大精深,只懂*,而眼前对手行剑高强、无懈可击,所有招式,毫无中断、难有拖沓,前延后续、天然衔连,真不知是谁家妙手偶得之。战局早已由她轻易掌控,刀剑相争二十余招,慕二鲜有突破,几乎刀刀被克,战况如何,一目了然。

    海逐浪默数招式,看吟儿一剑挑开慕二大刀直取慕二胸前,那慕二继续不敌这一痛击,慌忙借力提刀,却难以回防要害。那一瞬,许是激动,许是兴奋,海逐浪捏紧了自己手腕,赞叹已冲口而出:好,最后一剑!

    赞叹从口出,眼却猝不及防!陡然之间,寒光急掠,铁制刀后,横生玄色!海逐浪暗叫不好,那慕二提刀横挡是假,从他袖间,出乎意料地忽然窜出一头黑色蝙蝠,直扑上玉剑剑尖,顺着惜音剑直朝吟儿握剑的手去,众将皆惊,慕二此举清清楚楚,吸血不能成功,他也不会放对手生路,黑蝙蝠的袭击,同样是为了咬断对手筋脉,让对手血流不止、死生边缘!那黑蝙蝠身形极小因而躲在了慕二袖间,但其自身之剧毒、吸血之凶猛,岂容小觑!

    传言非虚——魔门之中,最凶残者,未必武功高强,但想要在魔门中覆雨翻云,并无须武功傍身,仅需所赖毒物。墓室三凶的貔貅兽、黑蝙蝠、闪电貂,便皆是最难提防的绝顶高手!

    吟儿情知这黑蝙蝠凶毒,嗜血较慕二更甚,是以一旦入目,未加思索,全神贯注以应劲敌,众人得见那战局之内,二人双马一兽,争战不休,却实在是叹惋那玉剑抢眼,凌厉惊人,雷乱风飞,星流彗扫,危速凌空,所向披靡,久之,竟不觉黑蝙蝠为慕二之物,而是盟主所携!

    海逐浪一时意乱,竟设身处地当了一回那黑蝙蝠,目不转睛顺着那蝙蝠飞舞的轨迹自我代入,海逐浪不由得晕头转向,只叹那蝙蝠太可怜——初时无处可袭,最终无路可退,周遭惟余一剑,时时刻刻威胁!

    剑横徂,意无敌。

    小试锋刃,大气纵横。

    海逐浪缓过神来,不禁一震而醒,盟主的剑法,实是以灵幻来补偿了所有磅礴,数月来随着凤箫吟不停驰骋征伐,教人不得不信服徐辕和林阡的眼光,海逐浪不知不觉已然折服,暗自念叨:这小丫头,不得了啊,这么年轻娇小,却、一剑引得万人呼!

    一剑万人呼!那一剑太幻,幻得蝙蝠深陷迷网难以脱身、竟失去方向停滞于刀剑之间,幻得那慕二空前刀意覆水难收、与剑骤然磕碰别无它法,幻得万钧刀力猛然碎在剑上、活活地将慕二自己的宠兽夹死当中!

    刀剑松,当场死去的黑蝙蝠,可以听得直直落坠叶下之声,片刻尸体已被续落枯叶裹挟,毛色之中略见血迹。慕二被剑风反推得大刀脱手,不一刻已然坠马,方要起身,已败于盟主剑下。身后魔门诸将,皆是面呈惊惶,料不到慕二换了对手、依旧不能取胜。

    “慕二,还不投降!”海逐浪大步带镣铐上前来囚他,慕二怒目圆睁,拒不屈服,海逐浪本想以对付慕大方式来对付他,却看慕二面色始终不改,站立岿然不动,兄弟二人,性格如此相反,海逐浪始料不及。

    “不肯投降?!”海逐浪大怒,要强行将他压倒在地,慕二站直冷笑,不妥协不屈服:“我慕二,平生只跪一人,只为一人效忠。那便是邪后殿下!今日败在你手上,终究不会心服口服!”

    吟儿一怔,立即忆起胜南的嘱咐,轻声询问:“你的意思,莫不是‘忠臣不忠二人’?”

    “正是!”慕二横眉冷对。

    “可惜得很,邪不胜正,不如弃暗投明。”吟儿惜才,知慕二更值得征服。

    “邪不胜正?不如说是弱肉强食!”慕二冷笑,“你抗金联盟要抢我神墓派地盘,凭何要那般无耻、打着正道旗号?”

    吟儿一笑:“说的不错,自古以来武林之内,都是强者自封正道,那又如何?是你魔门无耻在先,我抗金联盟是先得了人心,才有力也有理来抢你地盘!两军交战,从来都该谴责双方,强者弱者,皆应负责!”

    慕二面色一凛,虽然再不说话,却仍未屈服。

    “先押下去再说。”海逐浪看慕二死不降服,稍带惊异,只得先强行将他拿下。

    那慕二援军,自慕二被擒,军心异动,在联盟虎视之下,不消半刻,已蹈慕大覆辙,全军溃败,尽作俘虏。

    收战之余,海逐浪监督俘虏、亲力亲为,时而还喃喃自语,吟儿见到,有些诧异,立即近前去听,不禁笑起来,这巨人将军擒得俘虏之后,一直在侧清点俘虏数量、掂量缴获兵刃,这到也便罢了,偏偏那氛围那手法,吟儿一看就觉得还是个海盗头头在瓜分财宝,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倒是刻意隐藏也藏不掉。

    海逐浪察觉到她笑意,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忙哈哈笑说:“习惯,习惯。盟主不知道啊,要是风鸣涧那家伙在这里,肯定要总结一下作战经验,再和他副将辛苦劳累地归纳胜败原因,然后深入分析、举一反三,最后挑选几个拿出来给后人做战例的,哈哈。”

    吟儿一怔,没有笑,她知道,海逐浪和风鸣涧在夔州的一路不和,归根究底是处事方式相异,并非海逐浪背叛天骄、亲近苏降雪。却也无奈,海逐浪如此爽快脾性,居然与短刀谷多数英雄格格不入。

    那是当然,世道太复杂,简单注定被排斥在外。

第262章 得此盟,垂拱治

    第262章 得此盟,垂拱治

    有如噩梦一场,慕大慕二,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遭逢末路,兄弟俩先后束手就擒,实在是给那六枭与金人的合作计划重重一撼。

    慕二不得不惊诧,何以自己的计划,碰上敌人的计划,每次都会被对方套牢后缚死,结果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感觉如落入了一个难解的局,抗金联盟,像是他魔门落坠的无底洞,越陷越深的同时,敌人的底就越来越摸不清……

    吟儿策马凯旋,心里不知怎地就忆起胜南在夔州和她讲的一句话,他说,要和他下棋,就得遵守他的规则。现如今,无论是魔门还是金南,都可以被他弄于股掌之间。而她,满足的同时,也和他一样在等待,等待联盟有更多的敌人,等待理想有更好的实现。

    海逐浪殿后而行,确保没有一个俘虏逃得了。当看见了那慕大唯唯诺诺、慕二却不服不认,海逐浪于是贴紧了被缚被铐的慕二前行,后来便索性下了马,与他肩并肩地走路,确保他发动不了叛变、规规矩矩地跟着盟主。偶尔慕二想要使眼色耍手段,都被海逐浪在第一时间中断终止,动作眼疾手快,作风也雷厉风行,慕二的手下们得不到慕二的发号施令,显然是有胆子乱也乱不了,而慕大的那一群散兵,根本就连犯乱的胆子都没有。

    常胜不败……吟儿长舒了一口气,擒得了慕大慕二,自己的第一场独立之战便算是大获全胜……想的同时,不免有些松懈,同时,恰好看见越风所率兵马正从路经村落的一条古径上疾行而来,无疑也是得偿所愿已经把慕三拿下了。今天,不仅仅是慕大慕二的末日,有杯羹不会不分给慕三一份,他三兄弟,本该有难同当,一起沦丧。

    吟儿微笑止行,上前去迎越风,怎就见他英气勃发的脸上忽然又换成一种怜惜?也不知是为什么,吟儿并不是很习惯这种怜惜,而更喜欢像胜南那样,见到自己的时候,可以带着些许玩笑的口吻地唤她“盟主”,越风却从来没有称过她盟主,策马上前来,只是带着犹疑的神色注视着她因作战而凌乱的发,再带着些担忧的语气问:“吟儿,莫不是又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了?”涉及这个话题,旁观的海逐浪每次都只能窘迫地笑笑,关于吟儿能否出征这一问,他也清楚,林阡和越风一向抵触。

    众所周知吟儿是孤儿,越风来黔西的第一天,便与众人宣称要把吟儿当妹妹照看、并要在她寻到她未婚丈夫之前保护好她。数月来,众将的确看见了吟儿把越风当成了亲兄长,从来不会逆他的意思,不可能流露出对瀚抒的那些任性和小脾气,越风举手投足倒也的确止于爱抚那一步、比在苍梧山稍有收敛克制,只是表现得还不如吟儿鲜明罢了。像这种时候,海逐浪便可以清晰地看见,越风的眼神里,稍纵即逝一丝不舍,夹杂些隐忍和哀愁。

    不爱的,总比爱的要更善于残忍,爱的人,又一心想要装得和对方一样洒脱。爱至深,又绝口不提,海逐浪暗自叹息,越风真是辛苦。吟儿没有正面回答越风,探头去看他身后风情万种的美貌俘虏,那俘虏虽然被囚,却毫不见沮丧神色,眼如秋水,面若桃花,一抬头就眉目传情,搔首弄姿,才不管吟儿是男是女、是敌是友,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立刻开始勾魂,交替着释放出一切淫逸与放荡,属妖的美艳撩人,飞速地被他大肆铺张……

    吟儿带着点好奇喃喃自语:“哦,‘之骚之娇’,应该便是他了……”

    越风一怔,其他听见的人都笑起来,逐浪边笑边问:“是谁替慕三这样定义了?到挺贴切合适。”

    吟儿疑道:“不是黔西一贯的传说么?哦……原来是胜南自己定义的……”吟儿不禁露出一丝笑来,“就说嘛,那么难听的词,怎么会是黔西民众们缔造的,原来是胜南自创啊……”

    逐浪一愣,摸摸后脑勺:“林兄弟说的话?哈哈,还以为是盟主你自创的。”

    吟儿听得这句,蓦然脸上掠过一抹红,是啊,她在胜南身边这么久,应该也会对胜南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吧……这样的词语,到真是吟儿的风格,而非胜南的。

    “咱们不必再在这里逗留片刻了,还是一并回去把俘虏们交给他来处置。”越风轻声提醒,吟儿才回过神来,海逐浪也心情悠哉,转身继续看守几大俘虏,并准备指引麾下继续前行。

    却没有料得到,也不会来得及——陡然之间,征尘突暗,忽已暝,静也失,动乱生,天地人世如颠倒!

    风沙骤起,万马齐喑,气浪恣汹涌。天昏地暗,霜降尘扬,道转路移,草飞石缺。

    乾坤间再无着眼之处,充斥其中尽是黑云黄雾,叠嶂如山,既迷眼,更窒息!

    只道是误入迷途——忽然抵达的暴风圈,猝不及防选择偷袭,联盟三军首当其冲。瞬即,漫天卷地尽皆风霜沙砾,从各个角度朝着各种方向发起攻势,奔腾冲击、可抵利器,无人可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无人可道从何处来去何处去。白昼蓦然沦为黄昏暗夜,不见适才归途,只有一条死路。

    入迷宫,同时遭逢鬼门关。饶是身经百战的短刀谷、小秦淮、红袄寨诸位兵将,在刀剑戈戟同陈阵前的同时,也不免暗自心惊!

    未设何阵?人人心头都只是这一个疑问,为何这暴风骤雨来得这般迅猛突然,事先没有一丝预兆?!却无暇思虑,那些平铺横行在半空中的锐利风沙,纵使如蝉翼般薄,也会像磐石般坚!

    未设何阵?伸手不见五指的诡谲战场上,还来不及去探查军心可乱,便听见黑暗的末梢传来敌人的讥笑,那笑声,来自于吸血鬼慕二,在空气的尽头,他只剩一道很淡的影子:“早听说盟主是所有敌人的克星,只要盟主站在哪边,胜利一定归属于哪里,也听说过越风与抚今鞭皆是世间命最硬,见人克人,见物克物,岂料到你二人相遇,竟会将对方克死,齐齐陷入我墓室三凶之‘风沙隘’!”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风沙隘?!于黔西交战已有数月,没有谁曾经听说过什么“风沙隘”……

    唯一的可能,这“风沙隘”是墓室三凶深藏的看家本事。吟儿仔细回想:从前擒拿墓室三凶,是“分而歼之、各个击破”的策略,从来没有一并俘获过,所以大家也就不会有缘得见“风沙隘”,可是,谁也预见不了,一旦他兄弟三个被一起俘获,便会合力运用这“风沙隘”脱险逃生,甚至反败为胜……

    人算不如天算——多擒了一个敌人,反而将胜局改写!

    吟儿一边挥剑斩尘,一边开始懂了——这风沙,一定是墓室三凶合力念咒造成的,也真是坏在吟儿和越风凑巧在半途相遇,如果吟儿和越风各自擒得俘虏回营,三凶合力念咒这情景,根本不可能得以在行军中途实现。想到这里,吟儿不由得暗叹,难道真是相克……

    风沙隘中,形势凶急,尘沙不断,穿行不息。却教吟儿欣慰的是,麾下军心非但不乱,还愈发凝聚,早便在霜风中杀出条条晴明之径,把这险隘的浑浊层层冲洗刷净。少顷,那飞沙走石、鼓声大噪的幻境略有减缓,换作先前见到的古旧村庄、曲径通幽。黔西边荒的这片风景,本该是从水墨中走出的世界,虽萧条,也安谧,却不知何故,要被魔门的暴戾搅和,沦为淤泥。联盟的以暴制暴,虽然将这团泥淖净化了不少,但似乎还是有些顽固的还想粘滞在画上、不肯脱落,便如这墓室三凶的风沙隘,许久,迟迟不愿撤退。

    混乱中,又有数道强风齐齐打来,力道皆劲猛,令吟儿一时难辨轻重缓急。眼见她又成众矢之的无法脱身,越风即刻飞身上前,一鞭疾去,金光掠处,云销雾弭,吟儿适才无法兼顾的几个方向,没有一处不被斥退。其实又岂止那单独几个方向?吟儿身边数丈,一时已再无任何风沙敢侵犯!

    鞭剑相克?越风站在吟儿的右边,忽然按住她握着剑的手,一点点地往下轻压,他似乎也被方才慕二相克之说撼动,低声说,不带什么责怨,到有些自豪和贴心安慰:“吟儿,的的确确是我的克星。”吟儿不禁一愣,笑道:“忘恩负义,何时克过你?”

    克过他吧……苍梧的孔望与花果,回忆臻美也清新。越风明白,自己逾越不了这一步,然而尽管身处凶险战场,还是想对吟儿说心里话,其实不想做兄妹,不想又妥协又虚伪,现如今的他,就算成就再多功绩再高,也依旧觉得他还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宁教世人同时追杀他征讨他,只要其中有吟儿一个就够。是啊吟儿,虽然因为你我有了更好的明天,可也许你就真的一直克着我了……

    可是,苍梧的故事早已经结束,现如今吟儿要征讨的,是黔西魔门,吟儿不了解越风的哀愁,此时正投入地对慕二激将:“吸血鬼,人都说你是死不屈膝的牛脾气,林阡称你有孟获之倔之蛮,今日一见,不过如此,顽固愚忠,又厚颜无耻!”

    慕二依旧冷笑:“随便你们怎么形容,我慕二绝不认输!绝不投降!”众部下齐声高呼,士气鼓舞,军心如铁,不辱其主。强制镇压,果然无效,拿下慕二半个时辰,一直没有驯服得了他。即使被擒,还说作乱就作乱,不留余地。吟儿面色一凛,已觉棘手:难怪胜南要屡擒屡放,果然就没有任何软硬方法……

    越风听得这“绝不认输”出口,立刻挥鞭,积风寒骨:“不认输,也不是你能不认就不认的!”

    吟儿要驯服谁,他越风自然要逼迫谁屈服,就算那是天皇老子,就算比登天还难!他越风从来没有败给谁过,就算是林阡的饮恨刀在对面,他也从来退让半刻!

    乍见金鞭破云翳,交睫已攒万径风!

    鞭舒啸,风卷云,神威有千重。

    便由这第一鞭的激越激励,联盟兵将无不骁勇奋战、愈加争先恐后,驱云逐雾,齐心共济,游刃有余。

    吟儿的惜音剑,却一直被越风轻轻压制在他抚今鞭下,吟儿没有像适才那样“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无须多虑,联盟是必胜无疑……

    也许,是因为麾下们太勇猛太强悍?她不动弹,也坐享其成……

    眼前霜雾早已破损,墓室三凶试图补救竟束手无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风沙隘越卷积越无力。当是时,慕二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无奈,谁教他慕二竟出现在联盟最辉煌的时代,出现在这一时代的敌人,都毫无争议地要被联盟击垮击败……

    此刻,割着自己面庞的还是冷风,虽然凛冽如刀,却是制胜之要,吟儿不禁慨叹:哪里是沈依然得单行卢潇而垂拱治啊,明明是我凤箫吟,得联盟诸将而垂拱治……

    尘沙岂敢惹正道,纷纷遁散惧扶摇。

    肆虐风沙,熄灭只在瞬间。

    动乱骤然已止歇,墓室三凶所有俘虏,没有一个能够趁乱跑掉。这风沙隘,只能说是凯旋路上再小不过的插曲,都不能称得上是变故。

    吟儿看大局已定,略带疑虑地看向越风,轻声问:“为何适才要阻止我握剑宣战?难道是被他相克之言吓怕了,你挥鞭我就不能握剑?”于情于理,吟儿尚不明白,适才越风为何要压制着自己,尽管自己不出手也足够得胜,也不该阻止她动武……唯一的可能,就是越风信了这相克之说。

    越风一愣,轻声道:“当然不是,只是不想看见你握锋刃杀敌人的样子。”一时动情,才不管情境如何,想说就说:“有我越风的地方,就尽量避免你握锋刃。在我心里,你是吟儿,不是盟主。”他固执地说她是吟儿,所以他历经的战场,永远都是苍梧。

    吟儿心一凉,却不忍心辩驳他,其实想对他讲,越风你认识的那个凤箫吟,只是因为对联盟失望而暂时逃避江湖的凤箫吟,不是真正的她,那些忧郁和感伤,从来不属于她……

    海逐浪看紧了墓室三凶,不敢再像适才那般有任何的懈怠,绷紧了神经,万一再发生个什么风沙隘,他海逐浪担待不起,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吩咐下去:“谁有迷幻药,先弄点上来把他们三个迷晕!”

    吟儿和越风均愕然,吟儿笑道:“不需要这样啊海将军,他再想捣乱,顶多耽搁我们回去的时间,自取其辱的也是他们罢了。吸血鬼,你说是吗?”

    慕二哼了一声,将头一偏仍不言语,适才一战,联盟实力一目了然。

    海逐浪却矫枉过正,有些紧张:“盟主,适才我是有些懈怠了,才没有注意他三人有交流,还念咒造出这风沙隘。”

    吟儿一怔,也看出他的确有些自责紧张,一笑而慰:“我到宁愿相信,不是海将军失职,而是我与越副帮主相克。”

    海逐浪点点头,狠狠地盯准了墓室三凶:“放心盟主,我定会看好他几个,不容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半件!”

    魔门臣服之际,慕二却看准了海逐浪的过分紧张,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海逐浪万万料不到,前半刻他的懈怠给了慕二可趁之机,后半刻,慕二竟然能够利用他的紧张——恰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慕二忽然身影一侧,虽然双手被缚,但他慕二仍有余力将身旁亲兵撞出老远,那亲兵先是始料不及,忽然像明白了什么,爬起身来立即往林的那一端逃逸。这变故,明明是对联盟的藐视,不知慕二又要通过这逃兵搞出什么名堂。

    海逐浪大怒,伸手扣紧了慕二的后心就将他重重摔在地上,不由分说,提起掩月刀来,立刻跃马而上,追逐那并未逃远的亲兵,以防万一。

    停坐马上,吟儿疑惑地望着海逐浪剿敌背影,不祥之感袭上心头:慕二在大势已去之际,为何宁愿牺牲自己、将一个亲兵撞走?难道这个亲兵真有如此重要,可以扭转胜负?

    黔西野间萧条的森林,瞬即蒙上一层肃杀。

第263章 鞭舒啸,风卷云

    第263章 鞭舒啸,风卷云

    吟儿注视着海逐浪逐敌的背影远去,耳畔忽然闪过胜南嘱咐的一句话——

    “你要尽量小心,抓不住敌人无所谓,生疏的地方切勿乱进,以防横生枝节。除此之外,便没有特别要关照的。”

    胜南关照过的,她曾特别记牢的话。尽量小心,切勿乱进。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却是对付并不强悍的敌人最要记住的,当敌人无可畏惧的时候,要最意识到敌人拥有的天时地利。

    那么,海逐浪现在的追逐,其实是被无关紧要的诱饵请进了瓮……

    吟儿一惊,来不及阻拦,却见海逐浪蓦然消失在视线之中,盛气凌人地上前、势如破竹地消失!

    沼泽,拖曳着一条性命吞噬之时,不会在意那是个英雄还是个小人,也才不管那人多威猛或多弱小,逢人就吃,何况是黔西魔村的沼泽地!刹那,可以清楚地听见海逐浪诧异且掩饰不住恐惧的惊叫,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他已经陷落的战马和腿脚到底遭遇了什么,从他稍显痛苦的面色中,隐约可以觉察他已经受了伤。

    紧随海逐浪的十几位兵士,见此变故,刚欲救援,忽然也齐齐遭遇一致状况,魔村周边的沼泽荒地,蓦然有如沉睡中惊醒,不必开启,已然开始像扩散般伸展,危险远远超过了风沙隘,吟儿与越风处变不惊、安排其余诸将退后并重返主道之上。便即此时,慕大似是也得到了慕二命令一般,见机而逃,疯也似地一声咆哮直朝着沼泽里正自下陷的海逐浪飞撞了过去,似是要冲击他,似是要吃了他,海逐浪掩月刀已然难以提起,此情此景,再不救援,海逐浪必死无疑!危急之际,吟儿不假思索,一剑极速投掷而去,又急又准,几乎穿透慕大肩胛将他钉落地上,慕大当场晕厥,血流如河。

    众将来不及喘息,却见玉剑刚刚凌空袭去克敌制胜,谁料半空忽然横出一白色巨物,蓦地从另一个方向反袭吟儿!那庞然大物从俘虏群中突袭而来,饶是越风和吟儿都没有任何防备,吟儿更是被那巨兽径直从马上扑倒,摔出好远,吟儿坠地之后,不禁大惊失色,剑已离手,不能攻守,四围皆是沼泽,更难以躲让。

    吟儿不及再想,眼前大物,与慕大身形相仿,没有慕大之蠢,只有一种透骨的凶悍,从它的眼睛和血盆大口里凸显出来,这会飞能撞的白熊,拥有龙头、马身、麟脚,拥有因为护主而表现出的无上凶恶,那只有一种可能,是貔貅,是属于魔枭慕大的貔貅……

    好一个慕二!吟儿有如身处孤岛、四周皆是洪荒,不由得暗叫不好:慕大突然上前去杀海逐浪,明显是慕二故意怂恿的,明显是引人杀慕大,再引貔貅为主报仇!

    继海逐浪之后,盟主也遭生死劫,然则,联盟有谁敢动?谁动,谁便必陷沼泽!

    没有谁可能理喻得了凶徒,更何况吟儿身边那个是兽!那貔貅,突眼中有犀利的敌意,獠牙上是尖锐的杀气。众人齐声惊呼之际,貔貅已然咬上了吟儿的腰……

    貔貅那样紧附着吟儿,叫谁也没有把握援救,若以箭矢或暗器攻袭,会不会有貔貅不死、反害盟主的万一?即使能控箭准确无误地射中貔貅,会不会更激得它在临死之际怒杀盟主!?

    远距相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保证吟儿安妥,要想对武器操纵自如、并在瞬间对貔貅进行连续攻击确保其猝死无疑,便非得近距插手不可!

    鞭在手,长莫及,只差毫厘,却够不着,无法替吟儿杀死貔貅,越风显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吟儿涉险却无动于衷,立即决心上前去,却好像是天意为之,他刚移开不到半步,已是足够小心翼翼,竟仍是脚底一滑,看出那也是一片沼泽,饶是越风身手矫捷,也差点没有逃得开失足深陷。看主将被困,盟军即刻遣出大胆者也想上前搭救,可是,慕二脸上的冷笑表情,告诉抗金联盟,若没有破阵之术,单靠胆大或侥幸,能破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吟儿明白得很,慕二深知他自己逃不掉,便一定要拖着联盟的后腿,能挽回一点威信都在所不惜,这沼泽,是慕二借了诸葛魔村一用,效果立竿见影,如果联盟一定要上前来救下海逐浪和她凤箫吟,结果,很可能是接二连三地沦陷此地,全军覆没于沼泽荒!

    当然不可能那么傻,吟儿在那一刻,冒死发号施令:“重新退后!不准来救!”

    重新退后,不准来救?越风猛然间有些感触,这一个,真是他一度忧郁彷徨的吟儿吗……

    “退后。”越风镇定地点头,趁着大军没有深陷,应该先稳住主道上的所有兵将不乱,再想方设法来挽救这横生的枝节。

    一众麾下,全然屏气凝息,退后之后不再动弹,等候下一道命令。

    越风冷静地看向吟儿,她已经在很努力地不做过多的动弹,很努力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惧怕和伤楚,可是越风又怎舍得她在危难关头?她身边的貔貅,尽管还没有下杀手,可是时时刻刻都会立刻咬下去,深一寸吟儿便伤得不轻……

    这貔貅,不仅威胁吟儿性命,还强行牵制着她行动,使得她一时半刻,也根本无法用她轻功飞出险关。

    其实还有方法——吟儿出不来,那他便过去。然而,吟儿的身边,也许还有落足之地,但更有可能,到处都是沼泽……

    每条路都那样艰难,可是,如果飞身跃到吟儿身边能立刻解救她性命,纵使那周围全是沼泽又何妨?想的同时,越风已有此意……

    “越风,若你孤注一掷也没有救下我,反而连你都陷落沼泽,那这群俘虏和这支队伍,该由谁领回去。”吟儿忽然正色说,“这沼泽很蹊跷,是迷阵,不能有丝毫大意!”

    越风注视着她的神色,蓦地一怔,这神色,为何像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人,林阡。

    这一战,虽然林阡没有在场,阡的威力,却可以时时刻刻呈现在吟儿的脸上,已经不止这一个瞬间了,仔细回想,其实渗透在每个瞬间,每个细节里……

    越风点头答应她,答应这个有着林阡神色的吟儿:林阡啊林阡,你联盟屡战屡捷,为何总害得我吟儿多灾多难……

    “你过不去,她也不可能出得来!”慕二讥讽的口吻,“要不要试一试?看看是盟主命大还是貔貅命大?”

    越风握鞭的手越攥越紧,要保证貔貅必死,吟儿无伤,越风心里不是没有担心惧怕,当初,在开拓淮南的战场上,他何时有过这样的牵挂……

    慕二冷笑:“怎么样越副帮主,现今的你,还能有你打败我时候的威风留存么?!也罢,你要是肯跪下来乞求我这个败军之将,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她,不让她来陪葬。”慕二果然不是可以理喻的敌人,屡擒得屡施恩,却从来都被他以怨报德。

    “你闭嘴!你既已自知是败军之将,还有什么资格言语!”吟儿自是不会允许再有谁来伤害越风尊严,此时见慕二效仿张潮,不由得大怒,才不管貔貅对自己命有什么威胁,使劲地对越风摇头示意——是,她凤箫吟是曾经赞叹过越风那一跪,可是,吟儿这一生,不希望越风为自己屈膝一次!就当是她欠他的情。

    越风尽量地克制着对吟儿的怜爱,回应给慕二的是无穷的冷淡:“慕二,难道不知我越风向来为刀俎,久不为鱼肉?!”

    慕二面色一僵,滞立原处:“越副帮主,那也就只能克死这位盟主、眼睁睁看着她被貔貅生吞活剥了!”

    越风冷淡相看,暗暗思忖:有什么兵器可为我操纵自如,既长,也锋利?手上的抚今鞭,缺的只是长度,而又有什么兵器,可以弥补抚今的短缺,又不失抚今的锋利?视线当中,这样的兵器,并不是没有……

    众人再次疾呼,骤然间貔貅挑中了吟儿脖颈,已然再度发起攻势,吟儿继续闪身一让,貔貅一斜,獠牙已贴上吟儿后颈,当此时,吟儿前有泥潭,后有貔貅,前后夹击,大难临头。死里求生,吟儿闭上眼睛,牵动内力来杀,只等着貔貅咬下的那一刹那,拼死震裂它。

    “便叫你看看,我越风和她凤箫吟如何不相克,反相助。”越风冷冷说,话音刚落,却见他抚今鞭一鞭笔直削去,却没有对准慕二,也没有指向貔貅,而是朝着慕大倒下的方向——慕二惊得合不拢嘴,便看着抚今鞭鞭身瞬即缠绕住还插在慕大肩上的惜音剑,来不及眨眼,鞭之巨力已将剑拔出无误,刹时,惜音剑已被越风牢牢控制于鞭身之中,未停留片刻便换了方向,鞭剑相绕,瞬即增了长度,直袭貔貅,方向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抚今之激、惜音之利,只需两三次来回急锯,就足以伤得那貔貅体无完肤,怎可能不当场败死!

    那距离,不知越风是怎样一眼量了出来,在旁人眼里,也许慕大和凤箫吟与他越风靠得差不多远,可是,越风鞭长莫及只半点就可以触及凤箫吟,却正好能够到慕大肩上直立的惜音剑,也真是吟儿命不该绝,这半点的距离,都已经替她赢得了生机!

    慕二惊见越风以鞭系剑强杀貔貅,深知阴谋又错,不禁又是惊愕又是挫败,愕然站立,别无他法。

    不仅吟儿毫发不损,那海逐浪虽然一直被沼泽往下拖曳,却也沉着不乱,渐渐有停稳趋势,海逐浪为安军心,竟然还言笑道:“个子太高,已经踩到了底。”

    吟儿亦一笑,骄傲地看向慕二:“对不起吸血鬼,我凤箫吟你是杀不掉了。差点赔了自己哥哥性命,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么?!”慕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牺牲慕大来引貔貅,在他看来也是过分,只是,情势所逼、非用不可。

    纵然吟儿脱险,却仍旧在泥潭包围下没有立刻出来,越风有些担忧,隔着重重险障,轻声问她:“你可有事?”

    “没什么,只是一时半会无法从这里直接飞回你那边,也许歇会儿恢复了便好。”吟儿微笑,刚刚对付貔貅,实在是牵动了不少内力,才有幸保全了性命。

    吟儿不禁又回想适才抚今鞭瞬间连换数向、运力控剑毙敌的情景,那整个过程的连贯智勇、鞭剑相缠之后的急准稳衡,令吟儿心不禁为之激荡:“抚今鞭,果然见人克人,见物克物,见阵克阵。”

    “说过要保护好你,不可能睁眼任你涉险。”越风长舒一口气来,也生硬一笑,“没有闪失就好。”

    小秦淮诸位皆是一愣,不苟言笑的越副帮主,竟然也会笑?虽然,笑得有点不大自然。

    “慕二,你还有什么招?不如在林阡来之前先耍出来再给我凤箫吟再试试?!”吟儿冷冷问慕二。

    慕二一震,他脸上明显的神色变化,吟儿看得懂。胜南的威慑,果然和别人的都不大一样。因为别人会让慕二惨败却不服,他却让慕二痛败还反思。

    可能是因为作战作风很相像?慕二的死不认输,胜南有过,所以胜南更容易击溃他心里的重重防线,直达最里面?

    吟儿却终究没有全然脱险,正努力调匀气息,准备恢复体力运轻功飞出去,忽然脚上一阵剧痛,这一下,是更不可能轻松地飞跃回去了……吟儿不动声色,明白这里又来了一个敌人……

    如果有一日在黔西遇见分门别类的奇毒异兽,那一定是因为遇见了一个人——何慧如。联盟谁都知道,何慧如降临之前,会有极大的排场,最初光临的几大毒物,最出名的当属“五毒障”,五毒,传说中是青蛇、蜈蚣、蜘蛛、蝎子、蟾蜍,吟儿的脚上,就是刚刚那一瞬被何慧如的蜈蚣光顾。

    运气真不错,六枭得遇其五,经历了墓室三凶的“风沙隘”,误入了诸葛其谁的“沼泽荒”,还没有走出这迷阵,就明白,何慧如的“五毒障”不远了,只要风一起,什么样的飞禽走兽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胜南曾经告诉过她一句话,“遇见何慧如,等于遇见黔滇所有奇毒异兽。”

    “何教主,何以还不起风?”吟儿听出何慧如已至,不怕死地笑问。之所以不怕死,也是因为自己知道她的答案——何慧如来了却不露面不出马,也是因为她五毒教畏惧的人也到了。

    他来了。

    吟儿从来就不觉得自己不安全。

    当越风在自己的右面,林阡在自己的左边。

第264章 黔天堑,蜀咽喉

    第264章 黔天堑,蜀咽喉

    旧战已罢,换新人登场。

    双方突至的援军,几乎同时从各自正后方攻入战局,瞬即将适才僵局中的兵将取代覆盖。

    魔门先驱,是群体毒兽,由气势来交代立场,来源于黔滇异族的各个角落;

    联盟之首,是无数金针,用实力来说明态度,出自于山东泰安的一位高手!

    那数不尽的各类毒物算得了什么?在他吴越摧枯拉朽的覆骨金针下,全然停滞当场,有如凝固冻僵,来不及再进攻,或死或伤。覆骨金针,名不虚传,老练洒落,形如桥梁,卧波而长,不云即龙,刹时宛若飓风,铺天盖地,此起彼伏,哪一针不是迅雷之势、摇曳之态!

    千山失色万水暗,浮光一痕如展翼。后续人群再难吸引视线,仅余一道金色流光倾泻而出,源头被吴将军笼罩在手心里。

    吟儿站在原地无力动弹,微笑自若静看风云——

    片刻,敌军已是兵慌、马乱、锋镝缺、倚仗死,便见吴越到来不久,已急速逼得何慧如五毒障局部败亡。五毒教后续兵马,虽说之中不乏能人异士,却因吴越先发制人而撼,未敢有大作为。难怪胜南从来喜欢任用他吴越,无论他还是他旗下人马,都当之无愧是红袄寨首屈一指!

    这交战,实力太悬殊,一方常胜不败,一方还处是否投降的考虑当中。如此一役,不闻鼓声震天,不容骁骑十万,不见尸骨堆叠,不觉遮日蔽月,却任谁都明白,即使对方拥有骁骑十万,能击鼓动天,仍逃不了一场日月无光之战,仍只得到战死败北的下场!

    当联盟开始压倒性地胜利,慕二却没有任何张惶。最后一个赌注,仍然是沼泽荒。那中央,凤箫吟和海逐浪仍旧不能动弹,海逐浪较凤箫吟尤险,刚赢得半刻喘息、又有陷落趋势,慕二嘴角一丝冥顽的笑:抗金联盟,你们怕是不会清楚,这沼泽荒,只要待得太久,就会异变,生出幻象,他二人,怕是要在你们察觉之前,被幻境折磨致死了……

    沼泽荒与五毒障的重重阵法,一旦静动相加,威力非比寻常,慕二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在迷阵中央一久,吟儿非但恢复不了体力,不知怎地还越站越腿软,方一抬头已然眼花,竟是前所未有的虚脱困倦,头重脚轻。忽然间,只见沼泽地被一片苍郁披覆,换成一条坦途,路的末尾就是越风所在,他正在和魔人交手,却没有移动一步,是在给自己一个指引,等自己安全地跃到他身边去……只要通过这条坦途,就不需耗费体力、直接从阵中穿出去……吟儿方要移步,蓦然一惊,不,这一定是假象!这迷阵之中,怎么可能出现坦途!告诉自己“这是假象”的同时,脑中却有些浑噩,竟有另一个声音充斥心间:“这不是假象,机不可失,快快出去……”

    忽真忽幻,吟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早已失去了判断能力,意识到的同时,又开始往迷糊状态去,有一种力量,牢牢控制着自己心智,拉扯着自己精神,醒不过来,所以思绪越来越沉重,连心口都被压得麻痹……

    一颤抖,好像有什么正在舔舐自己的手背,风一吹火辣辣地凉,一回神,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一火窟,已白热到极致,脚下早就被烧成一片通红干裂,再不走,显然是葬身火海的命。吟儿故作镇定、闭上眼睛再睁开,上下左右都是血光激晃、东南西北全然火星乱溅……

    明明有些火星已经从背上穿射过来又直贯胸前而出,可是全身只有一丝灼热,没有半点受伤,吟儿不禁茫然,一时有些恍惚:到底是真是假……为何火可以穿透我而不伤我,到底我是幻象,还是火是幻象……

    吟儿在犹疑的同时,彻底思维混乱,不能自控地开始走动,却在刹那,听到似是九霄云外的一个声音——

    “吟儿,先站着,不要动。”就像是充斥着厚重烟雾的黄昏,忽然有一盏灯冲散了云翳,那不是越风担忧怜爱的表情,那是吟儿宁可置身幻境也要听见的声音……

    话音未落,那一骑已独自攻破沼泽荒。

    慕二收敛了笑容,面色灰白。

    他还是来了,虽然只携带了长刀,便已如入无阵之境……

    什么五毒障,什么沼泽荒,根本就像是由那人所设一样,根本没有丝毫迷幻可言,破阵方法,片刻已暴露在他行马路线之下。

    魔门精心构造的静动双阵,骤即已是残缺不堪,破绽百出,任凭他由北破阵,刀之所向,无人拦挡,即刻,海逐浪已被他提上战马,端的是力道无穷,气魄无双。奇也奇在,他经行的路线,原先不是没有敌人挡道,却在他经行的同时,所有敌人都自动自觉地退避闪让!

    是啊,要拦他右手救人,就必须接他左手的刀,可是,凭谁敢接那一刀?!

    只得眼睁睁看他强行从沼泽中夺回海逐浪性命,一众魔人,竟好像是同一个念头:怎能挡盟王的路……

    一晃眼,这一骑又再度入局破阵,所救自然是凤箫吟。慕二却有些不解,何以他林阡能懂破阵之术,哪有人武功高强能征善战,同时又什么都精通的?慕二迷惑着,自是没有看见,船王玉门关在林阡身后对战局的一番指教。世上本没有全知全能,只需知人善用,人之才尽皆我之才。覆骨金针是吴越的,惜音剑是吟儿的,但吴越和吟儿,已经归顺了胜南快二十年。也就如抚今鞭、掩月刀、九分天下或云雾山排名,虽然没有明言,却无不以他为核心,也就如墓室三凶、五毒教,纵然此刻顽固不化,终有一天,敌人要变手下!

    到此时,林凤二人眼里心里,除了彼此,其余人哪里还容得下。

    怎料想,难忘之处是战场。

    胜南冷静勒马,船王告诉他的话果然不假,吟儿并不比海逐浪易救——海逐浪身陷沼泽,但周围足够走马行人,而吟儿虽然没有失足,她的四周,能落足之处已经很小,吟儿自己都未必站得了,若是救下她,势必要在救下她的那一刻一起沦陷。如果可以,倒是能像貔貅那样,依附在吟儿的身上……

    胜南蹙眉,这念头真龌龊……我到底在想什么鬼计……

    骤然,却看见吟儿脸上私藏的痛楚之色,知道这丫头一定又是哪里受了伤却不讲,难怪她连越风站的那一块都飞不过去,还狡辩是没有恢复体力,明明是受了伤,明明差点被幻境害死……胜南不禁大怒,这种关头,他还何必管冒犯不冒犯暧昧不暧昧,不假思索立即弃马,加速破阵离她已经越来越近,一有近路立刻先抄,拦路之物,孤木必斫,荆棘必斩,巨石必挑,为了她,可以把一切障碍夷为平地,一切死路拓为通途!待到离吟儿只有几步之遥,救她的办法可能有很多,最快的只有一个,胜南立即厉声道:“吟儿,把位置让给我!”

    吟儿本是正色接受他发号施令的,他每说一个字,她还是像以往那样,集中精力逐字记牢,可是,他说完,吟儿又念了一遍:没明白……什么叫把位置让给他?把位置让给他,那她站哪里?不给她位置站啊?她好歹是盟主啊……

    吟儿根本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也来不及明白,却看他势不可挡,嗖一下从他站的位置消失,猝然往自己横冲直撞过来……

    史上最强的一个力量,不由分说向自己身上疾扑过来,吟儿大惊失色,本能地后退一步,可是他哪里容她后退失足,半步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猛地伸手一揽将她裹挟在他怀里,吟儿才知道,把位置让给他,是让她离开地面到他怀里去,难怪要说得那么隐讳,一瞬间,吟儿的脸开始燃烧,原来是这样啊,两个人站一个人的位置……真想谢谢诸葛其谁和何慧如……

    下一刻,无须多加考虑,便闭着眼睛,被他束缚在怀里,再睁开眼,危险就一定过去了……吟儿在他面前,掩藏不住被蜈蚣咬伤的实情,不知怎地,并未觉得有平常毒药那般难受,却是全身酥软无力,一旦松弛,立刻失去力气,不知那何慧如到底给蜈蚣喂了什么毒……

    恰在此刻,不知何处凑巧射来一支流矢,力道方向吟儿听得出,直冲着她后心,也先冲着胜南右臂,他是发现了她全身无力,所以腾出手来紧紧抱着她吧?吟儿知道,这时候她没有力气提得上来,所以,和他胸膛越贴越紧,是因为他越揽越紧的缘故,吟儿接下来连听觉都丧失,只听见他强烈的心跳声,不禁也笑着叹气,为自己,也为这支流矢——这支流矢真可怜,冲着饮恨刀自找死路……

    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可以独自拥有我未婚丈夫的一瞬,竟然可以在他温热的怀里,听得到他熟悉的呼吸,他是因为我惜音剑,在挥舞饮恨刀……

    可是,吟儿没有看见胜南的表情,许久没有与他沟通过他的表情,也没有发现他的气势变了,磅礴不减,锐气有增,霸气亦具,王气逼人,然则,战局内外皆被慑服的同时,没有人深入地去发觉,他的刀比以往好像少了些什么……

    胜南,每次在操控饮恨刀之后回忆当时的自己,竟是空白一片,印象越来越浅,以至于,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么,一味地要捍卫,要保护,要征服,要讨伐,要战斗,当真的已经心无杂念!

    因此,庆元四年七月以后,阡的征途上,再没有可以势均力敌的敌人。来袭者,必败。

    当魔门里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传说盟主的绝妙剑法,当魔门说“联盟有一吴一越,闻吴越者吓破胆,闻越风者心骤寒”,当魔门称海逐浪有赳赳威风、司马慕容不让须眉,魔门已经先行替联盟给他林阡封王,魔门不是浮夸也不屑于浮夸,魔门比抗金联盟更清楚,无论是出谋划策也好,作战挥刀也罢,他林阡都当之无愧是联盟的天堑,全军的咽喉!将来,黔西谁敢乱,全蜀皆折服!

    其实,慕二早该料到,只要此人降临,自己的一切筹码都算不上筹码。此刻便见他带着盟主策马出阵,所行之处魔人盟军左右列队,不似交战反倒像在演练,一时连慕二也迷惘,到底是谁给谁设了迷阵?为何连他也觉得,林阡与凤箫吟,不似脱险归来,而是亲临阅兵……

    “何教主,不见已有两日。”胜南抱着吟儿下马,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以为那是个自然而然可以忽略的动作。

    沙场暗处,尚比吟儿还要娇小的空谷幽兰何慧如,依旧不带颦笑,却看得出面色苍白:“盟王脚下是沼泽,身旁有毒障,却这般来去自如,慧如佩服。”吟儿只一眼,就看出她脸上也有对阡的敬畏,阡刚刚挥刀的过程,吟儿在他怀里没有看见,饶是如此,吟儿也可以从他的怀抱里觉察出他气势有多凶猛,难怪做他的敌人都要害怕,幸好吟儿不是他的敌人。

    “上次与你五毒教明言,会限三日时间给你们考虑,何教主今日这般举措,可知有失妥当?”阡就在吟儿身后,对何慧如这样讲,何慧如看着阡的表情,已经逐步软化,像一个小女孩在面对自己严父一样,看她温驯的模样,吟儿就知道,何慧如经此一役,投降已成定局,于是轻声帮他劝降:“降者不杀!我抗金联盟可以保证,不会干预五毒教内事,只望魔门恢复以往宁静,不祸害别家安稳、不牵绊联盟利益、不擅与金人合作!”当众劝降,因为开化的显然听得懂,未开化的,又显然跟着开化的。

    不消片刻,不止五毒教大半军心动摇,便连墓室三凶的一众麾下,也全慑于盟王之威、动于盟主之言,慕二看大势已去,怒斥向不言不语的何慧如:“慧如!若是认了输,你一世都抬不了头!”

    “何教主,五毒教是你说了算,何去何从,早该自己掂量,不必管他人说法。”吟儿说,“与弱者平辈,不如对强者认输!”

    胜南微微笑,没有越俎代庖插一句话。此刻,谁都看见盟主正在恩威兼施收服魔门,只有胜南一个知道,她到此时还是全身无力,靠着他才能勉强站稳,胜南要是不清楚这一点也就不会抱着她下马。也就是在她缔造她功业的同时,胜南在她的身后站着,没有做多余的一个动作,一直给她依靠着,做一次她的靠山。就当,是他和她的小秘密,维护她凤箫吟最在乎的面子,由始至终……

    “慧如,你当真要背叛邪后?!”慕二大惊失色,却已经被海逐浪吴越合力制止,不能动弹。

    何慧如黯然垂眸,低声回答:“慧如害怕邪后……可是,更怕盟王。”

    慕二面色先阴后晴再转阴:“想不到只是一双饮恨刀,就会令你何慧如先行叛变!看不出,你表面清冷孤高,骨子里也是懦弱胆怯!”

    慕二没有说完,声音已越来越小,胜南听得这句,暗暗叹了口气:“他们都以为何慧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她是个一出生便被自己的不一般祸害的孤僻女孩……”吟儿点点头,也神色黯然:“听说她一出生便带着制服毒兽的能力,可是,谁喜欢到哪里都被一群毒兽逢迎呢?”胜南一笑:“其实,吟儿你当初也一定不喜欢在江洋道被人那般逢迎。却没有办法,最腻烦的东西,也许是别人命中追求的事情。”

    交谈之中,已尽皆默契,仿佛回到了江洋道上初遇的时候,当年为了玉泽而拼死去点苍,又哪里料到会爱上这个花了好久才爱上并且其实爱得很深的吟儿……回忆起来,胜南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吟儿了,不记得了,她早已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

    一回神,发现所有人都还在为了战事忙碌,只有盟主盟王两个悠闲交谈好没有责任心。胜南暗笑,正欲将吟儿扶上她战马,却忽然见到越风带着关心神色上前来看吟儿,胜南一怔,那一刻,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离开吟儿身旁。

    “谢谢你救吟儿。”忽然传来越风一句话,胜南没有接受,没觉得越风应该谢谢他,救吟儿,是自己分内之事,吟儿不是他越风一个人的,吟儿也是自己的。

    越风看见吟儿毫发无损、唯有衣衫被貔貅咬碎不少,立刻脱了披风给吟儿披上。吟儿已经变了,越风他看出,吟儿不是被逼着做盟主的,吟儿喜欢盟主的位置,既然盟主要扫天下,所以越风当着联盟的面、对吟儿说:“愿助你,扫天下。”

    但越风说的时候,明显也是看着盟主身后的胜南所说,越风虽然情绪不外露,但就这一句,证明抚今鞭的确服从饮恨刀。

    功业,向来由阡来拓宽,众将一并拔高。

    已经是不必多言的事实,只是,真的根本就少不了吟儿在身旁。

第265章 愿助君,扫天下

    第265章 愿助君,扫天下

    “愿助你,扫天下。”

    收战之际,越风对吟儿和林阡说的六个字,不过半日就得以在抗金联盟迅速流传。

    柳五津路政等人很清楚,越风的服从,始于苍梧,当吟儿站在越风立场上的同时,是胜南在吟儿立场上起了作用,吟儿保护了越风,胜南却保护了吟儿,越风知恩也感恩,不可能不对吟儿和胜南同时忠心耿耿。柳五津闲暇时候也叹过,越野若是能像他弟弟这样,早年也就不会投奔苏降雪一党,算来也是胜南与越风的缘分。

    想到越野背叛,越风却留下,路政不无感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五津却苦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弱交强攻,战局已经豁然开朗,魔门六枭只剩两个。”路政笑,“盟主口中的扫天下,是扫定了。”

    柳五津平和地笑着,与路政一并在郊外散步,一时感慨万千:“是啊,还记得初至夔州之时,胜南与我私下交涉,说会让短刀谷插手剿灭捞月教,但其余的战事全交给他们年轻人做、短刀谷只能从旁协助,那时候我还不放心,现如今却叹他的远见,若不是夔州一役,抗金联盟怎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到磨练变得成熟?夔州那一战,害得金人兵力不敢深入黔西,所以才为我们如今的屡战屡捷奠定了基础啊……”

    “抗金联盟现今已经有两路成熟的作战人马,一为各大帮派,一为云雾山排名。夔州和黔西两战,就好比是老天赐给我们这群支持林家的人的,苏降雪看来要小心了。”路政一笑而叹,“楚江总算可以瞑目,他的后人,可以及得上他,甚至超越他……”

    “而且,他比楚江省心的是,红袄寨对他也没有异议,想当年,短刀谷和红袄寨就是少这么一条连线,现在却好,杨宋贤和吴越,还有那杨鞍刘二祖,都是他拜把子的弟兄……”柳五津点头,“际遇真是弄人。当年红袄寨与短刀谷互相看轻越演越烈,谁料到红袄寨里却出了短刀谷的领袖。当年因为这矛盾,云雾山上短刀谷有意思想迫害胜南,可是现如今,却还必须由胜南向红袄寨交好。”

    路政一愣,云雾山之事历历在目:是啊,短刀谷当年一念之差,差点铸成大错,自食其果。世事皆如此,以为是微不足道的,有时能扭转乾坤。解决帮派之争,其实轻而易举。

    大寒将至,天气极冷,战地气候尤其恶劣,抬头见空中墨云,便可预知有雪要下。

    这一刻,胜南却不想再去管帐外景象。有个孩子,还在等着他照顾。

    早便通传出去,半个时辰之内,若没有他林阡命令,不准任何兵将侵扰。

    命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铁定原则:当吟儿威风作战却挂彩回来,他林阡必须维护好她威风、并把她挂彩瞒住所有人,所以,替她治伤的时候,绝对不可以给任何麾下知晓。想来这条原则也真奇怪,胜南摇头苦笑:对啊,一切都是因为凤女侠要面子。

    适才真是虚惊一场——吟儿强撑着策马归营正要下马的时候,已是虚脱无力到极致,差点当众瘫倒在地,若不是胜南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再悄悄把她挟在他怀里借口议事极速带入营帐,吟儿的面子,怕早丢尽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吟儿被他塞进棉被里,神志清醒地听见他轻声调侃,唉,就知道瞒不了他。正轻叹,忽然鞋开始松动,然后,袜子也被他强行褪去了,因为凝血与袜的粘连,而难免觉得疼痛,可是吟儿强忍着,依旧什么都不说。

    “幸好何慧如没有敢给蜈蚣喂剧毒,这次她参战,只是抱着尝试的态度。”胜南一边帮她上药一边说,“不过也不是一般的软骨散啊,这解药黔滇唯有一瓶,适才磨了何慧如一路才要到。你这次,恐怕得五天不能动武了,我会尽量安排海逐浪接替。”

    “不用了,他也受了伤,就五天而已,我可以应付。”吟儿忙说。

    “你要是不服从命令,这五天,你与你麾下就直接休整。”胜南冷硬地讲,吟儿当即怔住,没有说话。

    “怎么?答应么?”他带着半命令半胁迫的语气,她只能乖乖就范。

    “你这霸王。”吟儿佯怒,“若不是我全身无力,才不会被你削权。五日之后你等着,我凤箫吟有仇必报。”

    “随时等你。”胜南放心一笑。

    替吟儿上完了解药,胜南的思绪却停留在手里她冻得通红的脚上。想不到,吟儿的脚只有这么点大,一把就可以握在手心里,小巧玲珑好可爱,偏偏还和她手一样冰凉,令胜南捉住的同时不舍得放下。忽然发现,吟儿的伤口不远,已经生了个冻疮,胜南一时失神,不禁咦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碰,吟儿原先不痛,被他这么一按,猛然微呼一声:“你干什么?”

    “是不是差点弄伤你?真对不住啊,上药技术很差……刚刚说到哪里了?哦,五天不能动武啊……”胜南扯谎的口才本就远远不如吟儿,吟儿一愣,关于“五天不能动武”,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么快他就忘了?也是啊,胜南脑子里要装那么多事情,记性也就不会特别好……吟儿想着想着,有点心疼。

    胜南看吟儿虽无力动弹,幸好神志清醒,不免有些慰藉,思及适才失态,胜南不免自责:林阡啊林阡,你怎么了,怎么竟想到趁人之危……

    吟儿休息了片刻,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胜南看她面色大好,欣慰而笑:“这一战你真是辛苦,像慕二这种敌人,一眨眼一张口都会反叛,都会继续找你拼杀,不可理喻,无法归附,这次他是你抓住的,你看着办如何处置,他若还是不屈服继续造乱,你也便权衡要不要放了他。总而言之,屡擒屡放这谋略,已经差不多要到收成效的时候了,慕二的脸皮,该有一个极限。”

    “那慕二岂止是孟获,明明是刑天!”吟儿想到他死不屈服死不悔改的样子,知道这样的敌人最讨厌。

    “他不是刑天,因为他是人,不是神。他通世情,所以其实是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胜南摇头。

    “他也可以动之以情?”吟儿疑惑不解。

    “慕二在战场上说出的话,已经足够暴露出他为什么死不屈服。”胜南微笑,“原因很简单,他要对邪后林美材效忠,在他心里,我们比不上林美材慑服他。所以,如果不是林美材的缘故,他很可能已经投降。”

    吟儿一愣,胜南继续说:“在战场上,敌人倚仗谁,我们就要去吃谁。作战靠手下的,就收服他们手下,作战靠主子的,当然要先去慑服他们主子。”

    吟儿嗯了一声:“所以,邪后那一块,可以提前一扫了。”

    “要想慑服一个帮会,有时候只需要慑服这个帮会最服从的人。”胜南笑,“而且都不一定要林美材心服口服,只需要击溃她灭了她威风,足以令魔门四分五裂。”

    “可是,邪后好像闭关修炼了半个冬天。”吟儿面露难色,“如何能找出她来?”

    “谁相信她还沉得住气不出来?她再不出来,威力就没有了。”胜南轻声道,“她不会容许第二个何慧如说:我害怕邪后,但更怕盟王……”“是啊,照这样看来,慕二这些顽固派,也苟延残喘不会残存多久了。”吟儿领悟着点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够伸展四肢,不想再逗留在他营帐片刻以防自己犯错,于是借着公事谈毕而准备离开:“对了,我好像已经可以走动了,是时候走了,莫要叫别人以为什么战事这么紧张、需要商议这么久。”

    “这么快就走?”胜南一愣,他才不想跟她一直探讨慕二的事情,刚刚只是一个掩饰心虚的权宜之计而已。

    他在留她?吟儿一愣,察觉出这气氛非同寻常,心里七上八下,想打破这忽然的沉默,于是开口问:“胜南……”想问他,抱住自己的时候,除了战友之外,到底有没有感觉?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会有点感觉……

    恰好他也唤了她一声“吟儿”,他只是想问她,吟儿,如果可以,能不能把你的未婚丈夫放下?难道说你命中经过这么多英雄枭雄,竟没有一个足以比得上他?

    听见对方发问,都一时怔住,吟儿死要面子,于是继续胡诹,开玩笑说:“唉,被你削权,解甲归田。”到挺押韵。

    胜南真正是活受罪,口才又没有吟儿那么好,什么事都要跟“五天不能动武”联系:“你五天不能动武啊,要记得,从现在这一刻起算,到五天以后。”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休养生息……”吟儿笑着走出营帐,却大煞风景地跑来一个小秦淮的手下中止了胜南送她:“盟主,越副帮主吩咐在下,邀您前去议事。”

    吟儿一怔,胜南先问:“什么事?”

    “回林大侠,是关于小秦淮的一些调整。越副帮主需亲自与盟主商量。”

    “好,先去给我备马。”吟儿说,手下已经先去牵马。

    胜南蹙眉,失神自语:“你们小秦淮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吟儿影远,百感交集。

    夜半,胜南与越风为战会晤。

    当吟儿只身犯险的时候,越风是那个能杀貔貅解她性命之忧的人,而胜南,却能把她毫发不损地带出那片沼泽。当年的越风,放心、感激和欣慰的同时,并未想过,这正是他爱情无果的根源。

    商议完了后续的作战计划,越风忽然得到胜南的一句疑问:“越兄是不是在人前说过一句,类似于吟儿不是盟主的话?”越风一愣,回忆道:“确有其事。”当时,他对吟儿讲,有他越风在的地方,会尽量避免她握锋刃。“你是吟儿,不是盟主。”

    胜南点点头,轻声道:“希望越兄今后在人前不要这样讲,于私,她的确是吟儿,于公,她真正是盟主。在人前,要尽量地给她最高无上的地位,就如越兄最后说的那一句一样。”

    “我明白。”越风叹了口气,“她是盟主。所以我更加觉得,当世英雄虽然不少,却没几个配得上吟儿,我越风并不狂妄,但论是谁与我抢吟儿,我都不会服。”

    胜南镇定一笑,情场上,他的敌人也着实不少啊……

    待到越风走后,胜南冒着风雪在战地不远散步。

    雪纷飞的夜,越来越觉得这里最像的,不是黔西,而是塞北。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未吟,却叹,雪摧黔西作东门,战迫贵阳成阴山。

第266章 冰雪天,风沙地1

    第266章 冰雪天,风沙地1

    一觉醒来,昨日数战皆已不剩什么印象,吟儿正习惯性地要去握惜音剑准备新战,忽然探剑之手便止于中途——

    既然某人一定要削她的权迫她不动武,那她当然不能逆着他。吟儿轻轻一笑,每天清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必定都是阡,谁都无可取代。偏偏他出现之后,战事就排山倒海压回了记忆……

    一个可能一生都征战不停的男人,吟儿追随他的心,从来没有后悔过。

    添衣起身之后,吟儿倚帘独立,续赏联盟辉煌。

    一夜酷寒,未促成半寸冰冻,只缘雪在马蹄下。

    荒村雪犹香。

    便即这时,海逐浪刚好率众经过盟主的营帐,忽然一瞥,惊见盟主一身白衣、立于道旁雪痕中央,一瞬竟教海逐浪很怀疑这里是不是战场。

    触目惊心……

    这样的景象,应该出现在盛世的早秋,当浩大的军队随着帝王出巡威武归来,宫城内外到处是夹道欢呼的百姓,而她,可能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冰雪可爱,纯洁乖巧,抱着她怀里仅余的些许木芙蓉,站在道旁,静静地、也遥远地旁观着所有的武力和霸业,无邪眼眸里透露出的,该是敬畏,而不应是向往。只擦身路过一次,从此再无交集……

    海逐浪重重地嗅了口花香,对,是花的香,就算只是出现在农家、在深闺、在山野,只要不与风沙为伴便好,可是,人世间几多无奈几多叹惋几多可惜,花,偏要开在疆场,她当然不是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要是那样,怎可能会与她的联盟有缘相逢?

    到也是场场轮回事,教多少人明明天南地北、偏偏成为生死之交。

    昨天被她几乎是舍命相救的那一剑还历历在目,海逐浪一拍脑袋,立刻从马上跃下,抽出一把新刀来,拖着锃亮的一道刀光往盟主的方向大步流星去,看海老大心血来潮又带着把新刀走了,麾下们尽皆带着冷汗相视苦笑:又要送刀了……

    却说吟儿当众被他赠刀,果真是猝不及防,看他行些不知风俗何处的大礼、同时双手捧刀奉上她正前方,势不可挡的模样哪有一点像“赠”刀,吟儿一时也不知他意欲何为,正自疑惑,他已经抬起头来,真挚地迫她收下这份厚礼:“属下昨日疏忽,连累联盟被困中途,也连累了盟主受惊,希望盟主能够谅解宽恕,属下会以戴罪之身,继续跟随盟主征伐!”

    哦,原来只是求谅解……吟儿微笑,她本来也就没有怪怨他。吟儿当着大军的面,正色回答:“好,我答应你便是。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是,盟主。请盟主收下属下的刀!”他高兴地连连点头。

    吟儿正欲伸手去接,他忽地把刀又移了回去,义正词严地说:“不对啊……属下还没有说完。”

    吟儿愕然,一众麾下,屏住笑意,盟主啊盟主,你是没有见识过海老大赠刀本事哦。

    “赠刀给盟主,是因为盟主是属下救命的恩人,此为一。”他满脸感激,吟儿淡然一笑:“只是剑比平常人快一点。”

    “其二,是因为属下真正对盟主心服口服。”海逐浪终于改变了姿势,好好地展示起这把宝刀:“属下赠刀,一向看人而赠,依情谊而定,刀有区分,平日赠刀,是给友人,给部下,甚至兴起了给路人。有多少感情,赠多好的刀,可是从前没有一次,赠过谁这双‘王者之刀’!”

    王者之刀?吟儿怎么忽然想笑?也赶紧克制了笑意,真奇怪,这明明只是一把刀:“何以是‘这双’王者之刀?”

    海逐浪一愣,哦了一声:“另外一把,就是上回送与林兄弟的。”吟儿一怔,续听他说:“这一双刀,是逐浪多年前在海上搜刮来的,一直都没有遇到足送之人。属下没有想到,竟然能在短刀谷外一次见到这双刀的两个主人!你与林兄弟,都是德才兼备的领袖,都是令属下觉得安心的人,想我抗金联盟,东南帮派早已不归自纳,你二人刚至西部这几月,已然威慑黔滇西夏,不送你们,更待何人?!”

    想不到,这海逐浪赠刀也有条件规则,倒是个另类的英雄谱,吟儿面带微笑,虽然不能动武,总不至于连刀都握不动,立即将刀接来佩戴,这一刻,竟可以有与阡一样的尊荣,其实,如果用命能换得居阡之侧,可以与阡平起平坐,她很开心用命能换到。

    “想来真不错,金人们经过上次夔州一战,有兵力也不敢再往黔西踏一步了,听说有抗金联盟在的地方,金南金北的麾下都不敢贸然作动,现如今,他们只得生硬地控制着魔门,结果到现在还没有插得了手。”海逐浪如释重负,“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吧。我总是在想,会不会我们越强,敌人就越卑鄙……”

    吟儿一笑:“敌人越卑鄙,那我们可以越强啊。”有种信仰,它已经从阡传递给了吟儿,所有脆弱,早酿成了坚强。

    蓦然之间,一声惨叫打破了清晨安宁,那叫声惨烈刺耳,如利刃直破心头,饶是海逐浪等人,都纷纷转头,循声而望,不远处,骤即混乱连营,惨叫声止歇少顷,已围堵了一大群联盟兵将,刹那有营帐撕裂声,有刀剑割撞声,有惊马鸣风声,但掺杂更多的,却是一种惊吓恐慌过度的女子哀鸣,任再多人围堵,都恐怕遮掩不住!

    这声音,何以如此耳熟?吟儿的心,片刻也似被刃撕开了一道划痕——分辨清楚了:那声音、来自于她的徒弟、司马黛蓝!黛蓝,此时此刻,你应该是在帮我、看守慕二和慕三啊……

    吟儿心下震惊,几乎立刻移步而去,恰巧对面狂奔来一个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少女,同样失去了往日平静,证实了吟儿的不祥预感——林思雪!她们师徒三人,哪里会料到这次相逢,竟会颠覆如以往那样的谈笑风生、而却将可能会面对……生离死别?!

    思雪脸色惨白,满面泪痕,一见吟儿如遇救星,忙不迭地上前拉扯她衣袖,拼命喊,嗓却嘶哑:“快……快……去救师姐!”

    吟儿急忙扶稳她,厉声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我只是来看师姐……师姐……我……招惹了慕三……”她断断续续,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事出何因,可是吟儿听罢,面色一凛——招惹了慕三,招惹了慕三……所以,黛蓝没有看守好他,反做了他的人质,还可能、已经被慕三雕琢……吟儿紧紧攥住思雪的手,那一刻,不知是思雪在战栗,还是自己觉得酷寒……

    待人群让道,吟儿、思雪与海逐浪等人终于能见到慕三和他手里已停止哀叫多时的人质,思雪却哭喊一声登时瘫倒在地——那哪里是平日里傲气冲天的司马帮主,那已经是个浑身上下到处伤痕的血人!慕三手上的锋刃,已经削够了她肌肤,还正在往下不停地漏着血迹。慕三紧紧把黛蓝搂抱在怀里,半俯身,目不转睛盯着黛蓝欣赏,面带美绝的微笑。

    “司马帮主!你还好吗?!”海逐浪被如斯景象震撼,忙不迭地先去查探司马黛蓝生死,却没有回音,黛蓝双目紧闭,早是面无血色。

    吟儿的心被揪紧般地痛苦。慕三正沉溺在他的世界里,正在寻找下一处可以雕琢的地方,吟儿却不能直接杀他,杀了他,那七七四十九日之坎谁人能解?!吟儿凌厉地看向慕二,无论如何,他一定又是始作俑者!

    吟儿冷冷下令:“放了她!”

    “放了她?那我兄弟俩如何能从这里逃生回去?”慕二冷笑否决。逃路的战马与装备,已然备足。

    “你到现在还没有死心么!你再逃,还会被再擒回来!这种事情,你不嫌累,我都觉得羞耻!”

    慕二不予理会,不可能放弃这绝佳的机会:“盟主一念之差,也许司马帮主就会玉殒当场!”他也俯下身来,抚mo司马黛蓝脸颊,黛蓝略有苏醒,早已无力说话,慕二手扼她咽喉,随时准备吸血:“既然吸不了盟主的血,从她下手也无妨!”

    “师姐!”思雪泣道,“你要吸血,我林思雪多得是,你吸我的好了!”说罢就要上前去救,却被吟儿一把拉回头,吟儿恨事发太凑巧,自己偏偏不能提剑挥刀,但纵然周围皆是武功高手、即使自己惜音剑在手,尚不得以理服之,以武胜之,才明白,越风昨天看到她深陷沼泽荒时多么无奈又煎熬!吟儿看见黛蓝的手已经逐渐开始下垂,深知慕二说一不二晚半刻黛蓝立即命丧黄泉,惟恐黛蓝遭遇不测,吟儿一时竟然没有比思雪更好的办法:“先放了她!你恨的,不过是我凤箫吟而已,她是无辜受害。若我和她相换,你意下如何?”

    众人皆惊,慕二大笑:“谁不知你凤箫吟剑术无双,我把司马帮主放了,立刻被盟主杀了,未免也太愚笨!”

    “你若不信,可以先反缚我双手,或强封我穴道!这司马黛蓝本身便已是半死不活,况且,你慕二也明白的很,她和我凤箫吟,哪一个会令你突出重围更轻易?!”

    海逐浪听她这话不假,看慕二神色有变,察觉形势不利,急忙吩咐麾下:“快去请林阡或越风前来!”海逐浪牢牢扣住掩月刀:如果盟主真要去换下那将死的司马黛蓝,我便只能争取在换的那一瞬间负责救下司马黛蓝,而盟主,她的武功慕二根本不可能及得上……打定主意,却同样不知吟儿其实负伤在身。

    相换刹那,只见掩月刀气势如虹长驱直入,飞速把一身是血的黛蓝夺下,慕三肩头被刀锋斫伤,却好似没有痛感,疑惑地往他自己身上摸了摸尝了尝,还是那般恬静安逸的笑,还带着些许新鲜感,海逐浪大骂一声“有病!”,转过身,却未听到玉剑有弑敌之音,只见盟主当真被慕二劫持!

    谁能料想,吟儿会是真的不顾一切去救司马黛蓝。谁能清楚,吟儿此刻的确是自身都难保?吟儿苦笑,罢了罢了,也真就是爱徒心切,生死关头,这次面子丢尽也罢……

    此时此刻,敌我双方却都心存顾忌,慕二慕三忌吟儿武功,并不敢妄加暗算,联盟忌吟儿被擒,一时亦不敢贸然援救!

    “林思雪!照看好你师姐!我要看到她活着!”吟儿知道,若是短时间内胜南越风没有一个来得及赶来,慕二在挟持她的情况下,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逃生,她是冲动战胜了理智,所以又一次把自己陷入到虎穴深潭去了,但是,不这么做,黛蓝会丧命,她怎舍得黛蓝丧命……

    被慕二强行绑缚在他马上,吟儿全身都被绳索紧勒,脖子上被慕二慕三同时贴上了两把利刃。然而,正是因为敌人紧张,她便知道敌人惧怕她顾忌她。

    慕二在跨上战马的同时,带着阴笑贴着她耳朵讲:“多谢盟主合作。”吟儿一愣,一时没有想明白,难道说,她与黛蓝的相换,是慕二其实最大的目标……不,之后一定还有更大的目标啊……

    是啊,刚才她只记得她要救人,却忽略了她是联盟的盟主……吟儿可以预见抗金联盟失去盟主会是如何的重创,可是来不及后悔,便只能补救——

    胜南说过,最强的军队,不是常胜不败,而是在劣势下也击不垮。吟儿当然不容许盟军有沮丧的表情,劣势下,吟儿可以丢面子,但绝不容许她联盟丢:“今日一去,我在魔村、等候与众位重逢!”

    海逐浪会意,即刻上前一步,看盟主被慕二劫持掳走的同时,胜南和越风还是没有来得及赶至,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无力挽回,焦急地眼眶都有些湿润:“我等必定追随盟主,即日起提前攻克魔村!”

    愿随盟主克魔村!离去之时,满耳充斥此声。慕二,虽然此刻有盟主作威胁,为什么、竟不安,竟感觉是把自己陷入了一条注定失败的捷径……

第266章 冰雪天,风沙地2

    第266章 冰雪天,风沙地2

    雪复扰山国,如碎玉微琼,书空千尺,但多而不寒,落地即融。

    天中纷扬规模,难于地面重现,一来贵阳罕冰雪,二是盟军惯风沙。

    然而,当司马帮主命悬一线,当盟主被掳生死未卜,雪下得再内敛,于群雄心头,都只觉残酷猖獗。

    莫非步步走向不远处正观雪等候他的林阡。军情忽变,莫非第一个能想到的人就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危难之际,林阡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也竟会是自己。被他特地请来此处,莫非当然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自幽凌山庄与白帝城之后,莫非就一直在等候他与自己第三次合作。

    “司马帮主的伤势可有稳定?”他转身相询。

    “还没有醒,形势不容乐观。”莫非答。

    “请莫非你前来,首个原因,就是让你和萧骏驰协助代管你淮南十五大帮,稳住如今事态。”

    “我明白,林兄就是不吩咐,我也会代管,帮里虽然有乱,还不至于不稳,短期内形势不会有多严重。只是司马帮主形势堪忧,还不知能否熬过七七四十九日,况且,盟主她……”莫非还没有说完,蓦地发现胜南脸色有变,莫非看得出,那是一种担忧和在乎,只是,却被多数的淡定自若冲淡。莫非明白,现如今,谁都最担心被慕二慕三掳走的凤箫吟,万一那二人雕琢她吸她血,盟主再武功高强,也寡不敌众。

    “莫非,能在今日之内,替我将短刀谷的奸细找出来么?”胜南带着些许恳求的口气,不错,原本这是个命令,但要在今日之内,让莫非去一个陌生的帮会找奸细,实在是一份苦差事。

    “短刀谷也有奸细?”

    “不错。我适才问过林思雪,她师姐为何失手被慕三拿下,林思雪说,当时她师姐有其他事情要做,是她在看守慕三,一不留神,也不知怎地,慕三就挣脱了镣铐,慕二也是在此时脱离了绳缚。林思雪直到那一刻,才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前竟然是没有知觉,恰好此时司马黛蓝回营,已经来不及再抓他们,措手不及才被慕三所伤……显然,慕二慕三能逃跑,不仅她师姐妹俩失误,必定还有外援,替他们引开了司马黛蓝、迷晕了林思雪、打昏了其余侍卫,甚至给他们备好了逃跑的战马装备。”

    “有外援?怎么会跟短刀谷有关系?”莫非一愣。

    “慕二慕三是被短刀谷的镣铐套牢的,没有专属的钥匙、仅凭一般的刀剑,根本不可能解开断开,我去看过他二人脱逃的营帐,没有镣铐被砍断的痕迹,镣铐是被钥匙解开,而这些钥匙,只有那些能经常接触到首领的人,才能够轻易偷到轻易送回,盟军戒备森严,外贼的可能远低于内贼。更何况,慕二慕三走时的武器装备,全都是来自于联盟,准备得尤其妥当。”

    莫非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样想来,几位将军身边到真是有奸细潜伏。”

    “不错,柳五津、路政、海逐浪几位将军还有他们的副将周围,一定存在着某些可疑之人,希望莫非你能帮我尽快找出他们来。”

    “放心林兄,说好今日之内,那便是今日之内。”莫非领命。

    “只要找出了他们对他们逼供,相信救盟主又多了一成把握。”胜南说罢,莫非觉察他其实已然携策在胸,笑着问:“其实林兄已经有把握救下盟主?”

    “慕三慕二虽然逃了,慕大还在我的手上,而且他们逃跑不会影响何慧如的投降。有何慧如在、再得到莫非你抓到的内奸,慕二慕三心里想什么,显然可以了如指掌。”胜南笑。

    敌有间来窥我,我必先知之,夔州之役,佯为不觉,示以伪情而纵之,黔西之战,却要威逼利诱,反为我用。莫非显然很清楚他心里所想,心情骤然缓和:“那就好!我立刻去找人。”说罢便走,临走前若有意若无意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每次出差错的都是短刀谷啊……”

    怎么每次都是短刀谷出差错?胜南心一颤,难道苏降雪为了扼杀新势力,不惜也与魔门合作?可是,身处yu望的疆场,谁还分得清哪个是敌人,哪个是朋友……

    一失神,横打在脸上的,不知是冰雪,还是风沙。

    追逐无果归来,溅飞遍地水印,惊散漫天雪迹。神骏于胜南身前骤然止步,那骁勇善战的越副帮主,从吟儿被掳的那刻起,已经强攻魔村不下百遍,却因阵法太多太强,而屡闯不破。到此刻,已是傍晚时分。

    “已经快一天了,吟儿她……叫我难以放心得下……”他压低了声音,对胜南讲,听得出心焦。

    “越风,不必再去闯魔村,吟儿不会出事。我可以以性命担保。”胜南轻声道,“他的目的,是想用吟儿与慕大相换,并引我入局陷害,不会伤及吟儿性命。”

    “他们的目的,是引你去救吟儿,再伺机害你?”越风一愣。

    “查问了何慧如和一些与事件相关的可疑人物,该怎么做我已经知道。现今只是在等着慕二主动走下一步,一旦他确定了这个意图,事情就不再僵持不下。”

    “以吟儿作饵对付你,他们胃口实在是不小得很……”越风点头领会,“对我们而言,慕大本就无关痛痒,带过去交换也无妨。可是,慕二这般处心积虑,岂不是对你相当不利?”

    “区区一个神墓派,能奈我何?”胜南故作轻松,注意越风的焦急已然消减了不少,可是吟儿啊吟儿,我的焦急,为何却不减丝毫……

    这一次,神墓派一定是要与诸葛其谁合作着布阵待我,时间拖得越久,设的阵就越容易杀我,时间拖得越久,吟儿你就更难以确定生死……

    黔西之战,联盟首次陷入被动。纵然胜南掌握着敌人接下来的所有举动,却失去了吟儿的一举一动。

    吟儿,他五天不能动武的吟儿,现如今正一个人身陷魔村,且不谈那里是怎样不见天日的魔窟,一想到吟儿身边一妖一怪都歹毒凶猛,他的心,便其实比谁都痛,却要表现得没有任何变化,照常指挥若定,依旧着手对魔村攻陷、对林美材设防,却传令下去,不准对神墓派有任何骚扰,谁都不准肆意动弹,包括越风在内。

    待到深夜回营,四境无人之时,胜南便再也止不住郁积了一天的所有担心、思念、煎熬和压力,恼恨地提起手中饮恨刀,却情难自禁地厌恶它,蓦地捉起长刀就狠狠地朝外砸,砸了长刀还不泄愤,短刀也想一起扔。听见饮恨刀重重摔落的声音,的确解了气,可是短暂的寂静过后,却更增气恼,心愈难平。

    忽然有人轻声入帐,俯下身来,悄然在门口将饮恨刀拾起,粉色裙裾映入胜南眼帘,骤然令他一惊:云烟?她怎么来了?从贵阳城内到魔门地盘,就算不会一波三折,也处处不乏危险潜藏。

    她醉眼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是饮恨刀能重被胜南接纳的最好保障:“怎么了?这么大的脾气,连刀都不要了?”其实,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不一定要征服多少狂风巨浪,而恰恰是和她一起的细水流长。寻常人家的生活,他林阡曾经想也不敢想,却能遇见,竟能珍藏。营帐里灯火幽暗,像他和她的爱情一般,平淡,却不缺残,没有丝毫遗憾。

    胜南的怒气却仍旧没有止歇,勉强才肯把饮恨刀收回:“只是气恼她凤箫吟,为何那般冲动,只为换回一个司马黛蓝,把自己陷于生死险境!慕二拿司马黛蓝做人质却要害她性命之忧,明显是故意引吟儿去换!吟儿这个傻子竟然就真的去换!”

    “敌人是抓住了吟儿的弱点啊……吟儿为了大局,常常不惜牺牲自己……”云烟轻声叹道。

    “以联盟现在的实力,哪里还需要她牺牲自己……”胜南忧从中来,依然在心里责怨吟儿,转过头来,怒气略减,“对了,你怎么来了?一路上可好?”

    云烟摇摇头,轻声说着:“我听说了吟儿的事情,便央求着江中子带我前来,因此一路没有什么障碍……唉,吟儿不在你身边,你应该会觉得冷清。你又担心她,又思念她,很容易会想不开,若是又玩火自虐……我真是,很担心……”

    “我现在,真想放火烧山,把他们全都逼出来!要是敢伤吟儿分毫,他们神墓派全都要陪葬,个个碎尸万段!”胜南越说越凶残,眉紧锁,刹那诸多暴戾之气,越填越多,越演越烈。

    云烟听罢看罢,早将他的反常了然,没有像以往那样微笑相劝,只是轻轻地举箫来吹唱。

    不在廿四桥,又听玉人箫。

    其实也是个静如沉璧,幻似流影的仙子,却常常脉脉温情、款款深情地陪伴他。教他如何不被她逼迫着、把焦躁忧虑一扫而光……

    驱逐尽了适才如中邪般对饮恨刀的排斥和嫌弃,世间果然只有她能治愈他,看她依旧在投入地吹奏,他早已对这段音乐又习惯又喜欢。

    “唉,真好听,若是心情不好了可以听见云大小姐吹箫,倒是宁可天天锁着眉等你来抚平它。”他尽量地缓和过来,微微笑。

    “不,不要。若是你答应我,将来再也不要遇事就想不开,我宁愿折了这支箫。”云烟认真地说。

    胜南一怔,笑着自我检讨:“那也不必啦,我再也不这样就是。唉,只希望如我所想,能把吟儿安安全全地救回来……”

    “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等你把吟儿救回来,我还要向她讨教些厨艺呢。最近几天我想陪着你,等吟儿救回来我再回去。”云烟凝视他仍有战意的双眸,“可是,胜南,要救回吟儿,也要答应我一句话。”

    “什么?”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最重要,其次才是吟儿。”云烟真挚地说。

    只是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却令胜南感怀——就算世上由始至终只有他和她两人,他林阡,也不枉来人世走一趟。

    连续几日,战场上都少了吟儿的笑,生命里也缺了吟儿的扰。

    第二天悄然过去,慕二仍旧未与联盟有半点联系。

    却在第三天傍晚,神墓派终于送来一只泛着血腥之气的木盒,刚一打开,但凡胆小的,都大惊失色,齐齐后退,胆大的,都矗立原地,瞠目结舌,越风一见那盒中之物,又怒又伤、提鞭径自要抽来使——那木盒之中,竟是一只断足,血还新鲜,色彩明亮地直冲众人的眼睛!

    难道说,竟是盟主的?盟主她,难道已经遭遇不测?不对啊,盟主,向来都是吉人天相……海逐浪暗暗祈祷。

    胜南看那断足的确小巧,像极了十六七岁小姑娘的脚,那正是魔王奸暧昧和谐淫少女的手段之一,魔王杀人虐尸的罪行,早就罄竹难书,现如今,手段已被慕二慕三继承。因为诸葛魔村的庇护,就狐假虎威如此,未免也太小人猖狂!

    “二当家说了,这次送盟主的断脚来,下次送她断手,一点一点地送来。”那来使神色扭曲地讲,“你们杀了我也没用,还有别人送。早晚把盟主送完整!”

    “你!你!呸!你还盟主命来!你怎么能杀我们盟主?!”海逐浪大怒把他压倒在地拳打脚踢。

    “这只脚,根本不是盟主的。”胜南立即上前把海逐浪挪开,“盟主的肤色哪有这般黑?况且,盟主的脚上还有冻疮,这只脚上却没有。”

    众人皆一怔,一时也来不及探究胜南什么时候见过了吟儿的脚,纷纷面色平缓,长舒了一口气来。越风却有些狐疑地,看了胜南一眼,蹙眉,又重新舒展,却又再蹙眉。

    那来使面色一变,显然是被胜南说中。

    “说!你骗我们作甚!”海逐浪大怒。

    “我……我只是……奉命……”

    “你回去转告慕二,不要再玩花样,我林阡答应他,这一次他要做什么,我奉陪便是,他要讲任何条件,都直接与我来讲,不必拐弯抹角!若已经有了盟主在手上还不知足,继续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羞辱联盟,莫怪我林阡心狠手辣,不随他讲任何条件!”

    “是……是……”那来使不敢逗留片刻,立刻转身要溜。

    “站住!”

    来使赶紧止步,回过身来,略带惊诧,却不敢正视胜南。

    “去报了立刻回来!记住,不准换别人来!我还是要看见你这张脸!!”胜南怒火不减,续作无理要求,却是无上威慑。

    “记住了,记住了……”那来使灰溜溜地跑,谁却都明白,僵局化解,已成定局。

    “如果不出所料,他们会限定你单枪匹马去救盟主。”海逐浪说,“事情总算有了进展。可是,林兄弟虽然是刀法卓绝,若是独自犯险,不得不说是一着险棋啊……”

    越风轻声道:“如果可以改变,我真想代替你,去救吟儿。”吟儿总是众矢之的,而越风,却不是敌人最大的眼中钉。每次思量,每次心折。

    “盟主的脚上还有冻疮,这只脚上却没有。”为什么,这句话这样刺耳?越风心里总是有个念头,林阡和吟儿,他们俩有情愫,而且早有情愫。又为什么,在苍梧山,吟儿要否认,要那样坚定地否认,还为什么,林阡自始至终没有承认过,也否决,彻头彻尾地否决?天真会考验我越风——若是谁与我抢吟儿,我都不会服。我当然不会服,可是,若这个谁,真的是林阡……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1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1

    魔村印象,该是魑魅魍魉孤魂野鬼支配、毒沼瘴气寒潭火窟主宰,千村万落皆荒芜,无寻常百姓,惟凶毒禽兽。

    百转九折,却赢得色光声影交融。被紧勒在马上的吟儿,双目被眼前田园风光冲击,以至于无暇再为自身担心为联盟烦忧——世上所有极端的好风景,皆因抵触而成——魔,竟住仙境。无论是绿参天的修竹,咽细泉的清渠,或是淡冶如笑的山、苍翠欲滴的林,还有一段段古人留的斜石径、一行行旧时有的薄云雾……

    诸葛其谁太善于伪装,在表层迷惑世人以塞北的景象,却把世外桃源深藏。

    晨钟响,源自远山之末。

    道路忽被魔人封。

    神墓派坚守余党,效忠信念固若金汤,一见领袖凯旋归来,齐齐欢呼迎上,那样的热烈和死心塌地,让吟儿彻底地明白,什么叫做孤军作战寡不敌众。一瞬,吟儿的骄傲被击垮。应对一个有如胜南般坚定的敌人,她凤箫吟没有足够把握取胜。也是在来路上,她想明白了那句“多谢盟主合作”的真正涵义——司马黛蓝只是个诱饵,慕二想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凤箫吟。她的上当受骗,根本就在他算计之中,且还用了一式欲擒故纵。

    “昨日交战,你为了区区一个海逐浪都可以牺牲自己性命去救。所以那司马黛蓝,我慕二不得不赌一次。结果你凤箫吟有够冲动,为了手下,又一次不顾身份。”慕二冷笑,当着一众魔人的面羞辱她:“盟主虽然剑术高强,有时却未免过于愚蠢!”

    吟儿虽然已是他的阶下囚,仍旧不减盟主之威,立刻微笑劝降:“若是你对我联盟归降、成为我凤箫吟的手下,我也可以为了你不顾身份、牺牲自己性命!”

    慕二料不到羞辱不成反被她劝降,神色大变:“盟主,你可别忘了,现如今你在我们手上,生与死是我们说了算!”

    “你说了算?你说得起么!”吟儿色厉内荏:幸好自己死要面子没有公开自己不能动武的事实,否则此时,狠毒如慕二,早可为所欲为,把自己虐死都不一定,还何必顾忌她……在自己弱小的时刻,当然要利用自己曾经的强悍。吟儿转过头来,恰好迎接来慕三一道迷恋的目光,吟儿继续色厉,冲着他怒斥:“妖蛾子你看什么看?!”

    群魔皆震惊,妖蛾子?慕三当场怔住,许久才哼了哼,一直咀嚼着这三个字,没敢再看她。这个太独特的绰号,谁敢当着慕三的面这么叫……

    “盟主好凶暴……”“是啊,据说剑法独步天下……”“她若是不说话,还真看不出来……”“恃才傲物,穷兵黩武,唉……”“抓住她,真是除了一大祸害啊!”“带回去,立刻审她判罪!”可以听得群魔窃窃私语、纷纷给她定义。

    魔人家,桃源村。

    慕二慕三被群魔簇拥而去的所谓魔窟,外观上看是一排排僻静的农家小舍,确是良田美池桑竹之属,赏心悦目。可是来不及欣赏好景象,此刻的吟儿,只有腿脚能松动,双手仍被镣铐反缚,由曾经的手下败将们一并看押、步履蹒跚地往不归路去……

    忆及昨日自己生擒墓室三凶的点点滴滴,角色互换来得如此之快,吟儿当然始料不及,惊撼之余不免也心中无底。下一刻,等到了慕二的屋舍,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他会不会发现她其实根本无力动武?他会因此而对自己下杀手吗?种种猜测,费尽思量……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吟儿边路过这魔门中的桃花源,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胜南。对不起胜南,我要不听你的话了,五天不能动武,不如直接杀了我……暗自运力企图将这镣铐冲断,可是,不知是何慧如的软骨散太强效,还是慕二慕三适才绑缚得太紧,下定了决心,却力不从心,吟儿血难循环,气力亏损,根本无法冲断那镣铐……想尽了办法逃生无果,最终才回忆起来:对啊,这是短刀谷的手铐啊,海逐浪说过,短刀谷的手铐坚硬无比,除了钥匙之外,内力外力都难以解开,所以,她方才的一切努力,只是在白费心力……

    吟儿差点就把逃生的念头放弃,任魔人押解着她往唯一的方向去,但当魔人集聚之地俨然出现眼前的同时,吟儿陡然心生一种排斥:要知道,这魔窟一旦进去,很可能就再也不会出得来!逃跑,她必须逃跑,死也不能就这么妥协……来魔村的第一刻,她要用她的逃跑,驳斥魔人们的所谓审判,给魔门一个下马威!

    吟儿屏息凝神,目光微移,瞥见慕二家的深院,四面皆是高墙难以逾越,院中仅有一道紧锁偏门,与墙的高度相若。

    如果、可以出其不意、从这偏门的栏杆里钻出去……

    计上心头,立即行动,吟儿趁慕二慕三在人群之首正专心往那魔窟走,心想你魔门不会料到,我凤箫吟和慕二一个德行,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立刻反叛、永不屈服,身能擒得,心却难擒!

    魔人虾兵蟹将,有谁能看守得住这位盟主!?猝不及防,群魔眼前只剩一道白影余痕,她一改之前蹒跚虚弱,电光火石间从人群中脱逃,虽然双手被缚,不依不饶,直冲着偏门的方向……刹那慕二转过脸来,一丝惊诧划过面容,盟主是要从偏门溜出去?可是那扇铁门紧锁、如何能令她逃得出去?她武功再高强,也奈何不了慕二家的这道屏障!“盟主休想要逃!这扇铁门是我神墓派最坚最强,你再大的力气,怕也弯不了它!”

    慕二不愧是神墓派的头领,突逢变故,他是第一个紧追而上的,出手如疾电,直朝吟儿后心,也是在即将抓到她的时候他才明白,盟主不是想溜出去,也根本不想把铁门扳弯,而只是想……钻出去……“钻”出铁门的栏,对于他们魔人来说的确不简单,可是对盟主这样的小女孩而言,却是再容易不过!

    “好一个狡黠的盟主!”慕二大叹,却容不得她就此逃掉,一掌直上她肩胛,吟儿闪身一让,并不是钻出去的最佳角度,慕二再发一掌,势要将她留下,“休放她逃走!她还要为我神墓派两大灵兽的死负全责,大家拦住她,要以血还血!要为我神墓派雪耻!”

    “不放她!”“拦住她!”群魔齐齐迎上,杀气骤然被抬高到极致,吟儿面色一凛,此时处境已与适才不同,再不逃生恐怕会立刻丧命!吟儿暗叫不好,慕二那一掌袭来的同时,根本无力反抗的她,刚刚选定的最宽出路已经被斜路里杀出的魔人们封死,吟儿现在面对的一道缝隙,比身体窄得多,钻出去基本无望,难道真是天在绝她……

    灵光一现——手铐,短刀谷的手铐,如果你足够坚硬,是不是可以帮我把这神墓派最坚最强的铁栏撞宽,哪怕丝毫……

    “短刀谷……这次全拜托你们啦……你们的手铐,一定要比神墓派更坚实啊……”吟儿默默念,闭上眼睛以手上镣铐去撞铁栏,原本是死里求生,万料不到这束缚住她的手铐是救她的最铁武器,千钧一发之际竟真将那铁栏撞宽了些许,吟儿避开慕二续发那一掌,身体一缩巧从那栏杆中钻了过去,仅仅一瞬,便从慕二的围攻里脱险而出,魔人大多彪形大汉,哪里能顺着她的路钻出来,吟儿虽然仍在魔人视线,处境与方才已是天壤之别,趁神墓派一时尚未追出,吟儿立刻把身后吼啸声抛弃,择路而逃,不管能否从这魔村出去,避得了一时是一时!

    “怎么办?她跑了!”“还没有来得及审她!”魔人大扰。慕二手下慌不迭地准备为铁门开锁,但动作再快也迟了一步,盟主早已无踪。

    慕二身边亲信,特地俯身去察看铁栏撞痕,拊掌叹:“盟主的内力真是厉害啊!竟将我神墓派最坚之铁捏弯!”“是啊是啊,还带着手铐,真不简单!”魔人们啧啧称赞,万料不到他们的坚铁,是吟儿用短刀谷也同样最坚的手铐磕弯的吧。

    吟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脚力,一鼓作气跑了好久好远,直到月将日换,遇人即闪,逢魔就躲,尚不知自己有否出了神墓派的地盘,绷紧了神经不能有丝毫懈怠,风声鹤唳,这里一切都是自己的敌人,看到自己就会即刻把自己杀害肢解……疲累到极点,只能蜷缩在最荒芜最不会被人察觉的阴暗角落,带着忐忑,再困都必须保持半睡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沉睡里醒来,被阳光亮伤了眼睛的片刻,她忽然像失忆般绝望,这世界,她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而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音讯,眼前的一切,落寞、且虚幻到无法承受……不,不对,还有惜音剑在,还有海逐浪送的“王者之刀”……

    他们呢,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因为我在慕二的手上,胜南会答应慕二一切无理的条件是吗?我该怎么告诉胜南,我已经很安全,不必他担心,不必他向敌人屈服?他怎么能屈服,尽管这战场上多少暗箭明枪都从来都只对准他,他却一直没有对任何一个敌人低头过……

    “胜南,你若是能感应,我已经很安全……”喃喃自语、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吟儿,站起身来决定继续择路,却陡然脚底一滑,一夜的紧张,输给了骤然的疏忽,吟儿失去平衡,也没有手能够撑得住,说摔就摔,直栽进那深渊里去……

    也就在联盟失去她的第二天,吟儿遭遇了人生中最诡异的惊恐事——

    饥寒交迫的她,其实很想吃些东西,也很想找个柔软的地方靠一靠暖一暖,可为什么,当看见了一个深渊里到处是某一种食物的时候,她这种yu望,竟变成了排山倒海的恐惧——那食物,是跟吟儿的记忆牢牢相关的食物,蘑菇,胜南的死穴,她曾经最拿手可是将永远避忌的好菜……

    在饥肠辘辘时得见食物,若换成以往的吟儿,恐怕会毫不掩饰、不管能不能品尝就狼吞虎咽地吃,可是,当跌进这深坑的刹那,她清楚地知道,她一定会被这一坑的食物吃了……

    这道深渊,原先一定是囤积蘑菇用的,也许是因为菇类太丰富,竟把这里当作了它们的天下,肆意生长,把一切可能的障碍销毁,包括人,包括兽,包括土壤植物,包括风雷水火……所以当吟儿这样的不速之客坠入,遇到的下场只能是一个,就是被身体下面的菇群托住,由身体四周的那些菇类以不为人知的方式瓜分,当血肉被耗尽,剩余的白骨,就永沉食物之内,掩埋人世之外……吟儿心一寒,跌进这里,还不能挣扎,一挣扎,就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后悔吧,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逃离慕二的魔窟……吟儿从来没有如此贴近过原始的气息,只知道这片无人荒野,主宰一切操纵生杀的是万千生灵,它们一直在觊觎着从天而降的一切,一旦得到,不是合作瓜分,就一定是哄抢一空,让临门贵客不留痕迹,吞噬的过程里,它们要吮吸干净每一滴血,嚼碎每一根血管,毒烂每一只脏腑……

    吟儿忽然开始哽咽,想续命,不知如何续起,不敢挣扎,却出于本能地想逃,胜南,你在哪里,若是此刻,你在这里,就好了……

    越痛苦,越挣扎,越挣不脱,越痛苦。

    失血晕厥的同时,其实能够感受得到身下菇群的涌动。我凤箫吟纵横一世,最后,竟被一群食物吃了……吟儿哭出声来,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是害怕,是后悔,还是觉得羞耻……这种慢性的、恶性的,也太过惊恐的死亡,吟儿何曾设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朦胧中,忽然又觉得有影子在眼前晃动,拼命地睁开,却似看见了慕二的嘴脸,看见慕二的嘴角都是鲜红的血迹。是啊,魔村终究是魔村,拥有再仙幻的景,却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城……

    不,怎么会有慕二存在?我此刻,本应置身于深渊……难道说,我并没有被那群蘑菇吃了,而是被救了上来?

    凤箫吟一个激灵,整个人一窜而起,把正站在她床沿的慕二及其亲信都着实吓了一跳。

    吟儿一改昏睡时的口干舌燥,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不禁一愣,察看到慕二眼角诡秘的笑意,再发现他手下魔怪端着的一只木碗,吟儿大惊失色:“慕二!你给我喝了什么!你竟敢如此对我!趁我不觉,给我喝人血?!”

    “我没有给你喝过任何你不该喝的。这只碗虽出自魔门,却只盛了清水。”慕二冷冷道,“我见过不要命的,却没见过如盟主那般不要命的,不吃敬酒,跑去绝路送死,若非我有属下恰巧路过那里,盟主此刻哪有命在。”

    吟儿一怔,那属下解释道:“是啊,大家救了好久,才将盟主的命从潭中夺回来,适才盟主一直叫渴,所以二当家才吩咐属下,找了好远才找见这些水,要知道,我们魔门中人,从不喝这样的清水。”

    吟儿当时就已经被慕二及其麾下又羞辱了一次,且这一次无力辩驳。神墓派这次,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恩情还不小得很,不仅救下了自己性命,还不嫌路远地、帮自己找了能喝的水,吟儿刹那间,竟无言以对。

    慕二拔下自己一根胡须给那麾下,低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多谢!多谢二当家!”那麾下如遇大赦,笑逐颜开。

    吟儿直愣愣地盯着这主仆二人怪异对白,总是不明白这魔门中所有的规矩和交道。

    慕二转过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盟主不必了解,也不必探究,别人的生活方式,你探究不了,更改变不了。我们其实都是为了生存,无论是吸血也好,食肉也罢,雕琢也好,他们需要我的胡须来治病,我也需要吸血来维持性命,我们魔人若是喝清水,效果很可能和你们喝毒水一样。我们魔人眼里的血,就如你们眼里的花一样好看。”

    原来,慕二也是软硬兼施的型。吟儿苦笑:胜南对他屡擒屡放,他非但不感恩,反到从胜南那里现学现卖,想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对我们抗金联盟感化……

    吟儿冷笑:“所以,你就可以剥夺别人看花的权力,来服侍你饮血是吗?”慕二一愣,吟儿继续维持冷傲:“慕二,有时候我真在想,会不会林阡对你施恩,其实是对你的纵容。他次次放你,你非但学不会感激,却学会反击!”

    “是又如何?”慕二承认,“林阡施恩于我,我很明白,他不仅是希望我感激,也更希望我的威信在我神墓派降低。我这一次有幸请盟主到神墓派来做客,是希望盟主能从常胜不败的巅峰下来,看一看我们这些人的生活,体验我们被人俘虏被人打败的耻辱。至于适才救盟主的性命,盟主可以认为我是在向林阡所学、故意施恩,慕二只想问盟主,盟主真的想破坏魔村的秩序吗?真的不曾为你抗金联盟的征伐后悔过动摇过吗?”

    吟儿面色冰冷,慕二真的很通世情,他的劝降,同样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魔村的田园风光骤入吟儿脑中,一时竟教吟儿真觉得他们不该征伐。吟儿的脸上,却骤然袭上一丝坚决:“不,我没有后悔过!魔村不平,黔西不安,川蜀周边如何能稳?”后盾,是胜南最近对她论过的形势,虽然她听的时候并不是很理解——“将来一旦北伐,西线以川蜀作先锋,若黔州后方生乱,至于北伐则有大不利,故而必先安之定之,否则后患无穷。”胜南的话语重上心头,竟让危难时候的吟儿平添了三分信念,慕二的劝降再有理,都可以忽略不计。

    慕二却并未被她言语击败,轻声继续相劝:“盟主真是顽固,可是慕二真不明白,盟主自己不也是江洋道上的妖魔首领?为何你要离开那里,还去领导抗金联盟抗金?”

    “江洋道上的那些败类,只会使民间苦不堪言,又何曾真正闯入民间,害得民不聊生?”吟儿厉声道,“若他们有你们这样的劣行,我凤箫吟头一个教他们万劫不复!若直接犯下魔王那样的滔天大罪,我江洋道就全听候林阡发落,必要时可以一个不留!”

    “我只是想不明白,盟王林阡,他究竟有怎样的能耐,竟教你们如此拥护。”慕二微怒,“他会弄权谋,不算是好人,城府极深,手段凶悍。唉,他根本不了解,权谋之术,知而不用,才是上策。”

    “狡辩!知而不用,知有何用?”吟儿冷笑,“以为自己深藏不露就是高手的,殊不知有一天真的露出来也不过如此,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昙花一现,何必还自欺欺人?!慕二你自认为你的能耐,高得过他么!”

    慕二被吟儿说得怔住,许久才僵硬一笑,说出一句:“我原先想,林阡有伤人脑筋的脑筋,想不到,盟主你、是断人口舌的口舌。”

    “我二人,还有折人性命的性命。”吟儿大占上风,轻笑面对。既然她命不该绝,这性命,是该留着继续夺人性命了。

    已经决心不轻易逃跑,既然她命中注定要做慕二的阶下囚,还不如就顺着天意,留在慕二的身边,帮着胜南对他劝降,这次角色的互换,慕二是希冀她对魔村更深入地了解、而感化她放弃清扫魔村,可是吟儿,完全可以也加深他们对联盟的了解,以及敬畏。这一次征服,不再以盟主的身份,而是,以囚犯的实力。

    吟儿骄傲一笑,不在阡身边,亦居阡之侧。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2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2

    村中方三日,所有魔人,感受竟是空前绝后地统一——“度日如年”——盟主在身边,时时刻刻不敢懈怠,天天夜夜只觉威胁。

    谁也没想到,盟主非但没有被感化驯服,反而令慕二家从上到下觉得棘手,怕她逃脱,惧她发怒,她就宛如被慕二带进魔村的一只危险动物,甚至连领袖慕二,都因为顾忌她的一手好剑术,不敢对她有诸多接触,接触她一定自讨苦吃;又害怕她伶俐口舌,不能上前去惹她,惹她就是自我羞辱。

    危险动物这个形容,吟儿当仁不让。连胜南都说过,有她在身边,就会有无穷无尽“危险感”,现在想来,到真贴切,吟儿微笑着把盟主威风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要再掩饰两日,就可以恢复气力和武功,用不着暴力伪装了。

    “虽然她是由林阡一手扶植起来的,却出乎我意料,根本不是林阡的傀儡。”依稀可以听见慕二对他的忠心手下如是说。第一天吟儿是九死一生的囚犯,第二天吟儿却已经肆无忌惮。这也正是慕二前两日与联盟没有联络的最根本原因……

    却也只有一个人能够不惧盟主之威对囚禁吟儿的屋子进行侵略。

    步入危险地盘,那人可以携带天真无邪的笑容,与蹑手蹑脚的动作,还有猜不透的胆量和心态——慕三,他几乎每个时辰都会来一次、独倚门扉、托腮观她,那目光一改从前的挑逗和轻薄,演化成憧憬向往,吟儿认得这个神态,这神态,明明就是想吃鱼的猫的神态,在夔州偷吃自己鱼的那群猫,吟儿一旦想起立刻火冒三丈,想也不想立刻要这妖蛾子滚蛋,慕三先几次的确是乖乖地带着令人怜惜的模样低头安静走开,却在几次之后,任吟儿怎样咆哮都死赖着不走,也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可是那又大又黑水汪汪的眼睛真是他和人世勾搭的最好媒介,才不管吟儿如何霸气王道,他眨够了眼睛,诉说完了他想传递给她的,也不管她是不是懂了,蓦然就从门外轻步侵入,吟儿当即大惊失色瞠目结舌:“妖蛾子!要命的你就不要过来!”

    他一边置若罔闻往吟儿的方向前进,一边伸手去探他背后,凝脂般的肌肤,将要触碰的兵器,是刀剑?是利锥?是毒针?他一定是想雕琢她了,用他对黛蓝的手段,把吟儿也成为他雕刻的杰作,先前他隔窗看她,只是为了挑中从哪里下手,现在定完了计划,终于亟待实施了……吟儿倒吸一口凉气,拼命地瞪他无济于事。邪恶如轩辕九烨都无法动摇的慕三,她凤箫吟如何能制服得了?又一劫临身,吟儿恼羞成怒,抬起脚来使劲踢过去,慕三果然止步于她身前,但武器也已经举在了他双手之中,那武器,却不是锋刃——吟儿不禁一愣,怎么会是一面铜镜?!

    慕三为何要以这面铜镜照着她?吟儿一头雾水,那一瞬看见铜镜里有个美貌少女对自己怒目而视,吟儿确认那个肯定不是自己,于是继续适才的脾气对着那铜镜中少女大骂:“看什么看!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妖怪!?”

    铜镜里,晴天霹雳没有任何其他的影像,只有那个少女,也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语气,和没有半字疏漏的话语,同时地对自己完成了人身攻击!

    吟儿犹如当头一棒,当即全身僵硬,这少女,五官越看越熟悉,真就是自己无疑,可是,她什么时候发型变成了铜镜里的鬼样子……她明明,没有过这样的打扮啊……

    混沌中听得慕三的轻声细语:“姐姐,喜欢这发髻么?这是慕三所梳。”

    第一次听见慕三说人话,吟儿当即咋舌:“这……这?这是你什么时候梳的!?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前日她跌入蘑菇坑之后昏迷,他趁她熟睡于是帮她挽髻?吟儿越想越觉得愤怒。

    “姐姐,如果好看,我继续帮姐姐梳。”他不由分说,立刻坐到吟儿床沿,吟儿大怒:“滚一边去,我先前的头发,你给我还来!”

    慕三难得的开口说话,硬是被吟儿活生生地禁止,慕三眼圈骤然变红,委屈地开始抹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教吟儿一时觉得自己太残忍,可是这慕三实在太风骚,吟儿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解除防备。

    吟儿却不由自主地把头凑到慕三的铜镜上去看,是啊,铜镜上也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出现了她的面容来,是她的貌没错,可不知怎地,也许是许久没照过镜子了,也许是战场上拼杀久了,再看的时候,竟不习惯。吟儿近乎呆滞地看着镜中人,想惊叹,却惟恐他人说自己自恋,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绀绾双蟠鬂?这样梳妆,真把她从前一贯的盟主形象打破了,真不适合她性格。

    “安逸的生活,我下辈子再享用吧。”吟儿悠悠叹,她却更喜欢在战争过后,带着一头乱发去找胜南邀功。

    “为何漂亮的脸蛋,总喜欢握锋刃沾血腥,林阡越风与你,都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像杀戮者的歹徒。”慕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二人身边,看吟儿正在对镜自照,叹气说,吟儿赶紧从自我欣赏中走出来,恢复冷漠看向他:“你又来做什么?”

    “慕二思虑了一日,还是想壮壮胆子,卸下盟主身上的兵器。”慕二冷冷一笑,将慕三送出门去,周围骤然围了一群魔人,来等待慕二替盟主卸兵器。

    吟儿心下大惊,须知这两天她在魔人之中拥有强大震慑,很大原因是因为她身上有惜音剑等兵器护体,魔人不敢碰,一来怕兵器有蹊跷,二来怕夺器不成反将她激怒,如果卸下她兵器,魔人对她的敬畏势必要减弱一分——敌人进了一寸,就等于自己缩了一尺!

    当然不能退一步,吟儿强忍心惧,微笑周旋:“那你该思量好了,先夺刀还是先夺剑?”

    慕二下定了决心,却也是必须走出这一步来消除属下们恐惧,无暇犹豫,立即正色回答:“不问刀剑,能夺则夺!”

    他偏不信,对付一个双手不能动弹的凤箫吟,能难到哪里去!是以一旦答罢,伸手便向她腰间急发,吟儿即刻闪让,不予妥协,应敌之际,时急侧,时飞窜,时走壁,不令慕二有可趁之机,旁观这一攻一躲,群魔皆是鸦雀无声,能让道则让道,屏气凝神看那盟主如何被缚还能护身。

    慕二深知,若卸不了兵器,盟主威风更甚,故而出手越来越狠辣,攻击越发越连续,足见决策坚定,久之,竟真能追逐到吟儿的身影,众魔围观而呼,慕二的影子,已经几乎将盟主全身罩及,下一刻,便是夺器无疑!

    吟儿那一刻几近喘息,感觉得到身后巨影的胁迫,也明白反败为胜的可能微小,慕二的手已经探及惜音剑的剑柄,吟儿无路可逃,长剑已被慕二抽了出去,那玉质剑身蓦然映入群魔眼帘,随着赞叹声同时发出的,是群魔对慕二报以的热烈掌声。慕二意气风发地把惜音剑拔出剑鞘,还没有完全得胜,就已经把目光聚在了吟儿另一把刀上。吟儿抓住了对手这样的缺漏,冷冷一笑:慕二,你要怪,也便怪你自己得陇望蜀,还没有把惜音剑全然卸下,就又想去卸刀……

    慕二思虑夺刀的瞬间,猛地吟儿身形一动,一改先前她躲他,她竟然朝着他横冲过来,慕二被那强大的力道一撞击,一时没有握得稳剑柄,缓得一缓,被他拔出的部分剑身,已经随着吟儿的进攻而直接迎上,狠狠斜擦着慕二的手过去,削得慕二的手当即血流如注!

    吟儿灵巧地一转身,惜音剑已对准了剑鞘重新回去。“贪得无厌,一不留神就会两者皆失,怪不了谁!”吟儿笑道,“吸血鬼,难道你还想再重头比过?!不怕手脚都被我削断?”

    当着手下的面反胜为败,慕二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来给自己看伤的部属,咬牙切齿道:“手脚都被你削断?盟主,你倒是提醒了我,如果你的联盟看见了你手脚齐断的模样,会如何的奇耻大辱。”

    吟儿一怔:“我手脚齐断?你且试试看!”

    慕二感觉到她话里的嘲讽,大怒之下又欲与她交手,被左右手下齐齐劝住,立即有人在慕二身边耳语献策,才令慕二收回暴怒,少顷,群魔七手八脚抬来一个半死不活的普通少女,掀开她身上染血的被褥,吟儿惊恐地看见,这无辜少女,左腿还完美无缺,右腿之下,却只见血污一片,那女孩的断脚,正深浸在血沫之中,这惨烈的情景,于征人来讲,实在寻常不过,可是,为何却要发生在无辜身上……

    “盟主,是你说的,强者弱者,皆该负责。她断了脚,不仅怪我凶残,也怪她太弱,而且,盟主也脱不了干系!”他冷血地看着她,一次说尽了她能说的话。预感,她抗金联盟和这神墓派,一时难以由谁说服得了谁。看魔人将那断脚置入函中,吟儿立刻明白他们要做什么,飞身冲上去制止,却被那小魔一把推开,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地,差一点,就把自己虚弱暴露,吟儿勉强站立,为今之计,能自保时便自保。只是,由此一直忘不了那面如金纸的少女,最后的一眼凄厉。

    却在此时,慕二略带惊疑地看了一眼差点跌倒的凤箫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骗不了他们!去也是白去!”吟儿噙泪。

    “是么?我倒要听一听,林阡对盟主你被我魔门杀死分尸有怎样的感觉。”说的时候,慕二面部肌肉已扭曲。

    良久,那去使一直不归,吟儿担心之余,侧眼睥睨慕二,时间拖得越久,对双方其实越折腾,但愿慕二没有发现她刚才差点摔倒……

    事与愿违,慕二却偏巧还在思虑适才吟儿与他手下小魔争执、差点被推dao的细节:为何她凤箫吟可以轻易被我手下推dao?难道说,她方才与我的比试只是伪装?她其实武功已失?思绪回到那日凤箫吟被困沼泽群中不能动弹的情景,慕二忽然有些明白,盟主十有**是伪装,只有刚才被推dao的片刻,没有设防,才被我一个平常的手下轻易推开……

    他慕二,竟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戏弄还击败?慕二面色忽然大变,既然如此,何必还顾忌她,趁着她不能动武,不如一下子就杀了她,杀了她,立刻可以积淀自己的威风,为适才一战雪耻!慕二一声厉喝,陡然拔出自身大刀,直往吟儿挥去,那一刻,他才不怕盟主实力爆发冲破镣铐,他也不怕盟主恼羞成怒突然发功,盟主根本就没有那些能力!他高估了她!

    恰恰是刀光袭身的刹那,吟儿知道自己的伪装被他识破,根本不及闪让,却是那一刻,余光得见慕二的使者张惶回来,仓促带来的只是林阡的回话,但也正是阡的话语来的及时,骤即制止了慕二杀吟儿:“二当家,林阡说那断脚定然不是盟主的,还警告您不要再玩花样,林阡答应你,你要讲任何条件,都直接与他去讲,不必拐弯抹角……若二当家有了盟主在手上还不知足,继续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羞辱联盟,就不要怪他林阡心狠手辣,不讲任何条件!二当家,我怕他心狠手辣起来,什么事都做得起来啊……”不要怪他林阡心狠手辣,不讲任何条件。这一句说得如此狠绝,实在是把魔人对吟儿的忌惮全然转嫁到了他林阡的身上,慕二心一凛,不错,杀了凤箫吟,只是逞了一时之快,而他的最强敌人,却是远在魔村之外的林阡。

    杀凤箫吟,不如杀林阡。

    “那咱们的计划,就照旧进行。”慕二收回大刀,“他林阡,必须带着大当家深入魔村来换盟主,不准进任何人马,不准带一个随行,我慕二只迎不送,他若不答应,盟主性命则忧,没有其余可谈。还有,你转告林阡,我慕二的心地,不比他林阡善良,更何况,盟主还在我的手上。”

    “让他单枪匹马深入魔村?!你这条件,未免太无理!”吟儿怒道。

    “我真想看见抗金联盟两难,是立刻重新选盟主,把你彻底抛弃在这里,还是真的就答应了我这个条件,让林阡赴死?要知道,魔村里有太多迷阵在等着他,我的神墓派,也通通在设阵待他,他,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我告诉你,你只会看到一个情景,就是盟主被救走,林阡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吟儿笑,“设阵待他能有何用?林阡只会将我安安全全地从这里带出去!”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慕二冷道,凤箫吟,真是我最好的筹码,为了你,抗金联盟真的可以什么条件都答应,也许,会因为充分的信任而支持林阡救你,可是,他们谁也想不到,你将会带给林阡最大的危险和灾难……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3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3

    再有几步路的距离,便可从人间直接逾越去地狱。阴云笼罩的魔村村口,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条由阳光割裂的分界线。

    概念里,魔村本就该是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容不下半缕光明,忍不得丝毫善良,只不停地容纳被人世摒弃或遗忘的一切;视线中,魔村给他们展现的一隅的确如此,阴暗、潮湿,路窄、天低,因为太黑也太重,竟教人觉得连时间到这里都会僵滞。

    内奸的交待、船王的教诲,连日来胜南早已了然于胸、铭记于心,对于迎敌破阵十拿九稳,但也深知,再如何知己知彼,亦总有临阵变故,非得以不变应万变不可,说没有凶险根本不可能。只是,自吟儿被掳那一刻起,他要把她带回来继续盟主之位的决心就已经根深蒂固。

    临入魔村,随行盟军均需止步。神墓派一干手下已在村口等候良久。

    谁都明白,慕大在胜南的手上,确保了胜南能顺利与慕二会晤。试想进入魔村之后要找慕二所在,定然会经过百转九折,但因为慕大必须回归神墓派,慕二派遣的手下在引路时按理不会生出多少枝节,且谅他们慑于盟王之威也不敢恣意妄为。

    可是,胜南顺利地进去了,能见到吟儿么?能救下她么?能回来么?之后的事情,盟军谁都无法控制……

    信任他,和担心他并不矛盾。

    海逐浪说,这是一着险棋,说的不错,不止神墓派处心积虑,魔村毕竟还是那诸葛其谁地盘,胜南与吟儿能否安全出来,着实难测。纵使胜南有大半的把握可以神速来去,可是联盟走这步棋,真的是经过了太多的思忖和考虑,联盟输不起盟主,更失不起林阡。

    最不情愿走这一步的,当属短刀谷林家军无疑,柳五津明白胜南和吟儿的交情,因而从来不曾相劝,却是路政较为担忧,曾屡次提及诸葛其谁这个威胁:“诚然神墓派设阵简单可破,可是那诸葛其谁也在魔村,你与盟主二人如何能对付得了许多阵法?你这样单枪匹马去,实在是冒险之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胜南回应他,“路前辈,顾虑是顾虑,决策是决策。越强的敌人在前面,就越不能因顾虑而退,而应将他计算在内地制服,路前辈,其实,敌人是越多越好。”路政当时就一愣,这句话着实耳熟,“敌人越多越好,我正愁没有。”多年以前,也是同样一双刀的主人,在战斗的巅峰,竟觉得战场很无聊,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带动他精神起伏的敌人,林楚江,常常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一些路政并不敢做的决策,路政曾误会他是一意孤行,却发现饮恨刀林楚江的一意孤行,对敌几乎没有失败过,唯一一次被困,还是因为苏降雪出卖。

    “而且,诸葛其谁还未必会参战。”思绪回来,饮恨刀现今的主人,一样有不同于常人的远见卓识,令路政不得不恍惚,他是林楚江,还是林阡。于是来不及忧,路政喜问:“何以见得?”

    “诸葛其谁不甚好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之前沈庄牵制诸葛其谁的经验。何慧如也曾说过,诸葛其谁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参不参战犹未可知。只要我记住去路,带着吟儿原路折回,与他诸葛迷阵井水不犯河水,在魔村的时间越短,惊动诸葛其谁的可能就越小。”

    路政仍有疑虑:“可是,战势如此紧迫,他怎可能不改变本性,把你放在首位对付?”

    “所以他参战的可能对半,但无论诸葛参战与否,都只是挑战,不是威胁。”胜南说,“路前辈,我会尽量把危险降到最低,若实在至于危难之境,凡事也都事在人为。”

    此刻,路政就看着胜南带慕大策马渐渐走入那与世隔绝的黑暗,回忆着胜南几日来对他的种种说服,眉间多有宽心,柳五津轻叹了一口气,策马上前拍拍路政的肩,笑问:“相信么?楚江的人生,又一次开始了……”路政一笑:“相信,身份上讲,他最不该去,可是武功和威慑,又非他不行。若实在至于危难之境,凡事也都事在他为。”

    除了短刀谷两位将军,盟军之中最担心胜南安危的却是沈延,当小师妹身处险境需要林阡豁出性命去救,而深爱的女人却在战地其实很需要林阡凯旋而回……那一刻,且不论吟儿和云烟哪个比较重,沈延发自内心地对胜南说:“一定要回来。如果真像路前辈说得那么凶险,我宁可吟儿不回来。”

    越风亦神色凝重,在沈延身边不远,对即将入魔村的胜南低声说:“万事小心,不必顾虑,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联盟不能没有你。”言下之意,其实与沈延一样。

    胜南微笑:“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我与吟儿迷路其中。若我们一天两天没有消息,越风,沈延,请确信我们没有出事,你们计划照旧,打击神墓派、削弱林美材、对诸葛其谁能交则交,等我与吟儿回来。”

    沈延越风皆是一怔,胜南的笑容里,有一种不可辩驳的力量,他让他们确信,那他们便只能确信。

    吴越与胜南目光相接,轻轻点头:“你放心去救。我从来不觉得,什么能妨碍你林胜南。”对视而笑,弟兄默契。

    “切不可逞一时之强、切不可肆意后退回头、切不可走错一步。”

    胜南清楚玉门关为何在传授破阵经验之后,只粗略地讲了三句话,有很多迷阵,其实万变不离其宗。

    默念之时,也逢桃花源。与吟儿一样,心未设防——

    剥开了层层假象的魔村,浓黑色的云翳,竟是先幻化成了淡黄色的烟霭,再洗脱作微白色的水雾……

    交睫间,硝烟散作迷濛景。

    枯叶、绝路、风沙,经无数蜿蜒,换小桥、流水、人家。

    恶劣气象,被偷天换日,成旖ni风光。

    胜南终究是胜南,心骤即恢复平静。与吟儿不一样,他不仅要被景震撼,更要把路牢记。

    俗世尽,石是把路对折的镜。

    仙幻生,雾是将树半蒙的尘。

    神墓派严阵以待,虽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却个个表情僵硬,眼神呆滞,屏气凝息。

    当突出两骑同时进入视线,神墓派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欢迎他们的当家慕大回来。而慕大,纵然此刻能活动自如,又岂敢妄自动弹?没有绳缚,没有镣铐,林阡就是绳缚,林阡就是镣铐。他还没有开口说放人,慕大就仍然是他的俘虏,轻举妄动,不会有好下场。

    真可笑,老家就在眼前,麾下谁都不缺,敌人只有两个,一个还是人质……可是,林阡,真正是慕大手脚发软不敢逃跑的原因。

    “这么深的虎穴,你也敢来,不怕你非但救不了盟主,还把自己深陷于此么!”慕二从人群深处走出,他挟持的白影胜南再熟悉不过,是魔门的筹码、慕二的条件、联盟的必需……也简简单单,是胜南的吟儿。

    胜南冷冷回应:“这么大的赌,你也敢设,不怕我饮恨刀将你神墓派老家都荡平么?”语方出,威胁全至,群魔尽皆变色。

    慕二面色一凛,是,他希冀以凤箫吟为诱饵杀林阡,但也不得不担心,这样一来,会不会反而更便利了林阡扫魔村?!

    林阡进来,就出不去了。他曾得意洋洋地这么想,可是,万一林阡不出去却在这里以一人之力夷平魔村……慕二带着些许惊愕,竟然无言以对,一干魔人,直愣愣地盯着胜南,是啊,主动权还是在胜南的手上,尽管战场已经转移入魔村,魔人还是怕他,人质何时相换,只等他一句话。吟儿满怀信心地在慕二身边等着,并微笑。

    这笑容太清晰,吟儿是唯一一个在战场上可以时时刻刻保持微笑的人,吟儿脸上的笑别人伪装不出来。

    视线集中在这个微笑上,胜南却不得不带着点纳闷——这个……真的是吟儿么?胜南忍不住蹊跷,盯了她足足半晌,盟主之威,何时换成了静女其姝?比魔门给他的感觉还突兀,这发髻一挽,到真从个小孩变成了个美人,可是、胜南看着不习惯、不能自控地盯着她就笑起来,只是他这该死的笑容,害得群魔束手无策,差点阵脚大乱:明明知道林阡这笑容褪去,风沙就会被掀起,但他的笑会在哪一刻消失?真正难揣测……

    慕二知道不能再拖,林阡再强大,也总该失败一次。其实,他已经步入了自己所设的陷阱,只要稍有疏忽,就一定会触及机关,等着他的,是地下满布的锋刃和zha药……连日来,慕二虽然没有亲自参与构阵,却也常常来此监督试验,效果如何,可想而知,就算是林阡,也不过血肉之躯而已,顷刻亡死,华佗再世也无医。慕二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而且,即使你运气好碰不到陷阱,我慕二还有另外的杀手锏……

    “换不换?”慕二一边开口,一边已经准备将凤箫吟交出手。双方领袖,仅几步之隔。

    胜南没有转头,只轻轻给了慕大一瞥,慕大犹豫地转过身,踟蹰着挪下马,后背满是冷汗,战战兢兢、半步半步地往对面挪,待一与凤箫吟擦身而过,慕大终于觉得危机已过,蓦地一窜而起,一溜烟逃到慕二身后,慕二险恶,竟在慕大逃跑之际,趁吟儿武功全失而又出手来抓她回去,骤然一掌已直朝吟儿脑后袭来!

    与此同时,神墓派的人多势众终于发挥优势。数十件兵器陡然出击、毫无疑问直冲胜南阻止他救吟儿,攻击迅猛,合作巧妙,自是策划精密,训练有素,蓄谋已久,神墓派等候他林阡的,不止地下陷阱,还有接二连三的车轮阵!然而,群魔兵刃从各个方向齐齐迎上阻击的结果,却是在交错的刀光剑影各色真气之内,发现敌人方才只用了一刀迎接、且只是虚晃了一刀便再无所踪!这第一轮的挑战,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就结束,刹那以群魔自相残杀一场空而告终!林阡一闪而破阵,避退之速,足以拨动光电,而惊见林阡已携刀而出,慕二发出的那一掌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凤箫吟!

    策马只一步,长刀在左手防御,右手放低去做吟儿的保障,胜南逼近慕二掌风,竟单凭臂力就将其斥退,重心一低立刻将吟儿拽上马来,同时第二轮所有兵器已然全袭至饮恨刀侧,胜南一面不改安置吟儿,一面不变控力杀敌,刀行之处,犹能见刀气浩荡刀意激昂,不管这马上少年面容如何平静、出刀可否轻松、运力怎样随意,瞬即,战局之内惟余他的刀完好无缺,群魔锋镝皆被削断。想不到,趁人之危而袭击,却反被他后发先至,眨眼功夫,所有靠近他的兵器都身首异处。

    他的刀,仿佛并不需要时间,即使是在最后一刻才提在手里,最后一刻,就已经换成了敌人还能攻击他的最后一刻。

    胜南满足于饮恨刀,当如饮恨刀满足于他,两者达成一致战意,无论进攻防御、用几成力,都从来无惧,每一刀都是绝杀!

    吟儿贴着他靠着他,视线已被饮恨刀带偏离,就随着刀的轨迹,穿越到最远,倾斜至最弯,冲击向最高。慕二构造了数日的所谓阵法不过如此,胜南一边降敌,一边就可以策马择路毫不影响,而神墓派的车轮阵,恐怕还得扩展十倍才能拦住胜南。吟儿亦满足一笑,慕二,你想杀他,未免太小看他,到今时今日,有什么能给他林阡拦路?!

    吟儿无意间回头,却忽地发现慕二面上一丝诡异的冷笑。

    冷笑,这冷笑,太熟悉,仿佛刚才在何处见过……对,适才慕二说“换不换”的同时,把她推到阵前,就好像带着这样的笑容……

    吟儿心中徒生一个不安的念头,难道说,慕二还有另外的计划……

    “设阵待他能有何用?林阡只会将我安安全全地从这里带出去!”“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慕二的话重袭心头——慕二之所以要留她来等他,其实是用她来杀他,她,有可能身上被暗藏了什么,只要被胜南救下,她就可以帮慕二完成杀胜南的计划?!

    所以,慕二刚刚的那一掌,只不过是与欲擒故纵相反,表面看来要抓她要杀她,实际上,是引胜南不假思索就救她?!

    所以,吟儿现在倚着胜南的背,却会在下一刻,成为慕二杀胜南的工具?!

    所以,吟儿越想越觉得正确,慕二这一次如此自信能将胜南打败,是因为他手上有个绝佳的筹码,可是,自己身上,真的被暗藏了什么吗,可是,魔人何曾有人触碰过她,敢给她藏什么……

    灵光一现,竟第一个在脑海中出现了慕三的影子,吟儿心念一动,群魔之中,只有慕三曾经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接触过她,还给她挽髻……慕三为何要无缘无故给她挽髻?怕只怕,有什么毒药,正藏在自己的发髻里!

    不,害联盟失去盟主,我就已经错了一次,怎么可以再害联盟失去胜南!吟儿的身体,艰难地与胜南的后背疏离,那一瞬,没有任何理由,几乎是毅然决然地就用尽力气,跃下马去!

    胜南携带吟儿,一骑突出重围,本来是轻而易举,顷刻已驰出好远不知败了多少路人马,哪里料得到吟儿竟在此刻忽然跳马下去!待一觉察,胜南立即掉转马头,左刀换在右手,袭尽迎上所有,左手狠狠一捞,把吟儿一下子揪回头,又按在自己身后,只是这一去又一回,不知又害了多少魔人遭殃,刀经过的阵地,皆是残戟缺剑断刀折枪,饮恨刀看似未卷风,魔人披靡成风。

    惊撼不已,想这车轮阵还来不及交替填补,被他一刀过去把已上场的和未上场的同时击溃不留余地,群魔早就是溃不成军,幸好有慕三的灵兽闪电貂可以灵活穿梭其间,才补了车轮阵空缺,争取时间令魔人有喘息之机。

    魔人震慑的同时,胜南却忽然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不,也许不是自己不对劲,是饮恨刀不对劲……何以觉得,长刀极难控制,来回气力均太过分?他的本心,并没有想用这么大的气力,这么深的战意,他和魔门,虽然势不两立,也不至于不共戴天……

    在出刀的过程里,有一瞬的时间竟留给了困惑。巅峰的代价,是他脑海中不可阻拦地出现了从前那个奇怪的念头,大理、客栈后他对战蓝玉涵,点苍、山脚下他受托蓝玉泓,两广、沙石间他受教林楚江……那一整条艰难曲折的路上,不知出现了多少次的那个由饮恨刀带来的奇怪念头——正是饮恨刀战意太激锐,又常常献愁供恨,害得他总是觉得与刀难融合,待到云雾山泉州之后,那些矛盾已经越来越淡,越来越浅,偶尔出现,也只是提醒他一些似前世似今生的情景,并不鲜明,却在今时今日的战地,又一次带给他清晰的现实抵触,且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以往是因为没有融合,饮恨刀不肯相信他,所以才会觉得操控吃力,才会觉得抵触,这一次,他和饮恨刀,却不知为何,走火入魔般地越融越不可分,反而令他觉得更吃力!

    待到他觉察到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心绪和力道,所以,用的力气高出了敌人能够抵挡的一切,他站的地方,已经离敌人的头顶太高太远,这个时候,才发现饮恨刀创造出的一切奇迹,都不是自己原先希冀……

    稍一失神,吟儿竟又不合作,再一次要离他而去,刹那群魔杀机大涨,层层刀剑相继迎上,吟儿跃下马的同时,闪电貂亦袭上饮恨刀刀锋,险不单行,胜南先迎车轮阵,后阻闪电貂时,竟力道太猛,饮恨刀差点脱手而去!危急之际,状况不断,胜南无暇追寻个中原因,既然发现了饮恨刀异常,当然不可能继续任凭它走火入魔带自己越拼越不要命,重重威胁皆已临身,胜南右手一探,蓦地将腰间那所谓王者之刀拔出往身右相抗,同时强行把吟儿拉回头、制止在身前压在身下,左手猛地在她腰间一抽,正是她身上的另一只宝刀。双刀在手,纵使不是饮恨刀又有何妨?齐袭而去,气势果然与适才有所不同,刀中不再有令人敬畏的暴戾和盛焰,寥廓无垠、磅礴无限的气概里,魔人只看见了不变的一种语言:候汝等效忠!

    好熟悉的刀法,这好像是……从前的饮恨刀吧……可是,胜南为何不要他的饮恨刀了?难道他真的因为我而中了慕二下的毒所以神志不清了?吟儿泪眼朦胧,误以为是自己害了胜南,不停地试图逃跑,她明白,她身处的刀林剑雨里,胜南是她唯一可以的倚仗。可是,她不要看见她的男人,为了她而有性命之忧……

    然则,胜南压制着她所有的倔强,双刀过处,魔人有如静止,失败是他给他们的赏赐,而胜南最在意的,是他费尽力气揪回来的她,他屡次犯险她还是想下马,教他如何不动怒:“乱动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不要回家?!”

    “你要不要回家?”家里,有她的联盟,还有她永远不会动摇的两个同盟,胜南和云烟。还记得,云烟姐姐和她闲聊时说,爱情,本就是一场飞蛾扑火,火对飞蛾,从来都是吸引,可以令飞蛾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所以,云烟姐姐情愿一生都不安全,也要做他的女人……所以,胜南宁可自己涉险,也要保证云烟姐姐的安全……

    吟儿早就明白,其实,火和飞蛾,也许是互相吸引着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头,已是矛盾之极,痛苦纠结,无济于事:如果我是火,我该不该去接近飞蛾?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4

    第267章 魔人家,桃源村4

    胜负已出,众魔人弃甲曳兵,神墓派一败涂地,车轮阵偃旗息鼓。胜南压制住吟儿加速策马离去,仍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车轮阵止歇、群魔退散,其实正意味着陷阱与迷阵更加交叠密集,当敌人从看见转为看不见,胜南明白,凶险还远远没有结束,慕二精心策划的圈套,一定会一劫毫不间断地承接上一劫。

    魔人叫嚣声尚在身后不远,这范围,应当还属慕二地盘,如果内奸们透露得不错,慕二布置的迷阵大部分还能覆盖此处。胜南专心破阵、全力防备,专心、且全力,是因为来路和去路不一样,现在,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

    然而,吟儿却好像不想拖累他,到此时此刻,她还是不愿意合作,总是想要挣脱,他没有别的办法,战斗无休止,有些话,还来不及去跟她好好地讲,就只有紧紧揽着她,才能拦着她……

    吟儿心头,却当真是百转千回,纵然适才置身兵刃漩涡,吟儿都没有停止想过,如果她是火,该不该去靠近飞蛾。魔人奈何不了他林阡,所以,天就安排她来杀他。吟儿心头一阵凄苦:胜南,我怎舍得去靠近你……

    有史以来第一次想要背叛胜南。她不得不背叛他,他将她紧紧抱着拼命地护,就等同于抱住毒药在拼命地嗅,即使他现在正一心一意要带自己探路出去,她都不管不顾地要调匀气息随时准备挣脱。耗尽气力,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而且,要越远越好!

    若然飞蛾愿扑火,火也可以选择自己熄灭……吟儿拼尽了力气,却根本没有结果,他仿佛生了铁臂,吟儿就是用身体去撞,也撞不出这个牢笼。吟儿苦苦地和他对抗,知道再拖下去发髻里的剧毒一定会起作用,吟儿声音已经很微弱,却不得不说:“胜南,离我远些……我身上有毒……”

    “不错,她身上有毒。林阡,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和她这么近这么久,怕是已经中毒不浅了!”她发髻当然有毒,若是没有,慕二此刻也不敢带着已经溃败的大军前来继续拦堵他林阡,却见林阡经过反复车轮战后,根本不见疲累神色,也并无丝毫中毒迹象,慕二心下惊疑,不禁一怔。

    “慕二,饶你一次,下不为例。”林阡微笑回头说了这样一句,不是强敌对弱者的怜悯,却更多像主上对麾下的略施惩戒。

    被这句打得措手不及,慕二瞠目结舌,眼睁睁看他带着盟主轻松离去,只差几步就要顺利走出这片迷阵区域……难道说神墓派真的困不住他?!难道设阵还是不够威胁他性命?慕二此刻再难亡羊补牢,只得抓紧时机,做最后的放手一搏,一掷闪电貂!唯有这只灵兽,于迷阵中可轻盈来去,灵快如电,且跟随慕三雕琢多年,同样是嗜血如命,剧毒之物。然而,慕二已经不指望它能咬伤盟主或林阡,只希望它在追上林阡之后,能把林阡路线带偏,只要将他引入陷阱,只要能败他一次,就算是同归于尽,单为林阡,慕二在所不惜!

    阵地里,光阴被湮灭,乾坤皆冻结。

    闪电貂,和胜南的刀锋正在周旋,他的招式很熟悉,吟儿听得见,却已经数不清,趁着胜南的怀抱有了些许松弛,她知道,她可以走了,是,是到她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纵身一跃,即使下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也没什么好后悔。

    “胜南,重立盟主,为我报仇。”她知道,如果胜南离开,她没有别的下场,只会在她失去武功的第四日,被丧尽天良的魔人杀死分尸。可是却在说完那一句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想不到,她和胜南的再见,竟是永诀,如果不是她死,就是她害死他。可是胜南,真的想为你、变强一次,保护好你……

    铁了心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他,却没有走出几步,发现自己面对着的一众魔人都神色大变,吟儿一怔,还没有缓过神来,脚底就是一阵松动,猛然一股巨力从地底破土涌出,吟儿大惊,一道急光随之划破视线,却是从下钻出的一段利刃,确定了这利刃是倾斜上行直朝自己的同时,吟儿根本想不到它会倾斜而出,收脚之际,利刃已达胸前,吟儿下意识地后退,但一退,背后机关也动,同样的一剑,平地而起直戳她后心,临危之际,忽然后背一阵冰寒,冰寒却厚重——那把刀紧紧贴在自己背上,却是毫无疑问地把吟儿身后的所有威胁都阻截,吟儿轻轻转身,看见骤出的利剑被那一刀斩停继而受迫往反向插回去,吟儿的心,也在那一刻受迫。

    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把她和危险一分为二的男人,她可以为他倾尽性命,却不能把命托付给他。

    “吟儿,宁可相信慕二也不信我么?”对付吟儿这样又冲动又不可理喻的敌人,说什么“把手给我”,说什么“速速上来”,都不会有效果,软硬不吃,却易动情,胜南再理解不过,笑着去攻击她弱点,果然看见吟儿脸上有迟疑。

    是更信她自己的危险感,还是更信他的安全感?吟儿的视死如归,在他面前就必须换成贪生怕死。

    废墟中央,他从她变化的神情里觉察出她的动摇和妥协,机不可失,即刻把她从陷阱之间带上马来,这一次,他相信吟儿不再叛逃。

    辛苦布置的陷阱与迷阵,被林阡随意的扫荡搅得凌乱不堪;投入的太多心血和努力,顷刻白费,教神墓派如何不惧怕,如何不叫苦不迭?林阡和凤箫吟,实在都太善于破坏,威风归去,只留下一个连日来鸡飞狗跳、现如今人仰马翻的神墓派……

    慕三睫毛上满是泪水,心疼地抱起迷阵里奄奄一息的闪电貂,对着它洁白貂毛不停抚梳,偶尔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对慕二的怨。

    慕二犹疑地看向林凤二人身影变淡变远,忍不住怒气,也在试图猜测林阡破阵原因:“他能如此顺利来回,一定是因为我们这里出了内奸,把陷阱布局透露了出去!”

    “未必没有其他原因啊。”“是啊是啊,我一直在想,为何连毒兽之王何教主都降他,今日一见,总算领略到了……”麾下连连窃窃私语,竟在第一时刻把慕二的正确猜测推翻,不知何时起,墓室三凶的威信,其实已空中解体。

    “不仅何教主会降他,邪后未必不会怕他。大家有没有觉得,盟王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人啊?”这一句一出,群魔立即鸦雀无声,面上迅疾呈畏惧之色,那发话小魔没有发现慕二脸上的阴沉,还想继续说下去,蓦地被慕二一掌击去,躲闪不及,颊上瞬即一道掌印,慕二怒不可遏,恐吓的同时双目射出狠毒的胁迫:“若再敢妖言惑众,杀无赦!”那小魔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点头,赶紧退下不敢再言一句,魔人一个个亦由畏惧改成惊讶——事实上,那小魔说得没有错啊,谁都觉得,林阡的确像极了一个人……

    慕二强制他们住口,却真的因为心虚。如果,自己所有的麾下都觉得林阡像那个人,那神墓派,就真的完了……慕二绝望地闭上眼,他早就知道,像林阡这样的敌人,留不得。

    “诸葛其谁,若你也看见他,我就不信,你还能那么畏畏缩缩,找理由继续推辞……”慕二自言自语,却已经是最后的希冀,“他来了,你就隐居不得。”

    “我只是很困惑,你们原来设阵了啊?看不出来设阵了啊……”慕大这时才从麾下之中蓬头垢面地走出来。状况之外的老大,恍惚惺忪到连慕二也哭笑不得,慕二刚刚回过神来,看见那个傻子一边说“看不出来设阵了啊”一边自己往陷阱上试着踩,慕二大惊,阻拦不及,亲眼看着慕大一脚过去——

    迷阵之效立竿见影,地下刀剑雨后春笋,一时无法探究慕大究竟有没有出事,一干麾下,还没有从车轮阵疲累里走出来,就被陷阱里的连环爆炸震撼围困。硝烟弥漫的战场,空前绝后的磅礴景观,居然出现在敌人顺利脱险之后……

    归路上,林凤二人历经的,却是一片安宁。

    几线天光,怜爱地待在睡石上,舍不得将这层淡得不能再淡的雾冲乱,不打扰,所以任雾继续轻轻地掩万象。

    最危险时,莫过于适才十几把兵刃袭上拦堵,长刀几近脱手的情景,若是没有海逐浪的王者之刀在,后果不堪设想,饶是胜南,想起都不禁后怕,当时身体的每个部位,其实都已经暴露在了魔人的锋刃之下。饮恨刀忽然不听话,吟儿也忽然不合作,胜南回忆起来,就觉得那是标准的众叛亲离。

    “不入虎穴,焉得盟主。”他轻轻一笑,不用再想了,现在,饮恨刀还乖乖地在刀鞘里歇着,吟儿也安静地在身前坐着,没有说话,应该是还紧张,胜南笑着去放松她心境,“你适才真是太自作主张,你怎就知道慕二说下毒就一定下了毒?他也许是虚虚实实,骗你留下不随我一起呢?”

    “不,慕二玩不了虚虚实实,能玩得起虚虚实实的就你一个。”吟儿微笑,转过脸来看他,“他心里想什么,我可以猜得出,你心里想什么,却总是猜不透。”

    胜南一怔,吟儿续问:“只是有些不解,为何你会轻而易举地破阵?慕二布置这迷阵,花了几日几夜,不少人力。”

    “慕二能从联盟里脱逃,是因为短刀谷那边出了奸细,所以反间之策,值得一用。”他回答说,“我原本想,那些出卖你的内奸们,既然参与出卖你,也就有可能会参与设阵对付我,结果不出所料,慕二果然需要他们去构阵。既然知道了大概的阵法,联盟里那许多的能人异士,要针对性地破阵当然轻而易举,不过就苦了我的记性而已。”

    吟儿一笑,叹道:“原来如此,可是,我身处魔门之中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设阵,而你们身处魔门之外,却把阵法事先便破解……”有些懊恼,她着实没用,尽会添麻烦。

    胜南看出她沮丧,当即否决:“你在魔门要和他们的领袖斗智斗勇啊,才令我们有机会利用他们手下并破阵。”言下之意,还是吟儿的功劳比较大。吟儿扑哧一笑,心情骤然恢复。胜南却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通过那些奸细,也知道少许你在魔门内部的事情,可是知道得模糊,就更担心。你表现得太弱,他们会欺负你,要是表现得太凶,他们会恼羞成怒杀了你。你处事方法又不能按常理推测,我们不能确定你的一举一动。不过这次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出。”

    吟儿脸色一变,眼眶已湿润:“因为更想杀你,魔人才没有杀我……”她真的不敢问,她害怕她问完这一句就真的实现,可是她不能骗自己说发髻里的剧毒不存在,转过头来,噙泪看他脸色:“胜南,你真的……没有感觉哪里有不舒服吗?没有很难受吗?”

    胜南笑问:“你是说你身上的‘断魂香’?你不用担心,来魔村之前,我就已经服了解药。”

    “断魂香?”吟儿一愣,半信半疑,他怎么知道这剧毒的名字?

    “上次与何慧如要软骨散解药时,她便无意间提过神墓派的至宝断魂香,毒性剧烈,一嗅即亡,回天乏术,却能轻易匿藏传送,杀人致命,悄无声息,这么贵重的宝物,我便不信慕二对付我的时候用不到,所以事先已经服了解药。其实我看到慕大一经过你的身边立刻加快逃跑,就明白他已经觉察到你身上有毒,证明我事先预料不错。可是有毒又怎样,我来就是为了救你走,毒性再猛,我也还是要救。”

    他说得自然也坚决,吟儿听着却脸红,沉思说:“原来,断魂香这样的剧毒,也有可以压制的解药……”

    “当然有压制它的解药。要是没有,吟儿你就是第一个‘一嗅即亡’人,给你下毒的慕二慕三就是第二第三个,魔门还没有等我来,就已经死光了。”胜南笑着说,吟儿亦被逗笑。“只不过这解药也有它一定的期限,只能防御,不可根除,所以还得将你速速带出去,先找何慧如,她说过,对于断魂香,没有根除的药物,但有根除的方法,只是繁琐一些罢了。”胜南续道。

    “那适才为何你不告诉我你已经服了解药?害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一个劲地跳马,还一直很担心你……”吟儿的脸绯红,赶紧把头偏回来。

    “我若是说我服了解药,慕二就有可能会倾尽所有把我们困在这里,一旦解药过了期,我们就有可能一起死;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慕二只会以为你的毒药对我无效,就会畏惧我不敢追来,孰安孰危你也明白。为了现在这一刻的安静,当时危险一些并无妨。”

    为了现在这一刻的安静,当时危险一些并无妨?吟儿趁他看不见,咧着嘴偷笑。真安静,两个人的地方。

    策马不知又经过多少岔道,该走哪条路尽是胜南选择,吟儿不需要提建议,安稳坐着便可以。

    来回经过桃源村的风景几次,就觉得这次心境特别相契,慕二那群魔人,跟胜南根本不能比拟。吟儿赏着念着,忽然有些恍惚,若是可以,这地方,倒是能做险恶江湖的避风港呢。

    轻轻转头,这才发现胜南选路的法则,他不知何时已经把饮恨刀连刀带鞘提了上来,一边策马一边在看刀鞘,吟儿先觉得蹊跷,后来才发现长刀的刀鞘上有轻微的划痕,凑过去看,才明白这小子的记性果真有限得很,对慕二的阵法记得滚瓜烂熟,可是魔村的百转千回他是用刀划在长刀刀鞘上记录的。把路刻在了刀鞘上作弊,也难怪他选路那么快那么准,一路畅通无阻,神速利索,原来如此。

    只是,视线再一偏移,吟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微呼,他手腕上好像有血迹……不禁一惊,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受伤流血了,何况是在对付等闲之辈的时候?究竟适才他是怎么受了伤?

    他听见她的惊诧,似乎也明白她想说什么,轻声与她解释:“这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饮恨刀忽然不听我的话,长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若不是海逐浪那王者之刀在,我真的就出事了,幸好我急中生智换了刀,才只受了点皮外伤。”

    “为何饮恨刀会出现……那样诡异的情况?”吟儿一愣,长刀握不住,短刀抽不出?一个人若是背到了胜南这种地步,还能狂胜而归真不容易。

    “回想起来,有一天晚上,我将饮恨刀狠狠摔了一次。也许就因为摔了它一次,导致它与我有些抵触。”胜南揣测说。吟儿被这奇怪的揣测说得一愣一愣,非常不理解:“可是……这刀也太小心眼了吧,就是摔了它一次,它就不听话?牵强。”吟儿转而笑他,“不过也怪你不对啊,没事凭何摔自己兵器?”

    “没事?你被慕二掳走生死未卜那叫没事?!”胜南探路分心,一时失语,待到觉察时,发现这句其实不该讲,却也覆水难收,他这样一说,把联盟最近对她的关心,或者他对她的担忧全都泄漏给了她,教这个没良心的吟儿,听着听着眼圈一红:“其实……其实你不必那么……那么在意……”她哽咽,“我救不出去,你可以重新立盟主,不必管我生死……”

    “不,没有谁可以取代你做盟主。”他否决,“你要记着,要好好活着不能出差错,若是你凤箫吟死了,你的亲人会痛苦,仇人会痛快。”

    “可若是你林阡出了事,不仅亲人会痛苦,仇人也会惋惜。”吟儿说得,却也是凄绝。

    这孩子,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的觉悟?胜南收起严厉,亲切一笑:“怎么可能出事?我这几个月总是在叹息,握了饮恨刀许久,都没遇见过一个像样的敌人,真乃憾事,要真是有比较适合的敌人,到真宁愿凶险多些。”

    吟儿呵呵笑:“果真是那样么?”

    胜南表情不变,顷刻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低语:“一说到凶险,凶险就又来了。”

    只是,这凶险不知要披着几层伪装的皮来?吟儿笑笑,披着几层伪装的皮都无关紧要,她和胜南,要一层层地把敌人的弱点剥开掀掉……

第268章 姻缘谶,乱我心

    第268章 姻缘谶,乱我心

    天突暗,将近午时,玄色笼魔门。

    密云轻疏日光,浓林悄淡路影。新的凶险,正藏匿在胜南与吟儿身边不远。

    对于林凤两个魔村的陌生客来讲,这个一直在暗处跟踪且跟踪得几乎不露痕迹的魔人,显然是他二人安静世界里的不速之客。自此人的脚步被胜南察觉至今,才不到半炷香,然则雾色变深,光线愈暗,路况渐差,证明此人威胁实在不小。也许,最凶险的不是此人本身,而是他带来的环境异变,足够令胜南和吟儿永远走不出这迷阵。

    只不过,从那魔人的脚步里,胜南可以清楚听出他的摇摆不定,虽然那魔人很可能操纵着生杀大权,却一直当断不断踌躇不前,使得胜南可以即刻选定第一个突破点:若这魔人只设了迷阵却不跟过来,就是铁定的万般凶险,但他既然犹犹豫豫地跟着来了,事情就好办得多。有时候,破阵难,破设阵人简单。胜南打定主意,要以最好的状态,直破设阵人!虽冒风险,自己当然稳操胜券,原先唯一的担忧,也只是吟儿的安全。

    好一个吟儿,在他告诉她凶险来袭的同时,竟然没有半丝的慌张和忧虑,到教他林阡感慨,也许磨难真的可以锻炼出一个人的勇气和魄力,不知怎地,他看见她回应的微笑,便知自己无论提出什么她都会没有异议、跟着自己一起。

    “凶险既然来了,我们不妨让他出来,和他会一会?”他低声问她,危难之际,理当相互信任,共同进退。

    那一刻,吟儿轻轻点头:“倒要看看这新来的凶险,长得何等模样。”

    不必用言语邀请,也无需以武功胁迫,林凤二人只要将行路之速放慢,相信这跟在后面的魔人看得懂,也明白他根本逃不掉、再也藏不了、只能够乖乖现形、自然而然地满足胜南心中所想。

    映入林凤眼帘的,却是一簇惊心白。到真没有见过世间有哪个老人家,眉毛和胡须可以如眼前魔人一般长,个子却是矮了些,牵驴经过,只比毛驴高出少许,还未必骑得上去。仙翁面目,侏儒身,更衬得胡须拉长,眉毛垂弯,白发覆满。

    “竟是个老神仙?”吟儿不禁一愣,微声言语。

    魔人,侏儒,毛驴……胜南心里却骤然有了谱,这凶险,来得真不小,路政最担心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尽管胜南已经尽量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仍然引得他这么快就出现并阻拦——诸葛其谁。刚刚四十出头的他,竟貌似百岁老人,年龄当真不可凭面目判断。

    看见胜南与吟儿停下等候,诸葛与他的毛驴遂止行,人和驴的眼睛里都凸显出一种叫做惊奇的感情,毛驴可能是真的惊诧好奇,诸葛却显然是伪装无疑。胜南不动声色,且看他如何掩饰。

    单是看诸葛把世外桃源伪装成人间炼狱,就不得不赞叹他的表面功夫,也不知何时才能接触到最真实最不设防的他,但不管有多少困难周折,胜南都很想试一试。他不瞒吟儿,在五毒教归降、神墓派臣服之后,他并不排斥如诸葛其谁这等新敌的到来,相反,他入魔门,到更想继续把联盟的路拓宽,把这深藏村中的诸葛其谁引出来揪出来。

    不料,诸葛其谁在将吟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忽然面露嫌恶之色,转头看胜南,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同时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烈性剧毒,你也敢碰!”中年人,老年模样,小孩脾气。

    胜南面色一变,不错,吟儿身上浓郁的断魂香,很可能正是把诸葛其谁引来的元凶。井水先犯河水,难怪诸葛要跟上来。

    “神仙,没觉得我身上的剧毒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么?”吟儿受不了他用嫌恶的眼神看自己,仿佛自己是个不用说话就招人讨厌的人,于是也用半冷不冷的语气。

    “哼,断魂香跟你比起来,哪里算得上烈性剧毒?”神仙带着更加愤憎的语气说,吟儿不觉一愣。

    胜南看得出,他怨气不像有假,有些蹊跷,为何他一看见吟儿就骂吟儿是烈性剧毒?却在蹊跷的同时,不由分说地替吟儿增多了戒备:“阁下此话怎讲?”

    “蛇蝎心,寡妇命,跟她接触过的男人,无一例外全为她耽误,这么大的祸水,还不是烈性剧毒?”

    蛇蝎心,寡妇命?吟儿大怒,胜南也觉得太过分,这诸葛其谁为何出口如此恶毒?究竟是真话还是有假?胜南冷对:“谁曾为她耽误过?阁下出言中伤也要有个限度。”

    谁曾为她耽误过?一瞬,吟儿却面如土色,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诸葛其谁这句话不错呢,瀚抒和川宇,好像真就被她耽误了……

    诸葛其谁却把眼光蓦地移向胜南:“你多大了?”

    胜南当然要帮吟儿转移话题,没有隐瞒的必要:“即将年满二十。”

    诸葛显是有些诧异,摇头续骂:“真是缺德,大的小的,都不放过。”

    吟儿和胜南都听得一头雾水,诸葛其谁的眼光自此就停留在胜南的脸上不住来回:“真是缺德,上至王妃公主,下也是将军美人,你一个都不肯放过,每个都要掠夺来占为己有,近至亲者妻,远至仇者妾……”

    吟儿陡然明白老头子在说什么,明白之前,就感受得到胜南的呼吸有些异常,特别是说到某三个字的时候,胜南的苦痛,胜南的心伤,她可以立刻体会出来——亲者妻……那说的,再明显不过,难道是意指蓝玉泽吗?虽然这几个月来,胜南很少提玉泽,甚至在人前从来不提,但是正如沈延所说,藏得越深,保护地越完整,那份就快无能为力的感情,重新袭来之时,玉泽已经被冠上“亲者妻”的称号,而他林阡,却要担负一个“掠夺者”的罪名。

    “倒是跟船王的师父有的一拼。”吟儿愤恨地说,“神乎其神。”听之不信,不听又要倒霉。她本来不信世上有神,却忽然很清楚,眼前这个老神仙,估计是测姻缘的高人,他或许是有备而来,或许凭真才实学瞬即就测出来的。她若信她是祸水命,那他理应是掠夺者无疑,想为他辩解,却也无力。

    胜南虽心伤,却未神伤,微笑看诸葛:“在下的姻缘,仿佛不需要阁下操心。”

    “怎不叫我操心?这整个江湖,将要不停地乱而又静,静而又乱,天下势力,会因她而割据,再因你而统一,却要又因她再割据,因你再统一……”关于割据和统一,诸葛其谁反复说了不下四次,吟儿被他说得尤其烦躁不安,大怒:“不必再说了,你操心就可以,不必告诉我们!”

    猝不及防,吟儿话音未落,陡然雾气一抖,诸葛其谁与他的毛驴如离弦般消失!那速度惊心动魄,只在无尽的云雾里拖出了一道空荡的轨迹,惟留给胜南和吟儿追逐的余地。

    吟儿的心即刻一颤,本能地想要去留住诸葛其谁,依旧慢了一步,任凭他消失在漫天的褐色中央,他离去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好像他的出现只是为了打击胜南和吟儿的心情,在打击完之后,他二人还没有来得及审他利用他,他就飞一般地溜走了!吟儿心乱而冲动,自是想立刻改换方向追上去,谁料到胜南却不改方向,一抖缰绳,继续往他认定的路走,吟儿一愣,回头往诸葛的方向看,有些不解:“为何不去追他抓住他?他应该是这一块迷阵的关键……”

    “不必管他,他要是想来,自会第二次来。我便不信他等不到我们不回来。”胜南轻声说,心里很明白,刚才诸葛走得仓促,见面尚未结束,双方还没有正式交锋,诸葛其谁显然还会自动自觉地再露第二面。

    “可是,雾气又变重了,不跟着他,我们会迷路吧……”吟儿的语气颤抖,听得出她的心已经为诸葛而乱。

    “不要太在意他的话吟儿,他适才的一切都是故意做出来装出来的。”胜南低声解释,“我们千万不能跟着他,一旦跟着他走,就会被他控制,事态就由不得我们了。”

    诸葛其谁,真是个棘手的敌人,本想引他出来平定他,谁料话未说完他突然撤离,证明他诸葛其谁和别的敌人不一样,至少不会让胜南一直都遂心如愿,适才所有的举动,诸葛其谁一直都是在和自己抢先机、争主动权啊——

    一场暗斗,谁跟谁走,当然得讲究。不跟着他走、引他回来重新跟着自己,是胜南继续尝试去领着事态发展,他倒要看看,他林阡与诸葛其谁,到底哪个更强势。

    “更何况,他去的方向一看就是死路。他之所以突然溜走,就是趁我们快要迷失方向了、利用我们心里脆弱,引我们不假思索就去死路,他就可以伺机杀了我们。”胜南轻声告诉吟儿。所幸在这个时候,吟儿是铁定跟着他走的。

    “死路?为何你这般肯定他去的方向是死路?”吟儿不解,“从哪里能看得出来?”

    “怪只怪他的毛驴出卖了他。”胜南轻声道,“他是掩饰得天衣无缝没错,但他的毛驴压根儿就没想去那个方向,是被他强拉着过去的,想必那条路就不是什么好路……想来那头驴的脾气真倔,其实心里很想回家,眼睛都往家的方向望……”

    吟儿最后才听出一语双关,他在暗讽她是那头想回家的驴?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开玩笑,吟儿也不得不从打击里回过神来,唉,胜南真是行事周全啊,当她正在慢慢学习如何观察敌人一举一动的时候,他把敌人的驴都算计进来了。

    “胜南,我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不寻常,他一定是一个很大的角色。”吟儿说。他一怔,都忘了告诉她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诸葛其谁了:“怎么?盟主有何高见?”

    “师父与我说过,若是在深山老林里遇见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这个老头,八成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身负绝顶武功。”吟儿又在开始她的江湖言论了,胜南一边笑,一边洗耳恭听。纪景和吟儿,真是天生一对的师徒俩。不过这条定律倒是歪打正着猜准了诸葛其谁。

    “是啊,这老头,就是魔门六枭之一的诸葛其谁,魔村的布局人、统治者。”胜南轻声说,“侏儒,与诸葛其谁形貌特征吻合,而且,他被我发现的时候,我们遇见的迷阵正好是诸葛八阵,应该是临时所布,跟我们在夔门那边看见的旱八阵类似,以石代兵布局。”种种迹象,吟儿也明白,到此时此刻,也不会有几个人胆敢闯入胜南的征途了,诸葛其谁,并不难猜。

    “跟八阵图真有缘,上次用它去困奸细,这次却要被魔人困。”吟儿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轻松?就不担心我闯不出去?”胜南一愣,她比他还要有信心的样子。

    “上次在夔门听你说,你一定要学会破旱八阵,说的时候自信满满,我便知你后来一定下了番苦功。何况这次遇见的并不是古人旱八阵,而是今人临时派上用场的仿八阵,威力必定不如古人。”吟儿悠然自得,“且看没有船王在场,你林阡如何闯出关。”

    吟儿事不关己的样子,也真的挺讨厌,胜南佯怒:“不要光夸不学,看着你师父我如何破阵,一点一点地记下来。将来没我在场,自己也要会破。”

    “是,师父。”吟儿笑道。

    经行之处,乱石当道,光线昏暗。天、地、风、云、龙、虎、鸟、蛇、中军阵,奇正相生,变化不测。

    所谓八阵,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辅以奇门遁甲之法,得阴阳变幻之能。天地山川尽收阵中,鸟兽花卉全纳局内,当真是草木皆兵!

    劲敌诸葛其谁,精通奇门遁甲,善假自然之力,故而可以永远将自己处在高屋建瓴的方位——

    迷雾轻时,可见垒石为障,隅落钩连,曲折相对,明分八卦,暗合九宫,布局巧妙,宛然一座石雕迷宫。丘阜沟堑纵横,自行断连通闭,胜南吟儿过境之时,其间还并无魔人军队潜伏,显然诸葛其谁不辱其祖,八八六十四个门户,三百六十五样变法,运用得出神入化,八阵散而成八,复而为一,虽无兵卒,石可困千万兵将!无可否认,他诸葛其谁的石八阵,既是迷宫,更是死胡同、鬼门关!

    云翳又聚,却是连迷宫都看不见,路不复路,景不复景,方向难辨,吉凶难测。八门影像,若隐若现,瞬即林凤周围,只剩下八阵威胁——

    天阵左倾,地阵右斜,天旋地陷,主侧相合;

    风阵附天,云阵接地,风起云涌,意状相接;

    龙飞后冲,虎列前冲,龙腾虎跃,动变相叠;

    鸟临霄汉,蛇蟠首尾,鸟击蛇围,纵横相契。

    伸手不见五指,能感应到的,却好像是万千尘沙之中的无数敌军,时而盘曲,时而整齐,疾行如风,徐行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忽冲击直下,忽四面围攻。

    “我们在旱八阵晒敌的报应。”听到吟儿笑着说。

    胜南一瞬却说,“生平不亲眼见此阵,枉平生。”

    八阵千变万化,唯独破阵方法不变——

    此八阵,当以从正东生门杀入,往西南休门透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

    魔村之内,最大的难题,只是方向难辨迷雾难冲而已。可惜诸葛其谁,永远不知道他林阡与饮恨刀最强的信念是不服输,最大的特点是气势热、心冷。现在,吟儿也是。

    “其实,破今人八阵,有一个屡试不爽的方法,便是从生门杀入,休门透出,然后再从开门杀入。只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罢了,就像诸葛其谁这一家的八阵,该学会的就是定下心来破,找准方向不回头,但也不能过慢,过慢则变。”胜南轻声指教吟儿,料不到这个临时收下的徒弟就是忘不了她以前的师父,竟然在这时候还向胜南提起纪景的话:“说到奇门遁甲,师父倒是给我说过九个字,只要遇到奇门遁甲,一直念那九个字,就可以逢凶化吉,无所不避,也是屡试不爽的。那九个字……好像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吟儿于是一直碎碎念这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胜南顿时哭笑不得,说起来这个破阵方法,也是宁可信其有的,也罢也罢,随她去吧。倒是有她在身边胡闹,可以时时刻刻轻松愉悦的……

    魔村之外,林阡离去已半日,盟军一切皆如常。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我与吟儿迷路其中。若我们一天两天没有消息,越风,沈延,请确信我们没有出事,你们计划照旧,打击神墓派、削弱林美材、对诸葛其谁能交则交,等我与吟儿回来。”

    半日过去,一切如常的最强原因,应该还是这一句,“确信”二字,竟让凡事好多虑的沈延、构思喜完善的路政等人坚信了那句“事在人为”。

    越风先后经过吟儿和胜南的空营帐,回想着,一年前的此时,在孔望山赏景失神差点坠崖的那个吟儿,偷了许多文物偏偏喜欢跟着他一路下山的那个吟儿,被他误伤血流如注却不依不饶一定要站在他这边的那个吟儿,可能真的是一个过路人。

    胜南的营帐,却未必真是空的,说它空了,只是因为少了杀气,沈延若有若无地经过时,总是能看见魂牵梦绕的那身影。从前沈延最喜欢看见的是小师妹的笑,后来换成了她云烟的笑,偏巧这两个女孩的笑,该是由同一个人才能带来的。沈延有时候也蹊跷,初至黔西之时,偶尔见过几次胜南、云烟、吟儿三个人谈笑风生的情景,觉得那不仅不抵触,还羡煞旁人地协调,令沈延不胜慰藉,林云凤三人在一起的画面深深扎在脑海里,以至于当营帐里只剩云烟一个,沈延都不想再留再看着。

    日已西行,闻知林阡盟主尚未得归,船王踱至门外,贺兰山与流年齐齐相随。船王首度开口,竟说:“情势已定,从昨天至今,一直都是凶兆。”

    “凶兆?都是凶兆?”流年一惊,从昨天开始他得到的都是凶兆,为何不阻止林阡赴魔村?

    “神墓派拦不了他,凶兆,应该是指诸葛其谁出现了。”船王说,“一旦诸葛其谁出现,只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惹林阡。会给他无穷无尽的挑战和危险,这一点,其实林阡先前也清楚,但是,林阡上次来与我交谈之时,眉间眼里,尽是杀气战意,想必诸葛其谁的出现令他非常满足。”

    “等等,诸葛其谁为什么会去惹林阡?不是说他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吗?”流年不解。

    “流年姐姐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人?他明明讨厌一件事,很想躲,很想逃避,又忍不住要去追寻的?”贺兰山笑着问。

    船王一笑:“兰山说的,也是不错,家师曾与这诸葛其谁有过接触,也说此人古怪,明明是侏儒,偏偏喜欢到哪里都牵着他的驴,每天要花三次试着骑上去,讨厌吃的东西、闻的味道、听的曲子,一旦吃到了闻到了听到了,又要不住地去跟着去重复。”

    流年笑道:“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真的会给林阡带来很多劫数吧?”不禁蹙眉:“凶兆……恐怕就是指诸葛其谁将用尽方法困住林阡和盟主……以他们的装备和体力,会不会坚持不到诸葛其谁妥协?”

    “是啊,诸葛其谁有些阵法,会在时间空间上都不停地轮变,而且他不仅阵法无穷,麾下据说还有一群怎么也杀不完的军队。”贺兰山亦愁眉不展。

    船王摇摇头:“说凶兆,也不全然。”

    “何解?”流年一怔。

    “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再凶的兆头,却未必不会被林阡和盟主的凶克制住。”船王轻声说,“林阡有饮恨刀在手,诸葛其谁武功上就占劣势,他阵法虽然无穷无尽,短期内恐怕也不会尽数完善地施展出来,而他的布阵精要,林阡早在四个月前,就已经着手了解了。四个月前,林阡初来黔西,就常常来这里向我询问诸葛其谁,可见那时候,他就已经把诸葛其谁列为最棘手敌人了。”

    “难怪他隔三差五地来……我还觉得奇怪,为何他要纵容盟主到这里来,与兰山这丫头胡诌你我的事……”流年面上一红,船王一怔而笑,笑罢,正色而叹:“将帅之才,理应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他之前身份阅历,注定他对一些事情难以立即精通,但所幸武功兵法,触类旁通,如今他虽贵为联盟之王,可以调兵遣将人尽其才,但自己岂能不懂阵法经略,不解天地阴阳?一盟之主,凡事虽无须亲力亲为,但也该知一个子丑寅卯。”

    “在我所见,已然如此了。”流年叹道,贺兰山点头:“是啊,正是因为林大哥很强,会让那一向胆小怕事的诸葛其谁一下子有了斗志,一定会从一而终地跟他斗下去。说起来,诸葛其谁和林大哥斗,倒是前者更令我担忧。”

    “正因如此,林阡临去魔门,我告诉了他三句必须记住的话,切不可逞一时之强,切不可妄自回头,切不可错走一步,不仅仅是破阵精要,也是给他的忠告。我要他林阡时刻记住,他林阡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挑起衅端的。他逞一时之强、走错了一步、妄自回头,都很可能掀起不必要的战乱和杀戮,我本身,很不希望我的指教,帮助他杀戮……”

    流年兰山皆一愣,想不到,船王最担心处,竟在林阡过强而杀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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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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