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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1章 千钧

    第361章 千钧

    吟儿本就摔得不轻,适才踢开了那一刀更觉腿脚麻木,可是思绪紊乱时,脉络却陡然清晰——

    “谁会降你联盟!你做你的千秋大梦!老子才不会投降仇人!”郭昶会为了这一句就愤怒到失去理智,是因为郭昶有一个原则,绝对不会投降仇人。郭昶他就是这般傲骨,只要有仇便誓不两立……

    “这么些年,黑暧昧道会就这样,一边承受着正道的辱骂、朝廷的唾弃、民众的惧怕,一边也牢牢记得,血肉之躯理当精忠报国,我们,何尝不想杀了那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金人……唉,都是迫于形势……”陈旭噙着眼泪述说的真情,陈旭说,他们和金人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就是吟儿适才忽略的一点啊!试问连存在私仇的抗金联盟都誓死不降的郭昶,又怎可能去和不共戴天之仇的金人合作?!

    这个幕后推手,这个先前就和郭昶达成一致的人,显然就应该是宋人啊……

    换作过去,吟儿当然会觉得荒谬,哪可能涉战三方全都是宋人?更可笑的是,有那么两方还本该是自己人,这样的情景,不可思议。

    现在,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一切,都只因为短刀谷内乱。

    当大家都觉得,川东之战结束以后,林阡会立即挥师北上去短刀谷夺权复位,又有谁能料想,战火,其实早就已经从川东蔓延到了川北?!

    来者苏慕离,幕后推手,正是来自川北短刀谷!不苟言笑是他的表情,冷静孤傲是他的个性,毒辣凶狠是他的刀,来无影去无踪是他的风格。

    作为日理万机的苏降雪最钟爱的长子,苏慕离一直担负着为父亲分忧的重责,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解决父亲辗转难眠的心腹大患,直到从前的敌人一个一个都不见了,直到没有了对手的父亲自己也开始苍老了,直到父亲最近又开始忧心,饮恨刀林阡的军队,正在开始往川北逼近了……

    短刀谷,就是苏降雪那个偏狭国家的都城。川东,则是都城外的一道屏障。苏家,恐怕比郭昶家、孙寄啸家更不希望黑暧昧道会倾覆吧。苏慕离,当然要做郭昶的外援,而且必须做!

    短刀谷的内乱,已经不用等到短刀谷去发生!川东之战,根本就是川北之战的序幕——

    “苏……苏大将军!?”范遇身后有不少士兵本就来自短刀谷,显然认出了他,一旦认出他,才知事实残酷,纷纷面露惊疑之色。

    “盟主,吃惊么?”苏慕离冷冷地,面无表情,唯有唇在翕动。

    主将降临,苏家埋伏在四面的军队,紧跟着完全出动,尽数涌来将当中的黑暧昧道会会众与盟军俘虏围在死角,霎时平静又被撕裂。

    “有什么好吃惊?从前在我们与金人交战之时,你苏家就经常有出卖我们行踪、扯我们后腿的行径。只不过,先前都是暗中使坏而已,现在总算胆子大了,敢跳出来做对手了,着实令我刮目相看。”吟儿立即回应,被谁羞辱都不能被他羞辱。

    苏慕离闻言,只简单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睥睨着一切。苏军来势汹汹,瞬间就已经宣告,现在苏慕离眼里,黑暧昧道会与抗金联盟无异,都是他要围剿的敌人。又也许,黑暧昧道会本就是他要歼灭联盟必须具备的诱饵,做陪葬也毫不惋惜。

    “苏慕离,你真是个魔鬼!”纵使是陈旭,都怒不可遏。

    “背叛我的人,只有这一个下场。”苏慕离回答,郭昶生死未卜。

    “他抗金联盟与你短刀谷是同气连枝,我不懂你们当中有什么过节硬要相敌,但我们降了他,不代表就背叛你!”陈旭急道。

    “姓苏的这一家,不配称短刀谷,也休想与我们同气连枝。”吟儿冷笑一声,“陈旭,既降了我们,又何必怕背叛他这个小人!”

    “好!黑暧昧道会众将听令,应战!”陈旭当即发号施令,“杀出一条血路!”

    “为二弟报仇!”郑奕带头便横刀往外冲。当下黑暧昧道会精锐在外,合力向外冲击。然则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盟主,我就知道,为了你的这些手下,你是一定会来的。”苏慕离说得不轻不重,吟儿心头不禁一颤:原来,范遇行踪暴露不是别人,正是苏家的奸细干的!

    吟儿忽然有点清楚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布局啊——于黑暧昧道会这里苏慕离是参与者、决策者、强迫者,在盟军那里他是泄密者、劫持者、要挟者,恐怕对于金人来讲,他还是一个嫁祸者,自己躲在比金人更暗的角落,却把阡引向了金人那里!那么,难道,就连阡也被苏慕离一起算计了?!那么,苏慕离要的到底是什么!

    吟儿越想越觉恐怖,腿脚麻木到现在还没有能够站起,这时看颜猛跌倒了还想爬上去救郭昶,吟儿急忙提剑压制着他:“危险,不要上去。”

    “二哥……二哥……你不能……不能死啊……”颜猛泪流满面挣扎着要推开惜音剑,吟儿立即压低声音:“相信我,现在不要轻举妄动,才是救你二哥的最好方法!”“当真?”颜猛一愣,吟儿点头一笑:“当真。繁弱剑还没拔出来呢,你二哥怎舍得去死。”

    抬起头来,望着目前还不动声色的苏慕离,他面容里的自大和孤傲,告诉吟儿他很享受这种对黑暧昧道会的玩弄与碾碎。

    “就为了一时的快感,宁愿为渊驱鱼么?”吟儿站起身来。

    “黑暧昧道会于我,现在已毫无用途。”苏慕离低头看她,“盟主,黑暧昧道会对于林阡来讲,也不过就是群没用的窝囊废、乌合之众。可是,盟主你不一样。”

    她一怔,难道苏慕离的目的本就是在她?

    “哦?我到想听听,你这盘棋,是怎么下的。”吟儿微微蹙眉。

    “外界传言你与林阡政治婚姻感情空虚,可是,我曾暗杀林阡两次,你与他为了彼此,近乎舍生忘死。那种感情,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令我感觉,你二人根本就是情比金坚。我当然怀疑,是传言错了,还是你们刻意在人前惺惺作态。”

    吟儿一笑,苏慕离续道:“若传言是真,你与林阡感情的维系只是身份地位,那你二人之间就有个直接可以利用的破绽,所以,一心想要救局的孙思雨,便是我第一个可以推出去的女人。”

    “孙思雨演一出美人计,原本是想帮郭昶争取生路,却想不到,只不过是你苏慕离的试探而已……”吟儿面色一变。

    “不错。这位孙大小姐,虽然出身匪类,相貌气质却属大家闺秀,而且眉目间竟与林阡初恋的女子蓝玉泽有三分神似。”苏慕离一顿,吟儿不禁一愣,他不说还好,一说吟儿还真觉得有些相像。

    “若这一去真的吸引了林阡动心,那你与林阡之间果然有这样的破绽存在。而我也省了不少精力,直接分化你们就可以。”苏慕离说,“但若孙思雨有去无回,林阡毫不动心,则‘感情苍白’就不算破绽,‘情深义重’才是破绽,孙思雨不是林阡的弱点,你凤箫吟才是。也便是说,林阡动心也好,不动心也好,都会令我找准他的弱点!”

    “每一个都是这样。”吟儿淡淡说,轻笑。

    “什么?”苏慕离微微变色。

    “每一个林阡的敌人都是这样。”吟儿说,“找不到他的弱点,于是就打他在乎的人的主意。你们每一个都是这样。先前去对付玉泽姑娘、云烟姐姐,前阵子怕是也打过林陌的主意吧?这样纵是胜了他又有何用,真的算胜了他吗?!”

    “我对林阡用了一招调虎离山,骗着他走了另一个方向去打击楚风流,难道这样还不算胜过了他?!哼,说什么知己知彼、善于识局,也不过如此而已!他怕是万万想不到,如今你落在我手上,他却栽在我布局里!”苏慕离表情里掠过太多的满意,“既然这一战我已经败了他还俘获了他的女人,你说,我算不算完胜了林阡?!”

    吟儿冷笑,不屑:“苏慕离,我下水摸鱼的时候,脚碰到躲在壳里连头都没伸出来过的乌龟,也会以为那只是石头而已!”

    “可惜,他却要和那些水草缠绕在一起了。”苏慕离嘲讽。

    “大少爷,不必与她废话!这女人是‘断人口舌的口舌’!”此时黑暧昧道会大多已然被苏军击溃,只剩小部分负隅顽抗,有一个称呼苏慕离大少爷的老者拖刀走到苏慕离身旁,虽然不及苏慕离棘手,说的话却比苏慕离还要狠:“大少爷,既然胜了林阡,还留着这女人作甚!杀了她,把她的尸首丢给林阡,好好地羞辱羞辱那位命格无双的盟王林阡!”

    “苏慕离!你若是敢动盟主,盟王必将你碎尸万段!”范遇大惊,方寸大乱,嗓子都差点喊哑。

    “林阡,可真是注定了命格无双,夔州之役大捷,却失去蓝玉泽,黔西之战又是大捷,却失去谈靖郡主,如今这场即将大获全胜的川东之战,是不是还要依着次序,把你凤箫吟也失去?!”苏慕离的语气中,泛滥着杀气。

第362章 执子

    第362章 执子

    千钧一发,苏慕离手一偏移,盟主当即殒命。

    “哥!我哥他在哪里?!”伴随着这样的一种焦急万分,忽然有个身影从苏军兵将中跌跌撞撞冲出来,恰恰缓了吟儿的性命之忧。这意外来客,好不容易找到苏慕离面前还没来得及喘气,愣是摔倒在苏慕离与吟儿的脚下,未几,一把揪住苏慕离的衣角,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完了,完了,哥,爹要怪责了!不好了!”

    既然称苏慕离为哥哥,当然就是苏慕离的孪生兄弟苏慕霖了。然而弟兄二人虽然长相有七八分相似,气度魄力明显大相径庭。苏慕离冷血自大还泛着野心勃勃,更像他的父亲苏降雪,而苏慕霖,如斯慌乱,不似是可以冲杀战场的,自然苏降雪也不会对他寄予多高的希望。

    有其主必有其仆,跟着苏慕霖一同爬过来的苏家军队,往苏慕离带领的苏军中一站,俨然就不是一个水准。讽刺的是,苏慕离这边刚刚克敌制胜,苏慕霖那边却全然散兵游勇。乍一看去,还以为是苏家手足相残、由苏慕离击败了苏慕霖……

    “你怎么来了?”苏慕离的眉头皱紧,脸上一黑:“咱们的人马呢?怎么变得这么凌乱?其余人呢?”

    “林阡……”苏慕霖一口气喘不过来,说了个名字便卡住,独一个名字,却惊了全局。

    苏慕离难忍诧异之色:“林阡?!他不是去追楚风流了么?”

    “他……他没有去追金北的那些人……”“盟王林阡趁我们不备,对我们前后夹攻啊……”“逃都逃不了,大将军、二将军的不少人马,还困在他包围里没有出得来!”人多口杂,说得苏慕离焦头烂额。

    “够了!”苏慕离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地似要穿透吟儿:“原来,他竟是在玩我!?”

    “苏将军现在才意识到,是谁将谁调虎离山,谁入了谁的局?”吟儿微笑,原来阡并没有中计……

    是啊,阡出征前的那夜,与她戏言时唯一一句敛了微笑的话就是:“郭昶他身后,一定还有一个推手,这么高深的布局,不像他可以想得到的。”很明显,阡觉察得到郭昶身后躲着的推手不寻常,阡也觉得这个推手的布局很“高深”,既然阡说高深,就定然也开始布局了,布局得,竟比这暗处的敌人还要高,还要深……

    一想到还有阡在,死里逃生的吟儿,心里忽然就变踏实。

    “哥,怎么回事啊?我们明明把林阡调开了,他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趁着哥你不在当场,他……他速度太快,他的饮恨刀,简直已经……”苏慕霖心有余悸。

    “他……他把这凤箫吟留在此地,迷惑我……迷惑我以为他中计了,实际上中计的是我。我没有败他,我被他设计了……”苏慕离语带颤抖,思路才慢慢清晰,像苏慕离这种刻意迷惑别人的人,只可能会被对手和自己一起迷惑。

    苏慕离许久,才转过脸来看向吟儿,恍然大悟的神色:“正蹊跷这个女人为什么敢一个人入山,原来,她是他留在这里调我的棋子……”

    吟儿心念一动,不,不是,阡没有把她当成调苏慕离的棋子,阡的计策里,根本就没有调虎离山,阡只不过是利用苏慕离想要迷惑他的心理、佯装中计先行离开却中途折返、然后出其不意去攻击苏军罢了!不是“调虎离山”,只是“出其不意”,根本就不关吟儿任何事!阡当然不可能利用她,因为阡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叮嘱了她:“吟儿,在我离开的这几天,无论发生什么,都切忌和郭昶有过近的接触。”

    当时,她以为阡在让她防郭昶,其实,阡正是在替她防着郭昶身后的这个推手啊!却是她的入局,才令他的计策看起来更像调虎离山了,而原本,他是想把她护在局外的!

    可是,既然入了局,她一定不能灰心丧气,一定要替阡最近距离地体验这棋局、把握这战局……

    “大将军,看来咱们,是回不去了……”“那该如何是好!”“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置?”议论纷纷,苏慕离脸上亦沁出冷汗。

    “大少爷,林阡得知盟主被扣留,已然打到了山下……”黑衫老者匆匆离去又回来,凑到苏慕离耳边说,声音再低都震撼人心。

    苏慕离全身一震:“什么!?他……他这么快,就知道盟主被扣留于此?!”

    吟儿一笑,心知杨致诚一定已经化险为夷、通风报信。

    “你笑什么!我到现在,还是可以杀得了你!”苏慕离恼羞成怒。

    “形势不一样了苏将军。若林阡真的败了,你当然可以杀了我,炫耀了你自己的本事,可能还会害他失去往日威风;但如今林阡是胜者,你若杀了我,只可能将他激怒,他会率领盟军直接就攻上山来,即便你今日可以逃得了,但他不见了我,恐怕会加紧时日往川北去,苏将军也许不害怕,但看看你的弟弟,再想想你的父亲,难道你希望他们都没有转圜地倾覆在林阡脚下,每一个都来做我的陪葬?!”吟儿只觉自己口舌是越来越强了。

    “你!”苏慕离愤恨不已。

    “哥!正巧,盟主在我们手上。不如……还给盟王,让他放咱们走。”苏慕霖连连说,当炫耀竟成为了最后的资本。

    “不可能!”苏慕离冷冷地,“林阡若想要你,便到地狱来要!”

    区区三日,辗转数十战场,成功击溃离散的楚风流部属,一网打尽潜伏的苏慕离全军,更震慑得岷山、青城诸剑派不敢再谈插手,此等战绩,绝无仅有,非盟王林阡莫属!郭昶的所有外援,兵力装备都远胜于川东本身,远至金国南北前十,近到南宋川北川西,明目张胆有贺若松,暗箭伤人如苏慕离,青城岷山皆观望态,金北第四则诱降态,却不管你是英明神武的,还是阴险狡诈的,只要步入川东,就无不入林阡之布局!

    阡之布局,无一人不算计。

    却要为吟儿一人,被算计。

    远望万里外群山无际,烟雾笼罩如刀光剑影。

    “此刻吟儿定然就在苏慕离的手里,同她一起的,还有郑奕、范遇,以及川东黑暧昧道会郭昶一干手下……”山中情形如何,他可以推知**,斟酌时,不觉眉已锁,牵挂与担忧,深刻却不流露。

    出征前,他虽不能断定苏慕离就是那幕后推手,却的确察觉出有第三方敌人的存在。如今苏军败溃,苏家就是第三方的事实也跟着水落石出,苏慕离不在苏军本营,就必在郭昶身边指使,像苏慕离那般攻于心计,单纯如吟儿,一定不会是对手,莫说吟儿,就连阡自己,也觉得这个敌人狡猾到了极致,否则,不可能躲得那么隐秘,连金北第四的楚风流都可以嫁祸……

    “真有第三方敌人存在?林兄弟是如何确定?”战前,海逐浪曾不解地问他。

    “郭昶肯冒失去得力干将这样的危险,一定是因为他抓住了救命稻草。可是,海将军眼中所见的这群金人,个个面色惶恐,在川东一带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像郭昶的救命稻草么?”他回答说,“先前我们都与楚风流交战过,她手下的人马虽然行动隐秘、办事内敛,却也不至于这般怯懦,连话都不敢讲。”

    “主公说的是。先前楚风流的麾下,也不曾装过哑巴。”向清风点头。

    “所以,楚风流的这一路,万万不是郭昶的救命稻草。必定还有第三个敌人。”

    这第三方敌人,却比想象中要狡诈得多,没有流露过一丝存在感。费了他与向清风三日之久,才总算有了些蛛丝马迹。期间楚风流那些流散兵将,则交由海逐浪对付。

    然而,这边苏慕离刚刚浮出水面,那边就传来了吟儿孤身赴险的消息,真可谓波澜迭起,意外不断。

    “主公,致诚万料不到,竟会害了主母!”杨致诚下得山来时,获悉山中风云突变,郭昶唱罢、苏慕离登场,实诚的杨致诚几乎当场就为吟儿的安危掉泪。

    “不碍杨将军的事,是苏慕离机关算尽,想到了用你们去引诱吟儿。”

    “他爷爷的,敢动我们主母,苏降雪吃不了兜着走!”祝孟尝攥紧拳。

    “主公,他们刚刚传话,让你歇一个时辰,时间到了,自会有人引路,带你去和主母相聚。”小头目匆匆跑来,又速速离去,探听情报。

    “相聚?这词说得……只怕另有玄机。”向清风觉得蹊跷。

    “苏慕离兄弟二人,一个擅长设机关陷阱,另一个喜好与zha药火器交道,这一个时辰,怕就是为了部署……”柳五津说,追随林楚江多年的他,对苏家人的性子再熟悉不过。

    “那么,我们可以一起上山去吗?”莫非问。

    “他们会不会以逸待劳,对付我们所有上山的人?地形对他们有利啊,山上打山下,占便宜得很……”海逐浪说。

    所有的麾下们,都聚在他的身边商量对策,如何救吟儿,如何防苏慕离。

    “现在是什么时刻?”阡问。

    “午时三刻。”海逐浪说,“再等一个时辰是未时三刻,我怕盟主她撑不住……”

    “我多让他一刻,申时再去。”

    “啊?”祝孟尝率先瞠目结舌。主母性命危殆,主公竟还要再多等一刻?

    “到申时时,杨将军随我先行。海将军、柳前辈,申时一刻领军入山,其余人等,留守。”

第363章 执刃

    如诗画般的翠谷幽涧,清晰又虚幻。所有方位、每一个俘虏,无不被覆盖。这样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同样也是苏军部署,也许轻轻一拨,就会触动四面八方的弓弩箭矢。

    置身此间,宛如等待被狩猎。而唤醒机关的那根线,此刻竟就缚在盟主的手脚上。

    千钧牵一发,三十余人的性命,维系于盟主一人身体。苏慕离明确告之,若盟主在机关破除之前有任何不适移动,这里的所有人就可能被盟主间接杀死!

    世间便要有人的心理如此扭曲,偏要看见旁人如何煎熬。

    可苦了平日里爱动爱说话的吟儿,此刻便是连动也不能动弹一下,所幸身后有木可依,否则实在难以坚持。

    然而凶险到了这个地步,究竟是因为什么竟令自己能够平心静气?吟儿闭上双眼,聆听着黑(道)会所有俘虏的声动。所谓“俘虏”,身虽为苏军所擒,心却被盟军俘获,所以,这是她的俘虏,不是苏慕离的。

    幸好,那个粗鲁的、凶暴的,却还带着点可爱的郭当家没有死去,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他,因为颜猛的不离不弃,被陈旭等人从乱战中救下了山崖,此刻正熟睡在郑奕肩侧,伤势已经稍见稳定。也许,就是这种兄弟间的和睦,还有仇恨消解后的温馨,令吟儿能平心静气吧……

    在不知情者的眼里,苏慕离现身川东的原因,一定是要协助林阡攻打郭昶,却怎生演成了今时今日这种局面?吟儿叹了口气:这个敌不成敌、友不是友的混乱世界……

    思绪被拉回时,听到的是黑衫老者略带焦急的声音:“分明已过了时间,大少爷,盟军为何未有人来?”

    苏慕离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哥,林阡他,会不会又有什么诡计了?”苏慕霖紧张地问,风声鹤唳。

    “不可能。”苏慕离回应,“应是途中耽误了。”

    苏慕霖回头看了吟儿一眼,却不敢再看她,却又忍不住再看了一遍,那种紧张,不言而喻。

    范遇心底雪亮,阡的迟到,是疑兵之计,吓唬吓唬这群已是惊弓之鸟的苏慕霖们,再迷惑迷惑这群刚刚措手不及的苏慕离们。是啊,现在的林阡对于苏慕离来讲,是神秘而不可度量的。

    苏慕霖在吟儿周围,来回踱步了四五十回,终于忍不住:“哥,要耽误,也不要耽误得这么久!这可是他林阡的女人,我若是他,接到消息飞都要飞过来!”

    “是啊,林阡早该来了。会不会,已经在了?”黑衫老者惶惶曰。

    “又或者,盟王林阡他,不把这女人当回事。当她是棋子,用完了就扔掉了。”苏慕霖的脑子倒是好使。

    “是么?林阡他甘愿顶着‘掠夺者’的骂名从部将洪瀚抒手里抢来的女人,会是他不当回事的么?”苏慕离冷冷转过头来。

    “这……”苏慕霖一呆。

    “原来……是她啊……”郭昶忽然醒来,发愣地看向吟儿,“怪不得洪瀚抒要走火入魔……原来这个缘故……”

    “我现在已经肯定,这个女人,就是林阡的弱点无疑。”苏慕离说。

    “你错了,她不是我的弱点。”苏慕离话音刚落,却传来这样一个声音,冰冷,威严,虽然还隔得甚远,却久久不散心间。

    “林阡?!”临大敌,苏军剑拔弩张,戈戟横陈。盟军见是他来,均知反败为胜定了!

    “二哥,是林阡来了……”陈旭轻声唤郭昶,郭昶有气无力地叹:“竟要寄望于他……”

    “她……不是你的弱点?”苏慕离一愣。吟儿也是一怔:怎么可以这样?就算狡辩,也不能在人前公然地说他并不在乎她啊……就算,就算只是为了自己那个盟主的小面子……

    “相识三年,战遍南宋,你眼前女子,非但不是我林阡弱点,反而是我最大优点。幸运福气,捷报胜绩,无不由她带来。”阡说的同时,吟儿一颗心大起大落,笑得虚荣,合不拢嘴。

    “这一战,布局的确是我输了。”苏慕离听到这“捷报胜绩”,面部微微一颤,显然很是在乎,“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我苏家藏得如此隐秘,你是如何觉察?你追赶楚风liu而去,又为何会找到我们?”

    “金北虽与黑(道)会联络来往,但行动表现皆异常怯懦,并无能力操纵黑(道)会,此其一;三日来,金人和黑(道)会的每个路线都不一样,很明显他们并不曾达成合作,此其二;未曾合作,但金人与黑(道)会之间常常有路线交汇的一点,这个交汇点,就是你苏慕离的位置,此其三。”阡一笑,“执子者,千万不要忘了,棋子的路,交待了你的思路,你暗自嫁祸金北,金北也在找寻着你。”

    “哼,布局是我输了,结果未必你赢。你的‘幸运’,现在还在我的手上。”苏慕离说的同时,忽然面色一变,“怎么?你只带了一人前来?”未曾料到,迎面而来的并无浩荡盟军,惟有林阡与其随行杨致诚二人!

    “只能带一个人随行,这是黑(道)会的规矩。入乡随俗。”阡微笑,看了吟儿一眼,吟儿一怔,倒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范遇环顾四周,火箭、滚石、滚木齐备——苏慕离明明就准备好了一场居高临下的制胜之战,占尽了地利,却因为来的敌人只有两个人而投闲弃置。

    林阡只带一人随行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偏偏敌人要把它想复杂……

    苏慕离暗自思忖,果然一时没有猜透:此处比适才的黑(道)会总坛隐秘许多,林阡也是被人带路才能抵达。只带一人随行,岂不是自掘坟墓、自断后路之举!?若他有了危险,外界怎么来救他?还是,他觉得他自己根本不会有危险……

    “哼,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救得了她!”不容多想,苏慕离向侧使了个眼色,黑衫老者立即得令走到吟儿身旁,猛地提刀就往她当头劈去,锋刃来袭,吟儿下意识便想应战,然而正欲动弹,忽听人群惊呼,才忆及自己可能要牵动机关,猛然惊醒,惟能放弃抵抗。那黑衫老者明显只是做给阡看,刀到吟儿耳边,只削去了几缕青丝即停,饶是如此,吟儿的心都吓到了嗓子眼,许久都还悬吊着——这可怖的能动却不可动!

    “林阡,看见了么,她完全可以走动。只要一动,那边所有人就都万箭穿心的下场!但若不动,她便只能死路一条!”苏慕离面容扭曲地说,走到黑衫老者身边,转过头面向阡:“而你,又该怎么救她?你每往前走一步,刀也便更近她一寸!”吟儿噙泪看向阡——这同样可恶的欲救而救不得……

    阡听罢,只是浅浅一笑:“你且试一试,看看是谁的刀快!”话音未落,已朝吟儿的方向行来,执刃在手毫不停留,来势汹汹步步胁迫![(m)無彈窗閱讀]

第364章 执手

    岂止黑衫老者惊疑不定,在场苏军全然大惊失色,众人心头显然都还是那一个疑惑:林阡他为什么没有带兵前来?

    须知前几次林阡孤身赴战时,曾给魔门留下魔神之印象,这个敌人,势单力孤比统帅全军时更可怕!那横扫千军如卷席的饮恨刀,难道要在苏军中重现天威!所以他才单枪匹马地来?他原是抱着灭尽他们的心态?!

    苏军一度恐慌,胡乱猜测,阵脚自乱。劫持着吟儿的黑衫老者更加措手不及,见他杀气澎湃越迫越近,根本无暇考虑,去留两难,背水一战,大喝一声当真一刀往吟儿砍去,不料猛地手腕一阵剧痛,刀都握不牢更难下杀手,与此同时被飞来利物一个狠击,连人带刀都被强力冲开老远,欲站而难立,缓过神时,才意识到林阡的那个随行杨致诚,是赫赫有名的“暗器王”……

    林阡他当然敢不顾一切就上前,因为杨致诚的暗器可以时时刻刻保证着吟儿不受侵害!谁劫持吟儿谁就活该被杨致诚暗算!

    ?

    惊见黑衫老者受害,苏慕离不假思索,随刻就挥刀代之直朝吟儿,刀未至,气先屯,疾风怒号,阴光狂啸,距离太近显然先于林阡一步触及吟儿。此情此境,饶是杨致诚也毫无救援时机!离吟儿还有数步之遥的阡,当机立断中途转变刀路,锋刃直取苏慕离头脸。苏林二人,两刀几乎同时出手,却果如林阡所言,真正是林阡饮恨刀更快!

    饮恨刀就在咫尺间,苏慕离又岂敢不顾自己而再害吟儿,避让一步,躲过了致命一击,缓得一缓,吟儿脱险,林阡业已到她身边。苏慕离不甘罢休,趁他二人相聚,又一刀从阡的背后袭来风驰电骋,瞬间强烈的压迫感促使吟儿左手有拔剑的冲动,但刚要动弹,指缝间就感应到一阵不祥,恍然又忆起自己的手正和机关相连!吟儿不觉一惊,来不及控制自己要去救阡的身体,被两种意念牵绊根本就站不稳,危难之际,阡蓦地伸出手来一把就将她左手握紧,她一个人站不稳的位置,由他扶持,就必定能够站稳!

    阡右手握紧她给她力量找回平衡,左手则反方向横切而去极速应战,肃静里,苏慕离那一刀的绝杀,藏匿在微漾的蓝色之中,天空陡然一沉,黑云压人间,人间城正摧。

    盟军与黑(道)会所有在场俘虏,心弦紧扣,一时感觉如站立江海中流,被漩涡搅拌和肢解。不时有枯枝败叶打落在同样濒危的他们身上,风间,夏天没有气息。

    弦,最紧时断,心,最重时裂!

    饮恨刀吞云吐光,凌空一倾,如晖映寒塘,月洒清江,星垂四野,眼前豁然开朗,蓝光骤殁,危机尽散,林阡与吟儿身侧,如有百里霜降,千堆雪涌,万丈雨注,何等豪壮,又何等开阔!冷风中的斜阳与山谷,交睫便似要往那刀光中坍塌。

    苏慕离狠辣凶悍的绝心刀,快捷凌厉,威力无穷,势可隔空而传,气能扩散杀人,实力非同小可。然则与阡饮恨刀比,便如沙与风的碰撞,再顽固也占下风。连续交锋的数招内,绝心刀周围的每一寸空气都无法承受对面激越,接二连三遭遇其强势侵占!

    吟儿看得真切,绝心刀意在压迫,而饮恨刀则旨在开拓,根本差异,注定了苏慕离是威胁者,阡却是王者!

    左侧是敌人的猖狂和他的恢弘,右侧他此刻仍与吟儿执手,携她看尽了辉煌。这一生,愿执子之手,与子执子,战遍天下……吟儿默默许愿,脸微微一红,虽然早就能站稳,但还想依偎着他,邪念,就这么手握着手,脚并着脚,哪怕出生入死,也要一百年相守。

    ?

    “慕霖!动手!”苏慕离情知不是阡的对手,支撑了数招后,厉声喝了一句。无论是陈旭颜猛这些俘虏们,还是正在与苏军比斗试图救出范遇等人的杨致诚,听到这一声喝心头全是一惊,杨致诚这才发现,围绕着盟主所在的这个范围,尽皆树木和干草,想到柳五津那句“苏慕离兄弟二人,一个擅长设机关陷阱,另一个喜好与zha药火器交道”,对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哥……”苏慕霖犹豫地应了一声,皱紧了眉举棋不定。

    “快!”苏慕离已然招架不住林阡攻势,冷不防肩头腿脚已经连挨两刀。

    “哥!”苏慕霖惊见他流血受伤,手一颤抖,火把不受控落下,即刻于他脚下引燃,顺着地面铺陈的草木,杨致诚可以清楚看见吟儿立足点周边堆积的火yao:“主公!主母!小心那边……有zha药!”

    须臾,火已不受控制,逢木便窜,遇草则噬,疯狂燃烧的烈焰顺着莫测的火痕四处蔓延,明明苏慕霖纵火只在一点,但火种一落,竟瞬间传播,现在哪还分得清着火先后?整片领域,同时火起烟腾,满眼都是火之红,烟之灰,咫尺外画面如幻。

    那繁茂的姿态,曾经属于植被,如今由火独占。

    “小心那边有zha药”?火势越来越猛烈,可以清晰地听见,一声、两声,若有若无的爆鸣之声。浓烟、热雾从三面往阡、苏慕离与吟儿袭击,穿插于侧的,还有交替渗透的黑色黄色气体,环境有如人间地狱。

    “你就与她,好好相聚于此吧!”苏慕离狠狠喝道,退后一步准备离开这险地,算准了阡不可能离开吟儿——他敢离开一刻吗?谁能保证下一刻她还能活着!

    是的,苏慕离真的算准了他林阡。他心里,万万不敢离开吟儿半刻。当面前是危难,身后却是责任,他的吟儿要坚定不移,他当然要陪着吟儿一起。

    但苏慕离,可算得了他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吗?!

    “苏慕离,你也给我留下!”喝毕,刀已完全封杀了苏慕离的后路,从来就没有他饮恨刀林阡留不下的敌人![(m)無彈窗閱讀]

第365章 执念

    昏暗里,吟儿可以感受得到,身侧这道惊天动地的漩涡,创造者到底具备了怎样一种潜龙腾渊的气势。他林阡的饮恨刀,想要留下哪一个,哪一个就一定逃不走,从他蛰伏起就是这样,到如今更加如此!

    苏慕离负隅顽抗,其绝心刀也算高妙,刀之形从蓝光中透现而出,仿佛光是离了刀身的刀,幽美的同时追魂索命,却,无论如何都要被阡的饮恨刀一一斩获!

    滚滚浓烟近在咫尺,远不如战局惊心动魄,近距离观战的吟儿,目睹着苏慕离与林阡之间,被饮恨刀吞没或掏空的一切气象,景物壮观又可怕,就宛若……宛若一道光之窟!

    慑人的早就不是苏慕霖的点火,而根本是林阡的煽风!这一刻,苏慕离妄想再称他自己zhan有最有利的地形,他甚至妄想再捱过下一刀的考验!

    火越烧越猛,天越映越黑,饮恨刀越战越强劲,风越起越盛,风之向,竟似有变之趋势!

    苏慕离心一紧,立即朝苏慕霖大喊:“慕霖,你先走!”

    “哥!”苏慕霖闻言大惊,“不……我……我……”

    “二少爷,不如先救火要紧……”黑衫老者见势不妙,立即说,话音刚落,火已然烧及苏慕离衣衫,而林阡凤箫吟均是无碍。

    “对,对,救火要紧……”苏慕霖连连点头,吩咐手下:“快,快救火!”

    来不及救,满山遍野的火焰,整体战线偏移,全往苏军这边横冲,一时任谁都自身难保,所有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安:不知到底是因为饮恨刀太厉害改变了风向,还是因为林阡他得天所助风向忽然就变了!?

    来不及救,林阡到场不到一刻的时间,苏军全然把戒备集中于他一个人的身上,待到苏慕离置身险境群龙无首,就更不可能想得到,林阡布局还在这里,还在随后的申时一刻——

    申时一刻,本该大战一场的盟军不负所望地降临在忙于救火的苏军面前。三军大呼,川东山动。数不清的战衣铁甲,正源源不断地往山上冲杀过来,杀得苏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随即就溃不成军!

    玩火*的苏家兄弟,纵火只为了给敌人煎熬,却可曾料到,逞了一时之快,却会给山下的盟军燃起烽火指路?!

    半个时辰,两种局势。苏军本就是狼狈不堪,哪可能再和盟军争锋,愈战愈残,一败涂地。

    “将范将军等人和盟主都救出来!”林阡指点战局,盟军当即救援。苏慕离兄弟二人设置的机关再凶险,片刻后都宣告作废。

    ?

    蓦然回首,苏慕离万事皆空……

    鬼迷心窍、顾此失彼,本就阴谋败露;贸然孤注一掷,却偏偏刀不如人,害人害己一度把性命都抵押了出去;再待到盟军突如其来、以逸待劳,苏军根本就时不我与、大势已去;现如今人质获救,连最后的机会都不再有,布局高深,行动诡秘,计划精密,手段阴险,到头来,竟终于酿成惨败!

    伤痕累累的苏慕离好不容易逃出危机,扑灭身上的火勉强站起,一抬头,却见柳五津、海逐浪横刀止于中央——原来奉林阡之命率众攻伐的,正是他二人?!

    真是巧,他们和他一样,都来自短刀谷义军,他二人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林阡还长,却可惜,敌我分明、各为其主,他二人,偏要效忠林阡……柳五津也就算了,苏慕离实在想不清楚,为什么海逐浪也甘愿跟随林阡!

    想着想着,苏慕离不自觉就哼了一声,保持了傲慢冷冷道:“柳前辈,海将军,在这种场合下见面,还真是意想不到。”

    “想不到,你竟卑鄙到这种程度。”海逐浪痛心疾首,原先他在短刀谷中,还和苏慕离有好一阵子都称兄道弟,私交甚笃。

    “慕离,现在可相信了?”柳五津问。

    “相信。”苏慕离面色一凛,承认战败,“‘布局先发制人,行动后发先至,从未举棋不定,向来处变不惊’,于他林阡,真的再贴切不过。这一战,是我输了。”

    “那便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们林家军,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柳五津说毕,苏慕离神情忽然变得凄然:“你们,竟立即要回去夺权?!”

    “若非你们如此不择手段,千方百计要对林兄弟和盟主不利,还不会这么快。现在是你苏慕离跨出了第一步,就算是我海逐浪,也想立即回短刀谷去,把害群之马尽数清除!”海逐浪狠狠说。

    “好,那我便在短刀谷,好好候着你们!”苏慕离面色里的决绝,令吟儿远远见了,忽然有些恻隐,不知为何,竟有些恻隐。

    ?

    直等到他一瘸一拐地离去,吟儿身上的铁丝或引线也除得差不多了,一个多时辰动都没有动过的吟儿,感觉自己如同死了一次,不,不让她蹦跳,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这时从麾下们的关切慰问中寻出来,笑吟吟地跳到阡的面前,当此刻他们大家都化险为夷,阡一边微笑看着他们互相祝贺,一边却明显留意着另一侧苏慕离与柳五津海逐浪的对话。

    “咦?小林阡在想什么?”她看他的表情,竟是种茫然若失,一时觉得他像个孩子。

    “……”他转过脸来,非常不满意这个称谓,蹙眉时,就不像孩子了。

    “我就知道,为什么你跟我说,川东之战结束之后就跟我去寻身世呢,原来是这个意思,川东之战,本就是川北之战啊。你啊你,真是狡猾。”吟儿微笑。

    “是吗?”阡叹了口气,“自己人,真是比敌人更棘手……”

    她一愣,阡原来是为此叹息……

    是啊,如今的抗金联盟,已不是那个异军突起时的联盟了。那时的联盟,同仇敌忾,最多存异求同。如今,鼎盛,却危险至极——阡现在每一个来自短刀谷义军的麾下,虽然都从属林家军并称他为主公,但,毕竟从林楚江过渡到他林阡出现过一个长达三年之久的断层,这个断层就是苏降雪。不是每个人都经受得起诱惑或考验坚定不移的。林家军中,无可避免会有一部分是苏降雪安插在盟军中的内奸,尤其是那些加入比较迟跟随阡征战的时间尚短的,他们,在归顺和反叛之间目前还动摇不定,非敌非友。

    从这一点看,平定内乱,真的如阡所言,比征服外敌更棘手。外敌是互相泾渭分明的,内患却彼此界限模糊。

    危机当然四伏,敌我因此难测,她也觉察得到,自从接手短刀谷这一路义军之后,阡每一战的布局都既准又狠,且都一定是隐秘、谨慎、速战速决的。先前有人曾误解过他独断专行,只交代决策却从不透露原因,她后来却渐渐地懂,为了不受苏降雪的干扰,阡不可能把每一场战事都过早地交待,唯寄望于那些他相信的人、都能完全信任他。这,也便是苏降雪至今无法利用内奸,盗出抗金联盟一丝情报的原因吧……

    可是,这样会使阡更寂寞。

    “苏慕离,他似是刻意要跟你比布局。”吟儿转移话题,试图改变他的心情。

    “可惜最后他还是输在想要战胜我的执念里,甚至连细节都没有注意到。”阡一笑,“山中风向,往往不定。他算计了人事,却没算天时。”

    “哦?原来你早就知道现在会变风向?还害我多等了一刻的时间。”吟儿噘起嘴。

    “苏慕离占了地利,你占了人和,我怎么说也要占个天时。”他笑着说。

    “不行,害我多等的这一刻的时间,你一定要还债。”她也狡黠一笑,今天的一切凶险,都消失在这个笑容里了。

    “好,说吧,怎么还债?”阡笑问。

    “欠我一刻的时间,当然要用一刻来还我。”吟儿说的同时抬起脚给他看,“刚刚为了踢开苏慕离的刀,我鞋被刀气镇破了,你瞧,袜子也破了一只……”

    “这样啊,那好,陪你去集市里买鞋买袜。”阡显然明白得很。

    吟儿点头,阡笑着说:“就用一刻的时间,买‘只’鞋买‘只’袜子送给你。”

    “哎?不是买‘双’鞋买‘双’袜子吗?”吟儿一怔,更正道。

    “你只破了一只袜子一只鞋,要一双做什么?”阡调侃道。

    吟儿怒得脸红脖子粗:“你这人怎么这样……”

    正收拾残局的盟军,见此情景都纷纷大笑起来。川东大捷的喜悦,亦尽皆诠释于当前的轻松气氛里了。[(m)無彈窗閱讀]

第366章 风轻

    川东群山之顶,云脚牢牢地凝滞着,太阳被藏得朦胧。

    这是一个寻常的夏日。

    集镇外的河畔小道,有蜿蜒,多起伏,阡和吟儿坐在马车上满载而归,沿途有花香扑路,鸟语盈道,草色迷眼,树姿惹目,喧嚣却和平,一时别无所求。

    “对了,差点忘了给你。”

    吟儿正看着车外的风景陶醉,忽然手心一凉,被一个黏黏呼呼的物体粘住了,低头一看,是阡递过来的,红不红,白不白,四个棱角,明显是个粽子,叶子没包好,到吟儿手上的时候糯米就已经外露了。

    “这……这是什么?”

    “辣粽,川蜀的辣粽。”阡说,“最近几日战事频繁,错过了端午佳节。不过我闲暇时候,学到了皮毛。”

    “等等……这个……是你做的?”吟儿一颤,好好端详起这只长相诡异的粽子,“虽然是奇怪了点,但是……是你做的,那就勉强算过关啦……”

    “什么勉强过关,你吃吃看,清风、逐浪他们,都赞很好吃。”阡得意的神色。

    “可是……为什么要学做粽子?战事那么紧,还学这些作甚?”吟儿有些感动,赶紧咬了一口。

    “总不至于吟儿给我做了这么多顿的螭霖鱼,我却从不为吟儿做什么。”阡微笑着,吟儿一愣,忽然舍不得吃。

    “昨日战胜回来,本想见你就给你的,不料你却落在了苏慕离的手上,后来跟他对战的时候,支撑着我的信念就是,一定要让吟儿吃到我做的粽子。”

    吟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若是苏慕离他知道,他最后败给了一只粽子……”

    “唉,就因为他节外生枝,把我辛苦筹谋的端午佳节都给毁了。”

    阡本来是为了逗她才开的玩笑,不料吟儿听了却面带惆怅低下头去:“其实,节外生枝的那一个,不是苏慕离,而是我啊……出征之前,你早就知道有第三方敌人,虽然不能过早地告诉别人,但还是透露给了我。临走时所有的话,都已经告诉我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可恨的是,我只把话听了一半……”

    “吟儿。”他摇头。

    “是的,我昨夜又反复地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一切原是可以避免的,那晚散步的时候你在谈战局,我为什么要扯到‘孙思雨看着我的时候有嫉妒的眼神’呢?如果不扯出去,如果认真仔细地听了,会明白你当时强调着幕后推手的厉害,也明白你后来叫我不要见郭昶的真正用意,就不会横生这许多的枝节……”吟儿神色黯然,愧疚不已。

    “可是,你即使听懂了,又怎样呢,你知道了范遇和致诚落在了郭昶手上,会弃之不救吗?我认识的吟儿,做不到。”阡笑着摇头,“再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若不去见郭昶,只怕黑(道)会现在还没有降服,纵然那样一来也算告捷,可哪里及得上现如今这场‘外敌我拒,内患你定’的完胜?”

    “但是,我落在苏慕离手上的时候,害得大家都担心了。”吟儿说。

    “从前你孤身犯险,的确很害人担心,但这次,我却觉得吟儿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无法不完全信任你。”阡叹息,“你能想得到带郑奕去压郭昶,已经令我刮目相看,这个人一去,黑(道)会的军心势必大乱,带任何人去都不会比他的作用大;后来又听范遇说,你斗剑时铤而走险、设计打败郭昶的整个过程,你不仅打败了他,更是救了他,要知道,若你当时不设剑局,你与郭昶就只能两败俱伤。”

    “竟真的没有要怪责我的地方么?”吟儿一怔。

    阡皱起眉,想了片刻,摇头:“真的没有……只是单纯地欣赏你的胆量。”

    “说实话,昨天也就是一个瞬间令我害怕过——苏慕离说,他打败了你还要再用我的尸首来羞辱你。”吟儿说,“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真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怕死,又或许是因为怕你看见了难受。却幸好,因为范遇一句话而平复了心情。”

    “哦?范遇说了什么?”

    “他大喊,‘苏慕离!你若是敢动盟主,盟王必将你碎尸万段!’”吟儿脸红,“我却是因为这句恢复了信心。我觉得,你不会被他打败。虽然说,范遇这句说得是太虚张声势了些,连‘碎尸万段’都出来了……”

    “我不但会将他碎尸万段,还会将他株连九族。”阡没有开玩笑,说的时候,脸上分明荡漾杀气,“若是苏慕离他敢动你,我不会管短刀谷有多盘根错节,不可能放过他兄弟二人。”实力悬殊,昨日他要杀苏慕离,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想不到……我竟有这般的重要?”她一怔,喃喃自语。

    “那是自然,倘若没了你,我找谁成亲去?”阡恢复笑容,认真地说。

    “成……成亲?”吟儿一震,久久才回过神来。

    “被叫了这么多日子的主母,却还没有嫁给我林阡,那太便宜你了。我做到这个主公容易么?”阡笑。

    这算是向她求亲吗?这明明就是胁迫啊。吟儿握着那只粽子,如果,这个是定情信物的话,也太扯了。

    “可是,如果要成亲的话,要请的朋友就多了,那么时间还得往后定,方便他们从五湖四海赶过来。陵儿、天哥是必定要请的,天骄也是必不可缺的,二大爷正好就在不远,独孤、文暄师兄就有些难找了,另外还有风鸣涧、依然、诸葛老头和慧如,还有……”吟儿历数着联盟驻守各地的所有首领还有云雾山比武的一切排名,俨然把他二人的婚宴想成了抗金义士聚会,报了一长串的名字阡不由得连连皱眉。

    可是,吟儿却在说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止住,想不提他,却不可能不提他:“瀚抒他……”

    瀚抒?这个似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仿佛已经消失在他们的世界很久了。

    ?

    曾经,他是他二人的结拜大哥。云雾山结义,如梦。

    曾经,他疯狂地认定吟儿是他这一生所求。漓江畔初识,如梦。

    曾经,他和阡惺惺相惜,更同病相怜,亦是红尘中难得知己。北固山醉酒,如梦。

    梦里,他误以为,阡是在为了他而保护吟儿,爱惜吟儿,照顾吟儿,三年来,不曾察觉,自己的兄弟和爱人相伴江湖并肩作战,生死相随患难真情。

    梦破,也许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是怎样悲愤离去的,带着对阡的误解和怨,带着对吟儿的痴迷和悔,带着对他自己的责备和恨。

    往事历历在目——

    “林阡,如果你执意霸占她,川蜀那边的烂摊子,我当真一概不会收拾,黑(道)会,我洪瀚抒不高兴管了!你爱怎样就怎样!”

    “小吟,跟着他可以满足你的自信,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可以过得幸福开心,我都明白。可是,这一切我都可以给你,无需你这么辛苦,辛苦地要与他一起辗转各地甚至还要没日没夜地冲锋陷阵……小吟,可知你比以前,苍白了太多……”

    “林阡,你要晓得,爱是有先来后到的。我洪瀚抒,才是她凤箫吟的第一个男人,我没有说让给你,你就没权力爱得起!你识相点,就给我老老实实退出去!”

    “你终于明白了吗?越风是因为你才要走,我也是因为你,才做不得林阡的左膀右臂!有你一天,林阡就休想让我与越风相容,更别指望我和越风能帮他北定中原,征服天下!小吟,执意留在他身边做祸水,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只有两个下场,一是看着他为了收服我和越风不得已放弃你,另一个,是他没有放弃你但却永远失去了他曾经的左膀右臂!”

    瀚抒他,会不会还耿耿于怀着阡的“掠夺”?瀚抒他,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而宁可走火入魔?瀚抒他,会回来他们的联盟、和越风一起、继续做林阡的左膀右臂吗?

    马车声,声声入耳,听得见路的颠簸。千山过尽,他们的路,歪歪斜斜,曲曲折折,似远在白云之间。[(m)無彈窗閱讀]

第367章 云散

    第367章 云散

    苏慕离事件过后,黑暧昧道会在郭昶率领下归顺盟军,依旧整合为郑奕与郭昶部属,战乱在反叛与屈服的此消彼长中逐步平息。

    郭昶伤势渐愈,有时不免也叹从前过于偏执,像如今这般相安无事,才是黑暧昧道会会众之福气,许是到鬼门关绕了一圈的缘故,郭昶说话比以前多了三分沧桑感,许多事情,开始站在郑奕的角度上考虑,当然早就和郑奕冰释了前嫌。

    军师陈旭最耿耿于怀的,则莫过于那日以绣花针暗讽盟主之事了,若是逆转回到当天,陈旭万万都不会犯那种错误小看了盟主,所幸见到盟主与她道歉时,她依旧面带微笑对自己说她并不介怀,那甜美笑容亲切得宛若邻家妹妹,实在教陈旭叹息不已,其相貌于战场明显不配,却竟然是林阡最强的一将。

    六弟颜猛,际遇堪称最离奇,竟然在盟军之中寻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叔叔,叔侄俩抱头痛哭的时候,郭昶在旁边连连说,归顺真的是归对了,我们本就是一路人,一家人。

    而最早被俘的孙思雨,总是会站在某一处山崖失神地回味着什么,一反常态口中喃喃念着似词非词。待问到她的时候,个性张扬的孙大小姐回过神来,笑答说:“我竟是这样满足于被擒。”

    数日来,抗金联盟对黑暧昧道会的安抚和照顾,亦令首领以下的所有人消除误解、放下仇恨、甘心臣服,果如盟主与范遇所言,大有与抗金联盟融合之势。都赞盟王料事如神,锐不可当,也说盟主魄力非凡,伶牙俐齿。

    “川东之战,你怕是又多了个料事如神的美名。”吟儿与阡在军中散步,对这样或那样的说法早就习以为常。

    “其实也不尽然。风向转变是船王测出的,与我料事无关。苏慕离的存在和暴露更加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金北他们这次表现太差劲而清风和逐浪都表现得出色,这才按图索骥找到了苏家而已。”阡说。

    可是,这一切,也完全是因为他知人善用啊,不仅对麾下,也对敌人。吟儿心想。

    忽然忆起祝孟尝的嘱托,吟儿赶紧趁机问他:“对战事了如指掌我到不奇怪,奇的是你怎么会连别人的糗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什么糗事?”

    “祝孟尝祝将军,多年以前在散关有一次喝酒误事的经历,害柳五津身陷监牢贻误了最佳时机,最后还是个小头目代祝将军去救的。这件糗事,是祝将军人生一大污点,一直掩盖着。”

    “哦……那件事啊……”阡面露笑容,果然早就知道。

    “祝将军说,除他之外,只有柳五津、韩萱姑娘、他的朋友,还有那个小头目知道。这四个人,如何有机会与你交流祝将军的糗事?”

    “不神奇点,怎称得上是‘天神转世’,洞悉天机?”阡哈哈大笑起来。

    “到底是何种原因,令你得知了祝将军的陈年旧事,而且好像你还对此很是不满?”吟儿狐疑,连连追问。

    “哈哈,当然啦,我就是那个小头目啊。”阡压低声音,对她耳语说。

    吟儿一愣,醍醐灌顶:“啊……竟是这样?”

    “当然要对此很不满,害得我没睡得成觉,要代替他祝孟尝深夜去救人,回来的时候还和我四当家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从此以后我就牢牢记得了祝将军的这桩糗事。”阡说。

    “那个时候,胜南还是个小头目啊。”吟儿打量着他很久很久,笑着摇头:“想不出来,你做小头目是个什么模样。”祝将军恐怕死活也不会想到,当年的一面之缘,那无关紧要的小头目现在成了南宋江湖的中流砥柱。

    “所以啊,‘短刀谷三巨头’之中,其实最早见过我的就是祝将军。他却偏偏要抱怨,他见我见得最晚。”

    “主公,在战地不远又发现了不少苏慕离遗落的东西,包括有武器装备,还有zha药火器。”正说着,向清风迎面而来,追踪与清理残局之能力,属短刀谷第一。

    “苏慕离对他弟弟,真是照顾有加,到哪里都会给他提供一切他想要的。”阡听到这“zha药火器”,也能推测得到手足情深。

    “不过后山有一处洞穴,很可能内藏玄机,单凭咱们的武功,进去可能会有危险。因为里面有不少机关,手法上看,都是苏慕离的。”向清风面露难色。

    “苏慕离他……这么缜密?到底在这洞穴里藏了什么?”吟儿当然猜不透。

    “主公,黑暧昧道会先前与苏慕离合作过,会不会他们知道?”向清风问。

    “即便知道,怕也是一知半解的。”阡摇头,“苏慕离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从一而终都在利用、在驱使。”

    “是啊,苏慕离不把他们当人看,现如今看来,孙思雨那个美人计,也全是苏慕离一手策划。陈旭是站在保护孙思雨性命的立场上的,而郭昶,恐怕还满心以为你会中计,满心以为孙思雨可以过上好日子,根本不知道个中凶险……”吟儿设身处地地想,“陈旭和郭昶,都没有想过这么做会出卖孙寄啸吧。”

    “但愿这美人计,还不至于左右孙寄啸立场。”阡说,“否则他必定与郭昶反目,我们想收服了郭昶还想兼得孙寄啸,就有些难度了。”

    “不怕,有盟王在,到最后,一定可以郭昶孙寄啸兼得。”吟儿自信满满。

    “主公,主母……”向清风就这么被他俩话题一扯、晾一边了,“那么,洞穴里藏了什么,还要去管么?黑暧昧道会的人,需要去问么?”

    “待我亲自去问郭昶陈旭,哪怕他们一知半解,也总比咱们一无所知的好。”阡赶紧转过身来看着他,回应说,“向将军,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立即派人去把守住那洞穴!”向清风干劲十足。

    阡和吟儿一路过去,沿途都是些谈笑风生的兵士们由山而下,个个都说一饱眼福,问了才知,山上有黑暧昧道会与盟军双方首领的比武。精彩绝伦的武斗一旦附上切磋的限制,似乎就会少了一较胜负的快感,然而,毕竟盟军与黑暧昧道会之间,再也不需要杀气。

    老远就听见山头剑进刀退之声,眼神却着实挤不进人群去,阡和吟儿于是微笑在一旁等候,一局比完,人群有些疏散,视线亦变得宽广和空旷,等见到刀剑主人时不禁咋舌,比武双方原来是祝孟尝和孙思雨两个冤家?!不用说,也知道祝将军很惨很惨。

    “哎哟,都说了不打了……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孙姑娘你啊……”祝将军一身好武功,遇之则无用。

    “若教我知道你未尽全力,饶不了你!”孙思雨抬起剑来,祝将军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鞋:“知道了,知道了……”

    “丢人啊!”海逐浪连连叹,范遇坐在他身边大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孙思雨,时不时地付之一笑。

    “断絮剑莫非,久仰你大名了!与我郭某人切磋切磋剑术如何?!”郭昶拔剑挑战,黑暧昧道会男女皆豪放。

    “好!”莫非断絮剑出鞘。郭昶一投入到战斗中去便一扫粗人脾气,每一剑都小心谨慎、严密精确,由于切磋所限,力道适可而止,恰如其分,与那日走火入魔不同,却一样令人赞许——“既散如尘埃般轻,又聚如雷声般重”,做郭昶对手的人,理应都可以觉察到。

    勇往直前的信念,融于激中稳进的剑术,正是莫非断絮剑特色,淡定如斯,虽首次应战郭昶,却能一直把握走势。“莫非比起从前,沉稳了不少。”阡看得出莫非略占上风。

    “呵呵,也长黑了不少。”吟儿随他一起坐到附近一块正巧无人的大石上。

    “林兄弟,盟主,你们也来观战?!”海逐浪正振奋地欣赏着,蓦地发现了阡和吟儿,更添激动,一个箭步就跨过来,没地方坐先站着。

    一片“盟王”“主公”声中,走神的郭昶显然不及专心的莫非,被断絮剑逼退数步,输得是心服口服:“原以为盟王来了莫将军会分心,料不到分了心的反而是我郭昶。这局莫将军赢了!”

    “论淡定,莫将军是我盟军第一人。”阡对郭昶说。

    “难怪了……”郭昶沉吟,虽然已是手下败将,但郭昶见到阡时,毫无别的俘虏那般畏首畏尾表现。

    “郭昶,论傲骨,你也该是我盟军第一人啊。”阡续道,“很少有盗匪可以像黑暧昧道会这般气节,宁可走投无路也不降金人,即便黔西魔门也不如。这样的军队,假以时日,必将是我盟军中又一支劲锐。”

    郭昶闻言一愣,正色点头:“救命之恩,不杀之恩,再加上知遇之恩,若这样郭昶还不肯效力联盟,那真是格老子的要遭天谴了。”

    众人笑,比武仍然继续,趁颜猛与海逐浪拼刀法之际,阡询问起郭昶和陈旭后山洞穴机关之事。

    “苏慕离未有提及。”郭昶面露难色,陈旭思索了片刻,道:“虽不曾提,但苏慕离的手下们,倒是流露过一些,说洞穴里好像有个宝物,拥有了那个宝物,整个金国的高手,南北前十,全部都可以打压收伏。”

    “什么宝物这样厉害?”吟儿奇道。

    “难怪金北那群兵将神色匆匆,面容惶恐,恐怕也就跟这宝物失窃有关。”阡正色说,“我正觉得蹊跷,楚风流楚将军的麾下,怎么说也不会像今次见到的这般凌乱不堪,甚至连主将都不敢应战。”

    “看来这个宝物真的很重要。”吟儿摩拳擦掌,“夺来。”

    “会是怎样的宝物,会令得整个金国的高手都屈服……”阡这次却实在难以猜透。

第368章 毒蛇

    傍晚,炊烟升起时,若路过川东最大武学家族孙家的庄园,便必会看见少主人孙寄啸挥剑起舞之身影,作为黑(道)会武功最强劲的高手,孙寄啸从出身来讲便和郭昶、陈旭、颜猛一帮草莽有本质区别,更何况其剑法精绝颇得青城派、岷山派剑客欣赏,虽年纪不过十七岁,却早已声名远扬。

    既是做着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少主人,孙寄啸理所当然养成了恃才傲物的脾性,曾数次亲自出马,与抗金联盟派前来劝降的说客唇枪舌剑,结果以最恶劣的态度将说客们接二连三地说败,纵然是那号称“断人口舌的口舌”的盟主凤箫吟,也终究没能说服得了他。

    “少爷,打听到了。几位当家当真都投降了抗金联盟,大小姐就在郭当家身边,一切安好。”家丁上前禀报。

    孙寄啸顾不得擦拭额上汗珠,喜出望外:“一切安好?那便好!”

    “少爷,既然二当家也降了林阡,咱们是不是也不用与抗金联盟为敌了?”

    “是啊。川东之战,总算告一段落了。我也实在是不想再和那个凤箫吟口舌之争,烦都烦死了。”孙寄啸苦笑一声,随刻继续舞剑。

    家丁不再打扰,孙寄啸兴起乱舞,剑若行云流水。

    蒲公英在剑旁一簇一簇飞出来,铺满了林间小道,漫天花雨,自是令人遐想,川东第一剑,表象竟是如此之美。

    “花罢成絮因风扬……”意料之外的声音,有一白衣男人轻踏落絮而来,话音刚落,即以笛声来和这纷飞景象,孙寄啸面色一变,一时不知花飞是因自己剑法,还是更受此人所控。

    “阁下是……”孙寄啸不识这陡然出现的白衣男人,舞剑之时,并不曾察觉他存在。

    “真的想通了吗?郭昶降了林阡,你也要跟着一起降?”白衣男人浅笑时抚笛,手指修长,俊朗而阴邪。

    “你是?”孙寄啸怔在原地,一时不能大意放下剑来。

    “孙家少主人,竟是这般没有主见么?”白衣男人依旧不答。

    “二哥的决定我当然跟随,何谓没有主见!?”孙寄啸愠怒。

    “你曾被你这位二哥出卖,竟浑然不觉么?”他悠悠说。

    “出卖?你说得真是离谱!”孙寄啸一怔,冷笑。

    “孙寄啸,难道不觉得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你常常见不到你二哥五弟么?”

    “那是因为战事劳碌,加之林阡逼迫太紧。我们几兄弟,注定要各自分散!”

    “是么?那为何他众人每天都至少会面一次,独独缺了你?”白衣男人洞悉的口吻,“每天晚上,我都在一旁听着他们商议对策,却独独不见你,我一直在思索着个中原因,难道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孙寄啸喝道,半信半疑。

    “不言自明,他们早就在与你疏远,将你孤立!更可悲的是,竟然还瞒着你,送走了你姐姐孙思雨……”

    一听孙思雨,孙寄啸面色忽然变凝滞:“你……你说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蒙在鼓里。”白衣男人叹了口气,“你姐姐被林阡俘虏,是他们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以美色去诱惑林阡。孙寄啸,你姐姐容貌如何,不必我说,你应该知道。你的二哥五弟,一听说她长得像林阡过去最爱的女人,便立即迫她作出牺牲。”

    “他,他们!!”孙寄啸忽然噙泪,握紧拳。

    “他二人为了自保,出卖的又何止是你姐姐?你姐姐被握到林阡手里,谁会成为林阡立即着手的目标?是你孙寄啸!郭昶和陈旭二人企图拯救黑(道)会,却竟是以牺牲你孙家势力为代价……”

    “他们……竟敢算计到我姐姐头上!?”孙寄啸怒不可遏。

    “你认清了他们丑恶面目,还如何与他们继续称兄道弟,一起投奔林阡为主?”白衣男人话音一转,“而林阡,将你姐姐禁锢在他身边,你就甘心一直被他牵制,而不想倾尽全力,尝试去把你姐姐救回来么!”

    “你是金人!是不是?!”孙寄啸忽然凝神看着他,保持清醒,“苏慕离已经败了,你与林阡为敌,断然不是宋人。”

    白衣男人嘴角流露一笑:“看来你黑(道)会,还真跟我大金有血海深仇,到了生死存亡,还不肯接受我们帮忙。对金南模棱两可,与我金北也一样犹豫不决,你可知就是因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你们才被那林阡打得翻不了身!?”

    “你说得不错,我不会和金人合作!”孙寄啸抬起头来,凛然,“念在你今天对我阐述了真相,我不会杀你,你走吧!”

    白衣男人闻言忽而一笑:“杀我?可别把这世间之事,都想得那么轻易。”满足地转过身去,越走越远,“是救你姐姐回来,还是臣服林阡看着你姐姐受辱却不敢言,孙寄啸,你究竟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毫无疑问,他必定救他的姐姐啊!

    而那金人,到底为何挑拨他们的关系?孙寄啸心知肚明,满头冷汗:这个金人,是希望着川东一直一直乱下去吧!

    ??

    走出孙府范围,除了鸟语便一片安谧,望着这四周拥挤的树荫,白衣男人的面容里忽然多出一份前所未有的惆怅,别的人,如孙寄啸,如郭昶,就算如林阡,都未必会相信,如他轩辕九烨这样一个常常胜券在握的杀手,也会有牵肠挂肚、忧心忡忡的时候吧……

    金北第二,轩辕九烨,是南北前十中赫赫有名的“毒蛇”,是注定要陪伴抗金联盟时间最久的敌人,也是林阡从蛰伏至如今一直从未离去的对手。没有胜负,所以惺惺相惜,金宋不容,所以注定为敌!

    阅遍金宋,无一人不惧他,不提防他!谁人都说,轩辕一句话可以葬送一支劲旅,轩辕一挥剑便销毁无数生命。生而为杀人,宿命里就不该有半刻离开他的剑,不该有半个行为与阴谋无关。这样的一个人,笑容却漂亮干净,剑法还返璞归真……

    昙花一现的是对手,永无止境的是杀戮,习以为常的是筹谋,稍纵即逝的、是牵挂——

    真的没有挂念吗?那为何半个月前,他策划好的川东大乱他却放弃了参加,任凭苏慕离苏慕霖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接手了黑(道)会?

    一切,都只因为那一个女人而已啊……

    “大人,罗洌不敢瞒着大人。其实王妃自黔西之战后就不曾归来,连日来销声匿迹仿佛人间蒸发!王妃不在,罗洌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才将她失踪之事掩盖!”

    是的,黔西之战终结之后,南北前十忙于与林阡凤箫吟争夺轮回剑,竟都忽略了王妃她身在何地!若不是她的部将罗洌再难隐瞒下去,轩辕也不相信好好的一个王妃竟会失踪不见!

    “大人,罗洌目前还不敢告诉二王爷,怕他一时心急,胡乱行事……”“你做得很对,罗将军。”他一边帮罗洌继续掩盖事态,一边开始在川东一带找寻王妃楚风liu的身影,期间金北军队不敢张扬,所以才畏畏缩缩遮遮掩掩,甚至为了掩藏行迹而去装哑巴!

    线索、一度是那样的渺茫……

    “王妃她,恐怕是落在了越野山寨的手里,他们长年与王爷为敌,想利用王妃来胁迫王爷,并不奇怪……而且初至黔西之时,越野山寨就曾行刺过,不止一次!”

    “可是,王妃是我金北排名第四,何以会落到他们手上!?”

    “应是他们趁王妃伤势未愈,王妃又是形单影只,难免寡不敌众……”

    “越野山寨?这就对了。越野是苏降雪的部下,而苏降雪的儿子,日前我曾见过!”

    ——金北部将,曾众说纷纭。

    轩辕九烨听罢,忽然灵光一现:楚风liu,必然就在苏慕离手上!

    所以,在苏慕离嫁祸金北的时候,金北的确也在追寻着苏慕离,可以说,苏慕离是他轩辕九烨帮林阡一起找出来的!

    然而,直到苏慕离战败,今时今日,王妃她依旧没有踪影——“寻遍了,甚至去打击过惨败而归的苏慕离,都不曾找到王妃!”“王妃只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那么,川东,就一直一直乱下去吧,直到找到她为止!

    “风liu……”轩辕抚杉独念,惟忆当年,“千不该万不该,那天丢失了你……”

    那天,若非为了林阡和凤箫吟,楚风liu不会被南北前十孤立,不会受伤离去,也不会失踪了这么久杳无音讯。如今想起,那天他轩辕九烨,何尝不是跟王爷一样,根本不是为了楚风liu私通外敌才愤怒,而是因为,楚风liu她说她纯粹是为了林阡才愤怒啊![(m)無彈窗閱讀]

第369章 王妃

    闻知苏慕离在后山洞穴中藏有一份能给整个金国带来特大劫难的奇宝,众人皆是既震惊又好奇,口头说不信却跃跃欲试的海逐浪、口口声声说奇宝一定跟女人有莫大关系的祝孟尝、熟知当地地形地貌愿为联盟效力的郭昶,都自告奋勇要随阡一同入洞探寻,当然啦,也少不了最初就说要把这宝贝夺来的吟儿。

    不亲临其境,焉知这隐秘溶洞,包藏了多少未知阴谋和潜在危机。

    潮湿昏暗的角落,火光显得异常疏淡。各怀绝艺的五人,经验丰富、胆量超群,虽然一路也机关重重陷阱连连,却总算穿越了一道道水火障碍风雷考验而深入其间。洞顶的积水一滴又一滴似断又连,于脚下最低洼处形成河潭,再往下走,已然无路。

    “奇怪了,那宝物在哪里?”祝孟尝环顾四周,不免惊奇。

    “想不到费了半天力气,一无所获。”海逐浪失望之极,低头正好看见盟主她一脸痛苦表情,奇道:“盟主……你怎么啦?”

    四人均将视线投过去,半晌,盟主忽然再也受不了了,阿切一声打了个喷嚏。

    正想听她发表言论的祝孟尝海逐浪,一脸是汗。郭昶当场僵在原地,这还是那个魄力非凡的盟主吗?原来离开了战场、私底下是这般性情的?到还是个逗乐好笑的小丫头。

    外面是炎炎夏日,但这溶洞里明显阴寒,吟儿嫌冷也不足为奇。阡面露笑容,将披风脱去了给她:“那便先回去吧。没有那宝物也无所谓。”

    “若是有了,岂不更加锦上添花?你与金人,也不用像从前那么辛苦……”吟儿一脸憧憬地说。

    阡一笑:“又有几件事,是真能一蹴而就的?我还真是不信,有什么宝物能直接倾覆那么多绝顶高手。”

    正说着,郭昶忽然察觉到身侧不远处光线有异,急忙上前去看:“似有蹊跷,应是被苏慕离那龟儿子改造过。”

    阡当即轻挑长刀移斜这块巨石,巨响声落,发寒的气体凭风而袭,果真别有洞天。

    五人顺势而行,越往地下,越是阴寒。幽深莫测,惊险万状,风割面而来,竟是比冬季更冷。洞中有蝙蝠囤积,更增神秘。

    黑暗的尽头,风水石三者交响,不料借着微弱的光,竟看到地下河畔停着一尊石棺!从痕迹上看,这里在不久之前的确有不少人看守,仓惶逃离时,这里竟不曾有人记得带走它,又或许,是因为来不及……

    “灵柩?”吟儿正待撤剑去揭,阡轻按住她的手:“我来。”不管是可能存在的机关的凶险,还是一些对逝者不敬的报应,哪怕是他杞人忧天,有他在她身边的时候,都不能给她任何危难。这些,吟儿不会懂,也无需懂。

    祝孟尝郭昶都是粗人,自然将这细节忽略,海逐浪粗中有细,察觉得出个中关系,不觉动容,叹了口气。

    ?

    “啊!”随着棺材一点点地揭开,祝孟尝郭昶一先一后惊呼,一样的语调差点把火把丢进去。

    “你们两个真是绝配,都一惊一乍的……啊!”海逐浪嘲讽着走上前去,蓦地一震僵立原地:“女……女鬼?不,仙?!”

    “我就说跟女人有关啊!”祝孟尝说。郭昶点头,总算遇见了信仰一样的,连连跟祝孟尝握手:“必然!能祸国殃民的,显然非美貌的女子莫属!”

    棺柩中,竟藏匿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此刻娇躯软卧,并无生命迹象,容貌被长发掩盖尚未看得清晰,身形却匀称标致极度曼妙,轻衣广袖,纤腰楚楚,何其朦胧而又显清冷。洞中光线被石水一映陆离斑驳,投射入棺柩之中更衬得这女子如仙,又因她沉静安睡,更好似坠入月下湖水的一块完璧,不知是更贴近那孤月的圣洁,抑或是更吸取了清流的高雅?

    然而阡一碰触,便知这女子身体已经僵硬,在这与世隔绝的环境下五六天,不吃不喝,没有空气,衣着单薄又寒冷,显然难以存活。吟儿看她应该才二十岁左右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不知怎的,险险掉下泪来。

    “好像还有一口气。”阡探了她的鼻息,刚刚说完,吟儿便赶紧脱下他给她取暖的披风给这女子盖上:“那便……将她带出去救她!”

    阡点头,正待要将这女子抱起,却忽然怔在原地,面露震惊之色:“楚……楚……楚将军?!”那不正是金北第四、王妃楚风liu!?

    楚风liu,是啊,的确就是金北第四那位风华绝代的王妃、集美貌与功绩于一身的楚将军!此刻她虽然不省人事,眉间竟还透着一种不容他人亵du的美,向来俊秀而不失妩媚的她,此时此刻没有了以往的潇洒自负,只剩下力气耗竭后的柔弱与苍白,竟教这一众与她毫无关系的人们,看见了都心疼、动容。

    她因为在阡怀中而开始有知觉,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刹那,她眼角滑过一丝清泪,欲抬起手来抚他的脸,却终究无法企及,此刻她的呼吸唯有紧靠着她的阡才能听得见:“是你么,是你么……”不曾说完,已再陷入昏迷。

    原来是楚风liu!那个可以打压收服南北前十、甚至的确可以影响金廷的宝物,原来是她?!

    阡瞬间豁然开朗,难怪金北最近这么乱……

    “苏慕离他……竟敢打这位王妃的主意?”海逐浪惊道。

    “他不也打过盟主的主意么?”郭昶奇道。

    “这不一样啊。”海逐浪连连叹息,“楚风liu的武功那么强,他们怎么敢去打她主意……”

    “什么意思?好像我武功不强似的!”吟儿怒道。

    “没……没这个意思……”海逐浪赶紧解释,“就是觉得,气场不一样……她明明就是那种……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身边没有一个男人比得过她——她是那样的女强人,而盟主不算……”越解释越解释不清。

    “原来海将军这般轻视我。”吟儿郁闷道,转过头,看阡似乎又陷入沉思,而楚风liu就隔着一层衣服那么贴在他怀里,吟儿不免有些杂念:“喂!”

    “什么?”阡抬起头来,回过神来。

    “男女……授受不亲啊。”吟儿低头,脸红着轻声说。

    “嗯,那咱们都是男人,这里只有吟儿你能把她带出去了。麻烦你了。”阡洞悉了这丫头的不自信,微笑着放下楚风liu。

    吟儿顿时语塞,海逐浪哈哈笑起来,怎么看盟主都比这王妃小了一号,若是要她把楚风liu背负出去,虽然倒也可能,不过着实诡异,这边四个大男人,面子也不好搁。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带她出去吧。”阡拍拍海逐浪的肩,“海将军,麻烦你了。”

    “咦……怎么不给我来?”祝孟尝又一次请缨无果,失落不已。

    “去去去!你上次非礼孙思雨还不够?”

    “我这次不敢啦……她好歹是个王妃啊……”祝海二人一追一逃,带着楚风liu还健步如飞。

    “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吃醋一样。”吟儿叹了口气,“一会儿孙思雨,一会儿楚风liu,要么倾国倾城,要么祸国殃民,都对你有过或正在有企图。虽然我知道,这是必然会的,可是,就是有那么点……那么点,像喝了满满一缸醋的感觉。”

    “我怎么记得郭当家告诉过我,有人当着他的面中气十足地说,‘林阡身边温柔的女人多的是,他偏就是喜欢粗鲁的又如何?’郭当家,你记得是谁说的?”阡笑问郭昶。

    吟儿一愣,蓦地想起了那丢人一幕,赶紧连捂带吓唬地把正欲说话的郭昶处理了:“有这回事吗?哈哈。”

    “盟王,这么说来,即便思雨对你有意,你也不会要了她,是吗?”郭昶看在眼里,阡与吟儿之间,怕一时难容第三人。

    阡与吟儿都面露惊疑之色:“怎么?”

    郭昶神色凝重:“是这样的。思雨近来一反常态,似是真的动了心。倘若盟王要了她倒好,若不要她,寄啸那边就不好说了……”

    阡和吟儿皆是一怔,正担心孙寄啸会因为郭昶而不降,原来郭昶也在担心孙寄啸会因为他二人而不降?

    “郭当家,征服人心,并不只靠一个人,或一段感情。”阡正色说,“孙寄啸即便在川东再掀战乱,从起兵到归顺,至多不会超过半个月时日!”[(m)無彈窗閱讀]

第370章 定局

    第370章 定局

    雨季。人间沦落成无底的陷阱,雨的深渊。

    孙思雨轻抚着手中长剑出神。

    缠缥缈丝,结缱绻缕。紫蝶剑,思君君可知?

    一缕芳心,一丝温柔,从诞生那天起便牢牢系在了盟王林阡一人身上,从仰慕敬畏到初生好感,不过转瞬,似云淡风轻,若浮光掠影。不知何时起,她便开始盼望阡能多留意她一眼,注意自己能否吸引到他的回顾,期待得到与他讲话的时机……真是奇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大小姐竟会失去热情豪爽,而流露善感纤细?竟和盟军私底下的某种说法一样,“愣是哪个女子,到了林阡身边就转性”,贴切极了……

    而,如果没有那位盟主在,如果林阡先认识了三年的女人是她孙思雨,她应该就不会这么停滞不前了吧?好几次想要直接地冲上前去表白心迹,却看见林阡身边次次都有凤箫吟一起,哪怕一句调侃,一声玩笑,都完全流露出他们亲密无间到哪种境地,也真是应了那流传多年“江山刀剑缘”的传说,林阡与凤箫吟,本就是享誉多年的未婚夫妻,却被命运戏弄,转了很多弯、经历了许多的阴差阳错,亦对彼此欠下了太多的糊涂账,直到最后才发现对方正是那个对的人。

    三年的朝夕相对,显然使他二人成为彼此心间的独一无二——所以,林阡最喜欢的应该就是离战后与盟主逗乐拌嘴的每个细节了,而凤箫吟呢,亦应该习惯了他难得不握刀锋时、放肆轻取她的笑靥吧……

    既是如此,则思雨和盟王,就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有了……

    失落的同时,也洒脱地笑了笑,世间万事有定数也有变数,谁知道他二人就一定海枯石烂呢,谁知道思雨没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呢。多少对最后不能一起的男女,曾经可都是山盟海誓过的,而多少段曾经相隔遥远的距离,最后还不是会开始互相吸引?

    相见恨晚?身份有别?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孙思雨就是有这个自信。

    不知何时,雨渐渐停了。阳光柔和,孙思雨的脸上一阵绯红,原来,夏天可以如此舒适地贴在身上。

    浅笑着转过身来,猛然间眼前一黑,当时她虽然一阵晕眩却清楚地明白这个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明显存在很久,一瞬间记忆中冲灌进太多猜测,断裂成一道又一道刺眼的光线穿插在脑海里,措手不及,不知该拔剑还是该叫喊,还没看清楚来者容貌,嗖一声便从天而降一只麻袋,不由分说立即将她罩了进去,最沉迷时竟遭遇这样一种最突然画面,孙思雨当然防不胜防,不及想通,已经被不知什么硬物打晕在地……

    半途清醒,感觉自己正被往山下抬,孙思雨又惊又疑,拼命挣扎:“什么人!放我出去!”想要用力也无济于事,不用说也被人给绑了手脚。

    急于逃脱的她才不服气,立即拼命动弹大声叫喊,一切可以干扰的方法尽数用上,那帮人却半步不停,反倒为了不引人注目而加紧步伐。孙思雨无计可施,最终怒不可遏,大喝:“再不放我出去,我立即咬舌自尽!”

    所有脚步不约而同骤然止住,孙思雨心念一动,心知这群劫持她的意不在她性命:“愣着干什么,放我出去!否则……”话音未落,忽然眼前一亮,麻袋一移,才看清楚眼前人究竟是谁——

    “寄啸?!”

    “小声点姐姐。”孙寄啸皱起眉头,“莫被盟军听见了,我是在救姐姐。”

    “孙寄啸!有你这样把你姐姐打晕了捆着抬下来的吗!不是亲生的,也用不着这样!”孙思雨解除了束缚,怒气全部转变为疑惑。

    “我知道姐姐是不可能愿意自己跟我走的。姐姐为了救我,很可能甘心留在林阡身边,甘心受辱。”孙寄啸轻声道。

    “什……什么?”孙思雨听得咋舌,“受辱?”

    “所以我即刻来带姐姐走,林阡若是不追究也罢,若是追究,大不了我孙家结合岷山派青城派,给他搅一个天翻地覆。”孙寄啸看孙思雨面露难色,转了语气,“如果姐姐担忧,那便暂时避开林阡锋芒,我孙家一同归隐山林去,去到林阡无法发现的地方。”

    “寄啸,你糊涂!”孙思雨摇头,“到了此时此刻,竟还不去投奔林阡为主?有什么必要你要与他为敌?他不就是爹说的那种,我孙家势力,最该效忠的明主吗?”

    “我承认他没有错。错的是郭昶和陈旭,竟为了自保而出卖你!”孙寄啸面色淡漠,“试问我又怎可能与他们共事一主!?”

    “他们没有出卖我。出卖我的不是他们。”思雨摇头。

    “他们休想把一切都推卸给苏慕离。从几个月前起,他们每次聚会,就刻意在避开我孙家。恐怕在那时,就已经居心叵测!”

    “错了!你完全错了!他们每次聚会你都未去,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你为他们稳坐广安而事情都由他们商议,商议好的决策,也全都告知与我!”孙思雨连连否认。

    “不管他们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主动还是被迫,既然都已经这么做了,那就是出卖了你我!”

    “无意识的出卖,可出发点却是好的。”孙思雨轻声劝道,“寄啸,不仅出发点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让我见到如盟王那样的男子,虽一个刹那,却三生有幸。”

    “什么?!”孙寄啸一震,“你说什么?!”

    “你姐姐我,应当是爱上盟王了!”孙思雨说得潇洒,孙寄啸哭笑不得:“你……你开什么玩笑?不是你用美人计去诱引他吗?”

    “是啊,可惜他没被我诱引。”

    “这么说,反倒成了你被他诱引?!”孙寄啸满头冷汗。

    “是又怎样?我在盟军里听过不少说法,当年大理第一美女那一家,也是想用美人计去诱引他,结果呢,自第一面起,蓝玉泽的心就一直绑在他身上。”孙思雨一笑,也没什么好隐藏,“美人计到了林阡那里,似乎都会反击。说来也真巧,我就是这样中了招。”

    “岂止这么巧,你可知他们说你眉目间就是有三分和蓝玉泽的相似。”孙寄啸面带担忧。

    “当真?”孙思雨一怔。

    孙寄啸点点头,叹了口气:“姐姐既然一心系在他身上,是断不会随我离去了。”

    “怎么?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投奔他?”孙思雨色变。

    “我自有主张。”孙寄啸轻声道,“姐姐万事小心。”

    直目送她上山远去了,孙寄啸微微叹息:“看来我是有必要见见林阡,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少主人要与林阡谈什么?”

    “谈我姐姐的婚事。”孙寄啸说得严肃。

    “可是少主人,川东最近都在传,那位盟王,已经大婚在即。”

    “与盟主凤箫吟么?”孙寄啸闻言一愣。

    “不错,少主人。据说天骄徐辕、‘九分天下’、云雾山排名和各地首领,只要能来的都在赶来的路上了,都是盟王和盟主的旧知。泉州的厉风行夫妇、建康的李君前帮主,日前也都在川蜀境内。”

    “这场大婚,倒真是方便了不少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侠客高手,天南地北亦能得以一聚。”孙寄啸点头,“不过,他和凤箫吟大婚,不妨碍我姐姐也嫁给他,不是么?”

    五月中旬,盟军驻守各地首领开始陆续出现川东,先后与林阡凤箫吟会面。最早是正巧赴川蜀襄助的李君前、厉风行两位帮主亲自来贺,其后是局面刚刚稳定不久的夔州风鸣涧派人道喜,日前更有黔西沈家寨与川北短刀谷兵将至此助阵。

    川东局势到此时此刻,已经更加不含糊。

    闲暇时候,藏钩杀人依旧风靡盟军。范遇和莫非堪称从来不败,老实人杨致诚则没有一局是赢,玩得最兴起的是郭昶祝孟尝,常常互相诬陷胡乱搅局,海逐浪正在逐步学习加速修炼中,而到这种关头却还恪尽职守的是向清风,巡查时偶尔路过也不加入。

    “你这群麾下,个个都很可爱啊。”厉风行坐在阡的身侧说,他从小就是“打遍东南无敌手”,如今更加稳控着整个福建路的局势,是阡初涉江湖时最早的战友。

    “川东的战事,还多亏了他们。”阡点头。

    “连郭昶都投降了你,整个川东,其实只剩一个孙寄啸了。”风行如是说。

    “是啊,并且孙寄啸此人,多侠气,少杀气,不足为惧,有黑暧昧道会这许多人的情义在,最迟十日,他必定归顺。”阡微笑着点头,看着这群渐渐才有的麾下,和这三年才巩固好的联盟,颇有些如释重负。

    咦,视线里怎么没有吟儿?转过头,她早不像平日里那般到处窜了,此刻正安静地端坐在金陵的身边,瞅着陵儿怀里厉风行还不满两个月的大胖儿子,时不时要求抱一下,不抱的时候便一直逗着小婴儿玩,似是相当喜爱。

    “哎。”厉风行扯扯阡衣袖,半带玩笑:“你娘子啊,已经迫不及待了。”

    “哪有!是你的战儿生得太可爱了,叫我爱不释手而已!”吟儿听到了,赶紧说。

    “你们俩可要快点啊,都比我们俩晚了两年。快点啊!我家战儿不等人的!”陵儿笑着对吟儿讲。

    “这么快就指腹为婚?可给我和吟儿压力了。”阡笑起来。

    “万一我也生个儿子呢?”吟儿问。

    “那、就只能结拜兄弟了……”饶是陵儿聪明,也只能想到这么个解决方法。

    “结拜兄弟,那又如何?还不是会反目成仇?”

    众人正聊得开心,忽然插入一个不速之客,不用转头看,听声音、辨风格,也知来者正是祁连山那位威风凛凛的霸主——洪瀚抒。果然眼前是红衣一袭,高大刚猛,洪瀚抒负手而立,明显倨傲。眉间的威武之气,比阡更盛。

    “瀚抒……”吟儿一怔。

    “林阡,我说得不对吗?当年你最爱的女人蓝玉泽,不就是被你的结拜兄弟杨宋贤夺了过去?其后难道你不曾与杨宋贤反目成仇?”瀚抒字字挑衅,句句不敬。盟军见是他来,早便停止了休憩,一时还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能面带愠色个个站在一边瞪着他。

    “瀚抒,就事论事,不必翻过去的账,玉泽宋贤,与你无关。”阡面色冰冷,显然不悦。这幕情景,吟儿当然不想看见:“瀚抒,何以从来不肯听进别人的话,从来不肯理解别人?”

    “你向来都说我不理解他,那他呢,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他林阡在我洪瀚抒的故事里,不也充当了一次杨宋贤?!”瀚抒语带怆然。

    “洪山主,不要太过分。”厉风行怒道。陵儿神色黯然地叹,洪山主啊洪山主,总是要把一些本不相干的问题联系在一起。

    “瀚抒,偏激时的思路,旁人不能帮你理顺。终有一天你会想清楚,你、我和吟儿,我们三个人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矛盾抑或根本就没有矛盾!如今你不想归属联盟我不强求,若想回来,随时可以。”阡的回应,只令洪瀚抒冷冷一笑:“林阡,你不必装得这么大度。如今她心在你那边,怎么说也都是我的错。怎么看都好像是我紧紧纠缠。”转头看吟儿、金陵、厉风行等人:“你们也不必这么紧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挑衅,只是想来祝贺你们而已。”

    顿了顿,立即说:“不要误会,不是祝贺你们大婚。我来是祝贺你们,川东之战,干得漂亮。小吟,你对我说,如果我和越风都不做林阡的左膀右臂,你一个人做他的左膀右臂,虽然辛苦,这回你却是做到了。而林阡,你说什么‘杀戮不是唯一的征服’,‘人心才是最大的天下’,我原先不信,这次也见识到了。撇开恩怨不谈,我欣赏你林阡的决策,和你凤箫吟的魄力。”

    吟儿还来不及说“谢谢”,瀚抒却已然说完,话锋一转,甚是犀利:“你们是最好的战友没错,但要是成了亲绝对不会幸福。所以,大婚之日,千万不要请我。”

    “什么态度!谁要请你!”厉风行见他说罢就走,不禁大怒,差点直接追上去,却被阡抬手拦下,陵儿亦上前来按住火大的厉风行:“别惹他,千万别火上浇油了!”

    “和瀚抒之间的误会,一时恐怕还难以说清楚,只能等他心绪平静再说了。”阡回头看了吟儿一眼,她无奈点点头:“真不知瀚抒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371章 变数

    第371章 变数

    待簇拥在身边所有的旧知和新交尽散去,将积聚在心头全部的愉快和怒火都放开,把萦绕在命中一切的往昔和未来皆松绑,身边,余下的就只有一个吟儿。还有一个吟儿,虽在战场,却能让他淡化尔虞我诈,于是在情场,他希望如瀚抒一样强烈的哪怕更多的阻力,他可以不由分说就帮她全然抵挡。

    知道瀚抒的突如其来令她心情很不好,于是阡立即带她去附近的郊野散心,一场雨下完不久,绿叶像被粘连在树间,泥土还是湿漉漉的,整条路充斥着水的新鲜气味和夏花独特芳香。河面有风,涟漪扩散得很大。川东此地,真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人前从来笑脸的吟儿,此刻再也忍受不住,触景伤情抽泣起来。他知她为何而泣为谁而伤,眼前这熟悉了三年的女孩,表面是顽石,内心却怕碰撞。她和他终究不一样,她怕别人说,她担忧别人不看好,她在意别人不祝福。

    吟儿啊吟儿,若想发泄,就在我眼前,尽数都发泄了吧。只为你一个微笑,愿借你万份关怀。

    带着些许爱怜之意,轻拍她肩背,安抚她情绪:“吟儿,瀚抒他终有一天会懂得,亦会回头。毕竟如你所说,他是咱们的结拜大哥,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多年、正义凛然情深义重的洪瀚抒。”

    哭毕,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赌气地说:“不要,才不要他回头,每次见我没有半句好听的话,即便要赞我也要先打击我,哪有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果然她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见她微笑,他出乎意料衣袖一挥,竟往邻近低处燃放了一把火。

    “你,你做什么?!”吟儿虽知阡素来有玩火的恶习,不料今天在这深林中再度见到,大惊失色,“你纵火?这儿容易失火啊!你忘了苏慕离的教训么……”

    “我有把握,刚下过雨,扩散不了的。”阡浅浅一笑,“见你不顺心,传授你一个方法——从小到大,我不顺心的时候,就总喜欢烧书策,以此为发泄。”

    “遇见你之前,我一向以为,大哭一场,大吃一场,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吟儿呵呵笑着。

    “我一直是这么觉得:只要不愉快的事情全都被烧尽了,也就都彻底地毁灭、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故而我这十九年来,纵然是生死攸关,也遇见过奇耻大辱,哪怕生无可恋的境遇都有过,却一样可以撑过来,不管不顾地坚持下去。”阡轻声说。

    吟儿一怔,如阡那样的离奇身世,若是给了自己,一定很难挺过去:“这方法当真这么好?那我倒也要试一试,烧掉的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唔,若是洪瀚抒他在这里,一定把他推下去,哼!”

    阡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唉,把火灭了吧,老实说,这里环境真的很好。”吟儿环顾四周,随即说。

    天下景象,被天空一揽无余,恰到好处,意犹未尽,如诗如画如疆场。

    “吟儿想去河的对岸看看?”阡看出她面容中的憧憬。

    “想是想。可是,郭昶他说过,河对岸有孙家的禁地……”吟儿还没说完,已经被阡拉了渡口停靠的一只船上去:“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摆渡者看见生意来了,立即伸手要费用,收下后则立刻撑篙,动作快得很。吟儿奇道:“这里不像郭昶他说得那么艰难啊,他说河那边很容易闯入孙家的禁地,还说,要渡河去对面,也得首先要经过某个人的同意才行。”

    摆渡者说:“要渡河,的确需要经过一个人的同意。”

    “可我们……还没有经过同意。”吟儿一怔。

    摆渡者笑起来:“就是要经过我的同意。”

    “你的同意?!”吟儿和阡齐齐指向他,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若是我不同意,你二人如何渡河?”

    “这个郭昶,还真会故弄玄虚。”吟儿笑起来,“那这么美的景色,以后倒是可以常来。”

    “姑娘口中的郭昶,是否便是我们黑暧昧道会的二当家?”摆渡者问。

    “是啊。”

    “姑娘难道就是?”摆渡者再度打量了他二人几遍,面露惊奇,“难道你二人……是盟王盟主么?”

    “正是。”两人齐齐点头。摆渡者惊疑许久,忽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孙家那边,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寄啸他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意气用事。若是他有任何要求,都一定要去满足他。”

    阡点头:“多谢老人家提醒。”

    “都是为了这一带的安稳啊。”摆渡者笑着说,“真是要谢谢盟王和盟主,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川东安定了不少。”

    “敢情老人家是附近村民在黑暧昧道会的内奸啊?”吟儿狡黠地笑问。

    那摆渡者一愣,哈哈大笑:“当初加入黑暧昧道会,还真是为了村子能安稳些。”

    “黑暧昧道会里,倒是有不少充数的。可见安抚为主是对的。”吟儿说。

    送林凤二人过了河以后,那摆渡者放了好一群鹅出来,任鹅群扑腾在水面嬉戏,这番景象,自然令阡和吟儿喜爱不已。上岸之后,见那林间小径也是鹅卵石铺成,踏上去甚是舒服,路旁野花疯了似地窜长着,颜色已令人眼花缭乱。

    “木芙蓉,这里也有木芙蓉。”吟儿喜不自禁,笑靥明晰。

    阡无暇赏花,专注察看着周围环境,近处有啄木鸟停歇梢头,空中还时不时飞出其它几种不知名的鸟儿,并不惧人,飞得很低,连它们的体温甚至都可以感觉得到。“孙家这里的景象,与我原先看过的美景都不一样,竟觉得隐遁之意,胜过先前任何一处。对了,吟儿你可知道吗?孙思雨和孙寄啸,原先不是一家的。”

    吟儿一怔:“不是亲生姐弟?”

    “嗯,孙思雨的确是孙家的大小姐,但孙寄啸只是个姓孙的孤儿,只因为孙家家业需由男子继承,买来的一个男孩罢了。”阡说。

    “原来也是个弃婴?”吟儿眼一红,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算是弃婴。孙思雨说,孙寄啸买来时已有六岁,虽然不记得身份来历,印象里却有当时和他在一起的许多人的姓名,随身也带着不少证据。从孙思雨语气里,听得出孙寄啸先前待过的地方是个大家族。”

    “咦?竟背着我与孙思雨交流了这么多?”吟儿一笑。

    “楚将军也恢复了不少,估摸着今天回去她就可以醒了。”阡找打地说。

    “不理你了!”吟儿佯怒,笑着走到一片空地上,看四周围停集着不少鹭鸟,上前去抱起一只便亲近,却听一人喝道:“不准抱!”

    吟儿一惊赶紧松手,由远及近一个黑衣少年,熟悉得很,不是孙寄啸又是哪个。这腔调,这态度,跟十多天前她劝降时遇见的孙寄啸一模一样。

    “林阡,凤箫吟,你二人难道不知这是我孙家禁地?竟敢刻意侵犯,可知后果严重?!”孙寄啸怒道。

    “林阡今日来此,正是为了寻你。这几日孙当家你行踪飘忽,我也不得不冒险一试。”阡处变不惊,当即回应。

    “什么?你是来找我的?”孙寄啸一怔。

    “自你二当家降后,川东战事理当告一段落。我知你即便不为你孙家剑法的前途打算,也一定希望眼前身后这些景象得以保留完全,所以极想知道,究竟是何等原因,致使你时至今日还不退出战局?”阡说的同时,已不像吟儿劝降时的软硬兼施,而是一切操之在我的气魄,“个中缘由,若是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那林阡只有亲自前来听你说。”

    “好。既然你来了,倒是省得我去找你。我最近几日行踪飘忽,正是为了从你手上救得我姐姐!而且实话告诉你,昨天我已经得手了,可惜她不肯与我离去,死活要赖在你身边,还说了无数你跟郭昶的好话。”孙寄啸说的同时,吟儿和阡都是一愣,想不到真被郭昶言中,孙思雨比郭昶更影响孙寄啸?!

    “我姐姐她在川东一带是赫赫有名的美人,想追求她的到处都是,但论武功没几个人可以压得住她,你也知道她的个性外向泼辣,不喜欢的人一个都瞧不上,追求太紧的若在她窗外喧嚷,她兴起直接就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外砸。后来才开始学着收敛……”

    敢情拔了人家的鞋按着人家抽,也叫“学着收敛”?吟儿心服口服,这孙思雨,地地道道是个“粗鲁”的女人啊。

    “这些年川东一带,太多的爱慕者追求者,都是敢想而不敢求,为她而勤学苦练的男人也不在少数,真正能制服她的却如她所言怕是生都没生出来。唉,所以令我孙家众人极是担心,姐姐她到最后会否孤独终老。”孙寄啸叹息着,苦笑,“不料这突如其来的川东一战,姐姐她竟然情窦初开,然而——偏偏你林阡,又是即将成婚之人……”

    “孙寄啸,你想说什么?”吟儿听得出弦外之音,不禁立即打断,语带敌意。

    “我孙寄啸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我姐姐毕竟是后来才出现,想要一朝一夕取代盟主,几乎不可能。”

    “不是几乎不可能,是根本不可能!”吟儿下意识地抱紧了阡臂弯。

    孙寄啸直视着阡:“像盟主这样的糟糠之妻,你若是弃去了,我虽然不反对,却也不欣赏……”吟儿当即羞赧着打断他:“喂!什么糟糠之妻?!”孙寄啸没理会她,继续说:“所以,你跟她继续成婚,我不反对也不阻拦,但我姐姐的婚事,你也要在一年之内完成,到时候排场必定不能输于这次,我川东这边好歹也人杰地灵,捧场的人绝对不会少……答应我,把我姐姐带在身边,从今往后,替我照顾她,爱护她,勿令别人欺负她……”

    孙家姐弟,果真情深。阡心虽震撼,却断然拒绝:“孙当家,恕林阡做不到,也决计不会这么做。我可以帮你姐姐寻觅夫婿,亦可以助她筹备婚事,但和她成亲是万万不能。”

    “你倒是拒得毫不犹豫,还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孙寄啸脸色一变。

    “不错,如今我能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照顾爱护的,只有吟儿一人。”阡正色回答。

    “为何?你莫不是嫌我姐姐盗匪出身?!”孙寄啸言语中夹带气愤。

    “自然不是。吟儿和我,也皆是盗匪出身。”阡微笑摇头。

    “难道如我姐姐那般美貌,竟都吸引不了你吗?”

    “孙当家,容貌美丑,皆是表象,非吸引便能动心。”

    “若是以我川东孙家的收兵来换你动心呢?!”果如摆渡者所言,好一个年少气盛的孙大少爷。

    吟儿心念一动,条件虽然的确诱人一劳永逸,但身边这个名叫林阡的男人,绝不是靠欺骗感情才场场战事决胜的啊……

第372章 情深

    第372章 情深

    “若是以我川东孙家的收兵来换你动心呢?!”孙寄啸迫切逼婚,道尽了川东之战的变数。摆渡者的建议尚在耳边徘徊——孙寄啸无论有什么要求,盟王都暂且答应他好了。若换作别的请求,无论多无礼多出格阡也可以容得了,却想不到这般巧合,偏偏触碰他林阡不能为。

    阡当即摇头,反问了他一句:“不知今日孙当家这番话,是你自作主张代你姐姐请求,还是你姐姐授意你来说?”

    “代她请求,与她授意有何冲突?若你点头,她定然开心,川东我孙家,就立即归顺你林阡,决不食言。”孙寄啸说的时候,可见少年气性。

    “其实不然。”阡笑而摇头,“我与你姐姐相交甚浅,却也知她心高气傲,她会否与别的女子共事一夫、甘心屈居盟主之下,孙当家可曾考虑过?”

    孙寄啸一怔,表情好像在说,是啊怎么我先前没想过。

    “再者,如你所说,她追求者多,却情窦初开,足见她表面豪爽,对待情爱却是谨慎小心,难道她忍受得了自己婚事这般仓促,非但不能顺其自然,反而还要被传作政治婚姻?”

    孙寄啸蹙眉,有点头趋势。

    “其三,林阡久居江湖至险之地,在我身侧,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时时刻刻凶险,你可愿你姐姐陷入危难之中?”

    “你说的,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天之咒’么?”孙寄啸半信半疑,“传言你林阡战绩越是辉煌,情事就越是凄切,难道竟是真的?拥有这双饮恨刀的人,会给心爱之人带来劫难?”

    孙寄啸虽是听了太多的谣传,但总体意思却分毫不差,听得吟儿神色黯然,而阡也不得不点头。

    “哼,我却觉得是在狡辩!你若真是心爱之人的祸害,若真怕给别人带来灾难,那为何拒绝了我姐姐却不拒绝这位盟主?难道怕害死我姐姐却不怕害死她吗?!”孙寄啸冷笑,不信。

    “难道孙寄啸你没有听过‘两凶相克’之说?”吟儿一笑辩驳,“我自然不怕被什么害死,风烟境的神仙说他是‘祸根’,那黔西魔门的诸葛老头还说我是‘祸水’呢,我二人,是天生一对的祸害,当然是绝配,理应要在一起。”

    阡却未被她逗笑,认真回应孙寄啸的这句质疑:“说没有担忧过,是不可能。”吟儿面色一凛,神情凝滞。

    “但爱至深,也就什么也不顾了。她说她不怕被祸害,我也宁可去祸害她。从今往后,也只愿祸害她。”阡叙说时接触到吟儿的目光,承诺,此生不换。

    “你说的所有原因,还有将来可能的后果,我要好好考虑,三日之内,再给你答复……”孙寄啸心下震撼,竟然点头。

    正说着,又有一大群飞鸟降落栖息,看林外天色,应当有雨要下。这时候一个家丁送上一封拜贴来:“少爷,又有人来挑战了!”

    孙寄啸看完拜帖,哼了一声,面色极度难看:“那人在哪儿?”

    “就在正厅。”

    吟儿小声对阡说:“他好像是这一带的剑圣,不知川蜀有多少人挑战过他……”

    “你们俩,先走吧。”孙寄啸转过头来,态度缓和了还不忘逐客,“阿福,送他们一程。”

    阡看他面色难看,似乎对来客比对自己还要气愤,心念一动,转身的同时就对吟儿使眼色,吟儿那个鬼灵精早就明白了,趁孙寄啸前脚刚走,后脚两人就耍了小伎俩一起抛弃了阿福,即刻跟踪孙寄啸而去。那阿福正待送二人出去,晕头转向了好一阵子定睛一看,咦,那两个人呢?

    孙寄啸大步流星走进正厅,吟儿和阡亦至窗外,往里看去,只见大厅内桌椅井然有序,地面上甚至吊在屋子里的全是花盆,屋内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不浓不淡,孙家人,该是很会享受生活。

    却有两个正在饮茶的客人,不仅令原以为只有一人前来的孙寄啸一惊,更令伏在窗外的吟儿身子一颤——

    难怪孙寄啸这么气愤,到这里来挑战他的,正是前段日子第一个在川东掀起战乱、不顾林阡命令在川东肆意杀戮、倒行逆施的洪瀚抒!

    “他……他来做什么?他刚刚才赞我们平定川东干的漂亮,怎么现今却来搅局?!”吟儿适才才哭了一场暂且把他给忘了,谁料他不偏不倚跟他们的路线和时间都安排一致!

    “不,他不是搅局。我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川东之战,由他而起,自然要由他平定。”阡看得懂。

    “从哪里看得出来?”吟儿一愣。

    “从他带了宇文白一起来。宇文姑娘温柔善良,他带着她,就不会走火入魔。”阡与吟儿对话之时,孙寄啸已然面带恼怒地冲上前去:“洪瀚抒,你竟还有胆前来我孙家!?就是你这魔头,害了我黑暧昧道会多少弟兄!”上前去立即冲动拔剑,“挑战我,你来得正好!”然而杀气来袭,洪瀚抒依旧一动不动,甚至未出武器。

    “孙少侠,我大哥他,已经在忏悔。”斜路里忽然挥出一只琵琶,那纤纤玉手,挥五弦而清音起,声音如她相貌一般细腻温和,正是洪瀚抒统帅的‘祁连九客’中的白衣客,宇文白。

    至烈忽遇至柔,孙寄啸剑中仇怨骤然消隐,再看洪瀚抒果然真心诚意,孙寄啸撤剑而回,傲然坐回主位,年纪虽小,却英气逼人:“不知你二人今日来访,所谓何事?”

    “看看,说我二人就是今日来‘犯’,说他二人就是今日来‘访’,这孙寄啸也用不着这么势利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吟儿低声说。阡脸色一暗,哭笑不得:“我们不是鬼吧?”

    “今日前来,只为川东休战。”瀚抒面色平和,决心下定。

    “真是好笑,当初见人就杀的那个魔头洪瀚抒,现在竟然向我求休战?!你觉得我会信么?前后判若两人,一定居心叵测!”孙寄啸冷笑。

    “你怎么想我懒得去管,我宣战也好休战也好,都只为了一个人。当初见人就杀,是因你川东窝藏害她性命垂危的罪犯,如今向你要求休战,是因她想要平定你们来完成她的功业。”瀚抒轻声回答。

    窗外吟儿听得情绪波动,久久不能平复——若是别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吟儿或许只是单纯的感动吧,可偏偏发生在他刚刚责骂完她之后,吟儿心里现在根本就是难受至极——瀚抒啊瀚抒,为何竟是这样的傻,在人前他责她骂她不看好她不肯和阡和好,可是一转身,背地里却要帮她救她拼了命地弥补她,瀚抒的目的,其实是这样的纯粹……

    饶是孙寄啸,听到也不禁一怔,全然气愤:“就为了一个人,你杀了我们那么多无辜!洪瀚抒,你就是有千条命都不够偿还!”

    “如我小师妹说的那样,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确对先前滥杀无辜忏悔,但纵然我洪瀚抒偿命,事情也无法转圜,那偿命又是何必?孙寄啸,你若还不休战,反而继续与林阡反抗下去,川东之战,必不会像现今这般平缓,届时你孙寄啸,虽然做法与我不同,罪行却也一样。”瀚抒说。可是他再怎样客观中肯,性格使然都不可能低声下气,反倒带着那由来已久的大哥脾气,听得孙寄啸这孩子怒火中烧:“好一个洪瀚抒,我看你根本不是忏悔,而是向我下命令来了!连盟王林阡都不对我直呼其名,你倒好,连名带姓地喊!?”冲动之下又要拔剑,宇文白当即拦在其中:“孙少侠,我大哥说话一向如此,无一丝不敬之意,个中利害,还请孙少侠仔细考虑!”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瀚抒忍着脾气起身,阡也实在没有想到,孙寄啸面前的瀚抒,竟可以如此的把握分寸,不知是孙寄啸太孩子气,还是瀚抒他准备得太充足。即便黑暧昧道会对他是人人得而诛之,他也敢再为吟儿涉足无数次!

    “我孙家,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孙寄啸怒喝一声,“站住!”

    “真没想到,世间除了林阡之外,还有你对我呼喝‘站住!’”瀚抒话中蕴藏的怆然,岂是他对面孙寄啸能够理解?然而窗外的阡和吟儿听在耳里,却是再了解不过!

    “孙少侠,我大哥今日无心动武,若一定要战,请让我来代他!”宇文白立即举起琵琶。

    “你?”孙寄啸面露迟疑。

    “怎么?小看她是个女子?我小师妹,在武林中排名第十一。”洪瀚抒轻淡的语气。

    “我并非小瞧女子。只是,我孙寄啸有个规矩,不能伤及以琵琶为兵器的女子。”孙寄啸说。

    “好奇怪的规矩……”吟儿蹙眉,阡点头:“孙思雨说过,孙寄啸的确有这个规矩。”

    “是谁伤谁还不一定了。”宇文白莞尔一笑,“只怕殃及了这里花草,不如更换了地方再打?”

    “好!姑娘虽负武艺,却存仁慈之心,实在与你这位大哥毫不相称。”孙寄啸冷嘲,生就一副毒舌。

第373章 义重

    第373章 义重

    未设桌椅花草的偏厅,占地虽小,却比主厅看得要宽敞,倒是个比武最佳的去处。待一站定,宇文白便先行见礼道:“孙少侠请。”孙寄啸当即回应:“姑娘先请!”

    宇文白微微一笑,即刻半抱琵琶,一招“千呼万唤始出来”启战,那孙寄啸剑未出鞘,仅以剑柄往琵琶上轻轻一拨,看得出内力实在强劲,宇文白受阻而回,一拢大弦,琵琶声顿时繁杂而高急,和着这明亮刚性之乐,同时反扑向孙寄啸的便是一式“银瓶乍破水浆迸”,器乐皆呈慷慨激昂之意,道是有任何障碍也必能穿透!第二招便如此险高,纵然孙寄啸见多识广也惊了一惊,剑柄迎上时仍不愿出剑,立即以他内家心法护体,同时宝剑与小弦一擦而过,发出清脆悦耳之音,正要松口气时,才暗叹不妙——

    原来那宇文白这一招还未结束,尽管孙寄啸拦得极准、力道也足够,却明显不及宇文白空灵之速!这位武林中轻功绝顶、有“踏雪无痕”之称的宇文白,一式刚消散于孙寄啸面前余音还未绝,另一式已然骤现他背后来势汹汹,孙寄啸背后,有乐声抑扬顿挫,有杀气起伏出没!

    真是不该低估了她!此情此境,孙寄啸必然出剑相迎,三个来回,却教瀚抒、阡、吟儿都看得投入,虽然紧张,却也愉悦——明明是比武,却因宇文白在,而都感觉和睦宁静,心情自然畅顺……

    步伐如音,细碎轻盈,体态如曲,跳跃生动,性格如调,温婉柔和,面容则如她怀中琵琶,此人只应天上有!

    宇文白手挥五弦,举琵琶直迎对手,孙寄啸则取侧路而袭,剑若行云流水。“似是青城派之平沙落雁,但细细一品,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甚像……”吟儿蹙眉,在阡耳边低声说。阡亦点头:“恐怕和孙思雨一样,皆是偷师了青城。川东这边三个用剑高手,郭昶是无师自通,孙思雨更像青城嫡传,而孙寄啸却介于他两者之间——表象似是,内涵而非。”

    言语中,见宇文白一个闪身,使出一招“烟碎晚钟”,一改先前高亢,融入不少低沉凄惨之色,孙寄啸面色一沉,知其不容小觑,不敢怠慢,续出奇招应战,十余个来回平分秋色,战局双方都那般优雅,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高手之战!

    阡与吟儿观战许久,仍然看不出孙寄啸剑之来历,不禁大叹黑暧昧道会人才辈出,此刻他已然由被动转为主动,武功必直入云雾山排名前十。如宇文白那般内涵毒辣的琵琶,十招之内非但不能将他拿下反而有气力不济之相!“这小孩子的内力,怕是他同龄人里屈指可数的了。”吟儿赞。阡一怔:“他似是只比吟儿小一岁。”“啊?”吟儿一愣。“吟儿竟还叫他小孩子。”阡窃笑。吟儿自是惊呼:“他才十六岁吗?那他出道时就这般实力,可真像我们的剑圣独孤啊……”

    “未必及得上独孤。他胜得如此之快,或许是因宇文姑娘气力难以坚持所致。”阡轻声道,“那宇文姑娘,更适合瞬间慑敌,时间一长,很难再有爆发,只会越打越虚,除非背水一战。”

    说之时,阡也留意到一旁观战的洪瀚抒表情极为不对劲,不禁一怔——究竟怎么了?说担心不像担心,似愤怒却又动情,那两个还在对战,他却仿佛在一旁欲言又止情绪起伏,身体颤抖,双拳紧握,既像惊疑,又更如激动……好诡异的状态……

    再拆二十余招,胜负渐渐分晓,宇文白翩跹的舞步,终究败给了孙寄啸玄妙的剑术。孙寄啸得胜之后即道了一声“承让!”而宇文白则微笑退后了一步:“孙少侠武艺果然高超。”回到洪瀚抒身边:“大哥……”

    孙寄啸转过头来,正想向洪瀚抒发起挑战,忽然也迎面撞见了这出乎意料的表情,面色也开始不自然起来:“洪瀚抒,你……”

    “你姓孙,是不是?!”洪瀚抒抓紧了他还握着剑的双臂,完全不顾适才发生了什么,“我问你你姓孙是不是?!”

    孙寄啸蓦然怔在原地,阡和吟儿俱以为瀚抒中了邪,谁都知道,孙寄啸他姓孙啊不是吗?

    “错不了,你家墙壁上挂着的这画像,正是我爹啊!”洪瀚抒疯了一样地冲上前去,对着墙壁虎目噙泪。

    “你说……说什么?”孙寄啸身子一颤,阡与吟儿亦将目光投去,吟儿恍然:“那墙上挂着的画像,正是洪瀚抒的养父,祁连山从前的山主人洪兴。竟被孙寄啸当神灵一样供奉了起来……等等,孙寄啸和祁连山之间,难道竟有渊源?!”

    “还有你手中剑……正是我赠你的啊!”瀚抒愈发证实。

    “你姓洪,难道……便是大哥?”孙寄啸仿如做梦,只觉自己在哆嗦,“那你呢?你竟是……白姐姐么?”

    宇文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待到这声“白姐姐”出口,手都开始打颤,连琵琶都摔在地上:“你……是……是金鹏?”

    “正是金鹏!”孙寄啸的泪当即夺眶。

    洪瀚抒大喜过望,大步上来抱住他:“金鹏,金鹏,你竟然在这里!大哥找的你好苦!大哥找的你好苦!却怎就在这里,怎就是这样相遇的……”

    “大哥。金鹏只记得大哥姓洪,也只记得一个弹琵琶的白姐姐……却没想到,洪瀚抒,原来竟就是大哥!?”孙寄啸眼泪震落。

    “金鹏?”阡与吟儿对视半刻,豁然开朗:“祁连九客,难怪那最小的‘金衣客’孙金鹏从政变起义的最起初就只有名号没有其人,原来……是漂泊到了这里?!”

    “原来这个黑暧昧道会的孙寄啸,其实是祁连九客里的老幺啊。”吟儿微笑,且感动,“天涯何处不相逢……”

    宇文白惊得像深陷泥潭,怎么拔也拔不出。

    那个苍白的故事里,有曲终人散的萧骏驰和萧楚儿,有爱恨交织的洪瀚抒和萧玉莲,有她孤独的宇文白,还有他——年幼的孙金鹏啊。那时候两小无猜,她习惯于在弹奏了琵琶之后对他说,她情愿在瀚抒身后一生,做山谷里最不起眼、最卑微的野百合花,不去守候春天,只愿默默绽放,哪怕卑微存在。而他那时尤其喜欢山间随风飞舞的蒲公英,不爱说话,似懂非懂地倾听她。喜欢,好像就决定了宿命,所以他从出生开始就随风飘,和时间一起飘。

    结果,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野百合花,还是在孤僻的冬天里看雪。她爱的男人洪瀚抒,却一心一意去挽回另一个女子的背影。而他,在十多年前,已经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四处漂泊……

    十年前,像昨天一样记忆犹新,任是谁都变了,谁却都忍不住眼泪——

    “大哥,大哥!金鹏被萧山主贱价卖了出去!”那个奴隶一样的炼狱,留在印象里的是深灰色的烟和呛人的泪与酸痛。

    “金鹏!金鹏!”领队跑着的是穿着红衣、追得最快的大哥,踉踉跄跄,边赶边大声地呼喊“金鹏”这个名字,绝尘而去的,是无情的马队。

    祁连九客的哭喊声震天动地,那天的夕阳永远留在文白印象里,漫天黄沙狂乱地遮住了视野,土地却依旧贫瘠,人间只是冷血的框架而已……

    马车里突然探出一只小脑袋来,金鹏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战栗着:“洪大哥,白姐姐……救我!救我!”

    瀚抒大声地吼:“金鹏,你别说话!你听大哥说!”

    金鹏停下叫喊,视线已经模糊。

    “待大家学会了武功,待大家都报了仇,一定会去找你!就算把这个世界翻过来也要找到你!你听见了么金鹏!听见了么!”

    金鹏不住招手,不住地喊:“大哥,听见了,听见了!”

    当时的文白,已经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瘫倒在地。

    瀚抒深呼吸一口,用尽全力继续追那马车,那时他武功平平,记不得追了多久,记不得赶了多远,也记不得他多少次要跌倒,可是他脚下的路却越来越长……越追越远,金鹏在马车里的叫喊声,已经听不见了,他只知道头上的血在不停地上涌,他看得清楚车轮在滚动,那脱离奴隶命运的梦,他是无法带着金鹏一起实现了……

    车轮的辐条又重叠在一起,马蹄声是那样的刺耳,瀚抒知再也追不上,孤注一掷解除了腰间剑狠狠扔向他:“金鹏,截住剑!截住剑!”相隔太远,错过了最佳时期,但他的方向正确,力量也不绝!

    天可怜见,那孩子总算截住了剑,欢呼:“大哥,我接住了!接住了!”他最后一瞬,留下的是笑容,满足的笑,那个可怜的孩子……

    然而他的离开,给祁连九客留下的,是无尽无尽的痛——

    “谁都可以卖,独独金鹏不能!”当父亲洪兴归来,在当时的奴隶主萧远面前据理力争,“金鹏的身上,还有血海深仇要报啊!”

    终于,政变爆发,政变成功,祁连山衰颓,祁连山重振……一切,金鹏都无法分享了。

    花瓣掉落,看不见忧伤和喜悦,看不见失败与胜利。

    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多想再捧一抔祁连山的土,再淋一遍祁连山的雨,亦想要在风起的时候,看看后山有一片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野百合花地……

    “竟然,团圆了……”吟儿鼻子一酸,旁观就已经很感动,多年来她也惊诧祁连九客为何只有八个人,找到答案时,却竟这样出乎意料。

    对,团圆。风吹雨打,不曾击碎任何梦想,如今洪瀚抒已是祁连山的山主,而孙寄啸,也是川东孙家,当之无愧的少主人。

    寄啸和瀚抒互相拍打着,哈哈大笑了许久,忽见僵立原地的文白,不禁一怔而动容:白姐姐,她容貌变了,可是,她依旧那样洁白,那样默默地……

    瀚抒见到寄啸的剑,一时情难自禁,赠剑给他之时,政变尚未发生,也没有发生那么多的物是人非,如今怎么告诉他,那些一起长大最亲近的伙伴们,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真的是白姐姐么?”寄啸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文白一笑:“你还以为,我是那个个头矮小的、其貌不扬的小女孩吗?”

    “真是女大十八变,白姐姐如今,出落得竟这般标致,所以金鹏才没有认得出来……”

    “你白姐姐,如今是西夏的第一美女。”瀚抒笑道。

    “对了,大哥,你的意中人——那个姓萧的女子,她呢?你们可在一起了?”

    瀚抒当即面色黯然一言不发,宇文白知他又在自欺,走上前来:“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死!”瀚抒怒吼,表情近乎狰狞。

    “不,她死了。”文白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

    “我说她没死,便就是没死。她还活着,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换了一个身份!”瀚抒一时不知是梦是现实。

    “她死了,大哥,节哀顺变。”文白低声道。

    寄啸看他二人沉默,美丽中深藏着暗涌。

    “杀死玉莲姐的,是一个女子,名叫凤箫吟。她……她却竟和玉莲姐长得有十分相似……大哥爱上了她,大哥到川东来为的那独独一个人,也就是她,大哥不死心,他遇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不知道是该爱她还是该杀她,他总是骗自己,把自己绞在过去里。”低下头来,宇文白不忍看见洪瀚抒落魄的眼神。

    “凤……凤箫吟?”孙寄啸一惊,“你是说,大哥掀起这场川东之战,其实是为了……盟主凤箫吟?!”

第374章 犹疑

    第374章 犹疑

    从孙家的别院离开,林凤二人原是在百感交集里漫无目的地走的,不料经过了一片人工修剪的草地之后,忽然发现后面等着他们的景色竟更加美好独特,越观赏越觉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就忘却了种种疑虑,走得放松而享受——这才是真正的散步啊,不像从前,散心的时候两边都阵列着盟军。

    不转弯一直往前,浓密的树林蔓延到河畔才有界。林上空旷辽阔,好鸟相鸣,悠然自乐,临近傍晚,更有万鸟归林成群结队,场面甚是壮观。邻近有一土丘,天然横穿入河,水草起舞飞扬,芦苇轻摇微荡。河面平铺夕阳,碎片淋漓,时而褶皱,其景美不胜收。

    河的正对岸,正是盟军驻扎之处。天色有些阴沉,明明应该早些回去,却教林凤二人都还有些眷恋,正巧那摆渡者一直未至渡口,阡和吟儿便一并在岸上踱着步,偷了半寸光阴赋闲。

    “唉,现在更担心孙寄啸要拆散我们了。一旦我们散了,你娶他姐姐,我嫁给他的洪大哥,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开心,何乐而不为呢。我看,川东这局面,是更难平定了。”吟儿忽然驻足,再悠闲也担忧。

    “不。川东这局面,其实已经定了。”阡微笑摇头。

    “为何?”吟儿一怔。

    “说来也真是侥幸,如果他今天先遇到的是瀚抒,也许就会像你刚刚所说的那样,会为了拆散我们热血沸腾。可惜他今天却是先听我们晓之以理了,三日的时间考虑,不是随口说说的。瀚抒这件事,对此只是个枝节,而不能有主导作用。”阡微笑答道,“我占了主导作用,一切都由我说了算。”

    吟儿一愣,呵呵一笑:“这么有信心?那盟王说有信心,我便有信心。”

    “而且不管他要不要拆散你和我,川东之战,都理应是结束了。别忘了,瀚抒此去的目的,就是要他休战。”阡叹了口气,“孙寄啸从前对瀚抒的仇怨,怕是要尽数化解在他二人年幼的情深义重里了。”

    “这么说,由瀚抒掀起的川东战乱,竟然……是真的由瀚抒结束了吗?”吟儿面露微惊,“倒是有点因果循环的道理……”

    “川东孙家的归顺,真正是缘分弄人。”阡微微一笑,“下面便再也没有恼人的事了,吟儿,我答应你的,川东之战结束之后,就一起去寻你的身世。”

    她怔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分辨了很久,笑道:“又想耍我?我才不受你的骗。”

    “我说的是真的。我体会得到吟儿你心头的感受,因为我以前,也是孤儿,也极度想找到自己的爹娘。”阡理解地说,“从前都说自己无亲无故的人,如我、如小师兄、如流年姑娘、如兰山,如今也都一个接一个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每次旁人认祖归宗的时候,我见吟儿都感动至极开心不已,可是开心之后,吟儿脸上就会有羡慕的神色。吟儿在想什么,我都明白。就算这个孙寄啸,吟儿都很希望如他一样吧……”

    吟儿噙泪:“想是想,可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去寻身世,实在是大海捞针,即便师父告诉我一些蛛丝马迹,寻也要寻上个一年半载,我们怎么走得开……”是啊怎么走得开,连现在这一时半刻,都是偷出来的。

    吟儿似是想通了,忽然扬起笑脸看他:“一切顺其自然吧。或许咱们在去短刀谷的路上,有缘就能碰见老头子呢。”

    “吟儿……”他欲言又止。

    “川东算是平定了,下面的川北之战,大家也一刻都不能离了你啊。辛苦是一定辛苦的,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吟儿脸上绽放出微笑,微笑,他熟悉的微笑。

    “可是,吟儿,有没有想过,川北之战,它不像我们想的一样。”他此刻迷惘地看着天际,忽然说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来。

    “不一样?啊,对啊,短刀谷,是胜南你从小到大一直想去的地方……”吟儿一时未能理解个中深意,点点头,略带喜悦,“终于要梦想成真了,一定要铲除那些害群之马!”

    阡眉间泛着忧愁:“害群之马……”

    “摆渡的人来了,正巧休息够了。”船一靠岸,吟儿就跳了上去,回头来招呼阡。阡回头看着这片风景,是的,这里比以往的任何一处,都有隐遁之意。那是为何?那是因为他心里的隐遁之意,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重啊……

    回到驻地之时天色已暗,恰巧在路边遇到柳五津和一个稍显陌生的中年男人并排在走,似乎边走边还讨论着什么。向来嬉皮笑脸的柳前辈,在这男人面前显得极为收敛。“这男人本就长得苦大仇深,还一直眉头紧锁着,一见便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脾气一定很硬。”吟儿老远望见那人,就轻声对阡说,阡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个男人,必然来自短刀谷。

    竟然,连半刻也不能松弛吗……

    迎面相识,果不其然,那中年人正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的石中庸。的确,世上就有那些人,名字比任何词句都更贴合他的性格。短刀谷兵将们最惧怕的这位首领,性情如石,处事中庸,严谨苛刻,几乎不讲人情。作为林楚江的知交好友,石中庸一手揽下选择继承人的苦累任务,风鸣涧等人四处筛选的“新主”,亦正是到了他石中庸那里,再三验证、反复思量了才落定的。

    “回想当初,你林阡的身世,教我们个个都伤透了脑筋。”石中庸与阡交谈之时,并无倚老卖老语气,但的确面色严厉。才谈一两句,话题便直接指向川北之战。

    忆及过去的三年内林家军的艰辛,柳五津亦有话要说:“是啊,否则三年之前,新主就已经确定是你,如今的江湖,恐怕又是另一种局面了吧……”

    吟儿一愣:“胜南的身世为何伤你们脑筋?他正是林楚江前辈的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其实我也一直有疑问,为何三年之前,你们不直接认定新主是他,而非得要历经了三年之久,等他出生入死了无数次才认可他?”

    “凤箫吟,我只能说,世事真的很难料。如果楚江他一直在世,大家不用煞费苦心去挑选新主,毋庸置疑一定就是他林阡,如你所说,名正言顺,家族世袭。楚江大可在他身边,指点江山便可,父子联手,足以将苏降雪铲除。”柳五津叹息,“可是,楚江偏偏在局势最动荡的时候去世了,林阡和林陌弟兄两人,非但不能继承,更应该不参与江湖才是。否则,会在楚江一去世就成为苏降雪要根除的目标。要知道,局势这么乱,谁成为我们选定的那个人,谁就一定是众矢之的。他的身世又那么离奇,弄得不好,既不能服众,还惹来杀身之祸。”

    “哦,当初不选他,是为了保护他……”吟儿点头。

    柳五津转头看阡:“起先我一心一意想要选你,但听了大家的劝说,也决定将你放弃,即便如此,当年天骄还是极力地支持你力保你。不过,也算是为了你好吧,我们不顾天骄反对,坚持着不选你为继承,只将饮恨刀给你,你只是云雾山排名的第六,可以随心地去闯荡武林,但不一定就可以拥有武林。你与你弟弟,若能一直排除在外,便是再好不过。”叹了口气,续道:“不过,我们刻意这么尝试了,你还是没有逃得过做众矢之的。我们没找你,苏降雪没找你,可是金国排名的前二十,是排着队上门来找你了,现在想想,真是我们错了……”

    “身世好坏,完全一念之间,盛世之幸,乱世之不幸。”石中庸一句,已述之完全。

    “初涉江湖,没有父亲指导和帮助,却有未完成的父业压下来,胜南就是因为身世,一开始就要站在风口浪尖,好事远比坏事少,起初遇见的全是凶险,后来碰见的都是打击……”吟儿说时,心疼不已。

    “嗯……身世,就像是一把双刃剑。迟迟不选胜南的原因,正是在这里,直到去年夏天,白帝城之战,胜南突然找我,说盟军要对金人主动出击,并且短刀谷只能协助不能插手……就是那一战,教大家都看见了他的魄力气势还有能力,他胜得那么大,盟军势力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谁都服他……我们才认识到,先前那个‘刻意’,是老天爷刻意绕弯子。明明有个好机会,我们差点就都浪费了没要。算来,也是身世造成的偏见。”柳五津苦笑,“所幸他的锋芒,是怎么掩都掩不住的。胜南他,始终没有被任何封锁困住。”

    “胜南真是可怜得紧,起先身世太差你们有偏见,后来身世太好你们还是有偏见……胜南他……真是可怜得紧。”吟儿继续心疼他。

    阡微笑,坦然:“没什么可怜,这些都只不过是磨练罢了,若当初没有这些磨练,林阡又怎能成林阡?”

    “那么,胜南,短刀谷的事,就拜托你了!”柳五津听得动容,情不自禁拍他肩。

    短刀谷的事,就拜托你了?阡的脸上,忽然多出一丝犹疑。这份犹疑,映入石中庸眼帘时,是那样清晰,那样深刻,那样鲜明。

    直觉:林阡他,竟不愿打这场川北之战!

第375章 忧心

    “老柳,你确定,林阡他,真的有决心担负这场反击吗?”

    深夜,柳五津实在睡不着,起身到林子里闲逛,耳边反复叨扰着这样的一句话。

    这句话,是傍晚石中庸与林阡交谈之后转身第一句就问他的。当时,石中庸严肃的表情告诉柳五津,他对林阡有质疑,且质疑的,不是林阡的“信心”,而是——“决心”。

    教这个满怀期待的柳五津,当时就懵了,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怎么,当初你可是花了三年才确定他的,难道又要反悔?你老糊涂了?可上哪儿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当初我们确定他的原因,你还记得么?”石中庸神色凝重地反问他,“这个继承人,必须要‘及天骄与林陌所不及’,他比天骄和林陌多的那一点,如今还存在吗?”

    柳五津听罢就一颤。

    林陌自幼便深邃而忧郁,常常把“宋室必亡”这样的话语挂在嘴边,性格里,少了一丝进取,当然不能为继承;天骄则更加可惜,明明有堪称南宋第一的武功,却宁愿坐断一方偏居西南,每次对他旁敲侧击示意他来担当这“新主”,他总推辞说要尽全力辅佐林家,骨子里,少了一份霸气。林阡比他二人多出来的一点,便是——一旦承担,便当仁不让!

    这一点,毋庸置疑,天骄和林陌都难以企及,林阡可以在任何一个位置历任何一种担当,无论是小头目也好,细作也罢,武林第六、饮恨刀的主人、抗金联盟的盟王、短刀谷林家军的新主公,一切身份,都恰如其分。令凡事都诸多挑剔的石中庸也不得不叹:“在我们寻找的过程里,他一直在征服,无论怎样的劣势,都能挺过去,新主,非他谁人来当?”

    “一旦承担,便当仁不让……”晚风来袭,似是有雨要下,柳五津轻声咀嚼着这句,“如今还存在吗?”

    石中庸说,好似不存在了,当你对他说起川北之战时,他竟然没有回应你,而且脸上还带了一分犹疑!

    是啊,当时他的确没有回应,也不曾点头。石中庸一贯谨慎著称,不会看错,说他迟疑,他就是犹疑!

    犹疑?认识了阡快整整三年了,他怎样的为人柳五津可以说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对该承担的责任有犹疑!?

    然而就在一个时辰前巧遇船王玉门关和孟流年夫妇,他们也对柳五津说,有一次阡和他们谈心,无意中提到“川东之战结束以后,我就会和吟儿一起去寻她的身世之谜”。没有一丝预兆,突如其来的一个事实——胜南他,可能不想打这场川北之战!

    现在柳五津的心头就像压了一块石头,死活不开窍:到底哪里出错了?胜南他,不是一直以铲除苏降雪为己任吗!?准备了许久一直到今天,怎就放弃了?胜南他,不一向是最有担当的一个人吗!?

    一声巨响,闪电如一束火焰从树顶一掠而过,林叶骤然被风雨吹翻。他陡然感应到不远处有人,不禁心念一动,手已触刀:“什么人!”树后果然黑影一闪,柳五津当即运起轻功,轻易地追及那人,因怀疑他是苏军奸细,柳五津不可大意,用了七分力提刀拦他,那人似乎一怔,反手拦挡,兵器为剑,招式甚是熟稔,“万里悲秋”“古木苍藤”“无边落木”,柳五津读出三个招式,便猜出了那人是谁:“紫烟?!你是紫烟?”

    那人闻言一惊,撤剑退后数步,自行揭下蒙面。不错,正是。

    难怪看她虽扮了男装却体形怪异,原来竟是林阡的亲生母亲玉紫烟?她怎会出现在此地?!柳五津当然更加惊疑!需知白帝城一役,玉紫烟应该已经带着林陌回到了建康!

    “阡儿……五津,可否带我去见阡儿?”属于母亲的痛楚和迫切。无疑,玉紫烟是故意在跟踪着他柳五津,“我,我连他,一面也没有见过啊……”

    “你……怎么还不回建康?不知川蜀形势复杂吗?林阡如今是我军主帅,你和林陌……太危险了!速速回去!”柳五津厉声道。

    “若不见到他,我决不回去!”玉紫烟断然拒绝。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岂是说回去就回去。

    “你……”柳五津拗不过她脾气,“好吧。我安排你和他这几天见面,如何?”

    “不。”玉紫烟黯然摇头,“你只要把我安排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看他,就够了……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他,哪还有脸见他……看他开心,看他功成名就,就够了……”

    “你说你这是什么想法?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傻……”柳五津叹气摇头,哭笑不得。

    “听说阡儿他,就快成婚了,是吗?据说那个要与他成婚的女孩儿,是云蓝姐姐的徒弟林念昔?可真是应了那‘江山刀剑缘’啊。”玉紫烟欣喜的语气,“他如今成家立业了,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开心得紧……”

    柳五津蓦地一惊,被一语点醒——胜南他的变化,难道出自这里?胜南说,他想和吟儿去寻她的身世之谜——对啊,情爱可以改变一个人,胜南他,搞不好就是因为要成婚的缘故,觉得作战太累了,想休息了,想遁世了?

    ??

    安顿了玉紫烟之后,柳五津立即就往各位将军的营帐里跑,把大伙儿尽数拖了出来聚在一起紧急商议,祝孟尝、向清风、杨致诚等人,都被他恶意唤醒还睡眼朦胧着,然而一听说林阡因为吟儿有了隐遁之意,十有**都提了神举双手双脚反对——

    “不可能,没看出主公有隐遁之意!”祝孟尝边喝酒边说,“我看他俩就一个信念——婚是要成的,仗也是要打的!”向清风也说:“据我所知,主母和主公一样,也是心怀天下之人。怎可能因为成亲而阻碍主公之步伐?”杨致诚就更不用说了:“不可能!主母不会耽误主公,柳大叔,主母她舍命救过我两次了!”

    “对啊,的确不是凤箫吟的缘故啊……”柳五津点了点头,“我熟知那个丫头,其实心大得很,若胜南无担当,她也不会爱上他。可是,那样一来,就奇了……”一时之间,更加想不通。

    “那还有谁,会影响得了你们主公?”石中庸蹙眉,问。

    祝孟尝、杨致诚、向清风见是他来,纷纷正襟危坐。

    “主公他,怎可能会被别人影响?我就不曾见主公为谁改变过。”杨致诚说的时候,祝孟尝连连点头:“对啊,我原以为,男人势必是要被美女给影响的。可是,主公对美女好像都不大感兴趣,竟然连孙思雨主动*也不要,金北的王妃楚风liu睡在他怀里了,他也没多动心……”

    “楚风liu?”柳五津眉头一蹙,“我才不在五六天,怎么又冒出一个楚风liu?!”

    “哦,对了,忘了你二人还在来的路上正好没见到,金北那个王妃,实在是国色天香的水准……”祝孟尝讲了洋洋洒洒一千多句,才把洞中救美的事情陈述给了柳五津石中庸。

    “这么说来,他最近几日,都和楚风liu在一起吗?”石中庸蹙眉。

    向清风、杨致诚齐齐点头:“楚风liu苏醒已有三日,但身体虚弱还不能行走。”“主公主母都很关心她的伤势,闲暇时便去陪伴她。”祝孟尝看酒壶露了一角,赶紧手背在身后挖坑,意图藏酒,知道石中庸管得严还要明知故犯。

    “楚风liu?这根本就是个危险至极的女人啊!”石中庸心中震惊,哪还有空管他,“他擒拿了这女子在手上,却不杀了她,也不以她为人质与金人交涉,反而救她,那他和楚风liu,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这个女子,已经忽略了金宋之分,已经不在乎敌我之辨,难道他要为了这个女子,便不去短刀谷平乱?!太过分了!”

    祝孟尝好容易藏妥了酒壶填满了坑,正待说话,才发现石中庸愤而离开,舒了口气:“真搞不懂这个老石头,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盟军现在这么一帆风顺,哪用得着这么忧心?”回头去重新挖坑找酒壶。石中庸在时,大气不敢出一声,石中庸一走,便如鱼得水,谁教那个老石头军纪严明到不近人情?偏偏还石头脾气,又臭又硬。

    “没办法,战事箭在弦上,几位前辈多担点心,也是应该的。”杨致诚理解地说。

    “老石头不会以为主公为了楚风liu而想隐居吧?这不可能。”向清风道。“

    “他的确不如我们了解胜南,不理解胜南和楚风liu之间的那份知交之情。可是……”柳五津担心的,和石中庸完全不一样,“我担心的是——就怕这女人,说些不该说的话,挑拨离间啊!”[(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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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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