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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 万云斗法

    第436章 万云斗法

    这个恐怖的从背后墙壁里伸出来的手,当然属于林阡无疑。

    其实吟儿被掳的那一刻,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他,可万万没想到他会带着自己穿墙而过!

    林美材握着火把在近处寻找了良久,绕了好几圈都没能发现他俩。饶是她都忍不住叹咄咄怪事,怎么两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了?

    等林美材的气息彻底消失,吟儿这才舒了一口气,尝试着去捅了捅这个山壁,才发现那是个虚的影像,与石一色,一碰就破。

    “本以为浓云井就够偏僻了,电瀑是偏僻中的偏僻,料不到,电瀑里还有一条‘空虚径’。”吟儿笑,墙内墙外其实只隔了一层薄雾,然而恐怕没人知道这里还存在着一条路。

    “知道路应该怎么走的人,反而很难另辟蹊径。”阡一笑,熟知这里通道的林美材,当然不可能发现这条“空虚径”。反倒是刚才体力透支试要扶墙而立的自己,才不经意间发现这处墙壁是虚。

    “这么说来,火也是你熄的,趁着我和她交手凝神。”吟儿笑起来。

    “没办法,她的刀法,实在太强。”阡轻声叹了口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的同时与吟儿一起往前走,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何处。

    这条路,比原先更难走,擦亮了火走了这么一长段,实在是比想象中黑暗、潮湿、脏乱得多,仿佛寒潭、浓云井、桃源村、魔城等地消失的一切丑陋与肮脏全被攒积在了此处。外面有多沁人心脾,这里便有多令人作呕。似乎万物都是这样守恒的。

    纵然是阡这样从艰苦环境里过来的人,从这巨大的垃圾堆边经过时都气短胸闷,何况身边吟儿。她显然没遇到过这般恶劣的环境:沿途不仅有被严重污染了的地下水,还有腐朽的食物和器皿遗弃,这些本是堆在路侧,却已经满溢到有向当中推挤的趋势……空气中隐隐约约传递来尸臭,沿途还有阵阵酸雾。吟儿一边忍受着周围难闻的气味、回避着左右恶心的景象,一边往阡靠得更近。

    忽然吟儿啊地惨叫一声,阡一惊,循着吟儿的视线看去,她的鞋正被一只硕鼠咬着。不远处,停留着不少老鼠的尸体,明显是因为太饥饿而自相残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真正是弱肉强食的现实世界。

    阡当即替她把这怪物驱赶走,却撞见她面容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那曾经对云烟的愧疚,再一次向阡袭来:其实,吟儿和云烟一样,也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啊。为何,硬要她舍弃那种安逸的生活,和自己经历这样的险恶……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这地方,可真是有志者才能熬过去的。”吟儿抬起头来,微笑着掩饰她刚刚的害怕。但阡现在了解了,吟儿实际是个口不对心的人。

    “吟儿,跟着我,很受苦……”阡想,吟儿若跟自己隐居了,不也一样作出了牺牲?其实,还真不能说是谁连累了谁。

    “胜南,经过这一夜,我忽然懂了很多……”吟儿摇头,认真地说,“困难和危险,会击垮我们,却不能击散我们。无论在哪里,无论是苦是甜。”

    走到稍微干净些的地方,两人停下来休憩片刻,想生火取暖,这里却连柴木稻草都找不出,偏还不时有蛇虫经过,无视他们。

    阡叹了口气,不知怎地,想起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这回,真的成了胜南的糟糠之妻。”吟儿苦中作乐,笑着想起曾经孙寄啸对她的形容。

    阡听了失神,之前发生过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他第一次感觉这么遥远,他从来喧嚣的世界,是真的只剩下吟儿一个人了。

    “本想跟你一起去寒潭的,据说越往里去,风光越旖ni。可惜现在却连最浅的一关都进不去……”吟儿看四周风景实在难看,笑着憧憬寒潭。

    “那你恐怕一生一世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可惜。”阡一笑缓过神来:对啊,这里虽然肮脏,可是只会妨碍视觉,并不威胁生命。

    望向远方,那个昏暗的仿如没有尽头的远方。他知道那可能是个永无止境的浩劫,也可能会等候着无数凶险的龙潭虎穴。

    那就像是个黑洞,光线和光阴一起,被吞噬。

    吟儿,因为你,我第一次看不见路的尽头,第一次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也是因为你,我第一次知道,没有结局,才更要爱。

    “醉将招式画云脚,醒觉唤云过来瞧,学时不知云变换,误把后招作前招……”忽听吟儿缓慢地念出这四句来。这种风格,显然不是吟儿能造。

    阡顺着吟儿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远处有块空荡的石壁,难得没有被垃圾堆着,石壁上刻着这四行字,字体潇洒,犹存古风。却不像利刃所刻。

    “恐怕是开辟这空虚径的主人……”阡欣赏地看着这首诗文,“是个嗜酒如命的高手啊,似乎在醉梦中梦出了一套至强的武功招式。然而画下来没来得及练,他就又醉死了。就在他又做梦的时候,那些武功招式自己重新排列了一遍……他醒过来学的时候,脑海里和记下来的不一样,于是就错乱了。好!好武功!本就是妙手偶得的,结果竟还举一反三、变幻莫测……”

    “那也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吟儿一怔,道,“可这高手,也未免邋遢了点,私底下也未免太不爱干净了……竟跟这些东西为伍。”

    阡笑:“若是林美材在这里,恐怕要驳斥你,百年之后你不就是这些东西了吗。”

    吟儿心中咯噔一声:林美材!不顾一切上前看,石壁上除了这四句诗外,再无其他。

    “怎么了?”

    “我在想,这套至强的武功,会不会就是林美材的刀法。”吟儿蹙眉,又反复寻了一遍,一无所获。

    阡心念一动,又把这首诗读了一遍,他适才没注意看吟儿和林美材是怎么打的,自然不知道林美材也“将后招当前招”地使了,可是前三句都有“云”在内,令阡心中起了个念头:这地方,肯定跟外面的浓云井是相通的,而且有莫大的关联。

    上得前来,也在四周壁上也敲打了数遍,许久,终于从一隅找到一块虚处,不禁一喜,但那块虚处却好像不能直接穿墙而过,而需要把这一层掏空了搬开。

    “吟儿,剑借我一用。”阡以为破铜烂铁太迟钝,不能将这墙壁划开。然而借来吟儿的惜音剑时,竟不能在其上划出一道刻痕来,暗叫惊奇。

    “魔门的墙壁,实在独特,有用影像为墙,有用瀑布为墙,还有用铁为墙。”吟儿借着火光靠上来,惊讶地发现这一块好像是铁,跟周边石壁颜色一样,质地却不一样。

    阡一怔,果然。这铁壁够坚够硬,惜音剑是玉制,竟不能留下刻痕。这一刻再寄望越风的抚今鞭,也实在是异想天开,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阡想着想着,眼光不禁又移到那四句诗上,这字体不仅风格豪放,形态也尤为粗犷,不像刻出来的,更像是被什么腐蚀了。那一块也刚好是铁,隐隐约约在提醒着什么。正好林美材的那句“这是我魔门第一神器”袭入心间,阡茅塞顿开,终以破铜烂铁去毁这墙壁。

    “奇了怪了……”见破铜烂铁能将铁壁腐蚀,吟儿显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原理……

    随着阡摧毁这道铁壁、把这部分凿空之后,一道光线透入洞中,吟儿已经能够呼吸到外界的新鲜空气,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象。无奈能看见不代表能出去,打通了才更叫人失望:浓云井就在外面,可惜这被凿开的通道开口小得不足以容人进入,而且明显离外界还有很长一段厚度……

    就像一扇、离窗外很远的窗。视野再宽,开口却小。

    这个时候,如果小师兄在,该多好……唉,众人同心,其力断金。一点都不错。吟儿叹气连连。

    阡望着外面的浓云井,一时失神:丑时前后,正值浓云井的云雾最浓,它们就像被召唤朝圣一样要从魔门的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可是这般狭长的浓云井,哪里容得了这么多的云。所以它们就在视线里互相排挤,争先恐后地路过了再回来,升了又降,聚了后散,像抢地盘一样地大乱,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凑成生生不息的滚滚洪流。

    这样的景象,如果选择站在这个角度看,凝神看,忽略了周围一切随风潜进去,看个两三年,心无旁骛,废寝忘食,显然会看出一套高强的武功来!那个世外高人,喜欢在每天半夜来到这里,或醉酒昏睡,或坐观云斗。参悟多年之后,留下了一套至强的刀谱,恩泽了现在的林美材。

    那个世外高人,在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将这扇窗重新封堵,免得之中的肮脏流露出去,最后一次,基于种种原因没有再回来。他,显然就是破铜烂铁原先的主人……

    “胜南!”吟儿连唤了他几声,他才回过头来。

    “中邪了吗?唤了你十几声,你傻傻地盯着外面,还手舞足蹈起来了……”吟儿奇问。他一愣,适才一直盯着云看,竟好像也看出了一丝端倪。

    “我好像知道了林美材的刀法是怎么来的。”阡轻声道,“不是落川刀法了,而是万云斗法。”

    “嗯?”吟儿一怔。

    阡将心中想法和吟儿说了,叹道:“可惜我适才没仔细看。只记得整体感觉,不记得每一招每一式。”

    “咦?我虽然不了解她的整体感觉,却记得每一招每一式。”吟儿说。

    吟儿当即给他舞了一遍那二十五刀,虽然模仿得有所不及,却把每一招的动作都呈现给阡看了,阡若有所思,将这二十五的动作尽数罗列在地,在身边画了一圈。

    吟儿舞完后气力有些不济:“按着林美材的打法和诗里面的描述,这二十五个动作一旦融会贯通,可以打乱了重新连贯一遍——每打完一招就有其余二十四招可取,如果真的这样随心所欲,那就有……数不清的招式了。”

    她一时之间算不出那个数,于是就用“数不清”来搪塞,阡坐在一圈招式的正中央,倚着破铜烂铁,一直盯着她看,等她舞完了也说完了,忽然笑起来。

    她一愣,不自信地说:“那个数,我算不出来……”阡摇头,还是盯着她看,笑着说:“吟儿真是习武的天才。”

    “那是!我父母一定都是武功高手,所以我才这般的天资聪颖。”吟儿笑着又狂。

    阡一愣,你父亲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你母亲……好像也是吧……怀疑一度袭来:吟儿怎么表现得她好像不知道她的身世一样?

    可是,如果吟儿的身世并没有公开,盟军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祸水命的谣传个个都要杀了她?今夜,每一家都是要杀了她啊……

    回过神来:还是先把眼前的困境破了再说。阡看完这二十五个动作之后,暗暗在心中连放了数遍,再与浓云井里的云斗景象一结合,实在清晰得很,真的很像,像极了……

    “却是这第二十五招,有些奇怪……”阡睁开眼,看着第二十五式。

    “没什么奇怪。可能我一时没记得好。”吟儿说。

    “不,林美材就是这么打的,可是,没打得好,所以衔接不当,给吟儿发现了破绽。”阡摇头。

    吟儿亦觉悟:“想来也是。试想她若能衔接得天衣无缝,我也不可能轻易就发现她刚刚的打法。”

    “林美材的心法属于一气贯注,只要稍稍一断、换气了,威力就会大大减弱,这一点是她的逃不开的硬伤。”阡说,“而她的刀谱上,又正巧遗漏了半招。所以这不完整的第二十五式,就是我们破她的关键。”

    “可以破她?”吟儿眼前一亮,“对啊,那万一再遇见林美材,就先见招拆招,待她出现那一刀的时候击溃她。”忽然皱起眉头,“不过,她被我识穿之后,不可能再循序渐进着打,一定会把招式打乱。既然被打乱了,就不一定出现在第二十五刀了。”

    “总之出哪儿打哪儿。”阡点头,回身看着这个尚未完整的第二十五式,不知怎的,他并不热衷于打败林美材,而更想要补充这一招。整体感觉就在自己心里,真的很想把这一招补完。

    忍不住由衷憧憬:“如果一辈子住在这里,看万云斗法,那会创立出多少好刀法……”

    “啊?那也别住在这里啊。我会被熏死,脏死的。我宁愿被寒潭冻死!”吟儿赶紧道。

    “这两处都不住。等今夜过去了,我俩去黔灵峰住。”阡微微一笑。

    回望了那扇“窗”外的云景,阡却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刀谱还残缺了半招,却已经是一个经典。

第437章 败者为王

    第437章 败者为王

    所幸这条空虚径有始有终,才令阡和吟儿没有走进死胡同。否则要走回头路一次,吟儿打死都不能忍。

    当走回这个电瀑中的通道,吟儿就知道,又步入了再一段的遥遥无期。有时候,人生就是这种进进出出的旅途。

    阡却忽然伫足,无疑,他是在倾听着来自身后他没有走过的那段路,那一路回荡着滴水石穿之音,一定比空虚径里要干净、宽敞。

    “怎么?想回头去砍林美材?”吟儿微笑着调侃。

    “不是……”阡一笑,“好像听到了剑斗之声。”吟儿一愣,只听他说:“宋贤说过,他和金北第三的那位,在电瀑的一路从头斗到尾……回头听的时候,仿佛还能听见。”

    吟儿叹了口气:“还是记挂着宋贤?”

    阡一愣,缓过神来:“是。”

    “你说像我们这种心里有这么多挂牵的人,怎么隐居的好啊。他们怎么就信了我们会隐居。胡闹。”吟儿叹气,毋庸置疑,兴师问罪的源头在这里。

    “任何人都有他自己的思路,所以人只会顺着自己的思维把问题想通。”阡说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也一样犯了错。

    “如果我们不去打川北之战,宋贤他们的处境,会不会很危险?”吟儿问的时候,没有回避另一个名字:“还有,玉泽姑娘……”

    “大师兄会保护好他们。天骄和林陌,也很快便能打过去。”阡说,“只不过,可能跟我的想法不一样了。缺了我俩的联盟,走的路会不一样,但结果一定还是他们赢。”

    阡说的时候,俨然比吟儿更坚定地要去黔灵峰。心一横,吟儿身份已经拆穿、自己与饮恨刀也再无牵连,不如就坦然接受失去一切的事实——纵然有些人有些事直到现在还在牵挂,但他明白只要狠心就必能够放得下。

    一路都在摇摆不定的吟儿,见他如此坚决,摇摆的幅度也明显小了些:“是啊,他们会赢的,因为他们,是最强的军队……”

    “最强的军队?哼。”岔路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原是林美材又一度追了上来,“要不要出去看看,他们现在跟宁孝容怎么打的?”

    阡吟皆是一震,吟儿尤其惊诧,刚刚在狡兔之窟里,辜听桐担负了阡破坏石穴的过失,以至于盟军很可能在断崖之战以后,就遭遇了毒圣宁家的围攻!

    遭到围攻不要紧,要紧的是盟军刚刚和阡折损过,这么快就遭逢劲敌,实在令人担忧忐忑。

    阡得知狡兔之窟原来还有个宁孝容打扰,显然心忧,早先魔门之战,盟军就不止一次尝过宁家苦头——在这方面,宁家实在是坚决得很:别管谁没罪谁有理,你既入乡就得随俗!

    本以为和盟军两不相欠,想不到,立刻就连累了他们……阡实在觉得今夜不堪回首。

    “唉,‘夔州之役’和‘黔州之战’打起来了。”吟儿不得不叹,一定是两败俱伤。

    “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们一时半刻也追不到你们了。”林美材一笑,“不值得庆幸吗?”

    “有什么庆幸的?你比他们好不了多少。”吟儿冷道,“一样死咬我们不放。”

    “破铜烂铁还在他手上,我当然要追过来。”林美材一怔,后笑,“你以为,对于手下败将,用得着追着打吗?”

    吟儿怒火中烧:“什么手下败将!?”

    “刀坛之王是我,林阡他靠边让。”林美材笑。

    吟儿赶紧推林阡:“告诉她,你已经破了她的刀法!”

    林美材笑容一收:“当真?”

    阡本以为把破铜烂铁还给林美材也就罢了,若是林美材放行、可以出去先救盟军再说。未料想林美材说出一句“手下败将”,吟儿当然不可能任林美材这般狂妄,所以想让自己和林美材再打一次。然则此时阡却觉得多余:“刀坛之王,谁在乎,谁当去。”一瞬林阡想起徐辕、薛焕、江中子、黄鹤去、柳峻、林楚江、辜听桐、郭子建、京口五叠……忽然懂了,何谓虚名。不在乎的东西,得来又能怎样。

    “我何必要一个名不副实的刀坛之王。”林美材冷道。

    “胜负真就这么要紧?”

    “胜负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破立。这套刀法,破不得!”林美材扬眉。是啊,她打不打得赢林阡,事关着魔门的荣辱!

    林美材的脸上,依旧是“王不降王”的倔强。她告诉林阡,她能当魔门余孽,很骄傲。

    饶是林阡,都不由得惭愧,他真不该看轻了林美材。

    “好!那便与林姑娘再战一场!”阡对林美材,实在有着由衷的欣赏和敬佩。

    果不其然,还是刚才的刀法……吟儿认真地旁观着,大局交给阡,她继续看细节。

    林美材自知被吟儿识穿路数,所以跟预料的一样,没有循序渐进着打。吟儿早就把二十五刀在地上粗略画了出来,一边看一边往下比对,看看有什么规律可言:还好,没有想象那么复杂,感觉林美材以二十五刀为一轮回,在二十五刀里必须要把这二十五个招式全都打出来,故而不会出现遗漏或反复……也就是说,这刀谱存在着框架的限制。吟儿仔细观战,看看还有什么规律可言。

    林美材一气贯注如行云流水,转眼间就一个轮回过去,阡并未立刻就破了她,而是与她又陷入另一轮刀战,刀风已经足够猛烈,战局内如有一种撕裂一切的巨响,不停回荡震慑,足可覆千军万马。

    又一个轮回,林美材果然又换了一种顺序。阡却仍旧没有立即破她。吟儿显然觉得诧异:胜南为何不立即击败林美材?

    吟儿自是不知阡对破铜烂铁的控制还没能达到得心应手,也不知阡更在乎的是怎样补充这刀谱。吟儿想,也许,胜南是真的觉得胜负没什么所谓,而林美材说得对,破立才有所谓吧……于是平心静气,继续研究如何能不利用林美材的缺陷而真正破了它:要破了它,首先得摸清它!

    吟儿立刻把林美材数次打斗的顺序在脑海里都行了一遍,每条路线,每个转折,每次融通,所有的招式,极速地在吟儿心中穿梭、排列、跳闪,一开始很散乱,渐渐地,思维越来越快,猛然超越了视线,神游刀前,突然就灵光一现:没错,没错,林美材没有随便地跳脱,林美材还是依照着一个规律的!

    眼下吟儿画出的这正方形状的刀谱有五行五列,规律就在这里——二十五招,每一招都只会向相邻的招式走,可以纵横行,可以斜着去,但绝不会跟间隔的招式连通。且无论过程中以什么次序串连,都必须以第一招为头、二十五招为尾,首尾能够呼应,行完整整二十五刀,步入下一轮回!

    那就是说,这二十五刀,不是随意搭配的。但即便受制于这么多的束缚和规律,那个世外高人给林美材留下的刀谱,也一定已经很厚很厚。

    吟儿倒吸一口凉气:竟然……破不得……

    不过,林美材甩不掉她尾招这个破绽。吟儿想,就算暂时破不了这个刀谱,阡依然是赢定了林美材——天注定的,林美材的“不换气心法”只要停下来就有破绽,而这刀谱的尾招不完整,偏就存在着停下来的间隙!

    然则令阡和吟儿都意想不到的是,恰是在这一轮回的末尾,林美材忽然之间竟跳了一步,放弃了尾招立即又一轮回!吟儿一惊:原来林美材清楚她的破绽在这里?

    那是当然,没有人会比自己清楚,自己的致命弱点在哪里。林美材明白尾招是破绽,显然要避开!

    一瞬阡亦是大惊失色,对敌交战时他习惯从整体去看,所以看得见那刀法从一而终绘出的情景,根本就是浓云井里的乱云之斗,有聚有散,有分有合,一切看似混乱,实则内有玄机——每一招的意义都重大,重大得承载着前一招囤积的气流,要一边散开前招凝聚的戾气再一边生成新的一次攻击!就和乱云一样,不散开怎能给另一团云腾出地位,强留着只会和下一团云冲撞!

    就是这样的意义,林美材自作聪明地舍弃了它!?须知尾招承载的气流,一定是最强猛,她不要命了?!

    下一瞬吟儿忽然也简简单单就意识到了这么做不可取:不能跳,这么违反规律的一跳,林美材死路一条!

    吟儿却来不及制止下一幕的发生——阡在林美材舍弃尾招的刹那立即撤去了破铜烂铁,为了不看着林美材稀里糊涂地死所以阡不假思索选择了退后一步、和局——然而,哪想到林美材误以为阡刀法中出了什么破绽才退后,竟本能恢复了尾招蓦地砍过来!

    破铜烂铁狠狠地脱手而去,阡没想到今夜这般离奇,怎么输的总是他。输一次,恢复一次,继续输,输个不停,再这样折腾下去,那还有命在吗……

    “胜南!”吟儿一脸泪水地上前来抱住鲜血淋漓的他。这次才不该是他输。

    “吟儿……”他想触碰她的脸,却无力提起手来。

    “哼,还说破得了我招式。不又一次是我的手下败将?!”林美材冷笑伫立。

    “手下败将!?不为了救你,怎会败给你!?”吟儿厉声喝。

    “救我?我需要他救?”林美材一怔。

    “你刚刚那个举动,就算三岁小孩都杀得了你!差一点你就被自己的刀法反噬而不自知!”吟儿怒不可遏,“若他不败给你,现在我们就给你收尸了!”

    “你……你说什么……”林美材一脸茫然。

    “你的第二十五招,虽然不完整,但更不该跳过去!”吟儿带着说教的口吻,“不完整只会暴露你的短缺,跳过去就会……斗气囤积爆体而死!”她其实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只能用刚刚听来的这八个字形容,估计下场也差不离。

    林美材一直没有表态,只是愣怔怔地看着阡,不解地问:“那又为什么……要救我?”

    阡再也支持不住,又一次昏了过去。

    这一次昏迷实在漫长,脑海里迷迷糊糊却是被那万云斗法占据,不停地顺着那二十五刀的圆形神游,渐渐地,招式的框架里填满了气势的血肉……滚滚浓云,层层推进,紧紧相拥,团团吸引,一个交睫,悄悄散开,轻轻移行,缓缓消失……从有到无,从热到冷,从盛到衰,那般自然,那般巧妙,就和最后一刀的前半招一样,巧妙地消散了最澎湃时潜藏的危机,继而维护了云在最乱最卷积时的秩序。

    那么,后半招,又该如何是好?感觉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后半招的缺失,并不妨碍气流畅顺,而只影响招式完善……但究竟、还缺了些什么……

    阡在梦境中钻研了太久,都无法立出那最后半招。悠悠醒转时,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唉,吟儿那丫头,今夜恐怕泪都流尽了。好在,一醒来还能看见她。

    咦,已经天亮了吗,这一夜,总算过去了。奇怪,睁开眼的时候,能够看见浓云消散的最后过程,浓云井里的云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清晨的一丝浅雾……心念一动,不知怎地,能闻见酒味……醉将招式、画云脚……

    “真的行得通吗?”吟儿的声音划破他的思绪,骤然醒觉。

    “他已经醒了,如果他能喝,就给他喝吧。”林美材上前来看了他一眼。

    “真的醒了!”吟儿惊喜万分,蹙眉看着手中酒坛,“可是,这酒……”她怕他现在虚弱,根本喝不了酒。

    阡却不自觉地就把手伸了过去,狗鼻子再灵不过,尤其对酒的感应。

    “哼。跟老头子一个德性!”林美材冷笑一声,直接从吟儿手里把酒坛子夺来,给阡灌了一口。

    她口中老头子,应该就是她的恩师,魔门的魔神殿下了。

    阡喝了一口又一口,过瘾得很,吟儿上前将他扶坐起来:“邪后说,这是她魔门的至宝,叫‘阴山石’,可以增补内力,治愈内伤很有效,假以时日,定能驱除你体内的那道至柔真气,可是……可是这独一无二的阴山石,竟然被她老头子砸碎了泡在了酒里……真是暴殄天物!”

    “真是……真是好酒……”阡却买椟还珠,舍本逐末,跟魔神一副德行地暴殄天物。

    “酒虽好,却很劲,老头子一般喝三口就醉了……”

    他一怔,还来不及想自己喝了几口,就又醉死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果然伤势恢复了不少,睡在吟儿的怀里,吟儿一脸忧容,却不是为他,而是为林美材。

    “怎么了?”

    “没什么。”吟儿叹了口气,“邪后真是……她说要验证一下,不出尾招的下场是不是真的斗气囤积,所以,就验证了一下……”

    阡如果还危在旦夕,听到这句话肯定一口血喷出来。转头看林美材苍白如纸的脸,阡又想笑又想哭。

    “你醒了。”林美材睁开眼,一边运气打坐,一边看着他,虚弱地说,“趁着我不注意,喝了十几口……不死过去才怪。”忽然语气悲哀,“老头子他,就是这么死的。唉,所向披靡了吧,天下无敌了吧,却被酒给折腾死了。”

    “这酒,实在好喝,就算醉死了,都值得……”阡笑着,有了酒就忘了吟儿。吟儿大怒,掐了他一把。

    “魔神殿下他……不是醉死的。”林美材哀伤道。

    阡吟皆是一怔。

    “他……他是呛死的……”林美材悲哀地说,阡吟很不厚道地忍不住想笑。

    “你跟魔神殿下,有些方面……真的很相像。”她站起身来,回看阡一眼,也许她是赞许,但阡觉得,她是在咒自己将来要被酒呛死……

    “这刀法……虽然你们俩可以破了我,但若换作其他不用‘不换气心法’的人来练,恐怕不会有任何破绽,一定完美无缺吧?”林美材忽然问道。她显然知道,这最后半招的空缺,正巧撞上了她“不换气心法”对战不能停断的硬伤。但若换成旁人,这空缺就未必是破绽。

    “但若不用‘不换气心法’,练不出它。”吟儿摇头,“因为这么快要付出这么多,必须一气贯注。换作旁人,根本练不了它。”

    是啊,其实林美材,是这刀谱的唯一传人,可惜却要留半招的缺陷。这破碎的广陵散……

    “其实,若能把最后半招补全,林姑娘的刀法,就可以天下无敌。”阡说。确然,阡和吟儿虽然破了这刀法,却是通过林美材自身缺陷破的,并非破了这刀法本身。不得不承认,这刀法玄妙无匹。

    “这刀法,是魔神殿下一生的心血。只可惜,没能完成……”林美材叹了口气。

    看林美材怆然,吟儿忽然很想把她带到空虚径里看一看。阡却突然转过脸来,问吟儿:“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应该是……快卯时……”吟儿说。

    “不知道他们怎样了……”阡想站起身来却力不从心,只能重新靠着吟儿支撑。休憩了这么久之后,反而发现自己的伤重得根本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才知昨夜当真是竭尽全力。

    “不用担心。宁孝容不是夜里醒、白天睡吗?现在天亮了,估摸着也回去睡觉了。主帅一走,那群寒尸斗不过盟军的。”吟儿微笑,故作轻松。此刻阡难得一次竟需要乖乖依偎着她,喜得小丫头心里一阵阵的自豪感和保护欲。

    “真希望宁孝容能够到这里来,最好魔门六枭都到这里来,盟军和我的事,要一一跟他们陈述才行。”阡说的同时忽然触及身边的破铜烂铁,奇怪,林美材怎么没把它收回?

    阡失神望着林美材,实在不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此刻她已经没了杀机——既没杀机,也没威胁。现在这里,实力保留最完整的是吟儿。

    偏巧这时林美材侧过脸来,望了一眼吟儿,没有征兆地说了一句:“嗯……发育得很好……”吟儿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胸口,先是一怔,明白的同时脸刷一下就红了。

    林美材继而转移了视线,对全身无力、不得不倚靠在吟儿怀中的阡问:“枕着睡,应该很舒服吧?”

    吟儿脸红到脖子根,阡缓过神来,面上也一红。这林美材,明明内伤濒危,端的泰然自若,可也不该这样插科打诨……此时此刻,电瀑里哪里还有杀机?温馨到了诡异。

    “你不会还没碰过她?!”林美材一惊,“林阡你怎么不开窍?魔神殿下当年可是很淫荡的!刚说你跟他像,你跟他根本不能比啊!”

    “……”阡本就不善斗嘴,现在更说不出话来,难道要他当着林美材的面证明一下他比魔神还淫荡?

第438章 谁家主上

    第438章 谁家主上

    吟儿也真是八辈子想不到,现在电瀑里的三个人,竟然是自己实力最强。阡和林美材皆是内伤在身的病号,还非得由她守着才是。阡心中越心急要出去止战,反而越是难以恢复,一不留神内伤就又发作;林美材在旁边平心静气,打坐运功,伤势显然比他恢复快很多。

    “怎么?拿得起,放不下吗?”林美材伤势大好,站起身时,看林阡依旧面色惨白,不由得冷嘲,“盟王的身份,就这么难舍难分?”

    林阡一直无言以对,不只因为没有精力回应。吟儿明白他为什么不辩解,他放不下的,哪里是盟王的身份,而根本是盟军的生死安危啊……

    “却不知魔门战败之后,林姑娘你放不下的,到底是邪后地位呢,还是魔门盛衰?”吟儿转过头来,帮阡反问林美材。

    林美材一怔,将心比心,方知林阡为何久久不能恢复伤势,面色一凛,径自走到林阡身边,不说一句话就输送真气给他,好像忘了她自己也才刚刚恢复。吟儿看着就觉得,这林美材,真是个比阡还没头没脑的家伙。

    “既与抗金联盟决裂,何不放下从前,加入我黔西魔门?”林美材刚一放下他手臂,就忽然这么问,吟儿和阡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啊了一声。实在料想不到一直仇恨阡的邪后,在化敌为友之后,会说出这样的一句!

    说话时疾风呼啸、林木翻腾,一种属于疆场的肃杀之气凶猛擦过浓云井,传递出这个世界以外的形势大乱。这力量的强劲,竟使得附近的植被都有连根拔起的趋势。一起站在电瀑通道出口的林阡、林美材和吟儿三个,情不自禁都被吸引,谈话自然中止。

    盟军与魔门之战。

    风的彼端,隐约传来了鼓声如雷、战马嘶鸣、刀枪交戈,山的尽头,似有连天的杀气横亘。主宰战场的,是魔门的青龙白虎,还是盟军的鸣镝雕弓?

    浓云井的上空,自此回旋起属于对战双方的千营一呼。

    沙场在半里之外,问井底三个,谁不心驰神往?

    这一场两军对垒,不知持续了多久,是阡第一次想象不到交战双方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也计算不出谁赢谁输。

    随着天逐渐大亮,浓云井里的雾气也散得差不多了。鼓声骤歇,尘沙俱散,漫天征尘中,蓦然展现出一大批军队,班师而回,不必奏恺乐,大纛上写满了骄傲。

    阡心中一颤,竟然、是魔门赢了?

    魔门的兵马,没有回避浓云井,而根本就是冲着电瀑出口的方向来的。似乎知道他们三个在这里。战衣是银铠白靴,战刀是玄铁乌金,战马是骐骥骅骝。

    阡看得见这种辉煌曾经属于盟军,军容带甲三十万,国步连营一千里,想不到也能形容魔门!

    吟儿心寒地看着这么多的战马飞驰而来,马上诸将个个神勇,之中有宁孝容家的寒尸,有墓室三凶的麾下,有五毒教的部属,甚至有诸葛其谁那批杀不死的大军……他们,第一次如此团结,恐怕是用寒尸阵、风沙隘、五毒障、沼泽荒这些所有的杀手锏击败盟军的。吟儿知道,林美材一定会骄傲地说出一句,我魔门的军队才是最强。不错,此时此刻,你魔门的军队才是最强!

    这时看宁孝容和慕二翻马而下,诸葛其谁骑驴紧随其后带着严肃的面容,吟儿扶着阡站起身来,下意识地碰触到自己的惜音剑,随时准备、决一死战。

    却见他们经过林美材的时候,林美材竟然侧过身来,不是他们要参拜的那一个?!吟儿一震,还来不及想通,魔门这几枭竟然全部戏剧性地单膝跪地,悉数朝阡见礼:“全力驱除外虏,誓死保卫魔王!”

    “誓死保卫魔王!”戎容壮观,整齐划一。

    没听错,他们的称呼不是盟王,而是魔王!吟儿惊骇得僵在原处,久久不能动弹。

    吟儿惊骇,阡何尝不惊愕!

    其实从昨夜开始,所有事情都不像过去一样,牢牢控制在他手心里了……

    魔王?他何时起竟成了魔门的统帅?不错魔人是他降伏的,前魔王是他剿杀的,魔门是他平定的,但因为魔门有它自己的风俗习惯、规矩道理,黔西这支魔军不可能像川东黑暧昧道会一样,和盟军融为一体。阡懂这个道理,魔军归降之后非但没有将他们整合为又一支盟军精锐,反倒是尽数散回了原地。阡认为只有魔人能治得了魔人,于是就把这里的安定交托给了何慧如和诸葛其谁,自始至终不曾想过要来直接统治它!

    阡给魔军和盟军定下的这条不成文规定:不管先前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平行存在,不相互渗透。

    然而这句“全力驱除外虏,誓死保卫魔王”,着实令阡既惊又恐,甚至还带着点嘲讽——他的兵,竟被一群说要保卫他的人马打败了?!

    “魔王殿下,抗金联盟捣乱桃源村、私闯狡兔之窟,罪无可赦,已经被我们打出了魔村。”慕二与宁孝容作为桃源村和狡兔之窟的主人,同时向阡报这战绩。可是这句魔王殿下听在耳中,为何这般匪夷所思?!

    “不能……不能再打……”林阡后悔不迭,那种心情,就像他教训完自己孩子之后把孩子丢在路边、然而这孩子却再被过路人教训了一样……此教训,怎能等同彼教训!?

    “那就传令下去,先与他们相安无事。但若他们再次侵犯,魔门一定恭候。”诸葛其谁转头下令。

    “是!”五毒教的左右护法领命而先行。

    “这下他们安全了,你就不必再放不下了。”林美材微笑,“不如就加入了我魔门。王让你当,我无异议。”

    包括宁孝容和慕二在内的魔门各家首领,难得的全都是喜形于色,这句话,他们早就期待着从林美材口中说出来——她是唯一一个不降林阡的人,但只要有她一个反对,他们都只敢在心里把林阡奉为主上!

    然而,阡吟的面容里,自此写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军散离之后,只留林美材和诸葛其谁两人于电瀑中陪伴林阡和吟儿。诸葛其谁见他二人面色有异,知道他们不解何故,显然要跟他们述说原委:“其实,盟王早就有了统领魔门的资格,只不过你不是魔门的人,而邪后她,也一直没有站出来承认你罢了。今夜大家受召唤来到浓云井,看见召唤的人是你已经欣喜若狂,再看邪后在你身边护卫,更是喜上加喜。”是啊,所以当时个个都喜上眉梢。

    召唤?护卫?吟儿仍觉难以置信。首先阡并没有发出任何所谓的“召唤”,其次林美材那叫“护卫”吗?没要了阡的命就算好事了。

    “林阡,我知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因为对魔门杀戮过一次,就认定了自己不得为魔门之主。不过,人心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就是有很多人,心中认定了你是那一个……”林美材笑叹了一口气,“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魔门里也有不少人起先并不能理解你。这一点,你要尤其感谢诸葛其谁,半年来他不辞辛苦,找了百千风雅之士,在魔门中为你歌功颂德,实在用心良苦、功不可没……”

    阡和吟儿面带诧异转过头去,诸葛其谁捋着白须,睿智且深邃地笑。

    “且不说慧如她日夜盼望着你回来。孝容和慕家三个,我看过他们几次,他们提及你,也比提及我多。”林美材叹,吟儿一怔,怎么听出一丝醋味来。

    “甚至就连青龙,听说你们回来,都不顾一切要去找你们……”

    阡吟皆是一颤,断崖上的那一阵风,原来是为了救他们?

    “可是……”吟儿觉得,这些都不足以构成林美材的承认。

    “是啊。即使是这样,我也不可能承认你。”林美材黯然叹息,“可是,这‘破铜烂铁’,不仅能被你举起,而且在你昏迷的时候,它竟不能离去……破铜烂铁,从前是只认魔神殿下的,我实在不能预想,它竟也认你。”

    阡一怔,想不到适才好心不让林美材吃亏、要来这破铜烂铁,竟然要来的是魔神的兵器?怪不得林美材当时面色里充斥着不可思议!也难怪自己醒来的时候,破铜烂铁还攥在手心里了……

    “破铜烂铁是魔王的令箭。谁能握住它,谁就能统领魔门。”林美材说,“魔门六枭,毫无疑问,全然听命于你。你应该记得,你清醒之后说了一句你想见魔门六枭,当时你就攥着破铜烂铁。所以六枭为了你,一起往浓云井来了,这就是诸葛其谁方才说的‘受召唤’。而他们赶来见你的过程中,正好和你过去的麾下撞上,于是正面冲突开了一战。换句话说,他们不是刻意要和盟军打,这场大战,是你下令。”

    吟儿想,岂止是破铜烂铁的缘故,其实阡输给林美材的那一刀,才真正宣判了她的心服口服吧……

    阡忆及当时许愿,竟然由破铜烂铁实现,自然觉得神幻,然则听到这句“是你下令”,阡忍不住觉得荒唐,内心更加不是滋味。

    “从前不承认你,也是因为你要承担抗金联盟。既然你如今落得清闲,倒不如加入魔门。”林美材说,“你可以放心,这里有闲云野鹤的生活,足可垂拱而治。真正需要你辛苦的时候,只是在外敌入侵的关头。”

    “邪后,总要给他一个考虑的时间。”吟儿知道,形势发展得太奇妙,现在能和阡理想统一的地方,偏巧是这个干净清静的魔门。但若真的答应了林美材,就意味着真的和过去一刀两断了。这并不因为正道和魔门势不两立,而是因为,传统思想主宰的盟军,不可能承认拥有着魔王身份的林阡。而阡,又该如何真的忘记他所有的过去。

    外敌入侵?如果,入侵的是盟军,阡该如何在魔门的战鼓声中指挥若定,去驱逐那个名叫抗金联盟的外虏?那里,曾经记载着他所有的梦……

    “我魔门也不会强人所难。待他完全康复了,再答复我们也不迟。”林美材一笑,“免得你们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盟军,强词夺理硬说我们胁迫了他。”

    “怎么?还需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复?”吟儿显然最关心这一点。

    “至柔真气,喝几次阴山石就行。不过,万不可喝多,以免他醉死。”林美材说,“至于那道至热斗气,就需要时日了,要经过好些周天,他才能适应身体的完全改善。”

    说的同时林美材哼了一声:“本来只是寻常内伤,阴山石就可以治愈,偏偏那糊涂大夫,一见林阡虚弱,竟想到用血给他斗气。殊不知这样一来非但不能药到病除,还差点置他于死地。”

    “那糊涂大夫……”吟儿一怔。

    林美材往后招手:“过来。”

    吟儿一怔,洞口一道青影飘闪。

    “那小子,很想见你们。”林美材一笑。

    阡和吟儿皆认出正是那神秘少年,都是又惊又喜,吟儿赶紧起身过去,要把他带过来,谁料那小少年在洞口探出头来,一见是她,反而拔腿就跑。

    “他是?”阡蹙眉,依旧觉得他眼熟。

    “竟然连他都忘了?他曾和我一起,与你盟军决一死战啊。”林美材叹了口气,“可惜他战到一半,力不从心,幸好你没有杀他,放过了他。”

    吟儿把那小子捉了回来,按在洞口,忽然听到这句,脸色惨白松开他:“他?他是青龙神兽?!”

    难怪感觉见过一个大一号的他……不知大了多少倍了……怎么那个庞然大物,变作人形是这样的弱柳扶风!?

    阡也登时明白,为什么他几滴血就几乎要了自己性命。显然好心办坏事。

    回想今夜点点滴滴,方知盟军的赶尽杀绝,竟促成了魔门的忠心护主。失去了盟军的他和失去了魔王的魔门巧遇,根本就是天作之合。

    一瞬他很想知道,世道究竟是怎么了。一夜之间,何以所有麾下成敌人,所有仇雠变知己。而他,究竟是谁家主上……

    原先以为自己连累了盟军,现在终于听见魔门说要和盟军相安无事,不应该是舒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吗?为何心中的滋味如此复杂,这般不对劲,无所适从?——真的,真的再没有借口去过问盟军了。连藕断丝连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事不宜迟,邪后,咱们不如这就送他二位去安全之地。”诸葛其谁提议。

    “黔灵峰。”林美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轻吐出这三个字来。

    阡吟皆是一怔,他们好像没跟林美材说过黔灵峰。

    “留在黔西,等着慧如长大成人,最后收了她也不错。”林美材看着林阡,笑起来,何慧如钟情林阡的消息在魔门显然已经不是秘密,“虽然这方面你笨得不可思议,不过总有一天会开窍。不废话了,走吧。”

    “等等,还有一个地方,我想邪后你应该跟我们去看,甚至去住几天。”吟儿说。

第439章 怪地奇人

    第439章 怪地奇人

    闻知吟儿说的“空虚径”与魔神有关,林美材当即肃然决断,跟随阡吟二人而去。青龙和诸葛其谁等人则自觉护卫在电瀑之外。

    再一次步入这昏暗腐臭的空虚径内,阡察觉到吟儿仍然不能适应,却真的太爱吟儿的心肠:回到这里来,是吟儿提出的。连阡都不曾想到,林美材可能会很怀念魔神。

    林美材的脸上从一而终充斥着激动和感怀,沿途一定发现了很多阡吟不能熟知的魔神旧物,俯仰旧迹,不胜唏嘘,待走到那四句诗文之前,林美材不住抚mo,时时叹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吟儿才发现林美材的身份可以是个女孩,在师父面前可以流露尊崇和依赖的女孩。

    林阡将那扇由他和吟儿共同发现的“窗”指给林美材看:“这就是魔神他坐观云斗之处,刀谱应当是缘来于此。”

    “除了统治魔门之外,魔神殿下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那刀谱里,我在他的墓前发誓,一定要帮他完成这个夙愿——将刀法练成,发扬光大。”林美材凄然望着窗外的景象,“魔神殿下在世之时,因为被这刀谱吸引得如痴如狂,时常会过于专注,过分投入,以至走火入魔,无可自拔……”

    “这么一说,这刀谱还真的很邪门。你二人交锋之时,我只是观战研究怎么破,便就看得冷汗淋漓,大有走火入魔之感。”吟儿连连点头,赞同。

    “正因刀法吸引,魔神殿下他疏于管教独生儿子,以至于引起魔门今日种种。魔神殿下常常悔恨,曾经说过,这刀法,也许功在当代,毁在千秋。”

    “难怪魔门有那么位杰出的魔神,却有一个不学无术的魔王了,也许,父亲越杰出,儿子反而越窝囊……归根结底,不是魔王自己的错。”吟儿叹了口气。

    “所以,你们的儿子,一定要从小就好好地管教,切忌冷淡放任。”林美材恨得咬牙切齿,吟儿脸一红,嘟囔:“八字还没一撇呢……”

    转头看阡,他那个不开窍的,又在对着窗外失神,此刻正值日上三竿,窗外并无浓云滚滚,但所谓心中有战,处处是战,一定还有太多云斗的景象留存阡的脑海,从而留驻于阡的视野,借着微醺他明显在潜心探究云斗之术,不刻便如中邪一般、再度手舞足蹈起来。吟儿看出他也在创立招式,不禁一愣,是啊,阡何尝不是也深陷这刀谱的吸引了!?

    “你魔神殿下每天夜里到这里来凿开一处铁壁,离开之时再拾些铁来填上、用内力将空隙封堵得天衣无缝。以这种‘聚铁**’练功,倒真是别出心裁。”吟儿不打扰他,转过头来对林美材半带玩笑。

    林美材听吟儿说这扇“窗”原是铁壁,来回踱步若有所思,于四面墙壁重新摸索了一遍,最终手指停在了四句诗上:“看来还有十几扇窗你们没能发现。”

    “可是,这十几处铁壁上,都有你魔神殿下的亲笔。邪后,舍得凿开吗?”吟儿知林美材不是不重情义之徒,何况对她魔神殿下。

    “是亲笔又如何,老头子他,已经死了七年,纵然字留下了,也一样死了七年。”林美材说的时候,有世人难以企及的豁达,“对死者最好的怀念,不是睹物思人无法自拔,而是遵守着他既定的规矩,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林阡,你来把这些铁壁也搬开吧。既要看云斗,当然要一次看个够。”

    吟儿一怔回看林阡,现在的破铜烂铁,好像只能被他一人所用,纵使林美材,也僭越不得。仿佛就冲着这一点,他也是非做魔王不可的了……

    随着林阡把十几处铁壁陆续凿开,吟儿清晰地看见天窗外美不胜收的景色,惊呼一声:“好美。”置身空虚径里,遥看浓云井外,才知美景原来该这样欣赏。

    “置之绝境,而观绝景。”阡微笑点头。

    从白天一直待到凌晨近十个时辰,不得不惊叹窗外的无垠、无休、无止境。美哉,壮哉,日升月落、风起云涌,一切全在眼前,却又不在身边,想抽身而退却身临其境,近在咫尺又感远在天边。深夜丑时浓云团聚,则更加叹为观止。仿佛每一簇云里都纠集着一个世界,不同的世界不凑巧地从各个窗中经过,刚消失于这一扇,又惊现另一扇,形态似乎没变,卷积的方式一瞬就不同!所有本身就在自旋的一切,围绕旋转于十几扇窗中,带给空虚径里三人的,何止是腾云驾雾之感,而这之中蕴含的武功招式,又岂是俗世之能及!

    不禁要怀疑,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把魔门所有的云都驱赶到浓云井,老老实实地斗给想要坐观云斗的人揣摩,疯疯癫癫地斗给想要坐观云斗的人参透!?

    在此间观摩了数个昼夜,林阡着魔一般,眼里心内、手中脚上,全只剩下万云斗法,倒也是参悟出了不少招式,于电瀑之中罗列了一地的圆,越扩越大,内卷外延,直至千招,悉数由云而得,挤满了空虚径内。每两百招内,有一招逼近魔神境界,两三招是绝顶高手难破,其余皆属平庸。阡觉平庸,尽数弃去,饶是吟儿想记下都被他夷平,尽管那些招式给了等闲就一定成为众家争抢的刀谱。

    是的,通过眼前这些更替轮转的浓云,绝对可以创造出无穷无尽的招式,而脱颖而出的,就真的只有那二十五招。阡一边不自觉地喝酒,一边惊艳又赞服,果然,果然魔神是终其一生倾注其上,所创二十五刀,不可增多,不可精约!不可增多,是二十五招戾气已经达到极限,必须终结;不可精约,是因二十五招招式达到最妙,少则欠缺!

    一时阡不知是看得晕眩还是喝得醉了还是本身就困,这一夜的丑时,吟儿和林美材还在观云兴叹,他便靠着墙壁呼呼大睡起来。

    吟儿带着想破这刀谱的野心,站在十几扇窗的中央感悟,把那二十五刀拆分排列。感觉这二十五刀的整体,就像一条会以不同姿态扭曲着的蛇,无论如何都连贯,而二十五刀的局部,就像分布在蛇身各处的毒液枢纽,不管怎样都剧猛。想得头疼脑裂,都无从破解。

    林美材往地上瞄了一眼,笑起来:“终于明白为何同一刀谱,他画圆,你画方。原来是你想破,他想立。”吟儿一怔,心想,也只有林美材一个人,会在这样有吸引的刀谱面前,置身事外地只想继承发扬了。

    回头一看,不禁一震,林美材她竟然脱下她自己披风,走上前去,给熟睡的阡盖上了?!盖得细心而严实,吟儿自己都好像还没这么体贴!吟儿又惊又汗颜,反复打量着林美材,心想,如果被盟军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一定又不知有多少蜚短流长,反倒是魔门里,不用在意,不用计较那么多,一切都随心所欲。

    “你二人,还真是天注定要操纵生杀予夺的人物。从前的抗金联盟,各大据点领袖的废立都由你俩说了算,以后的魔门,魔门六枭一定也是如此了。”林美材说。

    吟儿黯然,她明白林美材为什么对于留下林阡胜券在握,是啊,现在他俩和盟军,真的已经毫无牵连了,一刀两断了。尽管许多事情都是那样荒谬的,等到真正结束的时候,才把开始的一切都记起来,而且记得那么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晰。——却,来不及了,也回不去了。

    所以阡,更宁愿沉溺于现在,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度过每一个现在。吟儿鼻子一酸,忽然又有点难受。

    “怎么?又在自责?”林美材洞悉地说,“诸葛其谁的破言论,就那么深入人心?如果你是祸水命成立,林阡就是掠夺者,但你看林阡现在,魔门送给他他都没要,哪里像个掠夺者?”

    吟儿叹了口气,其实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负罪,却总是为阡心疼:“若是他身上的这么多伤,分一处给我,我都可以说服自己说,他不是被我连累……”

    林美材摇头,叹:“他不是被你连累,而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宁愿自己死得还剩半条命,都要保护身边的人不受半点伤。”

    吟儿一怔,点头,林美材续道:“要知道,你与他为了现在这一刻,两个都抛弃了很多,无所谓谁连累谁,将来的日子,只需要相互迁就,没必要相互歉疚。”

    “邪后……似是比世人更加理解他……”吟儿听得心服口服,邪后的口才实在比她好得多,句句都说到吟儿的心坎里去了。

    “真的?”林美材听得这话,眼前一亮。

    吟儿一愣:“真的啊。”

    “那太好了。若我能比世人更理解他,必能将他从世人手中夺来。”林美材笑起来,志在必得,说罢便于林阡身侧俯下身来,对着尚在睡梦中的他又灌了口酒,吟儿一惊,阡似乎被醉醒,她也不知他到底目前处于哪个状态。

    “林阡,还需要回头吗?是抗金联盟借着怪罪你女人的名义逼你认错,你若回头,就是要承认你错了、你要按着他们的意思改正自己。”林美材轻声说。

    “林阡无错……林阡……死不悔改!”阡迷迷糊糊,回应却斩钉截铁。吟儿一下子仿佛回到了夔门那夜的竹寨内——现在的阡,就跟梦游那晚一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能事后都想不起来。但,一定是出于真心。

    “说得好!那就不必回头!你失去了一支军队,我可以再给你一支!比他们更精锐,更善战!”林美材说。

    “精锐……善战……牢不可破……”阡胡言乱语。

    “咦,我没说‘牢不可破’啊……”林美材摸摸后脑勺,显然不知这四个字对于林阡的意义,想不通就不想了,干脆继续激将:“难道不想向世人证明,林阡未必只统帅抗金联盟才能称霸武林吗?!”

    许久,却得不到林阡半句回应。吟儿赶紧上得前来要看阡,林美材却一手将她拦住不准她过来:“林阡,你不会是不敢做魔王吧!?”

    “哈哈哈哈……”阡在睡梦中狂笑起来:“有什么事,是我林阡不敢做!?偏就要做了魔王,又如何!?”

    “原来你……这么想做魔王?!”林美材一怔,大喜过望。

    “唉?”吟儿大惊失色,“不带这样的,他醉着,不清醒……”

    “难道不知,酒后吐真言?”林美材满意地站起身来。吟儿赶紧道:“他……他在梦里面,见到的人,肯定不是你……”

    “狡辩!不是我,又是谁!?你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他‘偏就要做了魔王’!”林美材怒斥。

    吟儿理屈词穷。

    吟儿一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美材在他二人对面显然也在熟睡,身边林阡更不曾醒,睡得跟猪一样。

    “唉……”吟儿打量着对面林美材纤细的腰,轻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林美材睁开眼,正好醒了。

    “叹不想有的人什么都有,想有的人却没有。”吟儿一直盯着,林美材一怔,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什么?”

    “纤腰不盈一握。”吟儿羡慕地说,“多少女人,想要却要不来,你邪后,魔门六枭之首,却有。”

    林美材一笑:“贪心不足。试问天下又有几个女人,能让他林阡枕着睡的?”吟儿见她又看着自己前胸,面一红而语塞。电瀑里气氛真是诡异,除了一头睡得很死的猪之外,只剩下两个互相调戏的女人。

    “不过,说到这一点,林阡还是不如魔神殿下,想当年老头子一夜可以从几十个女人膝上滚过去。林阡却连碰都没碰过一下你。”吟儿一下胀红了脸,话题一旦扯到那上面去,吟儿就更加说不过林美材了。

    “昨夜叫你主动碰他的时候,你说了句‘虽然……但是……’。”林美材问,“虽然你们是夫妻身份,但是还没有正式成亲,所以受那礼教的束缚?”

    吟儿敷衍地笑起来:“哪是那个意思……”低下头,“虽然我有贼心,但是我没贼胆……”

    “哦,原来是这样……”林美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立即把林阡死握着不放的酒揪出来给吟儿,“喝一口?试试?”

    “喝酒,壮胆?还是……乱xing?”吟儿惊恐。

    “既然有心,那就最好不过!我支持你,来,喝!今天就拿下他!”林美材怂恿着,吟儿半推半就,差点就真宽衣解带。

    “林美材你胡闹!”林阡不知何时醒的,听了多少,猛一下子跳起来。

    “林阡你扫兴!”林美材大怒,拔刀就跟他打。

    “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连续几天几夜了,在这儿光盯着云看多无聊!洞房花烛调剂一下也不错。”

    “那也不该在这里!吟儿她……”阡刚想说吟儿她嫌空虚径脏乱,但这么一连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承认了自己有贼心,脸也蓦地就红了。林美材哈哈大笑起来。

    阡恼羞成怒,一刀砍过去不留情面:“你给我闭嘴!”

    如此度过一夜……

    清晨青龙与诸葛其谁来时,林阡和林美材还在比斗,吟儿坐在一旁观战,手中扣着那泡着阴山石的酒坛子,既好奇什么酒能在稀释那么多的情况下还令魔神喝三口就醉,又觊觎泡在其中的阴山石那神奇的增补内力功能。微微品了一小口,骤然舌头发麻,正巧诸葛其谁看到这一幕,奇道:“咦,盟主也喜欢喝‘三两尿’?”

    吟儿差点吐出来:“什……什么?!三……三两尿!?”

    “是啊,这三两尿,是我魔门最美味的酒。但就是太劲了些,兑了很多水还是烈。魔神殿下说,这酒,令人醉了就死,死了醒过来忍不住继续醉。”

    “什么鬼名堂!呸呸呸……怎么叫这个名字!”吟儿气躁,想起阡喝了那么多口,更觉郁闷,“你们魔门,怎么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人、东西……”

    “你们来……做什么?”阡和林美材斗到这里来,终于停下比拼。林美材问时喘了口气。

    “来禀报三位,抗金联盟已经有撤离之象。”诸葛其谁说。

    林美材哦了一声,转头看向林阡:“这么说,不是你扔了天下,是他们扔了你啊。”

    盟军先行撤离,意味着大家已经对他林阡绝望——但这一步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应得的下场。阡叹了口气,不再纠结,喝酒。

    吟儿赶紧把酒夺回来:“不能喝!这酒……叫作三两尿!”

    阡笑一声,继续豪饮:“管他几两尿!”

    吟儿直皱眉,众魔人却尽数欣赏,啧啧称赞。

    “对了,昨夜你已经答应了我要做魔王,应该不会食言了吧?!”林美材问。阡略带疑惑看吟儿,显然不明就里。

    “昨夜她将你灌醉,对你激将,说你不会不敢做魔王吧,你回答她说,‘什么是我林阡不敢做,我偏做了魔王又如何。’”

    “对着自己的麾下都照打不误,还有什么是我林阡不敢做。”阡苦笑,其实他梦见的人,一直都是天骄,根本没有答应林美材啊。然而,一诺千金。

    “果然,果然答应了做我们的王?!”青龙、诸葛、邪后都喜上眉梢,齐问。

    一直没有等候到答复,对面这糊涂鬼,把酒全都喝空了。

第440章 前尘幻灭

    第440章 前尘幻灭

    或许是因为太投入而终于和魔神堕落到了同样的地步,彻底醉死过去的林阡,即便在烂醉如泥的情况下,手脚依然不停地动,俨然梦中还在舞刀,行为十分怪异,风格极端乖张。吟儿在旁看着煞是担心,对这刀谱恨之入骨,怨它逼完了魔神还要再害得林阡痴迷。偶尔林美材走到她身侧,带着笑意凑到她耳畔说:魔神殿下当年为了这刀谱没管教好儿子,你说林阡会不会也为了这刀谱冷落了你?惊得吟儿犹感失宠,不错,几日以来,阡好像除了喝酒就是在钻研刀法,真的把现实置之度外了,不像是装出来的,好像真的忘了他的过去,包括他自己在内……

    其实,兴趣被转移,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至少,阡可以在烂醉失忆的同时把那个无情离去的抗金联盟也淡忘……吟儿明白,阡之所以用他手中这名叫三两尿的美酒和名叫破铜烂铁的宝刀祭奠了他名叫林阡的曾经,一定是因为阡心知肚明盟军不会再回头。不管整件事起因是什么、到底双方有没有误会,经此巨变,那些美丽的日子和纯粹的理想,终于宣告一去不复返了,从此以后,不论阡做不做魔门的领袖,都一定与盟军再无关联。

    吟儿叹息着:魔城、狡兔之窟、断崖三战,是盟军犯上作乱,浓云井外两军对垒,阡是罪魁祸首。双方都大错特错,阡就算想回去都没有底气——更别说盟军的所作所为如此恶劣,是个人都不可能主动回去!吟儿想,既然那个联盟更宁愿相信小人之言,更宁愿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归咎,那就算勉强回去了,她自问都没水平领导他们!

    离开了联盟,或者说被联盟遗弃,心情该当如何?不舍?不悔?不忍?不服?还不如就不要脸算了。抗金、责任、使命,全都是云蓝师父教我的,现在眼前种种和以后将要走的路,师父没有教过我,可不代表我不行!阡能丢掉他的担负、责任感甚至良心,却独独丢不掉他的倔强。那吟儿也可以把什么都丢掉,铁了心不走回头路,狠了心割舍了旧日情谊。“便就让明天,把昨天杀死吧……”吟儿决心下定,今夜以后,隐居黔灵峰不再是理想,而是近在咫尺的、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她和阡即将要达到的目标。

    事实上林美材的几番开导,已经使得吟儿负罪感减轻了不少,这几日为了避免走火入魔,吟儿没有再去尝试怎么去破那刀谱,闲暇时候实在无聊,吟儿就只能看着林阡的脸,想象将来怎么与他共度没有战争、没有使命、没有负担的未来,这些都是吟儿之前从来不曾想过的,男耕女织,田园山水,风花雪月,一切最悠然也最闲适的人生。吟儿的大理想大抱负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不再研究如何舞刀弄枪了,反而潜心去琢磨怎么变作个温柔女子,随阡一起过最平凡最寻常的生活——也许都是受了魔门的影响,吟儿整颗心变得愈发叛逆。

    忍把金戈铁马,换作归园田居。其实真的没有谁,纯粹属于哪种使命,或不适合哪一种生活。隐居的日子,阡和吟儿,不会过不惯,不会过不下去。真正那样生活的话,也应当会有新的际遇,可能同样的丰富多采。任何故事,只要习惯了,就无妨。

    就在吟儿想通的时候,阡从烂醉中清醒,适逢丑时,风云大乱,阡失神看着数扇窗外,所有风景,一览无遗,云出,云聚,云卷,云斗,嚣张,狰狞,疯狂,扭曲,一切属于他林阡的曾经尽在其中,岂可能不觉得熟悉,那些虚实难辨的招式在视线里荡过去稍纵即逝,阡忍不住要去抓牢,吟儿一愣正待阻止,却被林美材拦下,听得她说:“醉将招式画云脚。”

    吟儿一惊,是啊,旧景重演了一遍,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套刀谱,是魔神在辛苦钻研了无数个日夜之后,在一个“醉了又死,死了之后再醉”的状况下创出来的,恐怕只有醉生梦死的人才可能体会得到个中高妙!

    此刻,阡恐怕就正处于幻听、幻视的状态啊——离现实越远,离梦就越近,既然刀谱在梦境,唯有烂醉的人才看得清!

    破铜烂铁,追云而出,依云而动,随云而行,逐云而斗,林美材和吟儿都凝神屏气,专心旁观。久之不知眼前万物、究竟是云是刀!只知那些荡气回肠的恢弘与动乱,早已不独属浓云井,而全然挥霍于他林阡刀中……

    “他的刀,世间几人及……”林美材目不转睛,惊叹连连,不知是折服多,还是不服多。

    涨落起伏,你争我斗,浓云井的澎湃沸腾一共维持了不到两个时辰,卯时一近,战争骤然偃旗息鼓。数扇窗内,几乎同时,云舒、云散、云收、云归,轻盈、缥缈、自然、有序,从盛世时的最乱到和平时的稳态,历经了一个瞬间,就像尾招的前一半一样,动作极速,效果彻底……

    如果,整个刀谱的第一招描摹了云是如何出岫,那么中间的二十三招,都在述说着云斗。随着每一簇浓云都经历过了占据和让位,整个刀谱在第二十四招的末尾达到最乱最卷积,而直到尾招的前一半,才开始真正的收拢——只半招的惊艳,亮得那二十三招的云之斗黯然失色。因为所有的辉煌,刹那都为之终结,但并不曾走向衰败,而是,到达了一种难以料想的——“井然有序”。

    也便是说,这万云斗法的每一招,其实一招之内,都包含了两方势力的一进一退:前一簇浓云在撤,后一簇浓云在侵。故而云斗的二十三招,可以与相邻的相通,却不能间隔着走;而它们争抢的位置,因为每簇云都势均力敌,故而机会均等每簇都有份,所以招式不会有重复和遗漏!

    吟儿早就被阡刀中招式点破:那中间的二十三招当真精妙,每招都是撤中有侵,侵中有撤。但与这二十三招不同的是,首招无撤,尾招无侵,所以林美材才遭遇了一种气流和招式两难全的尴尬境地:跳过尾招就一定送死于戾气,而打了尾招便一定吃亏在招式!

    尾招既无侵占之意象,就理当达到浓云井呈现出的“井然有序”。所以在云归之后,原来还有一个这样的过程,值得用尾招的后一半去描述,去包容,去囊括。若能补完这最后半招,林美材在出刀时,便能真正畅顺地一个循环一个循环地打,无论多少高手车轮战都小菜一碟不在乎!

    那么,又该如何在最辉煌的刹那将这辉煌停驻而不施加任何外力?!如何在云归之后,令万千浓云自然而然销声匿迹,而不引发回光返照的大乱?又如何做到这些浓云实际存在着,却又好像被收得一干二净,丝毫不留!?

    造物主之力当真奇妙,这些浓云才是天下无敌的武功高手,就在一瞬间阡的眼前万云皆隐,如自行归去,又如被风吹化。一切美哉壮哉的风景被刹那吞噬,这过程岂不更加的美哉壮哉!不知是妙手偶得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抑或习惯成自然,林阡明显已经懂得,如何立这最后半招!这最后半招,就叫做云之幻灭!

    林阡手中破铜烂铁,一瞬就随着浓云井中的朝云猛然一收,流逝于林美材和吟儿眼前的这半招,俨然与云同时一隐,风云乱世,一刀勾销!霎时天色由暗转明,猖獗了一夜的黑暗挣扎不到一个瞬间,尽数败于强光之下。这破晓的能量仿若全被破铜烂铁吸收,从刀面上一个反射折入浓云,光线之激,炫目刺骨,直令千古江山齐褪色!

    齐褪色,等候光线复移、重染鲜活,一切听凭主宰!在这一刀的威慑下,哪个乱云还敢蓄谋再战?怕连作祟都不敢!

    一交睫,再睁开眼,云其实还悬浮在空中,轻淡如雾,似有心,若无意,其实刚刚归岫,却又好像刚刚出岫,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完成了这最后半招,妙绝过渡恰到好处,天已大亮,浓云井中的各簇枭雄,将维持一天的和平稳态,直到下一夜的丑时,重新兵荒马乱。

    云出岫,招无撤,一往无前;云割据,招轮回,来往不休;云归隐,招无侵,自行幻灭——

    这刀法,其实自身在不停地废立,旁人当然破不得!只有它能破它自己!且一边自破,一边决杀!

    “好一个云之幻灭,原来如此!”林美材早已看得瞠目结舌,领教着他最后半招的意境,一时激动,手中姻缘刀一个不稳就落了地。

    “倒是像极了人世间的你争我斗,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可惜最后那个最好的位置,没有一家得到,大家同归于寂。”吟儿喃喃自语。

    闲暇时,坐看林美材练刀时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吟儿不无顾虑,小声对阡讲:“补全了刀法,却是帮着林美材成了天下第一高手……”

    “待到哪天她真的威胁到我,到那时,我们夫妻联手,再破了她。”阡笑而回应,语气中带着创立此招的满足。

    “好狂傲的小子。”吟儿一怔,微笑。

    “你们帮我完成了魔神殿下的心愿,我理当礼尚往来,给你们些报偿。”林美材真是实在,练完了没抹汗就已经想到要报恩。

    “好!”吟儿不等阡推辞,抢先站起来说,绝不能让林美材捡个天下第一的大便宜去,总要拿回个绝学来。

    “我的不换气心法,如何?”林美材问。吟儿喜上眉梢:“好,太好了!我早就想学!”

    吟儿满心以为林美材会取出厚厚一迭的心法来给自己参透,谁料她点了点头,语气严肃地说:“那就……绕魔门跑一圈。”

    吟儿满头冷汗……

    “每日要绕魔门跑一圈,先练这基本功十年,继而养成闭气冬眠的习惯,平时也要多睡……”

    “我……我……我不学了……”吟儿想哭。

    “对了,林姑娘,我倒是想向你请教,怎样才能握好这破铜烂铁?”阡问,“迄今为止,我对破铜烂铁,还不能完全适应。”

    林美材点头:“用过大的力去挥舞并不很重的东西,当然不能适应。但你要学会了如何控制你的力道,就像你从前控制饮恨刀中战意一样,勤学苦练,自能收发自如。就如我,我的心法是不换气,那我平时还不呼吸了?这些东西,都一样没有什么大道理,熟能生巧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阡若有所思:“林姑娘说得是。”

    当他的人生被全盘推dao了从头再来一次,当走进了新的世界面对着新的未来,他就必须要对新的事情,熟能生巧了……

    从来热血沸腾,奈何要冰冻三尺。

    叹了口气,知道等着他的只有一条路。背负着太多罪孽和恶名的他和吟儿,此刻就算再回联盟去也肯定不会起到什么好的作用,反而一定会添乱,还是不打扰、不拖欠、不关注得好。

    何况,抛开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做魔王,又有何不可?带着吟儿,过安逸平静的隐居生活,与魔门之王的地位没有任何冲突,也不会觉得闲云野鹤的生活百无聊赖。

    几天之内,宛若过了几个世纪,除了合作刀法之外,阡吟林美材便这般相互取经,相互取闹,熟知了之后,倒也快活,有时兴起还合作出新的刀法剑法,许多招式里,都兼有饮恨刀之磅礴、惜音剑之灵幻,落川刀之急切,出来的效果张弛有度,前后招相互缠结,实招里折叠虚影,高深莫测,未尝不及魔神之万云斗法。三人本就志趣相投,性格互补,比武斗嘴其乐融融,摒弃了从前冤仇,反倒成为了好友。这际遇,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空虚径里,惜音剑犹存,饮恨刀却不在了,化身为破铜烂铁,留在阡的手中,陪他将来的旅程。吟儿平心静气了想,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啊,隐居的日子,其实已经开始了……

    有时候我们不敢推翻从前,是因为我们怕推翻了之后先前忙忙碌碌一场空,努力得来的一切徒劳无功。唉,还管那些作甚,人生在世那许多年,又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一定有大意义。一场空也罢,百年之后,不都是一掊土。

    休整了七个日夜,阡、林美材的伤势都已大好,走出空虚径时,魔门六枭率众齐齐恭候在电瀑之侧,见他三人到来,纷纷行礼拜见,场面恢弘,喜气洋洋,诸葛其谁上得前来,志在必得地代众问道:“魔王殿下,可是出于自愿,要做了我们的王,从今以后,统治我黔西魔门,恢复魔神殿下时期辉煌?”

    阡一笑,点头:“既然你们愿臣,我也甘愿为君。”

    “好,我魔门不介意你曾经是抗金联盟之主,你一加入魔门,便是我们魔王!”林美材道。

    “魔王殿下万岁!”众魔人欢呼雀跃,吟儿面色一凛,这种一呼百应的嘈杂,是应该属于林阡的,可是,不该是这样的一群妖魔。荒唐啊,这是在做梦吧,吟儿矛盾地看着他们,既喜悦,也忧心:这样一来,连余地都没有了,胜南他,把后路切断了……

    阡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吟儿,这场人生,并不可笑。”她转过头去,望着他,他一笑坦然:“抗金联盟,已经不再有我们立锥之地。不属于我们的那些,都失去了,不如就欣然接受,新的明天。”

    那一刻,他知道他真的放弃了一切,为了娶眼前的金国公主,不再做抗金联盟的盟王,盟军和林家军,全部交给天骄和林陌,该狠下心断绝的关系他都已经断了,该放下的他也放下了,决裂那夜他就已经昭告天下,他不会连爱她都不敢。

    不错,就是为了爱。

    其实,说什么走到这一步并不是为了吟儿,不过是他不想令她愧疚找到的借口。若不是为了她,他不会理屈词穷走到这一步,但就因为现在选择的路充满了变数,才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精彩,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值得期待:吟儿,为了你,绝不转弯!就让你我,无尽头……

    再发生一次,他也还是这么做。

    昼夜交替。

    透过竹林,隐约可见一盏黄旧的灯,穿过朦胧的雾,仿佛古人住。

    过去,忽被拉近,忽又推走,就像这薄弱的光线。

    黔灵峰,这一夜山脚下桃源村还是有烟花,跟七天前离开时一样绚烂。

    但那夜是抗金联盟易主,今夜,是魔门易主。

    就这样到了,曾经他追寻过的平凡……

第441章 年华成石

    开门见山,穿梭在云里的,是峰或谷的影;

    凭栏听水,交迭在风间的,是泉或瀑的形。”

    吟儿永生都会铭记,重回黔灵峰的第一刻,阡在木桥上停下对她说的话,彼时晚景入了深林、桥下溪流停滞、水车无风不动,时间宛若真的终结在了他们身旁。

    这世道煞是荒唐,诺言被迫放空,戏言却会成真。

    不想跟着时间走,那就把心停下来。

    其实这是最好的选择,虽万念俱灰,也无怨无悔。

    他的理屈词穷,是明知联盟无错;而他的冥顽不灵,又全因吟儿无辜。很可惜,联盟和吟儿,他尽力了都只能保住一个……

    而她步步跟随,毫不怀疑,也是因她一心以为,党派之争影响下的联盟,莫须有的罪名应有尽有,这样的联盟,难怪和阡理想相悖、意见分歧。既然他们不给阡回去的机会,吟儿负气想,那就不回去好了!

    一念之差,全盘推翻。

    ??

    他壮烈的一生,终成前世。

    黔灵峰上,随便寻一处就可以刻他的墓碑。

    青苔悄悄爬上石阶,碧叶静静坠向潭湖,翠竹轻轻掩了山路。无声息地、不经意地、淡淡地抹出这绿水青山。不知经过了几千万年。色彩相似但看了不腻,层次渐变却不觉突兀。

    一曲远处的箫声,一行隔山的炊烟,一壶随身携带惬意品尝的酒,一眼只在秋天盛开怒放的木芙蓉,一夜动摇天际轮回倾情的星光,一瞬隔世难忘终生无悔的笑容。

    这些,就是他林阡的新生。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确定。

    在这里,世间再名贵的刀,都还不如破铜烂铁。

    在这里,世间再美味的酒,都还不如三两尿。

    在这里,世事如浮云,繁华只一梦。

    世人一定都会说他这样是自暴自弃,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若天要谴,悉听尊便。

    木屋里,接连几天都并不是两个人的天堂,有无数魔人来去,听候阡差遣吩咐。其情其景,像极了曾经的联盟。

    很热闹,很充实,忙碌中总算带着些欣慰。

    而依然只有夜晚,才纯粹属于他和她。

    ??

    吟儿,功过任他们平定,以后每一个夜晚,就请被我拥入怀中,自此绝迹于江湖,与联盟两忘。

    “我的一生,就像是征服和背叛的一生。”他望天轻叹,乱世中惟余这一刻宁静。

    “林阡的一生,也是吟儿的一生。”怀中的她,坚定一笑。

    阡一怔,是,早就绑在一起了。他命中过往的所有人,从开始到现在,纯粹没有变过的,真正只有吟儿一个,对他而言,珍贵得早已不止爱人这么简单。

    竟没有一个别人了解吗,其实吟儿是他最坚定的同盟啊……

    “我好像,什么都做过。”阡叹了口气,揽紧了她,“最初是奸细后人,暗处细作,无名小卒,游走于江湖之外。也曾被人说过城府太深,手段凶狠,是不折不扣的掠夺者,主战派,后来又被称作盟王、主公,总算成为了江湖的领袖,可是现在,却成了魔王,成了花匠,成了渔樵……”

    “渔樵就渔樵,英雄王者的故事我听了太多,早就已经不稀罕。一切身份的林阡,我都喜欢,我都要。”吟儿微笑,既然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那惜音剑的宿命只剩下守护林阡。

    除阡之外,无人再值得她坚守爱。

    ??

    日子一飞而逝,遗落了那个人间

    当牵挂渐渐消失,这种坚定步步沦为自私,是否残忍到极致

    为什么,跌进越来越深的快乐

    快乐,却空虚得一无所有

    又或许,一无所有,就意味着未来有太多等候填补

    于是越快乐越空虚,越空虚就越追求更多的快乐?

    一点都不想回去……

    如果真的可以一世都困在这里的话,那就一世都困在这里吧

    究竟是谁,糊涂地以为自己闭上眼睛的地方就不会出现风景……

    迷惑却又迷恋

    不知今夕是何年……

    ??

    接近午时,云淡风轻,他和她睡在白色的木芙蓉中间,轻松地看向万丈之外的天空。

    “这些木芙蓉,是宁孝容她听说我喜欢,从寒潭里移来的。正好可以填满我们家的庭前。”她开心地笑,呼吸幸福。

    “据说你不仅对宁孝容说你喜欢木芙蓉,还对诸葛其谁说,嫌‘九曲径’太崎岖,言下之意,让他把路重新修直。”阡对吟儿的伎俩了如指掌,这跟她当上盟主不久后就对盟军宣传生辰八字征集礼物是一样的……

    “滥用私权。”阡轻声责。

    吟儿一愣,红着脸窘迫:“寒潭的第二关据说有不少木芙蓉,既然我去不了,索性让它跑出来,这个想法,本来是很聪明的……至于,至于九曲径的改造,也是为了,为了……”

    “才当了人家的主上,就劳民伤财大兴土木。”阡笑起来,不知小丫头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胜南……”她转过脸朝着他似乎有话要讲,他也刚好侧过身来,微笑欣赏她容颜。睡得这般近,不知是她吐气如兰,还是木芙蓉本身的香。一瞬他忽然失了神,竟不由自主沦陷于她的美,心开始有了动静,极想立刻就掩住她的口,不准她打扰此刻的温馨。

    “还记得……他们吗……”她模糊地问,眼神迷离。

    “他们……”阡一怔,忽而惘然。

    她问的同时,一头黑发已然睡进他的胸口:“最近,每想到一个人,竟要花很久的时间,才会记起他长什么模样……甚至有些,已经没印象了……”

    时间真是把最凄厉的钝器,割在记忆上却不一刀两断,偏要在反复的似曾相识和莫名遗失中不断地擦磨,直到最后才发现,许多事,其实都早就忘记了,只不过他们告诉自己要记得,仅此而已。

    “有些事,还不及回味,就已然忘记……”阡叹了口气。

    故事的开始和结束永远仓促而雷同,过程的一切往往飞逝且空白。

    年华成石。

    ??

    天下英雄谁敌手。

    绝漠,横海,关河;古道,城池,楼船;风沙,硝烟,嶂云;

    马蹄,铁衣,戎鞭;鸣镝,长角,战鼓;地阵,天威,兵气。

    竟真消融于一人眉间。

    为她一人而杀天下,那夜妖艳的红色,曾烧到最炽烈。

    今夜浓墨一笔,勾销前尘,记忆断线,过往成灰。

    月落时分,断崖边最后奏响的一根琴弦,被绝巘上最初一片秋叶拨动。[(m)無彈窗閱讀]

第442章 隔世烽火

    第442章 隔世烽火

    清秋,薄暮。

    九曲径走到尽头,转过一口幽井,穿过一片竹林,隐约可见那座小木屋,坐落在雾与桥的另一端。

    听说林阡就是携凤箫吟隐居在了这里。

    传闻庆元五年的七月二十,祸水的红颜害那个男人无可救药,癫狂地向他的麾下起衅,残忍地与他的战友火并,最终,还决绝地丢下了他自己的饮恨刀。

    从他决定退隐的那一夜起,环伺在侧的整片江湖,无论是敌是友是中立,一棍子全都被打懵,谁都静止在黔灵峰周边不敢妄动——不敢想,宋金天下,缺了这个人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所以,任谁都不肯就此相信!

    不肯相信,那便只能眼见为实。

    于是他轩辕九烨来了,朝着花香最馥郁的方向,百转九折,长途跋涉,才找到这里。

    当然要来,毕竟没有林阡的南宋江湖,他赢了也不会觉得有意义。

    风中,他凭栏吹笛,衣袂飘然,一曲才到中途,已经感应有人走出门外。

    究竟,是那个人来迎接他这不速之客,还是他来看望那个并不属于这里的主人?

    轩辕九烨瞬间不知是喜是悲,其实既期待看见林阡,又不希望在这里遇见。

    可惜这气息,真的很熟悉。

    然而,林阡的眼神里,为什么传递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林阡的眉间,为何果真写着释然和安于现状?林阡的手,不该握饮恨刀吗,握饮恨刀指点江山的手,岂能握着破铜烂铁避世隐居?!

    这一刻,轩辕的笛声里再无杀人之念,只有疑虑,无尽的疑虑。

    林阡和凤箫吟,是他心心念念要促成的,为的是日后实现“阡陌之伤”,所以他可以不择手段,只为林阡能够深陷情爱的陷阱——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连他都会失算?林阡俨然陷进去了,却出乎意料陷得比想象还深,不顾一切地选择了退隐?!

    “真的决定……隐居?”曲毕,方问出这一句,轩辕忽觉悔恨无限。

    “这地方若隐不了,会换个地方去隐。”林阡回答时,口吻还保留着昔日的说一不二。

    阡回答轩辕的那一刻,双方都混淆不清到底和对方是什么关系,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但有一点是鲜明的,对方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

    轩辕九烨偏过头去,可以看见一门之隔,同样熟悉的凤箫吟。吟儿与他四目相对,眼中尚存一丝紧张,是啊,是警惕他腰间的剑吧。

    “可是,林阡,没有你,徐辕会孤单,我会寂寞。”轩辕九烨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悲凉。

    轩辕说完这一句,不再逗留,转身就走。阡僵立许久,忽而一愣。

    尘封的记忆里,好像一直有这个白衣男人,他向来只带来清寒的剑光和腥热的血。

    徐辕,是宋的天骄;而他,好像是金的天骄……

    沉默片刻,阡终于为这句话有了知觉。

    吟儿轻轻咀嚼着这句话,怆然叹了口气:

    竟然是轩辕九烨,第一个希望他俩回头。

    可留下才是岸,回头却是江湖。

    至此,无论是徐辕、林阡、轩辕九烨,都没能想到,他们所有人的失算,其实都起源于一封留书的失窃。

    “事情发生得,是越来越好了。”苏慕离阴冷地望着夜幕下的黔灵峰,“想不到,魔门也会搅局。”

    “有魔门百般阻挠,纵是徐辕,恐怕一时也上不去黔灵峰。”苏慕霖点头。

    诸事缠绕,徐辕林阡岂能发现,细枝末节竟能搅得全局大乱;而苏家兄弟在侧搅乱,轩辕九烨虽然了解,却又何曾给过半分重视?!——

    所以鹬蚌相争,斗得天昏地暗……

    “说什么‘林阡入川,必定夺权复位’,我看也是徐辕柳五津他们一厢情愿了。”苏慕离讽道,“虽然林阡的确是个人才,可惜不愿意陪他们一起疯。”

    “恭喜苏大将军,这场战祸,竟消弭得无声无息。”大嘴张就在身边。

    “毕竟,谁都不想短刀谷再乱。父亲辛苦了那么久才稍事安定的天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又妄图侵扰它。何况,是一群外人。”苏慕离说,“当务之急,还是寒泽叶和魏紫镝。”

    “较之林阡,寒家和魏家的威胁总算小一些。”大嘴张点头。

    “哼,没有林阡助阵,谅他们也不敢妄动。我们不费一兵一卒,旁观林阡徐辕两败俱伤,内战外乱亦同时终结。张秋,这一战,你是头功。”苏慕离胜券在握,赞许地看着大嘴张,“常言道‘真人不露相’。‘海上升明月’从建立至今被金人称作最危险的两张王牌,都被你玩弄于股掌——徐辕和林阡,其实都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其实来黔西之后,我可能还帮苏大将军做到了一件更意想不到的事。”大嘴张忽然胸有成竹地一笑。

    “何事?”苏慕离一愣。

    “‘海上升明月’里,比林阡和徐辕更大的人物——落远空。”大嘴张说,“我有九成把握,已经知道了落远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落……落远空?”苏慕离兄弟二人都是瞠目结舌。须知作为“海上升明月”总首领的落远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没了几十年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潜伏金国这么久从来都是和他的嫡系部下单线联络,会晤之时也戴着斗笠蒙着面根本辨不清面貌。即便他亲手栽培的徐辕、林阡,也不知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另一个身份。

    落远空,是七大首领之中唯一一个苏降雪绊不倒的人,多年来他的海上升明月,行动几乎没有一次出过疏漏,为林家军所带回的情报,不是能剿灭敌军有功,便是能对苏家不利,对林家可谓大功臣,却是苏家不除不快的眼中钉。然而苏家苦于无法得知,他究竟姓甚名谁!

    “张秋,你真有这个把握?落远空素来行事谨慎,几十年从未行踪暴露。”苏慕离问。

    “行事再谨慎的人,也敌不过我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大嘴张微笑着,“而且,苏大将军应该也听说过,‘忙中出错’。徐辕和柳五津,千不该万不该在多事之秋匆匆地调用海上升明月一次又一次,作为单线联络的那个总首领,落远空应该是最忙碌的那一个吧。”

    “原来,你早就盯上了落远空……”

    “不错,落远空来到黔西之后,向川东送回的情报,全都是假的,因为那段时间的‘落远空’,是我。”大嘴张一笑,“我确信我盯上的人就是落远空,而且经过长期监视,他的一切都已为我掌握。”

    “这么说,落远空他,也已经落网了?!”苏慕霖喜出望外,“这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都好到了不可思议啊!”

    “张秋,你的胆量,竟然如此之大。”苏慕离蹙眉,“若是有一个不慎,可知不仅得不到落远空,还会搅乱我的布局?”

    “不敢,苏大将军,我也是看时机成熟,加之……”大嘴张一惊,察觉苏慕离心中有刺,赶紧毕恭毕敬,“加之林阡一开始到黔西并非隐居,万一不从中作手脚,无法使他和徐辕误会延续,故而……故而才斗胆自作主张……”

    “他一开始到黔西来作甚?难道如外界传言,仅仅是为了帮抗金联盟,找到何慧如去对战鬼蜮吗?”苏慕离依然不悦。

    “是。”大嘴张忙不迭点头,“所以,徐辕的兴师问罪,的确是多此一举,却也正中我们下怀。”

    “既然存在误会,那便事有转圜……看紧他们,万一双方有回旋,立即加以阻挠!”苏慕离说。

    “是!”大嘴张因他威严而连连抹汗。

    “你退下吧。落远空之事,先不予声张,日后自有用处。”苏慕离打了个手势,大嘴张立刻领命。

    “慕霖,知道林阡这一战输在何处吗?”

    慕霖摇头。

    苏慕离冷笑一声:“输在他胆子太大,竟敢用猛虎看家!”

    慕霖一怔。

    “能看家的,只有狗而已……”苏慕离看着大嘴张的背影,狠狠说。好一个大嘴张,还不是要对我苏慕离摇尾乞怜!

    事实上,七月以来,置身黔西的势力,又何止抗金联盟、魔门六枭、金北前十、苏家兄弟?想赢林阡的人,不计其数……

    是夜,向清风正在军营巡视,不期得到寒家暗号,脸色一变,立即往指定地点进发,一路小心留意,确保不曾被人跟踪,直至深林某处方才止步。顷刻从天而降一个身影,应是寒泽叶派来的心腹,以援助目前在黔西孤身一人的他。

    “向将军辛苦了。”那人落在身前,向清风只觉声音耳熟,待那人转过脸来,向清风又惊又喜,急忙见礼:“戴宗先生竟然亲临,清风实在有幸。”

    向清风自幼于短刀谷中长大,对眼前人可谓敬畏至极,戴宗是寒家帐下闻名的四圣之一,正值壮年,武功超群,智谋过人,当年寒泽叶初出茅庐便大败陈铸救下林楚江路政,戴宗居功至伟。然而这戴宗平日并不与人亲近,行为乖张,我行我素,眼睛长在头顶,即便主上也能顶撞。向清风有幸得他赞誉,竟觉受宠若惊。

    “向将军不必多礼。这段日子以来黔西无人照应,你一人自然辛苦。”戴宗将他扶起,“是时候该助你一臂之力,彻底击垮徐辕林阡,以消除泽叶他后顾之忧。”

    “有戴宗先生相助,自是再好不过!”向清风的信心骤然被填满,却一蹙眉,“可是……林阡已经隐居,需要赶尽杀绝?”

    “你先前回报,说林阡来到黔西并非为了隐居。”戴宗一怔。

    “那时林阡的确不是隐居,可是……魔城一战,已经教任何人都看清楚了。凤箫吟那女子,真就是祸水命。”向清风脸上不无忿恨。

    “总而言之,静观其变。对了,百里少主可好?听陈安说,你一直将他禁锢在身边。”戴宗提及百里飘云。

    “戴宗先生放心,百里飘云被囚在很隐秘之处。除我之外,无人知晓。”

    “便看着泽叶一个,如何打败百里笙、宋恒、路政三个。”戴宗有把握地一笑。

    此夜无月,星河璀璨。

第443章 阴差阳错

    第443章 阴差阳错

    “邪后,你的称呼,是不是该改一改?”继敲诈宁孝容、劳烦诸葛其谁之后,吟儿又一次把魔爪伸向了林美材,如意小算盘打得这么响,感觉她才该是魔王。

    林美材本是抱刀站在一侧看她和青龙搬运木芙蓉的,一听这话,蹙起眉头:“为何?”

    吟儿指着刚巧跟林美材并排而立的林阡:“他是魔王,你是邪后,听起来,好像你们俩是一对。”吟儿说罢,林阡和青龙都忍不住笑。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林美材一本正经,面色依旧。

    “魔王、邪后都是必须存在,若擅自改于理不合。”青龙解释说。于理不合?魔门的怪理啊。

    “话说回来,我是魔王,吟儿该叫什么好呢?”林阡托腮沉思,忽然一笑:“不如叫混沌吧?”

    “混沌?”吟儿一怔,琢磨,“馄饨?”

    “慕大有貔貅,慕二有蝙蝠,慕三有闪电貂,邪后有青龙,慧如有五毒,诸葛有驴……我应该也有个守护神、召唤兽。”阡笑着说。

    吟儿回过神来,怒:“好啊你,竟戏谑我是兽。”

    “未尝不好,就这么定了,青龙,你有伙伴了,魔门新添一只神兽。”林美材点头。

    “唉!千万别!我才不要这鬼名字!”吟儿赶紧跳起来。

    “为何不要?你和这名字很般配,你本身就很像混沌。”阡微笑,存心作弄她,谁叫她成天贪魔门的便宜。

    “它做过什么事?怎么像我了?”吟儿饶有兴致。

    “混沌这只神兽,只跟随恶人,却抵触善人。跟你还不相似?”阡嘴角一丝笑。

    “哦。那我还真的只跟随你这恶人。”吟儿温柔挽住他的臂,蓦地就变了脸色,对着他暴打一气,青龙大惊无法相拦,林美材在旁连连摇头没想要救。

    正自嬉笑打闹,忽见一小魔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魔王,邪后,有一帮人……”话音未落,竹林那边守卫已经残破,来人气势汹汹却无疑拼尽全力,攻上山来就没想过要后路。

    那般决绝,还不是为了他?吟儿叹了口气,昨日夕阳下,轩辕九烨的笛声,依稀拉开了人心回归的序幕。

    “不必阻碍,让他们过来。”阡下令。

    由远及近,仅十余人,个个全副武装却人人满身是伤,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何以盟军、竟成死士……

    “主公!”“盟王!”在见到他的第一刻,这些人脸上的阴霾和愤怒一扫而光,全然换作欣喜若狂。

    “天骄知道你们这么做吗。”阡见他们无人点头,深知这些人一定是自行组合,肃然问,“可知这样一来,必定是一条不归之路?”

    “无人不知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但我们更加明白,与其顾忌魔门而令局面僵持,不如抛开生死以求事态转圜。胜南,我们之间,实在有太多误会需要解释,不该再耽误片刻分毫。”

    听到“胜南”这熟悉的称谓,阡吟皆是一震,循声看去,原来这群人并不全是寻常兵将。还有一个人,同样为了见他,把生死置之度外——这群人,是他纠集统领的,难怪如此强悍!论领导力,世间又有谁能胜过这位小秦淮的总舵主,李君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人,送客!”吟儿心中诸多反感,魔城一战历历在目。当日李君前假扮林阡,彻底欺骗也伤害了她,何况先前兴师问罪,也是李君前把一切归咎给了祸水命。在吟儿心里,李君前是为虎作伥,当然不能原谅。

    “且慢。”阡说,“既有误会,就该澄清。能助你放下过往,林阡何乐而不为。”说罢转身往木屋,“你随我来。”

    “哼,你愿听他解释,我可不愿见他一刻!”吟儿冷若冰霜,侧身给李君前让道。

    “只盼你说完之后立即离开,莫要再有下次侵犯。”林美材道。

    李君前正要随阡而去,忽然青龙上得前来,竟似要强夺他软鞭,君前不禁一惊,本能触鞭退后一步:“你待如何?”

    “职责所在,李帮主得罪。见我魔门主上,必当解下兵器,无论出于礼节,还是避免加害。”青龙说罢,李君前一惊更甚:“你……你……你说什么……”

    “觐见我魔王殿下,带着武器,成何体统?”林美材语带傲慢。

    “胜南,你……他们,叫你什么?!”李君前难以置信,惊异盯着林阡,“何为他魔门主上?!谁是他魔王殿下!?”

    “林阡他,正是我魔门前段日子,拥立的新君。”林美材续道。

    李君前脚步如深陷泥潭,继续看林阡:“魔王?什么魔王!?他们趁你落难,胁迫你吗?!还是你自暴自弃,负气才答应?!”

    说话间,唯有任凭青龙卸下他兵器,李君前一动不动,眼中尽是无法理解的泪:“难怪,难怪他们守卫如此森严……原来不是为了阻挠我们,而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你……你究竟……”

    李君前一边说,阡一边前行,置若罔闻,冷酷决绝。目送他二人走进木屋,盟军和魔门一干人等,全都守候屋外。

    待进了木屋坐下,阡才开口:“什么误会,说吧。”

    “这个误会,是因凤箫吟而起。好在你愿听我陈述,她拒绝听也罢。”君前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数日之前,同样的木屋内,是他把祸水命三个字说了出来,也是时候向阡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说了。

    “因吟儿而起……”阡眉一蹙,思维尚停留在吟儿的身世上。

    “跟随天骄来到黔西,我真正是情非得已。当时联盟刚刚大败金军不久,人人意气风发,乍一听闻你坚持隐居不肯回来,说实话,不忐忑不多心那不可能,任何人都一定会在心中疑上三分,一时想不通的大有人在。那种情形下天骄提议要兴师问罪,盟军几乎即刻一呼百应……如果我是天骄,为了将你激将回头,带来黔西的兵马一定都是反对你的人,而信任你的死忠,则必定要留守川东……我实在没有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孤立无援。于是我只能逆心而行,混入其中……幸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出对你有绝对的相信。”君前说时,阡表情忽然凝固,他显然听出,君前是潜伏在反对派里的信任派啊,事先他竟然没有察觉!

    “来黔西的路上,因为海逐浪被天骄发现而同化,我就更加必须掩藏好自己的立场,所以,没有与你见过一次面,道过一次真相。我以为你一定能够明白,我始终站在你这一边。只可惜,兴师问罪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有敌意。我不能说,也无法暗示,只能继续演戏。”君前叹了口气,“兴师问罪的起源在于隐居,而当时,众人也都绝望于你真的隐居,天骄指责你已经蜕变,你自己没有合理的解释,我思来想去,只能暂时将责任往凤箫吟的身上推,希冀这样可以替你缓解危机。可是……没想到这个‘祸水命’,竟促成了又一场意外……”

    一时之间,阡不知是替自己感谢李君前好,还是该替吟儿指责李君前。君前显然和青龙一样,好心办了坏事,原以为这样缓解了危机,没想到不仅撞在了天骄的气头上,更点燃了意外的导火索。

    “魔城之中,为何又要假扮我,欺骗吟儿,还几乎杀了她?”阡知吟儿耿耿于怀的是这一点,代她问他。

    “那夜天骄与云蓝前辈不知做了如何部署,只说天骄要将你调虎离山,而云蓝前辈会把凤箫吟诱出黔灵峰,还说,一旦凤箫吟与云蓝前辈分开,如何处置她就听凭盟军。反对的人马里,当时要杀她的有很多,可笑的是,大多数都是不认得她,一部分又只是要把你请回去。”李君前苦笑,“既然‘祸水命’是我提出的,她的性命,理当由我负责,我惟能尽一切可能,把她抓到我的手上。若硬碰,自然不是好方法,所以我只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扮成你的模样。果然,这样做,抓住她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你却将吟儿诱入熔窟,伺机杀害。”阡冷冷地。

    “不,我装成你的模样,只是想把她安全送回黔灵峰,也借机从她口中套出,你们二人到底是否隐居、你到底有何隐衷。”君前摇头,“却真是阴错阳差,沿途为了专心伪装,我没有注意方向,竟走反了路,走到了魔城里……熔窟的出现,我真正没能料想,当时我心中尚在走神,忽然被凤箫吟一推,才知前方是熔窟……她为了救我,手臂也被烧伤,其实只是一场意外。唉,可惜她因此认定我想杀她,不仅如此,后来出现在她眼中的每一个人,无论好心坏意,她都觉得他们是要来杀了她……”

    阡一愣,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什么?”

    “熔窟不远,就有盟军驻扎。我心想,既然如此,不如临时更改我的计划,将这场意外用最便捷的方法终结。”李君前说,“于是我将错就错,带着她走上了那座高塔——只为上塔之后,立即对她提出分手,也居高临下一句话就向所有人宣告,我与她并非情人,并非爱侣。”

    阡蹙眉:“你竟然……想到这么做……”他完全把君前想岔了,他原本还以为,这是君前为杀吟儿用的一招上屋抽梯,其实,君前是为救吟儿用了一招居高临下啊!

    君前点头:“祸水命之说盛行,总是人言可畏,最好的解决方法,不就是当众承认分手?反正我当时乔装成你,一想到索性就实行了,我想,不管有多残忍多不能接受,事后再同她解释清楚,所有矛盾就都销匿于无形。哪想到,偏偏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你就到了场……凤箫吟太冲动,一句解释都不肯听,立刻就骂我说我怎么忍心杀她,紧接着很多兵将冲上塔来,凤箫吟见一个就要打一个,原先不想杀她的,都被她羞辱得不得不杀她。”

    “然而当时,又有多少人不真心想杀她呢……”阡苦笑。

    “为什么要杀她?”君前反问。

    阡不禁一怔。

    “虽然当时的确有不认识她的人被煽动要杀她。可是驻扎在魔城之中的兵马,绝大多数是柳五津、海逐浪、厉风行的麾下,与你二人交情最深,也深知她做盟主实至名归,试问有什么动机要杀她?”

    阡蓦地一惊:“这么说来……你们并未想过杀她!?”可是,既然盟军已经知道了吟儿身世,为什么不杀了她!?

    除非,除非他们不知道!阡的心,宛若被什么一敲,反复脑海的,一直都是李君前的这句话——“试问有什么动机要杀她?”

    “事实上,那天发生的一切,我们回想起来,也觉得很多地方一头雾水,譬如,为什么你一来就强说我们杀凤箫吟,为什么天骄也是一到场就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为什么天骄会那么在乎‘祸水命’,天骄不该是那么肤浅的人……”李君前的话,完完全全证明了他真的不知道!

    此时再把吟儿的话一联系,林阡醍醐灌顶——“那是!我父母一定都是武功高手,所以我才这般的天资聪颖。”“凤箫吟啊凤箫吟,你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为何草莽命、小姐身子呢!”恐怕就连吟儿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她的身世!

    是啊,怪他林阡糊涂了,隐逸山庄里君前就对他诚挚地讲过:“你为人如何,真正了解你的人都清楚。”

    不是所有支持他的人都像杨致诚一样,每个字每句话都效忠于他的。君前虽然从未在人前支持过他、更还帮倒忙使得事态恶化,却哪一个想法不是为了他!

    君前是谁,君前是相识两年来,一直与他林阡肝胆相照、风雨同路的那个人啊。为什么他竟忘记了……

    而且他忽略了更严重的一点,就是就算吟儿是金国公主的身世揭穿了,旁人要杀了吟儿,君前都不可能杀吟儿——因为君前自己,不就曾经爱上过一个金国公主!?

    一下子事态就全清晰了——

    那夜奉了天骄之令的云蓝,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所以不曾向吟儿道出身世之谜,也没能够狠心向盟军公开,冥冥之中,又像天定的一样,吟儿也一直没有得知这个真相。阡刚到狡兔之窟时,曾对吟儿说,“知道吗吟儿,适才我到塔底的时候,心中最怕的情景不是盟军敌对我,而是你对我说你不配留在我身边……”当时阡差点就说出了“不配”在哪里,可是却被吟儿打断了,对,是天注定被打断的……

    再后来,为了避免吟儿负罪感太重,阡就再也没有说过,自己是为了她才决绝,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又正巧从未跟她说过她是金国公主!

第444章 俗世纠缠

    直到真相大白,方知阴差阳错——

    吟儿,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啊。

    那魔城一战,原本可以单凭我一句话就结束争端,不可能有任何无谓的牺牲。

    而我,却选择了残忍……

    “吟儿,为什么同意随我隐居?即使现实证明,我的决定可能错了,甚至可能罪大恶极……”君前离开后,阡不得不问吟儿。

    既然吟儿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是被身世压垮的,也并不是自觉要和自己去隐居的,那吟儿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一意孤行了一回。一向脸皮很薄的吟儿,到底是被什么力量驱使,选择辜负了她最爱的联盟走上反叛?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正是因为自己拼死坚持,吟儿才排除万难步步紧随……

    果然他听见她说:“不管现实发展如何,我相信胜南许下的明天。”一切,就因为她爱这个人,她相信他的选择。

    傻丫头,想法总是这么简单。

    “就像你跳崖自尽了,我当然要跟着跳下去,因为你在下面。无论活着死了,你都在下面。”吟儿微笑着,乱作比方。阡听了却动容。

    “吟儿,君前他说,那夜在魔城里,大家不是要杀了你。都是一场误会……全部都是误会……我不该那么冲动,区区一个祸水命,难道抵得过我们所有人的交情……”阡眉间尽是忧虑和愧疚。

    吟儿一怔,随他一起坐在窗边:“是吗?”是吗?阡大概不知道,狡兔之窟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辜听桐曾真的为了祸水命要杀她。

    “是我的失误,害了一整个盟军。”阡叹了口气,“如今战败于魔门,金北也来了……”

    “不是说,无官一身轻的吗?原来胜南还是个凡夫俗子哦?”吟儿一愣,轻笑,“约好了一起自杀的,别把我一人丢下悬崖了自己爬上去。”

    阡摇头:“我并没有答应君前跟他回去。该澄清的他都已经澄清,下山之后他也应该问心无愧了,现在我的隐居,就不是他的错,而全错在我。”

    吟儿一怔,阡微微一笑,看向窗外阴霾的天,轻叹:“既然做错了,索性让它错到底。”

    “这么说,胜南是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为什么知错不改还要错到底?”吟儿敛了笑容,不解。

    “吟儿,就算是那万云斗法,都看得出人性丑恶。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云就像割据的群雄,为了挤进浓云井去,可以结党营私,自成派系,可以转换立场,说散就散,也可能散了是为了排斥异己之后更好地凝聚。现在看抗金联盟,不就和苏家、魏家、寒家一样,都是二十三招里的某一招吗。”

    “唉,党派之争……”吟儿叹息。

    阡握住吟儿的手:“吟儿,成天活在勾心斗角里,我也许是真的累了。像现在这样,我很开心……”

    吟儿嗯了一声,微笑点头:“那就任他们斗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

    入夜后闲来无事,吟儿又把棋盘翻出来,较量之前,诡秘一笑:“我偏不信,有生之年不能把你教会。为师今夜就开始好好指导你。”

    “我棋艺真的有那么差劲?”阡笑着问,“对了,我记得有天晚上还连续赢了你六次。”

    “傻瓜,那是我故意让你。我还说等你回来告诉你。后来不知为何都忘了……”吟儿想了想,没想到那天后来发生的事。

    “我不信。”阡笑而摇头。

    “由不得你不信,你下棋下到一定境界,总是会走相似的几步自尽。”吟儿为了证明实力,立即把棋子在他面前黑黑白白地堆出来,“呐,你瞧,遇到相似的情况,你总是会这么走……”

    阡蓦地一震,似乎想起了事情的某个关键。

    ??

    “当时联盟刚刚大败金军不久,人人意气风发,乍一听闻你坚持隐居不肯回来,说实话,不忐忑不多心那不可能。”今天君前提起的这句话,听似随意无关紧要,却把一个疑问旧事重提——

    到底是谁说他坚持隐居不肯回来?

    和君前一样的说法,致诚见到他的第一刻也问“为什么联盟打胜了,主公还不肯回去?”

    兴师问罪的根源,的的确确是隐居,但不是六月不欢而散一走了之的“可能隐居”,而是七月联盟大败金军之际的“坚持隐居”。前者带给盟军猜测和疑虑,但盟军在陈旭“虽走还留”的约束下选择了包容,而后者,才带给了盟军忐忑和多心,是兴师问罪的起因!

    但阡与海上升明月会面时,明明说过“联盟大捷即刻归来”,从未扬言“坚持隐居不肯回去”!

    是谁、存着怎样的居心,刻意把话说反了?

    先前,致诚和吟儿有过猜测,说会不会是天骄利用海上升明月对盟军封锁了消息。

    但为什么,那夜只有他和天骄两个人在黔灵峰交涉时,天骄也说:“只要你不像传言那般执意隐居,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若是天骄封锁消息,天骄怎会也不知情?!

    除非……消息在中途就被封锁……

    ??

    吟儿看他面色有异,不禁一怔,在他面前招了招手,他宛若中邪一般,一动不动。

    “为什么……”阡说完这句,忽然站起身,“难道说,是内奸……”

    “什么?”吟儿随之起身。

    “无论是天骄、致诚,还是君前、清风,所有人,都说在盟军大败金军的时候我们还坚持隐居。然而,当时天骄派来找我的‘海上升明月’,不是清清楚楚我是刚到黔西吗?为何传回川东的消息是我坚持隐居?”

    “不是确定了,是天骄封锁消息吗?”吟儿一愣,“是天骄,为了兴师问罪,制造了假的消息……”

    “不,天骄见我时,也口口声声说我在隐居。问题不在他。”阡攥紧了拳,问题一定出在“海上升明月”!

    “对天骄,需要那么相信吗?”吟儿冷笑,对天骄存有偏见。

    阡回头看了那盘棋,确定地说:“海上升明月,有人暴露了……”吟儿不知这盘棋是怎么提醒了他,但他从前也是海上升明月的一员,必然了解危机来袭时的征兆。

    “竟由着小人乱了大局!”阡一掌拍案,懊悔不已。记忆瞬间全然连贯,联盟恐怕近期有大难!

    吟儿沉默看着他,既感慨,也开心。感慨的是,她终于不能将他留下;开心的是,他根本不是因为累不回联盟。

    嘴硬心软,口是心非。吟儿一笑,在心中责他:其实胜南,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联盟啊……

    ??

    深夜,黔灵峰下了场小雾,她打着伞上山找到他时,发现他正伫立风口沉思,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在高耸入云的巅峰望着寥落微星的夜空,怎可能不感到迷惘。吟儿知道,那是来自俗世的纠缠。

    世界于身边动荡不安,试问他如何独善其身。

    林阡是林阡,较之林美材,终究少了豁达和洒脱。

    像他这样背负了许多责任的人,如何才能洒脱?当强敌一直环伺,联盟又以他为精神寄托……

    可是吟儿不懂,为什么阡明明很想回去,却不决断。即使如今,联盟可能真的小人当道。即使如今,联盟很多人都在求他回去。

    阡心头,显然还有一些事牵绊着,到底是什么,值得他如此矛盾……

    联盟越一盘散沙,他就越该回去不是吗。所以,什么党派之争,什么人性丑恶,根本不是理由。

    祸水命现在也证实是场误会,不足以左右大局。

    在川东的那些争执,更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吟儿鬼使神差地,忽然又想到徐辕:会不会,还是徐辕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不错,一定是徐辕,能阻碍胜南与联盟和解的,除了天骄,谁人有那个能力!

    吟儿当然忘记,除了天骄之外,还有她。

    若然选择与联盟和解,他怎能不为她考虑……

    ??

    那夜,吟儿没有告诉阡自己曾经去过峰顶找他,却为了替他分担忧愁,私自决定为他除去天骄!

    蓄谋,用不着多久。

    你徐辕有郭子建辜听桐死忠,我凤箫吟不可能一个都没有。

    “胜南,我不会让你我的联盟,无端旁落他人之手。若你有把柄被他抓牢,则我为你将他消除!”

    吟儿站立的位置,多日以前,天骄也曾在同样的地方说过:“若凤箫吟难制,誓以死清林阡侧!”[(m)無彈窗閱讀]

第445章 行差踏错

    第445章 行差踏错

    天命难违的凑巧。

    吟儿万万没有料到,就在她决定找到死忠反击天骄之际,盟军也与此同时恰巧形成了想要对抗天骄的一派。

    一大派。

    从范遇和金陵觉得天骄不对劲伊始,到柳五津认为天骄行事诸多可疑,再到魔城之战天骄赶尽杀绝致使更多人有了猜忌,最终凤箫吟捅破了这层纸愤然指他谋逆……针对天骄的敌意积沙成塔,对峙亦真正可谓水到渠成!

    抗金联盟为什么会在战败于魔门之后有撤离之象?并不是阡和吟儿以为的那样抛弃了他们无情离去啊!徐辕哪里不知道那个关键时期根本就不能离开魔门否则一定与林阡疏离?可是威信一旦降低,后果难以预计——太多比林家军本身还要强大的盟军势力,要撤便撤说走就走,纵然他是天骄也根本无法整合!

    七月二十夜,阡吟被打下断崖失踪之后……

    谁能料,柳五津竟公然宣布与天骄为敌,毅然率众离开断崖!

    其后,厉风行、向清风等人陆续表明立场,反对天骄兴师问罪、赶尽杀绝之举。

    与此同时,宁孝容纠集兵马追捕辜听桐到此。

    不久魔门六枭为见魔王赶到断崖,一言不合立即动武。

    大战在所难免,形势雪上加霜……

    最后,和天骄继续留在桃源村驻扎的,只剩云蓝、辜听桐、郭子建及几个简单的中立派系。这就是诸葛其谁所说,盟军有“撤离之象”……

    吟儿从司马黛蓝的口中了解到盟军十日以来的动静之时,担忧的同时不免有泄愤的快感:“徐辕,你也总算尝到了被人归罪的滋味!”

    司马黛蓝,当然是吟儿率先想到的死忠。但当吟儿喜不自禁地决定先用她的兵马做本、然后往外扩大继续招兵买马的时候,意想不到司马黛蓝竟然摇头不肯答应。

    “为什么?”吟儿瞪大眼睛,本来形势大好,为何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因为初到黔西之时,盟王就对杨致诚将军吩咐,叫杨将军和我一起,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一定要袖手旁观,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公然与反对派作对。”司马黛蓝说。

    “死板!”吟儿怒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是兴师问罪,胜南不忍一个军队里有两种声音。”

    黛蓝摇头:“如今,盟王想必更不能忍一个军队两派开战吧。”

    “你以为我想开战?再不战,盟军就会因为徐辕这个小人毁了。你难道没看见,我和胜南被逼到了绝路?”

    “盟王一刻没有亲自下令,我淮南十五大帮都坚决按兵不动。”司马黛蓝说。

    “到底谁是你师父?!”吟儿又怒又哭笑不得,“怎么你听他,不听我?!”

    “纵然是你,也不能逆了盟王的命令。你还是请回吧,安稳点别给他生乱。”司马黛蓝不客气地说。

    “喂!你这丫头!你看我像生乱的吗。”吟儿郁闷,连连骂她,“愚忠!”

    ——吟儿在这天清晨,趁着阡与林美材有事离开,在青龙的陪同下与司马黛蓝在魔门外相见,原本想一击即中马到成功,料不到身为自己徒弟的司马黛蓝竟然动不得。而动不得的原因,竟还是因为林阡下令……

    吟儿就在这种无限懊恼和沮丧下往回走,连黛蓝都不听从她,她想不出来没有阡亲自出马她还剩几个死忠。走着走着就抓狂,按住青龙双肩怨怼:“我做人,就真的这么失败吗!”

    乖巧的青龙摇头说:“应当是王的威慑太强吧。司马帮主正好被王的命令控制着。”沉思片刻,说:“不是还有别人吗?别人可没有接过这道命令啊。我看得出,狡兔之窟里的那个将军,很是关心你,也许可以一用。”

    “哪个将军?”吟儿一愣,辜听桐?郭子建?还是……海逐浪?吟儿心一寒,以前吟儿最爱海将军了,可是现在海逐浪就像心头的一根刺,比任何人都不舒服:“少提他了,他那个两面三刀的,现在一定明哲保身。”转身想走,正好看见不远处柳五津的军营,叹了口气:“唉,无良马贼那些人,虽然已经公开与天骄为敌了,却也一定只听胜南,不是我的死忠……”

    “那么,混沌,你……”

    “呀!你怎么叫我混沌!”吟儿大怒。悲哀地发现为什么青龙现在老跟她在一块,物以类聚他们俩都是神兽级的了。

    “嗯……那你好好想想,决裂的那一天,到底有没有谁,宁愿针对王都没有针对你的,那他就是你的死忠了,可以不听王的号令而直接受命于你。”青龙建议。

    “宁愿针对胜南,都没有针对我……”吟儿蹙眉想了良久,忽然想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激灵跳起来:“有……”

    吟儿大有柳暗花明之感,觉得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勉强都不成,而有些好事却要来便来——

    “我看不是她凤箫吟红颜祸水,根本是你林阡癫狂好战!”这句话喊得那么大声,尽管当时吟儿在塔顶,都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听了难受,现在却觉得心一暖:“天哥?!”

    是,那夜从头到尾,厉风行都没有针对过她凤箫吟一句!回想起来,在桃源村的村口,厉风行拦下她的时候,为了不伤害她从未出过风电之掌,最后抓获了她也只不过是夺去了她的惜音剑点了她的穴道,甚至吟儿在据理力争的时候,厉风行还曾经动容过。而且,最后的断崖之战,吟儿一人单挑七大高手之际,尽管是内力真气的混战很难分清楚谁是谁,吟儿却知道厉风行的手是握在了她的剑身上……

    趁着混乱,厉风行真的是在救她。当时吟儿以为厉风行错手,现在却忽然醍醐灌顶。

    “青龙,你能变马吗,把他驮过来也行?”吟儿提出无理要求。吟儿和黛蓝尚有点苍山暗号,但南方义士团没有独立的暗号,只能用盟军中很多人都看得出的记号。吟儿又不想大张旗鼓去见厉风行,只能躲在暗处等他来见。

    “不能变马。”青龙肃然摇头,一下子粉碎了吟儿的好计谋。

    最后吟儿只能乔装打扮。

    “劳烦通传厉帮主,五毒教派人求见。”吟儿看守卫的将士中好像有故人,赶紧遮遮掩掩。

    走入厉风行营帐,他正在案前读信,眉间偶有喜色,吟儿想,应该是战儿和陵儿好些了吧。现在身处川东的人啊,吟儿其实是多想回去看你们……

    一定要尽快回去,要回去就要铲除徐辕!吟儿攥紧拳心潮澎湃:为了大家,为了胜南,必当铲除奸佞!

    “两位。”厉风行抬起头来,轻声相询,“可是盟王遣你们下山?盟王他近来可好?”

    “既然天哥这么关心他,为何那夜总是第一个上前来跟他打?”

    厉风行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惊,即刻起身相迎:“怎么是你?!”

    “又为什么,你那么快就转换了立场,不打胜南改打徐辕了?”吟儿不客气地不请自坐。

    “没有‘那么快’,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只不过有些过程潜在得你看不见而已。想必你也知道,目前决意反天骄的人马,已经远远不止我这一家。”厉风行摇头,试图平心静气地解释,“其实六月以来,针对天骄的猜忌就一直没有停过,可是向来只在暗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所以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原来也在怀疑,直到那夜以后……那夜你在魔城里真是威风,把谁都不敢说的怀疑全都说了一通,再加上天骄他真的太冷血无情赶尽杀绝……所以当夜你们失踪之后,柳大侠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你、反对他的人。”

    “他终于干了件好事。”

    “接下来的场面你没有看见,半个断崖竟一呼百应……”

    吟儿瞥了他一眼:“这么说来,你就一直见风使舵,看哪边人多朝哪边凑。”

    厉风行脸上写满了生气,跟她面对面,哪还管得住脾气:“小人之心!我是那样的人吗?!”

    “嗯,你从前的确不是,但近墨者黑,跟徐辕呆得久了靠得近了,难免不受影响!”吟儿赌气说。

    “倒真是好心被狗吃了!若非跟徐辕靠最近,怎么可以每次都最先得到你们的消息保护你们!?”厉风行气道。

    “保护?”吟儿一怔。

    “真叫我失望,你和胜南竟都没有看出,我是陵儿一早安插在反对派里的奸细!”

    吟儿闻言一震:“我当然看不出,你向来都是第一个打胜南的人,什么时候保护过他?”虽然嘴上硬,吟儿心里却已经相信了他。

    “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要做挑战胜南的第一个?”风行摇头苦笑,“凤箫吟我希望你明白,别人的刀剑上可以是致命的毒药,我的风电之掌虽然威力无穷,可是没有毒。”

    吟儿一怔,气愤全然化为感动:“那……那下手也不该那么没分寸,可知胜南被你打得很重……”

    厉风行叹了口气:“如今他伤势可痊愈了?”

    “虽然痊愈,可是,因为还有把柄在徐辕手里,他一时半刻不能回来。”

    “把柄?”厉风行一愣,“什么把柄?”

    吟儿摇头:“也许,不能谓之把柄,而该说是人质。”

    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她依稀还记得,阡在走出空虚径的时候无意提起的一句话:“宋贤说过,他和金北第三的那位,在电瀑的一路从头斗到尾……回头听的时候,仿佛还能听见。”

    ——阡落难到命悬一线,心中竟还惦念着宋贤!可想而知,目前正在川北休养的宋贤,就是徐辕握在手里胁迫林阡的人质!

    当“祸水命”的阴霾散尽,阡和徐辕之间却依旧存在矛盾,拨开重重迷雾往前追溯,吟儿能想到的惟有宋贤。

    “徐辕一开始抓在手里要挟胜南的基本全都用完了,现在还剩宋贤一个,胜南不能像保护我一样的去保护他,所以还在受制。”吟儿言之凿凿。

    “是啊……”厉风行沉思半晌,“只要一直不给胜南回来的机会,徐辕的篡位夺权就都方便得多……而除去了胜南和宋贤两个人,蓝玉泽不就是他徐辕的了?”

    吟儿眼前一亮:“好一个徐辕,竟这般狼子野心!”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天骄那么多年都忠诚于林家,却在此刻谋逆,竟是为了蓝玉泽啊……”厉风行叹了口气。

    人都只会顺着自己的思路把事情想通。而且,只会越想越通……

    当下厉风行将连日来魔村内外的局势详细对吟儿述说了一遍:

    “最初的反对派和信任派已经销声匿迹了,因为目前盟军已经分成了新的两派,一方可谓天骄派,捍卫着徐辕;一方可谓盟主派,更相信你。”

    “我明白,现在问题已经彻底跟胜南无关,而是我和徐辕的威信之战,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吟儿冷笑,“天哥你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吗。立即以我的名义,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吧。”

    “你要干什么?”厉风行一愣。

    “要想胜南早日回来,这一战,迟早是要打的。”吟儿冷冷地,“不仅要打,而且要速战速决,打他个措手不及。”

第446章 兵戎相见

    十天,吟儿一直都在心底怀念,怀念那站在人群中间发号施令指挥若定的日日夜夜,或率领千军万马身先士卒的时时刻刻;很怀念,她曾和所有须眉争夺过的荣耀,和天下豪杰共享过的辉煌,和战友、和麾下、甚至和敌人的情谊;还怀念那时候,每一场战役都站在她身侧的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凡经行处,莫有不归降者。

    开心,充实,无憾,因为理想和现实融合在了一起。奠基之役,拓荒之战,燃遍战火,扫尽天下。

    路就在不停地延伸着,一战又一战告捷了,簇拥在他和她四面的兵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凝聚,经风雨,历荣辱,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是他和她引以为荣的功业,同时也是值得回味的人生。

    终于又回来了,虽然此刻享有众望所归一片“盟主”声的,暂且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更加确定,纵然要她拼尽全力,也要把联盟恢复到以前那样,完整无缺地交还到林阡的手上!?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沙场秋点兵。

    被召集到厉风行军营的兵马,囊括各家足足有十几路之多。戎容壮观且斗志昂扬,难以容纳却还在扩张!

    “不站在盟军对立面上一次,都没发现他们已经不再是帮派教会,而已经是各路军队了。”吟儿心中默叹,而值得庆幸的是,此刻眼前,没有敌人——盟军战衣铁甲,整装待发,热血男儿,个个器宇轩昂,横刀立马,顶风扬鞭,剑指狂沙,哪个不忠心为她!

    “愿为盟主战天骄!”人人眼中饱含热泪,她看见盟军脸上的喜悦与忠诚,她知道她的回头就预示着林阡的归来不远。

    眼前所有忠肝义胆、壮怀激烈的英雄们,你们与我一样,都是林阡的战士!既是他的战士,怎能等着别人杀!?

    徐辕,且看你我最后,是谁铩羽而归、黯然离场!

    ??

    此刻凤箫吟面容中荡漾着的傲气和杀气,竟令柳五津、厉风行等人看见了,也莫敢不从!

    柳五津不禁长叹了一声,叹他纵横江湖十余载也未曾想到,今时今日,竟有一女子,能与天骄徐辕争锋——

    虽然在场众家人马都是决意反天骄的,但若无她召集,恐怕还是一盘散沙,此时此刻却空前团结,为她而一扫先前分裂割据之景象。即使林阡并不在场,这许多连天骄都无法掌控的帮派势力,也能如此和衷共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听徐辕,却听她!

    多年来天骄徐辕在南宋江湖,何时不是众望所归,谁人不为心服口服?哪想到他的无上威严,竟轻而易举,被盟主以胆量粉碎……

    是啊,其实他们这些人,从来就没有信服过她是什么祸水命,跟随天骄到黔西兴师问罪,只想对于林阡的隐居问个究竟而已,找不到原因就只能顺着李君前的引导而归咎于她,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只因当时,他们对天骄徐辕,和对林阡一样,同等不敢怀疑。就像是一个规定,天骄徐辕疑不得。然而就是盟主在魔城城门前的一句怀疑天骄谋逆,就这一句话,硬生生拆了天骄二十多年的威信!

    更相信她、追随她,还因为她临难之际,傲然质问盟军“都说我是祸水命,试问这里又有几个人,真正为林阡打过魔门之战?!”仅此一句,天骄失去的人心,一下子全都为她占据。

    出战之前,厉风行就讲:“真正打过魔门之战的是我们,岂能由没有功劳的人杀功臣?”

    一语无意道破,这一战,如此之快,箭在弦上,战之根本,确然在于:天骄和盟主死磕,林家军与盟军硬碰……

    有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却有很多人懂这个道理也打。

    ??

    魔门外厉风行、柳五津、向清风,都曾统领盟军征伐。

    桃源村郭子建、辜听桐、云蓝,多年都是林家军领袖。

    势均力敌。当中也不乏各怀鬼胎。

    除去中立的司马黛蓝、海逐浪、李君前。黔西盟军,彻底分裂。

    怕是连云蓝都不曾料想,当初她最怕见到的两军对垒,竟并非因为众人对林阡的态度不一而出现,反而即将因为都效忠林阡才打响……

    ??

    爆发于断崖前后的内战,只用了几个时辰的筹谋和布局、调兵和遣将、行军和突袭。

    身经百战如郭子建、辜听桐,却并无措手不及,为捍卫天骄,亦不遗余力,冲锋陷阵。

    当锐不可当遇见固若金汤,注定了这一战的持久实难料想,变数更此起彼伏。

    又有什么可怕?兵戎相见,不过就是一段出死入生的时间。

    ??

    纠结于天骄和盟主之间的矛盾,终于因彼此而激化,先以断崖为阵地,后划桃源村为界,战线你来我往,气焰此消彼长。难胜难败。

    分不清遍布天际的,是朝云,还是晚霞。

    暗红色,一直都是暗红色,六七个时辰,仿佛都只过了一瞬。

    是谁的杀气熏染,是谁的鲜血浸透

    ……

    ?

    离开小木屋不远,林阡站在崖边,看足下烽火亘野。

    到处是铁骑彪悍,甲胄雪亮。时而整齐,时而凌乱。

    却看不清,究竟是谁的攻劈开了谁的守。

    自是天穹也沉默。

    ?

    青龙独自回到黔灵峰,带给了众魔人这突然一战的前因后果,也告知林阡这起大乱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吟儿:“她不肯回来,还说小人一日不除,她一日不离联盟……”

    没有征兆,吟儿一声不吭就离去、恢复为盟军精神领袖、并重新当上杀伐决断的主帅,一切发生在半日之内,快到不可思议……

    如此一来,像不像一个金国公主,毁完林阡毁天骄,不乱南宋不罢休?阡明白,若这一战任由着吟儿打下去,她本来无辜都成了有罪。

    “想不到,我们的部署还没来得及驱除外虏,她就把又一群外人引了进来。”林美材叹了口气,走到阡的身边。连日来,阡都和她在筹谋着如何将徐辕等人请出断崖范畴、还魔门一个清静,哪里料想,吟儿先发制人,选择了另一个方式,竟要抢先来“剿灭”徐辕……

    吟儿当时都不能发现,她的自作主张突然行动,彻底对盟军不利,亦更加对魔门不敬——内战,令魔门六枭心有余悸谈之色变的内战,就在今日由他们所谓的外虏在他们家门口重现,谓之“不敬”,已是宽容……

    “抱歉,浪费了邪后你连日来的诸多苦心。”阡转过头来,轻声对面带不悦的林美材说。

    林美材一愣,恢复了面色摇头:“那也是她的错,错不在你。”

    “她的错,便就是我的错。”阡回看了战场一眼。

    手不经意间碰触到破铜烂铁,却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战念:“传令下去,一炷香对我报一次战况。”

    不错,他如今不能亲赴战场,既因他身边全是魔人环绕,又不知他的出现会带给哪一方更强烈的斗志……何况,他该消除的,不光是这一战,还有这一战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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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覆水能收

    第447章 覆水能收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战事终于不再僵持,却难知是谁在被谁包围。

    天空被震得褪去颜色,厮杀声响彻心扉。

    “他们……竟好像用我五行阵和八卦阵打了起来。”诸葛其谁痛心疾首。

    说话时,有最新的战况传回:“郭子建辜听桐暂落下风,厉风行柳五津乘胜追击。”

    “果然,厉害的是吟儿……”阡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忧。

    “近处的沈家寨寨众,得知抗金联盟两派开战,似是也在调兵遣将。但一时不知他们会帮哪一边。”探子继续回报。

    “又一群外人……”青龙眉揪紧了,仰头看阡。

    “沈家寨也有两派势力,万不可把内乱传到他们中去。”阡轻蹙眉,“诸葛军师,沈家寨就由你拦在魔门之外了。”诸葛点头,领命而退。

    “那么桃源村那边,是由魔王亲自出面平息,还是也靠魔军出兵平定?”林美材问。

    “都不必。”阡面对着如此形势,依旧泰然自若,端的从容大气,“只需在适当的时间,见适当的人便可。”

    青龙见他转身,喜道:“王的心头,原来已有平戎之策?”

    “你想见哪些人?我将他们一个一个捉来!”林美材立即动身状。

    阡一笑摇头:“第一个人,我亲自去见!”

    他第一个见的人,与参战双方都无关,而是袖手乱局的李君前。

    作为中立势力里最出色的精锐,小秦淮大半人马都是驻扎在了黔灵峰西南,一出山便能得见。

    “不瞒你说,柳五津柳大侠适才还遣人来问我的意向,目前尚在等候答复。”李君前简单与他论了形势,轻声道,“柳大侠说,早先看出我就是支持盟主,只不过我一直掩藏,他也就一直不能与我联络。但目前两派人马势均力敌,各自都在找中间势力倾斜,稍稍一动立刻局面改写,尤其我的决定,实在举足轻重……”

    “你意下如何?”

    “凤箫吟下了黔灵峰却直接绕过我,明显心存芥蒂疑人不用,怕是根本不会接受我的襄助。但既然此刻柳大侠派人来问,说明吟儿并没有反对,也就是说,形势发展对他们很有利,一旦他们得我入局,就能立刻克敌制胜……”李君前分析缜密,准确无误。

    “不错,吟儿若败了,不会求你襄助,但如今是她占了上风,所以必当不会反对找你入局。”阡点头,对吟儿了如指掌,若吟儿败了,他第一个见的人也就不是君前了。

    “我想,先前种种,的确是我对不起吟儿,既要向她赎罪,不如就顺了柳五津的意,出兵相助,讨伐天骄。”君前面带愧疚。

    阡正色摇头:“君前,向吟儿赎罪最好的方法,是恢复她的威信,岂能帮她自毁声名。这个关头,你不该和天骄反目,而应继续中立。”阡说罢,君前不由得一愣:“你的意思,是让我切莫帮她?”

    “就事论事,今日之战,确是吟儿一时冲动。”阡点头,“不要帮她,才是救她。”

    君前面露喜色:“那小秦淮便不参战。”

    阡看出他本意就是中立,叹了口气:“其实你清清楚楚,参战有百害而无一利,却因为发起战事的是吟儿而勉强自己。”按住他的肩,“君前,吟儿终有一天会明白一切,会原谅你。你很了解,她那里没有隔夜的仇。”

    “她恐怕实难原谅我。因为那夜我假扮作你,伤害的不是她而是你。”君前摇头,“她从来没有隔夜仇,但会为了你耿耿于怀。”

    阡一怔,君前说的,又何尝不贴切呢。其实吟儿这次擅自作动,多半也是为了他啊。

    正自倾谈,忽有下属来报,帐外兵马,已然备战充足,等候发号施令,随时赶赴平乱。

    “各归各位,暂不作动。”君前立即下令,向来军纪严明。

    “但柳大侠派来的使者,还在等着回去复命,若得到我们应允却又忽然拒绝,会否引起误会?”下属领命,问。

    “事不宜迟,我亲自随他去与柳大侠、厉帮主解释。”李君前说,与阡四目相对,心念一动,不由得压低声音,问他:“你会回来,是吗?”

    “这意料之外的又一战,竟像是天不准许我回来。”阡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怕只怕,这一战损失惨重,吟儿和我一样,都走错了路。”

    “走错了,可以再走回来。”李君前双目噙泪,极尽真诚,“你是盟王,她是盟主,你们走错了路,你们走的每一步上都有盟军的脚印,所以我们也错了。既然大家都错了,那么大家都没错。”

    有一句话君前一直很想问林阡,即便你看着这里的众望所归你不心动,然而你看着那里的兵荒马乱,你不心痛吗。

    看着林阡的动容他了解,他不必问了,联盟的咄咄逼人不会把林阡带回来,但联盟的千疮百孔,一定能。

    战之间隙,退下前线。厉风行惊悉李君前竟不肯锦上添花,实在不解其故。须知如今盟军旗开得胜,李君前哪怕多添一个香主旗下人兵力,都可以轻易击溃林家军的负隅顽抗。厉风行带着重重疑问,在帐中等候与李君前会晤。

    厉家军营,比黔灵峰多出了万分肃杀之气,阵列兵将,无一人眼神不寒!李君前一路经行,心中暗暗吃惊,不得不说:联盟最强兵力,不在此处,又在何地?全赖他厉帮主治军有方……

    李君前只带了寥寥几人随行,魄力可见一斑。厉风行只瞥了一眼他左右,就觉小秦淮不辱其名,连随行都个个一表人才,饶是一向以自己麾下为傲的厉风行,也自愧不如,心里暗想,淮南人杰地灵,恐怕只有李帮主压得住。

    “厉某极是不解,事已至此,李帮主何以还坚持中立。难道你小秦淮不属我抗金联盟?为何竟不肯打那群林家军?!”厉风行收起佩服,问。

    “为何要打?盟军和林家军同气连枝,岂能手足相残、两败俱伤?”李君前对形势实在是洞若观火。

    “徐辕带来的那伙人居心叵测、颐指气使,什么时候当盟军是同气连枝?”厉风行愠怒,“他们那帮林家军口口声声感恩天骄,仗着是林家旧部就有恃无恐。但我们盟军的盟主是凤箫吟,奠基之役从头开始就是她,她如何实至名归,你我都有目共睹!”

    “你我也应该有目共睹,数十年是谁人威慑金朝上下,安定了南宋江湖。若无天骄,绝无你我今时今日!”

    “原来解释为表,劝停为实?既然你更相信徐辕,你投奔他去!”厉风行火性,当即甩袖转身,“李帮主,恕不远送!”

    “厉帮主,切勿被一时意气冲昏了头脑。林家军与盟军,本无必要分什么彼此。”李君前冷道。

    “不愿走?难道还等我命人将你绑缚起来撵出去不成?!”厉风行怒道。

    “厉帮主倒不如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这一战打得痛快解恨、逞了一时之气没错,后果却是削弱了胜南他的左膀右臂!”

    “我只知,徐辕不配为胜南左膀右臂。用一个红颜祸水把胜南往死里推,其实自己才真正为了女人。”厉风行恶狠狠地。

    “什么?”君前一怔,还未会意,厉风行已转过头来,不客气地说:“我倒是忘了,祸水命的言论,还不就是阁下提起!若无你李君前一番谬论,何来今日这两派对立、决一死战?身为始作俑者,还想明哲保身,未免太说不过去!”

    “我的一番苦心,岂是你辈能够明白?”李君前苦笑一声,恰恰触到厉风行傲气上:“什么叫你辈?!你有什么苦心?我看你对谋逆之徒诸多维护,根本就是徐辕奸细,柳大侠找你合作,是看走眼了吧!”说罢转过身来,就是一掌横劈。

    “不可理喻!”李君前以拳相抵。眼看一言不合就交手,如此情景,像极了那夜魔城塔底,思维不一的人见了面就火并啊。

    “兴师问罪我理屈词穷,君前的一番苦心,是暂且归咎吟儿、为我消除后患;而风行你,也一样戴着面具,既想要保护我,更还要顾全吟儿,可谓更加用心良苦。”李君前随行之一忽然于主位坐下,仅此一句,顿时止了干戈。厉风行李君前分别退让左右,军营内霎时悄无声息。

    厉风行是真没想到他会在!见李君前时,一眼都没给那几个随从,越谈越不投机,当然就更没去管他们,此刻才发现,之中有两位不同,一为青龙,一为林阡!只一番乔装打扮,根本藏不住二者的出众气质。

    厉风行又惊又喜的情绪全然写在脸上:十日不见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再乱的局面都可以处之泰然,可是厉风行明白,他不动声色,自有他的道理。此刻他除去衣帽,一身玄色,依然那般王者风范,直挺的剑眉,显得英气逼人。

    原来君前是林阡那边的人吗?厉风行心中惊奇,却也喜不自禁,看见了林阡,心也定了:既然如此,李君前就是战友无疑。

    “若你二人能够发现彼此其实都戴着面具用心良苦,就不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却南辕北辙,以至于一个想牺牲吟儿一个却想无论如何都保住她。”林阡道,“同样的道理,天骄和你们,也是因为想法不一,所以才立场不同。他的方式你们不能接受,怎能就说是他谋逆?”

    君前和风行皆是一怔,因阡这句话而设身处地,真觉对天骄的怀疑过分了些。对视一眼,敌意来得快去得更快。

    “可是凤箫吟她坚持说,你是因为杨宋贤的关系被徐辕牵制,难道……一切只是凤箫吟臆断?”厉风行说。阡蹙眉,摇头。厉风行显然吃惊。

    “凤箫吟,她在何处?”李君前问。

    “她……恐怕一时半刻回不来……”

    “吟儿显然时时刻刻在最前面。”阡苦笑,“风行,天骄谋逆,子虚乌有,只盼你能趁着局势还没有到最恶,尽快退出战局。相信你厉风行一撤,吟儿的气焰就不会再那么嚣张。”

    “若我撤去,那郭子建、辜听桐,还有沈家寨他们……”厉风行不无担忧。

    “你放心,沈家寨我已经让魔人挡在了魔村之外,见完了你立即就会去散了他们。”阡说,“参战双方主帅,每一家我都不会遗漏。”

    “其实你很明白,那么多兵马,那么多立场,有时候真的只需要一个人一句话。”李君前叹息,“若今日无你同行,相信你也知道,局势会发展成哪样。”言下之意,联盟无他不可。

    “总而言之,希望你们能够谅解吟儿的作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决计不要放在心上。她若不能回来,我就不可能回来。”阡诚恳地拜托他们。君前微微一愣,可以觉察,阡为的人就是吟儿。

    “嗯,胜南,我也有话要对你讲。”厉风行点头,认真地说,“也许会有很多人以为,我这么做是见风使舵,是立场不停地换,是形势比人强。但是,不是这样的胜南,虽然形势是天,但交情是一切。”

    “说得好,形势可以一日如几十年,但交情几十年如一日!”李君前亦道,对厉风行欣赏不已,情不自禁拍上他的肩。

    “适才得罪了,李帮主。”厉风行笑起来,气度俨然豪迈。

    “有你二人,教我更加相信了,这一战,虽然起因已经无力回天,但结局未必覆水难收。”林阡流露微笑。

第448章 以静制动

    临近傍晚,激战尚未落幕。

    两军于月出前后,只争得半个时辰的休战,且断续仍有摩擦争端。

    阵地外的大背景地暗天黑,隐约可见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从一而终,凤箫吟都不肯接受任何谋士说客劝谏,一口咬定目前对阵的林家军为叛军,强行逼迫他们交出徐辕否则绝不罢休。果不其然,夜以继日,毫不消停,一战紧紧接着一战。若非此刻在阵前与她商议战和、分析利害的是云蓝,恐怕连半个时辰的休整都免谈。

    “怎样?不知云前辈出马,可否劝得了她?”“云前辈与她份属师徒,理应极具说服。”“师徒又如何?那夜断崖之战,她还不是一样劫持了云前辈?”“可断崖之战,也许是对主公关心则乱吧……”林家军窃窃私语,句句流露担忧。

    “竟然怀疑天骄!那帮盟军将领,是哪根筋出了毛病!”郭子建经过一干兵卫,盔甲连夜不脱,天虽冷,火气却盛,“那个凤箫吟,到底是哪一路的妖魔鬼怪?她说谋逆就谋逆,抗金联盟还全都陪她拼命?可真是忘恩负义,没有天骄提携,何来今日抗金联盟,何来她凤箫吟盟主之位?”

    “子建,少说几句吧,天骄心里,也着实不大好受。”在狡兔之窟里对阡吟其实都已折服的黑衣老者,是为郭子建部下亲信,名叫耿尧,亦是林家军中老将,几十年忠心耿耿。

    “耿老将军,你心里应该也明白吧,他们那帮云雾山排名,算起来还都是天骄门生,岂能这般胡作非为?做人不能忘本啊!”郭子建痛心之色溢于言表。

    “但老夫觉得,他们为了盟主敌对天骄,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不正证明,盟主她不是祸水命?”耿尧的话,从来在郭子建心头大有分量:“耿老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天骄、主公和盟主,不可能谁都没有错……”又回忆起狡兔之窟里林阡叫他的一声“郭师兄”,心中隐约觉得哪里蹊跷。

    ?

    郭子建行到路口,恰恰和迎面而来的辜听桐相遇,不禁上前问道:“怎样了二师兄?云前辈劝得怎样?”

    “点头了。”辜听桐说,“那女人终于答应,过片刻随云前辈一起到断崖看看。”

    “咦?要休战现在休不就是了?何必还要去断崖?”

    “因为那女人死不松口,说什么‘若要证明天骄并非谋逆,必须拿出真凭实据’,否则她抗金联盟绝不死心。”辜听桐叹了口气,“好在主公对我们说,对付那女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派谋士说客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是把事实呈现给她看让她自己哑口无言,所以只要找个人说动她去断崖看看,让她看见天骄把冯虚刀都弃去了的事实,她一定就会明白了。”

    “原来,带她去断崖,是给她亲眼看见天骄的忠心?对啊,盟主应该还是个讲理的人,若知道天骄对主公那般情谊,恐怕绝不可能再死咬天骄谋逆……”郭子建点了点头,冷不防却是一惊:“主公对你们说?你是说,主公来过?”

    “嗯。”辜听桐点头,“那女人要的真凭实据,也是主公帮天骄拿的。主公适才与我会面,得知天骄解下冯虚刀之举措,亲口说天骄实在重情重义。”

    “主公来过?”耿尧喜道,“难道又走了?那可真是太不巧了,他的九九归一刀,我记下了所有招式,还不曾问过他,可否传扬开去。”

    “九九归一刀?”辜听桐和郭子建皆是一怔。

    “是啊,就是那夜在狡兔之窟里,那像极了楚江的刀法,我数了数,正巧八十一刀。是九九八十一刀,也是九九归一刀。”耿尧语带赞赏。

    “耿老将军,我成天在你面前舞刀,也没见你给我记招式、冠名字。”郭子建脸一黑。

    “我倒是很想研究研究,打败我的一刀究竟要多强。”辜听桐一笑。

    ?

    酉时上下,林阡还只能出现于战地后方,才不至于引起人心倾斜、局面激化。不到戌时,情势已然完全为之所控:前线势力的大幅削弱,不仅出现于盟军,也在林家军中同时展现,登临送目,一览无余。但凡对局势洞悉者,皆知这一战打响突然,止歇更是一瞬间。

    吟儿一时还不曾发现,敌我双方战火同时倾颓,幕后黑手是她的林阡。随着杀气从外向内一点一点被剥蚀,矛盾亦由两个方向开始逐步消除,最后,将终结得自然而然无知无觉……

    诸葛其谁看着眼下这同归于寂、井然有序,捋须长叹:“息了烽火,戏了诸侯。”

    “若当年你诸葛其谁也有个女人可以让你搏她一笑,也许内乱也可以这样消除,不用斗得两败俱伤。归根到底,不是没有实力,而是没有动力吧?”林美材面无表情地嘲讽道,诸葛其谁满脸通红。

    “王说了,待混沌去了断崖,他立刻去前线见柳五津,继而找到徐辕,一切就都迎刃而解。”青龙说。

    “迎刃而解了,我们就要和他们共事一主了,想想还真是荒唐。”林美材说。

    “要不要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觉得跟我们共事一主也荒唐吧。”诸葛其谁叹。

    青龙一怔,轻声道:“在他身上,也许并不抵触。”

    ?

    回到断崖范畴,当夜决战种种,犹在眼前游走。

    “师父,我还是猜不出来,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吟儿说时,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自己剑抵恩师、无情劫持的那一幕幕,为了林阡,当真连云蓝都敢杀了,吟儿不是没有愧疚过,更何况在李君前、厉风行、柳五津等人陆续回归之后,吟儿想,恐怕云蓝都很可能是为了自己好才逆心而为的,为什么自己竟那样的穷凶极恶呢……

    现在的她,只想得到云蓝一句真心话。趁着四境都是亲信,没有外人。

    “等你随我前去看了,自然得知师父站在哪一边。”云蓝爱怜地看着她。数日不见,吟儿依旧老样子,没受什么伤吃多少苦,总叫云蓝欣慰。

    吟儿却止住脚步:“师父,那夜真是对不起。”见云蓝回头看她,吟儿禁不住的哀愁,“也许这一战,我又要对不起更多的人,可是没有办法,对不起的人,我将来再一个个地赎罪,只要铲除了奸佞,只要联盟恢复……”

    “念昔,没有奸佞,所以……也没有所谓的站在哪一边。”云蓝叹了口气,“被我说准了,其实你心里分得清大是大非,你知道林阡的所作所为可能是错的,你却还跟着他却不劝他。”

    “师父,我怎可能劝他。这次他的所作所为,八成是对的,我相信他,自然跟着他。就算有两成的可能是错的,既然错了,我就更要跟着他了。一个人犯了错走上绝路,身边是多需要有个人照应他、支持他、陪他……”

    云蓝噙泪:“我总算是懂了。”再懂不过,所谓爱情,不就是这般彼此交换,互相牺牲。何时何地,她云蓝也有过同样的抛弃大是大非、为爱不顾一切。

    断崖旁,与十天前一样的风冷衾寒,但不同的是,多了林家军重兵把守。当时,吟儿尚不知林家军自觉把守的是饮恨与冯虚。

    “你自己去看吧。”云蓝止步,没有确切告诉吟儿让她看的是什么,之所以要吟儿自己去摸索去找寻,完全是为了把她彻底排除在战局之外,也给林阡、柳五津、徐辕三方足够和解的时间。[(m)無彈窗閱讀]

第449章 就怕万一

    第449章 就怕万一

    止战平乱之间隙,林阡亦不忘向诸位首领征询了六月川东详情,并逐一了解了他们心中看法。周旋于数路兵马之间的同时,关于抗金联盟的一切林阡都重新了然于心。结合众家之言,连林阡也忍不住叹,天骄所作所为,难怪令人存疑。

    藏匿留书,推波助澜,取而代之,兴师问罪,赶尽杀绝。往谋逆想,越想越像。

    但“赶尽杀绝”,“兴师问罪”,“推波助澜”,天骄虽然手段凶狠,却完全是为他林阡的前途着想,“取而代之”,更加是盟军的臆断把天骄挫败金人的功劳抹杀,但阡一时无法想通这“藏匿留书”:天骄为何要藏匿留书?

    于理不合。如果徐辕后来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他林阡而不惜杀害吟儿,那么藏匿留书,凭阡对徐辕的了解,徐辕清楚当中利害根本不可能做。退一步讲,就算他一开始因为种种原因真的藏匿了,却不可能直到现在还不拿出来。

    戌时。厉风行、李君前仍在他林阡左右谈论细节,林美材、青龙、诸葛其谁也悉数到来桃源村村口的酒寨与阡会合。此刻不远处的战地,盟军与林家军已然有偃旗息鼓趋势,吟儿和云蓝应该也已经往断崖处去。

    “吟儿去了断崖,想来一定会消除对天骄的误解。现下唯一一对棘手的矛盾,却是在柳大哥和天骄之间。”林阡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战看似是吟儿和徐辕的威信之战,实则最不信任徐辕的人是柳五津。

    不止因为柳五津是第一个响应吟儿的人,更加因为当别人指徐辕谋逆都只是无缘无故或跟风,柳五津却似乎有凭有据、怀疑根深蒂固。也罢,柳五津是站得离徐辕最近的人,日积月累的敌意最难消除。撇开吟儿这个精神领袖不谈,这次盟军的主帅是柳五津无疑。

    阡心中有数:若要彻底止战,就必须在一刻之内,将盟军一个月的形势都洞穿、把一切对天骄不利的证据都攻破,从而把柳五津的敌意全销毁。只要拿下了所有主动挑衅的盟军首领,被迫抵抗的林家军诸将自然不再恋战。

    然而,对柳五津的劝停委实艰难,只因六月发生在川东的一切,实在事态繁杂,盘根错节,一言难尽。林阡与李君前、厉风行三人作了无数推测又次次推翻,分析到最终,仍旧冻结在“藏匿留书”这个祸根上。若这个结不能解,只怕柳五津对徐辕的疑虑,始终不能烟消云散,实在影响着抗金联盟的将来。

    留书——这个最初的,也是最小的结。

    “盟军的确是没有一人见过你和凤箫吟说的留书。”厉风行说,“那天为了找你们,你们的营帐已经快掀翻了。”

    “当时范遇倒是说过,以你的处事作风必然留下书信,但问了大嘴张他们,也都说没有踪影。留书只有可能被藏。”李君前亦说,“但若真是天骄所藏,只怕他难辞其咎……”

    “会不会不是被藏,而是被盗?”诸葛其谁问。

    李君前与林阡对视一眼,摇头:“被盗的可能微乎其微,算起来恐怕只有万一——因为那天清晨,柳路石陈四位前辈刚好因为奸细风波与胜南你正面冲突过,由于你难得一次的大发雷霆,这些监视着你的眼线们一时人人自危,加之徐辕当天声明要彻查奸细绝不姑息……所以,柳路石陈安插的眼线,几乎已经没有谁继续奉命潜伏于侧。”

    “是。若非那日天骄借口彻查把这些眼线都撤走了,我和吟儿的离开恐怕也不会那般轻易。”阡点头。

    “就算还有那么一两个眼线没撤干净还在你身边,也不可能窃取留书,既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心啊。”厉风行点头,“自己家的奸细都不可能,敌人的奸细就更别想混进来了。”

    阡却忽然有些疑虑:既然海上升明月都可以有人暴露,为什么留书的问题上不能有奸细作祟?哪怕、真的只有“万一”的可能……

    “又会不会既没有被藏,也没有被盗,而是掉进了哪个角落一直没被人发现?”青龙问。

    众人齐齐摇头,只觉得发生在军营里不大可能。

    “不如将形势,再梳理一遍。”李君前说,“你走之后,众人四下搜寻毫无音讯;陈旭说出‘虽走还留’,稳定了盟军军心,一时忧患解除;金宋双方,都更在乎你的去向,一直没有交战。却不知从何时何地,突然传出你的隐居之说。自此金宋之间时有争端……”

    “也未免太巧合了些,看着像金人知情一般。”厉风行领悟着。

    “我的隐居之说?是直指我隐居在黔西吗?”阡蹙眉。

    “不,隐居之说,一开始传出了十几个方向,南北西东,到处都传到了。”李君前说,厉风行补充:“黔西、夔州、大理、陕西,远近皆有。”

    “我明白了,留书果然还在世上——就在这个传出隐居之说的人手中。”阡听出端倪,面色凝重,“这十几个方向,都是我写在留书中掩护真实去向的,一个不漏地被宣扬了出来,是因为这个居心叵测的人看不懂我的用意,所以存心诋毁。”

    “十几个方向的隐居之说?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那不可信,连传出谣言的人,自己都没确定。”林美材冷笑,李君前厉风行皆觉有理,不禁惭愧低头。

    “那又回到了先前问题上,既然留书在世,那究竟是天骄藏了,还是被他人盗了?”李君前一愣。

    “若是天骄藏起来的,怎可能金人先行得知?”阡显然对徐辕完全信任。

    “果然有人窃取?”厉风行蹙眉,“可是,奸细不都是排除了吗?”

    “是啊,在那个关系刚刚破裂的夜晚,天骄和柳路石陈手下的奸细们,是不可能会奉命潜入胜南和吟儿的营帐的。那就只有敌军的奸细会去,但是敌军的奸细,又有哪个会在天骄的眼皮底下如此方便大胆地行事?”李君前托腮沉思。

    “会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不是奉命潜入的,但他的身份很方便行事?”阡忽然抓住破绽,“也就是说,他名义上是天骄的手下,实际却是敌军的……”

    “你的意思是,双重身份的奸细?”李君前一愣,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哼。我们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啊。”林阡思路顿时清晰,不禁笑了起来,“这个奸细太不简单,我和天骄,全被摆了一道。”站起身来,“被人当棋子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得很。”

    恰在此时,林美材忽然凑上前来:“等等!”众人都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结果她看着林阡淡淡说了一句,“嗯,你这个笑容,不错。”阡赶紧收敛了笑,正襟危坐。

    李君前厉风行面面相觑,他三人都还在谈正事啊。如果那个不是邪后,厉风行肯定一掌直接拍飞。

    “可是……就算是双重细作,也逃得过胜南和天骄还有莫非的眼?”厉风行大惑不解。

    “有。”李君前忽然也想通了,叹了口气点头,“我天天说,日日说,都忘记了那天出现过一个绝妙的人物我每次都说到了每次都一带而过。他是最早发现你不在的兵卫之一,范遇问他有没有留书,他点头确定说没有。”

    “是那个……大嘴张吗?”厉风行一愣,这个人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太小太不起眼。他连大嘴张真实姓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也只有他一个人会令天骄都失察——因为那天我差点处决了他以杀鸡儆猴,他死里逃生,是谁都不会在意。”阡点头,“总有那么一些,计算之外的人,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惊扰大局。”

    “这么小的一个人,如今到哪里去找到他呢……”李君前叹息着。

    “好在他的存在,实在给了我们警醒。现今我们身边,怕有千百个他存在。”阡一笑,但为了不让林美材捕捉,笑得很短暂。

    “幸好你的留书,没有明着写。”厉风行因为阡的话顿时轻松了许多,“好像你预感到会失窃一样。”

    在留书里做手脚,是阡一贯的行事作风,而并不是真的出于想以防万一,他也不可能想得到,‘留书失窃’这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会在徐辕的眼皮底下发生……

    “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封杜绝了一切隐患的留书,竟从一开始就失了下落!”

    从留书的起源他们思路就已经分道扬镳,当然接下来所做的一切也就都不契合了。

    “当你们以为天骄故意藏起了留书,而天骄却认为没有这个留书的存在,但事实上,留书却在第三方的手中……大家所知道的一切还有思考问题的方式,在第一件事上就发生了分歧。

    后来隐居之说流传江湖,以为留书可以起作用的我,认为隐居只不过是外界揣测而联盟一定明白我的苦心,所以不曾急着回川东,而隐居之说,却彻底刺在天骄心头,勾起了他的心魔,令他怕我真的抛弃了联盟从而想到不如就推波助澜。

    而这个推波助澜,却更加促成了留书失窃的严重……

    恶性循环,加之内忧外患。接下来,顺着我思路想的和顺着天骄思路想的,分成两派对峙,就不足为奇了。”

    阡说,所有先前想不通的细节,他都可以用吟儿的身世搪塞自己,而盟军,当然也可以自我解释为天骄谋逆了……多事之秋,谁能明白,彼此思路的不通畅,正意味着第三方的一直存在!?

    “大嘴张……”厉风行攥紧了拳,“是哪家的奸细……”

    “他的底,柳大哥应该比我们清楚。”阡一笑,问题终于可以迎刃而解。

第450章 尽释前嫌

    第450章 尽释前嫌

    天色枯黄,叶落漫道。

    由远及近,有人领一众铁骑疾行而来,以他分界,风沙以同样的速度离散开去,由近而远。

    柳大哥的轮廓,就和当年短刀谷外第一次交心时一样清晰,近看却瘦削了不少,在重逢的一刹那,眼中分明写满了百感交集。

    他一见林阡就掩饰不住的激动,根本弃了一切而不顾,几乎是连摔带翻地下得马来,无视林美材等人直接冲进酒寨,围着阡察看了好几转,确定阡无碍之后才罢休:“胜南!你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吗?!可真教我……担心了日日夜夜……”

    也难怪他这般失态,上次给他见到的自己,是气息奄奄命眩一线。林阡叹了口气,柳大哥不也一样,一样是伤痕累累命系刀锋。

    林阡却止住感伤,以微笑迎他:“柳大哥还是老样子,看看,这匹马又被虐得……”李君前、厉风行循声看去,果然柳五津胯下的战马被他这么一抛弃,忙不迭地跑了又只剩一溜烟。众将士听得这话,亦纷纷笑了起来。

    柳五津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热泪盈眶:“胜南,我这次来,是为了川东的那些,与你道歉。那段日子,柳大哥实在是太不冷静……”

    阡一怔,急忙将他扶起,“真相大白之时,那段时间的是非,还有什么重要。柳大哥不必介怀,那段日子,也是因为林阡没有辩解的关系……有很多事情,恕我解释不得。”

    柳五津点头:“胜南,万望你也不要再纠缠于党派之争,觉得我们急于复仇而举止疯狂……”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我明白,近三年来,苏家咄咄逼人,寒家居心叵测,魏家虎视眈眈,林家军不能坐以待毙。你们已经极力把伤害降低到了很小。”阡示意他坐下,在他耳边轻声说。

    柳五津转忧为喜:“得你此言,这一战总算没有白打。”

    阡一怔,柳五津道:“胜南,我真是没有料到,连天骄他,都和寒泽叶一样蜕变……他一次又一次地针对你、陷害你、暗伤你,甚至要杀了你……”

    “因为我的缘故而不相信天骄的人,究竟有多少?”阡必须对形势做出估计。

    柳五津带来的人马齐齐响应,全然意在“讨伐天骄”,以小见大,形势实在严峻。他们都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竟宁愿讨伐天骄!

    “若然我信,又当如何?”阡问道,众兵将全然哑口无言。

    “胜南?你……”柳五津不禁一愣,他没有想到,吟儿和阡的立场首次没有统一。

    “你们不信,我信。”林阡字字铿锵,“三年来,哪次短刀谷危难之际,不是天骄出面平息,江湖新旧交替,争锋不止,有谁没受过天骄保护,抗金联盟在南征北战的过程里,从未有过一次短刀谷的内乱滋扰,这当中是谁的汗马功劳。寒泽叶之辈,岂可与他同日而语?”

    “林家军确实是在天骄的羽翼之下才得以保全,他是恩人没错,但他要杀你,便就是我们的仇人。”柳五津冷冷道,“那夜在魔城城门,他出冯虚刀声东击西使你重伤,是为不忠凭据之一,继而在断崖之上,率众对你赶尽杀绝没有丝毫手下留情,是为不忠凭据之二。加之先前几月种种,已经功过相抵。野心之大,怕不是寒泽叶之辈可比。”

    “魔城城门,他出冯虚刀是为留我,断崖之上,他赶尽杀绝是对吟儿而并非对我。其实一直以来,天骄都是想靠杀吟儿来保住我,只不过我没有领情罢了。”林阡摇头,柳五津、厉风行、李君前皆是面色一凛:“当真?”

    “天骄与吟儿确有误会。并非天骄谋逆。”阡点头,“这也便是自川东起天骄为何就总是针对吟儿、为何我一走了之也要带上吟儿、以及目前吟儿和天骄开战的原因。”

    “他二人之间,有着怎样的误会?”众人皆是不解。

    “那就说到大嘴张此人,为非作歹的水准,挑拨离间的本事了。”阡一笑,顺水推舟把吟儿和天骄的矛盾推给大嘴张。自古以来,至关重要的人犯错,要不就是受了美人诱惑,要不就是受了小人诱惑,反正听者都信。

    “哦,原来是大嘴张从中作梗,对天骄进献盟主谗言,对盟主说天骄的不是?久而久之,矛盾也就成形激化了……”厉风行率先信了。

    李君前想了半刻,分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柳五津一愣:“大嘴张?他怎会为非作歹、挑拨离间?我们只是让他做眼线,并未叫他做手脚、擅自行动啊……”

    “大嘴张他,既是你们的眼线,也是第三方的眼线。”阡一笑,“不仅如此,恐怕还来头不小,我需要柳大哥告诉我,他到底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在短刀谷中多久了。”

    当下林阡就把六月以来天骄的所作所为一一洗白,从“留书失窃”到“赶尽杀绝”不过用了一刻功夫就澄清,柳五津连连后悔,果然是错怪了天骄。柳五津也向林阡道出了大嘴张的来历,他姓张名秋,为短刀谷土生土长,早先跟过陈羽丰,为塑影门中人,所以一直听命于陈静。这样看来,不可能为金人奸细,而实在是短刀谷中的。

    “陈安是寒泽叶那边的人,张秋会否也是……”阡心中暗想。

    “想不到他竟还有一个身份吗,连窃取留书也敢,他到真是有胆识。”柳五津只觉不可思议,“如此一来,倒真有可能是苏家的……”

    “再说到五月在川东我与你们几位前辈的种种不和,也全然是这第三方从中挑拨、激化。对我不利的流言,有部分可能真的是你们为了激我而指使的,还有一部分是他们这些双重身份的奸细,利用了这种私权,故意捏造。”阡说,“尤其是楚风流的事,柳大哥可还记得?”

    “记得。你与她、陈铸,秘密约见了数次,我们惟恐你受了他二人蛊惑,所以想出了那个馊主意,趁你和楚风流又一次‘秘密约见’,扮作了越野山寨的人假意前去行刺,想要让你对她的言行产生怀疑。同时立即宣扬出你与她的约见,使你觉得你和她的见面明明是秘密的却被她宣扬,足以证明她意在乱你军心。这样一来,你对她就更加不会取信。”

    “但柳大哥可知道,楚风流与我的约见,本来就不是‘秘密’的?”林阡说,柳五津当即一震:“什么?”

    “那次楚风流与我的约见,不是秘密的,她带了人马,事先也知会了我。”林阡叹了口气,“对于你们来说,她带人马却完全是意料之外。所以很明显,你们都受到了小人蒙蔽。这些小人的用意何在?不就是趁着你们想离间我和楚风流,故意把你们引过去被楚风流的人马拿下,继而离间了你们和我吗?”

    “原来如此……”柳五津大叹失策,苦笑,“现在想来,我们四个人串通演戏的那一幕,可真是丑态出尽了,胜南却没有拆穿我们……”

    “矛盾已经到了那个地步,我自然不会拆穿。那天晚上我和吟儿在岸边一起见到楚风流,问她把那群捉拿的人马移交到我们手上禁锢,但恐怕也是大嘴张对陈静前辈谎报,说我一个人与楚风流私会吧。”阡笑了笑,“所以第二天陈静才毫不知情,对我破口大骂。”

    “也只有胜南你,能够到那种情况下还为了我们不辩解了……”柳五津叹道。

    “事实上,我也一度怀疑过,为什么关于你们刺杀楚风流的流言已经被我堵住,还会流传出来添油加醋,谣言不可能从你们自己那里外泄……”阡叹了口气,“但诸事缠绕,加上吟儿和天骄已然成了死对头,我也一时没能想通,竟白白放任了第三方的继续存在、继续搅局。那段时间我坚持延期,恐怕实在触犯了林家军的愿望,以至于你们几位元老都不肯听从,我若留下,只会激化矛盾,所以带着吟儿一起离开,只为给你们时间冷静。”

    “哪里料想,这第三方却不惜勾结金人,使得我们所有人的思路,到今天为止,才开始融合。”李君前说,“实在是走了太多的弯路。”

    “胜南,现在想来,延期之举,又何尝不对呢。你、吟儿和天骄之间都能引发战乱,更何况短刀谷。”柳五津叹了口气,“今天这一战,真不该打。”

    “事不宜迟,我立刻去向盟军下令,都是一场误会。”李君前立即要了一匹马,厉风行随即也动身,“我随你一起。”

    “嗯,这才对,速速从我魔门撤出去。”林美材满意一笑。

    “这盘棋,该与天骄下和。”阡微笑,当一切水落石出、烟消云散的时候,他明白他已经有足够的筹码向天骄摊牌,把吟儿留下。无人了解他这么多日的从不辩解到现在将起到怎样重大的作用。

    然而厉风行和李君前还未驰出多远,那边忽然飞来一骑,落下马来十万火急,与此同时酒寨中众人才发现,那边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战场,此刻忽然又一次的时空动荡!

    “怎么回事?”柳五津大惊失色。

    “盟主她,盟主她和郭子建、辜听桐两位打了起来,还好有向将军帮忙,否则不堪设想!”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

    “不知发生了什么,据说盟主从断崖回来之后,一直都黑着脸,回到军营中时,立即宣布继续进攻。事发突然辜听桐他们都措手不及,郭子建大骂盟主蛮不讲理……”

    待柳五津、厉风行、李君前等人随阡一起奔赴前线,两军对垒已经从桃源村拖到了魔城,盟军一往无前、兵临城下,林家军退守城楼、高屋建瓴,其情其景,可谓互不相让。最中心处果真有两人两骑,在空旷的战地你争我斗。

    挑灯夜战,杀气不减。

    天忽明忽暗,火光中,吟儿脸上依旧是不服输的倔强和为阡而战的高傲,剑光幽幽、威风凛凛。

    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形势突如其来再度恶化?

    马蹄相交如错,短兵相接迸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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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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