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莫测

    夔门,四月二十夜。

    风疾,月亏,适合先送敌人一场惊,再给敌人一场累,最后再来一场败。

    祝孟尝屏气凝息,密切关注着前方景象,等待着最佳时机救援。

    营救老人的徒弟有二,一个叫玉门关,一个叫贺兰山,祝孟尝到现在还在叹怪哉,怎么这老人给两个关门弟子起这等怪名?

    那玉门关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夔门一带著名船王,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不仅如此,据说还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继承了老人的神机妙算。而贺兰山,现年不足九岁,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只从老人那里,学过些医术和防身的刀法。

    “单凭他二人武功,显然救老人是妄想。但有我祝孟尝武装,胜算九成以上!何况,随我们一同潜入的,还有主公分拨给我们的精锐人马!”祝孟尝意气风发,却仍保持高度警惕:

    一旦玉门关和贺兰山在我的带领下劫狱成功,我祝孟尝立即造势,就先完成了“一场惊”;他二人把老人带到安全之地,我率众留下殿后,领着这群来自主公麾下的高手们,给敌人“一场累”;金人全都出来对付我们,风鸣涧立即实行围剿,敌人只能遭遇“一场败”。

    无惊金人不出,无累金人不齐,无败金人不溃。可叹主公的策略,环环紧扣,无人不作为……

    金人们又有谁会料到,主公会在川东战乱纷飞的此时,派遣海逐浪、杨致诚等将军,分批秘密潜入夔州,救一个与他基本不相干的老人,同时还会在黑(道)会郭昶下定决心之前,先将其可能的外援贺若松剿除!?

    运筹于广安,决胜在夔州。不得不叹,主公他深谋远虑。

    ?

    投石问路,调虎离山,顺利两步。

    守将一旦被支开,祝孟尝与不远处“暗器王”杨致诚相互示意之后,带玉门关、贺兰山一同翻墙以入。

    “孟尝只要保持谨慎,就绝对能够得手。”风鸣涧目送后续掩护也潜入之后,亲自登临观局。

    “将军放心,细作回报,截止部署之前,老人还在此地无疑。贺若松冷冰冰等人,也确在附近分散。”手下在耳边低声说。

    风鸣涧自信满满地点头:“一切,尽在主公掌控里……”

    “若不是刚刚听到将军部署,真不知主公他一战就可以收效如此之多。”手下面上全是不可思议,“主公他的计策,是不是真如传说那般,从来就没有落空过?”

    “怎可能没有落空过?”一旁的将军钱爽是林阡多年故交,笑着摇头,“我倒是听他说过,一次作战,关键不在局势受不受控,而在于,不受我控时,如何以不变应万变,尽最快可能重新执掌大局!”

    “主公说的极是。”风鸣涧心服口服。等了片刻,忽听牢狱中有异动,蹙眉,“怎还不闻孟尝信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潜入牢狱之后,解决些等闲守卫、利索秘密地把人救出来,凭镇守大散关据点多年的祝孟尝,家常便饭,游刃有余。

    “将军,事态有变!”手下听得祝孟尝暗号有异,脸色大变。

    风鸣涧暗叫不好,尚未探明原因,金人守卫已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直向牢门冲灌:“来人啊!”“有人劫狱!”

    “将军,要不要杀过去救祝将军他们!?”手下迫切询问,风鸣涧临危不乱:“不是说以不变应万变了么?传令下去,听我号令,切勿妄动!”

    “是!”

    “孟尝,外面全交给我稳着,里面的比斗,就全靠你揽下了……”风鸣涧虽然担心,却明显对祝孟尝信任,这,也是对主公用人的信任……

    不多时,却看牢门处有一人杀出金人重围,那人身形容貌,依稀是个中年女子,风鸣涧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局势突变,原来,竟有不速之客……

    然而等看清了这女子相貌,风鸣涧不禁一颤:这女子,他认得啊,不就是主公的亲生母亲,玉紫烟玉前辈?!怎地,她不是远在建康吗?竟不远千里赶到了白帝城?!

    ?

    不及入局,他风鸣涧怎可以入局?他还等着金人中计、赢在大局啊!可是,孟尝他们,不认得玉紫烟……玉紫烟——那可是主公的母亲啊!

    真正考验他风鸣涧的时刻到了……风鸣涧咬牙,硬是没有发号施令。

    电光火石之间,牢门口飞出一把刀来,从后直追玉紫烟,不是孟尝的刀又是什么!?风鸣涧心弦紧扣,凝神去看,只见他二人对峙几招,胜负分明,玉紫烟多年不曾动武,动作极为僵硬,但幸好她从前剑法就精湛,祝孟尝单凭几招几式,还不足以威胁她性命——风鸣涧见他二人一时之间性命无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远远看去,祝孟尝神色凝重,明显另有所思,与玉紫烟拆招片刻,分心又向后和谁在打,一时风鸣涧看不清楚这混战,也不知到底是祝孟尝在纠缠玉紫烟,还是玉紫烟在拖延祝孟尝……

    难道,这之中还有高手?风鸣涧心一凛,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时,正巧看见一个白衣少年身负老人从牢中走出来,即便强敌在侧,少年步伐如斯不乱,面容淡定刀法凌厉,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只会在玉紫烟遇险之时,忽略所有争锋,横刀前来救她,守护得她毫发不伤……

    果然是他!他和他的母亲玉紫烟,亲自来到这里救老人,所以,他们也带了一路人马,却正好跟我们的精锐撞上?!所以,自家人在牢狱里打开了?!风鸣涧大汗淋漓——

    渐渐的,远方一切都不再重要,唯一亮着的光线,就是那个有着精致面容的白衣少年,以及他手中恢弘壮阔的长刀景象。却道是谁也无法相信,如这少年般气宇轩昂,明显是贵族王孙的倜傥,为何竟会出现在这兵荒马乱、刀光剑影中央?可知这样的气度容貌和兵器武功,在他身上已然抵触到了极致!?

    然而,用温润如玉来形容他,一定过柔了些,这白衣少年的容貌里,明显还泛着一丝冷酷,好像是……刻意逃避世俗的冷酷……风鸣涧看得懂这种冷酷,曾经辉煌到鼎盛,如今无争至凄凉,这样的冷酷,明明是用以掩饰孤独……

    可是,这白衣少年,风鸣涧认得有什么用?与他正面交锋的祝孟尝、一面也没有见过他啊……

    ?

    正面交锋,祝孟尝不知这白衣少年是敌是友,丝毫不敢怠慢,一边行刀一边疾呼:“你是谁?放开他!”

    白衣少年毫不理会,刀法激越,势如破竹,明明是一等高手,祝孟尝情不自禁加紧了攻势,要救的目标还在少年身后,怎可以就此罢休!

    “放开他!把我师父放下!”就在白衣少年和祝孟尝激烈争斗之时,贺兰山哭喊着冲上前来,不顾一切举刀就向白衣少年腰间砍,关心则乱是以来势汹汹,祝孟尝骤觉面上生风,虽然贺兰山的刀对准的是白衣少年,却连祝孟尝都被这一刀震惊,想不到,这女孩儿表面瘦弱,力道竟有如此强劲!

    祝孟尝心知这贺兰山出刀猛急,而少年人正在和自己争锋根本难以防备,那瞬间胜局已定,祝孟尝忽然有些惋惜:真不想看见,这么好的少年倒地受伤……

    孰料,刀与那少年兵器剧撞之后,却是自己的手臂不听话地往侧急撇!祝孟尝匆忙聚力确保刀不脱手,同时惊疑不定地看过去,惟见那少年面不改色,带着一丝自若的微笑站在原地!耗费了九成气力的祝孟尝,显然明白那少年为何微笑——以一敌二胜得这样轻而易举,当然要这样有把握地微笑!

    祝孟尝不禁一震:他内力和刀都在对付我,那他是如何挡住了贺兰山突袭?!

    眼看贺兰山倒退数步,祝孟尝赶紧退后将她扶好,贺兰山虽然败阵,却毫发无损,明显少年手下留情没有伤她,祝孟尝面色一缓,目光移到那少年左手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左右手都可以有刀?

    好熟练的左右并用,好透彻的招式理解,好强劲的内家心法!

    祝孟尝心里却忽然咯噔一声:双刀?这……这……双刀不是主公的兵器么?!难道,他是主公!?

    自从主公饮恨刀冠绝金宋之后,武林之中,还未听说第二个人用双刀,更别说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眼前这面如冠玉,英气勃发的少年,难道就是祝孟尝见了面要抱上三抱的……主公?![(m)無彈窗閱讀]

第347章 陌策

    祝孟尝完全可以把饮恨刀之气凌绝顶和眼前少年双刀之磅礴逶迤对号入座,不错,不错,还有这英俊相貌,错不了……眼前少年,原来就是主公吗?可他为什么部署了我们之后还要自己亲自来救?他一心护着的女人又是谁,难道……是盟主?可是看着他们不像夫妻啊……

    祝孟尝看着眼前女人美则美矣,却明显太过成熟,盟主据说今年十七岁,这样看岂不嫌太老?唉,我就说他们是政治婚姻,主公要娶一个,长相偏老的女子为妻……

    缓得一缓,听那白衣少年问贺兰山:“我身后这老人,是你师父?”

    贺兰山连连点头,不改敌意:“把他还我!”玉门关冲上前来:“兰山,切莫冲动!师父,你还好吗?”

    少年身负的那个老者悠悠醒转,呼吸极是微弱:“放我下来……”少年转头看向玉紫烟:“娘。”

    祝孟尝听他叫玉紫烟“娘”,稍稍一怔。玉紫烟已然上前来看老人:“师父,原来,师父还收了两个关门弟子吗?”

    老人被凌虐得几乎没有点头的力气:“嗯……放我……下来……”

    白衣少年应言将他放在地上。老人分明被折磨了太久,加上年老体衰,已如风中之烛,命不久矣。

    祝孟尝还在纠结于这句“娘”,灵光一闪:不错,不错,主公的亲生母亲,是老人的徒弟……那么,他真的是主公?!对主公本就又好奇又憧憬的祝孟尝,当即喜形于色。

    “你们三个……都是师父的……好孩子……”老人瞪大了眼睛,才看清楚贺兰山、玉门关、玉紫烟的模样,说了一半,蓦然咳出血来,玉紫烟大惊,即刻帮他擦拭,玉门关正待上前察看,忽然背后生风,贺兰山反应敏捷,即刻一刀迎上,偷袭者与玉紫烟年纪相当,中年美妇,理应就是囚禁老人的那个名唤冷冰冰的女子了,真是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竟将她的师父虐成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祝孟尝看不过眼,见冷冰冰剑剑追魂夺命要将贺兰山置于死地,义愤填膺冲上前去:“你们带老人先走!这女人交给我!”

    玉紫烟气急败坏:“冷冰冰,一个人就算是变了节,也不该丧尽天良谋害自己的师父!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怎的?有个做盟王的儿子撑腰,说话底气也足了?!”冷冰冰笑起来,“师妹几时听说过,我冷冰冰是有良心的?”面色凶狠,杀气澎湃:“我的良心,都被师父他吃了!”

    “你住口!”玉紫烟眼中噙泪,“只因为师父做错事,你便要这般灭绝人性!?”

    “前辈,你和主公先带老人家走!这个女人,交给我!”祝孟尝一心认定了白衣少年就是主公林阡,“停下,咱们别打了,自己人啊!”转过身去朝狱中大喊,想制止目前还陷在牢中、或自相残杀、或与金人拼杀的两路人马。混战至此,大家已经足够给了金人一场累,然而,给得是这样惊险,完全不受祝孟尝控制!

    “走不了!你们全都得留下!”火光将暗夜照得白昼般亮,金人主将贺若松率众赶至,来势汹汹,兵力源源不绝。

    “贺若松……总算出现了……”外侧,观局已久的风鸣涧早是满头冷汗,却一贯镇定自若,“传令,备战!”风鸣涧忍术高强,教手下众将不得不佩服,形势曾那般凶急,风鸣涧都不曾变过计划,一心一意在等着金人来齐的这一刻……

    ?

    牢门口,老人性命垂危,气息凌乱:“紫烟……兰山……关儿,师父谢谢你们的心意,你们走……不要被师父拖累……”

    “师父,兰山要一直与师父在一起!无论如何,咱们都要一起杀出去!”兰山泣道。

    “兰山,不要留在这里……那是贺若松……他……他是你……你的……”老人话音未落,贺兰山已然抬起头来:“不管他是谁,他想要对师父不利,兰山必定杀之!”说罢刀已在手,老人老泪纵横,拼尽全力拉住她:“不……不!不要!”

    “就凭这么一个小丫头,也想要我的性命么?!”贺若松仰天长笑,“还不赶紧弃械投降?!四周围全都是我的兵马,你们谁都逃不掉!”旱八阵一带的金人防备果然完善,安逸时分散,临敌时集中,一心想要对劫狱者瓮中捉鳖,却没有想过,战局可能比他想得要大!此时此刻,贺若松只会看见牢门口敌人的四面楚歌,看不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么?贺若松,这四周围,当真全是你的兵马?!”风鸣涧冷笑喝问,当即发号施令。贺若松笑声顿止,脸色大变。

    风鸣涧一声令下,宋军有如神兵天降,那些刚随从贺若松赶至的金兵金将,还没有站定就列,哪里料得到会突然有这般剿杀,显然猝不及防!顷刻,威风凛凛的那一方骤然大势已去!

    战事由僵局直接白热,漫天血雨腥风,遍地尘起沙扬,长角浮叫,飞镝炫晃,鼓擂箭舞,刀弹剑奏。征人,在人世间最习惯的风景和音乐……

    风鸣涧看着脚底千军万马,攥紧了拳胸有成竹:“好多的鱼……”差一点,就要因为玉紫烟的出现,功亏一篑。

    幸好,自己以不变应万变,才可以将这群金人一网打尽。但是……风鸣涧蹙眉,看着战局中金南第一的贺若松,若是能拿下他……

    ?

    穿过那一片绛红枯黄与污黑,风鸣涧冲上前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贺若松无疑,却见贺若松掌风扫及,全是扑面阴寒,金南第一“寒浸掌”名不虚传!风鸣涧剑刚出手就被迫收回,根本出不了剑,对方不愧是金南第一,力道刚猛,气势凌人,而且,寒意噬魂……寒到风鸣涧克制不住,战栗着退后一步,恍惚间看见自己的手上毫无血色,连指纹的沟壑里都无处不冰!

    就是这样的寒气,浸染到风鸣涧的肢体里,手臂一麻,瞬间失去知觉,待恢复之后,贺若松已然往侧一步,一掌袭向贺兰山及其身后躺在地上濒死的老人!

    当是时,祝孟尝还在与那冷冰冰刀剑相争,远水救不了近火,贺若松这如冰一掌,俨然就要穿透贺兰山薄弱的身体!

    危难之际,是那白衣少年临危救局,挥刀迎上,对方掌力至阴至寒,白衣少年双刀却是气吞万里!一招的较量,连贺若松的脸上,都明显流露出诧异之色!寒浸掌一旦被双刀制衡,便不再像适才那般猖狂!

    能把金南第一的贺若松都拦下,那他当然就是饮恨刀林阡无疑!祝孟尝喜不自禁,战局之中不禁赞道:“主公!饮恨刀了不得啊!”

    “主公?”这两个字,从风鸣涧的耳边一擦而过,比适才寒浸掌的伤害还要令他觉得冷,“孟尝……他……不是……”

    这一刻,风鸣涧该怎么告诉祝孟尝,你眼前的人,他不是饮恨刀林阡!!

    万万不能说啊。

    ?

    但,若非天各一方的原因,恐怕林阡和眼前这白衣少年站在一起,多少人都会认错吧。

    一母同胞,虽然长相称不上一模一样,但有太多细节,是那么得相仿,相仿得就像彼此的镜中人。

    不错,这个白衣少年,叫林陌。

    可是天地间,只有一个位置至高无上。

    孟尝他参军较晚,不像风鸣涧一样认得林陌,偏居散关,所以是这里少数几个不识林阡的。

    因此,林陌壮阔无垠的双刀,会令祝孟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是林阡,祝孟尝甚至失去了理智,没有去想主公出现此地合不合理,也忘记了,传说中主公曾有一个亲生兄弟……

    祝孟尝更加不会懂:这句话、犯禁……

    风鸣涧前所未有地寒心:难怪林阡的计划完美却还是出了差错,因为林阡他完美的计划,和林陌同样完美的计划,撞在了一起啊……

    是啊,林阡的计划里,动静是越大越好的。救人与杀人,并行。

    而,林陌的计划,显然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救人是全部。

    差点,林陌耽误了林阡,林阡陷害了林陌。

    ?

    阡谋,陌策。也像一面镜子。

    此刻,以林陌的双刀对战金南第一贺若松的寒浸掌,眼前这一干人等,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了。而,林阡的布局,从一而终在完美进行,虽然,和计划有微小却重大的出入……

    风鸣涧观望着这样的战局,胜券在握,却忐忑不安:

    为什么,林陌会又出现了?难道,是看着林阡他达到巅峰,想要与他争天下吗……

    特别是,当祝孟尝这句“主公”出口,风鸣涧注意得到,林陌的脸上,忽然多出一分在意。

    若不在乎,怎会在意。[(m)無彈窗閱讀]

第348章 如镜

    第348章 如镜

    四月廿一,战毕,除贺若松武功过高遁逃之外,白帝城金国奸细全军覆没,黑暧昧道会最后一线希望,就此幻灭。

    内恶外敌、一局清。尚未完结的川东之战,其实可以在这一天的古夔州提前告捷。

    一旦告捷,由林阡统帅的抗金联盟,可谓一路节节胜利,从此再无阻碍、势如破竹直逼川北短刀谷。川蜀义军改朝换代之传言,在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显然要甚嚣尘上。不知那强制独裁、统治了短刀谷近十年之久的弄权者苏降雪,听见了林阡的来势汹汹以后作何感想。阅天下,三年时间,天下已全由林阡及其拥趸改变,显而易见,唯有林阡,可以结束苏降雪几十年的覆雨翻云、只手遮天!

    三年,补天之裂。阡东征西伐的三年,恰恰也是陌隐姓埋名的三年。也许,为了江湖的安宁,这个封锁,还会更久吧……

    “三峡传何处,双崖壮此门。入天犹石色,穿水忽云根。”

    到夔州岂可不吟杜甫诗。

    好一句穿水忽云根。若不是真正到了瞿塘,也许不会发现,云根,是水汽和礁石共同成就的影像。

    清晨,林陌纵一苇,临瞿塘天堑,观山水对峙。

    被水束缚了山根的峰峦,依旧奔赴了千仞高,直至齐了天,被山扼住了水势的江流,却仍然翻涌了万里远,直至到了海。

    就像他林陌,曾经剥蚀了林阡的际遇,却,又被林阡削砍了人生。

    那险峻却豪壮的一生啊,曾经也是陌梦寐以求的吧,可惜,宿命制约,只能赋予阡一个人……

    “风师兄,若不是亲历瞿塘,我怕是一生也不会懂,这‘西南万壑注,劲敌两崖开’,是如何一种惊心动魄。”陌闭上眼,安静地沉淀在山的冷峻与水的沸腾里,依稀可以感触到旧日的战争风云。空气里,似乎传递着来自各个朝代,各种成分的血腥。

    风鸣涧就站在他身边筏上,一知半解。林陌身上这不属于征人的风雅,曾令包括他父亲林楚江在内的所有人,犹疑过该不该把平定短刀谷的大业,交托给他继承,幸好,一切因林阡重现江湖,而发生了转机。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林阡可以完成一切林陌不能完成的战乱,林阡是饮恨刀当之无愧的主人,也势必会是最终一统江湖的那一个……

    然而,离“最终”只有一步之遥的如今,短刀谷事变俨然在即,将要引领群雄铲除苏降雪的林阡,难道还要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敌人?考验?阻碍?

    “他,来过这里,是不是?”林陌的问,打断了风鸣涧的思绪,风鸣涧缓过神来,显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正是林阡。风鸣涧正色点头:“去年七月,主公便是在这里,领着我们大败了金人。那一战,是抗金联盟的‘奠基之战’,胜得很广,也极具意义……”

    “他,是不是经历过许多的凶险?”

    “凶险?当然凶险……”风鸣涧一愣,叹,“这个联盟,他接手的时候还是一盘散沙,到达今天这种地步,怎可能简简单单……主公他,付出了很多……”

    “两个月前,曾有一次凶险,使他性命垂危?”陌带着半征询的口气问。

    “性命垂危?”风鸣涧一怔,“两个月前?啊……金北前十合力的那一次么?主公为了救杨宋贤杨少侠,的确受了足够致命的刀伤。可是,川宇你竟然会知道?”

    “一母同胞,天生的心灵感应吧,他作战重伤、性命垂危的时候,可能你们都不一定知晓,我在千里之外,万里之外,都可以感到,那种忽然疲惫,却系着千钧重任,所以绝对不能死,不能放弃的感觉……”陌微笑,忽然叹息,“三年前,若非他的出现,此刻被你们唤作主公的那个人,经历了无数动荡生死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了吧……”

    心灵感应……这么说来,林阡镇守各地的所有麾下,追随左右南征北战的一切将领,林阡的结义兄弟、左膀右臂、红颜知己,还有各怀绝艺的无数敌人,是不是,曾经不止一次地,甚至是时常地,闯入陌的梦中去……

    风鸣涧毕竟跟随了林楚江多年,熟知林陌的这句假设根源在何处,不就是祝孟尝的那一句“主公”……

    “川宇……”风鸣涧叹了口气,“川宇,只希望你,不要将孟尝的话,放在心上。他一介武夫,什么都不懂……”

    “风师兄。”陌冷冷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不会阻碍他。如今正逢他事业如日中天,想给他铺下坡路的不计其数,我若是真的有心,此时此刻,也不会和风师兄站在这里,而很可能,已经在筹集着我自己的势力。”

    风鸣涧一时语塞,轻轻摇了摇头:“川宇,等候了多年的复仇大计,终于就快实现,我们,谁也不想节外生枝,不想你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虽然风鸣涧知道,林阡未必惧怕林陌,可是,他风鸣涧惧怕……

    “风师兄何必自欺,许多事情,不是你们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事实上,那些想对付他的人,早就已经接二连三地找过我,对我旁敲侧击。”陌轻笑,“找过我的人,包括了你们所谓的大仇苏降雪,你们一直以来的对手金国前十,甚至还有一些,你根本不可能料到的人。”

    风鸣涧越想事态越严重,不禁不寒而栗。

    “所有的人,因为抓不住他的弱点,只能寄希望于我……”陌叹息,“知道我为何会从建康来到白帝城救那位老人?因为金南第三的黄鹤去,给我母亲写了一封密信,他辩称,自己既是贺若松冷冰冰的朋友,又是老人曾经的徒弟,营与不营救都是错误,不得不写信求我母亲前来,好让他黄鹤去置身事外……但,归根究底,谁又能知道,黄鹤去将我母亲引来,不是为了将我引来?将我引来,就算不能挫林阡锐气,也能影响到林阡心境吧。”

    “原来,这次营救还与那金南第三的黄鹤去有关?难怪你会有那么多人马。”风鸣涧面色煞白,“这一战的经验,我一定会好好总结!”

    “风师兄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总结经验。”林陌微微一笑,忽然感慨,“那位老人,也算是此生无憾了。所有他尚在人世的徒弟,都未忘师恩,参与了这一次的营救。我母亲、黄鹤去、玉门关、贺兰山……”

    “除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冷冰冰!同是老人徒弟,竟然这么没有血!”风鸣涧义愤填膺,“这次她已是第二次被我们俘虏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回头,若还不回头,我就立即杀了她!”

    “事关冷冰冰,还是不要直接杀了好。交给林阡发落吧。”陌淡淡说,转过脸来,忽然就在这莫测的一瞬间,认真问了风鸣涧这样的一句:“对了,盟主她,可有长高了些?”

    “?”风鸣涧一愣,“盟……盟主……她……”

    陌的脸上,冷酷慢慢消失,笑容很是亲切,亲切却轻淡:“饮恨刀,和她。林阡现在,应该都照顾得很好吧?”

    “盟主她,恐怕过段时日,就会和主公成婚了。”风鸣涧暗用心机,立即要把林陌的感情堵回去。

    “成婚?”陌喃喃念着,念着念着,便洞悉了风鸣涧的想法,笑了起来,“可是我还记得,她有时候可爱得如同一个孩子,还没有长大,哪里可以做人的妻子。”见风鸣涧又不答话,陌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色说,“不过,我明白,成不成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林阡的身边,少得了谁都不能少了她。因为她是林念昔,是独一无二、可以和林阡共此一生的女人。”

    “川宇,至今还一直念着她吗?”风鸣涧轻声问。

    “毕竟,林阡这个名字,从前是属于我的啊……”陌答非所问的同时,风鸣涧面色一变。

    陌说,林阡这个名字,从前是属于他的。似乎是在回答风鸣涧:饮恨刀本该属于他,林念昔本该属于他……

    “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她十三岁,一个半蒙着面的大理小姑娘,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只记得,她身上有种奇异的香,后来才知道是木芙蓉的香。不管隔多远,都可以闻得见。甚至隔了多年,还可以记得。真可惜,我与我的未婚妻子,只是武林大会上,匆匆一面而已……那一面之后,父亲立刻将我送去金国磨练。”林陌叹息着回忆,“几年之后,我在金国听说了南宋江湖有了一场比武排名,竟然第一名是个女子,我就觉得,这女子,不是传闻中那个一听就是化名的‘凤箫吟’,而根本就是念昔无疑,因为世间不会有几个女子,能够和一群男人争夺荣誉,比拼实力……”

    风鸣涧一愣,或许,或许,世间最了解林阡的人就是林陌,因为心灵感应;最了解盟主的人,也就是林陌,因为,初恋的一往情深。无奈,与林阡人生如镜,与盟主旧情如烟……

    “后来,待我终于回来了,一切也全都变了。失踪了多年的林阡重现江湖,饮恨刀成了他的,念昔也……成了他的未婚妻子。”林陌轻声叹,“是天在作弄我吧,回到建康的第一刻,我就同时见到了林阡和她两个人,第一刻,我就一心一意认定,她真的就是念昔,没有几个女子,在气势被人压倒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一点点服输的表情,倔强,单纯,像她。接下来的接触里,我也不得不发现,不得不说服自己,她的心,早就系在了林阡的身上,不再有一丝从前对我的眷恋。所以后来,我再也没有打扰过他们的人生……只是,偶尔会忍不住去探听,情不自禁地去追寻,因为他们的人生,本来是属于我的……南征北战,每一场都有她林念昔,你们若是了解念昔,早就会看出‘凤箫吟’不是她的本名。她很可能每一战都一马当先,她很可能受了伤还逞强假装,她还可能,在别人称赞她是女侠的时候,开心地想笑,却虚伪地不笑……”

    “川宇。”风鸣涧看他说得悲伤又陶醉,不忍心去打断他,“川宇,我明白,你在意。”

    “在意,又有何用?饮恨刀给了他,念昔也不再属于我,这个江湖,早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林陌从回忆中抽身,恢复冷漠,“风师兄,我虽然遗憾,却无心夺回这一切。除非,林阡他自己不要饮恨刀,不要念昔。”

    “那我就……暂且相信了川宇的话,相信川宇,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不会为了饮恨刀,就答应了外人,来对付自己亲生哥哥……”风鸣涧舒了一口气。

    “风师兄,那些人都问我,为什么宁可要荒芜,不要辉煌。”陌淡然一笑,“为什么?这瞿塘峡的两崖,不正是因为荒芜到寸草不生,才被侵蚀出了这许多的异彩么?”

    这瞿塘两崖,就是陌人生的特色,荒芜,却多姿,不过,以风鸣涧的资质阅历,也许不会理解这句话吧。陌看着风鸣涧迷惘的脸,忽然有些悲哀:风鸣涧,除了迷惘之外,表情里还暗藏着一丝舒心,他当然舒心,他确信了陌的承诺是真。

    是的,风师兄,“我虽然遗憾,却无心夺回这一切”。君子一诺千金。

    但是,有一个万一。“除非,林阡他自己不要饮恨刀,不要念昔。”

    饮恨刀和念昔,他林阡若有一个丢弃,或照顾不好,都值得我林陌反击……

第349章 非我

    第349章 非我

    杜甫西阁。

    西壤河畔的那间茅屋。

    一块残碑和几棵柚树。

    老人蹒跚走过时,顾不得奄奄一息,泪流满面。

    还记得,正是在这里,带徒儿们瞻仰旧迹,传道授业,也就是这里,被三徒四徒杀害的大徒弟、二徒弟,葬身之所……

    久经折磨,可能只剩下一天不到的性命。那最后的一天,就全部回归这里……

    玉紫烟、玉门关、贺兰山三人,久久不敢靠近老人,他几乎触碰到每一处旧迹,都会失神恸哭,精神衰竭。

    惟有陌能够搀扶着他,路过这所有的忧思与孤独,直到登临半山那座阁楼望远,老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和。陌心知肚明,这或许,就是回光返照吧,偶尔回头,希望玉紫烟等人能够尽快赶到,莫错过老人最后的时间。

    “陌儿。”忽然听见老人这样亲近地叫他,他不禁一怔,他与老人,先前可谓素不相识。关系上,老人是母亲的师父,最多,也不过是他的师祖罢了,竟叫得如此亲近,仿佛,相交了多年……

    “陌儿,可知老朽偏爱杜子美之诗,却有一首,年少之时,每每读到,憎恨不已,宁可不读,如今,却感触良多,越读越解……”这一刻,老人神志清醒。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陌送目远眺,阴天,清晨,依稀可见杜诗景象,不是秋日,也能清楚体验。

    “陌儿果真才识过人。”老人一怔,坐下,微笑,“便是这首,我不敢看,不敢想啊……”

    不敢看,不敢想?眼前一切,并非只有雄奇奔放的一面,惟忧国忧民者,才看得透彻,诗文里的身世浮沉,和沧海横流……

    “我明白,老人和那杜子美一样,有着兼济天下的宏愿,年少时不读这一首,是憎恨杜子美最后颠沛流离,老人怕和他一样落魄潦倒……现在,却越读越解,因为老人一步一步,都顺着杜子美的足迹,将他的人生,又重演了一遍。”陌叹惋。

    “这世间,有多少人,理想都是不能实现的啊。待到一事无成霜鬓侵,才明白,才懂,先前的苦心,是白费……”老人气若游丝,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噙泪重复着这一句:“此身非我……此身非我……”

    陌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喃喃念着:此身非我。而另一个我呢,在镜中,却触不到。

    陡然间,老人面部肌肉开始剧烈地抽搐,手足不协调地站起身来,目光如火凶狠地直烧向他面朝的方向,拼尽全力地呵斥:“滚!滚!你给我……滚!”

    陌不及回神,老人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已经倾斜,却是发自内心地要把那个不速之客赶出去,即便已经被那青衣男人扶了起来,依旧忙不迭地要推开他。

    那青衣男人,正是参与了营救老人的另一个徒弟、自始至终巧妙置身世外的金南第三——黄鹤去。

    黄鹤去身后,即刻传来玉紫烟的声音:“师父,你误会了,三师兄,也是这一次来救师父的。是他,写信让我来救你,给了我们地图和兵力!”玉紫烟急匆匆地前来阁楼上,飞快地制止了情绪激动的老人:“师父,三师兄他,很想救出师父,可是不能亲自露面,所以,只能暗中给我们保护,暗中跟着我们,他,他不敢与师父相见……可是师父,三师兄他,本性还是好的……”

    “金南第三?”老人眼神复杂地看向黄鹤去。

    黄鹤去深目中传递出一丝悲伤,片刻,点头。

    “大将军?”老人继续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黄鹤去续点头。

    “可叫你的子孙如何是好啊……”老人声音沙哑,“据我所知,林阡他,有好几个麾下,都是你的儿子,你叫他们,如何是好啊……”

    “师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父子,师徒,都可以不同路。”黄鹤去平淡的口气。

    老人在玉紫烟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师父当真没有办法,便是这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便是这句,教我的苦心一场空!”冷笑一声:“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啊!还记得,师父在这里,教过你们什么!要报血海深仇,要奋战到最后一刻,要北定中原!你们,竟都降了金了,退了隐了,叫为师能做些什么……”语气,猛地从激动转为虚弱,一直在侧听着的玉紫烟,即刻泪下:“师父,徒儿……徒儿不是存心想退隐……当年,若非我个人的过失,丢失了阡儿,我也许,不会退隐的,我会跟着楚江一起,北定中原,还师父夙愿……”

    玉紫烟声泪俱下,十九年前,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林阡丢失,无限自责的玉紫烟,怎可能还留在江湖……

    “紫烟,想不想知道……为师为什么总是要责罚你们,你们犯错的时候要责罚,你们有了成就,还是要责罚?”老人长叹着,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有血痕。

    “不……不想知道!师父,你且先休息……”玉紫烟惊慌失措,当即捶他后背想缓解他咳嗽。

    “为师此生,只收过七个徒弟,或由我亲自取名、养育成人,或因战乱失所,被我收留,却有唯一一个共同点……治世之才,乱世之能……调教得好,则是治世的人才,一旦失误,则会引起战乱,为师……从收养你们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为师怕有失误,就只能做一个严师,为师,后来才知道方式错了……其实,为师也不想总皱着眉,也不想总是打骂你们……也不想……”老人说到这里,忽然气力耗竭,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玉紫烟衣襟上到处都是,见此情景,知老人回天乏术,玉紫烟不禁失声恸哭。刚刚赶到的玉门关见状,立即蒙住贺兰山的眼,硬是阻止了她上前看这惨状。

    “师父,原谅徒儿,年少的时候,一时冲动,走错了路,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回不来了,回不来了……”纵然黄鹤去已经降金多年,此时此刻,都是难忍男儿泪,上前一把握住老人冰冷双手,连声哀求:“徒儿只求师父谅解,其实降金的这许多年,徒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师父教诲……想念南宋武林……”

    “鹤去,为师何尝不是悔恨,悔恨当年也是一时冲动,没有克制住给了你一掌,若是没有那一掌,以你的个性,是不会降金的……不会的……”老人严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鹤去啊,为师,在泰安的时候,从未告诉你,为师……无时无刻不以你为傲,以你的绝漠刀……为傲……”说罢,满是沧桑的手已然垂下,心结解开,老人走得安详。

    被折断翅翼的雄鹰,再也不能飞,甚至没有了呻吟。文韬武略的老人,培育了两代杰出将才,却落魄潦倒到今时今日,未实现一生之夙愿,终于死于私仇。

    身世与家国,磨灭几英雄,存留几故人。

    天地之间,无处俯仰陈迹,只见从前烟雨,访旧只访得凄然泪下,当时年少轻狂,如今一半为鬼,另一半是,胡未灭,鬓先秋。

    林陌伫立一侧,为老人之死怅然: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只此一句,足叙一生矣。

    祭江。

    夏季的风,断续、凌乱。

    玉紫烟把师父的骨灰撒进江流里,问身边人:“三师兄,回来么?我知道,你在师父面前的忏悔,是真心的,你真的,很想念南宋武林,那还何必留在金南做第三……”

    黄鹤去一笑,摇头:“紫烟,我既做了这个选择,就忠于这个选择。金南第三,不再回头。”

    “你真可怜。”玉紫烟冷笑,咬唇。

    黄鹤去回过头来,看着玉紫烟不解的样子,不怒而威的容貌里,平添了一丝柔和:“紫烟,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其实,你和师父是一类人,明知道每个人的路不一样,却天真地要让每个人想法和你一样。对我是这样,对林楚江是这样,对林陌,何尝不是这样……”转过头去,“当年林阡失踪,你竟然会强行逼迫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林陌去代替他,代替了他的名字十多年,忽然林阡重现江湖了,林陌又被告知,他好不容易喜欢上的江湖要全部还给林阡……紫烟,若换作我,我断然不会忍受这种痛苦……紫烟,你已经种下了太多苦果而不自知,可明白?!”

    “别以为你会比我更了解川宇!”玉紫烟冷道,“黄鹤去,不用刻意地转移话题,你决心留在金国,是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了?!”

    黄鹤去微笑着,慢慢摇了摇头。

    “真是遗憾,黄鹤一去不复返……”玉紫烟带着嘲讽冷笑,“据说,凡是被师父起了名字的人,名字都是暗喻了他的人生,我本以为无稽之谈,几十年后,才知一一应验,黄鹤去,既然你一去不复返,注定你不是治世之能,而是乱世之才。”

    “紫烟,别忘了,你也是师父口中所述的那一个。你恐怕,也不是治世之能,而是乱世之才。”黄鹤去冷笑,玉紫烟面色一凛:“你说什么?!”

    “林楚江,林阡,这两个走到哪里都带去战乱的人物都与你有关,一个曾是你丈夫,一个还是由你生出来的,你不是乱世之才是什么?”黄鹤去收敛了笑,还有一句他没有对紫烟讲,你生出来的第二个,林陌,恐怕也和他的父亲、兄长一样,走到哪里,都带去战乱。

    “不过,不管怎么说,咱们上一代的恩仇,止于师父之死,下一代的兴亡,始于林阡之盛。”黄鹤去叹道,“出其不意歼灭了若松和冰冰,川东黑暧昧道会已经离倾覆不远,按目前南宋格局来看,林阡他只剩下一两个对手了,一统武林,指日可待。”

    “阡儿……自从他丢失了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已经……已经十九年了……只听过他战绩,不知他如今生活……”玉紫烟哽咽。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只能在千万里之外,听着传说来揣测。

    黄鹤去一愣,听出她有与林阡相见之意:“若我是你,我立刻带着林陌回建康,从此终生不问江湖,不问林阡。”

    “可是……他已经,离我不远……他的手下们就在此地,都要回去见他……”玉紫烟面色里全然向往。

    “若你想‘阡陌之伤’成真,你便去。”

    玉紫烟噙泪往西看,即将入夜了,阡儿的手下,据说入夜之后就走……难道我这个做娘的……竟又要与阡儿擦肩而过……

第350章 格局

    第350章 格局

    夤夜,军营,离海逐浪祝孟尝启程复命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风鸣涧毫无惜别表现,别说送行,连营帐都没迈出一步,一直伏在案边自言自语,时不时兴起还奋笔疾书,这一幕,可真教看见的人心里犯嘀咕。

    “日前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却堪称胜得惊险,原以为派一路人马可以达到两个目的,却想不到,为一个目的竟来了两路人马。”凑近了,方听清楚风鸣涧在讲什么。

    “风将军又在总结经验了……”海逐浪笑着说。风将军的奇异作战习惯:终结一战,便总结一战。虽说这习惯难免要被人笑迂腐,风鸣涧偏不在乎旁人笑,一意孤行了许多年,但这位常胜将军之所以常胜,恐怕就正是归功于此。

    “替我把这几张纸带给主公。我这个月的作战经验。”风鸣涧举起“几张纸”,足足有块砖那么厚。

    “也只有主公赞同你这习惯了。”海逐浪摇头苦笑,伸手接过。

    “鸣涧,我也有个经验,你要不要听?”祝孟尝打趣道。

    “说!”风鸣涧求知若渴的表情。

    “这经验便是:人不可貌相。那个小姑娘,贺兰山,别看她瘦瘦弱弱的,行起刀来,竟是力大无比。我到现在,脸上还隐隐发麻……”祝孟尝摸着脸说,“若是正对着我,恐怕半张脸都要被风掀掉下来。幸好林陌他没有轻敌,否则……定然死在贺兰山手上。”

    “这么厉害?”风鸣涧往营帐外看,死也想不到如贺兰山羸弱的小姑娘,身上可以爆发出那么惊人的实力。

    海逐浪得意地笑:“咱们盟军,随便一支队伍都藏龙卧虎。那夜劫狱的精锐之中,岂止贺兰山爆发力强,你可知道掩护队伍里还有一些人,来头更加不小,黔州锏王孟良关,和他女儿一起来了,都被主公安排在掩护之中,以保护他女婿玉门关。”

    “孟大侠?连孟大侠都在掩护队伍里?难怪我见到有些眼熟……可是,他有家财万贯,徒弟万千,若是想帮玉门关救出老人,原本是用不着跟我们合作的……”祝孟尝瞪大了眼,惊呼,“了不得,主公真是了不得,连孟大侠都听他的安排调遣……”

    “话说回来,那天,你祝孟尝有一句话真不该讲。”风鸣涧听到这声主公,仍然觉得刺耳。

    祝孟尝当即脸红到脖子根:“我知道,认错了人嘛……谁教你们跟我形容得少之又少,认错人也不奇怪。”

    “相貌气质的确是人中龙凤不假,但他有没有经历过战场,是完完全全可以辨识出来的。”风鸣涧咄咄逼人,“更关键的是,当时的你,就没有考虑过主公他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吗?”

    祝孟尝面红耳赤:“当时叫了声主公,完全是本能……本能……事后我也向他道歉了……”

    “笨!”海逐浪笑骂。

    风鸣涧却冷冷道:“孟尝。可知道,这些事情,是不该讲的,是犯禁的?!”

    海逐浪一怔,与祝孟尝异口同声:“犯禁?”

    “孟尝,逐浪,我知道,短刀谷的格局,说得太深你们可能不懂,用个浅显的比方讲给你们听好了:苏降雪和他的四大家族,就如同执掌朝政多年的奸臣,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天骄徐辕和我们,则如另一派实力同样雄厚的忠臣,多年来一直辅佐我师父林楚江对苏降雪进行压制;而我师父,理所当然就是君王……”

    祝孟尝止不住笑,喷水:“哪有人自己把自己说成忠臣的,脸都不红一下。”海逐浪感觉到风鸣涧不悦,赶紧扯祝孟尝衣袖示意他别打断。

    风鸣涧白了祝孟尝一眼,肃然:“如君主一样的统治地位,从义军创建的那一刻起,都公认是我师父在占据,不管谷中究竟有多少武学世家,也不管外界有多少揣测。然而,到了最近这几年,谷中的形势出现了异变。师父去世的前后几个月,局面更是大幅失控……我们谁也想不到,苏降雪会突然篡位还那么成功,短短几月时间,师父的拥趸被接二连三地架空或杀害,师父的中途去世,更令局面刚有起色就无力回天。唉,纵使是师父在世、天骄辅佐,都被苏降雪篡了位,更何况师父去世、天骄孤立无援?显然是输了,彻彻底底输了。不过说实话,我们真的很不服,这几年,我们在天骄的保护下支撑了这么久,就是在卧薪尝胆,期待着一个时机,选一个最适当的人,率领我们对苏降雪进行反击——宁可一边维持生存一边等下去,也一定要反击!”

    “你们真是又有骨气又沉得住气,竟然会想到一直等下去……”海逐浪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苏降雪趁江湖新旧断层时篡位,我们当然要等新的江湖成形后再反击。再说,为何不能等?有天骄在,我们等得起。”风鸣涧冷笑,“若要立即迫苏降雪退位,单凭天骄还力不能及,但若要令苏降雪坐不稳位置,天骄绰绰有余。如我先前那个比方,虽说你苏降雪当年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天骄可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所以这位置虽然苏降雪篡夺了,实质却一直不稳,他害我们睡不好觉,天骄也害他提心吊胆。天骄对苏降雪的威胁,给我们的‘等’,创造了再好不过的条件。”

    “幸好天骄站在我们这边。”祝孟尝叹侥幸。

    “天骄显然是我们这边。”海逐浪笑。

    “说起来是‘等’,其实是‘找’啊。师父去世这个打击,改变了我们选择继承人的方式。我们意识到,并不一定要局限于传说中的那个‘江山刀剑缘’直接选饮恨刀,而更该扩大范围在天下间不拘一格地找,这样找到的人,才是对的人,才最令我们放心交托一个武林……但扩大了范围,可算苦了我们。寻找新主的过程,多坎坷,多辛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风鸣涧说的同时,因为忆及艰难,而面色苦楚,“当时我们把所有的可能性,集中于云雾山排名的前十,和各大帮派的新晋领袖,还有名扬江湖的年轻豪杰。只要到我们的眼皮底下,就绝不放过。”说到这里,不禁一笑,“就连名震一时的‘绝世悍盗’海逐浪,都被咱们考虑过。”

    “哈哈,一定排除了……”海逐浪笑起来。

    “嗯,立刻排除了。”风鸣涧连连点头。

    太伤人了……海逐浪欲哭无泪。

    “大角色太少,小角色太多。两年之久,几乎一无所获……唉,本来就没人可以保证,一定有人会符合我们的期待,也没人知道,世间到底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没有,还要找多久……只是,大家都一样坚决,宁可找不到,也不会降低要求随便选一个。”风鸣涧眼中闪烁着泪光,“直到去年,才渐渐地有迹象表明,我们期待已久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不,不是出现,是确定了。那个人,非主公莫属……”

    海逐浪恍然:“原来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主公啊!哈哈,好,既是主公,那就没别的话,支持!”

    “说来也近乎可笑,一开始我们不拘一格地选,本意就是为了避开那个江山刀剑缘,所以才一视同仁、慎之又慎,即便是天骄和柳大叔的意见都没有全盘采取,要知道,柳大叔三年之前就说非主公莫属了……后来,推荐主公的人越来越多,落远空前辈、百里笙前辈、李君前帮主、厉风行帮主,但我们也都因为主公是饮恨刀的主人而对他们的建议有所保留,毕竟,他们可能会带着个人感情而影响判断……直到去年夏天,真正地见到了主公魄力,我们才不得不承认,我们要找的新主,还是饮恨刀林阡,并且非他不可……”

    “这还叫一视同仁?你们对主公怕是比对别人苛刻了千百倍了,明明主公有资格,却因为他身份特殊,愣是晾了他两年,还连着天骄、柳大叔他们一起晾?”海逐浪忿忿。

    “慎重些又不是坏事……现如今,不是都称他主公了么?”风鸣涧转头看祝孟尝,“孟尝,你也明白了么?主公他对于我们南宋武林来说,就是期待已久的那个新主。唯有他,可以率领我们推翻苏降雪一统武林,继而挥军北伐成就他父亲未尽之功业!”

    “喔……照你这么说,主公即将回短刀谷去平乱,就好比是‘新君归来,夺权复位’?”祝孟尝有些懂了。

    “不错,你终于懂了。短刀谷今昔格局,就尽在我适才说的这个比方里。”风鸣涧点头,如释重负。

    “你说的这一切,我都能懂……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主公比苏降雪还要位高权重,在主公面前,说话做事要得体,要把握分寸。”祝孟尝稍带些失望,没好气地说,“不过,林陌是主公的亲兄弟,我只是认错了人而已,有何犯禁?”

    “对牛弹琴!我先前说的话真是白讲了……若是平常人家的兄弟,自然没有禁忌可言。可是他们不是平常人家的。”风鸣涧哭笑不得,“父亲和兄长全都是君王威慑,林陌他即便什么都没做,一定也会被人看作是王族吧?虽然现在,林陌只是个没落的王族,但若被苏降雪加以利用,或者诱引、挟持,你能想象有多威胁?尤其是在这关键时刻,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铲除苏降雪,你想不想看见,奸臣还没除去呢,这边先来一场争夺王位的大浩劫?”

    “你……你这比方,贴切么?竟然……有这么严重么?”海逐浪蹙眉。

    “有。在林陌面前,少提主公;在主公面前,也尽量别提林陌。”风鸣涧郑重点头,“一不小心,万一林陌和苏降雪联合了,可给主公平添了一个没有必要的敌人。”

    “那么……林陌对我说,若是见到盟主,带给她一句话,我还要不要带?”祝孟尝问。

    “什么话?”风鸣涧一怔。

    “林陌托我问盟主,‘如果没有林阡,你会比今天更遗憾么?’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心想,还是把这句话带到的好。”祝孟尝胆战心惊地说。

    风鸣涧当即否决:“不可以!不可以带到!你是糊涂了还是怎的?这样的话,用脚趾头想想,也绝不能说!还嫌不够乱么?盟主就快成我们主母了,林陌和盟主之间的事情,早就已经是随风往事,不可以再提及,更不可以在主公面前提及!”

    “那……那就不说了……”祝孟尝连连保证。

    “林陌他,知道旁人不可能带这句话,竟然会想到让你祝孟尝带去……”风鸣涧大汗淋漓,“他……他……究竟是何用意……不是答应我不干涉这件事了吗,怎么还要去问盟主这句话……”

    出得营帐来,一众麾下都已整装待发。祝孟尝一言不发就跃上马去,有气无力催马启程,面容里充斥着莫名的失望和沮丧。

    “怎么了?”海逐浪察觉得到这种反常。

    “本来我是兴致勃勃要见主公的,现在可好,规定了多少话都不能说!”祝孟尝气恼不已。

    “孟尝,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以人头担保,主公他,一句都不会在意。”海逐浪认真地说。

    “当真?”祝孟尝一怔。

    “若主公他会对这些在意,我海逐浪,也就不会对他死心塌地。”海逐浪一笑,“孟尝,别信传说,也别信鸣涧,信我海逐浪。虽然鸣涧一再地强调主公如何位高权重,但你只需想清楚一点就足够,这一点便是:主公他为何位高权重。”说罢拍了拍他肩膀,“相信我,主公他,既是天骄和风鸣涧他们的希望,也更加是一个、绝对不会让你我感到失望的人……”

第351章 恶战

    第351章 恶战

    林楚江前辈曾说,选择大业的继承人,一定要看他的为人处世,性格特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心理承受,人格魅力,要在他身上寄托一整个武林,这些方面的考虑,必须面面俱到。曾经,天骄和林陌,作为林楚江钟爱的徒弟和儿子,的确都是林家军心仪的继承人选,可是纵使是林楚江,也不知到底该由谁去支撑谁好。当时的犹疑,是事出有因——“我们大家都觉得,若要推翻奸佞、一统武林,天骄和林陌,各有千秋,却都有不及。所以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必须集天骄与林陌所集,及天骄与林陌所不及。”

    ——是带着这样的标准,鸣涧他们,踏上了一条漫长的寻主之旅,当中,一定有无限曲折,无限错过。

    寻遍了天下,最后他们选择了主公林阡。

    而,那个多年来在沿海一带流亡的悍盗海逐浪,自从参与短刀谷义军之后,与谷中人事一直格格不入,算得上是苏降雪四大家族和林家军之间的边缘人物,从来没有归属感。就是这样的人,竟然一遇主公就如鱼得水,不仅与主公他称兄道弟,还将珍藏许久的“王者之刀”馈赠。

    ——逐浪说,“主公他,既是天骄和鸣涧他们的希望,也更加是一个、绝对不会让你我感到失望的人……”

    先前就听说主公刀法无双、酒量惊人、相貌俊朗,又见他运筹于千里之外、决胜于一战之前,祝孟尝对主公可谓憧憬无限,孰料竟恰在当时巧遇林陌——那个据说和主公是一母同胞的白衣少年,短短一瞬,双刀足够震慑心魂。那么,主公可也有此气势?不禁更令孟尝好奇期待。待到启程之前,听风鸣涧述说了短刀谷今昔格局,方知主公也是经过了多年磨砺,突破了无数封锁,才到达了今天这样的地位……

    最近所有的见闻,都足够令祝孟尝重组了对主公的印象,重组之前主公是神,重组之后,孟尝忽然莫名地觉得,主公是个再熟悉不过的……故人。不错,故人——既然海将军赠刀,风将军送作战经验,恐怕他们的心里,都是把主公当深交知己的。那么,自己除了抱主公三抱之外,是不是也该送个比他俩更震撼的见面礼?祝孟尝估摸的同时,早已是归心似箭……

    此值四月下旬,川东山城里肃杀之气日益减少,物盛之季,人间好一派繁华景象,街头巷尾摩肩擦踵全是赶集的群众,祝孟尝贺兰山两人一个要找酒买,一个要看庙会,便这般从队伍里率先出来入了城,被这种热闹气氛一感染,几乎不愿回去。

    “祝叔叔是出来给盟王挑见面礼是吗?挑了这么多家,有了新的就扔了旧的,不像是要自己喝。”贺兰山问,小姑娘虽然小小年纪就遭遇了太多不幸,平常的时候却很是爱笑,笑颜纯净又澄澈。

    “哈哈。是啊。跟主公第一面,怎么说也要对饮一场,选这边最好的酒!”祝孟尝也情不自禁笑起来,掂了掂手中最后留下来的一坛酒,“好了,就确定这一坛了!我尝了尝味道,虽然不够毒,但好喝才是硬道理!”卖酒那位欢喜插话:“山珍酒啊,很补很补!”

    “那,要不要给盟主姐姐什么见面礼?要不,给她买个首饰?虽然盟主姐姐不甚喜欢这些,不过,既然和盟王大婚临近了,也该送些女儿家的饰物给她才是。”兰山走到路边摊上,拾起一把簪子看。

    “听你这么一说,盟主她举止粗鲁?”祝孟尝眯起眼睛,自顾自地想象,“难怪盟王要用读书来压迫海逐浪他们,说什么不能太举止粗鲁了,难道说……是变相地说盟主不够温柔?”

    “有……有么?”贺兰山一愕,呵呵一笑,“其实,盟主姐姐和盟王,真是走到哪里都分不开的一对呢,不论是作战也好,还是平素在一块的时候。对了,虽然盟主姐姐本名叫林念昔,盟王却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叫了她好多年‘吟儿’怎么也改不掉,索性就没改过来,一直叫她‘吟儿’。不过,如今很少有人可以叫这么亲了,唯有盟王可以……”

    “那我该叫盟主什么?”祝孟尝驻足,问的同时开始思索。

    “叫主母吧。我记得,樊大夫、杨将军、向将军都是这么叫。”说的同时,贺兰山走远了些去看另一件链坠,恰在此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子冲过来,兰山还没有会过意来腰间就有什么一松,那小子飞一般逃窜走了兰山才意识到,大声嚷道:“有贼!抓贼啊!”拔腿就追,周围群众哪里会像短刀谷兵将般一呼百应,兰山临危时可以爆发大力气,可毕竟武功有限,论脚力,根本赶不上那盗贼,眼看着那小子在人群里左躲右闪片刻就失踪了,兰山才不管身边有什么人,哇一声便号啕大哭。

    那小子顺利得手,刚欲察看赃物,蓦地手腕便被祝孟尝大手一捉,恶狠狠提了起来,捏碎骨的力气,痛得小子嗷嗷大叫。孟尝边将赃物夺回来边怒喝:“小小年纪,竟如此不务正业!”兰山循声而至,看玉佩没丢,泪还在眼角呢,一边抹一边就笑起来了,这小姑娘,真是性情中人。

    那小子却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磕头,祝孟尝哼了一声不放过他:“这群土匪,越躲在角落里就越猖狂!不治不可了!决不能轻饶,走!跟你爷爷回去!”那小子吓得魂飞魄散,赖着瘫着始终不肯移步。贺兰山略带恻隐走到祝孟尝身边:“祝叔叔,算了吧……他好像……是个哑巴……”

    “他是哑巴没错,那我们也不能吃哑巴亏啊!”祝孟尝克制不住愠怒,“想不到,黑暧昧道会都快完了,竟还这般任意妄为!”虽然这么抱怨了两句,孟尝也觉无需大题小做,正要松开那小贼,恰在此时,突觉肩侧光线一移,祝孟尝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突袭兵器凌空而下的刹那,祝孟尝闪身急避开来,差毫厘粉身碎骨都不夸张!

    好轻灵的一剑!来的时候无声无息,没有风的迁徙,只有光的挪移,一旦落在目标上,就有摧毁般的杀伤力!回想之时,心有余悸……

    “谁说黑暧昧道会就快完了?!”待目光平视,见一女子策马止于前,怒目相对,显然就是黑暧昧道会中的女土匪,跟男人们一般打扮,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看不出本来相貌,举手投足间倒是有无限痞气,她身侧还有七八个彪形大汉,列了一排高头大马停在路中间,以几乎一致的姿态和眼神围观祝孟尝,祝孟尝一愣,还未及发话,女匪先抛来一句:“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公然抢劫倒还有理了?”祝孟尝气恼地立刻拔刀,“你这婆娘,除了偷袭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本事?!”

    “适才只是听你胡乱言语,略施惩戒而已!”女匪冷笑,地头蛇的底气。她见祝孟尝拔刀挑衅,是以不假思索便飞身而下,一剑疾刺以应战,正好让祝孟尝看清楚了她真本事。果不其然,刚刚那高妙一剑真的来源于她,轻灵,毒辣,柔中带刚……祝孟尝攻守兼备,脑海中闪过“川西青城”四字,不错,女匪的这一招,如果祝孟尝看得没错,分明出自青城的独门绝学“紫蝶剑”……可看她打扮装束那么粗豪,明显就是川东黑暧昧道会的……

    世间竟真有如斯轻巧的剑法,在一旁看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似乎连一张纸的力量都及不上,却,可怕地走到哪里,就改变哪里的光线,不错,视觉里,剑经过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正在剥落,如果感觉没错,那就是色彩——由吞吐光色来宣告杀伤!

    眼前颜色一直在变,而,祝孟尝的神色也在改变:这女匪,恐怕是青城派高手,怎么事先没有听过……

    先不管这许多了,祝孟尝一边护着贺兰山,一边行刀收放自如。好歹在短刀谷的将军谱上,祝孟尝排不到前十也有前二十,刀法那可是赫赫有名的高强,十招开外保护着一个小女孩的情况下,一直保持上风。那女匪久攻不下,面上全然震惊之色:“难怪口出狂言,原来还有两下子?!”

    “那是自然,随随便便败给青城派一个无名女弟子,他日我若是见到了程凌霄,脸往哪里搁去!?”祝孟尝虽是粗人,走江湖好歹有些经验,立刻冒充青城掌门程凌霄的故交。

    “青城派?!”那女匪一愕,行剑之余哈哈大笑,说不清怎样的开朗豪放,“弟兄们,他说咱们是青城派的!”

    策马围观祝孟尝的众弟兄们,纷纷跟着笑起来。

    “既是青城派了,还不赶紧将青城派的武功展示给此人看看?!”女匪深知祝孟尝武功高她一筹,因此立刻下令,围攻祝孟尝!

    祝孟尝当即心中一颤,对付她一个尚还轻易,对付如她这样的七八个,就算过得去,哪里来得及!?

    无暇再想,群匪可谓令行禁止,那女子话音刚落,八件武器全然围上,攻势密集水泄不通!当时,闯入祝孟尝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贺兰山推出战局,但是,这般围堵,恐怕不可能了……

    周边所有群众,起初慑于黑暧昧道会之威退在道旁气都不敢出一声,而今一看恶人们亮出兵器,唯恐被欺,更是逃得无影无踪,祝贺二人,面前身后尽数盗贼,此情此景,难逃一场恶战!

    众匪一个都没有离开马背,所有兵械,全是居高临下,要招架如此打压,祝孟尝体型完全不占优势。对方每次合力攻击,都杂乱无章难以预测,却合作顺畅极尽威胁,剑法并非女匪剑中轻灵,相反是凶猛无比。阵阵疾风当头窜过,提醒了祝孟尝,这特点,正是青城派“龙虎剑法”!

    眼前八人八马,位置从不固定,走马互换时略见阵法雏形,虽是围攻时无意间形成的,却令祝孟尝心惊:真不该小瞧了黑暧昧道会,虽说是乌合之众,怕其实鱼龙混杂!八剑之中,炉火纯青者半数以上。

    随着对方合力攻袭一次比一次紧凑猛烈,祝孟尝也是越战越勇,大刀在手,格挡时赫然紫气,使敌不能侵,挥舞时沛然罡风,使敌不能近!

    守能震挡,攻可排荡,非祝孟尝大刀不可有!

    然则久而久之,饶是祝孟尝,体力也被耗费了不少,女匪还在一边观战,看这架势,似乎还想休息够了再上?自己性命事小,可不能把无辜的贺兰山陷进来……

    “兰山,你听好了啊,待会儿我给你夺匹马……杀开一条血路,你……冲出去……”祝孟尝吃力招架的同时,认真对兰山讲,“告诉海将军他们,这里发生了事情……你记得如何跟他们联络?”

    “记得……可是,祝叔叔呢,可支撑得住?”兰山看他筋疲力尽,克制不住紧张,声音发颤。

    “记得就好,刚刚给你追贼,我把酒落下了,你回去的时候,替我把酒也带回去。解决了他们,我回去还要喝。”祝孟尝临难之时,还垂涎三尺状,忽然压低了声音,“兰山,千万,不要回头看……”

    话音刚落,祝孟尝面色就一变,大喝一声弃下周边七剑而不顾,大刀直冲正前方最弱一个,明明便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之举!群匪始料不及,眼睁睁看他这一刀直愣愣地只对准了一个人横劈,一时不知是救还是继续杀,缓得一缓,坐不稳的那人已然被祝将军这一刀给硬生生震落了下去!

    祝孟尝毫不停留,借力将贺兰山往那人马上一送,边朝马屁股踹了一脚边迅即转身应敌,连贯得不像他这虎背熊腰能做出来的……然而,贺兰山刚刚坐稳,便听身后一声闷哼,与此同时,脸颊一湿,似是有一剑尖的血,飞速且不均匀地泼洒了过来……

    是不是有哪一剑,趁着祝孟尝护送她撤离,而猛然砍上了他的身体……

    贺兰山再不敢看,身后那血肉横飞的恶战景象,不敢想,在她离开之后,这里,会怎样的一场鲜血浇淋……怎会这样,只是遇劫而已,怎会给祝叔叔引来一场血战……

第352章 临危

    可是,兰山不自觉往后张望了一眼,蓦地发现这情景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就在她刚刚策马离开的那瞬间,战局似乎遭遇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横冲直撞,谁也想不到,另一侧会突然闯入一匹白马,马上剑客一出手便刺翻了匪徒中的一个,瞬即替祝孟尝解了性命之忧,形势突变,黑(道)会群匪,瞬间从人强马壮,变人仰马翻!

    这临危救局的剑客,一身纯白,衣袂飘然,身上还带着种好闻的香,沁入心脾……女子香……

    想不到救命恩人竟原来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身段小巧玲珑,功夫竟这般强硬?!祝孟尝待形势稍缓,感激地打量了她侧脸只一眼,不禁脸色大变,要说的话全梗在喉间,脸骤然通红一片——本想说句“感谢女侠救命之恩”客套的,谁料现在竟管不住自己的嘴,失态地一个劲叹,真美,真好看,本长得就娇小可爱,脸蛋儿白皙光洁得令祝孟尝想捏一捏,再添上这一手出彩的好剑法,更有另一面的英姿飒爽,少女自从入局之后就一直在和群匪斗剑周旋,祝孟尝则失了神地站在一旁,眼睛里除了这白衣胜雪就再无其它。

    “孙思雨,少再欺软怕硬,有胆便舍了他,追我试试看!”少女只行了数剑,忽然一蹬马胁,宣战便走,女匪看来便是叫“孙思雨”了,听得这话当即上马,紧随少女追了上去:“大伙儿一起上,活捉了她!”

    群匪再不管祝孟尝,随孙思雨一起追击这少女,一窝蜂地拖刀疾驰而去,似是一定要报适才被冲散之仇。祝孟尝眼前一片尘土飞扬,回过神来,见那群匪徒凶神恶煞,唯恐那少女有事,急忙也要上前去追,转头看贺兰山还停在不远,立即跃上马来要掉转方向,却见贺兰山笑着说:“不必追啦,盟主姐姐她,是故意把敌人引开救你的。不远之处,一定有盟军可以收拾他们。”

    祝孟尝一副怜香惜玉表情,根本没注意听贺兰山在讲什么:“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若是落在黑(道)会那群家伙手上,就太可惜了……”猛地一惊:“什……什么?!你说她,她是……?!”

    这大太阳,照得祝孟尝一阵晕眩,眼前充斥着适才那少女影像,那般小巧,那般娇美,竟然是自己要叫主母的那个人?!祝孟尝的心,忽然开始揪紧:这么说,主公他,就在不远了!主公他……就在不远了……

    大喜过望,祝孟尝给了马儿一鞭子:“那还等着干什么,立即去见他!”

    ?

    “祝叔叔……你的……你的包袱呢?”行了片刻直到城外,兰山忽然急问,她记得祝孟尝原先还负着个包袱,现在却不见了。适才一场恶战,祝孟尝打斗得早已大汗淋漓,包袱一定也丢在了哪里。

    “不管那么多,见他俩要紧。”祝孟尝向来不在乎那些,包袱没所谓,酒还在便足!兴起直追,却忽听鸾铃声近,正面驰来一骑,不是盟主是哪个,她一改适才对敌时凌厉,对着祝孟尝轻轻一笑,同时手里扔来一个包袱,举手投足间倒是有三分潇洒:“看看东西少了没有。”端的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祝孟尝不知怎的,第一感觉就是木芙蓉……

    “主母,那些土匪呢?”祝孟尝痴痴地问了句,眼睛一直盯着她齐腰的发,灵气的眼,甜美的笑,心想主公真是幸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盟主听祝孟尝这般叫她,先是一怔,看见祝孟尝身后探出头来的贺兰山,不禁面色一变:“难不成,阁下就是……祝孟尝祝将军?”

    “正是。”祝孟尝赶紧正襟危坐,“那些土匪……土匪呢?”环顾四周,道旁不远的树林里,围了一大群人。

    “有几个被我们捉住了,另几个还在逃。”盟主她粲然一笑,“我思忖着正好我们有队伍驻扎在这边,不如就把孙思雨引来。那女土匪,是黑(道)会三当家孙寄啸的姐姐,剑法很是高强。”

    “见识到了,恐怕是师承青城呢。”祝孟尝点头。

    “不是师承青城,是偷师青城。”

    祝孟尝一怔,这才恍然,随她一同策马过去,众兵将齐齐为他二人让道。果然人群正中,有四个匪寇已然制伏,包括了匪首孙思雨,背对着祝孟尝正站在孙思雨身边的男子,单看背影就标致得紧,祝孟尝下得马来,步步上前,越走近,越忐忑,也越开心,抓紧了酒坛子手心全是汗,那个激动啊……

    那少年转过脸来,看见盟主和他,立即迎上来,待一照面,祝孟尝不禁一震,天啊,原来主公长这么黑!?难怪风鸣涧说什么上没上过战场是一下子就看得出来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盟主。”皮肤黝黑,相貌英俊的这个少年,面色里却充溢着对盟主的尊敬和服从——不对,少了掌控全局的王气。而且,祝孟尝记得,主公称呼盟主是——“吟儿。”

    可是,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走到盟主身边,叫过她吟儿!

    盟主给祝孟尝介绍,这位黑将军名叫莫非,是主公的得力干将之一。可是,祝孟尝心里空空荡荡,拔凉拔凉。又不知怎么问,主公呢……

    “盟主,另外五个有些棘手,川东地形复杂,他们跑得很快。”莫非说。

    “他们跑不了。”盟主点头。

    “好狂的口气!我们熟知地形,你们初来乍到,想赢容易,一网打尽?怕是妄想!”孙思雨冷笑一声,盟主、莫非、孟尝三人一同将视线移过去,孙思雨一脸骄傲,明显不愿屈服。

    “你错了,你们熟知地形,我们也一样。”盟主她淡淡应对,“若不在周边阅遍地形,如何能预测得出你们仓惶落败时,逃窜的方向?!”

    仅仅一句的较量,孙思雨便完全输了气势,叹了句“也罢”之后,忽然拼尽力气推开身边守将,右手即刻抽出剑来试图自刎!好一个性情刚烈的黑(道)会女子!

    “这么好的剑法,自尽未免太可惜了!”盟主眼疾手快,是以最先上前一步,断开孙思雨手中之剑,厉声喝斥的同时,将孙思雨的剑硬生生断下。

    孰料孙思雨剑刚脱手,蓦地左手一抬,袖间竟与此同时突出一把利刃来,对准了面前一心救她无力防备的盟主猛刺,祝孟尝脸色大变,万料不到刚刚见到盟主的第一面就要遇见如此危机,来不及救,惊呼一声“盟主小心!”[(m)無彈窗閱讀]

第353章 元戎

    那一刻,利刃已经顶在盟主心口,再入毫厘即伤要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斜路里猝然有一道强光袭至,迅如流星,亮若明月——孙思雨手中利刃,出手时出人意料得快,罢手时更是难以预测地急!

    这一箭从盟主和孙思雨之间强劲中断,挟风裹云,惊心动魄,硬是使危难间的盟主化险为夷,而突袭者孙思雨则自食其果,握剑的手被这力量反震,一时有骨断心折之痛。

    箭决浮云气,弓弯白日辉!

    弩之末已是如斯慑人,可想而知,弯弓射箭的那个人,弓弦拉满时,气势是如何夺魄,箭在弦上时,速力是如何惊魂。

    ??

    循声而去,视线云集的那个方向,联翩万马无数,全是盟军组练,气势剽悍,威风凛凛。然而一切的铁鳞貔貅,簇拥着这独独一个黑袍男人,在他身后,岂止适才逃窜的五个黑(道)会首领被缚,还有千百俘虏匍匐,看情形是首领们逃窜时引来的——只由偷窃抢劫一件琐事引发而已,不经意间便给他带来了一场席卷川东的大捷……

    他统领盟军凯旋而归,刚一下马,便大步流星走向这里。统筹全局的才干,把握天下的气魄,不言而喻。只是微笑看了一眼祝孟尝而已,便顾得祝孟尝如沐春风。

    先前总是怕认错他,现在祝孟尝才彻底明白,如主公这般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千军万马里都不可能认错,有一种气势,从来都叫做无匹,无论这个人的年纪有多轻,阅历有多丰富,际遇有多离奇。

    主公的眉目间存着与他兄弟一样勃发的英气,但这袭英气,完全被王气收藏着。如果说林陌的面容里,有太多的深邃和忧愁,那么,主公的相貌里,则是无穷尽的雄伟,浩瀚,主公他,当之无愧元戎!

    周边一片寂静安宁,大家都知道这威武无双的盟王,出征回来第一刻要见的人是谁。

    “吟儿,好久不见了。”

    吟儿,这个名字,真是好听。这声音,淡淡的,又温柔,使“吟儿”更好听。

    “原来你也在这里。”吟儿开心地笑起来,没有料想,会正巧和他的战场遇上。

    真的好久不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像少了他,自己的生活里就少一个属性,多了他之后,一切好事都会很近,很近……

    ?

    那是祝孟尝第一次看见主公林阡。一波三折,可是,如愿以偿。

    适才的惊险一幕,据说主公到场不久,饮恨刀相距甚远,于是以箭代刀,应急之举。

    那也是祝孟尝第一次看见盟主凤箫吟。意料之内,却也超乎想象。

    若非盟主镇定,适才半步错乱都会丧命。箭矢入局之际她恰巧退后,也便是说,纵使主公那一箭来不及,盟主她虽然会受伤,但也躲开了要害一击。

    盟王盟主,连临危之时,都天作之合。

    险恶一瞬,温馨半刻,战局中央,祝孟尝都忍不住,代他俩幸福地笑起来。

    ?

    “林兄弟,这便是我要向你引见的‘三巨头’之一,祝孟尝啊!”

    祝孟尝猛一回头,才发现主公身边站着的将军不是海逐浪是哪个,原来,他竟已经抢先一步,与主公会合了?!

    “原来是祝将军。”林阡转过头来,刚刚转过头来……祝孟尝已经克制不住心中悸动,猛地上前去就去行大礼,对着主公说抱就抱,连抱了四次才罢休:“主公!主公,可算见到你啦!”看得身边诸将,瞠目结舌……

    “祝……祝孟尝……”海逐浪面如土色。

    “主公!这就把这群俘虏收拾了,咱们喝一盅!我挑了半晌,可算找到了这坛泡山珍的酒!”祝孟尝哈哈大笑。

    “我怀疑……这个祝将军,是敌方过来的奸细……”吟儿听到这“山珍酒”,正好歪打正着阡忌口的食物,不禁和阡相视而笑。

    “先将他们押下去,今晚我要审问。”待兵将们纷纷把俘虏带了下去,林阡笑着看向祝孟尝,“川东最好喝的酒,我也收藏了不少,专等着祝将军来尝,一定比祝将军手中的更加值得一醉。”

    “果真!?”祝孟尝垂涎。

    “再配上爽哥送来的螭霖鱼,美味是人间极品。”阡微笑说。

    “主公。”正说着,又归队一个将帅向清风,面色凝重地对阡低声说,“恐怕适才在这一带出没的,不止黑(道)会孙家,还有另一路人马,似乎是一群哑巴。他们一路都不交流,但是,有组织,有武装……我们还要不要跟?”

    “继续监视。”林阡斩钉截铁,向清风立即得令离开。

    “一群哑巴?”祝孟尝一怔,先入为主他以为这一带抢劫的一定就是黑(道)会无疑了,联系起来才知道刚刚抢劫的那小子,未必和孙思雨是一路。

    “怎么了祝将军?”阡察言观色。

    “适才我在那边恶战,先有盗贼抢劫,后有强敌围攻。我本以为他们都属于川东黑(道)会。原来不是?原来孙思雨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可真是我不对,无缘无故就惹上了她,好在有盟主救命……”祝孟尝一愣。

    “孙思雨孙寄啸姐弟俩,近日尤其喜欢在这一带横行无忌。”吟儿说,“今天我也是凑巧路过,想要去招降弟弟,不料先遇上姐姐。算得上是有缘,收服了她,权当给孙寄啸一个下马威。”

    “这么说来,倒是要感谢那个偷我玉佩的小哑巴了。”兰山见打了胜仗,笑逐颜开。

    “那些不是哑巴。”阡摇头,“他们不交流,是因为他们在宋境之内,不敢用言语过多交流。”

    诸将皆是一震,祝孟尝变色,点头:“金人?

    “金人?!”海逐浪亦恍然彻悟,“这么说,‘为了同一个目的,来了两路人马’?风将军的作战经验,到哪里都适用啊……”

    “怎么?你们也有过类似的战事?”吟儿奇问。

    海逐浪将那日在夔州劫狱巧遇林陌之事简略述说了一遍,吟儿听到陌的时候,面色里掠过一丝遗憾;而林阡了解到白帝城之战有如此波折后,面中带着赞许之意:“这一战,谋事在我林阡,成事却是在各位英雄。”

    “主公,主母……”祝孟尝欲言又止。

    “何事?”

    “林陌他……想让我给主母带一句话。他知道主公和主母快大婚了之后,托我祝贺你们。但还有一句话,想问主母。我思索着,若不带来,对他不甚公平,我也于心有愧。”祝孟尝叹了口气。

    “祝将军但说无妨。”林阡说。

    “他想问主母,‘如果没有林阡,今天这一切的局面会是怎样?如果没有林阡,主母,你会比今天更遗憾吗?’”祝孟尝胆战心惊说完,脑海中尽是风鸣涧要掐死他的样子。可是说完这句,祝孟尝才觉得如释重负了。不过——四周围空气,好像有些僵,片刻都没有人发话。

    “祝将军胆子真是不小,刚刚找到组织,就想把老大除去?”阡笑着打破平静,不仅没有在意,反而半开玩笑给祝孟尝圆场。

    有些事情,由最相关的人讲明白就是救赎。海逐浪叹了口气,孟尝你看见了吗,这就是咱们的主公啊……

    “如果没有林阡?”这真是一个太沉重的假设。吟儿一怔,微笑看着阡:“岂止是遗憾啊,我连这场人生都觉得没有意义了。”[(m)無彈窗閱讀]

第354章 心愿

    第354章 心愿

    假如,这个故事没有林阡

    我会在我十五岁那年重逢自己的未婚丈夫,他叫林陌,又名秦川宇,是抗金英雄林楚江的独子,江湖唯一的领袖

    也许,继续载誉江湖,一起领导义军征伐,饮恨刀、惜音剑,刀剑合璧,所向披靡

    也许,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会见到武林天骄徐辕和他的新婚妻子蓝玉泽,他们,会令我们羡慕地恩爱着

    也许,会看见川宇为了我和越风兵刃相接?到底,我会在江西的瓢泉,等候谁来复仇?究竟,奠基之役是梦是幻还是空?

    命运啊,可不可以替我将“阡陌之伤”的符号抹去?战遍天下的是川宇,是那个有着陌的灵魂,却占据着阡的地位的川宇,带我一起,戎马倥偬、天涯海角地去,只会在沂蒙,擦肩而过一个叫林胜南的盗匪,他,渺小得不足以闯入我们的生命,更不可能改变我们的江湖……

    会变好吗?真的会符合我们的梦吗?如果没有林阡……

    就不会有黄天荡他背着我回去的时候我喜悦的眼泪,虽然那时我们都没有家……

    就不会有瓢泉他放弃所有的瞬间脸上淡漠的笑意,他越复杂,我越崇拜……

    就不会有三峡他征服一切的眼神,曾经多么炽热,坚定过我并不自信的心……

    就不会有黔西他紧紧抱住我的第一次,我们同样地怀疑那是苦难还是爱……

    紫陌红尘,绝漠瀚海,永生

    过去的那个林胜南,现在的这个林阡——我所爱的,唯一一个男人

    我所能爱,所愿爱,也是所有可以给的爱

    只要能与他相关,是入敌营做座上宾,或是被俘虏为阶下囚,是做人前威风凛凛的盟主,还是他身边胡闹逗乐的小丫头,都是幸福

    满心都是他,离开他片刻,都会寂寞,都会想他……

    所以,如果没有林阡?

    没有林阡,那注定是一条平凡的路吧。

    ——吟儿很想这样回答祝孟尝。

    最近常常做梦,一梦就可以梦见过去的三年。

    “主公,这螭霖鱼,真是美味得紧……奇怪,怎么先前没有吃过?”耳边传来祝孟尝半醉的声音,才半日而已,已经挥霍了不少的酒食,短刀谷著名的酒肉将军祝孟尝,逢小事而不顾,遇大战才威风,据说,因为有时过于粗俗,导致官兵以为他是乱民,百姓觉得他是官兵……

    “螭霖鱼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祝将军没去过泰山,显然没吃过。”钱爽自豪地说。

    “我只是无意说过想吃螭霖鱼罢了,爽哥就……疯了似的一直往这边送……”阡摇头苦笑。

    “那可不,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谁人领我们打胜仗?”钱爽笑起来,到挺押韵。

    “下次勿再这样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阡轻蹙着眉,半开玩笑,周围将士们凡理解的都会心笑起来。

    跟钱爽这些老朋友在一起时的阡,完完全全就像个大孩子一样,吟儿坐在他身旁烤野味,面上挂着喜欢的笑。特别沉溺于一战告捷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欢愉,即便不参加都倍感满足,更何况就在阡身边的此刻。

    “少跟我拽文!欺负爽哥没读过书!”钱爽佯怒。祝孟尝随刻询问:“主公,怎么想到让咱们读书?上阵杀敌,练刀不就够了,还要读书作甚?”

    吟儿笑而摇头:“那到未必了祝将军,征战不纯粹靠杀敌,光练刀当然远远不够。读书的作用有多大,祝将军终有一天会见到。”阡点头,有吟儿在,气势就在,才不怕说不过别人。

    “岂止是读书啊,最近林兄还迷上了一种游戏,闲暇时候,总是要跟咱们切磋。”黑将军莫非笑着告诉祝孟尝。

    “什……什么?游戏?!”祝孟尝差点喝呛,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是‘藏钩杀人’的游戏。”林阡的谋士之一、范遇解释说,“唐朝时候流传下来的,人越多越精彩,特别适合军营。”

    “就算咱们可以凭读书去征战……那还可以凭游戏,去征战?”祝孟尝大惑不解。

    “不是每个人都玩得了这游戏的。这个杀人游戏,可以增进咱们察言观色的能力。”范遇说,“主公可以因之知人善用,谋士可以因之见微知著,将军可以因之审时度势……”

    “好……实在是好……”祝孟尝赞得合不拢嘴。

    “不过,有个弊端……久而久之,小人可以因之见风使舵,奸佞可以因之谎话连篇。”阡笑着说,“所以,这游戏,只鼓励,不能推广。”

    “对了,是否过片刻要审孙思雨?”吟儿看时候不早,忽然问阡。

    “不错。”他转过头来,知道她心里有疑问。

    “听说你对孙思雨,比对以往任何一个俘虏都优待……”果不其然,吟儿有所不解。

    “离吟儿你降伏孙寄啸仅仅一步之遥,孙思雨她出现得很关键。若能先将她感化,可给吟儿省下了不少的精力。”他浅笑回答,诸多关怀,“再往远想,得力干将孙寄啸实力一弱,郭昶他就更没有希望了,等着降吧。”

    “嗯,如今金人败给了我们,郭昶就是想降他们,也没地方去了,这场川东之战,我们打得很顺。”吟儿笑靥明晰,忽见阡面部表情不适,一怔:“怎么了?”

    “吟儿你说对了,祝孟尝他,真是敌方那边来的奸细。我被他抱得……腰酸背痛,现在还没有缓过来。”阡呵呵笑着。吟儿立即给他捶背,阡奸计得逞,邪恶地笑:“轻点,轻点。”众将赶紧视而不见。

    “你们俩……在干什么?”见过不解风情的,没见过如海逐浪祝孟尝这么不解风情的,问得那是异口同声。范遇莫非立即扔酒过去封他二人的口。

    “主公和主母,可真是……幸福啊……”祝孟尝眼红不已。

    “不是政治婚姻了吧?”海逐浪得意得有如自己的感情。

    “不是,显然不是!”祝孟尝点头,“明明就是……天造地设……”

    “说到天造地设,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虽说对我无关紧要,对某些人一定很关键。”等孙思雨押上来的间隙,莫非忽然想起什么,笑着从袖间取出两条丝带来,“前不久作战休整时遇到一棵据说很灵异的树,把心愿写了扔上去可以立即显灵、扔得越高就灵得越久,有几个相信的还真就照着做了。哪知道被风吹下了两条,我们最后走的拾到了,我思量着,还是尽早给他们重新扔上去好。”

    “那也得找到丝带的主人才行。”吟儿说。

    “是啊,今天正好可以问,大伙儿几乎都在。”莫非点头。

    正巧无聊,大伙儿都饶有兴致。吟儿先问:“不知那丝带上写了什么?”

    “第一条上写的是:愿随主公,一生征战,马革裹尸。”莫非读得直皱眉。

    “唉!这就是读书的效果,写得好生怪异……”祝孟尝唉声叹气,“海逐浪,不会是你写的吧?”

    “不是海将军,海将军平素不称我为‘主公’。”阡笑着摇头。

    “照语气看,应该是杨致诚杨将军写的,他今天刚巧不在这里。”吟儿想了想,说,“不过,真是不吉利得很呢,该吹下来!不如不要扔回去。”

    “嗯。”莫非点头,举起另一条看,“这条写的简单些:愿执子手,与子执子。”

    “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这八个字,更怪。”祝孟尝继续评价。

    “祝将军。”阡蹙眉,“哪里怪?第一个执子是握着手,第二个执子是握着棋子。这都不懂?真要读书了。”

    “那这丝带是谁的?”祝孟尝抓耳挠腮,其实阡已经心中有数,嘴角透露出一丝欣赏的笑。吟儿则面颊微红,没有开口。

    “那还用说是谁的?”范遇察言观色,猜出些所以然来,“过几天可以经过那里,盟主正巧扔回去。”

    “啊?盟主写的?!”众人听得这话,皆是大出所料,尽数回味这句,方知何等贴切,心中赞叹不已。

    祝孟尝闻言先是一惊,还没等会过意来,一转头,突然发现圈子外面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凭空多出一个高挑匀称的美女,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明眸皓齿,身姿灼灼。祝孟尝不知是被惊到的,还是震撼到的,差点失态叫出声。

    “这位是?”祝孟尝眯起眼打量了她半晌,觉得眼熟。

    “不就是孙思雨孙姑娘吗?祝将军真是健忘。”吟儿笑着说。

    “什么?女匪?你?!”祝孟尝打量了好半天,实在是无法将眼前绝色和先前那脏兮兮的女匪模样联系在一起。

    果然人要靠衣装的——不过话也不是这么说,若是成天在外面打打杀杀,蓬头垢面的,在黑暧昧道会做个土匪头上插几根稻草脸上抹一堆烂泥……是个美女也要被糟蹋了。祝孟尝心想。

    孙思雨显然也听到了这句“愿执子手,与子执子”的心愿,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就是这样的若有所思,令阡明白:孙思雨她不是简单的被俘,而根本就是有所目的——神情之内,大有文章……

第355章 诱惑

    第355章 诱惑

    是仙是匪?

    那美丽的、凌厉的、似有似无的一笑,融入这一瞬若有所思的表情里,恍惚间就错乱了众将的意。

    眉目如画,身姿绰约,顾盼神飞,光彩照人,配上飘逸的长裙、精美的衣饰,更衬得她气质非凡,哪里是黑暧昧道会女匪,活脱脱就是个大家闺秀!岂止是祝孟尝看直了眼,竟连一贯不近女色的范遇,目光也循声而至,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孙思雨。

    “范遇,你竟然、也会脸红?!”海逐浪发现了这不可思议的微妙,奇道。

    范遇脸上火辣,赶紧撇过头去:“哪有,哪有的事……”

    “那为何盯着人家看?”吟儿笑着打趣,“难不成范遇对孙姑娘有好感?”

    “哎等等,你们什么意思?!我话可说在前头,谁也不准跟我抢!美人儿是我先抢来的,那就是我祝孟尝的人,怎么能给你们轮?!”祝孟尝当即回过头来气呼呼地喧嚷,表情认真不像有假。

    吟儿一愣,只怕祝孟尝把孙思雨当成了一般俘虏,言语中的诸多不敬,令态度原已转圜的孙思雨忽然又面色大变。

    “我只是……只是,看孙姑娘的衣服,很好看而已……”范遇面红耳赤,勉强敷衍着。

    “那好办!衣服归你,人归我!”祝孟尝说得麻利,边说就边上前调戏。

    电光火石,却看孙思雨提起脚来对着祝孟尝就是猛地一踹,直接把他踢翻在地,诸将皆惊,还不及起身救局,孙思雨举手更是豪迈,拔了祝孟尝的鞋就开始抽他,此情此境,哪里像俘虏作为?又哪里跟她容貌有丝毫相衬?更哪里应该发生在此时此刻、林阡眼前?!

    众将既吃惊又哭笑不得,一时谁都无法阻拦,片刻,祝孟尝已经罪有应得,被这猛女训得嗷嗷大叫,衣衫破损只差没有皮开肉绽了。想不到孙思雨力大至此,竟连祝孟尝这样的剽悍体格,都被她制伏在膝下无法动弹。

    ——人不可貌相啊,祝孟尝前辈,你怎么就忘了你自己发现的这个经验呢……

    “孙思雨,住手!”直到吟儿喝止,诸将才缓过神来。

    孙思雨将手中臭鞋摔开老远,一边扔开祝孟尝一边冷冷站起身,向群雄示威性地抛了一句:“来世,你们再劝降吧!”转身旋走,决绝到头也不回。

    眼冒金星的祝孟尝刚刚爬坐起来,余光里便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太快,令得可怜的祝将军一时眼前金星更多,晕头转向又倒了回去,半昏半醒之间,倒也辨别得出:追赶孙思雨的那个影子正是主公……

    海逐浪看林阡先行追赶而去,正待跟随而上,却被吟儿玉剑横于面前,身后莫非也提剑欲行,亦被吟儿反手拦下。

    “盟主?为何不追?”众人皆不解何故。

    “刚刚没有盯着她看的人,才可以上前去追。”吟儿轻声道,适才那一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孙思雨的死穴是遭遇轻薄。

    诸将听得这句,皆面上一红,无言以对。个个都是色狼团成员。

    吟儿撤剑,摇头苦笑:“真是不错,个个都英雄本‘色’,就连我,也看得目不转睛……”团长凤箫吟。

    一路飞奔,直到远离了适才闹剧方才停步,孙思雨的眼泪,却始终煎熬着没有落。

    回头,看见那片盛宴的火红色在黑夜里狂热地穿梭,面前,却是被束缚在石穴间的空气,被涂抹得漆黑一片的群山,还有被开辟得辽远深邃的星空。

    树影在这片混乱的景象里参差生姿,摇曳出恐怖却诱人的气氛,偶尔划过一颗流星,射进古林丛中,消失在东面……

    “思雨,若不幸为林阡所擒,就以美人计自保。尽可能除去凤箫吟,同时争取到林阡。”陈旭的计策。

    “我说过,林阡他一定会有弱点。美貌的女人,对于他那样的人,当然是求之不得,越多越好!”郭昶的说法。

    最后,只剩他俩的声音不断在孙思雨的耳边回荡。

    她,孙思雨,是黑暧昧道会唯一一个美貌足够迷倒林阡的女人,所以就是黑暧昧道会垂死挣扎时将出的一个杀手锏——如果,抗金联盟能够预料,她孙思雨是致命的毒药,她的出现,是郭昶和陈旭在投毒!

    临行前,她曾不无顾虑地想,林阡会不会不是郭昶想的那样、肤浅得可以被容貌吸引的男人,但郭昶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不,林阡一定会被吸引,因为天下男人,都一路货色!”说的时候,郭昶声如洪钟,双目炯炯,“一路货色”四个字一震,身边弟兄们全都眉头一皱,只有郭昶毫无顾忌,想哪说哪。

    “可是,即便思雨可以吸引得了林阡,只怕也不会代替凤箫吟,争取到林阡的心……”她带着一去不返的心态,承担着黑暧昧道会最后的一线希望。

    “难道思雨没有听说过,外界很不看好林阡和凤箫吟的这段婚姻?”军师陈旭摇头说,“除了林阡的麾下会叫凤箫吟主母,外界没有几个人看好他二人能够长久,个中原因,恐怕就是感情苍白。政治婚姻,最经不起考验。”说的同时,陈旭按住思雨的肩:“思雨,你能有如此大义,已经足够令须眉自惭形秽,我陈旭甚少敬重女子,你是第一个。那就相信我,孙家大小姐既有倾国倾城的貌,又有大义凛然的性子,不可能不令盟王林阡留心注意。”

    可是,二哥,五哥,我怕是……没有能力帮你们实现美人计了。林阡不是那样肤浅的人,盟主和他,也根本不是什么政治婚姻……孙思雨站在崖边,心中无限凄凉,救局的想法,俨然成了一个理想。

    她其实早该知道他们的最后一击是幼稚的:美人计?如林阡那样的男人,不知见过了多少的阴谋诡计,怎会胡乱栽在这最表面的计策里?!

    她的确是倾国倾城的貌啊,吸引得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却独独是林阡目不斜视,没有丝毫的觊觎流露,而更震撼孙思雨的,莫过于盟主那句“愿执子手,与子执子”的心愿,盟主凤箫吟,根本就不是平常的女子……

    既然敌人根本没有破绽可言,黑暧昧道会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大势已去,思雨只能先行……跳崖殉义。

    闭上双眼,接受这片刻后就可能粉身碎骨的下场……

    却在这死生一线,她忽然腰间一紧,不及回神,身体已然被背后那只手拽紧了带回去,本能反应,孙思雨立即向前挣脱,离崖边只有几步之遥,稍不留心,身后那人非但救不了她,还可能会一起摔下去!

    “要命的就放开我!”孙思雨死意已决,拼尽力气往崖边冲,才不管救她的姓甚名谁、什么企图!

    不料身后力量竟如此强劲,即便如此,还是借着她的力把她反方向摔了回去,在她惊疑不定的同时问她:“孙姑娘难道不想见到,令弟剑法有成、扬名立万的那一天了?”

    孙思雨心念一动,这声音,虽然不甚耳熟,可是听得出属于谁。

    星空下轻微的还泛着些蓝色的光,逐渐清晰了眼前这如裁如剪的轮廓,如琢如磨的相貌,如塑如刻的身形,和想象中真的太不一样,虽然之前她也以为他是神——可他明明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凶神恶煞。

    如神如灵的气质,如君如王的魄力,使他一句话,便扼杀了她求死的欲念。

    差一点,只在同一个时代与他擦身而过,而不会出现在他的故事里。他是武林人人敬仰的盟王林阡,而她,只不过是黑暧昧道会最大家族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罢了。

    然而川东之战,他抗金联盟的又一场大捷,却是她黑暧昧道会的一场大劫。

    “说吧,要带着怎样的目的审我?劝降、逼供,还是羞辱?!”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维持着足够的尊严。没有了高傲的人,尊严就是全部的拥有。

    “孙姑娘放心,在收伏郭昶之前,我会严令禁止盟军再有谁侵扰你们。今夜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他看似答非所问,实则一语中的。这句话,既是承诺,更是命令。

    “那个莽夫,总有一天会咎由自取!”孙思雨忿恨地说着,她自然不会发现,林阡只用一句话便找准了她的心结,并使之迎刃而解,站起身来,不经意间,语气已不再冰冷:“盟王为何会亲自追到这里?审问我孙思雨,竟然有这般重要吗?”

    林阡微笑点头:“重要。因为有太多的疑点,我需要孙姑娘为我解释,以验证我心中猜测。”

    孙思雨一愣:“疑点?”

    “是啊。譬如,川东一带流寇都不修边幅蓬头垢面不足为奇,奇的是,你堂堂孙家大小姐,被擒之时竟也那般邋遢,于情于理不合。很明显,是有些人带着他们的目的,刻意教你这么做了。”林阡轻声道,“但很可惜,这些人却不了解,孙姑娘屈尊为他们完成了一切,却并不能认可这样的作为,就像适才被所有人都赞叹美貌,其实就是孙姑娘此行的目的,却根本不是孙姑娘的希冀。身不由己、逆心而为,怎能不流露破绽……”

    察言观色,见微知著,又有谁人,能比得过眼前人。孙思雨面色剧变,在阡的面前,根本没有撒谎的本事,又或许,她本来就撒不了谎:“不错,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先前一直衣衫褴褛,被俘之后衣着光鲜,正是要带着这种落差,来吸引你们的注意。没什么高深的内涵,只是为了自保演出的一场美人计罢了。我对盟王坦白,我正是带着除去盟主、诱惑盟王的目的而来。”她自嘲的口吻,连连摇头苦笑,“可惜,今日一见,方知自己有多失败。”

    “并没有多失败。孙姑娘的确吸引了我的注意。”阡微笑否定。孙思雨不禁一怔,诧异抬头看他。

    “林阡见过女子无数,却没有一个如孙姑娘这般的,热烈爽快,又正直勇敢,有原则,能担负,这样的女中豪杰,真正是林阡欣赏。”林阡郑重说,“适才之事,是林阡管教无方,部下言行粗鲁冒犯了孙姑娘,望孙姑娘见谅。”

    她所有刚强全被软化,一切委屈也都烟消云散,一时模糊了自己是俘虏还是他部下,竟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说服。

    “盟王……”崖边,她欲言又止。

    “怎么?”

    “盟王,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她语气恳切,“若是有一天我弟弟他战败归降,请盟王正视他的实力。他孙寄啸,是当世剑法难得一见的人才,不能埋没在这场川东之战里。”

    “好,我暂且答应了孙姑娘。”阡点头,他向来不觉得,站在他对立面上的,就不是人才。

    恰在此时,有一缕火光出现在对面温暖的夜色里,照亮了这一隅的幽寂。如果没有猜错,就是盟主提着灯在等盟王吧……

    孙思雨不知怎的,心里竟平添了一份失落,叹了口气:“盟王,记得我要杀盟主的时候,你的箭先于所有人入局救了她,若不是事先洞察,再快也来不及。我猜想,盟王在我假意自刎时,就已经看出我在对盟主动杀机,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阡点头,也看见了那滞留的灯火,正是吟儿停在原地等他。

    “盟王的洞察,实在是非比寻常。”孙思雨由衷赞叹,“正因这么强的洞察力,盟王才凡事都比人先到一步吧……”

    “到并非洞察力强,只因当时吟儿她在战局里。”阡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孙思雨一怔,不禁动容,失神望去:此刻不远处这火光下的女子啊,天下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得到你的位置。

    哪怕不是为了林阡的地位,只是为了他这句话而已。

第356章 隐情

    第356章 隐情

    孙思雨离开之后,林阡当即应言下令,禁止盟军再有对俘虏不敬之举,违令者无论兵将,一律军法处置。

    “真是多此一举啊。谁还敢再对俘虏不敬?再敢不敬,肯定会被孙大小姐拔鞋狠狠抽上一顿了,呵呵。”吟儿提灯走在阡的身边,路上行人从密集变稀疏,再从零落到紧凑,一次次循环往复,唯有彼此距离不变。

    “祝将军今天,的确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阡神色凝重,“我先前与祝将军不甚熟悉,只知他好酒好女人,却想不到他会如此随意,看到美貌的女子就霸占,这样的恶习,实在于他无益。”

    “也不能完全责怪祝将军,他应该是喝多了些,加之孙思雨那么标致……”吟儿轻声说,似乎是在为祝孟尝求情,面色里全然对他的期待。

    他看她表情可爱,不禁扑哧一笑:“我没有责怪祝将军,只是担心他而已。”“嗯,我觉得,今晚的事,祝将军也是把局面演到了不能再坏,让我们看见了孙思雨的死穴,以后只要避开这一点,孙思雨就一定会被感化。”吟儿赶紧说,说得祝孟尝不仅无罪,反而好像立了功。

    “再观察孙思雨几日。若她真心归顺,那便由她帮我们劝降孙寄啸,若她模棱两可,那便牵制孙寄啸低头。黑暧昧道会降将都说,孙思雨孙寄啸二人姐弟情深,现在一个束手被擒一个投鼠忌器,一定都不敢妄动。孙家势力,已经注定被削弱了。”阡说的同时,吟儿会意点头:“那咱们还是按着先前的策略,先收孙寄啸,再收郭昶?”

    “但怕就怕,孙家,是被人刻意削弱的……”原来阡刚才一路都蹙着眉,并不是对祝孟尝不满,而是在沉思着战事?吟儿一怔:“刻意削弱?”

    “白帝城的贺若松全军覆灭,大家都以为黑暧昧道会失去依靠、大势已去了,就在这样一种绝境里,郭昶还不依不饶,竟想到用孙思雨演一出美人计。这就正意味着,郭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希望……甚至,就算要冒着失去孙寄啸的风险,他也决不死心,孤注一掷还要试一试!”阡强调着最后这一句,吟儿听得紧张:“何以是‘冒着失去孙寄啸的风险’?”

    “吟儿,若你是那个剑法一流、恃才傲物的孙寄啸,孙思雨与你姐弟情深,你甘心让你的姐姐孤身冒险,在敌人的军营里靠出卖她的美色来拯救你的势力?”

    “这么一说,郭昶他利用孙思雨,完完全全是瞒着孙寄啸的?!”吟儿一惊。

    “正是,郭昶他为了自保,已经甘愿得罪孙寄啸。甚至,他出卖孙思雨的目的,正是刻意引着我们把战斗的重心压到孙寄啸的头上——郭昶,竟把自己的得力干将出卖了……”

    吟儿轻蔑一笑:“但恐怕,天不遂人愿。我们偏偏先把孙寄啸的事情缓一缓,全心去攻郭昶他一个人。”

    “不错,当务之急,正是郭昶。他不死心,就会乱找帮手。多留他一日,就会多牵出一个不必要的敌人搅局。”阡敛了微笑,“而且,郭昶他身后,一定还有一个推手,这么高深的布局,不像他可以想得到的。”

    “等等,你刚刚说,孙思雨是虚情假意,用了一出美人计?那可就奇怪了……”吟儿蹙眉。

    “奇怪什么?”他分析中断,不禁一愣。

    “适才孙思雨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明明有种嫉妒的光,不像有假。”吟儿狡黠地笑。

    “这么肯定?难道你向莫非学到了‘眼神术’,可以看清楚孙思雨的心理?”他笑问。

    “才不是。那是女人的直觉。”吟儿肯定的语气,“孙思雨不单纯是美人计,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引起你的注意。也许日后和你接触得多了,真的会喜欢上你林阡也说不准。”

    “是吗?那真不错。其实有一点,我也看中了她。”他看出她有一丝轻微的醋意,故意逗她。

    “啊?”吟儿蓦地转过头来,“什么?”

    “你记得她杀你的那个瞬间么?一只手还在自尽,一只手却已经在对付你,两种武器,力道一强一弱,攻势一实一虚,可是,同一时间都完成了……”阡赞叹着,“真是学双刀天生的人才。”

    “哦?原来你是想收孙思雨为徒?”吟儿笑着问。

    “嗯,就是不知孙思雨肯不肯。待川东之战结束后再问她。”他继续逗她,“哎,其实,我很早就在留意她。”

    “大弟子杨妙真,二弟子孙思雨……咦?奇怪?你林阡怎么尽收女徒弟?”本想逗她来着,谁知道被她一句就反击回来了。林阡啊林阡,真是自作孽,怎就忘了吟儿斗嘴厉害,是“断人口舌的口舌”?

    “咦,那不是船王和流年姐姐吗?”吟儿老远就看见在道旁观天的玉门关夫妇。

    “盟王,盟主,这么晚了还不睡?”流年姑娘问。

    “趁着清闲,我和吟儿四处走走。”阡微笑回答,吟儿站在他身旁,比平时更显娇小,却再相称不过。

    玉门关和孟流年不禁相视而笑,真是欣慰,眼前这简单的小幸福,曾经却经历过多少的坎坷。

    然而笑容褪去,玉门关的脸上,明显还残留着一份悲恸。该是为了那位老人吧?死去元知万事空,如今老人已然辞世,师徒之间有再多的恩恩怨怨,都该化成万千清风远去了。

    “船王,节哀顺变。”阡淡淡安慰。

    “也许,老人家去世反而是个解脱……”吟儿随之劝解。

    玉门关勉强点头,语气里更多的是悔恨:“只可惜,先前我们都误会了师父,说他虐徒,说他暴戾,可他完完全全,是为了江湖,为了抗金……”

    “日前白帝城一战,布局里并没有黄鹤去和我母亲,想不到他们竟也去了,可见他们和老人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先前你们虽然都有嫌隙有误解,但危难之际却全都可以挺身而出,仅是这一点,就足以令老人含笑而终。”阡说,“还有兰山也是一样,明知营救凶险,她一个才九岁大的小女孩,竟不顾劝阻,主动向我请战,与老人的感情多深,可见一斑。”

    “可是,她这一请战,就免不了要发生一些谁都不愿见到的事……”玉门关叹惋,“那夜,冷冰冰和贺若松先后与她交手过,贺若松更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啊……对啊,冷冰冰和贺若松,不正是兰山的亲生父母吗?!他们……现在谁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么?”吟儿一惊,白帝城之战,原来还隐藏着另一场悲伤的血浓于水。

    “他们到现在还没清楚对方是自己的至亲。那夜兰山和贺若松正面交锋的时候,师父的眼神里,全是令人看不懂的矛盾,他断续地说:‘兰山,贺若松是你的……’,可是,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嗯,老人一定是照顾着兰山的感受——贺若松和冷冰冰的女儿,这样的身世,对兰山很不利。”吟儿揣测。

    “不仅仅是这样的原因。”玉门关摇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其实,师父对兰山的种种,都和她的母亲是冷冰冰这个事实有关。师父对冷冰冰,是真的既爱又恨,矛盾得连他也不能自控。”

    “难道说,老人和冷冰冰之间,如传言那样,真的是师徒畸恋?”吟儿奇问。

    “算不上什么‘畸恋’。师徒关系又如何,一切都该听凭情爱。”玉门关摇头苦笑,“除了兰山,相传师父所收弟子,都有治世乱世之才,金南第三的黄鹤去、盟王的母亲玉紫烟、前武林盟主易迈山、大雪弓刀白鹭飞、我以及冷冰冰。在这之中,最棘手的莫过于冷冰冰,那个近乎可以用‘妖孽’形容的女人。从收留她的第一刻起,师父就不得不对她从根本上进行改变。你们也许不能相信,就是这样的一个祸水,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在泰安军中引得三方军队厮杀,十五岁令易迈山前辈神魂颠倒甚至为她自残,十六岁的那年,求亲之人无论达官贵族,或是江湖侠客,踏破了师父家的门槛,更可怖的是,师父在改造她的过程里,竟然也不可自拔,不容辩驳地泥足深陷。这是师父后来一次醉酒的时候,亲口承认的……”

    “我见过冷冰冰,她年轻的时候,美貌定然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吟儿点头。

    “冷冰冰降金之后,金南第一独身多年的贺若松,一眼看见她就认定了她是自己的女人,根本不管冷冰冰是否真的爱自己就迫切求亲。冷冰冰对他说,做我的男人可以,不要随便向我索取感情就好,一世枭雄贺若松,人前人后都是心狠手辣,不料遇见冷冰冰之后,竟低头让步到了那种地步,为了娶她,立刻答应了她这个要求……后来,还暗中将从前与冷冰冰有关的男人们,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除去了……”

    吟儿听得瞠目结舌:“当真有这般魅力?”阡也略现诧异之色。

    “就是这样的一个祸水,令师父糊涂地痴恋了几十年,师父对她的虐待,比对我们的要严重许多,而且,师父不止一次地阻碍了她的爱情,甚至在她和贺若松生下女儿之后,铤而走险抢来了兰山……”玉门关叹道,“和冷冰冰沾上一点边,就会染上这难以挣脱的疯狂。这个妖孽,竟成了师父一生中难以抹去的污点。”

    “区区小节,不妨老人他一世英名,是非功过,后人自有公正评说。”阡聆听时,了解老人虽然用错了方式,但对冷冰冰的情爱之深,一如他对吟儿——

    纵然爱上吟儿要得罪太多故交知己,即便吟儿也曾被人说成是红颜祸水,哪怕有一天别人评价他的时候说他的人生有拜吟儿所赐的污点,却宁可拥有吟儿在身边,动荡却温馨的每一天……

    “那咱们就不要在联盟公开兰山的身世了,免得对兰山她不利。”吟儿轻声提议。

    阡点头:“不过,可以让兰山她自己知道,避免日后再有与亲生父母争锋的局面出现,着实伤人。冷冰冰现在是俘虏,找个适当的时机,可以安排她母女相见。”

    “兰山她,可会接受冷冰冰这个母亲?毕竟,老人的死和冷冰冰有关。”吟儿略带担忧。

    “会,就冲老人对她百般虐待她却还不计前嫌去救老人这一点,足见兰山本性是如何善良。”阡说,“更何况,母女连心。也许兰山的出现,能够融化冷冰冰心头的仇恨也说不定。”

    玉门关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以我对兰山的了解,她一定会选择原谅。”

    “忽然好是敬佩兰山,如果我是她,有对十恶不赦的父母亲,一直站在抗金的对立面上,我一定不会认他们。这种父母,有还不如没有。”吟儿说。

    阡听得出,吟儿的语气里,还是带着少许的羡慕,毕竟,当了十七年孤儿的吟儿,看着身边人一个个都有了归宿,是那么迫切地想找到自己的根。吟儿嘴硬心软,说什么“有还不如没有”,其实心里却一定在想:有就好,哪怕他十恶不赦。

    阡回看了吟儿一眼,一笑:“我答应过吟儿的,川东这一战结束了,我便立即与你一起,游遍江湖,寻老头子去。”“哎?怎么又对岳父大人不敬,称呼他‘老头子’了?!”吟儿佯怒。

    “什么?”玉门关夫妇皆是一怔,林阡竟然说,川东之战完结后,立即与盟主一起去寻身世之谜?那么,抗金联盟呢?还有已经呼之欲出的川北之战呢?!

    “船王,流年姐姐,你们少听他说笑。上次就骗了我一次。”吟儿笑。

    不,不是说笑。因为,于战事,于情事,林阡决不戏言。

    黑暗里,玉门关与流年相视疑惑,林阡流露得很清楚——川东之战一结束,就会和吟儿一起离开。

    当苏降雪已经近在咫尺,所谓的“新君归来,夺权复位”箭在弦上。为何林阡的语气里,透露出他并没有川北之战的准备、而只想成功地结束川东乱局?这究竟是怎样的原因?为何先前,竟没有一丝预兆……

第357章 出征

    第357章 出征

    夜已逝,晨曦在夏风中模糊。

    短暂相聚,清早,吟儿又送阡率军出征。

    盟军当前要战的外敌,正是昨日“为一个目的来了两路人马”的另一路、那群混迹于川东被误认作哑巴的金人们。说来也险,幸好负责追踪他们的向清风向将军一向有“坚持不懈,滴水不漏,一丝不苟”之称,否则昨日若是有那么一点疏忽,盟军都很可能会放他们从眼皮底下溜了过去——这帮金人,貌似哑巴,却果然来头不小!

    经过一番明察暗访、抽丝剥茧,向清风等人最终获悉,这群金人隶属于金北第四楚风流部下,来自其一手管制的金国第一杀手组织“绝杀”!论武装论机谋,都绝不输于金南第一的贺若松,况且军纪严明,行动隐秘,当然有最大的可能代替贺若松插手川东战局。联系昨日战况便知:不管目前黑暧昧道会与金北之间究竟协商到了哪一步,双方至少已经开始往来,否则也不可能那么巧,孙思雨会和那小哑巴同时同地出现在祝孟尝眼前……

    “倒要看看,郭昶和我们谁的行动快!”风里,吟儿微笑说。若郭昶早一步与楚风流一拍即合,则金北兵力顺利入局,川东之战将再起波澜;但若阡占先,则楚风流下场等同贺若松,消失于合作之前。

    一样是行动,不一样的是,郭昶是要去求楚风流,而阡是要去击溃她。

    “却不知铲除了楚风流,再下一个敌人又是谁呢!”海逐浪与吟儿一样的胸有成竹,早就在摩拳擦掌。

    再下一个敌人?越来越隐秘,越来越零碎,也越来越复杂了。阡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目前还在四处分散的敌人们,正有一个向中心凝聚的趋势。危机四伏,只差一个冲击,下一个敌人是谁?谁都可能是……

    一向以知己知彼著称的他,此刻也不能完全断定,郭昶的外援将会膨胀到哪一处,于是不说其它,不再部署别人,只是俯下身来、耳语叮嘱了吟儿一句:“吟儿,在我离开的这几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切忌和郭昶有过近的接触。”身边将士皆以为他二人私下说情话,窃笑着都没有上前打扰。

    她安坐马上,微笑听罢,神情专注地点头答应。虽然他说得不多,但有些话本就不必多说。

    阡离开的几天里,战势逐渐趋于平缓。先前态度嚣张的孙寄啸,果然由于孙思雨的被擒而不敢轻举妄动,吟儿只需对他再走一步,便能从牵制成功转为收伏。盟军留在此地的其余将领,莫非、柳五津分布于吟儿两翼,维持对黑暧昧道会残部的打压;祝孟尝初来乍到,于是先在吟儿身边休整候命;范遇则率队去为远道而来的暗器王杨致诚接风。这里的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只等待阡与海逐浪、向清风等人旗开得胜、击败楚风流凯旋。

    然而,吟儿知道,所谓风平浪静,不过是个会蒙蔽人的表象罢了,暗流汹涌,必须审时度势。阡的那句耳语,正是在叮嘱她:危险不可能减少,减少的只会是关注和警惕,所以,若真正希望他旗开得胜,首先她就必须做到这一点——

    “切忌和郭昶有过近的接触”。

    做他的后盾,有时候只要做这么多而已,阡的意思她清楚,那就是,保证她自己的安全。

    毋庸置疑,当他当仁不让站在风口浪尖,他的女人也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却希望他因为这个女人是她,所以没有后顾之忧……

    也便是这几日,祝孟尝将军开始学乖,别说去调戏孙思雨,看见她就仿如老鼠见了猫立即绕道走。军营里四处流传着那夜孙思雨压着他痛打一气的段子,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传到祝孟尝耳朵里,却成了“祝孟尝非礼俘虏,盟王大怒,弃之不用”云云,祝孟尝一听就彻底慌了,忙不迭地跑来吟儿这里问她,为何主公这次出征只带了向清风和海逐浪却不选择他,到底是因为孙思雨之事,还是因为主公与他不熟悉,不能对他完全信任。

    吟儿先是一怔,才发现祝将军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却这般在意阡对他的看法,微笑摇头:“都不是。”

    “那又是为何?”祝孟尝奇问。

    “因为不适合。”

    “不适合?”祝孟尝懵在原地,半信半疑。

    吟儿笑而解释:“就拿你短刀谷三巨头来讲吧,同样的一仗,风将军可能有十成把握才出击,海将军要到五成出击,祝将军却不管有没有把握随时都可以出击,所以,白帝城一战,三位将军才各有分工,各司其职——风将军就不可能冲进去救人,同样的,祝将军也不可能在外指挥作战。”

    “喔……这么说来,这一战让清风和逐浪合作,也是看中他们最适合咯?”祝孟尝好像有点懂了。

    “不错。金北第四的楚风流,还有她手下的虎将罗洌、可能会在她身边出现的金北第二轩辕九烨,这些人,作战风格不如贺若松张扬,却一个比一个阴毒,海将军、向将军都已经是他们的老对手了。既然这一战要求速战速决,那当然是用他二人再适合不过了。”吟儿说。

    “原来是这样……那我可就放心得多啦。”祝孟尝畅快笑起来,“不是因为孙思雨就好,我可不想主公对我再有任何差印象。”

    “‘再’有?”吟儿一怔,听出弦外之音。

    “说来到真是窘迫,主公好像知道我的一件糗事。”祝孟尝面上一红,点头,“主公好像知道,我喝酒误事的一次经历,其实也就一次而已,但却是我祝孟尝人生中一个不小的污点。不然我真的没有一场败绩……”

    “他怎么会知道祝将军的糗事?”

    “我也不知他怎么会知道,所以我说主公是天神转世嘛!”祝孟尝挠头,“说到那次醉酒误事,是正巧和一个老朋友遇到了,常年不见多喝了几杯,正巧这个时候柳五津就在我的管辖里被宋军莫名其妙抓住,吹暗号给我……我是万万想不到那老头子那么冒失,竟然会被自己人抓住,就没当真,继续喝酒没去救……差点贻误了他……说到底,知道我喝酒误事的,也就柳五津、萱萱、那个老朋友,还有个小头目罢了……”祝孟尝回忆着当年的一幕幕,“按理说,柳五津他们不会随便出卖我,另外那小头目,打死了也不会和主公有见面吧,就算能有幸见到主公,也犯不着跟他提我啊……”

    “对啊,那真奇了。待他回来,我帮祝将军问问他。”吟儿面露惊疑,他林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了,连祝孟尝绝口不提的多年前的糗事都了如指掌?

    正自交谈,忽然营帐外冲进一个小头目来,事态紧急,故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主母!郭昶派人来军营挑衅,要立即与主母你单打独斗!否则你会后悔……”

    吟儿心念一动,阡说过,切忌和郭昶接触过近……也便是说,阡在离开之前,预料到郭昶可能会有现在这样的举动,但在阡的棋局内,只容许郭昶有这个计划,决不允许他实现。

    吟儿立即拒绝:“去阵前告诉他的人,不必动这个心思了,郭昶他再练一百年的功夫,也断然赢不了我。”这一刻,她坚守着阡的嘱咐。

    不多时,那小头目去而复返,面色里明显写着焦虑:“主母,郭昶他,说你不敢战他,缩头乌龟,又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说,现在你求他单打独斗都不可能了,限你一个时辰之内,立刻入山去见他,否则你会后悔……”

    “荒谬!什么缩头乌龟!”吟儿怒不可遏,却知这是激将,显然不可能就被激出去,“你告诉他,不必这么心急,他哪天投降了我之后,自然天天有机会见我!”

    “盟主,事情有些不妙……”莫非忽然来到帐外。

    “出了什么事?”她见莫非神色凝重,奇问。

    “范遇他……暴露了行踪……”莫非压低声音,“不排除是奸细出卖的可能……”

    吟儿心一紧,她当然知道,范遇此去是要为杨致诚接风的:“那么,杨致诚杨将军呢?他也?”

    “适才有部下逃回来,说范遇和致诚刚刚见面,就被一大群土匪截住,跟着发生了一场乱战,包括他二人在内,有数十人都被俘了……”莫非面色黯然,“正巧郭昶他这么有底气来要挟……恐怕,都在他的手上。”

    吟儿收敛了怒气,转头问那小头目:“郭昶还说了什么?除了一个时辰之内,还有什么要求?”

    “说主母最多只能带一个人随行,否则你会后悔。”小头目说。

    “他爷爷的,怎么这么喜欢说这句‘否则你会后悔’?!偏多带几个,看他怎么让我们后悔!”祝孟尝怒火中烧。

    “祝将军……”莫非示意他收敛,“盟主,待确定了范遇和致诚在他手上再作定夺,如何?”

    吟儿点头,对那小头目说:“你不必向郭昶传话了,他等不到回音,会自觉地炫耀他有人质的。”

    “盟主,一旦确定了他有人质,不如我跟随盟主入山?”莫非关切询问。

    吟儿摇摇头。

    “那……由我来保护主母!”祝孟尝立刻自荐。

    吟儿一笑:“两位好意我都心领了。我心里已经有了要带的人。”

    “只带一个去,会寡不敌众……”祝孟尝一瞬担忧不已,“万一主母遭逢了什么不测……”

    “呸,什么不测!少胡言乱语!”莫非赶紧制止。

    吟儿粲然一笑:“怎会寡不敌众?我带去的虽是一个,郭昶手里还有十多个呢。再者,见他而已,只是交涉,未必起冲突。”

    莫非一怔,肃然起敬:“盟主,那我便在山外,等待盟主平安归来。”

    出征时,她忽然又忆起阡对她的耳语,阡的温度,仿佛还在鬓角。

    做他的后盾,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足够。只要自己安全,阡就一定不会有后顾之忧。

    但做他的后盾,也可以做得比他布局时希冀她能做到的更多。保证自己的安全,亦要保证麾下的安全。

第358章 交涉

    第358章 交涉

    巍峨仙山,叠嶂层峦。

    风紧,走过黑暧昧道会这一行行一列列的非正规军,发现他们,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群乱民而已。武器直接由农具升级而来,拉几个所谓的武学家族凑数,再吸引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加入,就这样,扩散成一个令官府头痛不已、令正道深恶痛绝多年的天下第一黑帮。着实又尖锐又可悲。

    正午,太阳晒得火辣,每个人的脸都被扭曲变形,仇恨变得单纯,单纯却强烈。

    迎面可见被捆缚的范遇、杨致诚两位将军及其十余麾下,吟儿环顾四周,除了目前被牵制的三当家孙寄啸之外,黑暧昧道会首领能活着的基本全在这里了。然而,即便武功最强劲的孙寄啸不在此地,黑暧昧道会仍有灵魂郭昶,军师陈旭,勇将颜猛三者坐镇,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苟延残喘的他们,此刻,是浓缩后的人多势众。

    然而,当他们看到吟儿身后那个人的一瞬间,原先的黑脸忽然都不能自控地变惨白,爱恨交织,个个哽咽,许久才纷纷咬出两个字来:“大哥……”“大哥?”

    吟儿带来的随行不是别人,竟是黑暧昧道会最先投降林阡的大当家郑奕!

    “大哥……你,你回来啦……”六弟颜猛第一个动情,眼泪簌簌地流,作战再如何勇猛,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罢了。

    “大哥!”百感交集的黑暧昧道会会众,暂且忽略了对盟主的仇恨,几乎就要凑到郑奕身边来嘘寒问暖、问长问短。

    “他不是你们大哥!”郭昶忽然一声怒吼,虎目圆睁从主位上起身,“他只不过是这个抗金联盟的盟主带来的战俘而已!”冷笑和郑奕对视一眼,轻蔑口吻:“郑奕,我早就说过,义气交情都是狗屎!真正大难临头的时候,大哥比小弟还要靠不住!!”

    “二弟……”郑奕泪水涟涟,语气真诚,“二弟,咱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咱有什么气是咽不下的啊……”

    “不是不共戴天!?自从林阡派洪瀚抒到这里来围剿我们,黑暧昧道会横死了多少弟兄你数得过来吗,你问问自己,这还不算是不共戴天!?”郭昶大怒,“你!降了仇人,就不配叫我二弟!除非你立即用我这把剑,杀了你身边这个女人!你回来,我们还认你做大哥!你归降林阡的大罪,我们可以既往不咎!”说罢扔来他的繁弱剑,黑暧昧道会众群起响应:“既往不咎!既往不咎!”吟儿骤然被杀机包围,范遇与杨致诚皆是大惊,齐道:“郑奕!休伤盟主!”

    危难当头,吟儿面不改色,她其实也听得出,若非洪瀚抒事先不听阡的命令肆意杀戮,也许盟军早就收服了郭昶也说不定,而用不着现在郭昶这么恨他们……

    “二弟,恕我难以从命,我这次上山,是保证你与盟主交涉顺利,不是为了双方结怨更深!”郑奕正色摇头。

    “那你放心好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她单凭你交换不了他们!”郭昶咬牙切齿地冷笑,“郑奕,你就没有好好反省过么?就是因为你这个大哥不坚定,过早降了林阡,我们解散了多少兄弟,损失了多少人才?!”

    “若可以消解战乱,郑奕情愿不当大哥,甘心屈居人下。”郑奕低声说。

    “你!你和谐他妈混蛋!”郭昶忍泪,指着他鼻子骂,“你这个老大都不存在了,我们黑暧昧道会还有希望个屁啊!?”才不管吟儿这个外人在,甚至正眼都没有给过一眼吟儿。

    “二弟,降吧。弃暗投明,勿越陷越深。”郑奕叹了口气。两人的立场不同,却一样坚决。

    吟儿蹙眉:如郭昶这样一个粗鲁可笑还带着点蠢、却不像有心机的人,显然不可能主动出卖孙寄啸。眼光一移,掠过那还在抹泪的少年颜猛:性情真挚,天真无邪,更不可能是他……再将视线落到陈旭身上:会不会……是他?

    “来人,给两位赐座。”恰在此时,陈旭见郭昶又要暴跳,立即拉住他,压低声音,劝道:“二哥,切勿再和大哥争执,否则正中这盟主下怀!让她只带一个人入山,她偏巧谁都不带,只带大哥,就是想用大哥激怒你、分化我们……”

    “老五说的不错,要冷静……要冷静……”郭昶自言自语,拼命给自己灌水降火。

    劝罢郭昶,陈旭转过身来,也在此时打量了吟儿一眼。他真是没有见过哪个女子,孤身陷入敌营还这般从容,面对着这么多敌人都面不改色的,恐怕思雨在此,也要自愧不如。何况……何况单看她模样,实在是娇小得很,教他难以置信。心念一动,带着试探的性质直接问:“盟主,可认得你面前这东西是什么?不会从小到大,碰从没碰过吧?”

    刚刚坐下的吟儿微微一怔,看见座前桌上呈着的原是只平常的绣花针。这个名叫陈旭、长相偏柔的黑暧昧道会军师,原来早有准备要羞辱她?

    “一直都在为盟王林阡叹息,为了奠定抗金联盟的基础,常年在外征战顾不得儿女私情,几度失去至爱,最后迫不得已只能娶个粗鲁的女子为妻。唉,大家愿不愿意相信,眼前这女子,别说心灵手巧,就是连最基本的穿针引线都不见得会?”陈旭说罢,黑暧昧道会众全都跟着嘲讽起来:“不会吧,身为女子,连这些最基本的都不会?”“那还怎么嫁给林阡?”“哈哈,盟主,难道还要我们这些大老粗们教你这根针该怎么用?”

    “不必你们教,这等平常暗器,我自会用得娴熟。”吟儿等他们笑完了,也回报一笑。

    “暗器!?”陈旭还未及说完,忽然语声中断,却见他面色一变,许久,拳才从桌上移开,郭昶和颜猛都能清楚看见,适才扎在他握空了的拳里的,正是那根绣花针。吟儿不想伤他,故而只是略施小计,选了虚空一击,饶是如此,陈旭都心服口服,不敢再羞辱一句。

    “老实说,我真的不会穿针引线,但旁人缝补的针到我手上就是暗器,线到我手上就是利刃。所以我此生只胜任盟主,而不可能躲在哪个山坳里绣花!”吟儿微笑,“如今我终于懂了,我抗金联盟为何能完胜你黑暧昧道会,我们纵是女子也谈征伐,你们即便男人还问针线!”

    “你……你……我……”陈旭开始咋舌。

    看他这么快就落败,吟儿心里着实有了底:陈旭,虽言军师,不过如此。多谋略、而少魄力,所以出卖孙寄啸这件事,他最多只是个赞成者,而不可能是决策者……

    阡说得果然不错,郭昶身后,一定还有一个推手。

    “你也不必担心盟王林阡的家事。温柔的女人他身边多的是,他偏喜欢粗鲁的又如何?!”吟儿说这句的时候,脸微微一红。形势紧迫,也只能跟他们厚脸皮,转过脸来直接换敌人:“不必废话了郭昶,你说让我入山见你我也来了,现在该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放过范杨两位将军了?”

    郭昶冷笑:“盟主,我说是交涉,你还真以为是交涉了?你觉得你进来了,还走得掉吗?”

    “二弟!你!岂能如此背信!”郑奕大怒。

    “一丘之貉,大哥弃义,二弟自然背信!”郭昶冷道,根本就是还在和郑奕赌气。但盗亦有道,郭昶其人,本应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看得出,在见到郑奕之后,情感转变最彻底的其实根本不是别人而正是郭昶。当不经意间,过去相依为命后来投降离开的大当家又出现眼前,郭昶纵使暂时还是群龙之首,心理上却和其余会众一样产生了屈从,陡然就燃起了一种要劝大哥回头是岸的希望,这个希望,却又在郑奕立场坚决的一瞬间跌得粉碎,试问郭昶怎能不心乱,不脆弱?

    脆弱的人,太容易诱导。吟儿好歹和阡并肩作战久了,早已懂得察言观色。

    “郭昶,听说你是川东一带赫赫有名的剑客,遇见我,竟不想向我挑战一二么?”吟儿看向郭昶,明明身形比他小得多,却是居高临下的口吻,“刚刚还叫我入山来单打独斗,难道只是托辞而已,不敢真的挑战?!”

    郭昶明显动容,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听说凤箫吟你是剑圣?最初到底是公认还是自封?”

    “既非公认,也非自封。”吟儿笑,“最初称呼我剑圣的人,只是林阡一人。”

    “竟越传越广,最后成了事实?”郭昶战意燃烧,跃跃欲试,“那你的惜音剑,不如就跟我繁弱剑比一比,我倒要看看,盟王林阡他眼光如何!”

    她看他已然探剑,立即退后一步:“慢着,要挑战我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应你的战!”

    “什么?!”郭昶大怒,“明明是你求我挑战,怎生还要向我提条件!”随刻左手握紧了右手:“那我不比了!”

    “哦,憋着的感觉,可真是难受得紧呢。”吟儿微笑着,魄力如斯,完全占据主动。

    “凤箫吟……我……我算是着了你的道!”郭昶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怎生从主动沦落到了被动,“凤箫吟,你待怎样?”

    “先放了我这些手下。”

    “不行!只能先放一个!”郭昶连连摇头,偏不遂她的意,“先挑一个出来放出去,你立即与我单打独斗。若你能胜过了我,我才能再放其余!若不能胜或反悔了不跟我比了,其余的就走不掉了。”

    吟儿一怔,原来他是怕她反悔。放第一个是送她的人情,其余人才是对她的牵制:“说比剑就一定比了,怎可能反悔?!郭昶你未免小看我凤箫吟!”

    “跟我比剑,可不是一般的点到为止,刀剑无眼,死就死,活就活,郭某人无所谓,就怕小姑娘你不敢应战!”郭昶略带豪气地笑。

    “杨将军,你先行下山去,自然有人接应。”她无惧一笑,决定先放身负武功的杨致诚。

    “好!小姑娘果然有剑圣风度,接招吧!”郭昶剑握在手里早已迫不及待,倒也是个剑痴无疑,斗剑在即,陈旭、颜猛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第359章 斗剑

    第359章 斗剑

    繁弱剑。

    “繁弱”二字,历来专指神弓,唯郭昶以之为剑命名,武林中人不解其意者不予追究,知其出处者则一笑而过,背地里却总要嘲讽郭昶几句,说他生搬硬套的有,笑他附庸风雅的也不少,总而言之,包括吟儿在内,都曾以为郭昶“繁弱剑”得名不伦不类。

    然而,待到真正和郭昶对面交战时,才知肤浅的不是郭昶,而是自己。只因对方手中剑,非繁弱之名不能配!

    奇巧轻便,亦刚亦柔。剑之铸造,如弓。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剑之速,如弓。

    霹雳弦惊,轰然雷作。剑之势,如弓。

    便就因这郭昶行剑快而剑感轻,瞬间,惊觉繁弱剑分崩离析,如烟似烬于空中四处散漫,又因之内涵凌厉,暗藏刚劲,虽散还聚,越散越聚,怠慢不得,忽略不能,竟要求吟儿无处不设防!

    所幸吟儿惜音剑素以灵幻著称,固然对手来势汹汹,也削不弱她惜音剑“一剑十式”之险急多变、缥缈灵巧,对手进攻堪称铺天盖地,吟儿防御亦根本无懈可击,片刻众人眼中不仅繁弱剑有自我拆散之容,惜音剑更有剑中蕴剑、剑外构剑之感!

    战局中剑浪迭起,看得所有人都眼花缭乱。剑气如霜,早已分不清惜音剑和繁弱剑真正方向,又哪里辨识得了到底现在郭昶和吟儿谁占上风!?

    数十招后已互知实力,郭昶面露震惊之色:“小丫头,出得了一手好剑法!”

    “你也不赖,到我联盟去,排得上名!”繁弱剑也真是别具一格,与孙思雨偷师青城照单全收不同,郭昶他不仅汲取了众家所长,其招其式还明显有他自己所悟,可谓学剑无师自通的天才!但吟儿虽然震撼,却还不至于落得下风,武功比郭昶高强的对手,她身边比比皆是。

    “谁会降你联盟!你做你的千秋大梦!老子才不会投降仇人!”惊回现实,郭昶瞬即便被这一句激怒,数十天来负隅顽抗的耻辱感和崩溃感猝然积聚,化成巨力转移到他青筋凸起的手上,如斯凄绝的举止神情,在后续的二三十来回内,从不曾离开过郭昶。

    吟儿心中一紧,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冷不防衣袖便被郭昶划破了一道口子,匆忙回过神来招架,有感愤怒中的郭昶与适才判若两人。一旁观战的范遇等人,看郭昶狰狞时力量大增而盟主明显气势不及,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想不到,面前此人一旦行剑就丝毫不被状态心情所影响,反倒是越愤怒时出剑就越是高妙,此刻吟儿就在他剑风之下,感觉得出他的每一剑,都像是搭在繁弱弓中射出来的!

    郭昶显然混淆了手中是弓是剑,抑或参透了兵器亦弓亦剑,恐怕越往下打,所悟就更加深入!也许,人都是要到破釜沉舟时才会爆发出自己的无限潜能,吟儿意识到,这一刻被愤怒占据的郭昶,状态好比走火入魔,剑法已经瞬间突跃到了能与她抗衡甚至打压她的地步!

    这样的突跃,只发生在她劝降的那一句之后。若言孙思雨的死穴是遭遇轻薄,则郭昶的逆鳞就是投降啊……

    范遇被缚于侧,眼睁睁看着郭昶步步紧逼、盟主连连后退,一个面上杀气澎湃,一个神情虽镇静却紧张,暗叹形势不妙,如果他没有记错,盟主在最近的十余剑内都只有防守,从来没有攻击过!

    不容多想,范遇惊呼一声心都差点跳出来,便在这一刻,盟主已被状态反常的郭昶迫到绝境,前有郭昶凶猛逼迫,左右都被剑路封死,只差一步背后就是山壁拦路,连立足之处都不再有,不束手就擒别无它法!

    当前后左右全然受阻,吟儿却远不如想象中那般慌乱。她无路可站又何妨?只要惜音剑有位可占便好!濒临绝境,剑不曾停止过半式,边完全凌空地侧行于山壁上,边居高临下地继续和郭昶打,如此飞檐走壁的本事、炉火纯青的轻功,怎可能白白浪费了还没拿出来就输给了郭昶?!一旁的范遇等人见她化险为夷,皆喜形于色,赶紧喘了口气继续观战。

    然则郭昶眼看拿不下吟儿,毫不犹豫也立即趁胜追击走壁而上,众人见两道身影于山壁上另辟蹊径,时走高时降低,忽斥远忽迫近,唯剑之交火一直不灭,不禁又是赞叹又是担忧,须知这千仞壁陡峭嶙峋,岂比得上平地斗剑轻易!?他二人却渐入战况,片刻已不凌空横走,换作倚壁疾行,娴熟得如履平地,攻势不减,步法不乱,力道不绝。

    “以剑绘路。”范遇抬望眼,暗叹这幕情景,山壁上交错着两簇强烈剑光,时不时还会横擦过坚石拖出无数火花,偶尔更有石碎而坠,可见斗剑激烈。

    “真是蹊跷,郭昶他剑法虽然不赖,也没听说有这么高,能缠盟主这么久……”“恐怕是背水一战,迫切想把盟主俘获,所以才这般拼命吧。”“今天的郭昶,战力比往常提升了至少十倍!”“那么……盟主她一时半刻能击败郭昶么?”“击败?盟主现在只能靠在山壁上一直避让着走,根本无力还击啊……哪里有机会击败他……”盟军诸将窃窃私语,只有范遇能听得见。

    范遇心念一动:不一定……

    不错,“盟主现在只能靠在山壁上一直避让着走”,而且的确一次比一次更贴紧她身后石壁看似无力还击了,但如果说,盟主是在伺机利用山壁、故意地越贴越近、等候着一个时机……范遇心底雪亮,原来是这样!——

    恰是此时,谁都看见交战中的盟主流露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破绽,立即被郭昶抓住一剑就直扑过去,盟军除了范遇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郭昶明显没有犹豫,适才横生的暴戾之气顺着繁弱剑一同冲撞到紧贴于山壁的吟儿面前,只差寸尺就能夺了她性命!

    “最后一剑!”郭昶大声喝,却来不及将话说完。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郭昶哪里来得及有意识考虑多少,近在咫尺的这道浅白色影子竟在最后一刻惊人一移,从自己与山壁之间消失!一声巨响,本该刺在吟儿身体里的繁弱宝剑来不及收回、势如破竹般撞入石中央,随之掠过郭昶眼前的是从斜路里重新袭出的惜音剑!转守为攻,只在交睫间!

    郭昶大半力气都给了适才的最后一劈,现在还剩小半力气哪里拔得出兵器来抵挡,胜败转换得如此突然,还来不及想清楚,已然被盟主她一剑锁喉,凝神看去,盟主得胜的笑容里存着三分的狡黠:“最后一剑,在我这里!”

    他万万不会想到他赖之阻断盟主的坚硬山壁,竟在最终扣留住了他的繁弱剑!此情此境,显然输了!

    “好一招欲擒故纵,一劳永逸!”范遇欣喜叹息,想适才战局凶急,也唯独盟主能有胆量铤而走险,假意示弱以诱引郭昶全力贯注于那一剑来杀她。而最后一刻在岩壁上的极速一移、害郭昶一举击空更失了武器,除了盟主,天下间恐怕也没几人速度追得上、身形够得了了!

    黑暧昧道会会众齐齐大惊,匆匆上前,纷纷问道:“二哥!可有事!?”

    久之,郭昶和盟主还停留在山壁上不下来,更教黑暧昧道会会众担心不已,纷纷猜测二当家是否被她劫持,还是已经死了?!

    “莫对二哥不利!”大当家已是战俘,二当家又生死未卜,如此战局,怎不教黑暧昧道会军心大乱。风云突变,形势逆转!吟儿虽是受要挟而来、为交涉才战,却很可能凭这一战给黑暧昧道会带来永劫!

    “二哥,你应我一句啊,你还活着吗!”人群里有人吆喝着。

    “你才死了!”中气十足,显然还活着,所以众人松了口气,郭昶既然没死,那一定是被凤箫吟劫持了。

    “我所见高手,无一人像盟主这样地设局打败我。佯败,以石锁剑,得胜,卷土重来。”郭昶自己送进山壁的繁弱剑,终究一时难以挖出来,耷拉着脑袋,后悔不迭。

    颜猛见势不利,立即拔刀出鞘,直架在范遇脖子上:“盟主!切勿乱来!快放了二哥,否则你的麾下性命不保!”

    吟儿一笑,想,若是杨致诚他还在这里,肯定会立刻大喊:盟主,别管我们!杀了这些散兵游勇,黑暧昧道会解散定了!倒是庆幸,现在留下的是范遇呢。

    颜猛看她忽然一笑,整个人都怔在那里:“你……你笑什么?听见没有!带二哥下来!否则杀了他!”

    “是郭昶他自己不想下来。”吟儿面露无辜色,“你们二当家,时刻不想与他的繁弱剑分离。怪不得我。”转过头来看向郭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胜了你,希望你依言放了我所有手下。至于我,容后再议。”

    “好!既是输了,当然依言放行。”郭昶正色,“六弟,放了他们!”

    “要等到二哥安全下来,我才放他们!”颜猛立刻说,关心之至。说的同时刀已在范遇脖子上留痕。

    “郭当家,适才盟主在战局中流露的破绽,连我这不甚懂剑的人也看得出是她的剑局,为什么郭当家这样的高手却没有看得出,还心甘情愿把剑送进了石壁?”范遇虽在刀下,却仍然像平时一样的足智多谋,抓紧时机来引导局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旭轻声代郭昶答,却连他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够贴切。

    “为何、我没有看得出来?”郭昶面色一变,静下心时已不如适才暴躁,果然适才是走火入魔。

    “因为,刚刚的郭当家,和平时的你不是一个人。”范遇说的同时,远远看着为了救他们而孤身入局的吟儿:盟主,范遇绝不会连累了你,我害你孤身赴险,便由我来,将你救出去……

    “你!少给我妖言惑众!”颜猛大怒。

    “让他说下去!”郭昶喝道。

    “平时的郭当家,剑法不如今日狂躁,可是绝对比今日清醒,破绽是真是假,一眼就可以辨识得清,今日却一心求战,一味要打败盟主甚至不惜杀了她,神志不清所以才会轻而易举就入了盟主的剑局!我敢问郭当家,你觉得适才的自己和平常的自己,是同一个人么?”

    经范遇这么一说,黑暧昧道会会众都觉贴切,郭昶自己也被震惊,握剑的手开始放松。颜猛回味的同时,对范遇杀机骤减。

    “郭当家适才的表情,我只在两个人的脸上有见过。”范遇叹了口气,“一个是盟王林阡,一个是火从钩洪瀚抒。他二人,也曾这样地被激怒,继而走火入魔……”

第360章 推手

    第360章 推手

    “什么!你少将我二哥与林阡、洪瀚抒那两个魔头相提并论!”颜猛立即打断。

    “是啊,林阡洪瀚抒二人,走火入魔的时候真的就是魔头。”范遇肃然点头,带着些苦笑,“想必各位都听说过,盟王林阡在黔西作战时,一夜之间剿杀魔人无数的罪行。以杀戮去谋取征服,盟王林阡是我抗金联盟第一个这么做的人,虽然他后来幡然醒悟、不曾再肆意杀戮过一次,可是可想而知那次错误对他的部下们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没过多久,洪瀚抒就完全学会了这一套……唉,不知是被什么原因触怒,洪瀚抒来到川东之后就开始胡乱搅局,听不进任何人的规劝,走火入魔,暴戾成性,他对你黑暧昧道会犯下的罪行,简直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

    郭昶攥紧了拳:“不用你说,我知道洪瀚抒和林阡是一伙的!洪瀚抒在川东见一个杀一个到处掀起战乱,林阡就在千里之外等着咱们死得差不多了、赶走洪瀚抒自己来收这成果!”

    “郭当家此言差矣。我说过,后来盟王醒悟了,就再也没有滥杀无辜。”范遇摇头,“连郭当家你也知道,洪瀚抒挑起战祸时,盟王尚在千里之外,那郭当家又怎能把对洪瀚抒的仇恨,全盘推到盟王头上去?当时盟王把川东之战交给洪瀚抒,是信任洪瀚抒一定能做好一切,更千叮咛万嘱咐必须要优待俘虏,不曾想,洪瀚抒会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性情大变更作出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盟王立即便从千里之外赶到了这里加以阻止!我们谁都不觉得这是成果,老实说,这根本便是个烂摊子而已……”

    郭昶一下子就语塞,喃喃自语:“盟王加以阻止?洪瀚抒,性情大变?”

    “洪瀚抒的性情大变,就和郭当家今日的反常一模一样。郭当家现在回忆起来,可还记得适才跟盟主是怎么斗剑的么?还是脑袋里根本就一片空白,只是被一种信念牢牢控制着?任是谁都无法将你唤醒过来?”

    郭昶一愣,脑海里一片空白。

    “杀戮中的洪瀚抒,也是一样啊。”范遇循循善诱,“待到双手沾满了鲜血,像醉酒的人忽然醒了,知道自己根本就无力面对,无力承担这些罪过了,怎可能还留在川东?后悔懊恼,却补偿不了,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去,离得越远越好,郭当家,这就是你今时今日找不到洪瀚抒、只能找到盟王盟主的原因啊。盟王和盟主,一心一意地要替洪瀚抒补偿你们,所以,这半个月来,对黑暧昧道会都是安抚为主,从未主动挑衅过一次,这是我盟军欠你们的,盟军与你黑暧昧道会的这一战,本不是为了结仇……”好一个范遇,竟触动郭昶将心比心来感悟敌人,不仅澄清了林阡,还令郭昶理解了洪瀚抒,是何其聪颖也。

    吟儿看郭昶动容,心中暗叹范遇看待问题比谁都深入,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借机招降郭昶,先前吟儿的招降方式偏硬,反倒触怒了郭昶,如今范遇和她一样看准了郭昶的死穴,避开了争锋相对而语气柔和,自然过渡,潜移默化,使得郭昶对这些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或许会消除双方误解也不一定。吟儿想,难怪阡总要赞范遇心思细密、观察狠准。范遇他,真是林阡手下最好的谋士。

    “如我所言,适才你的走火入魔之感,盟王有过,洪瀚抒效尤了,郭当家,难道要因为仇恨和误解,就被洪瀚抒影响了,让自己也变成那样的魔头,将这种暴戾成性世代流传下去吗?还是应该化解了仇恨,重新审视和接受彼此?”范遇劝到这里,淡淡一笑:“其实我抗金联盟和你黑暧昧道会都有着一样的性子啊——直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放弃希望的性子……”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点从生来就都一样,我们都是宋人。”吟儿补充。

    “我们都一样?这么多年,甚少正道中人会说一句我们都一样。”颜猛眼中噙泪,“都说黑暧昧道会是兴风作浪的土匪,烧杀掳掠的盗寇,只有人说我们是祸害,没有人说,我们都一样,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懂的,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们懂……”

    “是啊,很多事情我们都懂。朝廷软弱,故土不复,世道凶险,战祸不绝。这些,三岁小孩都知道,靠近边关生活的我们,理应比你们有更切肤的痛。可当饥寒交迫,连生计都没有,怎可能去谈民族大义……”陈旭拍拍颜猛的肩,叹息不已,“起先,真是矛盾得紧。做顺民只有被欺压的命,一旦叛逆了就只能被说成土匪。可是,走上哪条路,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想不到,陈旭和颜猛竟能率先被打动。

    “谁都知道,黑了就白不回来了,可是要生存下去首先就得活啊!”“惩恶扬善的大侠英雄,只能在梦里当当了……”听他俩这么动情述说,显然有不少黑暧昧道会会众心动,自是立场不坚定的产物。

    陈旭凄然:“这么些年,黑暧昧道会就这样,一边承受着正道的辱骂、朝廷的唾弃、民众的惧怕,一边也牢牢记得,血肉之躯理当精忠报国,我们,何尝不想杀了那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金人……唉,都是迫于形势……”

    先前误会了陈旭,如今才发现,陈旭是黑暧昧道会里难得的通情达理,应该也是个怀才不遇的有为青年才是。出卖孙思雨,他可能是在劝阻不成后才推动的,甚至他对孙思雨更多的不是出卖而是尽可能的提醒和爱护。

    吟儿微笑:“这也许,就是我们双方的区别吧。当你们迫于形势必须做盗寇土匪,宁可不要尊敬也要畏惧,我们却在主动地实现着理想,虽然偶尔会犯错,会绝望,甚至有时会怀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矢志抗金的我们,为何要先遇到一路又一路宋人为敌,黔西魔门如是,川东黑暧昧道会如是,不可杜绝……”

    “盟主可否告诉我,为何你抗金的联盟,要先遇到一路又一路的宋人为敌?为何一定要向黔西和我川东首先挑起衅端?”郭昶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问。

    “为保证将来抗金无后顾之忧,川黔军民必当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但若内乱不绝,川黔岂能安宁?黔西魔门与你川东黑暧昧道会,正是南宋西线之隐患!”吟儿答道,“郭昶,你一直以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无端起衅出师无名,其实不尽然。你黑暧昧道会虽说是迫于形势而形成,但有一点实在不可否认,那便是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作为川东一带的地头蛇,多年来都扰得民怨沸腾,官府头痛不堪,短刀谷又无暇管治,如此顽固,自是要靠我盟军来收拾。”

    “说到底,还是想劝我降你!?”郭昶冷笑,却还未及愤怒,已然被吟儿驳斥:“这是融合,不是投降!宋人与宋人之间,哪里有所谓投降?”吟儿放轻语气,“黔西魔门投降之后,依旧由魔人统治,尽管有些魔人可能会觉得生活变苦了,不能肆意妄为了,可是他们也都已经认同,最起先错的是他们,是他们先剥夺了别人的权力。他们开始正视和周边百姓的关系,不再一味欺压,而是相安无事!如今来到川东,我相信黑暧昧道会会比魔人做得更好,因为大多数的魔人不通世情不懂人性,对盟军只能臣服不算真正融合,而黑暧昧道会,却和盟军出身一致,目的一致,甚至,立场信念都一致,本就是同一路人!”

    郭昶突然面露犹疑之色,显然被吟儿这一句说动。

    可是,郭昶为何这一刻会有迟疑?

    吟儿不禁有些蹊跷:我与范遇劝说了这么多句,软硬兼施已经消除了他们对盟军的仇恨,也应当打动了他们前来投靠,怎么看都应该是一条通畅的路,无论如何都会比金人的条件更有利于他们……

    为何他到现在还有迟疑?难道有什么地方,她忽略了?

    通过这么近这么久的接触,吟儿摸透了郭昶的个性,普通的威逼利诱根本不可能打得动他。那么金人又是凭什么拴住了他?

    “郭昶,相信你也一样认可,正邪、黑白、敌我都没有绝对,只有一种绝对,就是金宋之分。”吟儿强调着,“既要抗金,那便该放下私仇,不是么?归属盟军,也算是给我与林阡一次机会。”

    “二弟!”郑奕噙泪,“你问问我,问问思雨,也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

    “这……”郭昶低头往下看,略带犹疑。陈旭微微点头,颜猛泪流满面:“二哥……”

    “好!那便……给你们一次机会……”郭昶正色点头,不忘语带尊严。

    天色暗红,江湖在摇曳的树影中汹涌。吟儿站在岩壁多时,不禁也有些累了,此刻看郭昶点头,轻声提议:“郭当家,那就将繁弱剑取出来,先下去再说。”郭昶应言点头,放松了戒备运力拔剑。

    一声微鸣,逃不过吟儿的耳朵,就在背后不远传来,蓦地漾起一丝不祥,心头像忽的插进了一根刺……

    轻风起,石穴动,吟儿暗叫不好正待拔剑,晦明交替的骤变过程里,一道蓝色的弧光倏地从她后方窜出来,来不及看清楚兵器属性,吟儿首先就站不稳被其猛势击落,没有挡得了这偷袭。而她身后不肯弃繁弱剑而去的郭昶,分明有本事闪躲,却为了护剑,别说让步,就是手都没松半刻,因此被那突如其来的武器硬生生钉在原地!

    是刀。

    这一刀又突然又毒辣,对准了适才斗剑的两个高手,风力将没有站稳的盟主掀翻了打落下去,其势不减正面过去穿透了郭昶肩背!

    郭昶自己还没有想明白,鲜血已经汩汩直涌,这一刀力量震得他血脉逆转,整个左肩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伤口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颜猛脸色惨白赶紧要上前救郭昶,那不速之客半空之中又出一刀,风力无穷直灌颜猛,摔落在地还未及起身的吟儿见势大惊,看颜猛已然对着刀光冲上来找死,赶紧一脚将他踢在刀光之外,纵然只是刀光而已,吟儿的鞋也被刀气镇破!

    好险的一刀,如果不是因为盟主本来就站得不甚稳,恐怕现在也会如郭昶一样,被刺穿了,因为那一刀,本是对准了盟主的!范遇冷汗淋漓,背心都凉了。

    是啊好险……而且这一刀的力量,好熟悉,仿佛从前也领教过……

    吟儿抬起头来,方知自己刚刚忽略的那一点是什么……

    刚刚所有的劝降,她都是在强调着金宋之分,可是郭昶还有迟疑。

    那是当然了,当这个幕后推手,根本不是金人,而也是宋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