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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1章 知我者知

    第421章 知我者知

    向清风审度着这一切:看来天骄的洞察力真正一流,主公不打川北之战搬出了那么多的理由,天骄却一眼看穿主公为的是主母。天骄的前瞻使天骄当时就断言了一句“众叛亲离”,和现如今局势,是多么相像……向清风一阵心寒,蓦然像被什么敲醒了般,颤声问:“主公,这……这是真的?难道,真是因为红颜祸水?!”

    阡适才见天骄果真未说吟儿身世,知道自己的坚决总算给吟儿赢得了一线生机,但没有料到李君前会鬼使神差又牵扯到越风,用“祸水命”来继续把责任往吟儿身上推,此刻见众人竟然多有恍然大悟之意,阡冷笑一声,终于发话:“得不到原因,何必去别人身上找原因?一切是非皆因我林阡而起,与她凤箫吟何干、凭何归咎于她?!觉得我英明的时候你们都尊我为主公叫她主母,觉得我犯错的时候你们却仍然称我主公却责她祸水,未免太过荒谬,盟主威信何在?!想清楚了这一点,你们才有资格来问我原因!”

    阡的魄力依旧,这句话一出,不仅给吟儿争取了地位,也给他自己恢复了威严。纵然此刻是兴师问罪,众人却犹感觉听命于前!是啊,这黔西的战地,从前都是在帐内,唯眼前这对男女马首是瞻的,盟军一个都不敢忘,不能忘!抗金联盟二主,林家军亦二主,谁都不曾否定过这一点——

    “对付敌人,是盟王虚静,盟主张扬,对自己人,又是主公居高,主母善下。”盟军和林家军之中流传更广的,本来是这句话啊!哪里轮得到红颜祸水作祟?!

    向清风被这句怒喝喝得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无语以对。柳五津看清楚了阡脸上根本不减的王者之气,和他与天骄眼神对决中的凛冽战意,心念一动:胜南他,一定有把柄,在天骄的手上!

    天骄听出林阡根本已经有下逐客令的趋向,心知被他算计得恰到好处,到此时他依然为了凤箫吟宁可对盟军都绝情,天骄心如死灰,加上之前重重误会至今也并不曾解开,天骄对林阡可谓失望至极,一言不合,随即就决定要走,这一次,真是被阡伤得不浅。

    “等等,胜南,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把话说得这么绝?你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能对我们说出来?”厉风行毕竟如金陵所言骨子里其实是信任阡和吟儿的,虽然没有像柳五津一样猜到把柄的存在,却也觉得,一定会有苦衷,一定有……

    “他没有任何苦衷,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找的。”天骄冷笑一声,转头对林阡扔了一句,“今日我徐辕看得清清楚楚,你林阡,不是英雄,是佣兵!”

    吟儿闻言一颤,她看得见,天骄脸上的怆然、绝望、失落、痛心不似装出来的,而是发自肺腑!这一刻,她已经预感到阡的威信在盟军中势必要开始流散。可是明明没有隐居的阡,为何到现在还无动于衷……

    “天骄,能不能……不要这么过早地下判断?”致诚挽住天骄衣袖,“天骄……他是我们的主公……我们自己的主公,是信还是不信该由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决定……相信他!”

    饶是铁石心肠的林阡,和心如死灰的天骄,听到这句都齐齐动容。天骄眼中噙泪:“好,我不判断,我倒要看看,事已至此,你林阡有什么话说?!”

    这一刻,天骄清楚得很,杨致诚无意间的一句信任,使得盟军之于凤箫吟,有压倒性的胜利,“绝对互信”的力量,令林阡不选盟军都说不过去!

    阡一时感慨万千,叹了口气:“知我者,皆知我,无暇再与他人说。”对这个最割舍不下自己却为了自己的命令甘心向天骄归附的杨致诚,对那些远在川东的并没有赴此的盟军和林家军,对一切信任他的和已经来不及信任他的人们。他用的是这样一句话。

    这样的一句话,令得天骄气愤甩袖而走,兴师问罪不了了之,盟军接二连三散去。

    一定有把柄。柳五津愈发验证了心中猜测,胜南若不是真有把柄在天骄手上,不可能退到死角不还手,胜南要是还手了哪有天骄咄咄逼人的份!柳五津想,如若真是天骄别有用心,那他就是利用了今天的兴师问罪,迫胜南如此作为如此表现,等到天骄顺理成章说出一句“不是英雄是佣兵”,联盟自然会对林阡这个“佣兵”绝望,继而……全部真心归顺徐辕……

    太危险,天骄篡权,篡得实在是神不知鬼不觉……柳五津选择怀疑天骄的时候,已经和范遇、金陵犯了同样的错误。

    当时,阡也不能料到自己明明已经安抚了杨致诚、司马黛蓝等人平静袖手,却无意中赢得一个柳五津的归降。

    接下来该如何逆转局面?

    阡深知,他的突破点,有且仅有天骄一个人——如果天骄能够让步,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为什么?”吟儿看围着的人都离开了,终于开口问他,“我们……我们明明没有隐居,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们这个月去了哪里?我们,本来就没有犯下任何错,没有说要隐居,为什么要对联盟那样说?”

    “吟儿,该告诉盟军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们。”阡说,“现在还没到时候。他们的立场太杂,判断太乱,思想又偏激,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他们未必有耳朵听、有心感悟……而且,难说他们当中没有居心叵测的,比如寒泽叶和苏降雪、魏紫镝的人,一不留神,反而对川北之战横生枝节。”其实天骄的兴师问罪,已经打乱了阡的本来计划。他一回川东就要着手的川北之战,战机竟然在此被贻误……

    “那……为什么不仅不否认,反而还承认?我感觉,胜南今天没有尽全力,表现得很是反常……”吟儿的直觉太准,“其实,我也觉得党派之争那阵子,你没有必要不告而别。无良马贼自杀的事情一出,你根本就完全占据主动,可以随意支配元老,你却选择自己走……而且,先前不打川北之战,你是担心你的入局激化短刀谷内斗、也担心短刀谷的浮躁影响盟军,可是这个月里,盟军全然不顾内斗,一致抗金,显然他们都冷静了下来,一切都跟你的希望一致;而我们这个月的奔波,也总算可以消除不少后顾之忧,你自己都说你准备好了打川北之战……忽然之间竟是这样的局面,可见天骄与胜南之间,根本就存在着误会……为什么、胜南放着误会不解释?”

    “吟儿,有些原因,我不能解释。”阡看吟儿面带疑虑,叹了口气:不能解释,吟儿,无论接下来是平静地度过还是动荡地经历,我都必须赢天骄。

    “难道,真是因为‘祸水命’?”吟儿猜测,“因为‘祸水命’这个谶语流传了开去,盟军逐渐有人开始排斥我,我被越抹越黑,天骄、二大爷都希望你放弃我,免得事业受阻、前途受累……可是,胜南你不愿负我,为了对付他们,就宁可拼命地往自己脸上抹黑——用你的变黑,来对我洗白;用你的叛逆,来对他们说服;要高一起高,要低一起低。”

    吟儿的逻辑,倒也歪打正着……阡沉郁中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天骄,有时候真像个思想迂腐的老头子。”笑罢叹了口气,“唉,什么祸不祸水,无稽之谈,倒也有人信。”

    “可是,到底谁在把我的名声搞臭?‘祸水命’这个谶语,明明一开始也就你知我知而已……”吟儿思前想后,不解。

    “还不是怨你自己?越风和瀚抒逼婚那阵子,你自己说,要用这‘祸水命’的谣言吓走一切向你求亲的人,不听我的劝自己把自己名声搞臭了,现如今变成别人指控你的罪责,看你还有什么办法。”阡笑道。

    “啊……”吟儿一惊,“果然……果然是我自己宣扬出去的……”当时解决问题的法宝,现在却是新问题的症结?吟儿大汗淋漓。

    “你自己把自己搞臭,我自己把自己抹黑。还真是天生一对。”阡微笑说。走到窗前,却收敛了笑意,沉思:一定要早日平息这场兴师问罪。

    天骄啊天骄,你本不该来黔西。我的全盘计划,竟将因你而乱……

    “知我者,皆知我,无暇再与他人说。”

    当这句话在盟军中流传开来甚至胜过天骄那句“你林阡不是英雄,是佣兵”时,显然导致了形势的扑朔迷离。

    云蓝听到这句话时,暗暗心惊。须知如果徐辕的话影响更重,那毋庸置疑此刻黔西全都是林阡的反对派了,可是林阡的话反而更有分量,知我者此句一出口,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已经令得盟军中有人心理暗示着自己去做“知他者”。哪怕一开始林阡的死忠只有杨致诚一个,只要有一个,就一定会像滚雪一样地壮大。

    今晨林阡只说了三句话,可是句句都对盟军如雷贯耳。这样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余威太强,恐怕天骄赢不了。

    天骄回到桃源村时总算比在五毒教要冷静得多,想到今天一时失语竟然骂林阡是佣兵,天骄连连自责,对云蓝说出心中顾虑:“实在担心他因为不肯放弃令徒而对盟军太过无情,最终失尽人心。”

    “天骄多虑了。他的人心,不可能失。”云蓝当即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与徐辕听。

    “说来也是。在这种时刻,盟军宁可把罪名全部往令徒的‘祸水命’上猜,也要相信他。说明他的主公地位,已然不可撼动。”天骄面色大好,“只要他过了这个坎,恐怕再没有什么危机了。”

    “但天骄也要明白,你用兴师问罪来激将固然没错,之中却埋藏着一起祸事。”云蓝当即指出这一点来,“一旦你带来的人马相信派和反对派并存,甚至势均力敌,就会在黔西发生内斗,互相损耗两败俱伤。要知道,厉风行李君前等人,只是气恼他隐居而已,对林家军的复仇,不是那么热衷,很容易立场会发生倾斜。人数倾斜到最终,最容易势均力敌。”这一点,是陈旭事先就看出来的、海逐浪事先也担忧的、林阡事先亦劝服杨致诚以杜绝的。

    天骄一惊:“是啊,先前我……竟然忘记这样想过……”恐怕也和金陵、范遇一样,关心则乱了——“可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我们来到黔西之后,川东那边出了点事,必须尽快回去迎敌。”

    “既然如此,天骄就该想方设法,尽快让两派盟军的观点立场达到统一。”云蓝说,“就目前形势看来,应该让他们全都相信为妙。因为林阡,始终是要回来的。”

    天骄一愣:“可是……他……”面露难色,显然还是有关吟儿。

    “天骄,趁着如今盟军都还相信‘祸水命’的谶语,不如就把罪责全推到念昔的身上,正好让他们的心对林阡统一。”云蓝说,“本来这个枝节就是念昔的责任,应当由她自己担负。至于怎样安置她,到那时再决定。”

    “云蓝前辈……真是大义……”天骄面露敬意。

    “我不希望,惜音剑最终是这样影响了饮恨刀。”云蓝叹了口气,“如果林阡真是你们最重要的那一个,我情愿念昔给了林陌。”

    天骄微微色变:“盟军做筹码都押不过凤箫吟,不知道加上饮恨刀之后,分量重不重。”偏过头去,隔着几重树,隐约可见那白衣胜雪,剑态箫心。

    长身玉立,风华绝代,和他哥哥一样,一样有资格做林家军的主公。

第422章 接踵而至

    第422章 接踵而至

    天骄所言非虚,川东出了点事。

    在李君前、厉风行、柳五津等人前赴黔西兴师问罪走后不过几日,那东方蜮儿又一次强闯盟军驻地,四处作乱。尽管负伤在身行动不便,蜮儿却态度张狂报仇心切,依盟军猜测,蜮儿很可能是想找到厉风行——这个她认定的始作俑者,那天鬼之落网后第一个开口发话的人。只不过,厉风行来了黔西,蜮儿的血仇报不了,才没有引起太严重的后果。

    这种关头,金陵当然不可能让厉风行从黔西回来,尽管在厉风行走后不久,陵儿就因为之前数日的操劳过度而累病。

    驻军之中,一流高手去了黔西大半,像上次那样的诱捕布局显然难以企及。所幸黑暧昧道会的军师陈旭,尚留有一套对付蜮儿的方案。前次对战,金陵的突破点在摄魂斩的源头“笑容”,范遇的突破点在摄魂斩的媒介“水汽”,陈旭也粗浅地试探了,作为摄魂斩的媒介,“光线”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不过除此之外,陈旭还另有它策:

    光线,未必要作为摄魂斩的“媒介”来看,而根本就是摄魂斩的“终点”——不是水弩喷沙的必需,却是影子产生的条件!

    “没有光线,我们就看不见彼此的影子。会不会不是因为我们看不见,而是根本就没有产生影子?”当时的人们,大多都不能透彻了解光线产生的原因,陈旭的提议如果是正确的,那就可以实行他的那场请君入瓮:把东方蜮儿诱入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比如说川东本地的溶洞,与世隔绝不见天日,任何人身处其中,都是无影人。

    消光,从而消影。继而杀蜮儿。

    但陈旭的提议,正确性有多高,可行性有多好,一时都不能得到很好的合议。然而见蜮儿嚣张,黑暧昧道会众人实在不能容忍,毕竟川东此地是黑暧昧道会老家,哪容得了金人践踏?郭昶一直都跃跃欲试,陈旭问他,漆黑一片的时候,你能保证你杀得了蜮儿?郭昶拍胸脯保证:“老子若是在没有光的时候杀不了人,这么多年的山洞练剑算是白练了!”

    跟郭昶一样积极的,自然不在少数。陈旭和范遇商议了一番,认为引蜮儿的诱饵倒是有一个,正是失陷盟军的鬼之。但金陵一时之间还未从鬼之身上研究得出对抗寒毒的解药,自然不同意冒险以鬼之为饵。

    然而就在三位军师僵持不下时,蜮儿又一次不期而至,尽管没有鬼之作诱饵,几经周折盟军还是把她引入了后山溶洞,激战了一夜之久,令人失望的是,最终走出来的却不是郭昶,而是蜮儿。众人绝望感叹,几日不见,“摄魂斩”可能还在突飞猛进。

    而没有一个人料到,蜮儿的到来,实际竟是金人的一场调虎离山!——当众人眼光全都投在后山溶洞之时,有金人潜入了陵儿住处,企图救出在她手上的鬼之……当时护卫着金陵的人少之又少,况且金陵卧病在床、还要保护战儿,根本寡不敌众,后来盟军才知,当时出手威胁金陵的人是金南第四柳峻以及来自金国又一组织“控弦庄”的一大高手,武功路数上看是青城派嫡传,该是早年降金的“劈空拳”程沐空,若在金南排名,绝对在第二和第三之间。

    在柳峻和程沐空的夹攻之下,金陵显然不可能胜,鬼之任由他们抢了去,金陵也受了刀伤,幸好危难关头,有五毒教教主何慧如赶至,招来一大群毒蛇猛兽,才将柳程二人赶走,经过这一战,金陵身负重伤,战儿亦不堪惊吓而病。

    慧如没能遇上蜮儿正面相抗,赶到后山的时候郭昶等人已经被抬着出来,亏得何慧如在,才暂时保全了他们性命。从前由金陵担负的研制解药的任务,也全都落在了慧如的身上。好个何慧如,虽然不言不笑,做起事来却干净利落,研制解药,似是不费吹灰之力。

    何慧如的出现,使得林阡和吟儿为什么身在黔西得到了非常公正的解释,留在川东的信任派尽数大彻大悟,并如释重负。金陵苏醒之后闻知事态,才想起先前和厉风行谈论蜮儿时一闪而过的灵光,“何慧如的虫兽,宁孝容的毒灵……难道是这样?”难道是这样?——灵光原来就是在这里,原来胜南想到了用何慧如和宁孝容来对付蜮儿?!所以胜南才去黔西?只叹金陵现在想起这道灵光还是太晚,盟军已经去了黔西兴师问罪,根本就是冤枉了阡和吟儿。

    但正是因为这时间的交错,兴师问罪已经发生了,本来的错怪现在看来也不冤枉了,因为他们的主公亲口承认了隐居!事到如今,黔西的反对派们唯一能信的原因就是“祸水命”,加上云蓝和天骄的推波助澜,盟军对阡的态度逐渐开始统一,但吟儿却失尽人心。

    当杨致诚再次来到小木屋把川东、黔西两地盟军的形势都一字不漏地解释给阡和吟儿听时,吟儿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转头来气愤地直摇晃林阡手臂:“喂!你不能无动于衷啊!任凭着我被他们妖魔化!再抹黑,那我真没人要了!”

    “你本来就没人要了,我的女人,谁敢要?”阡舍我其谁地笑,如果暂且用“祸水命”来掩盖“金国公主”,对平息事态的确有帮助,其实阡完全可以接受,不过吟儿应该接受不了,所以这么抓狂。面带笑容,林阡轻按住吟儿的肩:“等这阵子过去了,谣言自然而然就了结了,不用担心。”

    “哪能不担心,你被人说祸水试试。”吟儿嗔怒。

    “我巴不得,可没有林女侠这样的魅力啊。”林阡笑道,“不觉得从另一个角度听,这些谣言很动听吗?”

    “动听个头。”吟儿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

    “对,谣言随他们说去!知我者,皆知我。”致诚点头,认真引述。

    “柳大哥现在在黔西,恐怕闻因即使在川东,也不能向谁传达我的号令了。”阡忽然对致诚正色说,“致诚,能否尽快赶回川东去,帮我找出闻因,与她一起,秘密除去在川东的奸细?”

    “主公,其实,如果没有这次的兴师问罪,你是已经决定回川东去的,是吗?闻因是与你同行的,只不过半路你和盟主转道黔西了,你于是决定,由闻因替你向柳大侠传话、让他代你控制川东局势。可是柳大侠却跑来了这里……闻因现在,是身负使命,无人传达啊。”致诚噙泪说。

    阡默然,点点头。

    “这么说来,其实……其实主公这一个月去了哪里,我都知道了。”致诚叹了口气,“主公不动声色,隐姓埋名,去了川北,去了短刀谷里。”

    阡一笑,吟儿咦了一声:“你怎知道?”

    “主公适才已经对我透露了。”致诚噙泪说,“主公没有避忌对我提起闻因,就是对我有着绝对的信任。”

    “致诚。的确,现在在黔西的所有人,我只能认定你一个,临危救局的任务,只有你做得了。”阡点头,说。

    “主公有任何命令但请吩咐,致诚万死不辞!”致诚热泪盈眶。

    “把闻因找出来,因为我事先吩咐过她,要讲的话都必须和柳大哥才能讲,所以她不会对任何人信服,致诚你告诉她,我让你回去的首要任务是杀陈安,她一定信你,听从你。”

    “啊?杀……杀陈门主的弟弟?”致诚一惊。阡点头,神情凝重:“陈安是寒泽叶安插在川东的内奸,我和柳路石陈的误会,因他而起,不除不可。”

    “可是陈门主她……”致诚叹了口气,说不出陈静有多疼爱弟弟。

    “她若是知道,陈安在短刀谷干出那么多勾当,恐怕是第一个大义灭亲的。”吟儿冷冷地。

    “好,我立即动身。”致诚领命。

    “这件任务必须完全保密,做完了也不能暴露是我授意。川东的人我几乎都能信,但黔西这边恐怕有些居心叵测的,万一发现了我这一个月的行踪,川北那边我的布局可能会乱。”阡叹道,“原先不需要这般迂回,一切,也真怨天骄多此一举。”

    “致诚明白,完成之后,致诚绝对守口如瓶,等候主公归来。”致诚说。

    阡按住致诚的肩,难得一笑:“一定会回去。”顿了顿,又道:“让风鸣涧指挥全军,应敌不可怠慢,程沐空既是南前十增援,必定不容小觑。”

    “是,主公!”致诚点头。

    “‘劈空拳’程沐空……那会是个来头多大的对手?”致诚走后,吟儿问阡。

    “他填的,可是东方雨的缺。”阡说,吟儿心一颤:“这么强?”

    “金国的那位完颜王爷,本就不止有南北前十这一路人马。”阡说,“原指望趁着南北前十分立的这个间隙,我们能借势一竿子打死他们,没想到,盟军的内乱更厉害,现在控弦庄的高手也已经探出来了,势必要一个接一个地上。”

    “更想不到,最值得信赖的人,不是我抗金联盟,而是你林家军呢,不愧是你的嫡系。我的联盟,怎就这么不受控,好像全是反对派……”吟儿叹。

    “本来联盟跟短刀谷的内战就没什么关系。他们急于打,完全是因为我需要打。吟儿,不是我不信任他们,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值得为我这么做。川北之战,他们如果热衷于参加,师出无名,难免要受人指责好战。”

    “师出无名?我不是嫁给你了吗?”吟儿一愣,这样不就师出有名了。

    “你嫁给我了吗?”阡先是一怔,笑起来。

    “去你的!”吟儿脸一红,认真地说,“其实,盟军是你一手修理好、栽培出来的,也全是你的人。即便他们没有动机,也一样可以为你而战啊。”

    “可是,打赢了川北之战,林家军可以恢复地位,联盟能得到什么?”阡庸人自扰地说,眉间仍有忧虑。

    “傻瓜,盟军跟着你,哪里是为了要得到什么?可以这样嘛,打赢了之后,你坐拥短刀谷,我把盟军的总部设在里面。曹范苏顾那四家的地方很大的,足够二大爷、天哥陵儿他们有空常来玩了。”吟儿笑着说,说的时候,俨然短刀谷的女主人。

    “哦……原来大家都和你一样,是为了去短刀谷‘玩’啊……”阡也笑起来,可是,吟儿,你现在,一点不介怀君前当时的态度吗。

    其实,若一定要论感情亲疏,林家军里的杨致诚、风鸣涧,未必能及得上厉风行、李君前,因为与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前尘往事。林家军是一帆风顺的时候作为锦上添花来的,抗金联盟却真正是白手起家,才是走了无数弯路、浴血奋战巩固起来的……

    若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谶语,就造成了君前和吟儿今日的疏离,真正是我林阡最大的失误啊……

第423章 最后通牒

    第423章 最后通牒

    夜晚,当五毒教这里灯火阑珊,桃源村那边烟火纷繁。

    四面楚歌式的策谋,盟军对抗他们隐居的盟王盟主。

    璀璨的烟火绽放在魔城迷宫空旷的背后,隐藏在绚烂之后的,究竟是战火硝烟,是黄沙百战,抑或是倾泻在秋叶里的如梦往事?窗外忽明忽灭,一瞬,吟儿仿佛看见了泉州的七夕,看见了建康的秋夜,看见了夔州,去年今日……

    睡不着,惟能推开窗,倚着墙壁,往那边望,往那边想象。

    “睡不着,不如下棋吧。”阡也醒了,起身来,带着微笑从他床底下翻出一张棋盘。

    这么早,阡怎么可能睡得着?以前的这个时候,他还和吴当家、越风、天哥、海将军、风将军他们,在紧锣密鼓地布阵杀敌呢。吟儿眼光从烟火中回来,咦了一声直接跳到他床上去,开心:“有这东西啊,怎么不早说?!太好了,不用那么冷清了!”边说吟儿边剪烛,兴致勃勃。

    “慧如应该没这雅兴,估计是诸葛其谁留这里的。”阡比吟儿还高兴。吟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愣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想下棋想疯了的少年,蹙紧了眉:“可是,跟你下?恐怕……”

    这个少年,其实很喜欢下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棋艺,实在让每个跟他对弈的人都觉得——“一点乐趣都没有”……吟儿不忍把这句实话说出来打击他的热情,可是心拔凉拔凉的,一边执子一边看外面烟火:面对一个像你林阡这么弱的对手,根本提不起兴致啊!

    “哈哈……吟儿你已经连输了六盘啦。轻敌了吧?我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个少年一度无耻地说。吟儿想,他根本看不出自己早已看穿了他,故意输给他的嘛。说来也奇怪,一开始吟儿故意放水,还需要动脑筋思考一番,后来连输几盘,发现就连输给他都特别容易——因为无论自己怎么下,他在一个类似的情况下总会走同样的几步棋,从来没变过……知己知彼,那吟儿是要输还是要赢,都完全听凭意念了。——其实还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吟儿自是不知道,阡对天骄,也是如此,故意输了他自己,只为赢得她的留下……

    “吟儿,我出去见一个人,半个时辰便回来。”阡棋下到一半,忽然得到近处暗号。

    “好,等你回来,再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输。”吟儿诡秘地笑。

    “唉?难道吟儿放水?”阡到了门口,回过头来,失望地问。

    “哼,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把你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吟儿乐呵呵地,至今她还完全觉得,阡绝对能够轻易扭转局面,阡自有道理、自有分寸。

    然而吟儿不曾预料到,这一夜的分离,她将把林阡杀到怎样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当阡重新走上昨夜遇见天骄的山顶,已经察觉得出,今夜的气氛并不对劲。这次,是天骄主动约见他。天骄主动,那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很好,完全受我林阡支配,天骄屈服了,二却是,糟了,完全出乎我林阡意料,天骄又有了新筹码。

    出于本能地,他还是选择站在上次的位置上,尽管离天骄很远,可是这里最能保护吟儿。

    “不累吗?”徐辕笑着转过头来问他,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

    “再累都无所谓。”林阡淡淡地答。

    “是啊。你一切都无所谓了。”徐辕叹了口气,收敛了笑,“把厉风行、李君前,伤得体无完肤。真不像一个真正的林阡。”

    “天骄把他们带来被我伤,像一个真正的天骄吗。”阡冷道。

    “原是没有料到,你会为了那个祸水,真的连盟军都不要。”徐辕哀叹。

    “她不是祸水,她是盟主。”阡诧异地看向徐辕,这次他没有抓住她身世不放,却讽刺地叫她祸水。

    “其实你才是盟主。”徐辕说。

    “林阡当之有愧。”阡冷道。

    “何必为了她而屈尊,她能坐上盟主,完全是因为我的选定,和你的拥护!”

    “不,她是真正的盟主,即便你我,都不能取代。是她的位置,将从一而终由她来坐!”

    “你就继续冥顽不灵,一意孤行下去吧。”徐辕怒道,“我会好好看着,你是怎样因为这个祸水而失去一切!”

    “想评价她的人,该去好好地补一补抗金联盟的战史,再来辨别她究竟是不是祸水。”阡冷笑,讽刺。

    “过去她已经替你除去了越风和洪瀚抒这对左膀右臂,将来还必定会因为这个公主身份,威胁到你身家性命,你原先的王者之路,时刻因她而有败落的可能!难道她还不算祸水?!”天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为免后患无穷,劝你早日终结。你林阡担负的是天下,不该因为一个女人止步。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不知轻重!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是我代盟军,给你的最后机会!”

    “天骄,那种为了背负天下苍生连自己女人都出卖的所谓王者,不是我!”阡大怒。

    “如今的战事,或许可以由你平息,但将来的战事,必定因她而起。你的下场,也许是众叛亲离,也许是身败名裂,更甚至国破家亡。”天骄维持着最后的冷静,“放弃她,听我一言,走你该走的路。”

    “纵有金宋别,不负刀剑约。”阡仍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斩钉截铁地述说。

    天骄冷笑两声,终于宣布得胜:“林阡。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阡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却依旧不动声色。天骄很清楚,林阡他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盟军得不到我的指令,则将对凤箫吟不利。”天骄冷冷说罢,林阡双眉一轩,重新看向小木屋:“为了什么原因杀她?难道就因为区区一个祸水命?”也是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当着我的面,谁敢杀她!”

    “不只是因为祸水命,而更是因为金国公主;不是当着你的面,而是在魔门的迷宫里。”天骄露出一丝笑,“你回去便已经找不到她了。你来见我时,已被调虎离山。”

    阡心中一颤,却不能流露吃惊:“她不可能随意走动。”这是他跟她约好了的,他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这么对她嘱咐,让她对他,寸步不离,才不会任凭谁对她凤箫吟伤害!

    “她不能违逆你,却也不能违逆她的师父。”天骄笑,阡一惊更甚,云蓝?!她竟然,也站在反对的那一边?

    不应该啊,把吟儿从金国公主变成惜音剑的主人——是云蓝的这个初衷才造成了今天的一切,她怎么会推翻她自己的设想?为了这个设想,她更曾抛夫弃女……

    “云蓝前辈会把她的身世一五一十告诉她。我想,凭她的认知,应该明白自己不配再留在你林阡身边……”天骄还未说罢,阡已经勃然大怒,顷刻拔刀相向,冰冷的语气里充斥着气愤:“你疯了吗?把你的命令收回去!”

    天骄已经得胜,无需对他用刀,微笑:“我疯了,还不是被你给逼疯的?我可以把命令收回去,前提是你就此放弃了她,跟我回去。也许我可以用别的原因将你二人的分手搪塞,久而久之大家都会忘了她的存在,你也会有新的生活新的际遇,你会发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幼稚,多么不值得。”

    “是我幼稚了,还是天骄你老了?”阡冷笑着绝望,片刻,收回刀来,凛然,“既然你执意要将她身世公开,那便公开好了,我偏就要了一个金国公主又怎样?!就算盟军要将我和她一并诛杀,也总比我莫名其妙将她抛弃来得痛快!”

    “难道你以为盟军不敢杀你么?”天骄断了他的一切后路,冷道,“不要以为我顾忌你,你父亲有两个杰出的儿子,你若执意与金国公主一同赴死,饮恨刀就直接归你弟弟。挽不回你,你的位置,你弟弟一样可以坐。”天骄说的时候,其实还是为了用林陌激他罢了:“不错,你弟弟林陌,他已经来了黔西。从前他欠缺的雄心和野心,经过这么多日子在曹范苏顾的磨练,看来是都学来了。”

    “原来天骄的筹码又重了不少,吟儿真要加把劲了。”阡冷笑。

    “你错了,林阡。他不是我的筹码,而是我唯一的后路。若你今夜真的选择和凤箫吟一起死,我只能选林陌。到此时此刻,你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多犹豫一刻,事情都会恶化一分。”徐辕说,“趁着现在,云蓝和凤箫吟可能还在寒暄,答应我,与我回去。”他明白得很,至此林阡真的已经四面楚歌,然而只要放弃吟儿,林阡将立刻获得新生。

    “天骄,林阡可以是佣兵,但绝不是懦夫。给出去的承诺,不会不敢履行!”林阡冷冷道,“迷宫何处?天骄不妨带我去看,我和吟儿的葬身之地?”

    天骄转过头来,泫然,此刻林阡的脸上,除了胁迫之外全都是不后悔。

    当时天骄并不了解,没有人可以赢过另一个人的执念。

    终于他清清楚楚,这次他彻底输给了林阡,林阡真的在用命保凤箫吟。可是,一切,都已经覆水难收,根本来不及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幽月之下,迷宫魔城被一片浅蓝色笼罩。

    吟儿循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暗号走出黔灵峰的时候,一身轻装,风过无痕。沿途暗号一路迂回,终将她带入这里。

    魔城里的建筑还跟几个月前一样未变,真假难辨,亦仙亦幻,仿佛是天上华都,又依稀地下宫殿。和以往不一样的是,没有了邪后林美材的操纵,迷宫里不再有厚重烟幕,视线要清晰许多。

    “找到林阡之后,愿与他经历一切沸腾、一切澎湃、一切兴亡与盛衰、一切是非与黑白。”当这个声音响起吟儿身后,吟儿听清楚它真的属于云蓝,可是这句狂妄的话,却根本是自己说过的。

    “师父。”吟儿转过头来,看着云蓝现身。

    “你从小就有大抱负,虽然虚空,却教师父放心,你不会有辱惜音剑的使命。因为你爱的,是英雄,是王者。唯有这样的惜音剑,才配得上饮恨刀。”云蓝叹了口气,“为何现在,却眼睁睁看着林阡隐遁而没有作为,难道真的要像传言一样,惜音剑带着饮恨刀去隐居?那你二人,还算什么?”

    “我们没有隐居,胜南自有担当。”吟儿摇头。

    “如果我告诉你,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为了一些私人的原因,已经决定放弃责任,你还会像现在这般护着他吗?”云蓝问。

    “他不是个有担当的人?那天下就再没有有担当的人了。”吟儿微笑。可是这个笑容,为何那般贴近她的亲生母亲?从前说起完颜永涟的时候,柳月也是一样的表情……

    云蓝看着吟儿,忽然间冷若冰霜:“也许……正确的是楚江,不是我。也许,不该希冀有另外的一番故事,而根本造成了又一段意外。”

    “师父?”吟儿一怔。

    “本来,想借着江山刀剑缘,用饮恨刀来带着你一起赎罪,可阴错阳差的是,你竟先一步带饮恨刀误入歧途,罪孽更重。”云蓝冷冷看着她,“错在那一招,那一招……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宁死也不该教你那一招。”

    “师父?你?在说什么?什么罪孽?”吟儿肩头微微发颤,觉得云蓝的举动反常。

    此地处于桃源村与寒潭交界,吟儿身体一直都有些颤抖,云蓝见她还像以往一样畏寒,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自己的徒儿,无论在外人看来怎样威风,也不过是这般娇怯,怎么也长不大罢了。

    云蓝忽然开始犹豫,一切始于对吟儿的疼惜,金国公主四字一出,恐怕吟儿此生就完了:“未来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也许,不像楚江想得那般复杂。也许,一切可以继续按照我的想法来,正确的还是我……”

    “师父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为何我越听越糊涂?师公他?”吟儿不解地看着她。

    不,不对,未来不可能不复杂了,因为吟儿的身世已经不再是云蓝和林楚江两个人的秘密——

    当年,若非月儿她临死前那般可怜,苦苦哀求我传这一剑给念昔,恐怕也不会引发今时今日这么多的事端。如果没有那一招,也许未来还可以有万种可能,但现在这一招已经流露给了陈铸,林阡和徐辕也都得知了……恐怕,我的想法,终究实现不了了……

    云蓝心中百转千回,只和吟儿寒暄了几句,不舍中夹杂着苦涩与忐忑。时间和空气一起在师徒二人身边流逝,云蓝的心,第一次如斯不安。她舍不得吟儿,不忍心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可若不说,短刀谷就又一次因为自己的优柔而完了……

    便在这最纠结与最悲伤交织的心情里,魔门的夜,传来第一声钟……

    巨钟声,镗镗作响,从林美材的魔城中央传遍诸葛其谁的迷宫,继而经过墓室三凶的桃源村、何慧如的黔灵峰、宁孝容的寒潭浓云井,循环着回到城门,未伏,第二声又起,与第一声回音相叠,忽聚,忽散,绞成一股凌乱。

    在这样扰心的钟声里,云蓝思绪却忽然完全明朗:月儿,会不会那一招是你的辛苦用意?!当初你哀求我传这一剑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有了你自己的设想!你的设想,完全凌驾于我和楚江之上,趁着我与楚江的设想对立,你给你的女儿,策划了一条复仇之路……

    所有或美好或固执的构想,竟忽然毁于一招之间,云蓝冷汗淋漓,悔不当初:竟然,我和楚江,都输给了一个临终垂危的柳月吗……

    在钟声结束时,云蓝总算想清楚了,是的,她和林楚江,真的都输给了柳月,不管下面这句有多么突兀,她必须挽救这样的局面,阻止吟儿祸害南宋武林:“念昔,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第424章 一路风云

    第424章 一路风云

    “念昔,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在见到吟儿的第一眼,云蓝其实就一直在犹豫,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的心,云蓝满心以为,只要自己问出去了,吟儿必当万劫不复,因为吟儿是那么地在意她自己的身世来历,从小就对自己的生父生母憧憬,长久以来,云蓝就算昧着良心,都没有告诉过她只言片语,越长大,吟儿就越好奇,也越羡慕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吟儿就快听到身世了,她应该会很激动,很迫切,虽然她得知之后,会立刻明白她没有资格留在林阡的身边……

    天骄的原话——如若她自己决定离开,那云蓝前辈就跟她一起离开;如若她还是不肯离开林阡,则由盟军决定她生死。

    可是钟声在敲响的过程里,云蓝独独在心中百转千回,没有在意对面吟儿面色也在悄悄地改变!恰在钟声末尾自己问出这句话的一瞬,吟儿已经提剑转身,尽管她听到这一问的时候一愣,可还是转过身来对自己摇头:“不,师父,我不想知道。”

    “什么?”云蓝一怔,出乎意料。

    “换个时间跟我说行吗?我没有想过,师父会把我约到这里来,这么远……”吟儿一脸恳切,“现在已经是戌时了,胜南若是回去,不见了我,会很担心……”

    “念昔。”云蓝一急,欲言又止。原来这个钟声,提醒着吟儿戌时已经到了,提醒着她林阡在等她?!

    “对不起师父。他说过,我的安全,对他很要紧,很要紧……”吟儿已经在后退。

    “可是……”云蓝叹了口气,她以为,她和林楚江都输给了柳月,却料不到,他们都输给了林阡给吟儿的小小约束吗……

    一失神,吟儿已经走了老远,可是,云蓝蓦然想起天骄的部署,陡然一惊:“别走!危险!”

    吟儿一路疾行,只为能及时赶回黔灵峰去,然而轻功再强,也不可能是师父对手,临近迷宫入口,终于被云蓝截下,云蓝一剑横于她胸前:“站住!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师父,让我回去!我们真的没有隐居,胜南他没有抛弃联盟,我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祸水命!”吟儿泪光点点,心急所致。

    “林兄弟他,果真没有抛弃联盟吗?”

    吟儿一惊回眸,只见不远处的村口酒寨,淡黑云雾缭绕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海将军?是的,称阡“林兄弟”的,只有海将军。

    这地方真是熟稔,迷宫的突破点,桃源村的村口,当年吟儿带着“新九分天下”为林阡攻入魔城的出发地,当时说好了要跟林阡荣辱与共的,为何如今会变成这么残忍……

    “他没有抛弃联盟,我们根本没有隐居!你们耿耿于怀的,不就是那封留书吗?事实上他不是不告而别,他在临走之前给盟军留了一封很长的留书,不知是被谁居心叵测藏了起来。他那天写留书的时候,我是坐在旁边看着的,从白天一直写到深夜……他就算要离开,也都在离开之前把盟军的事情都部署好了,这一个月里,谁应该去干什么,怎么做,他都写在了一封留书里,你们没看见就不要乱猜疑!”吟儿看清楚了,海逐浪的身边还有一个厉风行。二人身后,各自麾下百十。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帮阡拿下他们俩。拿下他们,就是短刀谷和南方义士团的两路。

    果然厉风行微微色变,海逐浪却问:“留书的事暂且不谈,我只想问,你们身处黔西时,理当听说了盟军危殆。为何竟却不闻不问?当然了,你们可以说你们不闻不问是为了磨练我们。那好,那就退一步讲,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执意隐居,为何听到江湖上说你们隐居的流言时,相隔那么近,不速速回去澄清自己?”

    “林阡跑得再快,会有流言快吗?!”吟儿理直气壮地反问。海逐浪不禁一怔:“原来你们是后来才听到了关于自己的流言?”

    “凤箫吟,不管先前事态怎样,目前盟军动乱危难,是个不争的事实。”厉风行叹了口气。

    “陵儿的伤势,战儿的病情,严重吗?”吟儿关心地问。

    “你若是真的担心,就让林阡与我们回去。”厉风行语带命令。

    “看来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信我影响了他。”吟儿叹了口气。

    “盟军从成立至今,一直一帆风顺,然而到今年五月之后,竟越来越难整合,难说不是你的影响……”厉风行说。

    “任何一支势力,发展越壮大,就一定越难整合,盟军最近的动荡是与短刀谷磨合期情有可原,怎能说是受了我的影响!?”吟儿冷冷道,“难道连你也不明白,走的路越来越艰难,是因为走的是上坡吗!?”

    厉风行仿如被钉在原地,久久不能言对。

    “念昔,不管怎么说,你今天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回去。”云蓝见他们僵持不下,剑却一直不放低。

    “师父,他若是不见了我,误会会更深……”吟儿转过头去,对云蓝时,与对厉风行和海逐浪的态度明显不同。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凤箫吟,对不住了。今天一定要擒获了你。因为,黔西这边的盟军,个个都想移除你。”厉风行已经上前来擒拿她。的确,目前在场这三个,虽然恼她,却不想伤她分毫。不像其余盟军,可能会真的除去她!

    吟儿当然不知道厉风行是金陵派来的卧底,眼见厉风行要缚她,蓦然提起武器,格开云蓝抵着她的那一剑,直往厉风行挥去,厉风行眼疾手快,侧身一移,随即来拿她手腕,吟儿动作太快,眨眼便已消失原处,云蓝骤然上前一步,出剑将惜音剑挑开,然而纵然她与厉风行都手下留情,吟儿竟如此不知好歹,惜音剑在她手上又是果决又是狠辣,连对付师父都用了这么大的力道,云蓝愠怒道:“你这逆徒!”说罢便也下了狠心来与之交锋。吟儿却真正是焦急不已,不顾眼前剑影堆叠,力求云蓝网开一面:“师父,让我回去!”

    吟儿与云蓝剑法一脉相承,现在一个焦急一个痛心,根本看不出杀机,只可能维持平手,见此情景厉风行不便插手,以免他风电之掌伤了其中任意一个,只能眼神示意海逐浪,海逐浪看吟儿冥顽,而心知如果现在心软放走了吟儿,吟儿必将被其余反对派擒得,如今祸水命盛行之际,反对派其他人很可能会对吟儿造成性命上的威胁……权衡半刻,海逐浪终于心一横,现在的不敬,是对盟主的解救!

    “念昔,为了他,你忍心连师父都杀吗?”云蓝动情地问,先前吟儿哪次临敌有这样没有杀气的,可现在是自己的授业恩师,甚至有母女情谊,对她有不敬已经大逆不道,更何况“杀”她……且不说吟儿本来就杀不了云蓝,听到这句更是一阵心寒,这时海逐浪也提刀上前,他二人联手,吟儿更加不济,十招未至,忽然一口气运不上来,情知不妙,一不留神,惜音剑已被云蓝一脚踢开,厉风行飞身而上,将惜音剑夺下。

    “你……你们以多欺少……”吟儿脸上全是气愤,转头看向海逐浪,“海逐浪,我真是看错了你!你有种就用这把什么王者之刀杀了我!”大怒着将腰间海逐浪赠刀扔了回去,直接掷在海逐浪脚下,怒喝:“杀了我啊!”

    海将军冷血地把这赠刀拾了回去,说:“王者之刀,只杀王者,你还不配。”吟儿闻言,又气又好笑,然而看时间不早,知道阡一定会因自己心忧,真怕自己坏了他的大事,急火攻心,忍不住啜泣起来。

    这时海逐浪看了一眼吟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怆然和悲苦。

    厉风行上前来,正要封住吟儿穴道,忽然背后一阵强风袭至,厉风行不及点她,蓦然回身迎敌,双掌相抵,各自退让数步,厉风行本以为是反对派其余将领——但其余将领中,能与自己功力相当的能有几人?等到站定之时,定睛一看,不禁哑口无言,难怪此时云蓝和海逐浪都要各自退开不去接招,原来他,竟然已经来了……

    因为始料不及,厉风行临敌时太过仓促,内息有些凌乱,寒毒亦有所触发,适才跟他对接一掌,竟接得心口一阵麻痹:“胜南……”

    “林阡?”云蓝暗叫不好,怎么他这么快便来了?!

    “林兄弟……”海逐浪一颤。

    “既无兄弟情义,何以兄弟相称?!”林阡冰冷的口吻,直刺海逐浪心间。

    “你……来了……”吟儿泪还挂在眼角,见是他来,赶紧拭了泪水,站在他身边。

    林阡一眼就剔出厉风行手中的惜音剑:“把盟主的剑,还给她!”

    厉风行本就不可能违逆他,然而还在犹豫,手中惜音剑便已被他掳了过去。

    “林阡……你和天骄,谈得怎样?难道还是一意孤行?”这里只有云蓝一人知道天骄与林阡约在黔灵峰峰顶。

    吟儿一怔:“原来是天骄……”

    “吟儿,不必理会他们,跟我走!”阡夺了惜音剑递到她的手中,没有回答别人一句即刻拉着她一同逃离这是非之地。

    一路风云。

    吟儿随阡走了片刻沿途并无交谈,忽然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这似乎不是回黔灵峰的路,而是反了,正朝着魔城的内部走。不禁驻足,挽住阡衣袖:“等等……走错了方向啊……”

    “错了?”阡一怔,环顾四周,四周的风景一致。

    “也罢,上次的魔城迷宫,胜南你没跟我们一起打,所以不知道这内部的构造。”吟儿微笑,忽然叹了口气:“天哥,海将军,可都是当时跟在我身边的人呢,竟然,竟然……”

    “魔城迷宫的那一战……还有越风,还有很多很多人,现在,却都不在了……”阡黯然地看着周围一切,失神。

    吟儿见他伫足原地,知他想起了当时也在此战的吴越、宋贤等人,微笑:“你放心,天哥和海将军总有一天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杨少侠恢复了,一定会与吴当家一起,助你得到短刀谷的天下。到时候,你要不徇个私把他俩从红袄寨里挖过来留在短刀谷里陪你,要不就像我提议的那样,有空发个英雄帖,叫他们和二大爷他们一起到短刀谷里玩。”

    阡一怔,忽然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她:“吟儿,短刀谷和黔灵峰,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两个,可以比吗?”吟儿一愣,“论景色,恐怕黔灵峰要清逸些,短刀谷那地方你不是说了吗,景色虽好,空气太差!”

    “如果,我二人要一生一世隐居在这里,你会习惯吗?”阡认真地问她。

    “隐?隐居?!”吟儿一怔,蹊跷不已,“隐居固然好,虽然,的确我也更爱黔灵峰……可是……”

    “或者,就学越风那样,四海为家的那种。”

    “不要,若要隐居,还是隐在黔西最好。这里什么都有。”吟儿微笑着挽住他的臂,“你还真会说笑啊!”

    “说笑?为什么我是说笑?”阡蹙眉,“越风可以因为你而离开盟军,我就不能够吗?”

    “啊!不会连你都信祸水命吧?虽然的确有那么点巧合,其实……越风根本就不是因为我离开的。”吟儿叹了口气,“去年秋天越风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与他结拜兄妹,一开始他可能还是有些不甘,但知道了我喜欢的人是你之后,他已经退让了,也真的祝福了我们。”

    “但他和君前说到原因时,的的确确说他没有了你,与联盟就没有任何关系……”阡一怔,继续往前走。眼前暗黑的景象里,忽然透出一丝光亮。

    “二大爷不知道越风这句话的深意。唉,越风这个人性子古怪,桀骜不驯,跟盟军中的将领大多没有往来,常常也不苟言笑,我凤箫吟,说到底不过和你一样,是他越风的人脉和桥梁。”吟儿叹了口气,“他这个性格,在盟军之中不受待见,他自己不自知,也不在乎。然而就在魔城迷宫那一战里,当时有一场奸细风波,轩辕九烨扮成了一位首领藏身于我们几人之中,一时间人人自危,当别人都有理由为自己辩护的时候,越风却被所有人怀疑……其实,越风的隐居,根源完完全全在那件事上。他是因为那件事,觉得自己跟联盟格格不入啊……”

    “是这样?”阡沉思。眼前的光亮触手可及,那边的天空是瓦蓝色。

    “是这样。就算他自己,也未必明白。试想他在盟军中如果朋友多得跟你一样,怎可能因为我嫁人了就跑去隐居?”吟儿微笑,看阡的手已经即将触及那丝光亮,陡然一惊:熔窟!?

    这地方,明明是熔窟啊!看上去是个出口,门还半掩着,可是上次与金北魔门联军一战,抗金联盟有近三十人顷刻间被关死在这里,盟军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瞬间灰飞烟灭,烧得尸首无存!

    但阡却不知道,阡在这一刻已经挽着自己,一起准备步入其中……

    “小心!”她一惊,直接将他推开,还未及告诉他这是何处,那反弹的力量已将她自己推入熔窟。想不到,适才因为说话走神,忘记对这凶险的魔城设防,可是,阡为什么这般神不守舍,连他都丧失了一贯的小心谨慎吗!?

    随着那门扉被吟儿轻轻一触,之中的火舌已经瞬即从中窜出,即刻烧向她手臂直接要将她卷进去。

    那烧到白热的火,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力量大得近乎诡异,强势地不留余地。

    然而,阡在第一刻,为何竟然没有冲上前来,将她救下……

    一阵剧痛蔓延过吟儿的手臂,火辣辣的疼。

    模糊的视线里,阡是犹豫了半刻才来救她,或者说,阡刚刚是失神了?其实吟儿心头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阡跟平日里的阡不一样,太古怪,每个动作,每句话,甚至,笑容的内涵……

    天骄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使得他这般的不对劲,不真实……

第425章 魔城迷踪

    第425章 魔城迷踪

    从疼痛中清醒,她正被阡抱住包扎手臂的伤,可是,为什么感觉这般陌生?祸水命……难道连阡也相信了祸水命的言论?天骄找他,说服了他,然后让他来……做一个抉择吗?

    不对,不对,胜南才不是这样的人,胜南不会骗我,说过所有的问题,都一起面对……吟儿直视着阡,他现在却不敢正视自己,吟儿感觉不祥,害怕的泪水,簌簌地流下来。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吟儿的直觉骗不了她,阡刚刚的犹豫彻底刺痛了她。

    “吟儿,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阡松开她的腰,站起身来,往一旁的塔楼走,那座塔吟儿也认得,是魔门之战忽然斜着倒下来差点砸到“叶文暄”和厉风行的塔——原来阡早已知道这里的每一处格局,每一处建筑吗?那他刚刚,是故意把自己引向熔窟?!

    吟儿的手臂根本不痛,此时此刻是心在痛——

    没这个可能啊……半个时辰以前,阡还那么孩子气地跟自己下棋,一个交谈就变了?不可能……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所以他对我才那般的言辞闪烁?吟儿更相信后一个猜测,跟随他走上塔去,哪怕这次,阡还是想要了她的性命……

    她心中堵塞,疼痛,然而就是想求个明白,也跟着阡一起蜿蜒上楼,直到塔顶。那塔大约六层高,之中楼梯曲曲折折,走上去尤其费力,她也恨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她最怕看见的,就是到塔顶之后突然阡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原来她还是害怕有答案……

    万念俱灰。

    同在最高处,阡凭栏远眺,悠悠叹息,时而看她,眼神中流露不舍。

    “要说什么话?说吧,我听!”吟儿鼓足勇气,闭上眼睛,她的林阡会背叛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吟儿。我们……”她预感到他要说一些让她痛彻心扉的话,譬如我们分开吧,可是原因是区区的祸水命吗?这不是她认识的林阡……

    然而,为什么耳朵里有重音?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九霄云外突然传达来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虽然隔得远,却将这句轻而易举地盖了过去——“吟儿!”

    吟儿心头一震睁开眼,本能循声望去,虽然此时云雾不及旧日多,此塔毕竟高耸矗立,从塔顶看塔底万物皆渺小,一时之间哪能看清,然而那个声音,那样的感觉,那么震慑心头,吟儿隔得再远,纵然是死都不会忘却——林阡?!

    为何会有两个林阡?吟儿蓦然惊魂,失声叫道:“胜……胜南?!”

    “吟儿你果真在这里!”像从九重天外来的声音,之中夹带着激动、喜悦、以及心疼,却真的让吟儿觉得熟悉、踏实、毫无疑问!一瞬间她已经明白,刚刚的陌生感是对的——

    一阵寒风拂过。危险感和孤独感同时袭上心头。换作平日,这情景可能还有些恐怖、渗得慌,但现在吟儿心底雪亮:不用再深思熟虑了,身边这个,真的不是林阡!

    然而恰在此时,吟儿分明可以看见,脚底下存在着一场沧海横流——也就是自己登塔的这个过程里,塔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盟军,封堵住了塔的各个出口,正为了制止她离去!与此同时,已经有人涌入塔中,恐怕正对着塔顶来了!

    不错,阡说过,反对派里混入了不少居心叵测的人,借故要挑起事端,可是反对派里还有不少是真的仇恨她,因为太爱林阡,所以仇恨她的存在……

    “吟儿,听我说……”身旁此人还想发话。叫我吟儿,你凭什么叫我吟儿!吟儿大怒,未转身直接飞起一脚,那人不及设防,直接被她踢开老远。缓得一缓,已经便有士兵追赶而上,携枪提刀蜂拥而来,接二连三被吟儿轰下一层楼去。吟儿不屑于询问这群虾兵蟹将,转过头来,只想知道这个假冒林阡的人是谁!

    的确,的确是假冒了林阡,若是真的林阡,不可能出口就伤害海将军,也不可能句句提及隐居、祸水命,还有越风……

    吟儿忽然明白了这个人是谁……带着惊疑,她想起当年在苍梧山上,这个人的乔装易容,是为了和阡一起,剿除恶贼。

    二大爷?你的白门四绝艺,是用来杀我的吗?

    吟儿看着涌上楼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而李君前实际没受什么伤,要她的命恐怕易如反掌——然则盟军为何要对付她?难道祸水命真的已经深入人心、不可根除?!

    真是荒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把个红颜祸水坚信?!

    这个夜晚,是吟儿泪水最多也最苦涩的夜晚,南征北战多年,出生入死无数,人前从来坚强的她,最不堪忍受的,就是她的联盟,不分青红皂白……

    师父、海将军、天哥、二大爷,你们,你们是真的宁可信祸水命也不信我,你们想拆散我和胜南更甚至想要除去我?!就算你们是被奸人误导,也不该这样做……

    今夜这场由反对派发起的策谋,由于林阡承认隐居却不道出缘由,加之事先就已经流传甚广的祸水命,所有人俨然把矛头都对准了吟儿。虽然各自对吟儿的下场处理方式不一,却都利用了天骄对林阡的调虎离山,试图将吟儿从林阡身边移除,以迫林阡彻底结束隐居。

    也就是说,不管是“诛杀”“禁锢”“力保”,黔西的所有派系,实际都想把吟儿抓到自己手上,一旦哪个派系得到吟儿,别的派系就休想插手。

    其中,以云蓝关系最直接,动作最快,云蓝爱徒情深,想要力保吟儿的安全。——然而,不小心放走了她,途中遇见厉风行和海逐浪。

    厉风行海逐浪两人,却明显也只是想把吟儿禁锢到自己手上,根本不曾伤害过她,所以,率众暗中等候在桃源村的村口。——可惜,还没来得及捆缚她,“林阡”便已经到了。

    糊涂糊涂地把一个手到擒来的凤箫吟,送给了假扮林阡的李君前。

    李君前,确实是反对派里,信祸水命的那一派。故意带凤箫吟走向魔城这条路,熔窟、斜塔,他是真的想诛杀吟儿吗?不,情谊在这里,虽然真的很恼恨她,其实并不忍心真的这样做啊!何况刚刚吟儿也说,越风的走不是因为吟儿……李君前想告诉吟儿,刚刚自己不是存心的,刚刚的熔窟,只是一个意外……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吟儿此刻气得肺都炸了,怎可能还听得进任何人的解释,又哪里分得清一个反对派里都有这么多的派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越风想走,这样一个四面八方全都怀疑自己、误解自己、不管先前功绩如何都要杀了自己的联盟,没有必要留!一瞬间吟儿眼里全是要杀她的人,耳中只剩下要杀她的声音!

    不管刚刚熔窟是意外还是存心,死里逃生的吟儿都认定了所有人都是来要她命的,也全然领悟并接受了这场无妄之灾:祸水命?没想到,离阡过近,也是罪名!

    这一场绝命围攻,涉及向清风、海逐浪、厉风行、柳五津,以及各自所领盟军,一时天地间军麾无数,将魔城这么空旷的江山都填满了,吟儿看着他们,凛然:没错,眼下的,全是要她的命的!

    “既然如此,还管什么,你们一起上好了,看看最后到底谁活着走下去!”攻上塔顶的盟军,见她不肯留情如此侮辱,原本就想杀她的杀意更甚,而本不想她的,被激所以也越斗越狠!塔顶一时战意澎湃!

    虽然无辜被冤枉到这样很绝望,吟儿却更加期待,此刻已经降临的林阡,能够立刻发号施令让围困塔顶的盟军散开,然后严惩之中居心叵测挑起衅端的那些。

    从塔顶看下去,人潮翻涌如蚁群,再辽阔,也渺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阡的位置在哪里,在风起云涌处,在最平静和最涌荡的交界——

    不管有千人万人怀疑,只要有阡一个站在自己这边,说出他相信自己,就够了,其实,只要他不是下令剿杀她的主谋,那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可是她万万不能料到,此时此刻的阡,不是要向盟军发号施令嘴上说什么他非她不可的,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跟她一起做千古罪人的!

    阡和徐辕从黔灵峰来,皆以为云蓝已经向盟军和吟儿都述说了实情,此刻见盟军困死吟儿、也看得到塔顶的疯狂进攻,林阡徐辕误以为盟军不肯放过吟儿。所以当阡经行盟军之时,没有如吟儿所愿发号施令,而是一路目光冰寒战意激越!

    “胜南?”“林兄弟?”厉风行海逐浪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塔顶的那个不是林阡。

    “数日以前,你们对抗鬼蜮,就是用的这些方法。请君入瓮、逐个击破,想不到,竟还要对我和吟儿故技重施?!”阡一路过来,漠视着身边一切的希冀、信赖、怀疑、失望,以及天骄的虎视眈眈。然而这句质问的出口,已经令吟儿明白,这一刻,阡不是盟军的主人,而是盟军的敌人!

    “已经结束了,胜南。”天骄颤抖的语气,还想作最后的挽回,“既然盟军都想杀了她……”

    天骄是主帅,天骄已经这么说,天骄还说:“那就把她结束在这里,一切既往不咎。”

    阡又怎么可能杀她呢,吟儿微笑,笑中带泪:胜南,其实我是幸福的,胜南无论何时都一定站在我这一边,无论何时……

第426章 混世魔王

    第426章 混世魔王

    高塔从下到上严严实实,从外到内水泄不通,要立刻就去吟儿身边委实艰难,何况,阡不知身世的揭穿对吟儿的打击有多大……

    “吟儿,你我生死与共,若今日你不能走出魔门,那我也与你一同葬身此处,若能侥幸杀出一条血路,便再不管人世纷扰,从此隐逸遁世去。”阡说时,吟儿默默听。尽管相隔遥远,却一直回荡心间。一时杀进塔顶的敌人太多,吟儿无暇回应。

    “胜南,这又是何苦?”天骄泪已盈眶,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服输。

    “果然是为了她而隐居。”向清风攥紧了拳,“果然主公是为了她……”

    盟军听到这句隐遁,并不知道阡和徐辕的思维停留在了金国公主这个前提下——阡是误以为吟儿身世揭穿、盟军要吟儿性命,所以才决定隐遁的啊,可是,在盟军耳中,则愈加验证了祸水命!一时群情愤慨,偏激者恨不得立即冲上塔顶去要吟儿性命,而信任者个个不解其故僵立原地:真的,主公真的承认了他隐居!

    在场的所有人,都或有意或无意地触动了彼此心魔。

    这个充斥着误会的抗金联盟……

    穿越过盟军万千杀气,饮恨刀过境绝无一人敢拦,不刻便将围在塔下的盟军全部驱散!当此时,塔内塔外盟军断为两截,前后不能相顾,上下不能相及。阡隐约已经能够听到从塔顶传来的恶斗声,好啊,这座塔堵得越拥挤越好,只要上去的全是等闲,威胁的人都由我来应对!

    “吟儿的敌人,那就全部是我林阡的敌人!”阡环顾四周的同时,饮恨刀刀锋雪亮,“谁要杀她,先过我饮恨刀!”

    从来没有面对过的敌人,他的联盟。他牢不可破的联盟。那兵多将广,那阵容壮观,那气势恢弘,先前全是他欣赏并一手操纵着的。

    他的千军万马,此刻摒弃了旧日情谊,连后路都不给吟儿留……

    原先四面围困着塔底的盟军,因为阡的横扫,不得不分散于高塔两翼,留出塔底一大片空旷。倏忽间战地鸦雀无声,林阡宣战,谁人敢应!

    “你怎能这样做!这是你一手扶植起来的联盟……是你的心血啊……”厉风行见他对自己的联盟都宣战,又悲又怒。

    “这个联盟,连盟主都不要了。”阡冷笑,悲怆。

    “胜南,你冷静些!难道你要大家,对付自己的主公吗?!”柳五津问。这一问,其实是在问徐辕。

    “林……兄弟……你……我们……”海逐浪不停语塞,表情痛苦,窒息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家军的“新君归来,夺权复位”你不管了?抗金联盟刚刚稳定的基业、还需要开拓的未来,你不顾了?你亲手构建的功绩,你要亲手将它拆毁吗?你的饮恨刀,它担负着那样多的希望,你竟真的把它遗弃?你的使命在于天下,现在你却负了天下?!

    各种各样的说法,各种各样的心情,你们就在我耳边不停地围绕吧,长久以来就是担负的太多,兼顾的太多,要活得很累,要战得很累,但此刻,我心头,真的只能担负吟儿一个人,顾得了吟儿一个人,我只知道,如果吟儿连我都没有了,会崩溃,会绝望,会生不如死。而我,也不能没有吟儿,半刻都不想与她分离。今夜,你们放你们的烟火,就让我和吟儿在黔灵峰上执子对弈不行吗?何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因为一个无辜的身世,就要取她的性命?!你们打破了吟儿的理想,就是摧毁了我的理想!

    便在僵持不下之时,适逢向清风不顾一切欲进塔去,阡余光扫及,怒喝一声,一刀直将向清风后心挑起,拉回来直摔在盟军阵前,尽管没要向清风的命,这么远的距离向清风站起身时都口吐鲜血。

    “难道当我的话是戏言?!谁敢害她性命,就休怪我无情!”阡厉声道。一向令行禁止的盟军,此刻见他动怒,噤若寒蝉。

    “我看不是她凤箫吟红颜祸水,根本是你林阡癫狂好战!”厉风行大怒的同时已然运力于掌,“你真的已经走火入魔,看到谁都想打,连自己人也打!”说罢厉风行一掌直挥上去。

    “说得好,她有什么错,无药可救的是我!”林阡冷笑,战意火热。云雾山排名时,厉风行第四,林阡第六,时隔三年,只是私下有过切磋,不曾有任何交锋,说来讽刺,南方义士团成立之初,风行向阡讨教过刀法,阡的点穴亦是风行指点进步,林厉二人互为师,互为友,吟儿和陵儿更是知己闺蜜——当指腹为婚的和睦情景一闪而过穿插于现在的水深火热,阡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年李君前是第二个站出来支持吟儿统领抗金联盟的,他厉风行是第一个啊!

    可是,像天骄说的那样,一切已经结束了。我们所有人的情谊,竟然讽刺地被一个金宋之分剿灭,你们对付吟儿不留余地,我留余地就是亲手害死吟儿!今天我就是要带吟儿一起走,你们人再多,能奈我何?!

    众人惊见厉风行与林阡一交手就火并,可堪见到这般局面?厉风行双掌皆如风驰电骋,虽有寒毒未除、牵动内力不能全力以赴,却依旧特色鲜明势头凌厉;林阡未出饮恨刀,而是以掌相接,虽非看家本领,亦如行云流水,气魄非凡力道雄厚。当初云雾山,他就是内力上的欠缺输给了厉风行,而今,白氏长庆集的心法令他内力突飞猛进,不必借饮恨刀也能如此修为,第四第六,看来是不相伯仲。

    这可悲的云雾山排名……此刻天骄望着眼前互不相让,比当年多出了无数的火yao味,不禁眼角湿润。左右柳五津海逐浪都不敢上,那是他们林家军的主公他们当然不敢上。向清风被摔成这样,一时之间根本无人胆敢闯入林阡划定的禁地。凤箫吟在塔顶也战得兴起,听得见盟军输得怎样。她居高临下,占够了优势,更重要的是,高手全在塔下,等闲之辈对于她来说,根本是送羊入虎口!李君前呢?难道已经?天骄心一凛,情知哀兵必胜,此刻的阡和吟儿,就像当时的东方雨和蜮儿,一模一样的处境……

    天骄当即对盟军调兵遣将,让他们沿途分设阻障,决不准林阡带吟儿逃离此地,义军得令而各司其职。此时尽管各自心情不一,却也都有一个念头:要把林阡和吟儿都留下来!

    徐辕发号施令之时,云蓝已然上前,趁厉风行与林阡对敌间隙,出剑与之对抗。点苍剑法之精髓,在云蓝剑中比吟儿更加突出,至灵至幻招式迷离,穿梭于饮恨刀侧剑气如霜,那一刻,云蓝哪里像是年过半百的年纪!“一剑十式”,果然威力不减当年,速度虽不及吟儿,内涵显然远胜,教林阡一刻都不能怠慢,长刀接下不过十招,厉风行掌风已然又到,阡左手控刀续接云蓝,右掌出击抗衡风行,初时还能僵持片刻,久之却一定体力耗竭。而最大的敌人,天骄还没有出手……

    阡不是没有敌众我寡过,他记得去年入侵南北前十驻地,自己饮恨刀单挑了金国四大高手,陈铸、楚风流、叶不寐、完颜猛烈,纵然形势也是一波三折、梅花间竹,但完全不像今日这般吃力——他的联盟,总算可以这样强,人群中随便出个武者,都可能是绝顶的高手,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绝望……

    “林阡……楚江他绝不愿意见到,你今天变成这样……”云蓝指的是他因为红颜祸水丧失志向,或是他癫狂好战辜负联盟?都不重要了……阡冷笑一声,“林阡与吟儿会有今天,不都是拜你所赐?!”云蓝一怔,忽然觉察有什么不对,一失神,衣衫竟被饮恨刀割破,柳五津见云蓝濒危,大惊失色,离得最近,即刻提刀救局,语带颤抖:“胜南!你究竟怎么了!连云前辈都杀?!停手!”

    “林阡原本想盟军与吟儿全然不负,叹只叹现实严酷,事已至此,只愿我的罪,比吟儿更重!”阡一面与厉风行交手,一面与柳云二人间隔交锋,明明并没有走火入魔,但真的是越打越投入。旁观者看得实在惧怕,那个屠戮魔门的林阡,怎好像又回来了……

    吟儿,我知道一旦选择了你一人,则我二人一定就将与人世为敌。千夫所指,或是千古罪人,既然要做,就让我做得比你更有罪。你是金国公主,我却是一个混世魔王!

    天骄,你看在眼里吧,其实,要处理一件事情,并不一定赶尽杀绝,我没有真正要我眼前人的性命,但却用我的言行举止,让他们一样畏惧我、仇视我,将来必将诋毁我、谴责我!

    徐辕看在眼里不禁动容,他懂林阡是怎样把胜负游刃。不,我不可能任你林阡敌对盟军继而离开盟军,你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公,是短刀谷日后的主宰,怎可以这么做……

    随着时间的推移,交锋此起彼伏,战局高低远近,身影反复交错,林阡的威力留在塔前,即使他不在塔底相护之时,也根本没有一人胆敢再冲进塔去!

    而塔顶的吟儿,此刻正在与李君前交手不迭,惜音剑对战鞭如潮,亦是不可开交难分高下。他二人内力劲猛,不时有隔物传功,上前偷袭之兵卫,尽数不能相近,有不慎者闯入飓风之间,则被凤李二人力道击伤,久而久之,对吟儿不利者全然停滞于下一层楼,远观李君前与吟儿交战,希冀他能将她拿下。

    为了迫林阡服输、为了迫林阡回到联盟,这里的所有人,都选择将吟儿击溃。无论是生擒,还是杀死她。吟儿早就懂了,这些人之中不代表都是反对派的,不代表都是居心叵测的,一切都是为了阡啊……可是,她凤箫吟为了林阡,也不能死,绝对要保住性命,不能因为一个祸水命就真的丢了性命!

    这时吟儿正巧斗到塔顶另一面,能够略微看清楚塔底战局,巧以色彩辨人影……

    空旷的战场上,不知不觉他四人已经斗了上百个回合,林阡和厉风行尚未见出颓势,云蓝和柳五津却明显气力不济,而海逐浪随即奉命上前救局——

    好一个天骄徐辕,你是想车轮战先挫败胜南,然后一拥而上将我击溃……吟儿单看人头攒动也知道盟军以多欺少,不禁大怒,加紧了剑术去杀李君前,早就是招招夺命剑剑追魂,君前苦于负疚,只能被她逼得连连后退而不忍下杀手,百招之后手臂已被吟儿砍伤。君前退到绝境,举鞭相抵:“凤箫吟,你听我说,我没有要杀你!”

    “然而你骗了我。你装成胜南骗我!”吟儿面色痛苦,“你那么做,是对胜南的侮辱。我们在淮南那么久的相交、那么深的情谊,全毁在了你这个举动上!”说的同时吟儿剑使劲往下压,李君前惟能借助脚如铁反击。

    吟儿往侧退了一步靠在栏边,借着月光看出塔底隐约有一高屋,轮廓如柩,忽明忽灭,似真似幻,心念一动,失声叫道:“胜南!离开那里!那是……夺魂柩!”战局中的海逐浪、厉风行皆是一惊,夺魂柩!?

    话音未落,已然不及,夺魂柩中四大机关陡然不知被谁开启,一时乱箭纷飞,重链齐坠,寒气直冲,毒沙满溢,吟儿整颗心都被悬吊在那里,需知上次夺魂柩就近乎要了越风的命,那寒气只要撞上丝毫,严重者就会冻结而碎,不严重的也寒气攻心,其余三者,虽不如寒气强效,在眼里看去却是眼花缭乱,不可不躲!

    然而上次即使是齐心协力的那么多人,对付夺魂柩时都束手无策,更何况现在的阡,还在与海逐浪、厉风行交手……

    一阵毒雾蒙蔽了吟儿的眼,同时对面李君前一掌已经按在了她的肩,他手下留情没有伤她,而她,此刻心全在塔底了……缓得一缓,她看不见那三人是在共同对抗夺魂柩,还是依旧在夺魂柩中苦苦相斗。众人惊叫声中,天骄徐辕俨然也已入局……

    林阡、海逐浪、厉风行、天骄、夺魂柩的混战。乱上加乱,如撕鹅毛。吟儿惨叫一声,心中怖惧,夺魂柩完全平铺在她眼下,就像一幅不停有光影闪烁的画卷,每一点,每一线,每一面,偶尔还会演变出立体层次,可是,无论哪一点哪一线哪一面交汇,都一定是一场惨烈的,撞击、倾轧、吞噬、死亡……

第427章 谁笑癫狂

    第427章 谁笑癫狂

    一战之后,夺魂柩中兵器赫然全空,战地恢复悄无声息。海逐浪手臂上中了两箭,厉风行被链锁打得头破血流,徐辕因为最后入局而只受了点擦伤,然而吟儿最关心的只有阡一人,他一人……

    阡所幸没有被夺魂柩伤及,然而却被厉风行打了一掌,厉风行那人出手从来不分轻重,林阡显然受伤不轻——盟军硬要内耗,就只能两败俱伤,其实他是懂的,可是,到此刻依然无悔!他说过,此生绝不辜负吟儿,哪怕为了吟儿他要走无数曲径!

    然而此刻他已经受伤,体力亦有消耗,要于万军之中毫发不损地带走吟儿实乃难事,眼前身后,四面八方,处处是盟军严阵以待,却正是这种场景,令他更想要走出去,而非死在这里!

    “吟儿,还跟我一起吗?!”这一瞬,他虽然觉得吟儿不会敢还留在他身边,可是希望他的女人选择跟他走一样的路。

    “说的什么话!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笑而不顾身边李君前和正待围攻的那些士兵。

    “好!”阡万万没料到吟儿不仅答应了,还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么振奋他,一时之间再无后顾之忧,伤势便当它痊愈好了!正对着想要拦截他的盟军,豪情万丈地笑起来,笑毕,神情忽然变得恐怖,“那便跳下来!”

    群雄皆是一怔,林阡疯了吗,要凤箫吟从那么高的塔上直接往下跳?!轻功再好,中间没有任何落脚点,无异于下一个陡峭悬崖!众人缓过神来,已是不及阻拦,这当真是救凤箫吟最快的方法!

    吟儿的胆子也真不是一般的大,林阡刚刚说完,她不假思索,弃了李君前直接翻身跃下,看她飞身而降盟军一拥而上,阡却不顾背后天骄相拦,大步上前,刀锋疾扫,经行处一众刀枪棍棒,无论钢木铜铁尽数销断,吟儿落到他怀中之时,周围干干净净绝无闲杂人等。阡紧紧揽住她,一刻都不肯放:“要高一起高,要低一起低。你做不了盟主,我也做不得盟王!”

    吟儿乍见他面无血色,本还有些心疼,却于枪林刀丛之中,听得这样一句深情,亦是攥紧了他的手,豪言壮语:“胜南就是只有我一个人也能赢!”

    海逐浪陡然一惊,忽忆隐逸山庄一战,有一天在瀑布前众将士兴起对弈,吟儿抓住阡的手执子耍赖的情景,当时所有的将士都喧哗着站在阡的对立面声明要讨伐他,可是只有吟儿一个人,从始至终站在阡的那一边,“不管他们,我们两个人,也一样能天下无敌!”为什么,连那一幕也会成真?他们两个人,对抗整个盟军?!

    而盟军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啊?真就因为一个祸水命,还是太想林阡回到联盟?可这宛然不是林阡回到联盟的办法啊!林阡此刻,恐怕已经和联盟决裂了……

    已经再没有人可以控制眼前这个乱世!柳五津明白得很,谁也留不住林阡。眼睁睁看着阡揽着吟儿从盟军中离开,毅然决然,饮恨刀惜音剑,根本没有谁可以拦得住,谁走出来,谁便是犯上找死。

    “林阡,既然负了联盟,何必还霸占着饮恨刀不放!”天骄冷冷地,激将其实是挽留,“解下它!”

    “混帐!饮恨刀,岂是你说解下就解下的!”吟儿转过头来,面带着气愤和骄傲,“他有没有负联盟,容不得你来判断。一忍再忍,他不同你计较而已,你还真当他对付不了你!?”

    吟儿心中怀疑天骄,这一句已然表现明朗。她觉得,存心藏起留书、刻意宣扬隐居、联盟危殆放水、海上升明月的假消息已经足够罪证,再加上兴师问罪、用自己的祸水命作为把柄威胁阡让步、降低自己和阡在盟军中的威信、生乱伺机夺权,这一切,顺风顺水。

    难道胜南是因为吟儿而被天骄牵制?!柳五津此刻也忽然被吟儿点醒。可是柳五津不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

    “徐辕,我女人说不解,那我也不解。”阡微微一笑,反逆而决绝,“偏不让你如愿!”这一刻阡是恨徐辕的,恨他公开了吟儿的身世,恨他逼迫自己走投无路,恨他不让自己如愿、竟然违心地负自己的麾下……

    天骄注视着这个叛逆、放肆、轻蔑、嚣张的笑容,心中一寒,想不到,你林阡,也有癫狂至此时……

    “林阡,念昔,饮恨刀和惜音剑的宿命,不是去隐居!”云蓝冲上前来,亦难得的愤怒。

    “刀在我手,宿命谁定?!”林阡笑起来。云蓝一时语塞,转头看吟儿:“你呢?也什么都不顾了吗?他去地狱你也跟去吗?怎会这样没有主见?!”

    “师父,你们是多数,我是少数,你说我有没有主见?”吟儿与阡十指紧扣,本来微笑自若,忽然神情忧伤,“对不起师父,说好了哪里都一起去,他要去的地方,真是地狱,我也去。”

    阡和吟儿每向前多走一步,盟军整体也便前移一步,一边向前扩展,一边向内合拢,然而无论是哪一路人马,都不敢随意出动、惟恐触犯林阡威严。

    魔城的光线忽然开始变幻,色彩的微微一移,照出脚下白骨堆叠、四面骷髅飘逝。吟儿心念一动:“胜南,城门……”她记得,白骨堆和骷髅群,全都预示着城门。

    “城门又如何,你们出不去。”天骄冷冷道。说的同时,众人只觉脚底震动,显然就是这个时候,魔门的青龙神兽开始苏醒,它的蠕动,必将会搅出惊涛骇浪。

    “上次也是在戌时前后……城门,好像就是在那时开的……”吟儿心中回想,环顾四面,青龙神兽的搅局,一定会带来腐蚀性的毒液,时间,越来越近了。好在胜南他有我,我就是他此战的经验!

    临近城门,盟军知再不阻挡大势已去,下定决心拼死相拦,阡与吟儿走得再迅速再轻易,离城门还有十几步之遥时都功败垂成——城门,已经被盟军齐心协力堵死。他要过去?可以,请他赐予盟军千万场死!

    盟军全以血躯,断他去路。真是摸清了他的弱点,知他曾立誓绝不滥杀无辜!最熟悉他弱点的人们,永远是他的战友……

    “魔城此地,真是个内战的好地方,场场内战都要选这里。”林阡冷笑。不必抬头,已经知道城楼雄关也被盟军事先就重兵把守,城楼和城门,都必须用杀戮,才能走出去……

    是林阡的背水一战,不也一样是盟军的背水一战?他的威严,此刻正是对抗着他自己的重要性!

    而他,岂能用杀戮……

    “都说我是祸水命,试问这里又有几个人,真正为林阡打过魔门之战?!”就在林阡进退两难之际,吟儿骄傲地质问盟军,“没有功劳的人现在反过头来迫害功臣?!你们胆子大了学苏降雪造反了!”

    近处众人皆是面色一凛,吟儿真是伶牙俐齿!阡心中大悦,早已捕捉到海逐浪和柳五津之间间隙,立即攥紧吟儿的手从他二人之中突破,轻声嘱咐她:“盟军既以血躯,你我以刀剑鞘。”她点头,凶险中粲然一笑:“我刚刚在塔顶,是用踹的。”她也知他,其实一直不能负联盟。

    然而却在突破的第一步,斜路里忽然冲出一道强光,气势如倾悬河暴雨,径直向吟儿冲袭,吟儿原以为是那青龙兽引起的骇浪,正欲拔剑相抗,竟然无力提手,也根本没有时间……不是骇浪,虽然是和骇浪一样的惊悚漩涡,却比青龙兽唤起的水阵要凝聚、要锋利!——和飓风海啸等价的摧毁力,竟然压迫进了独独一把刀的锋刃端……

    若取其万分之一,便已能摧枯拉朽、无坚不摧,何况感觉那力道的囤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股巨力实在惊人,强劲、猛锐、浩荡、狠绝,化为一柄刀的形状,直刺向明明想要设防却来不及设防的吟儿。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终于来了。

    这柄刀,已经将近十年没有离开过天骄手。

    想不到出手时是要取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

    这样的巨力,该用多大的力道来发掘,来操纵,来壮大,来杀人!?仿佛前一个瞬间,谁都还没有见到天骄徐辕出手,内气的聚集,竟能如此极速……

    只因至刚的“冯虚刀”刀法,内力心法“归空诀”属于至柔。

    吟儿刹那窒息,根本来不及自救,就算被阡一把拉到他背后,冯虚刀的罡风,还久久震慑,只是作为冯虚刀的目标而已,绝对没有碰触到,然而左手衣衫已经震破,刚刚被火灼伤的手臂阵阵发寒!

    阡饮恨的长刀还在鞘中,硬生生接过徐辕离手的冯虚刀,一个回合,冯虚刀重回徐辕手上。鲜血,则从林阡紧攥的拳中渗出,血滴成线,溅落飞沙。

    冯虚刀制造的伤口出奇得浅细,但绝对由血来绘。

    无与伦比的至强内气,也就在阡接过那一刀的瞬时,不遗余力震向阡的胸膛。归空诀果然名不虚传,一招毕,气流逃散,风被榨干,沙且悬停,压力骤降,周围的一切,不管敌意或好意,杀机或生机,是爱是恨,全然归空……

    周围一切全归空,剧烈和汹涌,倾灌入林阡五脏六腑。只是当时,旁人除徐辕之外,无一人察觉他伤势。

    “凤箫吟,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可知道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就不能为了他,离开他吗?!”徐辕收回冯虚刀,问。

    难怪徐辕全力以赴,几乎用打死他的力道来打吟儿,其实,这一刀就是声东击西来杀自己的!为的是旁敲侧击吟儿,让吟儿来放弃自己!?阡眼前一黑气息不畅,极尽全力掩饰伤势,紧紧攥住吟儿的手,却不能自控地嘴角渗出一丝血痕:“吟儿,我一生所有的劫难,需要有你一起……才能渡过去!”

    天骄和林阡二人的较量,到此时即将落幕,双方的最后期待,其实就在吟儿一个人的身上。天骄想,她如果通情达理,她就应该离开林阡,林阡想,天骄你能有我理解吟儿吗,她、不是你能推敲得起的!

    危难时,吟儿面带着一抹诡辩的微笑,对天骄说:“如果我们待会儿能走出去,现在我离开他岂不是太不明智,功亏一篑?如果我们走不出去了,我何必要在临死前离开他呢。”

    她说的同时扶着他站稳,而阡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一丝得胜的笑意。

    如斯轻狂,如斯自信,也如斯魄力。

    放弃了原则,放空了未来。不再奢求理解,她在他身边就够。

第428章 生死之盟

    第428章 生死之盟

    城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适才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曾集中在那里。

    敞开,预示着就快要关闭……

    机不可失,吟儿回忆着,城门快关的时候,会有机关惊醒睡在不远处的青龙神兽,继而青龙兽引发水阵穿梭于城门口,交错袭击大约四次。城门的战役,吟儿曾经向阡着重提过,此刻她抬头看他,发现他微笑着果然也想利用这一点:趁乱而逃。

    “缺口一定是风行。”阡伏在她耳边叮嘱她。话音刚落,随着第一滴毒液落下,厉风行果然最先反应——那是当然,上次那四次应敌水阵,是轩辕九烨、莫非、吟儿和他,此刻最先凝神对付毒液的,不是他厉风行又会是谁!

    对毒液有过切身体会的厉风行,在水阵来袭的前一刻已然全副武装、水阵一来就飞身而上出掌相抗,就借着他分身无术之际,阡和吟儿同时突破而去!趁着厉风行身后的一众盟军也还对突如其来的水阵抬眼看时,阡与吟儿已然连推带撞过了无数阻障!

    “不好!拦住他俩!”云蓝大惊,即刻来追,飞身掠过五六人,一剑直点吟儿后背,然而水阵来得真是凑巧,云蓝还未追及,忽然那半空中水阵回扫而过,正好挡在云蓝和吟儿之间,顷刻断了云蓝攻势,想不到这巨型水阵,不仅气势磅礴,而且巧如灵蛇!

    不愧是魔门天堑!被云蓝一剑撞翻的汹涌潮水,反方向直打夺魂柩方位,理应由李君前鞭击抵抗,就在这一击,城门处凶险解除,盟军又一次冲上前来,尽数追赶已经就在城门口的林阡和吟儿。

    阡深知脚步最快的人一定是天骄、云蓝、厉风行这几个,柳五津、海逐浪、向清风次之,不会有什么弱者。因此一边逃离,一边备战,所有内力,全部调用,誓死将吟儿带出去!

    当背后的刀光再一次笼罩而来,阡根本不顾已经极重的内伤,左手一旦探刃,力道已然满溢,待到拼力挥出之时,饶是徐辕都面上生风虎口发麻——林阡他,挥出的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命!浓烈的雨光,裹挟着炽热的血气,怎可能不震停冯虚刀攻势?!

    左侧徐辕已被林阡击退,右侧吟儿惜音剑也迫开了手中无器的厉风行。再一刻城门便要开始关,这时间,竟被阡掐得正好。试想城门一关,他二人先行逃离,天骄等人必须从城楼之上取道追赶,势必有所贻误,他二人完全可以甩开他们!

    却万万不能料想,毒流的第四次攻袭,会在此时回旋到城楼之下、正对着一切还在追赶他二人的所有盟军!

    无需抉择,眼见着他们就快离开,他们的盟军,一定不可能再去应付水阵……

    不假思索,他们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难道任由着盟军被毒液淹没?这场本来就荒谬的战争……

    间不容发!饮恨惜音,刀左剑右,内力并行,合而攻之——阡和吟儿,转身前协力对敌,转身后同心救局,当真是不谋而合,心有灵犀。那一瞬城门即将关闭,魔城的光线仿佛回光返照,对着黑暗的城门口一扫而过,稍纵即逝……

    光线的一明一灭里,阡陡然间看见吟儿甜美的笑容,心一横,他知道就是为了这个笑靥死也是值得了……

    可是,还不能放弃……要为了这个给他勇气的笑容,活下去……不共死,要同生!

    面对这第四波毒液的突如其来,吟儿想,不如就算了,和阡同生共死吧,反正也问心无愧了。吟儿想放弃的时候,阡仍然不可能放弃机会——如果这水阵是他一个人挡下的也许他二人就真被耽误了,可是是他二人合力击退的,所以就一定还有时间出城门!这个念头闪过心间,千钧一发,阡依然决绝地抓牢了吟儿的手,带她一起从正在关闭的城门中冒死穿过去……

    “城门只会在每天固定的时期内开着,过了这个时期城门便会关闭,到时候无论谁在附近谁已经准备过城门都没有用,说关就关没有停留,正在过去却没有来得及过去的人,会被迫死在城门里。”——面对这同一个问题,阡当然比吟儿更有信心和魄力!

    事实也证明阡是正确的,的确有足够的时间容许他和吟儿一起走出来,然而生死攸关,吟儿蓦地觉得脚底被什么一绊,竟在这最要紧的关头,摔在两扇城门之间!

    不,恐怕是有人为了留下他俩,故意绊倒她的,可是,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吟儿大惊失色,霎时两扇门已然合向自己,那个绊她的人,知道他会害死她吗!?

    灭顶之灾。

    亏得阡已经完全走出去,此刻见她摔倒,阡即刻回身来拉她出去,偏偏身后那个人,攥住了她的脚拼命地拖住了她。

    “放开我!”吟儿向后怒喝,同时城门已经向脚压迫,真可笑,已经战到最后告捷了,竟然要留一只脚被压扁吗!

    阡明白,这个最后攥紧了吟儿脚的人,是想要借吟儿来和自己隔物传功,同时为城楼上的盟军争取时间。可是,到底是谁?跟一个未知的人比试内力,胜算有多少?!吟儿的脚,会不会……

    还不容多想,那城门又压紧一分,吟儿一阵剧痛,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呀!”

    “吟儿你怎样?!”阡一惊,带她走出来,本就是要保她,如今任凭城门碾碎她的脚,还是没有保住她啊!那这一战,意义何在?!阡心弦紧扣,同时内伤煎熬。

    “胜南……如果……我脚没了,你……你还会要我吗?”吟儿吃力地问,城门外,没有了魔城内部的诡异照明,亥时的钟声已经响起,夜色凄清。

    “要。那我们便两个人、三只脚地走天下。”阡回答时,还在心头思忖对策,未料想吟儿这个傻丫头,竟是要去砍自己的脚:“有你这句话,足够了……”说罢她竟然提起惜音剑:“还真不忍……砍自己的脚呢……”

    “吟儿……”阡顿时色变,忽然感觉得出,对面那人似乎因为这句话而一颤……阡心念一动,一脚踢开惜音剑,左手仍旧把吟儿往外拽,右手则解下背后王者之刀,从城门中推入、径自扔了进去。须臾,对面的力量当真松开。果不其然——对面那个,是海逐浪……

    卡在城门当中的吟儿可怜的脚,刚刚缩回来城门就砰一声关死了,就差毫厘,她不用砍也废了。

    即便光线坏到极致、风景恶到极致、气氛差到极致,九死一生的阡和吟儿一看见对方还在,便不顾一切紧紧抱住彼此。阡带着淡然的笑,吟儿却喜极而泣。

    相拥片刻,周围还危机四伏,吟儿拾起被他踢开的惜音剑,轻轻一笑:“还说两个人三只脚走天下,看来还是嫌弃我脚瘸。”

    “我是真的不嫌弃,可是真的舍不得。”阡微笑,没有多余的话。

    吟儿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阡问:“怎么?走不得?不如,我来背。”

    “不行,你也受了伤呢。”她知自己只是皮肉之苦,阡受伤一定比她更重,这又一场魔城之战,一路全都是他和她的血迹。寒风之中,被联盟误解的盟王和盟主,遭到了盟军的遗弃,只能够互相相拥取暖了,吟儿叹了口气:“难夫难妻啊……”

    当她握住他血已凝结的手,他也看见她被震破的衣衫,手臂上血迹斑斑,一时动情,不由分说将她负到自己背上,按紧了怎么不肯准她下来:“我只想,背着你,一路走,走到天涯海角去。”

    “呵……”吟儿脸上绯红,只顾着笑,忽然一阵感伤,“从今夜起,我们便什么都不是了吧?我不是盟主了,你也不是盟王了……虽然,原因有点莫名其妙……唉……”

    “不,你依旧是盟主,我还是盟王,只不过,此盟非彼盟。”阡微笑,“是生死盟,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人。”

    吟儿叹了口气:“那咱们,去哪里?”

    “吟儿不是喜欢黔灵峰吗?不如暂且隐居在那里吧。”阡说。

    “嗯。真的隐居啊……”吟儿沉思着,“若要隐居的话……是不是需要在屋里买上几卷书,一把琴、一支洞箫……”

    “哈哈哈哈,你有这么高雅?只怕买来也是摆设。”阡笑起来,却咳了两声,明显是内伤压榨。

    吟儿看他面无血色,心疼不已:“还是放下来吧。不要为了背我,连命都不顾了。背不动就放下啊。”

    吟儿,你这包袱,再重我都不放。

    “还能背动一只猪。”阡笑起来。

    吟儿也一笑,伏在他背上:“狗焉能背动猪?”

    “巧舌如簧。”阡笑道,“前面那处断崖,是我们俩的老地方了。”

    吟儿循声看去,的确已经离断崖不远。当年事,熟悉得历历在目。

    唉,眼角怎么会湿漉漉的。

    阡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去,步伐不曾有慢过,只可惜刚走到此地魔城、桃源村、寒潭三方交界,就听得后面人声鼎沸,明显已经有盟军追了上来。

    “他们之中,轻功一等一的高手,绝对比南北前十要多得多了……”吟儿往后看去,面带苦楚,“最强的军队,真的是他们……”

    “吟儿……虽然今天这样的情景很荒谬,我又是开心的,开心他们可以有这样强,若非他们不敢触犯,我一定不可能打得过……”阡忽然伫足,他说的时候,语气悲伤到无以复加,“结束了,吟儿,虽然我知道当中一定还有许多误会……可是因为这种纵使是我也解释不了的原因,我只能带着你理亏地离开这个不属于我们俩的一切……想不到、我最后还是负了联盟,负了天下,负了所有的信任……”

    “解释不了的原因……”吟儿噙泪,察觉阡怆然说这句话时状态有些不对,赶紧不顾脚伤,从他背上挣扎跳下,然而刚离开他背后,他忽然支撑不住,吐血不止,面色惨白,风中之烛。

    一定是天骄的那一刀!她可以感觉得到,那股真气正在阡的体内如何纠结缠绕。可是阡最在意的一定不是这内伤。一定不是……

    她四处摸索着随身携带,好容易才找出颗疗伤丹给他服下,助他运气回复内伤,然而她真气再怎样源源不断,又怎能治得了天骄的致命一击。

    “胜南,胜南跟我讲过,‘宁可天下人负我,也绝不负天下’……”她心疼地紧紧将他抱住,断崖上,来自寒潭的冰霜正在侵袭,她知道,黔灵峰是死路,桃源村才是生机,如果后面有人追上来,那不如,就以她的死,来换他的生吧……

    “但天下逼我负你……”他虽然吐血晕厥,神志不清,却一直牢牢地攥住她的手不放。坚决至此,根本就是在用命护她。

    吟儿霎时震惊原地,泪如雨下。难道说,他和她的征途,真就毁于祸水命的无稽之谈?天下人,怎能这样讽刺地逼迫他负她?!

    忽地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她知道强敌又至,提起惜音剑,站起来:“如果天下真这么荒谬……那这样的天下,不要也罢!”他既坚决,她就不可能动摇!

第429章 狡兔之窟

    第429章 狡兔之窟

    她终于明白,天下负他,他也不肯负她。

    那一刻她决定豁出一切,像阡拼死带走她一样地带走他!有什么好顾忌,大不了就一起死在这里!什么未来,什么宿命,管它们作甚!?

    然而就在她刚扶着阡一并站起、准备挥剑直斥即将来到的劲敌、斗志昂扬战意膨胀热血沸腾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靠着她的阡猝然一动没能站稳,她赶紧手忙脚乱分心去扶,这一分神真不打紧,忘了自己的脚刚刚被城门轧过,一个不平衡,竟随着阡一同重新倒了下去!地势本就有高低起伏,加之吟儿虽然拉住了阡力气却没他大,一不留神就被阡拖着一块连滑带滚摔下去好远……跌得七荤八素的吟儿哪里顾得上自己安危,慌了神地赶紧爬起来看阡,他已然从昏迷中惊醒,一路磕碰可将他害得不浅。

    吟儿大惊失色,扑到阡的身上去:“胜南……你有事吗?!”

    他轻咳了几声脸色惨白显然有事,可是濒危之时脸上还带着调侃的笑:“果然是吟儿的……风格……”哪有人迎敌之时威风凛凛,没站稳直接摔下去的?吟儿面子上挂不住,想打他,又不忍打,靠这么近,这表情真是娇羞得很,阡虽然走投无路,现在见她的脸红润润的,心里真是欢喜,他起身时她正好伏下来,他自然而然就亲在她颊上,顺手把她抱住了按在自己胸口:“你躺在这里,我就没事了。”

    “唉……”吟儿面露鄙夷之色,“怎么跟祝孟尝似的。”一怔,怎么又提起了祝将军?唉,川东和川北,还有几十路的人马,等着他们回去,或迎敌,或开战呢……

    阡脸色一变,真的,说起来不要这些担负了,可为什么生活还是跟他们息息相关。

    坡上来来去去经行了好几批高手,如果他们不开口说话,都体会不到他们的存在,武功如何,可见一斑。

    “怎么办?出不去了……天罗地网啊……”吟儿悄悄说,尽管他们还没有发现他俩,但估计离发现不远了。

    阡环顾四周,忽然一怔,微笑指着一处:“没关系,这里是宁孝容家的避难山洞。上次楚风流他们也在这里对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就是通过这些山洞脱险的。”

    “山洞?”吟儿一怔,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眼前一亮,果然不远处有个隐蔽的洞穴,亥时刚过不久,光线有些昏暗,加上山天一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原来这里别有洞天?如此一说,摔下来还是因祸得福的……”

    “是啊,逢凶化吉是吟儿的强项,虽说,发生的事常常很古怪,哈哈……若不是摔下来,我都忘了这边有这个屏障可借。”阡笑着,站起身,“这些山洞有些是孤立的,有些是相通的,有些在地上,有些还在地下。所以外界看来,在之中出没的人,就像会遁地似的,很是怡情。”阡大致地描述了一番,“宁家当地称之为狡兔之窟,虽然占地不大,但地形复杂,躲进去敌人一时半刻找不到,避难的好地方。”

    “狡兔之窟,倒也贴切。”吟儿想了想,“魔门这边好多的天堑和宝地,你林阡竟能打下这里,现在想来,真是不简单……”

    “将来隐居在黔灵峰,到可以经常到这里游览,用不着再遭到追杀避难。”阡带着吟儿进入狡兔之窟。

    骤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吟儿擦亮了火,随阡一起约莫走了三个洞穴,洞中寒风猎猎,越往里越冷,火也时刻看似将熄。

    阡知再往前去毗邻宁家寒潭,当然不可能走得太远,到第五个山洞,便叫吟儿停下脚步,就地生火给她取暖。沿途岔道良多,一时之间盟军很难正确找到他们。所以能够暂先停留,喘上一口气再说。

    他深知天骄这次没留情面,内伤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恢复,惟能尽力运功抵御伤势,直到将吟儿带出险境再作打算:想不到,我今日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众叛亲离,幽暗昏惑……

    忆及去年今日,自己还在夔州的竹筏上,对诡绝陈铸豪言壮语:“林阡在一年之内,必定让抗金联盟彻底地牢不可破!”阡不自觉苦笑一声,真的牢不可破了,可惜,自己竟不再是盟王,陈铸也不单纯是敌人。

    “对不起胜南,是我将你连累……”吟儿叹了口气,眸子里闪着清澈。

    “傻丫头,我们还谈什么谁将谁连累。”阡一怔,微笑,“知道吗吟儿,适才我到塔底的时候,心中最怕的情景不是盟军敌对我,而是你对我说你不配留在我身边……”

    “什么不配?赖定你啦。”吟儿流泪打断他。

    阡心下大慰:“那便不要再说什么连累,真要算计,恐怕是前世的账了,要翻个几生几世?还不知道是谁要还谁的债。”说得吟儿破涕为笑,他这席话,说得吟儿也不可能再有负疚感、不会再出现为了救他离开他的想法。

    近年来早已习惯了一呼百诺,即使心情状态完全在低谷的时期,周围都也是人心所向,一时沦落到此情此境,竟然真的有些不适应。此时看着火堆边冷得哆嗦的吟儿,林阡又疼惜又哀怜:吟儿,虽然不适应,但我不后悔……

    洞内愈发阴冷,虽不见雪,犹感雪化,虽无冰封,却宛若置身冰棺。随着时间推移,薪火渐渐耗竭,阡与吟儿唯有相拥御寒,不刻吟儿便疲惫地睡着了。

    虽然此刻盟军就在身边环绕、危机随时就可能袭来,她却因为他在身边而放心——就算他此刻身负重伤,她仍然这样地信任他……而他,何尝不是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这一刻,没有担心,没有猜疑,没有压力,没有忧伤,只有怀中的温度,和香甜的呼吸。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感觉气氛一紧,即刻睁开眼御敌,右手不变轻抱吟儿,左手已然紧握长刀,疾风横扫,果然他出刀抵制的那个方向刷一声扇出一道雪亮——不,直到迫近之时,才察觉到那根本是两道雪亮!阡情知不妙,急将吟儿撇到身右,长刀转劈为横,极力挡住两把锋刃!是,是两把,左右并行,双刀手法,精妙得很……

    刻不容缓,阡带吟儿退让一步,借势将此人双刀挑开,那人也后退一步,面带怒火朝着他俩。

    吟儿醒来,也看清楚了那人携带双刀,不禁啊了一声:“这……这不是你……”仰头看阡:“这不是你爹的徒弟……你的三师兄吗?”

    说起这一个月阡和吟儿在川北短刀谷里,虽然见闻颇丰、遇人甚广、对军队中下层之事了解亦深,却因为是乔装打扮隐姓埋名的缘故,根本不曾流露过行踪,但尽管如此,阡还是私下去见了林楚江的大弟子许从容,告诉了他自己到川北的动机以及需要他给予的支持,而与其余的川蜀名流,全都没有进行正面接触,只是通过许从容来侧面了解罢了。比如说眼前此人,正是林楚江的三弟子郭子建,阡和吟儿都认识他,而其不自知。

    悄然入川,刺探军情,之所以只通知许从容一人,是因阡与短刀谷将领多无相交、仅在从前与许从容有过联络,深知许从容此人足够可信,值得共谋大计。而林楚江在世之时,也曾与阡提过,弟子之中,许从容是“得力助手”、“林家军中的顶梁柱”……

    关于林楚江的几个徒弟,去川北的路上阡已经详细地向吟儿解释过:“按入门先后算,大师兄许从容,年三十,为爹照看短刀谷已久,是爹的最亲信;二师兄辜听桐,年二十六,武功高强,是爹的得意门生;三师兄郭子建,年二十八,常年随爹征战,爹的骁勇战将;四师兄风鸣涧,五师姐韩萱,六师兄天骄徐辕,这些你都知道了……”

    “如果要按入门先后,林陌排行第七,林阡排行第八……哈哈,是小师弟。”吟儿听说的时候调侃。

    那六位师兄皆由短刀谷众前辈合力栽培,所以武功交杂。林楚江对他们或指点刀法,或传授枪法,得遇林阡之前,并未在双刀方面正式收过弟子,众所周知,习饮恨刀需要天赋异禀,故此六位之中,没有真正的双刀传人。不过郭子建当年作为林陌的陪练师兄,倒是接触了部分刀谱,虽然左右手没有林阡那么协调,却也可以用双刀作武器。

    而若论武功强弱,显然不跟入门先后、武功纯杂有任何干系。六位师兄之中,武功最高、威名最盛的,自然是早就已经自立门户的天骄徐辕,紧随其后的,便数到辜听桐与郭子建。据称,辜郭二人虽不尽得林楚江真传,却由于悟性极高、触类旁通,武功足以在“九分天下”中占得一席之地——水准绝对处于陈羽丰、宋恒之间,当年输给“九分天下”的,不过是个家世而已。而近年来陈羽丰失踪、宋恒又远居江西,郭子建和辜听桐在林家军中的地位,实际一日千里,早胜过陈、宋昔日煊赫。

    武功排名,第一天骄,第二辜听桐,第三郭子建,之后才轮得到风鸣涧、许从容、韩萱——饶是风鸣涧在六位之中才算中等水准,都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百战不殆声名远扬,坐镇夔州威震八方……可想而知,短刀谷实乃藏龙卧虎之地,尚有多少英雄,空存实力而不得扬名。然而正是这般在江湖上的韬晦,才赢得几年来在军中崛起的时机。

    阡和吟儿对风鸣涧再熟悉不过,自然也联想得到辜、郭两人何等杰出。作为林家军的忠臣良将,阡自然不可能任他们流失,所以与许从容私下接触时,对许从容说:“几位师兄都且留在川北治军,不能随意作动,以防事态有变。”——但如今郭子建已经来了黔西,说明川北那边,事态起了变化……

    阡心念一动,看来,天骄说的都是真的,林陌真的已经和天骄达成了共识,真的已经来了黔西,所以,几位师兄也随着林陌一起到了这里——也罢,他们一定要随林陌前来,许从容威信再高资格再老,都必定不可能拦得住!

    川北之战,自己出局、林陌入局,实在是阡始料未及……

    天骄,你把我辛苦了一个月的部署,搅得如今这般!阡原本大为光火,忽然想起自己和盟军已经决裂,恼火瞬即转为忧悲:也罢也罢……这些,都已经与我无关……

    “传言真是不假,脾气真是不小,郭子建……”吟儿嘀咕着,郭子建从来的时候就怒气冲冲瞪着他俩,一张粗脸胡子拉碴,却衬得眼神愈加澄亮,浑身上下都是战将特色。

    “把饮恨刀交出来!”郭子建根本是为了林陌而来。阡想,自己和吟儿这一走,恐怕林陌真的是天骄唯一的后路……

    其实,阡自从决心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自知不能再拥有饮恨刀。若不是吟儿在乱军中那般豪气地骂天骄混帐,阡也不会一时解气就无理地霸占了饮恨刀。然而人恐怕都是越压迫越反抗的,当此时自己不可能有增援、而只可能有越来越多的对手涌现、逼迫自己把饮恨刀交出去,林阡心一横,偏偏紧攥着刀就是不可能放!

    郭子建见他没有丝毫要交出饮恨刀的意思,怒火更旺双颊通红,举了双臂,左右刀一起压过来,那刀法阡真是熟稔得很,在郭子建手上也的确配合,功力能达父亲七成,迫到身前时力已贯彻刀身,对准了他手上的饮恨刀就砍,阡对饮恨刀的捍卫感由来已久,对于旁人欲夺时如何应对几乎已经形成一种本能,此刻战念丛生,烧到手腕,要留饮恨刀的信念未必不及要留吟儿!便趁着这股战念暂时能将内伤覆盖过去,阡左臂倏忽就聚满了力道,怒喝一声后发制人!

    多年捍卫,从一开始只能防御来人,到能够抵制来人,再到如今这般能够轻取来人,阡的努力与艰辛,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道来?郭子建终究不曾想过,眼前这小师弟竟能和饮恨刀如此相容,只是简单的一个反击而已,竟这般力道猛烈,防守都像攻击!两三个来回,郭子建始终不能沾刀,反倒被对方刀法震惊,如果说自己练到了炉火纯青,对方真正是刀人合一,出神入化啊。

    而相对林阡来说,郭子建何尝不是一个棘手的对手?郭子建与他接连斗了四十多式,之间不曾有过止歇,彼此刀法同气连枝,力道接近、招式相同,不同之处只在于左右刀招式变换以及适应程度而已。故此拼刀期间,郭林二人一直平手,战局从不曾静止一个定点,飞沉起降不停更变,郭子建面上现出稍许惊疑之色,而阡更是心里有数,若自己在平常状态,恐怕武功也就比郭子建稍稍高上一些。

    “林阡你未免太无赖了!”郭子建边进刀边怒喝,“既然不要我们这群人了,凭何还要霸占着饮恨刀!你不要我们,自然有人要!……风鸣涧石中庸他们到底瞎了什么狗眼,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窝囊不窝囊?!丢人不丢……”语声在刀风之中忽隐忽现,他语声当然不小,那肯定是刀风太足了。

    “郭师兄,你少说话,专心夺刀。”阡一直隐忍,待到第四十招时方才开口,微笑自若,郭子建一呆:“你……你认得我?”

    他二人拼刀之际,吟儿就在旁边看着,时而叫好时而揪心,而未察觉何时郭子建的麾下已经来到,吟儿不禁上了心攥紧了剑:都是些生面孔,都是短刀谷来的……

    这些人,本来都是阡的未来。

    不知怎的,吟儿心中对他们很是抵触,现在一听到短刀谷,就抵触……

    那群人中,并非全是普通侍卫,有些是郭子建的副将统帅,约莫十人,兵器精致,装备讲究,一定在短刀谷里有头有脸,其中不乏能征善战者、文韬武略者,不容小觑。此刻他们见吟儿就在洞中一隅,明显打量了吟儿很久,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这样的眼光,曾经,曹苏顾范的人马也用来打量她,现在,林家军竟然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没有永恒的战友……

    须臾,吟儿只听得其中一人说:“共敌不如分敌,攻敌之必救!”话音未落,十人已全然上得前来,要围攻吟儿以分林阡之心!

    吟儿心中一凛,知道他们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实在太好:林阡与郭子建本就苦苦相缠,若因自己被围攻而分心,那他显然是输定了!

第430章 八十一刀

    第430章 八十一刀

    “从我下手?你们当我凤箫吟是吃素的!”吟儿被小瞧不禁火起,养精蓄锐到此时此刻,正要找人练一练剑,刚巧这十人自己送上门,当然要好好教训教训!

    由于乍看之下胜券在握,这群人一开始只想着三三两两地上,哪料到吟儿惜音剑正在好状态,出鞘时怎一个先声夺人、流光溢彩!借着身形于十人之间左行右冲,顷刻间就将未及应战的前四人兵刃挑开;中间四人因为她超乎想象,尽数被惊得怔在原处,只觉一团白影擦身而过,手中刀剑尽皆脱手;最后俩人见势不妙纷纷警戒,然而吟儿到他二人身侧时剑法已臻入化境,舞出的剑影早令他俩眼花缭乱,再想抵挡也是妄想……

    十人全都震慑当场,都在想这小丫头的轻功如何这般巧妙,剑法飘洒灵如飞凤!

    惜音剑斫坚之余毫无损伤,吟儿过此十人,露出一丝笑来。林阡根本无需为她分神。

    说来也巧,正好上前来对她不利的是十人,刚巧满足了一剑十式的开场。把“一帆风顺”“两袖清风”直至“九死一生”“十全十美”连贯着报上名去,恰恰是一剑穿行过去的完整时间。吟儿越念声音越大自信越足,剑法行得越快力道越猛,这一剑行得一气呵成恰到好处,转过身来一笑之余,一剑十式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已。不管那十人实际武功如何,气魄也全为之夺,士气一旦低迷,岂有胜她的可能?

    吟儿手中的惜音剑,绝无约定俗成的招式,临敌之际讲求随心所欲信手拈来,敌手较弱时才用寻常剑法,不一定局限于点苍剑派,李家王家谁家都可以用,而敌手较强时则见招拆招,随时随地自创剑法,哪怕胡乱凑出一个——吟儿就跟阡这么讲过,“自创剑法,打完之后忘了没记住不要紧,流传不了昙花一现不要紧,姿势多难看动作多不协调不要紧——性命最要紧!”

    目前正是应战等闲之辈,吟儿好歹还有余力,一剑十式无需发挥到十成。便见她身影穿梭,剑法之内,依稀有“苍山雪溅”、“清风一笔”等点苍剑派的招式,有时如白云横束之态,有时呈水泉倒泻之感,剑法当真独到,“不愧是云盟主嫡传!”有人啧啧称赞,是啊,这一路敌人最了解他们,最习惯他们,因为这些人当年,都是林楚江云蓝麾下。竟有一黑衣老者,尚称云蓝为盟主,吟儿闻言只是一怔,盟主,盟主,这个词,竟这样远……

    “不愧?!背弃联盟,岂能无愧?”一声厉喝力贯耳背,从洞口劲风中来,难说这穿山之风是不是由他掀起的,此人降临之际,风力驰骋得火星四溢,木在火中劈啪作响,吟儿心中一凛,那人从天而降,当头一刀直压,吟儿显然分得清轻重,不假思索便放弃了那几位等闲,先来抵这一刀再说!

    横剑砍挡,吟儿只觉臂力吃紧:好强的力道……

    又一绝顶高手!她被震退开一步,不禁发自肺腑地怒道:“怎么回事!高手怎么都是要跟我们为敌的时候才出现!”饶是刚刚与她交手的十个人,听得这句都啼笑皆非,杀气战火全抛到脑后了。

    然而来人落在地上,见这十位都面色柔和竟然还有人微笑,怒叱:“郭子建的部下,可曾有过这样的心不在焉办事不力!?”说罢便又一刀直往吟儿猛刺,那十人明显被激将,与此同时纷纷涌上,只等围堵吟儿去路。

    吟儿一惊,刚刚自己取巧得胜的计谋,竟然轻而易举被来者的一句话粉碎?须知她若不以气魄,根本不可能敌得过十个人的围攻,如今再添此不善来者,岂不是要输得体无完肤!

    好容易招架住来者七八刀,吟儿气力已经不济,何况还要兼顾周围兵将:虽然他们并不曾上前夹攻,却也要提防他们放暗箭啊!吟儿无暇去分析眼前人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内力惊人,刀法很接近阡的磅礴——却一定已经是江西瓢泉时期之后的林阡……

    他是谁其实也不必推敲了,自然是二师兄,辜听桐……

    林阡心中有数,郭子建辜听桐刚刚没有出现在塔底是有原因的,天骄意图在自己放弃了吟儿之后,再跟自己引荐这些人,当然不可能令这些人与自己先有冲突,而辜听桐和郭子建的麾下兵马,恐怕在反对吟儿的诛杀派里,占了不小的分量……

    也等于说,如果自己适才放弃了吟儿,那就将得到目前失去的一切,却直接参与了害死吟儿……

    阡心如铁:天骄你太自信也未免太将我看轻,如果需要靠出卖吟儿来换,那像这样再多千百万的兵马、再强千百倍的威信,我林阡也一概不要!

    吟儿再顽抗十刀,脚伤已经到达极限,而此刻周围岂止围了十人,根本退也无处可退。眼看着吟儿真要被这辜听桐拿下,却听由远及近风声骤紧,原本围堵着她的黑压压的几层圈子,应声被撕扯开整齐一条裂缝!一道白虹势如劈竹依循此径切入,经行之处兵刃齐断,瞬间气势就将抵达中心。裂缝边缘,旁边众人急急来补,然而捉襟见肘,圈子早就合不拢了……

    那白虹一个急转,精准无匹地择弱而攻,取道从来笔直,转折更是凌厉,少顷已到最前,和吟儿一样的气势凌人,刀法雄壮猛若游龙!

    当此时只余下十个首领,谁还能应付得了他?他饮恨刀刀风掀掉两个,右掌翻出硬生生扔开两个,脚尖踏过中间两个,飞掠过再之前两个,落到圈心时推开最前方两个径直将他们压向后面,不过就一个刹那,这十位首领兵败如山倒。这次更加狼狈,摔在一处站都站不到一起去,黑衣老者愣怔怔坐在原地,看着这个弃了郭子建去帮吟儿对敌的少年人,哑着嗓子泪在眼眶打转:“这,这不正是主公吗……”

    正巧此时,辜听桐刀光已经笼罩吟儿,若林阡来迟一步,吟儿都必然有损——

    然而林阡终究连半步都不曾来迟!

    只因林阡审度郭子建的武功与吟儿接近,心知这辜听桐的本事显然在吟儿之上,是以不假思索,当下找准间隙、弃下郭子建飞跃过来,替吟儿克制了辜听桐这一刀,及时解除了她性命之忧……

    辜林二人一次交锋,都知对手强劲,却在这关键一瞬,阡伤势受牵,心口一阵发麻,徐辕那道真气竟又一次回转袭来,愈加猛烈,令阡都掩饰不住,一边横刀对抗辜听桐,一边已不自觉按住胸口。吟儿察觉他冷汗涔涔,情知他内伤不轻,紧接着斜路里属于郭子建的那道雪亮又一次劈进了战局,吟儿当下挥剑抵御,倒是和辜听桐对峙得久了,应对郭子建果真要轻松点。

    两个错手,四人自然而然交换了对手,不刻吟儿和郭子建便棋逢对手陷入酣战,辜听桐却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林阡,语气里充满遗憾:“这就是传说中那个英雄盖世、气魄无双的饮恨刀林阡吗?”

    可叹阡和吟儿刚刚站到一起,立即又被迫因战分离,这次相聚只是短短一瞬,互换了对手之后竟还散开得更远了,都对彼此有所牵挂,可偏偏对方生死难测,自己也面临大敌……

    吟儿心中一阵凄苦:风电之掌和冯虚刀造成的内外兼伤,不知胜南他还能支持得了多久……若是,若是我受这样的伤,恐怕早已,早已……可他为了保护我,还要跟又一群人打……但胜南他不是铁打的,他很可能会死的……他刚刚就已经吐血晕过一次了,他……

    越想越难受,吟儿心疼不已,艰难地透过刀光剑影回看胜南:若是……若是可以让我来受……我宁愿他受的伤都给我……

    然而她太明白,胜南那样的人,就算拼尽全力、命悬一线,都要保证他身边的人毫发不伤,所以,所以他现在明明已经站不稳,根本不可能站得稳的时候,他还依靠着饮恨长刀坚定不移地站着,傲然,也决然地,对辜听桐宣战:“便教你看一看,到底是不是!”

    辜听桐不禁一凛,前一刻这个人还气若游丝吐血濒死,现在怎么笑容里有这样多这样浓烈的求胜欲!?或者,不是求胜欲,是征服欲!

    饶是一贯个性收敛的辜听桐,都忍不住道出一声“好”来:“可别让我失望!”说罢便提起刀来,调用内力,备战。

    郭子建那一干麾下,适才因为阡和吟儿而大为震惊,拾起武器之后本就无心再战,现在没郭子建的号令,怕妨碍他的比斗所以更加不敢上前,一直选择旁观。然则就在此时,辜听桐的那一路兵马正巧到来,见主帅横刀直指,立即上前帮忙夹攻,聚歼之势以立威!

    “休要无礼!那是主公!”黑衣老者大喊,除此之外,郭子建麾下竟有不少人同时喧哗,明显是响应这老者的,然则辜听桐麾下初来乍到,将信将疑,习惯成自然地已经采取助攻,恰逢此刻辜听桐和林阡提刀对峙——辜听桐挥刀出手,快到极致,力道已然覆水难收,惊见四五个麾下尽数涌上来,这一刀过去,他几人焉能有命在?!辜听桐微呼一声立刻后撤,却哪是他来得及撤去的?!

    眼看就要将麾下误伤,却看面前风云突变,那饮恨刀林阡长刀极快收回了攻势,并替他将这四五个不要命的兵将撵出了战局!与此同时辜听桐的力道已向林阡打了过去……电光火石间,辜听桐大汗淋漓,后悔不迭,根本不希望林阡是这样地败在自己手上……

    却看林阡长刀回鞘,极速一个侧闪,右手上多出一把利刃,以静制动,直将自己那道罡风收敛,不是短刀又是什么?不错,都差点忘了,林阡是师父的双刀嫡传……

    辜听桐正待舒一口气,却见林阡短刀刚刚制停自己攻势,刀锋上一瞬竟隐约在演变出另外一招……这么快,便就能转守为攻?!辜听桐心中一凛:既然扫清了阻碍,是该好好与他一战!当下不敢怠慢,也毫不示弱,宝刀刚一握在手心,内力已经挟风裹云,果不其然,辜听桐是林楚江的“最得意门生”……

    阡原想趁着内伤还未卷土重来,全力以赴尽快解决辜听桐,然而只接了他一刀隔空挥来的力道而已,虽然变故仓促,却也感觉强烈得罕见——辜听桐的武功,恐怕直逼自己!

    打量着辜听桐的兵器,刀身宽大背上带环,明显是种连环刀,光看形态便锋利得很,宝刀得遇明主,显然更加无往不利!林阡心知不妙,自己想要轻取他,肯定是不可能,只能狠下心来,酝酿一场死战了……

    辜林二人交战七十多刀,除这第一刀稍有胜负之外,一直平分秋色。然而他二人刀战之平衡,根本和郭子建凤箫吟那种势均力敌不一样,众人旁观之时,无不心惊胆战,虽恐惧万分,又被吸引得欲罢不能——郭凤之战虽然也有迅猛,也有揪心,也有精彩纷呈,然而就不可能有这般的沸腾激荡!

    是听错了吗,刀外竟好像有内力扫射,一道道此起彼伏,撞出音来如同爆鸣,短促却刺耳,响彻心扉,且越来越紧凑!

    是看错了吗,气流滚烫到热浪直翻,七十多刀,刀刀热烈至此,双方全无败溃之相,根本分不清是刀在互砍,还是气在相缠!

    是感觉错了吗,旁观的只要稍稍靠前一步,便如从一个悬崖上被掀翻了下去,往万丈深渊落,可奇怪的是,落到九霄云中,却始终不坠毁,云越来越厚,于是就越陷越深……

    那样的剧烈,那样的落差,竟如有魂魄支离之感,辜林二人交战之时,由于彼此心法相近,都是力求磅礴激越,故而给这小小的狡兔之窟,硬生生拉出了一个无垠疆场……

    然而,唯有当局者才了解这场刀战的走向——这一战、不是平分秋色!

    八十刀一近,胜负,其实已经在渐渐地分出来,因为,辜听桐的刀,陷入被动的次数陡然增多,这种增多,亦随着时间的推移陡然频繁……

    “陡然”,不错,是陡然变的。

    辜听桐出道多年,遇过的对手数以万计,可曾有过如此这般感受?明明自己和对手的刀法同时起,同时变,同时落,同时转,也应该以一样的趋势蔓延、激化、深入、开拓,理当一直像先前那样,保持着势均力敌——却为何战到七十刀后,忽然之间,对方的刀法竟毫无理由地突跃,对方的节奏竟不容辩驳地超前,对方的气势竟没有预兆地鼎沸?!

    就好比一同扬起的火焰,忽然有这样一簇以意料之外的极速在升腾,所以也令人更难预料,会在哪一个瞬间脱离而去……

    跟刀谱无关,没有规则,秩序混乱。

    是,看清楚了,那就是林阡的饮恨刀,传说最终还是限制了它……

    传说有限,实力无边!

    饮恨刀气势的高屋建瓴,是连环刀无法望其项背,林阡和饮恨刀,早便是相辅相成,不可或缺。而那一刻辜听桐也彻底了解了这一战对于林阡的意义,叫做决一死战!

    辜听桐的刀法再精湛,内涵再丰富,力道再旺盛,都输在了这等决心和气魄上,陪衬了他将近八十刀,终于看清楚是被他遗弃的结局,不管那结局,还需要再几个八十刀……

    林阡似乎在向这个刀法直逼他的辜听桐宣告:既然你直逼我,那我便甩开你!

    如此骄傲,也如此自然。

    就在这敌对的最关键时刻,一道冰冷的气流,锋利割过阡的心脉,胸腔随之一寒,猛地就吐出一大口血来,面色惨白他不停止行刀,辜听桐麾下以为他吐血是辜听桐的功劳因此纷纷欢呼,此情此境却惊得吟儿一跳,冷不防被郭子建一刀割破手臂,她也不管了:“胜南,你怎样!”

    然而瞬时辜听桐明显可以看见林阡的这一刀,呈现出的气势,陡然间超出沙场所能营造。一霎,眼前饮恨刀竟是振聋发聩,辜听桐听觉宛然丧失!

    眼中景象放慢,思想全被剥夺,周围什么都没有了,无声无息只剩一个宇宙——在那宇宙里,天裂而开,削无数峰,人世空余云雾,风烟骤散,河山全陷、刀深不知处……

    前八十刀,都是为了这一刀。

    第八十一刀,先前的八十刀全死去,或又全部复活在这一刀里。

    这一刀是第八十一刀,也是第一刀,更是共八十一刀!

    就是这个结局,来得这么快……

    辜听桐麾下欢呼声还未落,惊见他们的主将被林阡刀风径直推向正前方石穴之内!纵然林阡未曾想要杀他,那强悍的风力,都掀得众兵将脸上发麻,辜听桐被这玩命的一刀,狠狠打去了下一处山洞。而眼下这一处山洞,竟不堪此力,顿时碎石零落,震摇欲毁!

    “危险!快撤!”不知是谁叫了这一句,顷刻间谁都发现了这样的塌陷之势,众人惊恐万分,慌不择路,有些选择去第四洞,有些紧跟着去了第六洞,黑暗中,火被泥沙活埋,雾气弥散之际,狡兔之窟一片纷乱,顷刻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擦火的擦火,寻路的寻路,挡土的挡土,哪还管得了先前争斗。

    那个给第五洞带来灭顶之灾的男人,这一刻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晕死前都不知道自己造就了这样大的摧毁。

    吟儿在一片漆黑之中于飞沙走石间摸索,冒着重重危险却抱着一定能到达阡的希望。在找到他的时候,他左面右面的石柱,因为是他饮恨刀风力最盛的方向,所以竟当中折断,吟儿听到巨响,大惊失色,到他身边时,已经再也来不及逃脱,刹那,求生欲袭上心间,不仅是自己怕死,更是要让胜南活着!吟儿孤注一掷,惜音剑猛一挥出去——不,根本就是泼出去的——红光冲天,剑影蔓延之处,巨石皆碎,泥沙逆走,总算赢得半刻生机,吟儿顺着火光,支撑着阡一起逃出生天,却还没分得清这是第四洞还是第六洞,脖子里便是一凉。

    吟儿面不改色,一边运力给林阡,一边在心里默默希望这个人是郭子建,她记得,郭子建和辜听桐是被分开了……然而转过头去,火光照映着的偏偏是辜听桐的脸:“祸水命,注定你走不出去。”

第431章 神秘少年

    第431章 神秘少年

    辜听桐适才被饮恨刀掀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到这边石柱上狠狠摔下来,显然也是内外兼伤,此刻他蹙眉看向不省人事的林阡,竟和天骄一样的痛心表情:“他想用这一刀吓走我们,却想不到,他用力过猛,反把这里毁了……主公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为了保你,这般暴戾,不计后果……可惜他,还是救不了你……”说不完整,辜听桐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又一个和林阡拼命两败俱伤的。

    救不了她?不计后果?吟儿明白得很:不,胜南未必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可是胜南已经把辜听桐的战力消磨到了这个程度,这个程度,我能对付!

    然而也就是这一刹那,她听见了辜听桐在称林阡主公,再念及刚刚辜听桐叫自己的祸水命,心念一动,忽然有些懂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半年以来所有的是非恩怨她都想通了——

    阡的地位太重要,偏偏自己拼了命地要离他最近,造成的结果就一定会是这样的:如果阡少爱她一点,她便注定会遭到别人的觊觎,比如急于分他势力的越野及其背后的曹苏顾范,阡的所有敌手;如果阡多爱她一点,她也必然逃不开别人的顾虑,比如天骄徐辕、柳路石陈,阡的一切死忠。当他们忙着打川北之战,可是阡觉得时机不对不肯打要延期,一旦意见不合,他们就觉得是红颜祸水,是完全说得通的,说到底也并不荒谬啊……

    隐逸山庄的屋顶上,阡对自己笑着说,“若是真正在乎你的男人,不会计较你祸不祸水。”可是这个男人的地位在这里,虽然他不计较,他的麾下们却在意,极度在意。

    天骄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你就不能为了他,离开他吗。

    吟儿本来被阡影响得坚定不移,可此刻听到辜听桐不经意间一句主公,知道他们一场刀战就已经为阡折服,却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还没有对阡顺从。吟儿一瞬仿佛什么事情都想清楚了,痛苦得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个祸水了。真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究竟是为了阡打下去,还是为了阡离开他……打下去,会赢的吧,可是阡就回不去了,战利品只是她一个人;离开他?联盟赢了,阡也没有输。而这三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没有用了,都将成为他的回忆,他的又一场回忆……

    吟儿心一酸,见过胜南怀念玉泽姑娘,怀念云烟姐姐,还从未想过胜南他怀念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辜听桐眼神一狠,并不一定恨她,却决意为了阡的未来杀她,这一刻,她该等死,还是反击?刀光迫在眉睫,哪有思虑的时间,“吟儿,我这一生,所有的劫难,都要和你一起,才能渡过去……”这句话倏地划过脑海,吟儿猛然醒悟,当下举剑格挡,她决定,打下去!

    哪怕只为了不要让那一幕出现——那一幕林阡怀念凤箫吟时的样子,一定很孤单,很伤感……吟儿不忍心!

    “祸水命!”辜听桐本以为她觉悟了,可现在看她这般没有觉悟,愠怒。

    “你奶奶才是祸水命!”吟儿打断他的时候,宛如被祝孟尝和郭昶附身,虽然粗鲁,好不痛快!

    “你……难道不知主公他担负天下?!”哼,又是和天骄、师父他们一样的言辞!迂腐!

    “林阡他屑于要一个没有我的天下吗!”吟儿冷笑着横剑于前,偏就要大放厥词。

    “你……好一个放肆无礼的小丫头!”辜听桐怒而重新挥刀,实力却明显比适才要低了些,暂时不能缓过来,也奈何不了她。

    却在十个回合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仿佛来自于第六洞的深处,众人面面相觑,还没料到怎么回事,一阵寒风从内放出,阴气逼人,有个声音,先于人而至:“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破坏我的蛊!”

    所有人先是一寒后是一惊,原是狡兔之窟的主人也在此地休憩?!

    吟儿心念一动,这声音好熟,莫不是……宁孝容?毒圣宁家的主人,那位笃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苗家幼女,因为是一家之主的缘故所以小小年纪面容里就透着太多的肃杀之气,一根筋,认死理,不识好歹,却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另外还有一个特点,是白天睡,夜里醒。

    当宁孝容一脸愤怒地出现在战局之侧,大家都因为误闯旁人家而理屈词穷,饶是辜听桐都不免减缓了攻势,吟儿看见宁孝容领着一队寒尸如此兴师动众,知道这个被破坏的蛊毒对宁孝容来说肯定很重要,心中顿时生出了个诡计,宁孝容一看见她和林阡,便是面色一变:“盟王,盟主?你们竟回来了……教主她,等你们很久了……”

    “宁姑娘,这蛊毒,是被我眼前人破坏了的,我心知那蛊毒对宁姑娘一定有用,所以正想抓获了他给你!”吟儿一本正经、正气凛然地说。

    辜听桐和宁孝容皆是脸色一变,宁孝容自然愤怒:“你什么人!为何破坏!”辜听桐当然冤枉,却又不善言辞,语无伦次,无从辩解:“不……不是我……是他……”辜听桐想指林阡,又碍于他是主公,不能祸害,于是便指向吟儿。吟儿赶紧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宁姑娘,凡是干过的人,一定会留下证据,你看他跟我,哪个更像撞坏你石穴的?”

    “啊……”辜听桐偏巧在此刻又吐血,宁孝容上前一步,看了他两眼,立刻说:“就是他了!一起上,杀了他,祭我毒灵!”寒尸一拥而上,辜听桐大惊失色:“我……是被打上去的……不是故意……要破坏……”然而说话同时,寒尸和自己部下已经陷入乱战,冷不防身边一空,惊见吟儿带着阡从乱局中趁势而逃,急忙要追,还未挪出一步,就被三只寒尸拦在中央,宁孝容大怒:“你坏了我家东西,哪容得了你逃!?”

    吟儿以前见识过宁孝容的蛮不讲理和不知好歹,还厌憎过这个性格好一阵子,现在可真是爱死她了,赶紧又扶着阡,往里逃了几个山洞,一瞬,耳边已经不像适才那般喧哗,总算可以逃出危险。吟儿心中大喜,还没来得及放心,一旁林阡忽然身体往前一倾,由不得她控制地说倒就倒了下去,吟儿唉了一声要扶扶不住,赶紧俯下身拽起他,看他体力透支昏迷不醒,吟儿眼泪就哗哗地流了出来,心中唤了千百次只是希望他醒过来,真的,只要醒来就好了,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果真离寒潭越近,狡兔之窟便越冷,吟儿从林阡怀中找出几颗御寒的丹药,给他服了些,自己也服了些,拭干泪,扶着他重新站起,他站不稳,那她便拼尽力气负着他走。

    “胜南,不要为了保护我反而自己死去了,那你保护得我这么周全,还有什么用……”这一刻敌人都远去,该轮到温柔来守护坚强。

    好不容易看到洞口有光亮,忽然一阵冰风拂过脸颊,吟儿下意识打了个寒战,定睛一看,洞口站着一个同样冷得哆嗦的人,背对着他们好像在等着他们,然而没有佩刀携枪,根本就不像是敌人,吟儿心下大惑,靠近之时步步为营。那个人转过身来,看见他俩,面上流露出稍许的惊,稍许的疑,稍许的喜,稍许的忧,想留下,竟又似拔腿要跑,吟儿大喝一声:“站住!”

    那人应声站住,再次转过身来,玉面薄唇,弱柳扶风,他恐怕只有十岁的年纪,衣衫穿在身上都嫌宽松,一身的浅青色——不是熟人,从没见过,可是吟儿打量着他的时候,心中一震:这个人风神超迈,必非凡品。他是谁?竟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个大一号的他……

    “你姓甚名谁,为何出现这里?”吟儿问。

    他许久才启齿,说话时不敢正视她,垂眸,敛眉:“他……他快不行了……”说的自然是阡。

    吟儿一惊,若换在平时,显然不会饶了这个胆敢诅咒阡的人,可此时此刻,吟儿感觉得出阡全身僵冷、无声无息,不禁柔肠寸断,竟鬼使神差走上前去,对这少年低声下气:“是啊,他要死了,你可有救他的法子吗?”

    他默不作声,却乖巧地点点头,上前一步,走到阡的身侧,忽然不知用什么割开了他自己手腕,吟儿大惊,还未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这少年俯下身来,将腕上血直接送到阡的口中去……

    大概只给阡喝了几滴,少年腕上的血无缘无故地消弭,一道伤疤都没留下。吟儿惊诧地望着这个少年,显然根本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是怎么干的又为什么这么干——如果喝血能令人起死回生,那自己适才怎么也会试一试的——可是,按理说不会起什么作用啊,何况就这么几滴……

    却看阡本无血色的脸上陡然间一片火红,吟儿目瞪口呆,不知是梦是现实。少顷,忽见阡面色有异,极尽痛苦之色,吟儿初时以为他只是内伤痛苦,久之却见阡大汗淋漓、继而更全身痉挛,吟儿一慌,不由得冲上前看他,然则刚一触他衣衫,便感觉被一股巨力狠狠斥了回去——好像有轰的一声出现在阡心脏的位置,那里就像在爆炸一样!吟儿一颗心都因之揪紧,却听那少年说:“盟主,先不要碰盟王,他正在恢复。”

    吟儿六神无主、半信半疑,随着时间的推移忽然惊喜不已——阡虽然眉头紧锁极度痛苦,却很快便醒了,适才的搏命一击,令他差点虚脱而死,如今睁开眼时,不再气若游丝危在旦夕,而且胸中一片炽热,似是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往心脏囤积,奇也。

    “未请教恩公姓名,这血又是?”阡虽刚醒,神智清楚,询问这少年。少年面上一红,竟不敢正眼看他:“不足……盟王挂齿。”

    阡与吟儿都是一愣,哪有人施恩之后还这般谦恭态度的?阡听他叫自己盟王,心念一动:“恩公是黔西本地、魔门中人?”

    “回盟王,是。”少年不曾抬头,毕恭毕敬答话,尽管他刻意卑微,吟儿和阡都看得出他仙风道骨,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也罢,黔西当地,灵物向来多矣。

    “多谢恩公相救,恩情没齿难忘。”

    “盟王,请不要叫我恩公。”少年说,“盟王代替魔神殿下,制止了我魔门走向歧路,是整个魔门的恩人,如今我,只是还恩罢了。”

    阡一怔,他以为黔西之战他功过相抵,虽然魔门基本都被他平定,却因为多不开化的缘故,甚少魔人是出于理解而降伏——墓室三凶畏惧他,何慧如崇拜他,以宁孝容为代表的下一层首领,多是大势所趋慕名而来,更有甚者觉得他是魔神才归顺。唯有诸葛其谁那样的老仙翁,才真正明白他发动那一战的用意。此时见眼前人年纪轻轻,模样小小,竟能简单道中他清理魔门的意义,不禁震惊诧异。

    吟儿道:“不让叫恩公,那你又不说名字。”

    少年一怔,无限凄然:“我……我没有名字……”

    “……”被这个回答一搅,饶是吟儿这个能说会道的在这里,都冷场了。

    “差一点,便死在了自己手里,又亏欠了吟儿一世的债……”阡这时转过脸来,朝吟儿抱歉一笑,刚刚那一刀实在是比自己预期的要厉害得多,但强招必自损,饮恨刀反噬自己也更多,差一点便不顾体力、枉送了性命。

    “你刚刚那一刀,也实在是没头没脑。”见他活了过来还半开玩笑,吟儿喜极而泣,却忍不住责他。

    事不宜迟,三人当即从狡兔之窟寻路出去,得那少年指引,果真事半功倍。阡虽起死回生,毕竟只恢复了元神吊住性命而已,伤势并不能得以缓解,一时半刻依旧在生死边徘徊。吟儿一个人负他实在吃力,幸而有这少年一路随行,竟真正是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吟儿叹息不已,虎落平阳,竟然被自己人欺负,反倒被过去的敌人相救。唉,想想也是,川东那边,幸好黑暧昧道会的大众全都是信任派啊。这世上有些事,真真是说不清……

    阡半昏半醒之间,看这小少年冰雪聪明,不由得也跟吟儿一样,油然而生怜爱之情,看他看久了,却仿佛在哪儿见过他一般,实在熟悉。然而魔门之战毕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如今阡心中布局,全在川北,哪还记得住自己和魔门中的谁还有未了的渊源。见他眼熟,于是在心里默数魔门六枭,总是一个都对不上号。

    风凛冽,重逢自由,却遭遇苦寒。

    狡兔之窟的尽头,依旧是那熟悉的温度——拐一个弯过去,便是寒潭的第一关。

    不是每个人都有体质可以深入寒潭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进不去。所以寒潭的存在,就是为了送一部分人进去,拖一部分人在外。越往后的寒潭温度越低,留下的敌人们也相应越多,二十个寒潭之后,敌人就一定所剩无几。

    如此,越是同心协力要剿杀你的敌人,越会因为锲而不舍打进来从而不知不觉就被寒潭拆分在各个关卡,这些敌人会按各自耐寒的强弱被迫分批滞留,再怎样的兵多将广,一旦战线拉长,实力必然削弱,联络相应不畅,况且寒潭气候恶劣,敌在其中必然耗竭,这时你要反扑,自是轻易不过。

    单凭这一点,宁孝容家的寒潭,实在是与魔城一样的战地要冲。

    辜听桐及其部下,若能逃脱寒尸的围攻,恐怕也闯不过寒潭天堑,这个道理,不仅林阡懂,吟儿也明白:最好的逃难之处就在眼前寒潭的至深,越往里去越安全。可是当那个神秘少年对阡提议时,阡却摇头,选择了狡兔之窟的回头路,坚决不入寒潭。

    “为何盟王不入寒潭?”少年奇问。

    阡只注视了吟儿一眼,没有答话,转身便走,吟儿赶紧挽住他衣袖:“不如便走寒潭试试看!也许我能适应。”

    “哦,原是盟主体寒……”少年点点头,“体寒之人,是该远避寒潭。”

    “可是,不入寒潭,就只有狡兔之窟走,这狡兔之窟,既然辜听桐和郭子建能发现,别的人也会追上来,很可能已经被封锁了……不如先入寒潭,哪怕一关……走一关是一关!”吟儿噙泪哀求。

    阡摇头,坚决否定:“你和宋贤一样,一关都入不得。”魔门之战,吟儿曾受不了寒潭低温,出现头晕伴随失明,阡记忆犹新。

    “哎!”吟儿还未来得及说服他,便见他毅然决然立即就走,赶紧追上前去,那少年见状,也即刻跟随。

    默默走了几个洞穴,因为和寒潭反方向,所以温度在渐渐回升,只不过几炷香的工夫,就感觉从初秋走到深冬,又从深冬走回了初冬,初秋的温热就在几个洞穴之后,然而危险感亦随之迫近。

    去不了寒潭非得往回走,这么做显然是拖累了林阡。吟儿不是一般的难受,沿途曾捶胸顿足:“凤箫吟啊凤箫吟,你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为何草莽命、小姐身子呢!”

    “好啊,你竟骂宋贤是小姐身子。”阡笑起来,心念一动,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咦,难道说,吟儿她并不曾得知,她自己是个公主吗?不对劲……

    心一颤,知觉有些流失,待缓过神时,脑海里惟余一丝浅淡的怀疑,非但没有深究,还把事情给想顺了:不,也许吟儿是故意说这句话来向我表示决心的。她见我不当盟王执意隐居,也对我坚决地说她不是什么金国公主,而是草莽命……吟儿的言辞这般恳切,教我林阡在喟叹负尽天下的同时,心中反倒平添了一丝慰藉。

    天骄,云蓝前辈,我知道你们为了南宋武林的未来不受祸害,所以才想要置她于死地。但若我选择与她一起隐居,消除了她身上的这个印记,你们一样大可放心……事实上,她若真像你们想的那样是那么大的祸害,恐怕也只有我林阡能消得去了……你们就权当,牺牲了我吧。

    想的时候,林阡忍不住带着轻蔑笑起来。笑毕总是有些感伤,因为手中的饮恨刀,忽然有了放下的理由……

第432章 亡命之旅

    第432章 亡命之旅

    临近每个洞穴的交界,吟儿都走到阡和那少年之前负责探路,待进入新洞穴之后,再回到他二人之后殿后,一切都只为了阡的安全。吟儿一改平日毛躁粗心,瞻前顾后听音辨位以防万一。

    就在这寂静一刻,岔道上蓦然气氛一变,异常警觉的吟儿应声挥剑出手,极速将这偷袭一刀斩获,转了身去,一边和那人正面冲突,一边就一掌拍到那人臂上,吟儿用力虽然不轻,却也未想到那人如此不济,只一掌而已,臂上便血流如注,越来越多的火把从后而来,照在那人脸上身上,吟儿退后一步不禁一怔,海将军?!难怪臂上有伤,是适才夺魂柩里的箭矢造成的啊……

    只不过一两个时辰,再一次的狭路相逢。

    “林兄弟,盟主……”海逐浪似乎有太多的话要向他们述说。

    “谁是你盟主!?”吟儿怒道,“有哪一路的盟军,宁愿听信小人谗言,和小人一起,逼着盟王杀了盟主的!?盟王不肯杀盟主,所以就要背负罪名走投无路?这是什么道理!你海逐浪难道看不出那是徐辕的一场圈套!他一直就在用杀我来牵制胜南,所以胜南根本还不了手!”

    海逐浪摇头:“不,逐浪坚信天骄为人。十余年来坐断西南,天骄绝无谋逆可能。”

    吟儿一怔,怒不可遏:“坚信天骄为人,却不相信我的为人?!海逐浪,战场上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胜南在一起的还长,你竟然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我!”

    “盟主,你们和天骄,你们三人,都对逐浪有知遇之恩……”

    “够了!两面三刀!”吟儿倒吸一口凉气,“王者之刀已然还你,此刻与你恩断义绝!倒要看看,你的掩月刀斗不斗得过我惜音剑!”

    “吟儿。”阡按住她握剑的手,逐浪面上掠过一丝惊喜,却听阡说:“海将军既然选择两不相帮,那便再好不过。放我和吟儿走。”

    海逐浪听得这句生硬“海将军”,而非“逐浪”的那般亲切,心中早已凉了半截,当吟儿一句“两面三刀”彻底否定了他的人格,海逐浪虽然痛苦,却不像现在这样的心如死灰——这一刻,是阡在冷淡他,疏远他,却好像更在命令他,“放我和吟儿走”,这句说得实在淡然,淡得胁迫,淡得更像一个敌人。

    长叹了口气,逐浪什么都没有说,侧过身,偏过头去,看都没有再看他们,却给他们让了路。

    此刻林阡和吟儿对彼此的慰藉和保证,无不成为对海逐浪最残忍的报复和伤害。都想跟对方说,我可以抛弃一切,与你隐居去,这样对方会更坚定隐居的信念,吟儿愿阡为此活着,阡要吟儿因此留下!要去隐居,那就要割舍旧日的情谊,对所有人都一样的狠绝,竟连对海逐浪也没有例外……

    林阡、吟儿与海逐浪擦身而过,众兵将火把跟着他们一并偏移,唯独把海逐浪抛在了昏暗之中,林凤二人脚步未曾停歇,背影毫不留恋,逐浪这时才抬起头来,一声不吭,泪已沾襟,其实很想唤住他们说什么,却紧咬住不能说。

    海逐浪的一众麾下,其实也是跟随林凤最久最长,可谓最亲信,此刻看他二人携手离开,竟都情不自禁围上前来,个个热泪盈眶,吟儿心里咯噔一声,全身都开始颤抖。终究,终究是最舍不得他们……

    战友之谊,逾越情爱,吟儿再狠心,也根本受不了这种围攻,即使有阡在侧做堡垒,都一下子就被摧毁。而阡,又岂可能铁石心肠到那种程度,吟儿走不动,他也一样吃力,迎向众人眼光时,不忍见到他们的希冀,叹了口气,做最后的交待:“川东和川北,日后全都交给你们了。”

    “主公,主母。”“盟王,盟主。”这群是盟军和林家军最不分界限的一支精锐,因此对他们的称谓参差不齐,然而接下来的话却是那样一致:“愿随二位,征战川蜀,绝对互信,不离左右!”

    见他二人刻意冷淡、无动于衷,这群部下没有迟疑,又将这句重复了一遍、两遍、三四遍,直至他们停步为止……察觉阡和吟儿有了停步的趋势,他们不自觉地声音越喊越大,面容中充斥着喜悦和激动。

    吟儿不知不觉泪被震落,到这一步了她原本不再对和衷共济存在希冀,却原来,还有这么一群人无论如何都还是原先立场……

    “是我林阡愧对各位,征战川蜀的重任,已经没有资格再担负。从今以后,与你们绝对互信的人,是天骄和林陌。”阡不无悔恨,却无路可走。

    “不,主公一定会回来。”“盟主会和主公一起回来。”“不需要旁人来领。”他们这样说,他们说的时候,吟儿防线全部崩溃,忍不住跪地恸哭,阡根本拉不住她。阡自己,何尝不是噙泪停在原处,忽然忆起那日在小木屋内,自己对致诚微笑拍肩:“一定会回去。”想不到,这句承诺,终成泡影,一切就在瞬间全毁……

    眼光移向情绪崩溃的吟儿,他知道她很想很想回到联盟去,她最爱的不就是这样的联盟?可这样的联盟,只存在在这一处了,外面的兵马,没有一家会准她回联盟去。

    继吟儿真情流露之后,盟军之中也是声泪俱下,大多真挚动容,阡看见盟军中已经有人上前来要扶吟儿,心念一动,立即狠下心来制止这样的局面:“海逐浪,还不将他们带回去?!”

    吟儿来不及拭泪,带着无限凄然回身看他,那一眼的哀绝,阡一生都不可能忘得了,吟儿从来没有过如此断肠,如此绝望,如此生不如死……

    “既换了新的主公,就要对他有完全的忠心,不得猜疑,不得动摇,不得顾念旧主分毫。”阡淡淡地说。

    一片死寂,只听得洞中滴水之声。

    是这样的命令,令谁都无法去领。

    “海逐浪你难道是要放了他?失去了他你担待得起吗?!”一声怒喝打破僵持,这个人刚刚才遇见过。

    那身影从另一条岔路闯入这处岩洞,身先士卒自然是郭子建无疑,当辜听桐还在跟宁孝容纠缠不清,他却顺着岔道来到了这里。原本这边的路纷繁杂乱不可能找得到此处,然而适才盟军动情的挽留呼喊,实在暴露了阡和吟儿的行踪。

    随着郭子建麾下的一拥而入,洞穴气氛蓦地火热,郭子建一声令下,他们齐齐上前包围。风声骤紧,阡和吟儿都听得见,还有第三方第四方势力,也正往此地赶来!而郭子建说的是“失去了他你担待得起吗”,“失去”,措辞偏巧是这样恰当,恰当得令这些死忠们一个都不想失去他们,也收起悲怆,提起刀枪,争先恐后地涌上。

    阡眼神一变,牵起吟儿的手,不由分说说走就走,众将士还未及追上前去,忽然眼前都是雨光猛急,锃亮刺眼。光先铺,风后陈。那以一驭万的饮恨刀,刀风强盛并且无处不覆!此刻,不论站在哪个方位的他们,都感觉这道风是正对着自己而来!

    只一个交睫,阡、吟儿和那少年都已不见。

    郭子建恶狠狠瞪了海逐浪一眼,却不予追究,先奋起直追:“追!”

    为了不连累那个神秘少年,林凤二人中途与他在一个岔路分别。此后相依为命。

    这一刻真要和阡一起,做亡命之徒了。

    吟儿叹了口气,边择路而逃,边凝视阡的双眸,此刻他眼神中透露出了忏悔。纵然忏悔,还是那般坚决。为了她。

    吟儿负疚感更深,没有别的依靠只能握紧了阡的手,忽然她察觉到他的手过度火热,甚至她能够感受得到他脉搏变得异常强烈,她试图去贴近他,他全身血脉都像在沸腾……可是,好像有许多的血液,都在往一个方向去,一个方向囤积,心脏……

    怎么回事,随着力量囤积得越来越多,血液岂不要在某一处拥挤到堵塞?!吟儿心一震,再不管周围遍布凶险,急问:“胜南,你……可好?”

    他蹙紧眉:“吟儿……我,似乎有……无尽的气……无尽的力……想打出去……”他似乎在努力地克制,却不管用。难道,饮恨刀又开始走火入魔!?然而,他怎能纵容饮恨刀去血洗他的麾下?不,是他从前的麾下……

    吟儿轻声说:“那便由我来打,你要把这气力,压下去……”

    他却异常痛苦,哪里压得下去。此刻全身灼热,战力竟是一触即发。

    光线再度一移,出口就在眼前,然而,后有追兵,前有伏兵。

    吟儿嗅得出来自前后左右好几个方向的杀气,以出口处杀气最盛,收拾了心情,力贯剑身以应战。

    “吟儿!”他深知洞外的凶险,见她要先于他冲出洞去,即刻拦住她。

    吟儿轻轻转过头来:“你不能出去,你会毁了这世界……你心里,一定不愿走火入魔。”

    阡紧握着吟儿的手,不想对她说一句你小心就目送她先行,摇头,坚决:“一起出去。我在你身边,不动手就是。”

    吟儿摇头,柔和地一笑:“你像以往一样,等候我捷报就行。”

    “不,不想等吟儿的捷报,而要亲眼看着吟儿是怎样为我打赢了一战又一战。从前比海逐浪少的时间,要用现在补回来。”阡深情凝视吟儿。片刻,吟儿噙泪,终于让步。

    不管外面是守株待兔,是万箭齐发,是天罗地网……阡知道,只要自己一直和吟儿在一起,敌人们就不会全力以赴要吟儿的性命。吟儿是众矢之的,那自己就一定要做靶子。哪怕这一刻,饮恨刀根本不能出手,就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也一定要在吟儿身边!

    生死之盟,只剩下两个人,不能分!

    “杀!”埋伏在洞口已久的弓箭手们,在他二人走出之后尽数现身,这一路兵马来自哪里一目了然——百步穿杨军,广南云雾山,天骄徐辕麾下!

    “还说没有谋逆之意!”吟儿冷笑一声,剑中战意满盈,便在阡的眼前,把一剑十式展示给他看了,从前,都是阡带着她穿过一道又一道险隘,从刀刃上翻过去,而此刻,便让她带着阡一起,越过一处又一处阻障,从剑锋上踩出来!

    岂能不胜?!

    十步以内,全是断弓折箭,纷纷打落回那些兵将身上,林阡饮恨刀无需出手,吟儿惜音剑步步为赢!

    趁那些人尽数失去武器、而后面追兵根本不曾赶上,阡与吟儿即刻继续往外突围。

    往后往下看,星罗棋布的狡兔之窟,似乎早已经被盟军占满。

    吟儿心底雪亮,这狡兔之窟,根本是阡对付盟军的第一场计,他利用几个时辰的间隙,一边给了她足够的休憩,一边把盟军的兵力,大半都引了进去,他利用宁家天堑,一下子把他们所有的兵马全都拆了!纵然抗金联盟有几十家兵马,狡兔之窟也足够分了它!

    而绕了一圈重新接近断崖的时候,这边的兵力一定已经虚空。

    钟之声,又一度袭来,时空无序。

    断崖处,剩下的兵力果然虚空,仅仅五人。

    但这五人,是天骄、柳五津、云蓝、李君前、厉风行,当他们拦住阡吟僵持之际,后面的郭子建、海逐浪连同辜听桐都已然有追回来的趋势!

    阡无需惊愕,这是他林阡至死都不可能打赢的军队,他们洞悉他所有的弱点,他们猜到他会走回头路所以不仅着手出兵追他、逼迫他,更是选择将高手全都押在这里,等候他……

    为什么他们会猜到?因为他们知道吟儿畏寒的弱点,他们也都知道,宋贤入寒潭而遭受重创,是阡一生至此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所以对吟儿阡一定不会再犯,阡不可能入寒潭就只能走回断崖。——他们什么都知道,因为阡的征途,一路上都有他们。

    最后的战役,吟儿你说我们是输好,还是赢好。阡苦笑,长叹。

    “八个人,全部我来!”

    众人全是一惊,这句豪语,不是林阡所说,而是凤箫吟吼出来的。

    吟儿话音刚落已然起衅,阡心知肚明,吟儿还想先声夺人,面对这场必输的战争,她惟能投机取巧、希望出现奇迹。视线里,辜听桐、郭子建、海逐浪已经接二连三提刀。八大高手,有人率先出战,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却无动于衷。

    这八个人,除了李君前之外全跟自己折损过,谁都或轻或重受了伤,要在他们手下逃生未尝不可。但可惜得很,现在的吟儿,战力也显然不在最高……阡明知吟儿不可能胜,却没有制止她,此刻他只是冷眼看着无动于衷的天骄徐辕,他清清楚楚:天骄不会亲自动手去杀吟儿,天骄更希望杀吟儿的人是我。

    可是阡却用眼神告诉徐辕,没这个可能。

    吟儿用对付等闲的策略去打七位高手显然妄想,于是勉强击退本就无心伤她的柳五津、李君前、厉风行之后,即刻身陷点苍剑、连环刀、单刀双刀漩涡,几轮之后便气喘吁吁无力招架,越退越远,直到崖边,既希冀阡饮恨刀出手,又明知他不能出手!

    徐辕和阡对视良久,徐辕知林阡最顾忌的人是自己,如果此刻自己冯虚刀还想要取凤箫吟性命,林阡一定还会用他的命挡下它!其实徐辕看见这个眼神的时候,早就知道自己连最后一丝希冀都没了,经过了狡兔之窟里“众叛亲离”的考验和“一呼百诺”的吸引,林阡他,竟还是坚持着要留吟儿……

    “胜南……”徐辕态度软化,语气却苦痛,“你明知道那不可能了……留下她,你的未来会……”

    “他的未来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是从未来而来!?”吟儿冷笑打断这句,云蓝闻言一怔:是啊,未来有谁可控……陡然却是一惊:天骄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天骄和林阡都误会了?!云蓝大吃一惊,止战回过身去,却苦于无法当场告诉徐辕和林阡:我并没有透露吟儿她的身世啊!

    “不必顾忌林阡,先拿下凤箫吟!”徐辕向这七位高手发号施令,转过头来看向林阡,“林阡他,不会出饮恨刀。”显然他摸清了饮恨刀此刻的不动武,洞悉了阡正在努力克制着走火入魔的战意——只要林阡现在出刀,就必定会破了他曾经立下的毒誓,引起又一场浩劫和灾难!

    云蓝已然退出战局,噙泪听天骄的这声命令,其他六位高手尽数会意,一旦全力以赴,吟儿寡不敌众,几招之内就被所有刀剑挤在正中,身体渐渐越压越弯,柔韧性再好也肯定不能再弯,再一刻必定无法负重而倒下。吟儿却咬紧牙关,尝试着从最弱的向清风作最后突破,郭子建那样的利眼岂可能放过她,即刻将刀下移内力随刀而行,众高手紧随其后,吟儿闭上眼败中求胜,一把握住向清风刀柄内力七成贯注其上,直接推给郭子建。

    郭子建不知是计,内力也全然贯注刀上朝向清风直袭,吟儿却先一刻抽身而退,任凭郭子建去和向清风隔物传功去!“好毒辣的小丫头!”然而吟儿还是没能逃得掉!辜听桐早就看出了吟儿的这个伎俩,看她就要移步,即刻冲上前去连环刀携力直下,云蓝一惊匆忙上前,一剑隔开辜听桐只为救吟儿,几种武器蓦地一相逢,战局之中全是内力比拼,只一瞬的工夫,海逐浪、李君前、柳五津、厉风行也俨然上前来,或为帮吟儿,或为阻止吟儿,顷刻又现混战,八人隔物传功,刀剑鞭掌,都不知自己的气力正在和谁冲撞……

    就在崖边,谁人都没有想到,这时饮恨刀会出手。

    凭林阡一人之力,当然断不了那八位。况且他一直在克制战力,怎会选择在此刻出刀?!

    天骄一惊,始料不及,更无法制止!

第433章 至死不赢

    第433章 至死不赢

    林阡冒着走火入魔危险、强行打断八人混战之举措,断崖上这么多高手,竟没有一个预料得到。

    当疯狂的各道真气谁和谁都不相让地正在对峙,气流从八方而来横冲直撞,久而久之已经白热,连再多一个人想加入战局都无从下手——这样的平衡,根本受不了外界一丝一毫的惊扰,哪里经得起这正当中的一震一断!?

    所有人毫无例外地虎口发麻兵器脱手,无论是向清风辜听桐郭子建云蓝柳五津李君前,亦或者凤箫吟、林阡。

    落了一圈的刀剑,伤了一周的掌拳。想不到,适才林阡的那一刀,气力竟能如此之盛,硬生生拆除了这么多人的僵持!

    那也许,就是他用来屠戮魔门时候的力气……比他击退徐辕冯虚刀、打败辜听桐连环刀的攻势更足,气焰更热,血更冷。

    可是,他为什么要破了他自己立下的誓言?他明明说过,有走火入魔征兆的时候就绝不碰触饮恨刀,难道?天骄又惊又疑地看向林阡,天骄猜出了他的用意,可是,事先竟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当此时所有人都上前去把自己的兵器拾起来,徐辕的心陡然悬吊:没有错,林阡他……他一直没有去收回饮恨刀,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名叫饮恨的这几年来他从未放下的兵器,眼神中一闪而过他想掩饰的留恋,徐辕不忍再去捕捉。

    他不是叛逆,不是癫狂,不是轻慢,是真的在用心维护着一个人,或一份原则。只不过,来不及解释原因,他只能选择打完了盟军打林家军,负了所有的麾下之后再把他自己从江湖除名。

    听,九州动乱,沧海横流,都已经消失在了晚钟声里。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凄冷。

    徐辕真的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希望下一刻林阡能够把饮恨刀带回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发现了林阡没有移步,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林阡放弃了饮恨刀。

    没有人可以逼他放下饮恨刀,除了他自己。

    此时断崖上早已不止这几位首领,远近正有千百人马,陆续从狡兔之窟走出来,火光照映之下,站得最近的他们,所有人,都看见林阡前后衣衫被血染透的事实,他的胸口,就如同被利剑刺穿一般,惨不忍睹,鲜血淋漓……

    “凤箫吟,是谁,伤了他伤成这般!?”柳五津颤声问。

    吟儿慌忙地要给阡止血,却哪里止得住,真是不祥的预感,刚刚她听见阡的胸口有气流澎湃,像爆炸一样的声音,竟是真的,压制不住的战力,猛然爆发时,不仅出现在阡的饮恨刀里,也更从心脏的附近取道!可是,究竟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我不知道!”此刻她慌乱到了惊恐,这样的危在旦夕,和刚刚太不一样——如果适才是力竭虚脱,现在刚好相反,是气血过沸……阡全身都有战力在烧,那种灼热感,连吟儿都已经能感觉到,很疼很疼……

    “今日林阡弃饮恨刀于此,众位可视如我自葬此地。”阡轻声说,说的同时盟军寂静如死。

    一夜之内,虽然他和吟儿都不想引起杀戮,但必定不可能没有一死一伤。盟军与林家军,多少精锐成伤残,全都是他林阡的过失。试问他怎能再握饮恨刀,再做他们的盟王或主公。

    “也是从今日起,江湖再无林阡,饮恨刀物归原主。”他说得再淡,群雄也能体会得出这种极度的悲伤,“仿佛我林阡从不曾存在过……与这饮恨刀,也没有过片刻联系……”

    没有存在过,怎可能没有存在过?泉州的义士团在成立之初危机四伏,是谁见证了这场破茧而出,淮南的小秦淮在更替之时风雨交加,是谁协助了这段江海争流,夔州的抗金联盟在奠基之前支离破碎,是谁策划了这出异军突起。没有存在过,为何听到这样的话语,三年的点点滴滴都聚集在脑海里始终无法移去,哪里忘得了他,脑海里全都被有关于他的回忆挤压。厉风行、李君前全然落泪,彼时他们意气风发、天马行空,每一战都紧随着林阡的步伐,盟军是他们的战绩,更是林阡的心血。每一家人马,每一方势力,从无到有,从乱到定,从叛到服,从敌到友……

    与这饮恨刀,也没有过片刻联系?真的是这样吗?这么多年,你每次辉煌与坎坷,每次欢笑与苦难,每次战乱与和平,哪时哪刻少得了它分享?它是陪你时间最长、历经凶险也最多的那一个,它早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血液的一部分,灵魂的一部分,所以你弃了它的时候,真的就是葬了你自己,盟军不明白,他们不是每个人都明白。这么多年,陪你从大理一路走过来,这双饮恨刀,你曾从垂危的林楚江手中坚定地继承它,你曾在无数觊觎它、抢夺它的敌人手下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它,你曾为了它割舍一段又一段的恩仇、耽误一个又一个的爱侣、遗失一份又一份的亲情,你再怎样艰辛你都告诫你自己说绝不能放!你与它一起成长,相互磨合,出生入死,世间除你之外,再没有人能驾驭它……

    “人人都会讲,饮恨刀林阡,饮恨刀就是林阡,林阡就是饮恨刀!”郭子建又悲又气,“你真以为饮恨刀是可以随便跟某个人连起来叫的!?没了你我们要饮恨刀有什么用!”这其实,是林家军对他林阡的寄望和依赖,先前他郭子建口口声声要林阡交出饮恨刀,可现在郭子建明明白白要的是他林阡留下啊……

    阡失神地站在这里,忽然冷笑起来:“饮恨刀……林阡……”他反复念着这五个字,仿佛不认识刀、也没听说过人。

    “谁说过放下饮恨刀你们便可以走了?今夜盟军这般多的折损消耗,你可以用饮恨刀来偿,那她呢?”辜听桐冷冷说,环顾四周,这里围着的几大高手,全都遍体鳞伤。

    阡缓过神来,握紧吟儿的手:“她的罪,也由我来偿。”

    天骄冷笑:“如何偿?”

    “适才你们,每个人都已给了我惩罚。”林阡微笑,以最后一丝神智支撑。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这才忆起适才的八人混战,最后被他硬生生搅局,迫得他体内本就极速运行的真气过沸。因此胸口才像被剑刺穿,根本就是被震伤之后炸开的啊……

    原来他刚刚,不是止战,而是自残。盟军恍然大悟。

    他刚刚,不止为了放下饮恨刀,更其实是在为我赎罪……吟儿泪断了线。

    不,当时他的战力已经一触即发,他不忍去打他的麾下,所以只能选择这么做……徐辕明白,阡至死都赢不了盟军,因为他不愿赢。

    “众位珍重。”林阡叹了口气,此刻盟军再无借口拦他俩。除非,盟军也放弃原则,无缘无故地拦。

    “等等,林阡,这件事从头到尾……”云蓝冲上前来,正待要告诉他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吟儿眼中杀气骤现,被逼到绝路,已经什么都无所谓,剑抵恩师,脸上的表情,就叫做穷凶极恶:“师父!穷寇勿迫的道理你不懂么!事已至此,何必还要咄咄逼人!?”

    “念昔,有误会,你听我说……”云蓝苦于没有防御,竟被她一剑锁定了要害。

    “全都给我退下!”吟儿一边扶住林阡,一边劫持了云蓝,呼喝周边所有高手。

    当此时,徐辕察觉出林阡气息微弱,手已经触及冯虚刀:如果借着这样的情势杀了凤箫吟,也未尝不可。

    凤箫吟的身影,已经慢慢进入徐辕的眼线,就是这个角度,林阡和云蓝,都能够毫发无损。

    然而,恰恰是同一时刻,一道白光疾掠过天际,与众人的眼狠狠相擦,许久还在视线中停留,明亮得恍若白昼经久不灭。随之而袭一声惊雷,闪电于平野间穿梭震荡了数个来回,神威撼天动地,倏忽风云四起!

    这样的力量从天而降,强大得人力根本无法逆转,纵然是徐辕或林阡,厉风行还是李君前,都不得不为之震惊,听得出那一声嘶吼,带来的是山崩地裂、毁世之灾,显然是魔门的青龙兽无疑,然而,它怎会出了魔城来到这里?!

    “天骄,小心那九天神雷!”有盟军惊呼一声,正欲杀凤箫吟的徐辕陡然惊醒急忙退避,电光火石之间,谁都见徐辕方才所站之处,瞬间就被摧毁烧焦!众人大乱而御敌,却根本找不到那个名叫青龙的庞然大物在哪里!

    “念昔!”却见又一道刺眼的光亮径直打向林阡和吟儿,不由分说便将他二人掀向崖下,这样的天命,愣是谁都无法违抗。云蓝惨叫一声,林凤二人已然被强力拖曳而去,云蓝追到崖边,伸手却捉不住吟儿一片衣角。

    众人刚为天骄松一口气,哪料到九天神雷声东击西?!眼光一移惊见阡吟遭逢噩劫,全然大惊失色,欲救不及,一片混乱“主公”“盟王”声里,群雄齐齐追上前去,直到崖边,更有甚者当时就已经眼角湿润,不为别的,只为阡吟生死未卜——

    断崖边的世界,跟先前已经不同,眼下黑云越聚越厚,根本看不见之中的风景。云层究竟有多卷积,也许只有深入其间才知道。振聋发聩的马蹄声、击鼓声,不绝于耳,仿佛有千军万马,从多年前穿越时空的裂缝而来,经过众人身边,万一谁被吸进这个浮云自旋的漩涡,就将与滚滚浓云一起,归于一个未知的世界……

    “浓云井……”海逐浪带着似曾相识的口吻,叫出这里的名字。

    浓云井,黑云雾是每夜丑时都可能经过的常客。正巧现在黑云最密集时,青龙神兽的神力,将阡和吟儿直接带入了那里……

    “他们应当落在不远。大家谨慎些,务必将他们救上来。”天骄说的同时,语气是那般的自暴自弃——事实上,如果真因为凤箫吟的缘故而失去林阡,那真是他徐辕这许多年来干的最蠢的一件事。他的表情告诉云蓝,他已经后悔了,他恨不得时光倒流重新抉择一次……

    “天骄,事情还有转圜,可能是误会一场。”云蓝立即把一直来不及说的告诸天骄。她体会得到,经此一役,天骄可能会放过吟儿。如果林阡和吟儿侥幸活命生还,事情绝对有转圜。

    海逐浪面带疑惑地看着云蓝和天骄的这一幕,隐隐约约察觉出些什么……

    “什么?盟军是因为‘祸水命’要对付她,不是因为她的身世?”僻静处,徐辕得知真相时大惊失色,却在一瞬明白了事情真的有转机。

    “我只答应了天骄把身世告诉她一个人,而且事实上我也没来得及告诉她。盟军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所以,确确实实是因为‘祸水命’的言论要对付她,初衷只是困住她、囚禁她,没有要杀她。”云蓝轻声道,“然而不知怎地,她被李君前带上了塔顶,看到盟军围攻她不由分说就率先动了杀机,是她先出言侮辱盟军,盟军才真的也开始下狠手,然后林阡一到场就那般的咄咄逼人,使得盟军群情愤慨,误会就来越深……”

    “这么说来,完完全全是误会一场了?”徐辕眼中一亮,语气颤抖,不知是悲是喜。

    “天骄……”云蓝欲言又止,“林阡的所作所为,已经把我们最不愿意看见的未来预演了一遍,难道,天骄真的希望这样吗?还是,就此放过了念昔……”

    “把一个金国公主,留在抗金领袖的身边?”徐辕叹了口气,“那种未来,真的太令人忐忑。”

    “借用念昔的话说,我们谁都看不见未来,未来的事情,谁清楚呢,也许念昔的身世,会永远尘封也说不定……”云蓝轻声道,“天骄,越想阻止的未来,我们反而可能越会推动它的发生,不如……顺其自然……”

    “事实上,我现在……也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徐辕噙泪,“我能辅佐的人,只有他一个,盼他能明白。”

    “待他们救上来了,今夜这场误会,找个理由,就此结束了吧。”云蓝建议。

    然而事与愿违,天骄与云蓝回到断崖时,许久都没有得到林阡凤箫吟的消息,他们不仅不能获救,还销声匿迹,人间蒸发了。

    “怎会这样?”云蓝心急如焚,关心则乱。

    “云前辈,吉人自有天相。他们还活着就好。今夜不如……就此算了……”经此一役,天骄已然对阡认输。

    走到林阡弃刀之处,徐辕解下自己的冯虚刀,轻轻置于其侧,沉默着,继而忧伤望向那阴风怒号的浓云井。

    海逐浪凄然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听得见他心中所述:候主公归来。

    饮恨刀一日不回林阡之手,冯虚刀日夜相伴断崖!

    ——其实,天骄和盟主一样,也早就决心居阡之侧。

    却为何他二人水火不容……

    郭子建和辜听桐相互扶持着走上前来,都看得见晚风之中徐辕孤单的身影,这一刻林阡输了联盟,也输给了联盟,而徐辕输了林阡,也输给了林阡。

    “天骄。”他们虽是徐辕师兄,却也一样尊称他为天骄,事实上,多年来徐辕德高望重,从来都是老辈小辈悉数推崇。

    “找遍了崖下,没有主公和那女人的踪影。再往里去,恐怕是魔人地盘。”辜听桐说。

    “真是奇怪,这山崖并没有多险,主公一落下去我们便也跟着下去了。却没想到竟然杳无踪影。”郭子建说。

    “会不会是青龙神兽的缘故?”海逐浪说。

    厉风行从沉思中缓过神来,敷衍地讲了一句:“奇怪了,那怪物,怎会出现此处?”

    李君前一直看着浓云井的方向,没有说话。

    “但愿主公不要出事。”向清风面色憔悴。

    柳五津察言观色,对于在场众人的立场,他已经微微有了些判别,他知道:这里其实存在着不止一个逆心而为的人。这些人,都是信任派从一开始就潜伏其中、试图调节林阡和天骄的,却没能够制止局面的恶化、反而促成了林阡和他们的决裂!这些可以称之为奸细的人们,并不像司马黛蓝那样由范遇勉强安插进来早早就被反对派发现并架空了实权,而是聪明地在天骄面前伪装了立场、彻底骗过了所有人的眼——

    他们,虽然在最初来到黔西的时候表明立场说他们反对林阡,却其实和那些留在川东的信任派一样,从一而终都效忠林阡!譬如,一直都是第一个去对战林阡、表面上好像根本不能忍的厉风行,譬如,一直藏得最深、装作对林阡失望、不惜把罪名暂先转嫁吟儿的李君前……

    他们,其实全都是蛰伏的信任派!

    直到现在,包括郭子建辜听桐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服了林阡的时候,他们没必要再掩饰他们对林阡的支持了,这才失去了谨慎,从语气或神态里流露出了各自的心理,当此时,旁人都在挂念着林阡的安危,本不会留意到他们的破绽、追究他们最初的立场。

    然而柳五津却看得清清楚楚:厉风行,李君前,真是厉害,谁都被你们瞒天过海!

    当时谁也不曾预想,盟军中潜在的危机,已经由于断崖这一战,于柳五津心头酝酿。但根本不再困惑于阡的隐居或纠结于吟儿的祸水命,而是换了矛头指向天骄的忠奸!——是的,任何人都是足以引起怀疑的,只不过天骄有十多年的威信根深蒂固,对于天骄谋逆,谁都不敢说出来,可是,凤箫吟却敢说!

    加之柳五津又偏巧早就开始这么分析了。原先还只是疑惑而已,但今夜这一战天骄的赶尽杀绝,迹象愈发明显。

    柳五津想,必须有第一个人站出来,响应凤箫吟对于天骄的怀疑。像李君前、厉风行这些人的立场,才会接二连三地由暗转明。

    冷风拂过,瞬间柳五津以为自己清醒了。其实太清醒是更深一度的沦陷。

第434章 三死三生

    第434章 三死三生

    眼前的世界,被那道迎面而来的炫目割裂。

    空间再也无法衔接,当两侧的时间都脱节。

    吐云喊雷的青龙神兽,正对着战地掀起大乱,刹那风云失色,天翻地覆。这样的场景,盟军有一半以上都见识过,身在其中,无不觉全身骨骼被强行冲乱,所谓“散架”,贴切不过!

    盟军是纷乱的,慌张的,惊恐的,失措的,而光墙另一边的阡吟二人,记忆率先被外力汹涌地吃了进去。

    记忆既被吃了,人当然跟着一起……

    前一瞬,林凤也尝到了和盟军一样粉身碎骨的麻木,下一刻,便被这道强悍的光束击落崖下,横穿过挂落山间电力非凡的瀑布——什么叫支离破碎魂飞魄散?浓云井里的电瀑说了算!

    这便是盟军在崖底无法发现他们的原因——阡和吟儿,被青龙神兽打入了浓云井中的电瀑之内!别说盟军没发现瀑布的后面另有通道,就算发现了,电瀑的表面全是激荡的电流,由胶状的液滴沉降而生出电击之势,除非瞬间进出,否则必被电死!

    或许在黔西魔门之中,才会体会得到人力到底要多渺小,无论是熔窟、城门、青龙、电瀑、寒潭,甚至桃源村里的“恐怖食人蘑菇坑”,全都是天堑……

    经过这青龙和电瀑的连续打击,饶是吟儿都感觉肢体麻木、灵魂出窍,更何况本来就生命垂危的林阡?吟儿恢复神智的时候感觉阡一定已经死了,霎时仿若失去一切,情不自禁失声痛哭。触碰到他还在发烫的身体,却不敢去探他鼻息,耳边反复回荡着的,一直是他最后的关心:“她的罪,也由我来偿。”

    “傻丫头,怎么哭了。”耳边响起他略带疼惜的声音,却虚弱到了极限,此时此刻,世间也唯有他一个人疼她了,可他明明不该为了疼她、支离了他的天下、倾覆了他的人生……他不是鲁莽的人,他肩负着太多的责任,他却为她明知故犯……

    “不要死……若是你不在了,黔灵峰我陪谁去……陪谁去……”吟儿流着泪,嘴上说的,却跟心里想的完全相反: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罪人,可是我现在不能离开你,不能动摇隐居的念头,否则就更加对不起。

    阡微笑:“这次我不是没头没脑,我还留了半条命。”轻轻搂住吟儿:“留了半条命,一起回黔灵峰……”

    忽然吟儿神色一变,嘘了一声:“有人……”

    阡一怔,凝神去听,果然不远处有动静。不禁与吟儿面面相觑:怎么这里也会有人?

    那边来的人,显然是听到了巨响才点亮了灯火过来看发生了什么,然而双方一个照面,全都出乎意料大惊失色——

    来者谁人?偏就不是别人,魔门六枭里的最强高手,整片黔西魔门唯一一个誓死不降林阡的人,邪后林美材!

    当年盟军与魔门最后一战,林美材的亲信全体覆没,林阡大军压境,她单枪匹马,傲然独立,坚决不肯投降,道出了四个字“王不降王”;即使最后兵器已经脱手,她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只要我林美材手里有刀,哪一把不是落川刀!?”所有人都以为她可能自刎殉节的时候,她留下的是“黔西多才俊,卷土必重来!”

    这样一个女中豪杰,王者气魄已是罕有,更难得的是她宁苟活、不枉死,甘愿以一生的时间来殉魔门——林美材,一直都是林阡和吟儿想要收伏却由衷敬佩的劲敌。阡更曾对盟军说,魔门是因为有她林美材,才在盟军面前,苦撑了半年。

    战败之后,她一个人藏匿在浓云井的电瀑里卧薪尝胆。浓云井本就偏僻,电瀑更加隐秘,绝对没有魔人甚至宁家本地人能够骚扰这里。她与世隔绝将近半年,想不到,会在今夜如此讽刺地与这个唯一击溃她的敌人重逢……

    然而,现在不是林美材孤掌难鸣,而是林阡众叛亲离!

    林美材万万想不到林阡也会落难,依她的思路,当然以为他们是来对她不利,愣住的同时右手已经碰触她腰间的刀:“你们倒是送上了门来。”

    “今夜真是歇不得,一战紧接着一战!”吟儿冷笑一声,说交手就交手。她手上的惜音剑,是他们俩留存的唯一兵器了。

    林美材的武功本就在吟儿之上,当仁不让是女子中的第一人,现在可谓是以逸待劳,吟儿显然越战越不济,可是,现在吟儿是仅有的战力……

    阡真是料不到,当他牺牲了一切总算击退了盟军,竟还有敌人在前面埋伏着他。他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句话,前半生作孽无数,后半生后果自负。果不其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而他林阡,实际有着满天下的敌人!

    不该懈怠,真是连半刻都歇不得!

    缓过神时,看吟儿一剑“烟如织”刺去,纵使不改飘渺灵幻,也还是在左胸留了个大破绽,当此时,林美材出掌直袭,吟儿没有防御,吟儿想全心全力地把这一剑刺入林美材的身体所以根本没有防御!

    孤注一掷的吟儿,三十招不到就选择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招式……是的,已经累得不能再打了。

    阡本能站起相迎,其实吟儿这一剑最好的补充,正是饮恨刀刀谱里的“平林漠漠”,若手中还有刀在,理应能够克敌制胜……现在,却只能硬生生地接过林美材这一掌了……

    而显然地,林美材更看重的敌人是他,所以只对吟儿留了三分防备,七分攻势全都倾注给了他——所以,必然输给吟儿,却一定会赢他。

    随着吟儿那一剑准确无误刺入林美材的肩,阡不堪林美材又一掌的重创,哪还支撑得住,说倒就倒了下去。

    片刻之间,胸口像有一把利刃一边来回戳一边反复绞,五脏六腑忽而剧痛忽而麻痹,血脉时而堵塞时而流通时而又阻滞,体内真气大乱恐怕连神仙都解不开这么多的死结……

    然而蹊跷的是,虽然倒下了、没有力气再睁开双眼了、无法用上哪怕一丝力气了,知觉并没有流失,或许是因为过度的灼伤和痛楚使得他无法被伤势麻痹,即使晕了过去,也根本还能听见。吟儿,我担心你……

    此刻吟儿的手冰凉。他暂时不能再保护她,却希望林美材能够保留着一份好奇,而暂先对吟儿手下留情——毕竟,林美材对吟儿,一向没有杀机。

    他瞬间想笑,如果所有的敌人都像林美材一样,能够全心全意地仇视他而不牵连他的女人……

    “他的饮恨刀呢?去了哪里?!”果不其然,林美材惊愕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阡和心神不宁的吟儿。她不可能看不见林阡满身是血,而吟儿却完好无缺。

    “不要了,扔了。”吟儿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林美材上前要看林阡伤势,吟儿冷冷推开她:“他死了,你别过来!”

    “他……死了?”林美材一怔,“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难道是在被谁追杀?!”

    “被一群,强说我红颜祸水的人……他从前、所有的战友们……”吟儿冷笑,绝望,“一夜之间,他所有的麾下,全都与他决裂,他的饮恨刀,也丢下了……”

    阡忽然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的缘故——因为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急剧地聚集在了胸口——还跟适才在狡兔之窟的情景一样,突然之间的战力提升,他本来以为,那是饮恨刀走火入魔了,但现在才察觉,根因不在饮恨刀……

    真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能量,抑或生命力,在血管内外并行澎湃,吸收着来自全身各处的气力。适才自己拼命地压制着它,却发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以压制,且疯狂地直烧向自己的心脏。后来在断崖上与众人混战,八个人的力道全都打在他身上时,这力量不甘示弱选择自己炸了开来,却因为与八人战力相撞,维持了平衡反倒没有恶化,这也就是阡还能不死的原因。等到摔落悬崖穿过电瀑,这力量受到激发再也不能蛰伏,又一次地悄悄往阡的心脏灼烧,适才阡命悬一线自己却不知道!然而当林美材这一掌打下来之后,又一次帮着八个人的真气制约了这股力量,现在这力量的灼烧加剧了,可却是回光返照!

    阡想透彻的同时心口猛然一震,陡然间那能量以心脏为中心极速消散,迅捷地蔓延到全身上下每处血肉、每道经脉,所有的部位,血液都在加快、力量都在变强……原来遇见林美材,真正是否极泰来,她的这一掌,非但没有杀了自己,反而帮自己打散了这股至热的真气!

    等等,这至热的真气,到底是从何处来?阡想要探究,却烧得痛苦——他明明知道,天骄徐辕的归空诀,属于至柔,不可能有这般刚强!

    “红颜祸水?”林美材愣了半晌,忽然也冷笑一声,“那帮男人,个个孬种,成不了事,都怪罪女人。”

    阡听的时候突然想,也好,你们俩把话题转移到这方面也不错,正好给我足够的时间恢复……

    “他……被我连累得,先走投无路,后一无所有,难道现在,还要客死异乡……”吟儿眼圈通红,“我恐怕,真是祸水……”

    阡一惊:真是人言可畏。祸水命的传言,竟然吟儿自己都相信了……

    “少这么想,他未必是为了你。”林美材摇头说,“无论是谁,面临抉择、做出取舍的时候,都必定会经过自己的头脑,要自己认为对的才会坚持。林阡他,理应是个不会被任何人影响判断的人,他目前遭遇的一切,一定都是他自己引起。”

    阡心想,天骄和柳路石陈的见解,若是有这位林姑娘万分之一深刻,恐怕也不会有这次大乱的开始……这次大乱的开始,其实还在他刚决定川北之战延期的时候了,那时候他们就可笑地以为自己是被楚风流影响判断,而也正是从那时起,阡就下定决心,虽千万人吾往矣,只为了心中追求了多年的真理,所以,谣言任他们传去,他们总有冷静下来的时候,怀疑又怎样,处于这个阶段的盟军没有怀疑才是稀奇。

    阡坚持着延期,正是因为当时的盟军和林家军尚处于磨合,连谣言还没有平息、怀疑都没有消除,怎可能去平定川北一个乱世!?有些人,有太多人,根本不明白他们去川北到底是要去止战还是去被卷入!

    是的,我目前遭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引起的,我认为自己对的,才会坚持到现在。吟儿,你应该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啊。

    “可是,就算他没有被我影响判断,也有我的很大缘故……”吟儿的心理,原来是这样的脆弱。不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那样坚决……阡忽然一阵揪心的痛,他明白,吟儿是因为有强烈的负罪感在身:“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短短一夜,就死了三次,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

    林美材叹了口气:“不是因为你,而是世道就是这样。一旦违背了他们自己的意愿,没有多少人会坚定地留下,只有太多人会决绝地离开。既然他们都不理解你,勉强迫他们支持,还不如任他们敌对。想开些,就给他们自由吧。”

    若换做旁的敌人,得知自己落难的时候一定会对自己挖苦一句林阡你小子也会有今天啊。可是现在阡却听得林美材这么说,心中诧异又赞叹,倒真是同病相怜——从众望所归到众叛亲离,林美材先于他而经历,体会再深切不过。当年魔门六枭接二连三向阡投诚,林美材的确没有挽留其中任何一个,而真的如她所说,给了他们选择的自由……

    阡为林美材赞叹的同时,不得不为吟儿忧心,他真的没有想过吟儿心里是这样脆弱的,此刻真的希冀林美材的言论能够哪怕有一点影响吟儿,也好让她不要再有这么深的负罪感。心念一动,握着吟儿的手已经可以用力。

    吟儿一惊,回过头来:“胜南……”

    林美材忽然上前一步,趁吟儿不备扣住林阡脉门,吟儿阻拦不及。好一个林美材,到真不是趁人之危,而是替他查看了伤势,放下他手臂,叹了口气:“若换做平常人,定然是死到不能再死了。”

    “他……还有救吗?”吟儿急问。

    “他体内有一道特别热的气,应该是吃错了什么药。”林美材蹙眉说,“现在血像炸了一样地四处窜,脉搏也一样跳疯了。若换平常人,一定早已抗不住。”

    “是,我对这道气,根本无能为力……”吟儿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吃错了药?难道是……那个少年的血……”

    阡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少年的血!?在喝血之前,自己是力竭虚脱,而其后就一直气血沸腾。

    “在魔门,岂能胡乱接受魔人的血?若不契合,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斗气囤积爆体而死!”林美材厉声道。吟儿全身一颤:“什……什么?”

    阡心中诧异,林美材适才替他把脉,难道不曾察觉这道气流已经在逐渐消散,怎么还说爆体而死?

    “现在是还不能契合?”吟儿问。

    “是,若能契合,假以时日可以完全据为己有;若不能契合,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救,胡乱帮他只会害他,除非……”

    “除非什么?”吟儿忙不迭地问。

    胡说!明明现在是可以契合的。凭阡自己的意志,和外力赋予的方向,还有阡现在已经能够运功自我恢复,虽然一时不能习惯身体的改变,却已经在渐渐好转,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完全据为己有。为何这林美材要刻意欺骗吟儿?!

    “除非,只有一个办法,你能救他。”林美材语气严肃,难怪吟儿要相信。

    阡已经可以动弹,却装作没有恢复,且听这个女人要搞什么鬼。

    “好啊,什么方法?要血,还是要?”吟儿说时已经挽起衣袖,随时贡献。

    “要身体。”林美材摇头,神情庄重。

    “身体?”吟儿一怔。阡也一头雾水。

    “是,他此刻体内阳气过剩,阴阳失衡,若再不发泄,必定yuhuo焚身。”

    林阡这才明白了林美材要表达什么,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林美材,也不该这般耍吟儿。

    吟儿愣怔怔地出神听:“如何发泄?”

    林美材一愣,笑道:“阳气过剩,当然需要阴气调和,你说需要如何发泄?不就是你……把他给……”

    吟儿本不开窍,看她做出连续几个提示动作来,一下子羞红了脸:“不,怎么会?!虽然……但是……”

    “再不救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林美材问道,“你不救他,那我救了!”

    阡怒不可遏,大声喝止:“林美材!”

    “哼,果然在装死。”林美材冷冷一笑,脸色一变,蓦地一掌翻出,吟儿大惊,急往阡扑上来,试以整个身体挡住林美材这一掌,她以为阡依旧性命垂危,却想不到刚一扑上去,阡已经将她护在怀中,也是一掌出手,力量巨猛,前所未见,林美材明明先发,却被他掌力推开老远撞在壁上,泥走石飞显然伤的不轻,然而林美材碰壁后极快一个转身,腰间刀已然握在手上,倔强的脸上毫无吃惊,毫无愤怒,全然满足,全然冷静,全然王者风范:“不废话了,接招吧!”

第435章 一雪前耻

    第435章 一雪前耻

    “不废话了,接招吧。”

    这一句,语气淡然,情绪却慨然,不像在求战,更像理所当然林阡欠她的该还。好一个林美材,除了女子貌之外,全然是枭雄气概。

    闭上眼听,吟儿相信了,这属于两个男人的对决,且身份平等都是主上。一瞬仿佛回到了去年此地,魔门和盟军的决战,只不过此刻,林美材已经不是魔门之主,便如林阡也不是盟军之主一样……

    林美材的战意,不在眼中,全在刀里——这一刀,只为饮恨刀林阡留着,只为你一人而留!

    复仇之刀,将于今夜,浓云井中,卷土,重来!

    话音刚落她却忽然发现,眼前人,再也不是“饮恨刀林阡”了。

    卧薪尝胆的结局,竟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事先又有谁能料想。

    “我也不欺人太甚,你先用我这把刀,我重新取一把来。”林美材爽利地将手中刀扔向阡的脚下,吟儿不忿这样施舍性的举措,是以在刀未落地之际一脚将它踢了上来,提在手心里,冷不防却是一惊:

    这把刀真是眼熟得很,海逐浪战败沦陷给林美材的“姻缘刀”,去年海将军失刀之后一直情绪抓狂,逢人就说他的姻缘刀如何重要云云,也不止一次求过阡和自己,什么时候帮他把姻缘刀夺回来。哼,海逐浪,你相信吗,现在我们真的把你姻缘刀给夺回来了,该怎么还你呢。

    吟儿不自觉哼了一声,把姻缘刀递给林阡之时,面色里从一而终都充满了排斥。

    极速带着新武器回到原地的林美材,明显听到了这一声哼,误以为林阡不屑这兵器,冷冷一笑:“离开了饮恨刀,就活不下去了?不该对我讲一句,‘只要在我手里的刀,哪一把不是饮恨刀’吗?!”真正是威严无限,魄力十足。

    “林姑娘手中刀,不如与林阡相换如何?”阡问。吟儿不由得一怔。

    “为何?”林美材脸色一变。

    “那把刀过于沉重,不合林姑娘刀法,与我交战,未免不公。”阡是看穿了林美材临时换刀,根本很难提动那个重量,她武功再高强,也终究女儿身力道有限。阡说不适合林姑娘刀法,当然也是给足了林美材面子。

    林美材微微一愣,果然心中也后悔了把姻缘刀给林阡,听他这么一说,本是眼中一亮,却没有立刻把手中刀与他相换,而是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这个自信,你能提得动它?!”

    吟儿想,其实林美材从电瀑深处取出的这把刀,才应该是一件神兵利器,否则不会藏得如此之深,所以林美材就算提不动它、吃了亏,也不可能轻易就给阡……

    然而林美材的下一个举动却证明了吟儿的想法全盘错误——林美材说完这句,立刻将刀给了林阡,但与刚才随意的一掷不同,对这神器极是爱护尊敬,但这神器……是神器吗?

    吟儿蹙眉看着这把刀,不,或者该叫它破烂。

    特点:破旧朽坏,锈迹斑斑。刀身像是由很多破烂拼凑而成的,不具备美观或完整性,甚至有些部位几乎就快脱落了,有一块是紫红色,旁边晕开一圈绿,另一侧是银白,其上覆盖一抹红,非软非硬,或铜或铁,如鬼如怪。吟儿嘟囔了一句:“被这刀杀死的人一定是被它丑死的。”

    “好刀。”阡掂量着这把沉甸甸的刀,却微笑着赞不绝口。跟饮恨刀差不多的分量,倒是可以给失刀的自己一些安慰,况且它的破烂程度像极了现在的自己,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存活,怎可能不是好刀。

    “你倒是好眼光!”林美材表情里写着一丝惊诧,“这是我魔门第一神器。”

    “你魔门第一神器,竟如此迟钝。”吟儿带着轻蔑口吻。

    “要多锋利作甚,不知钝器杀人最凄厉吗?”林美材笑。

    “不知这把刀名叫?”阡问道。

    “‘破铜烂铁’。”林美材如是说。

    阡吟皆是一怔,吟儿啊了一声,愣在那里:“破铜烂铁?不像名刀该有的名字。”

    “俗世之名刀名剑,鼎盛时风流光鲜,百年后不仍是破铜烂铁?”林美材说罢,饶是这伶牙俐齿的吟儿,也面色一凛,心服口服地点了点头,转头看阡,满怀关切,似乎在问他,你可以坚持吗,你的体力,真的恢复了?

    “吟儿,只要你还在,我就绝不输。”阡轻声对她说,即使苟延残喘,一旦有战,那就得一直一直打下去!

    看见她双肩的颤抖,他知道她还在负疚,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你看我,就算因你死了三次,也会为你再活三生。就算为你山穷水尽,还会因你柳暗花明。”吟儿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他微笑俯下身来,小声道:“别说你不是祸水命,就算你想当,我都不答应,你若是祸水,我岂不是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可折杀了我的一世英名。”

    吟儿噗哧一声笑出来。

    林美材咳了一声:“还要卿卿我我多久?”

    林阡回过头去还没来得及回答林美材,吟儿忽然趁阡不备也亲了亲他,那狠劲,可把林阡和林美材都吓了一跳。

    “就这么久。”吟儿微笑。一颗心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奇怪的是,阡说什么,她便相信什么,于是再动摇立刻就能坚定。

    “吟儿永远是我的‘战地女神’。”阡笑而应战,无论战地在哪里。

    今夜刀战不绝。

    徐辕冯虚刀沛然,难知其力之源头、其风之尽头。一靠近它的浩瀚,如一苇陷于万顷茫然。

    郭子建双刀气盛,声势威猛,招式触类旁通。一放眼它的葳蕤,如阴霾里出了一地的阳光,因为亮,所以热。

    辜听桐单刀精悍,内力惊人,深远辽阔。一领略它的磅礴,如置身万里战火硝烟,足以感受那疆场上军容呈现的荼火之观。

    本来就已经是阡闯荡江湖过程里罕见的刀中劲敌,正好还一个接一个地来了,与他们交战的时候,阡心里有数他们完全可以包揽年轻对手里的一二三名,阡好战的心情今夜极度痛快,但现在才发现——

    若林美材也一起挤进自己的征途,辜听桐和郭子建的排名都得往后!

    “不换气心法”,是林美材的得天独厚,而急促、高亢、激烈的刀风,竟教这把姻缘刀都能呈现出狂野与愤怒!林美材的攻势,述尽了她的人生态度,自由而不受缚,强烈而不受制!

    林美材,是绝对有资格可以问鼎刀坛的人物!

    曾经,在林美材的巅峰期,惨烈地输给了林阡,如今,带着复仇的火、亡国的恨,挥霍出的落川刀法,实力已不知比半年前提升了多少倍!仅仅五六刀的翻覆,吟儿忽然暗叫不好,她清楚地知道,此刻的林阡赢不了。

    事实上阡能够睁开眼、清醒、还恢复了力气,已是吟儿意料之外,本不寄望于他能赢。亲了阡一下,也只是希望他能够尽力而为罢了。可是看阡体力旺盛,吟儿想,也许还是会出现奇迹的吧。然而,阡显然没有能够适应身体状态的改变,在手握破铜烂铁之后,尽管感觉他的体力游刃有余,却发现他的刀法难以贯彻!

    阡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力气一猛,刀路反而极难满足,即便方向都能覆盖,发挥根本不能均衡。这状态实在是奇特得很,力道不听使唤地特别大,且不一定往对手的方向最盛!真要命,与林美材对战的过程里,他每时每刻都不能入境!

    这场景,仿若回到了最初和饮恨刀的融合之时,遇战常常要到二三十刀之后才能适应——但当初,是因为他无法控制刀,现在,像刀无法承载他!

    “过犹不及”。这四个字从脑海一晃而过,形容现在一点都没错。功力的忽然增加,严重破坏了他从前对饮恨刀法的控制和感悟,所以这状态,比功力全失好不了多少……

    而胜负之所以分出,不止因为林阡的退步,更在于林美材的变强——

    从前与之交手,阡清楚地知道,林美材的刀法“不在乎每一招、只在乎整体势”,然而,这回发现她的刀法宛若被梳理了一遍,不仅保留了从前的整体贯穿,且就算单独拆开每一刀,尽管只是一瞬间,都那般精辟,不改速度迅猛,又能招式刁钻,整体是集灵活难测和汹涌澎湃为一身!

    她的刀法,何时竟有了这么长足的进步!?吟儿吃惊地审度着这一幕刀战,阡从始至终落在下风!阡不像自己的惜音剑那样见招拆招,临敌时未必灵巧,但即便换成吟儿自己上去对战,就算不拘泥于招式,也恐怕对付不了林美材——因为她急促地令你连随意招架都招架不来!

    况且还不止这些……林美材的刀,可谓凄艳渗入骨髓。刀中呈现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斗志,还有一整个国家的魂——被浓缩到最后一个活着的人身上的、属于整个魔门不降派的铁血战志!当拥有了这一切优势,林美材怎可能不打赢林阡?!

    原来最强的高手埋伏在这里!吟儿瞠目结舌的同时,内心不由得气愤火热:林美材你要证明你落川刀最强,也不该来挑战现在的他,你先出去,把徐辕击溃再说!

    可现在,明显是出不去了,林阡都打不过她,更何况吟儿……

    却依稀在第二十六个回合,万念俱灰的吟儿,忽然眼前一亮……五十刀时,吟儿的怒火逐渐平息,露出一丝笑来……七十五刀,吟儿已经探及惜音剑……

    阡勉强撑了近百刀,总算和破铜烂铁有了点融合。然而林美材也早已胜券在握,眼看林阡就将输在这一战里,吟儿蓦地把阡拉到身后,刷一剑刺了出去,只听砰地一声,林美材这一招俨然被打回,吟儿趁她还未及回神时,护在阡的身前再一剑抢在她之前打了出去,令谁都又惊又疑的是——吟儿的剑中招式,就跟林美材的刀法,一模一样!

    “林美材,告诉你什么叫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吟儿手执惜音剑,傲然喝叱。

    原来,吟儿在二十五刀之后,陡然发现林美材又从开始的那一刀重新打,二十五刀之后的每一刀,都是第一刀之后的招式重复,说来真是巧合,任何姿势都吻合、甚至连顺序都没有变过……但若真是巧合,不会在五十刀之后又轮回。吟儿在五十刀到七十五刀的过程里,还只是进一步的确定和验证,七十五刀后,已经心底雪亮,果不其然!

    吟儿猜测,林美材是太想要赢林阡,所以宁愿舍弃了一切学了一套新的制胜刀法!这套刀法的确新颖,诡谲。恐怕是哪个世外高人创立的,整体威力无穷、玄妙万分,单独拆开也是极度刁钻、异常严谨,招招精辟,环环紧扣,所以难怪连阡都感觉棘手。却因为凝聚了创立者所有的心血和精力,所以短小精悍——总共只有二十五招!

    不错!正是因为太浓缩,每一招都是最精华,所以这刀谱才短,短得惊艳,短得稍纵即逝!也更是因为短,所以当局者恐怕很难拆开整体去看局部,然而旁观者清,吟儿却捉摸透了每一招的细节!故而五十刀之后,吟儿就一直在默记招式,时间虽短,学两次二十五招,又有何难!?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美材求胜时过度依赖这刀谱,不得不重复使用它,自此给了吟儿钻空子的机会。这世外高人的刀法,堪称当世一流,一时半刻没有招式能破,但还怕学不了模仿不了吗!吟儿凭着高强的手头记忆,上前用和林美材一模一样的刀法去战她!就是要逼林美材放弃了对这刀法的依赖,同时为阡消磨林美材的战力:

    胜南,我要告诉所有人,我的存在,不仅带着令你牺牲所有的风险,也还有具备着保护你的意义……

    林美材惊愕地接过吟儿的顽强攻势,两三回合后,发现了对手已经识破自己,带着一丝欣赏的笑,林美材道:“倒是学武的天才!”吟儿虽然只学了表面皮毛,却显然给了林美材难得的震撼。

    世间除了林阡,恐怕甚少有人会迫着林美材重复多次这一刀法,而世间又有几个,能够像吟儿这样,旁观两三遍就能记得所有招式的!林美材显然震撼!

    吟儿笑了一声:“我是剑圣,显然学武天才!”边狂边与林美材刀剑相克。

    “可惜你终究是妄想了……”林美材嘴角一丝冷笑,吟儿陡然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大错特错。三招之后,林美材的刀没有固步自封,没有拘泥现成,猛一下跳走了。一失神,吟儿察觉她已经跳到了第七招……这到底是为什么,适才那么连贯,突然竟跳开了?不,没有跳开,就算是第七招和第二招,也一样衔接得天衣无缝,整合起来的威力不弱反强!

    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一会儿要把像阡那样视线扩大到整体去对付她,一会儿还得如吟儿一般把视线压缩到每一招去抵抗她……吟儿一个人哪里有两个人的时间,思想上每一招都慢了一拍。哪怕这一拍只不过是一个瞬间!

    饶是从来不屑刀谱剑谱的吟儿,忽然都有一种想翻那个刀谱的冲动!

    想的同时风力骤猛,落川刀上攒出一股巨力,不由分说直将吟儿往反方向推,吟儿脚想赖着却不能自控地一直往后滑。今夜林美材真是威风得很,接连斗败了林阡和吟儿两个,魔门之耻,大雪!

    与此同时近处火一熄,光一灭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光线突然灭了,不然对面的林美材一刀下来那还得了。吟儿摔倒在地赶紧机灵地翻了个身,令林美材一刀砍下来的时候自己不至于还在原地等死。

    此时此刻,吟儿当然要屏气凝神、悄无声息,在这种无法预测的形势里,绝对不能妄自作动!

    就在等林美材重新擦火的过程中,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捂着吟儿的嘴将她拖到墙壁之后……

    突如其来伸出的这只手,可吓得吟儿心惊胆跳!一直捂着她没让她有发出声音的权力,却把她拖进了身后这墙壁。对,拖进墙壁了,可吟儿哪里有穿墙术?这时对面林美材站的地方火又重新燃亮了,吟儿能够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存在于一墙之隔,而林美材,显然环顾四周都没再看见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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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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