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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4章 众矢之的

    第534章 众矢之的

    “父亲,提防你身边的人。”夜半,与王淮、秦毓密会之后的苏慕梓,回到苏降雪身旁告诫他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不得不教苏降雪心一凛。

    据苏慕梓描述,由于是己方有求于人,那控弦山庄态度傲慢,姗姗来迟不谈,到场也十分懒散。尽管王淮和秦毓口口声声说“是庄主银月在牵制着我们的行动”,苏慕梓对这个银月究竟存不存在还有三分保留。

    而在铲除林阡这个问题上,王淮和秦毓似乎早就有预谋。据他们所说,川蜀周边据点大多已被厉风行金陵摧毁、幸存下来的各种组织目前只能处于胶着,银月说什么都不肯集结这些仅余的力量对林阡动手,所以现在根本捉襟见肘。既然短刀谷内外,能动的都散了,没散的都动不了,要杀林阡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他引到大散关之北、金朝的管辖范围内。“只要过了边境,林阡势力就会比在南宋薄弱得多。”对于这个提议,苏慕梓倒是赞成的。

    但对于怎样把林阡引到金国境内,王淮和秦毓几乎没有和苏慕梓商量半刻,立即就指定了要抓蓝玉泽,不禁教苏慕梓对控弦庄又添了几分疑心。秦毓当即就嚷出一句“这个女人作用一定会很大”,王淮则连忙解释,“前不久我碰见过他俩在一起,我觉得用她来引再合适不过”——秦毓是脱口而出的,明摆着蓝玉泽有另外的更大的作用,但秦毓却含糊其辞没有言明;而王淮说的是“我觉得”,试问对银月那么服帖的他,怎么可能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合适就自作主张?

    苏慕梓,几乎一眼就把这两人弯弯曲曲的肠子给看顺了。

    所以,为了得到交涉中的主动权,苏慕梓立即理直气壮地对他们斥责,先喝叱了他们这种敷衍无所谓的态度,继而又丢过去一句露骨不留情的讽刺:“也难怪你们现在捉襟见肘,还不是怪你们一个月前放出的那场大火?!放火本就够了,何必大张旗鼓,暴露了你们的存在引起林阡的杀戮,所以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一条路走!”然而,苏慕梓还没有来得及指责他们和魏紫镝合作,秦毓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他:“若不是你们让我们行动,我们怎会冒着风险烧杀抢掠!”

    什么?是我们让控弦庄行动的?!

    苏慕梓当时就完全明白了……

    对啊,谁都没有证据证明魏紫镝就是和控弦庄合作的人,虽然父亲一个月来都把魏紫镝当成眼中钉,魏紫镝也感应到了无穷杀机所以最近根本连气都不敢出——可是,控弦庄无意透露出来的一句话告诉苏慕梓,合作者另有其人!也就是说,陷害父亲的人,根本出自曹范苏顾这个阵营!

    是谁,以苏降雪的名义,私下找到控弦庄,暗中陷害苏降雪?!

    “慕梓实在担心,父亲身边……”苏慕梓说的同时,苏降雪握紧了拳,满腔愤恨:“找外人合作,却被自己人出卖!”

    “这次……究竟是谁对父亲提议让父亲找控弦庄?一定是这个人出卖了父亲,现在他又想把事情悄然掩盖。”苏慕梓说。苏降雪一颤,这个人,是顾震啊,怎么可能是顾震……

    “父亲,该不会是……顾震?”苏慕梓忽然压低了声音,苏降雪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还记得几天前顾震在自己耳边说的每一句劝解——“任何合作,都可以很短,瞬间完成,瞬间终止。”“大人!你适才还说,没有永恒的合作。”……

    顾震,不会是你,绝对不会是你!苏降雪心胆俱裂。

    “那么,在和控弦庄的这次合作上,父亲最好不要投入过多的真心,以免被有心之人带进圈套里。”苏慕梓轻声劝谏,几乎已经确定就是顾震,“好一个顾震,目前风声如此之紧,他还教父亲去与金人合作,明摆着就是要陷害父亲!”

    “他……他没有原因要陷害我……”苏降雪摇头,维持冷静,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流露一丝惶恐。

    “父亲,我听军中风传,说忠于父亲的人,有一半以上都实际是对顾震忠心。这,还不是他陷害父亲的原因?”苏慕梓关切地说。

    “慕梓,顾震与我,已有近一生的交情……我苏降雪的事业,本就有一半是他的。”苏降雪叹息,慕梓,为父与他的情谊,在你们出生以前,就已经深不见底……

    顾震,我有这份感觉,这个出卖我苏降雪的人,绝不是你。若然是你,世间就真的没有永恒的合作。

    如果我的感觉是错的,也请不要立即拆穿,至少,让我的心,此刻可以平静……

    “既然他们要蓝玉泽,就帮他们抓蓝玉泽。”苏降雪叹了口气,决断。

    “父亲?难道,你还相信顾震?!”苏慕梓一惊。

    “慕梓,我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苏降雪一笑,“你不必挂心,如是危机,已历经千百次。”

    慕梓,总有一天你会懂为父为何有这个胆量。有些人,一生都不会背叛,所以,一生都不能怀疑。

    前一场雪还没有融得干净,后一场雪就赶来凑这个热闹。傍晚,处理完了军中大小事务之后,林阡与徐辕一同走回锯浪顶,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一路风光如画。

    沿途,读罢最新的飞鸽传书,林阡得知,六月他在魏紫镝眼皮底下救出来的吕之阳,已经与当时程宇釜、沈依然分别派遣的两支精锐一起,在陕西凤翔生根发展,虽然帮派势力刚刚成型,却俨然在暗中协助越野山寨;何况,八月到十一月期间虽然战乱频繁,林阡也间或安排了小秦淮、沈庄、淮南十五大帮以及红袄寨等势力在陕西设立据点、与他们保持合作;日前,郭子建、萧溪睿、田守忠业已陆续动身前往金朝、接手一些短刀谷破落军队。“陕西越野,是说什么也不可以牺牲。”林阡从一而终都这么说,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陈静他们说牺牲越野不要紧,也确实太过荒谬。那么一来,虽然稳赢苏降雪,却会惨败完颜永涟。”徐辕感叹,五月在川东,只有林阡一个人坚持着不打川北之战,却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高瞻远瞩。

    “天骄,最近对控弦庄的调查有何进展?可有更加详细的情况?”林阡一笑,往事不予追究。

    “索命环王淮,他起先是为完颜永涟麾下的‘名捕门’效力。在他任职期间,金国十几年都没有落网的十大在逃钦犯,一年之内全部断手断脚。难怪他到控弦庄之后是杀手锏之首了,劈空拳程沐空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徐辕答道。

    “但那日与他接触之时,我见他武功虽然绝顶,却没有丝毫魄力。完全是个奴才。”林阡沉思。

    徐辕点头:“至于秦毓秦敏两兄弟,只有秦毓赶得上他的父亲,秦敏平庸无才,凡事倚仗秦毓。但据说秦毓也不是那么稳重,做事甚是心浮气躁。秦氏兄弟一向钻研毒术,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最引以为荣的‘血海棠’,据说那是金国火毒之最,它一问世,金人全部专攻寒毒,可见毒性之剧。”

    “原来如此。从前对控弦庄虽然也有所了解,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阡点了点头。

    “而且,落远空的情报称,关于王淮,还有好几段陈年往事……当年青城剑派安插到控弦庄的细作孙长林和甄叙,正是被王淮领兵去灭门的。”

    “这样说来,王淮还是孙寄啸的杀父之仇。”

    “不止孙寄啸,二十三年前,风不古、郭俊杰两位前辈,也便是风鸣涧、郭子建两位师兄的父亲,正是控弦庄联合名捕门在边关剿杀,王淮也是他们的杀父之仇。”徐辕道。

    “幸得落远空前辈这么快便恢复了‘海上升明月’,才使得情报不至于贻误和遗漏。”林阡点点头,“看来,除了几个小王爷和南北前十,我们的敌人还有控弦庄和名捕门。他们实力一般,却人数众多,留在眼前不免干扰,可以最先清理出局。”

    说话间林阡满心全是战事所以越行越快,没留意徐辕越走越慢已经落下一大截,发现的同时林阡不禁一怔,转过身来望着徐辕大惑不解:“怎么?”

    “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徐辕面带一丝忧伤,问。他和林阡的交集,除了无休止的战斗之外,就只还有一个人。

    林阡当然知道他问什么,正色点了点头。

    “年少之时,一直以为她是个世人难以企及的仙子,后来才发现,她不像表面那样清冷无意,是你让世人发现……”徐辕叹了口气,“她从来都这样,不想你为她耽误,所以什么事都是在你背后默默地付出,你们算是错过了吧,是真的错过了……”

    “玉泽说了什么?”林阡问,徐辕明显不像上次见到的那样理智,面容里夹带着太多的伤怀。

    “她没有直接对我说,只是,她和玉泓对话的时候,恰恰被我听见。”徐辕苦笑一声,“原来,和你分开之后,她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再在一起,虽然她心里有三年前就准备了很多的话想对你说,还没有来得及说,虽然,她也曾试着去接受别的人,但不知为何,一闭上眼睛都会想起你,心里面塞满了关于你的一切,她不愿对别人不负责任,所以宁可让心静止,然而看见你的时候,心就不能静止,看着你那么放得下,她是既高兴又痛苦。唉,也怪我疏忽!竟不知玉泽早已死心,还一次次地想要撮合你们,其实,却是一次次地在伤害玉泽!”

    “时间会抚平一切。”林阡听得动容,却只淡淡留了一句话,“她总有一天会懂,既然我已经不再回头,那她就不必再做无谓的付出。”

    “真的已经下定决心?断然不会去接受她?”徐辕感应到这种狠心,“如果没有凤箫吟,也许你和玉泽……”

    林阡摇头:“没有‘如果’,也不会有‘也许’。”

    “我早已清清楚楚,你为了不负凤箫吟,甚至可以辜负一个朝代。”徐辕叹道,“然而,凤箫吟的存在,必然会令你的路很难走……”

    林阡一怔,岂能不懂他所说的顾虑,虽然目前的抗金联盟和短刀谷都尊吟儿为主,却没有人像天骄和自己一样了解事情的真相。谁都不可能发现:吟儿的身世根本不容许她坐到这个位置。

    “有很多事情,要直面最终真相的,都只能有我和天骄两个人。”林阡带着一丝慑服的微笑,杜绝了天骄最后的杀机,“我相信,‘剑胆琴心,巾帼翘楚’,天骄不仅仅是为了吟儿造势,更是发自肺腑对吟儿赞许。”

    “我早已经豁出去。你这条路再难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徐辕说。徐辕很少这样慷慨陈词。

    正自交谈,忽见有小头目从山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主公,天骄,那边……打起来啦!”

    林阡徐辕皆是一怔,循声看去,山顶人声鼎沸。“谁打起来?”林徐二人齐声问。

    “思雨姑娘……不见了……怎么寻也寻不到!”小头目上气不接下气,“大伙儿都看见辜听弦和思雨姑娘闹不和,所以都看出来是他把思雨姑娘给害了!所以……打起来了!”

    思雨不见了?林阡徐辕对视一眼,神情陡然凝重,思雨刚入谷不久,不可能到处乱走。怎会好端端地就失踪了?!

    “失踪了多久?”林阡边行边问。

    “今天早饭的时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然后她说她要帮主公去樊井大夫那边取药……之后,就不见了……”

    林阡来到锯浪顶的时候这里已经乱作一团,正以辜听弦为核心打群架。孙思雨虽然性子粗犷但为人真挚,一向都得到林阡麾下许多将士们的喜欢,大家早把她当成军队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当估计到孙思雨可能是被辜听弦所害时,个个义愤填膺要把辜听弦手刃,其中还包含了那个武功并不高强性格也偏于内向的范遇。

    遭遇群殴的辜听弦,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当时林阡就不得不叹,幸亏祝孟尝不在这里,否则一定火上浇油。

    “住手!军纪何在?!”徐辕一声喝叱,所有人齐齐住手,纷纷退散到两边去,却个个都看向林阡满怀期待,他们的意思很清楚,要林阡立即将辜听弦处死。

    林阡将昏厥的辜听弦一手托起,输入内力的时候环视四周,语气冰冷得前所未见:“谁能拿得出证据,我即刻将辜听弦定罪,严惩不贷!”

    霎时鸦雀无声。哪里有谁拿得出证据。

    “无凭无据、妄加猜测,却竟能一口咬定,甚至还草菅人命?!”乍见林阡动怒,一干人等全部噤若寒蝉,久久僵立,愤怒全都化为后悔。

    “主公,致诚知错!听候主公发落。”杨致诚率先清醒过来,当即认罪。杨哲钦紧随其后。

    “我的兵,我不希望看见他们遇事听凭直觉、不辨是非,一味争勇斗狠。”林阡敛了威严,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坚硬,“下不为例。”

    杨致诚点头,神色凝重:“是致诚一时糊涂了。”不禁捶胸顿足,他本不是争勇斗狠之人,只是爱憎分明罢了。

    “然而,孙姑娘不可能无端失踪。与孙姑娘有仇怨之人,整个短刀谷也只有辜听弦一个!”范遇却依然坚持己见。

    林阡蹙眉,看了他许久,其实早把他洞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阡知道范遇的意图,早在黔西,范遇就已经建议自己不留辜听弦。

    “原来将军看出了……”范遇一怔,苦笑,“将军将他留在身边,根本是姑息养奸……”

    “是不是姑息养奸,现在还言之过早。”林阡淡淡一笑,“范遇,我不愿他对我一个人的私仇,就绝了他和他的家族在义军的路。”

    范遇叹了口气:“我明白,作为一个威胁,他对将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作为一个领袖,他对义军来说,又是必不可少。”

    “既然明白,就不必再怀疑我的决策。”林阡说罢,范遇纵然再想杀辜听弦,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否则,不就是怀疑他林阡的决策?徐辕当时便察觉,整个锯浪顶,都不可能再有人想取辜听弦的性命。

    而林阡又岂能不动怒,锯浪顶今天的这一幕,不辨是非、争勇斗狠事小,见微知著,根本是一场实实在在的仗势行凶、党同伐异。

第535章 代罪羔羊

    夜晚,辜听弦在浑身不适中醒来,感觉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本就受伤的脚,此刻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这种身体上的极度损害,和被软禁还被冤枉的委屈感叠加在一起,一股脑儿冲到心头来,自小就在哥哥悉心保护下长大的辜听弦哪忍受得了,一时间万念俱灰,把被子捂在脸上闷哭起来。

    “要哭就好好哭一场。”为什么林阡那么吊诡,明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却还要掀起被子鼓舞自己流泪?一定是看着自己哭他心情会很爽快!这个人的心竟如此狠硬,如此险恶,如此残忍!偏偏被子掀开的一刹那辜听弦却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一个冰冷威严的表情、和一双关怀疼爱的眼神,这些配在一起很不搭配,却组成了那个暴戾地砍下哥哥头颅的魔王林阡。就是这一句似有意似无心,却像极了哥哥的语气,“别捂着头睡,会做恶梦。”“天塌下来,哥哥在这里。”“不用担心,哥哥永远在听弦身边。”……

    “林阡,你杀了我吧。我受不了啦。”辜听弦想起哥哥,傲气全抛到九霄云外,嚎啕大哭像一个孩子,“你那帮大兵小将,三天两头来找我茬。什么赃都往我身上栽!”

    “我不会杀你,是他们的错。”林阡淡淡说。

    “你不杀我,他们会继续犯错!”辜听弦泣道。

    “不会。”林阡还是云淡风轻。

    “怎么不会?!上次你衣衫破了他们说是我干的,这次孙思雨不见了他们又说是我干的,下次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我要不就先承认算了!”

    “没有下次。”林阡站在他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说不是你,谁还敢怀疑。”

    这个人,真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强大到如此地步,辜听弦仰头与他对视片刻,竟被迫率先移开目光。

    “你安心养伤。等你好了,找我报仇。”林阡说罢,辜听弦一惊,泪停在脸上。

    “不必再考虑去投奔苏降雪,否则你今天受到的一切,会完全转移到你的麾下身上。”林阡坐在他床沿,“辜听弦,景州殿六岁开始就担负起一份家业,你十八岁,更不该随意丢弃你的家族。”

    “我……”辜听弦抹去眼泪,“我没有说过要丢弃我的家族!”

    “今天对你无理围殴的所有人,他们都是我的麾下,是为了我才做错,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辜听弦冷冷道。

    “我确实犯下了很多错,但有了他们,我做得再错,都有对的理由。”林阡说罢,辜听弦忽而一愣,若有所思。

    ?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孙思雨的下落。

    一得知消息,徐辕就立即去樊井处问孙思雨到底有没有去取药。樊井事务繁忙哪里记得清楚,却正好有唐羽和贺兰山一并走过来说见过她。

    “思雨姑娘取了药便走了。”唐羽说。

    “怎么了?思雨姐姐出什么事了吗?”贺兰山奇问。

    “确定你们见到的那个是思雨姑娘?”徐辕蹙眉。

    “一开始确实认错成玉泽姑娘……不过,思雨姐姐是跟我说了几句话的。说了话就错不了!”兰山绞尽脑汁,回忆说。

    “可有说她要到哪里去?!”徐辕急问。

    “就说盟王的药很要紧,她赶着回去啊。”

    所以可以确定,孙思雨是在归途上忽然就人间蒸发。

    之后的两个昼夜,林阡派人到各个可能迷路的角落甚至死亡之谷都查探过,孙思雨依旧杳无音信。如果真的是被困在了哪里,这么冷的天气再等几天可能就真的失去生机。所幸几天来虽然见不到她的人,也没有得到她尸首,总是令人保持了一份希望。锯浪顶最近都少了那个姑娘的热情爽朗,不免教人有些失落,连跟她不和的辜听弦都琢磨,“这孙思雨存在的时候令人觉得多余,不存在的时候怎么令人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遍寻不着,林阡终于将搜寻范围扩大,也和短刀谷外的落远空、厉风行等人取得联系,这期间,李君前、莫非等人正好纷纷出谷,刚好能够帮忙打探消息。林阡渐渐察觉到,这件事跟苏降雪逃不脱关系。如今陕西战事危急,阡的重心并不在于苏降雪,但确实已经对他上了心。

    故而,对于孙思雨的去向,林阡心中大约有数,一切只等落远空确定,再做部署。

    腊月初二,厉风行带着控弦庄倾覆大半的好消息来见林阡。纵观大势,如今还在宋境潜伏的奸细,大多都只能藏在短刀谷内曹范苏顾的庇护之下、又因为得到银月的束缚而暂时不敢作乱,而之前分布于短刀谷外整个川蜀的那些据点,经过这几年特别是这几个月的剿杀,全部连根拔起荡然无存,不少首领都已伏诛,余孽尽数逃往边关。

    “陵儿托我提醒你,这些逃向散关的控弦庄余孽,很可能还要大规模地聚集一次。”厉风行说。

    “死灰复燃。”林阡点头,领悟,“发生在边关的事,说也说不清。何况,那边有名捕门的势力在,确实适合控弦庄聚集。”

    “那么,我和陵儿,需不需要往散关追歼?”

    “不必。那边的事,就交给君前和莫非去做。这些日子,辛苦你和陵儿了。”

    “陵儿还想问,凤箫吟她什么时候回?若她不在,陵儿到短刀谷来玩都找不到人陪。”厉风行笑问。

    “吟儿和她可真想到一起去了,都把这里当成了可以玩乐的地方。”林阡的面容里,划过一丝怜惜的笑,稍纵即逝。

    “怎么?还不能出来么?”厉风行发现他没有正面回答,不禁一愣,追问。

    “停在了寒潭的第十九关,你唐门的冰虫,已经是至寒之物。”林阡叹了口气。

    “什么?冰虫都救不了她?!”厉风行神色陡然一变,“已经没有更寒的药……那她岂不是?”

    两人相视而沉默,各自牵马走在通往锯浪顶的路上。

    中秋川东之战,金陵为置完颜鬼之于死地,不惜将最新制得还没有起名更不可能有解药的火毒投以使用,然而千虑一失,杀死了鬼之却害吟儿也跟着中毒。吟儿幸运是在中毒的同时受了两拳,才没有即刻被那热量烧死,但勉强救活之后,火毒始终流窜于她血液内,若是其它的毒也便罢了林阡麾下任何一个高手都可以帮她用内力逼出,偏偏那火毒性烈,越是要祛除就烧得越凶猛,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寻找寒毒以毒攻毒。然而如今冰虫都功亏一篑,明摆着药石罔效。随着吟儿身体的日渐好转,火毒会否加快扩散也犹未可知。

    忽见道路的另一边,有一青衫女子,于越溟河畔舞剑,背影甚是熟稔。她剑法高深莫测,招式变幻无穷,若论“凌厉”,正和吟儿有异曲同工之妙,林阡不知不觉就停在道旁,望着她与雪共舞,竟错觉这个是吟儿。但倏忽就醒了过来,吟儿好像从未穿过淡青色衣衫,本就不是这个风格。

    骤然耳边响起吟儿的话:“嗯。真的隐居啊……若要隐居的话……是不是需要在屋里买上几卷书,一把琴、一支洞箫……”一失神,对面的剑法,扬起好几丈远的雪,刚好风力能够触碰到他脸上,只是轻轻地擦掠过去,却将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洛轻衣还在认真地舞剑,浑不察林阡和厉风行在旁观看,剑外不知是落雪还是飘花,每招每式都倾尽了她的灵魂和感情。

    何以人如此典雅清新,剑却这般凌厉,凌厉中又夹杂了三分淡淡的忧。随着雪落下、花飘走,她孤身一个伫立河畔,是那般高贵不染纤尘。

    舞毕,洛轻衣才发现他二人在侧,从容自若地往这边投以一笑。水般清浅,夜般幽远。

    厉风行发自肺腑赞叹:“姑娘好剑法!”

    “确是好剑法,原来岷山剑法是这样的特色,七分凌厉,三分孤悲……”林阡自语。

    洛轻衣微微一怔,没说什么。

    “不打扰洛姑娘练剑了,风行,咱们走吧。”林阡说。

    “林大侠……”却被洛轻衣唤住。

    “怎么?”

    “想问林大侠,你林家军和景州殿,对我父亲,究竟是怎么看?”洛轻衣面容里极尽忧愁,“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父亲?”林阡一愣。

    “有很多人,都在怪我父亲,强行把秦敏收押,引来控弦庄作乱、连累了景家受害吧?”洛轻衣问,眉间的惆怅越来越多。

    “洛姑娘无需担心,没有人会迁怒你的父亲。至少,我林阡帐下,绝不会有这种情绪滋生。”林阡道。

    “那便好……”洛轻衣这才安心。[(m)無彈窗閱讀]

第536章 密锣紧鼓

    距离眼前一黑好像已经很久,也不知到底颠簸了多远昏昏沉沉,终于被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吵醒。不过孙思雨可一点都不疼,因为那耳光不是打在自己脸上的。

    怎么!又被人强掳了!?孙思雨气不打一处来,上上次,是孙寄啸干的,上次,是程沐空干的,这次……孙思雨凝神看去,不知是秦毓还是秦敏,还有另一个老者——孙思雨没见过王淮,是以不认得他。

    脾气不小的秦毓,一巴掌就往手下脸上甩了过去:“谁教你把她给掳来!?”

    这时王淮走上前来看了她几眼,啧啧称赞:“还真是有七八分相像,这等美貌……”

    孙思雨心念一动,原来本是要抓蓝玉泽?

    自从与黑(道)会之外的人接触开始,天下就不止一个人说她孙思雨像蓝玉泽。孙思雨其实也恨过,为什么天不让自己出现在林阡还固执地爱恋着蓝玉泽的时候?天真是会捉弄人,我来到他世界的时候,他的心却已经不在了……

    “像有什么用!她代替得了蓝玉泽的作用么?!”秦毓怒气冲冲,临走不忘踹了那个手下一脚,“废了这么大的工夫,抓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们这群废物!”

    “虽然她对我们没用了,但对于引林阡到这里,还是有些作用的吧。”王淮说。

    这里,这里是哪里?孙思雨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当真恐怖。

    这里,明显不再是短刀谷,然而肃杀之气更重!恐怕,已经到了那个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川陕咽喉”大散关!思雨小的时候就听父辈提起过,川蜀的抗金名门吴家,曾与金人多次于交锋此处,大胜金军、成功保蜀。

    难道,此刻已经被金人掳到了边城……孙思雨心头顿生一股寒意,他们原是要引师父到金国来?!

    唉,之前是用盟主,现在是要用蓝玉泽来引,本来怎么轮也轮不到我,想想真有点自怜,本来没什么好争……

    心里头又冷又苦又酸又有点甜。

    五六天来,被金兵言语上欺负、动作上调戏可谓家常便饭,孙思雨都听之任之不予理睬,她知道金人目的不在她所以不会拿她怎么样,而且郭昶陈旭等人告诫过她,对于异族的欺负和调戏,你表现得越是羞愧愤怒他们越是起劲,反而是不冷不热或者半推半就比较能够自我保护。孙思雨当然不可能做得出半推半就,所以就直接不冷不热,上次被程沐空抓过去,也是这么表现的,果真金兵觉得无聊,也就没怎么得寸进尺。私下里孙思雨听他们闲聊,偶尔会迸出几句她能听得懂的词,好像形容自己是个“木头美人”……思雨一头冷汗。

    也是这被囚禁的几天内,她听闻了一些控弦庄的传说。秦毓秦敏的毒术原先是及不上他们的父亲的,但近年来却在关中一带声名鹊起,究其根由原是他们制出了至热无比的火毒“血海棠”。有些人,哪怕一生只有一个代表性的成就,只要它在这一行有代表性,就绝对可以名垂青史。秦毓秦敏,完全就是这样的典型。区区一个血海棠,令不少毕生钻研火毒的前辈黯然失色、后生甘拜下风。也正是这个血海棠,才迫使南宋也纷纷钻研火毒以制衡。

    但这个血海棠之所以叫血海棠,是因为它在炼制过程中需要一个至热躯体的血。秦氏的这个创意旁人抄不到,抄到了也用不到极致,所以也不怕公诸于世。而且现在孙思雨才知道,这个所谓的至热躯体,一直都是完颜鬼之——金国的火毒因他诞生,他却因南宋的火毒暴死,倒算宿命。

    然而,完颜鬼之死了,血海棠也就将淡出江湖。这种情况下,秦毓秦敏显然要找至热的躯体、或者至寒,来维持他们在这个领域的无上地位……

    孙思雨忽然把间断的思绪全都串在了一起:也许,秦毓秦敏在短刀谷里,发现蓝玉泽就是这样的身体特性,所以,要一箭双雕,既引林阡,又制毒药?!

    原来如此……

    近十天来,孙思雨被这些人五花大绑又蒙着眼睛地押解着辗转了好些地方,越走越北,但可以确定一直都在陈仓县。空气布满紧张的氛围,背后仍然离大散关不远,南宋,她的国,就在一关之隔。

    “怎样?这个女人好对付么?”某晚,秦敏走过来问。

    “无趣,不吵又不闹,太柔弱,又木讷。”守卫答。

    秦敏推开门,提着灯,看了她一眼:“是么?我还以为她是个很刚烈的女人,原来直觉出了错。”与柔化后的孙思雨对视一眼,果然觉得她无趣,所以手就停在她额上再没动弹,若换作平时,孙思雨一定大骂一句“脏手!”现在,却用木讷呆滞的眼神看着他……好歹跟着林阡那么久,林阡的伪装之才她也学到了点。

    “姑娘,知道吗,林阡和他的人,最近一直在跟着我们绕圈子……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秦敏转身要走,自言自语,“哼……林阡,本以为他有多聪明,结果比猪还蠢……哈哈……”

    万万没想到,还没讽刺完,手臂已经直接被什么利齿给咬住了。秦敏惨叫一声,正待要说,狗!定睛一看却不是狗而是孙思雨!秦敏痛彻心扉的哀嚎声把门外这群金人全部都吸引了进来,好容易才把孙思雨和秦敏分开,秦敏只觉自己手上一块肉都被咬掉了,急忙提灯照向自己的手,只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

    ?

    事情发生的时候秦毓正坐在窗前对月自斟自饮,对面还坐着一个虽然存在却存在感很低的名捕,自顾自地在玩弄着他手里的武器判官笔。

    的确如秦敏所说,最近秦氏兄弟把孙思雨频繁转移,正是为了对林阡和他的手下引蛇出洞,当秦敏带着林阡那伙人绕圈子、迷惑他们同时探出他们实力的时候,秦毓就负责在陈仓县联络名捕门一众高手,王淮则一直忙于集结控弦庄最后的一路兵力,三方都是密锣紧鼓,再过几天等部署妥当了,就把林阡引到设定的地点,一网打尽!

    有银月的情报做保证,秦毓已经得知,与林阡一起来到金国境内的人是哪些。“林阡,厉风行、莫非、李君前……”他们,或许未必都带了各自的精锐,但无论哪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抗金联盟的中流砥柱。

    “莫非,五百两,要抓;厉风行,一千两,要抓;李君前,一千两,要抓;林阡,没悬赏,不抓……”对面这个来自名捕门的名叫孟令醒的捕头,心里有一本精打细算的账,只认银子不认人。但当他在秦毓的对面认真说出这么一句的时候,性子急的秦毓哪管他们不属于同一个组织一拳就挥了过去:“混蛋!林阡怎么能不抓!?”

    “名捕门没有关于他的悬赏……最高悬赏是越野,其次是徐辕……”孟令醒按住他的手,同时不亦乐乎地背了下去,记忆力绝对超强。

    “怎么会?没有关于他的悬赏?怎么可能没有关于他的悬赏?!”秦毓一怔,忽然冷静下来——名捕门没有首领,一直是由完颜永涟亲自控制。所以,这个说法告诉秦毓,连完颜永涟都清清楚楚,凭名捕门的实力抓不到林阡,因为,连南北前十都抓不到他。

    当此时传来秦敏被咬伤的意外,秦毓大吃一惊赶过去,大夫说秦敏救护的及时没有失血过多也没有伤到神经,但好像是中毒了所以一直没有醒。

    “中毒?!是被什么毒物咬伤?!”秦毓问。

    “被人。”所有士兵,一脸尴尬。

    ?

    庆幸的是,秦敏终究在第三天午夜醒了。然而,却落下了阴影再也不敢接近本该由他看守的孙思雨。

    秦毓只能临时与他互换了任务,由秦敏和王淮一起在设定地点统领兵马,而自己则代他看守人质。[(m)無彈窗閱讀]

第537章 出奇制胜

    这座陈仓县南的小镇,距离大散岭稍有一段路程,临近傍晚,遥看城关上的旗帜,统一都被染成橘黄。

    申时,秦毓和几个名捕门的高手一起,坐在这个暂住的旅馆楼下,等待酒菜端上来。银月的最新情报,宋人已经蓄势待发、天一黑就出动救人,所以秦毓把晚饭提前到申时来吃,吃完立刻就把孙思雨转移到王淮驻地。

    以上一切,都必须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风驰电掣,神不知鬼不觉。这么做,一来诱引那群想救孙思雨的宋匪投入所有的兵力到此却一无所获无功而返,二来等宋匪好不容易找到王淮那里时、将被控弦庄和名捕门事先埋伏好的兵力以逸待劳一网打尽!

    最近秦氏兄弟带这群宋匪一直绕圈子,其实只不过是战前的窥探以及折腾,而最精心的部署、最猛锐的兵将,还在彼处王淮手下。这么完美的剧情,完完全全是庄主银月的策划,连日来都顺风顺水,果然连林阡都上当……

    不过,现在可不是秦毓可以得意的时候,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但正所谓行百里路半九十,眼下这个旅馆是最后一站更是最关键一站,绝对不能失误,秦毓等人当然要异常谨慎!

    酒菜上来,全部都银针试毒;邻桌有几个武士不时往他们瞄几眼,装束是宋人无疑举止也蹊跷得很,秦毓等人表面继续吃肉喝酒,桌底下或紧扣暗器或暗藏尖刀。今日情势,着实紧张。秦毓等人一边等待着王淮部署完备的讯号,一边也留意银月有没有新的情报传送。

    这一战,有太多人活动于暗中,作战双方,是金国曾藏匿于宋国的奸细,和宋国正插入金国的同样也谓之奸细……“不过,我们的行动,比宋人要早了半个时辰……”秦毓暗想,意气风发。

    邻桌那几个武士吃吃就都离开了,原来不是敌人,秦毓等人的心随之一松;忽然门外鸾铃声急,尘土飞扬,秦毓等人的眼就立即紧跟过去,幸好不是敌人……

    如此往复,心累至极。

    “几位大爷,买点煮鸡蛋吧。”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女,长得清秀脸上却有些脏,头发也不曾经过整理,明显操劳过度,端着半锅没有卖完的煮鸡蛋,楚楚可怜的模样。

    “去去去,别妨碍小店做生意!”店小二赶紧来赶人,嘟囔着,“天天来,你烦不烦?再来小心我……”

    “慢着。我们买下来!”秦毓赶紧说。那少女本已黯然转身离开,听得这话又惊又喜,眼神中饱含感激,手都不禁有些颤抖:“大爷……要买几个?”

    “全买下来!”秦毓越看越心软,不仅全买下来,还给了那少女双倍的钱。

    “秦大爷,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娘子,所以给她这么多恩惠?”座中有不知者,猥琐笑问。

    “哪里哪里,秦大爷这是乐善好施。”孟令醒替他回答,“我听说,秦大爷每年都会救济不少关中的穷苦人家,每家每户都能摊到不少银子,最多的一年……每家有三百八十七两。”记性真好,秦毓自己都不记得。

    “因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看到穷苦人家会同情吧?秦大爷真是慈悲为怀!”所有人纷纷赞叹。

    秦毓笑着点头:“是啊,总是不忍心啊!”

    其实不是,是因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看到穷苦人家的时候他会感到莫名的害怕。害怕他们因为饥饿贫穷而穷凶极恶地来抢他家,所以才靠救济他们来自保——秦毓小时候其实是这样的想法。后来,等强大到自己可以去欺负别人了,也有安全感了,却还这么做,坚持着这么做,是因为每干过一件类似于烧杀抢掠的事,都通过救济别人来达到内心上的安稳,简称赎罪。直到这样做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但既然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乐善好施了,那就不如承认自己是乐善好施吧。秦毓从回忆中缓过神,立刻把煮鸡蛋乐善好施给了各位:“来!各位,把这些蛋分了吃!”

    “唉,等等,要不要试毒?”孟令醒警惕地问。

    “怎么可能有毒,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鸡蛋又没缝,怎么把毒投进去?再者,那只是个小姑娘罢了,也切莫太多心了,适才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视线之中,看不出别有用心。”秦毓说完,剥壳就咬。

    众人都觉得有理,孟令醒稍一迟疑,看诸位都已经下口,脑海一闪而过一个疑问,还来不及呼出一句“等等!”就听耳边“嘣”地一声,“嘣”地第二声,“嘣”……所有鸡蛋都在面前爆炸了,那威力,炸得所有人的嘴都当场稀烂。名捕门近十个高手,五个蛋壳已经扎进脸上肉里去,四个伤势轻一些整个嘴都被炸裂,包括秦毓在内,明明很小心,却还是阴沟里翻船!

    “我……我正待说,外面卖的煮鸡蛋,怎么会连缝都没有……再怎么省汤也不能没味道啊……”孟令醒赶紧把自己手里的蛋扔开,生怕它也爆炸。

    “他们没有下毒,却……却直接发功给这些鸡蛋加热……”秦毓分析的同时嘴已经惨不忍睹,“把这些鸡蛋,变成了zha药……”

    孟令醒没听懂他在讲什么,赶紧去查看这些人的伤势。秦毓一气之下拍案而起:“这群该死的南宋奸细,手段竟这般的卑鄙!无耻!”推开上前为他包扎的人,怒不可遏地直接追了出去。那女孩儿刚刚离开,肯定没有走多远!

    “倒霉吧,你们这伤势,恐怕又要花王爷一大笔银子了……王爷真可怜……”孟令醒嘟囔。

    秦毓追出去却显然太迟!前来卖这煮鸡蛋的少女,正是由莫如姑娘乔装,想当年,在幽凌山庄里,她可也是陪着莫非卖了好些年的煮鸡蛋啊。适才铤而走险深入敌军,胆小的莫如其实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莫非就在身边不远,便立即为他将策划成功完成了。此刻回到旅店隔壁莫非所在,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如儿,这次多亏你了。”莫非在转角窗口,注视着街道上秦毓恼羞成怒地追赶出来,回头看了看莫如,一笑。

    “还是哥哥聪明。”莫如崇拜地看着莫非,“哥哥想到用内力给蛋加热,蛋里面的气出不来所以会炸。”

    “这都不是想到的,都是生活中的教训。”莫非爱抚拍拍她的头,“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莫如点头,叙说之时先前出现的那几个武士也已归来,原来他们适才出现在秦毓身旁只是疑兵之计、风声鹤唳,为的正是给莫如的出现创造最好的时机。而现在,就由莫非来把秦毓引开——秦毓是这里的主帅,是名捕门和控弦庄此次合作的媒介,当然要利用他的心浮气躁对他调虎离山!

    那秦毓果然中计,漫无目的在附近打转了半天之后,突然看见莫非冒出来又消失形迹可疑,立马追了过去……

    ?

    陈仓之战,当然不会像银月窥探到的那样发生在天黑之后的酉时,也不像秦毓以为的那样“我们的行动,比宋人要早了半个时辰……”而是,就在此刻,申时!宋人的行动,比他们自己的原计划提前了一个时辰,所以,是宋人比金人早了半个时辰……

    陈仓之战,地点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王淮所在的驿站,而是,发生在半道上这个暂时还没有兵力聚集、高手又全部陷入恐慌的毫不起眼的小旅馆内!行百里路半九十的第九十里!

    在来到大散关外的第一刻,莫非和李君前、厉风行就听林阡说过:“这一战,实质就是在比落远空和银月的情报。谁的快,谁的准,谁就占上风。”而他们这几天,又哪里是真的在跟金人绕圈子,还不是在确定哪里拦截最适当么?!

    陈仓之战,究竟是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时间上甩开了金人足足半个时辰,地点上则抢在金人的终点前一步之遥!

    陡然一个青色火焰窜上天空,营救孙思雨的行动显然已经开始。[(m)無彈窗閱讀]

第538章 夜战陈仓1

    第538章 夜战陈仓1

    还未入夜,天色阴暗,整个陈仓县都被笼罩在一片诡异气氛里。街道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偶尔传来几声猫叫狗叫或鬼叫。

    青色讯号一灭,李君前厉风行当即从屋顶潜入那旅店后院。当旅馆屋前还因为炸蛋事件乱作一团,李厉二人已然确定了孙思雨囚禁地点。趁秦毓被莫非引开了不在场、孟令醒还在抢救名捕门伤员,李厉两位帮主要突破区区百十个守卫简直是游刃有余。

    破门而入的一刹,天际又划过一道红光,显然是银月在向金人传达“情报有误”,难怪她被金人称为“奸细中的奸细”,名不虚传,出类拔萃,速度上只比落远空迟了半刻。

    只不过,迟的这半刻,就已经足够厉风行和李君前营救孙思雨!

    红光一纵即逝,全城鸣镝四起。

    “孙姑娘!?”李君前和厉风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真没想到金人如此残忍将孙思雨毒打到这般程度,李君前抱起她的同时门外光线正好一纵即逝,李君前清楚看到她脸上有伤眼神空洞奄奄一息。

    “师……师父……”孙思雨艰难地往外张看。

    “他就在外面接应。”厉风行说,“事不宜迟,赶快撤!”

    孰料恰在此时,门前晃过一道瘦长影子,就那么轻轻一晃,厉风行李君前眼前一花,立即一阵强光闪过炫目之至,竟然是一道孔雀开屏的美丽风景!

    “好壮观的暗器群,好毒辣的夺命手!”厉风行心中震撼,赶紧把君前往侧一拉,那人借此暗算,飞速从李君前手中夺回孙思雨,一眨眼便逃了个无影无踪,连是男是女都来不及看清!

    厉风行听见瓦上有声响,心知那人上了屋顶,正待驰足追去,隔空又是一道“孔雀开屏”,直接把他拦阻在屋檐下,眼见那人就要逃脱,说时迟那时快,在外接应的林阡俨然发现异动,当即飞身入院、上屋截断了那人去路!然而屋顶倾斜有度,那人居高临下,于林阡难免不利,孙思雨又是人质生死一线,此情此境,着实令人心弦紧扣!

    借着天色,君前风行都隐约看见,林阡对面站着的这位暗器高手,身形轮廓是个女子,年纪约莫四十开外,衣着打扮却停在了二十岁,抹了淡淡的一层妆,空气中都闻得见香。

    “小心!”君前一声提醒,原是又一高手来袭。林阡饮恨刀刚出手去毁这孔雀开屏,蓦地就感觉侧面生风同样来势汹汹!

    面前有隔空袭击,侧路是欺身进搏,稍一不平衡又要被迫从那屋顶坠落,岂止不利?根本凶险!却见林阡从容不迫,猛一侧身急避那突袭兵器,长刀则不改向前直压而上,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饮恨刀乘风破浪之势剖开暗器群,同时林阡好快的速度甩开了后来的高手阔步上行到那女子身侧,未等她再发孔雀开屏,就直接出手将孙思雨抢了回来,交睫之间,化险为夷,且稳操胜券!

    显而易见,那女子虽然暗器强劲,武功却比林阡还差得远,只一刀的力量就迫使她不得不松开孙思雨,继而走为上计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后来到场的这位武功高些,手中持有一对判官笔,几个交手,挥撤自如,力量迅猛。

    一寸短,一寸险,普通的判官笔二尺八寸,这一位手里的只有七寸,乃高手也。正是名捕孟令醒。

    见暗器危机解除,君前当即选屋顶另一侧疾行而来,从最高点由上而下“鞭如潮”狠厉出手,二话不说就帮林阡来打孟令醒手中的判官笔,孰料还不及得手,那消失的暗器高手不知从何处又发出一波“孔雀开屏”精准冲到李君前鞭尖,瞬时顺着鞭身一边蔓延一边炸裂开来,别说去抵挡,就算纯粹看见的时候,李君前都眼花缭乱难以站稳,这暗器实在厉害,前一刻是扑面而来的美景,后一刻蓦地就变作致命的武器!

    原来那暗器高手没有真的离开,她的消失只是为了能躲在暗处继续发暗器?!这样的人实在聪明,明知道打不过你所以就避其锋芒扬长避短。现在她不出现,反倒成了战局的最关键,阻碍着屋顶的君前和屋下的风行介入战局。饶是正在酣战的林阡,也要忌她三分,需时时刻刻留意暗器,一边将孙思雨挟在怀里,一边出刀与那对判官笔交锋。而这孟令醒的判官笔亦是炉火纯青,取穴打位,凶险非常。每一刺每一挑都刚猛有力,短短十招,便有五招是穿喉之势。

    李君前吃一堑长一智,虚晃一招,那暗器高手果然中计按着原路发出新一轮孔雀开屏,而李君前早在那暗器群来袭之前便已做好准备,抓紧时机随即重心一低滚离最高点,顺利转移到林阡所在战局之中,软鞭一伸已经卷绕住孟令醒一支笔。此刻君前仰面躺在瓦上,比林阡和孟令醒更易平衡,实力却难以发挥到极致。那孟令醒虽然一支笔被他牵制,另一支却仍对林阡纠缠不休,穿刺点戳,随心所欲。

    “师……师父……不必……”孙思雨嘴里断续挤出几个字来,身体极度虚弱,君前这才发现林阡一直在给她行功运气,难怪孟令醒可以制衡他这么多刀。孙思雨显然已经察觉到林阡受制于自己,纵然伤势不轻,还是希望林阡先解决敌人再说。然而林阡又岂可能听从她,非但没有移开手,内力还继续源源不断。

    厉风行正待上前襄助,忽然对面廊上又窜出一个人来正是王淮,一见厉风行就凶猛打出一掌,行色匆匆看得出极为愤怒。厉风行向来都称作“雷厉风行”,当然也是一掌过去不甘示弱,双掌相击园中央一假山石轰然折断。厉风行气力有所消减,不禁暗自吃惊,这王淮内力超乎想象。

    王淮看他色变以为他不济,故而露出轻蔑一笑,恰恰将厉风行激怒,一指隔空弹去,“点石成金”之造诣,惊得王淮猝不及防,力到眼前才知避闪,弯腰俯下回手一掌反击,风行知他内力雄厚不可硬拼正准备让,岂料王淮极速又是一掌发力打在厉风行身后柱上,借折断那柱子来打击风行,如此凶狠,厉风行不禁一惊,面前一掌还不及拦下背后阴风直扫后心,厉风行那一瞬汗流浃背,急中生智掀起披风一挡,那落柱穿过披风却力道减弱,霎时满空的石粉或木屑形如暴风圈直接贴着厉风行背部擦过去!

    有惊无险,厉风行侥幸未伤,披风却已粉身碎骨,王淮倏忽已到厉风行身前又一掌扑面而来,李君前赶紧从屋顶跃下相救,横脚一踢正是“脚如铁”,再反手一击俨然“拳如电”,缓得一缓,王淮后退一步,厉风行瞅准他身上穴位,手中已握唐门暗器九寸叉。

    然而王淮手中忽地也多出一只铁环。那铁环并未完整,中有缺口,便如同手铐改制而来,显然是传说中王淮的看家本事“索命环”!环一出手,就直对着厉风行还不及发暗器的右手飞袭,瞬间锁住厉风行手腕,他一发力,环已缠紧,由于是瞬发之招,厉风行措手不及,为求脱身,只得伸出左手来劈王淮脖颈,同时李君前亦是一掌袭来,王淮灵活地一个转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君前手腕,不知何时已经另一环出手就等着套牢李君前,君前那一掌收不回头反而差点跟厉风行劈在一处,李、厉两位皆是一惊,赶紧撤去力道,他二人旗鼓相当,几乎同时将力控制了回去。然而正要回攻王淮面门,王淮立即运力,双环齐齐缩小,缠紧了厉风行和李君前。

    厉风行倒吸一口凉气:“好毒的功夫!”

    李君前带着三分敬佩:“当真环圣也!”

    “要命的就乖乖就范,否则这铁环会越缠越紧直到碎了你们的手!”王淮得手之后,不禁意气风发。这时双方人马,百十余人,都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这旅馆堵了个水泄不通。

    “谁信你!”厉风行冷笑一声,显然不可能乖乖就范。然而被缠住的手腕,果然痛到几乎不能发力。

    “不信也得信!”王淮冷笑一声,“今夜便在此地,将你们一网打尽!”

    李君前不露神色,一旦看王淮有懈怠之色,立即出脚袭去以便厉风行挣脱,然则刚踢中王淮小腹,突然自己腿上一痛,这才想到刚才那个暗器高手还藏在园中!这时厉风行借机一指戳中王淮手掌,冷不防却又是一道孔雀开屏的绿光袭入战局,千钧一发之际,幸得又一暗器群及时入局,“散花飞雨”之态,原来是莫非正巧赶回,真是及时。

    王淮被李君前和厉风行所败已经受伤,见势不妙立即往屋顶取道。众兵将眼睛齐齐移到屋顶战局,判官笔与饮恨刀之争依然激烈非常,时不时也有那女子的孔雀开屏不停穿插其中。谁都明白,真正能够制衡林阡的人,不是这只仅余的判官笔,而是躲在暗处一直发暗器的女子,其精准程度和娴熟手法,绝对比得上吴越、石暗沙、莫非、杨致诚任何一人,而且这一双手可同时打出六十四个部位的本事,怎生这般像唐门之中!?

    “她是谁,何以尽得唐门真传?!”厉风行暗自称奇,唐门中的暗器毒术向来不传外人,只是近年来门庭衰落才破例由金陵和厉风行继承。

    莫非见王淮要去助孟令醒去打林阡,岂可能听之任之,即刻也紧随而上,断絮剑出鞘直刺王淮,王淮力道剧猛又抛出一铁环,莫非侧身一闪只待再追,却听背后嗖嗖群响,来不及考虑已从屋顶摔落下来,厉风行一怔:“暴雨梨花针!”莫非毕竟不是等闲之辈,离落瞬间手一用力撑在檐上又翻身上去,再次对他砍出一剑,王淮虽已受伤却不失本色,大喝一声一掌痛击莫非胸口,莫非躲让不及,林阡长刀迅至,不偏不倚粉碎了这一掌,代莫非解了围。王淮虽然一掌败溃,却毫无妥协之象,猛地又发出一只铁环要去钳制林阡,趁他还在为孙思雨疗伤,刻意攻击他防御薄弱的右手!

    然则令王淮吃惊的是,林阡刀法虽说以磅礴著称,动作上却也如此迅疾,丝毫看不出他用的是饮恨刀,力道分明还游刃有余,所以在与孟令醒交锋间隙还可以抽身来回应自己——他右手之所以敢空着不防御,是因为左手的刀可以将时间一分为二!王淮稍一迟疑,莫非的断絮剑又一次紧追上来。

    战斗到此,全然集中到半空屋顶,局中五人,遽然呈四人混战之势,所幸孙思雨在林阡怀中,很明显情况已经好转许多。

    夜战了一个多时辰,园中高手不减反增,所有兵将的视线,全都随着屋顶几个到处晃转,穿插在刀、环、笔、剑光影之中的,还有一只又一只不知从何处发来的针匕镖刺……

    飞檐走壁,几乎打了一圈回到原先屋顶,那孟令醒越打越起劲突然开始凌厉,动作老练精湛,笔笔追魂夺命,林阡知他定有图谋,正待加强防范,忽觉脚下一阵窸窣响动,竟似有什么物体在瓦片上出现,阴风一闪脚脖子一紧,竟有一根细绳绑紧了自己左腿,刚有感觉,右脚也被牢牢勒住,同一时间,判官笔也极速向林阡扎来——孟令醒和那暗器高手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众人暗叫不好,厉风行眼疾手快,一掌有如风驰电骋般隔空打在孟令醒身上,直将他斥退几步,解了林阡之危。然则,打完了这一掌,厉风行被王淮消耗的气力所剩无几,而林阡的腿脚,却仍旧被那女子速如鬼魅的绳索紧缠,饮恨刀陡然大落下风。

    君前一边为风行手腕上药,一边看那绳索来源,夜幕降临,角落难以看清,李君前蹙眉轻声道:“那发暗器的女子,看来不除不可……”

    “恐怕,也是唐门的人……”厉风行蹙眉说,“如果真的是她……”

第538章 夜战陈仓2

    第538章 夜战陈仓2

    孙思雨刚一醒转,陡然察觉林阡涉险,看判官笔几乎刺中林阡,一颗心差点跳出来。但林阡虽然暂落下风不能动弹,气血却在被缚的腿脚中聚集沸腾,面前这判官笔还在借势硬拼,林阡却不循章法突发奇招,腿脚猛一发力,那绳索立即断作几截,顺水推舟全部冲灌向孟令醒!只听一声惨呼,还在挥笔的孟令醒,瞬间失去平衡狠狠摔下屋去,即刻被林阡宣判出局。

    协助孟令醒的绳索,骤然却变成了林阡的武器。这一变故,显然是那暗器高手始料不及,绳索刚被林阡震断,她立即就又发暗器用以威胁。君前监视良久,终于发现她躲藏何处,当即挥鞭而出,直扫假山一隅,惊呼声中,只见那女子冲天而起,长袖一挥直往李君前打,身旋如舞,然而舞姿之中却掺杂着唐门暗器的狠毒!

    君前随刻一拳对接,白光相映之处,蓦地又闪出大群针形暗器,风行大呼“裂刃针”,君前当即缩回手掌连环踢去几脚又猛又急,那女子连退数步,蓦地放出一只绸缎来,一直冲向李君前腿脚,李君前何等脚力,随即就将那绸缎踢穿,那女人双手齐动,意向诡秘,不刻攒出一只光球来,猛然扫击向院内人群,随刻一声巨响,便在院中炸开了花。君前见这女子内力也竟然如此猖狂,不禁担忧众兵将安危,大声道:“诸位先撤!”

    那女人振臂一挥,腰后尽是伸展出来的绳索,如蛇群般一条一条抽出来舞向君前和风行,以及周围兵将,这女子身负绝艺,身上如同塞满了武器,现在这些绳索刷刷地在院中横冲直撞,此间张力,再锋利的兵器都砍不断!

    彼时,虽莫非手腕被铁环制住暂落颓势,所幸林阡的战力教王淮难以捉摸。林、王二人,在短刀谷内便战过一回,实力大抵不相上下,但高手间过招,往往要看当时情境,胜负难以预言。此刻,混战景象更加难以言喻!

    王淮先是被莫非剑剑揪住不放,现在又是遇林阡刀刀势不可挡,情急之下立即对那女子吼道:“飞灵,还愣着做什么!速来助我!”

    厉风行一怔,那女子猛然惊魂,听见“飞灵”二字,眼睛顿时瞪得比适才三倍还大。

    “飞灵,有你丈夫的消息啦!就是眼前此人,是他逼迫你丈夫离你而去!杀死他!”王淮果然是王淮,为求脱身竟然胡乱诬陷,李君前适才对他的敬佩之感油然而灭,这个名叫飞灵的女子,虽然武功高强明显神智不清,之所以四十多岁了还保持着少女打扮,原来是这个缘由吗!

    话音刚落,那女子身上所有绳索一起袭向屋顶的林阡,危急关头,厉风行一枚烟雾弹珠急发出手,那女子被一丈多高的土灰所阻,终于不能得手。李君前尚有余力,立即赶赴林阡身旁、代替莫非加入屋顶战局,当此时,院外却又冲进一大群金兵金将,个个都全副武装,为首的那个,正是久违的黄鹤去!

    莫非受伤之后,刚刚退到檐下,忽然看见这个陌生又凶狠的父亲,不禁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全都拿下!”黄鹤去一声令下,金兵人多势众,企图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然而莫非近乎本能地一剑就挡在众人之前:“黄鹤去,你拿得下么!?”黄鹤去乍见是他,面色一变,父子二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今夜,陡然巧遇边关。

    其实莫非很想问他,现在你站的地方,一关之隔就是你的国家,难道你不曾想念过它。

    而黄鹤去则更想告诉莫非,等你到我这年纪的时候,你会发现,人只能向前走,虽然也许身后的东西不一定能完全放下。

    谁都不正确,谁也都没错。

    屋顶之上,那疯女人大呼小叫一定要把林阡置于死地,绳索出得大乱飞得到处都是已然失去理智,院内外,金人将宋人围在当中,火把照得人阵阵心寒。

    “飞灵……唐飞灵。”风行沉思之时,王淮、林阡、君前尚在交锋之中,同时那唐飞灵掌中还沁出几片薄如蝉翼的叶子,疯狂往林阡饮恨刀上飞。

    战斗激烈,狂风肆虐,泥沙乱走,砖瓦横落,一声惊雷,几乎与闪电同时击在屋顶,黄鹤去听到王淮惨叫一声,收回与莫非的对峙循声看去,只见林阡饮恨刀上已在滴血,王淮显然是右肩被砍中了一刀。若无唐飞灵在当中搅乱,王淮很可能已由林阡所擒。

    “我姨母她……为何会加入名捕门?你们是何时起开始利用她?!”厉风行大怒,立即追向这个想逃的王淮,王淮脚力再快,哪比得过“风行水上”的绝顶轻功,幸得黄鹤去插入战局才保住他,厉风行侧身躲过黄鹤去的绝漠刀,轻巧落在地上,颤声问:“她真的是唐飞灵?!”

    “自然。”王淮点头。

    黄鹤去冷冷地:“厉风行,你若是到金国来,地位绝对不输给她。”

    莫非怒不可遏:“黄鹤去!你自己降金便够了,何必如此卑鄙无耻!”

    厉风行冷笑:“岂止卑鄙无耻,简直痴人说梦!”

    恰在这时,又有一众金人从围墙外翻入园中,首脑正是南第四柳峻,他与黄鹤去不同,刚一入局就扬起手来,刹那院中剑拔弩张,不刻就要万箭齐发。

    “还不弃械投降?!”柳峻冷笑一声,他和林阡的仇怨向来根深蒂固,何况而今,两者之间,已不再只有林楚江一个联系。

    敌我对峙之重要关头,林阡、李君前、厉风行、莫非、孙思雨一共五人,汇聚于这暴风骤雨的中心——想不到这一场夜战,竟惊动了金国的三大组织,控弦庄、名捕门和南前十这么多位高手!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被调虎离山后的秦毓脑子终于清醒了过来,也已经赶回了这里;唐飞灵依然疯疯癫癫,根本不会听任何人使唤,不时想要掀起战乱。

    此情此境,如斯险绝,却无一人束手就擒,所有人,全都还在林阡身边,像极了旧日狡兔之窟与寒潭。他和盟军的交情,本就与和林家军的交情一样重。这些人,都是他要代吟儿照顾好的……

    生死攸关,林阡夺过最近处的一只火把,厉声喝道:“有谁胆敢上前一步,今天这里就炸为平地!”

    他话音未落,众人悉数大惊失色,包括黄鹤去柳峻在内的一干人等,借着火光明明看见脚下有交织复杂的导火线,吓得纷纷后退数步,后院原来早就埋好zha药?!

    眼前一道白光刺眼,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所有金人猝不及防,逆着火炮可能蔓延的方向抱头鼠窜,即便有从容不迫如黄鹤去,伫立原地却显然还是做足了防御。孰料这声巨响之后,仅有漫天石灰烟雾,并非想象之中的那般碎片迸射、火焰四起,不过是唐门中暗器而已!石灰散尽,光线倏清,林阡等人已趁乱撤离,园中空留其影,不见其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被林阡虚晃了一招!

    黄鹤去心惊之余,弯下身来照射他脚下的“导火线”,哪里是导火线?明明只是遍地的枯藤萎枝罢了!

    柳峻大吃一惊,转身旋走奔出院外,道上行人本就没有几个,柳峻率领几十个精挑细选的弓箭手穿街越巷紧追不舍,还是能捉到林阡等人的行踪,灯火与喧嚷,充斥在整个本该夜深人静的陈仓县。柳峻居高临下,大喝一声“发”,当时就箭如雨下,对准了抗金联盟这几大高手以及在外接应的一干人马。

    好一群武功高强的宋匪,他们在四面八方的箭雨之中毫不畏惧,几乎是一边旋转一边挡箭,所有武器如各自的三头六臂环绕在他们身旁,任何箭矢,毫无例外被隔挡在战圈之外……

    暗夜之中,柳峻眼中却只有林阡一个人。

    其实,明明知道自己不如他能驾驭饮恨刀,明明现在自己并不想夺饮恨刀因为知道夺来也没什么用,那为什么自己总是耿耿于怀,总想将这个人除之而后快!?

    攥紧了拳,他清清楚楚,他之所以要除去林阡,就是因为害怕!当即调兵遣将:“三箭齐发!”

    然则恰是此时,宋匪增援已至,也是好几十个弓箭手,齐齐聚集街巷之末,不用发号施令,立刻拔刃张弩。这一下武器直接增多了四五倍,半空中箭雨骤即酿成箭海。

    混战之中,柳峻弯弓搭箭,满心对准了林阡,却听得一声马鸣刺耳,从天而降一个紫衫少年,及时插入了这乱局之内,一根箭急急往柳峻打来,撞落了这一箭不容喘息又是一箭,如此“神鬼之箭”,不出自天骄徐辕之手又出自何人?!危急关头他策马驰入人群中央林阡身旁:“主公先行,由我殿后!”

    “天骄,来得正是时候!”林阡察觉孙思雨亟需医治,当即将此地战局完全交托给徐辕,说罢扳鞍认蹬,乘跨战马之上。

第539章 奇耻大辱

    策马狂奔而去,又一次一路颠簸,风从来时路来,未必去往何处。

    孙思雨半昏半醒之间,却再不像上次那样的紧张揪心,因为身边此人是林阡,她心里永远不会战败的英雄,战神,盟王。此刻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烟火气。传说中为战而生的男人,竟能和他有这般接近的一瞬间。这份殊荣,原不属于思雨……

    果然,要用伤血来换,可是,思雨心甘情愿……

    “被金人掳去了十几天一直不声不响,却为何要在前夜放弃伪装功亏一篑?”林阡言语之中,有两分痛惜,八分却是不认可。

    “原来,原来师父真的什么都知道……”思雨叹了口气,她被掳来陈仓十几天,师父就关注了陈仓十几天。

    “今后勿再这般,为了不连累别人刻意求死。”林阡叹了口气,说。

    原来,师父以为自己咬秦敏是刻意求死?不,那样的想法,也许只有盟主会有。

    思雨惨淡一笑:“我不是刻意求死……我之所以咬他,是惩罚他对师父言辞不敬,做的时候没想到后果,所以才被金人这般报复……”轻咳了几声,体力不支,“我……也算自作自受……”

    思雨叙说之时,街口灯辉一纵即逝,林阡看见她面色苍白、笑靥却柔和,不免有所触动,苦叹一声:“何以要这样……”

    “适才思雨,消耗了师父不少功力……”思雨眼中,林阡同样也面容憔悴。

    “对付等闲,绰绰有余。”林阡察觉她身体滚烫,担忧她伤势贻误,赶紧抽了战马一鞭,意欲给她生存的动力:“思雨,我还有很多刀法不曾传给你。”

    “思雨跟在师父身边,哪是为了什么刀法……”那个平常都爽朗活泼的孙大小姐,得到他这句忽然哭出声来。

    “思雨,原谅我今生今世都不能照顾你,但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你送到一个能照顾你的人手上为止。”林阡叹了口气,她伤成这样,他当然不能对她像对玉泽那么狠心。

    “你可以叫盟主离开你吗?”孙思雨边哭边问。林阡不禁一怔,蹙起眉头没有答复。当然不可以。

    “既然你不能叫盟主离开你,那又如何能叫我离开你?!”思雨泣道,“感情不能筹谋,怎么可以说听你就听你,你断得了我念头,却断不掉我记忆!”

    感情不能筹谋,怎么可以说听你就听你。这句话重重砸在林阡心头,是啊纵然他在疆场叱咤风云。

    所以玉泽听见了也接受了,却始终不能释怀……

    冷风中又奔出十余里,眼前就是古大散关。这一路纵横驰骋风云飞扬,沿途已经有好几路兵马与他会师,向他传达了捷报之后尽皆有序离散。包括天骄徐辕、李君前、莫非、厉风行,以及郭子建。

    “思雨,这世上有无数种爱,但有一种只有一份,这份爱,只能给最后伴自己走过一生的人,其它的都不算。”林阡说,天骄也说过,你为了凤箫吟,甚至可以辜负一个朝代。

    孙思雨泣不成声,痛哭流涕,平时的猛女形象全部坍塌,林阡从未想到她会崩溃到这个程度,只说了一句便保持沉默,拐弯勒马,停了奔波。有十余骑,作为随行兵将,齐齐跟从到此,寸步不离林阡左右。

    “为何要到这里来?”孙思雨哭了很久哭到无力,泪眼朦胧地抬起眼,这才发现一众随行的存在。

    “等你哭完,再过边关。”林阡实话实说。

    孙思雨噗哧一声破涕为笑:“人都说师父的心是铁做的,果不其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讲。”女子心海底针,林阡看她又哭又笑,显然大惑不解。

    孙思雨叹了口气:“师父不用担心,我孙思雨也是铁打的,今夜哭完了发泄完了,就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从今往后,就只学师父的刀法,不再对师父这个人有想法。”

    林阡一愣,没想到她恢复地这么快。

    孙思雨从袖中摸出一只药丸来:“这是我从秦敏手里抢过来的,他们最近在研制寒毒,本来想要抓的是体质偏寒的玉泽姑娘,结果眼一花抓了我……这药丸,理应是寒性,或许对盟主有效。”

    “思雨果真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川东这边的女子,个性是火辣辣的。”林阡赞叹的同时收下这药丸,虽然一定救不了吟儿,但却是思雨的一片心意。

    “把她带回来吧,不然看你一个人,虽然明知争不过她,却还是觉得你一个人很孤寂。就算不被我孙思雨,也会被旁人趁虚而入。”孙思雨凝视着他,目光中极尽关怀。

    ?

    天微微泛白。

    陈仓之战,控弦庄辛苦了近半个月的部署,竹篮打水一场空。

    激战过后,回到那空阔无人的第一战场,王淮、柳峻也如黄鹤去昨夜一样,看见了后院遍地都是枯藤萎枝。

    心情沉重的同时,柳峻下意识地去砍这些碍眼的植物,若非它们,林阡或许已经落在他手。王淮则触碰着那段被自己发威毁坏的石柱,轻声叹了口气,不时以手捂心,他清楚得很,与自己两败俱伤的厉风行、李君前,实力都已经直追自己,林阡麾下,竟然有这许多绝顶高手……

    “惊动了南前十、控弦庄、名捕门三大组织、十几位高手,竟然还扑空……”黄鹤去叹了口气。

    “黄鹤去,据说你很早便已到场,为何直到我赶赴之时,你都没有动手围剿?”柳峻冷冷转过头来,如是发问。

    黄鹤去一怔,蓦地想起了那个一直怀疑他有反骨的小王爷,还未及答话,柳峻便冷笑一声:“近来南前十本该都在费心寻找小王爷,你之所以最早到场,是因为不想去找小王爷,不愿他回来吧。”

    “柳大人尽心尽力去找小王爷,为何却也接踵而至呢?”王淮问道,柳峻面色一变,黄鹤去淡然一笑。

    “王淮,怎么?还没有资格进到我南前十,就已经盯住了第二的位置?”柳峻冷笑问,众所周知,东方雨在六月的川东之战遭到塑影门重创,因为年迈原因久久不能痊愈,金南第二的位置岌岌可危。王淮虽然身份不如他尊贵,武功却一定可以跟柳峻、黄鹤去平分秋色,甚至在他们之上。

    “小人之心!”王淮大怒,“谁稀罕你南前十?徒有虚名!逢林阡就败!”

    “你说什么!”柳峻亦面目狰狞。

    视线范围内,损坏的假山水池旁,唐飞灵一改昨夜的疯疯癫癫,正在对镜梳妆。作为名捕门高手之一的她,虽已四十多岁,记忆却还停在二十岁,丈夫抛弃她的年纪。这唐飞灵,正是唐永陵的嫡亲妹妹,厉风行的至亲姨母,然而早在十几岁,就因为破坏家规被逐出唐门。为了谁破坏家规?不正是为了她的丈夫。

    园子的另一侧,孟令醒还在给秦毓等人检查伤势:“秦大爷,以后不要乐善好施了……浪费了王爷这么多银子,你得给他补上啊!”

    “滚!我的银子,还不是王爷赏的?!”秦毓气冲冲大骂。

    两军交战,战败的那一方,不管会分为多少立场,气氛总是不和谐得很……

    “奇了怪了,敏儿怎么还不来会合?林阡都已经跑了,还守在驿站那里干什么!”秦毓纳闷不已。

    王淮忽然一怔:“适才你们说,天骄徐辕也出现过?但先前情报之中,徐辕并不曾与林阡一同前来……”黄鹤去心念一动:“难道说,林阡还有其余的兵马?他最主要的战场,并不是在这里!”对视一眼,不禁都是面如土色。

    自得知林阡于中途提前出击,虽然控弦庄兵力大多都没有作动,可所有高手全都被调集到此地,夜战至此,激烈凶险,人人都想把林阡抓住所以心里眼里只有这个旅店,谁还记得,本该由王淮和秦敏所领的那一路企图把林阡等人一网打尽的控弦庄奸细,还大规模聚集在最先设定的驿站里?!

    “糟了……”适才还在不和的一干人等,不约而同慌张冲了出去。

    ?

    果不其然,秦毓、王淮、黄鹤去、柳峻、孟令醒等人急匆匆赶到那驿站之时,这群蓄势已久枕戈待发的控弦庄奸细,已经被林阡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得出,昨夜这里的战斗同样犬牙交错,金宋双方,生生把这寻常小镇夷为战场!

    备战了半个多月的这场仗,主动权其实一早就没在过金人手上!

    就是天黑之后的酉时发生的,林阡的计划,从来没有改变!银月窥探到的时间是对的,地点也很迎合王淮。

    可是——

    “怎会这样……”秦毓瘫坐在地。

    再没什么,比这更羞耻。

    说要在金国境内剿灭林阡带来的宋匪,却被林阡带来的宋匪剿灭在金国境内![(m)無彈窗閱讀]

第540章 一网成擒

    一觉睡醒,孙思雨精神好了许多,出了一身汗烧也已经退了,睁开眼的第一刻是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背对着她的军医竟然是樊井这个大忙人,孙思雨倍感荣幸的同时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可以确定,现在已经在宋境了,师父他……也安全了。

    孙思雨想着想着就打了自己一巴掌,孙思雨你说好了不想他这个人,不要出尔反尔!

    这时樊井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这个美貌少女,怎么刚睡醒就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樊井立刻上来给她把脉,莫名其妙地放下来,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只能蹊跷地一直摇头,同时冲着帐外说:“主公,她醒了。”帘帐掀起,孙思雨先看到林阡和徐辕并肩行来,再看见外面天气格外晴朗,不由得心旷神愉。

    这群潜入金朝的“宋匪”,由于数目不小得很,故而必须分批经过大散关,如今风声甚紧,要等所有人都平安出来,显然要费上个好几天的时间。所以林阡和徐辕便在大散关之东南屯聚,安营扎寨等候所有兵马会师。

    伫立边关,纵目远眺,山势险峻,层峦叠嶂。有天堑的雄伟壮观以及激越,也有自然风光的优美协调郁乎苍苍。

    “大散关,不愧为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林阡赞叹不已。

    闲暇时,孙思雨陪同林阡去看大散岭,跟随林阡久了,自是也知道师父他奇怪得很,到一个地方开战之前是必然要先去欣赏欣赏自然风光、感受感受人文地理的,欣赏了、感受了,然后就打仗。

    “思雨,伤势可好了?”他转过头来,表情虽严肃,明明也担心伤害她,所以严肃中掺杂了一丝柔和。

    “好很多!”思雨立即活动筋骨,他还是看见她手腕上的青紫:“是秦敏授意打伤了你,所以他的下场就由你来决定。”

    思雨一怔,笑:“怎么?师父已经着手对付秦敏了么?”叹了口气,“我隐约觉察到,秦敏和王淮,是集结了百千人马,想在另一个地点伏击师父的。幸好师父抢在了他们前面,才不至于被他们算计……”

    林阡一笑,没有说话。

    思雨叹息之余,却看郭子建将军亲自将一个俘虏押解过来,不是秦敏又是哪个?思雨不禁一震:“师父!是什么时候、已经把秦敏给抓来!?”

    “便是在救你的那夜。”林阡说。

    郭子建连连点头:“主公说得不错,这一战就是在比落远空和银月谁的情报快、谁的情报准。其实,王淮他们伏击的地点,早先就已经被我们得知。所以,主公亲自在陈仓县出没、引人耳目,天骄和我则暗中部署、对控弦庄一网打尽。”

    思雨恍然大悟,想自己被掳一事看似是宋人吃亏,其实,控弦庄越想死灰复燃,就离死期越近——

    没必要辛苦厉风行和金陵追歼,控弦庄的散兵游勇们,自发地形成了一次大规模聚集,送上门来给林阡剿除。经此一役,一网成擒。

    思雨心中正惊叹不已,却听林阡叹了口气:“不过可惜,只差一点,就能找出银月的真实身份……这个银月,总是心腹大患。”

    经此陈仓一战,控弦庄折损过重,银月计划惨败,显然又将蛰伏。短时间内,林阡要把她给找出来铲除,显然比之前更难。

    ?

    腊月十五。盟军最后一支势力由厉风行所领出得散关,自此所有兵马都已从金国境内顺利而出。陈仓之战,不仅大获全胜,还意外地带给林阡一个好消息,这也是厉风行迟了三天才回来的原因——思雨永远都记得那夜大雪纷飞之中,厉风行没等马停就翻身跃下、兴冲冲地直奔到林阡身前:“凤箫吟有救了!”

    “怎么?”等了他三日之久的林阡,看他平安无事终于放下心来,听得这话不禁面色一变。

    厉风行当即吩咐手下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众人上前,看那箱子里安置着一盆长相奇特的花,厉风行这般看重它,显然不是一般的花草。

    “这花,是寒性剧毒?”林阡猜出个所以然来。

    “没错,是我从名捕门那里,带回来的‘寒食花’。”厉风行滔滔不绝,“你应该还记得那夜名叫唐飞灵的暗器高手,她正是我母亲的嫡亲妹妹,也是唐门后裔,一直钻研寒毒,十几年前销声匿迹,大家都猜测她已经丧生。谁料得凤箫吟那家伙真是命好,竟被我们在陈仓县碰上了……”

    “风行。”林阡按住他肩膀,早就已经动容,“我代吟儿,感谢你的恩情。”

    厉风行一愣,笑起来:“谢什么?我们之间,还用得着感谢?!”

    “然而,这样的情景,我不想再见到半次。”林阡正色说,“如果为了救吟儿,却贻误你厉风行的性命,得不偿失,我宁愿吟儿一直困在寒潭里。”

    厉风行岂有不知,阡先感谢自己是作为一个朋友,现在又这样要求自己,显然是站在一盟之主的立场。不禁笑叹了口气,点头。

    “唐飞灵她,只怕是因为感情创伤,才变得这般痴傻,所以十几年来,都被金人改造、被名捕门利用。”林阡猜测说。

    “胜南可知道,这个给唐飞灵带来感情创伤的人是哪一个吗?”厉风行问。

    林阡一怔,摇了摇头。

    “正是天山肖逝。”厉风行道。

    “竟是肖老前辈?”林阡听罢色变,肖逝?不就是上一代那位公认的武林第一?相传他有着举世无双的武功,把世间所有高手都硬生生甩开了一大截,因为在世间没有对手,所以只能退隐到天山。却无形之中,使天山成为诸如独孤清绝那般的绝顶高手们,都纷纷心驰神往的武学巅峰。

    再联系那夜唐飞灵的暗器和内力,本就是一等一的高手,林阡心知厉风行说得没错:“想来也是,她武功那般高强,也只有肖老前辈那样的才会令她折服。”

    “当年的她,未婚先孕被逐出唐门……但肖逝他,为了追逐武功,还是狠心抛弃了她。”厉风行叹息,“肖逝此人,仿如一生都在追求武学……唉,像我这样的俗人,自是不能理解……”

    “那夜见到的唐前辈,还是二十岁时候的打扮。也许,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岁的那一年,久久都不能散去吧。”孙思雨猜想之时,不禁为情一叹。

    ?

    卷甲衔枚,日夜行军,千万里雪满弓刀。

    天色渐暗,短刀谷近在咫尺,百里林外,早有寒泽叶、杨致诚、海逐浪闻讯相迎,另还有徐辕、李君前、莫非这些先行回来的也在迎候人群里。

    深冬的川北白雪皑皑,从北到南一片寂静祥和。暌违的这些日子里,如林阡所料,官军义军一直没有发生衅端。

    “致诚,明天一早你便启程,为我将这些药材送到黔西。”林阡把最近寻得的所有药材都交给杨致诚,嘱咐。

    “主公?莫不是……主母她有救了?!”致诚喜出望外。

    林阡微笑点头:“所有药物,都先给何慧如探究,再送主母尝试。”

    “主公什么时候去?其实,主公也是很重要的一味药啊。”莫非借用了杨致诚的语气,调侃式地笑。

    “待处理完了川北事务,我与盟军,一同去黔西迎候盟主。”林阡对莫非淡淡一笑,同时拍了拍君前的肩,他知道君前因为打伤吟儿一直处于自责,更加记得在新婚之夜吟儿曾经对自己说“心里面,早就原谅二大爷了。”细细算来,吟儿和君前,还有追溯到几个月前的矛盾没有冰释,包括中秋川东之战、七月魔城之战,以及先前的祸水命言论……

    此值腊月中旬,川黔一带已经有新年气氛,然则看这状况,就算解药有效一切顺利,吟儿从黔州到川蜀也要花上一些时日,是显然赶不回短刀谷来与各位团聚了。

    ?

    腊月廿七,杨致诚抵达黔西魔门,立即向吟儿传达了林阡的说法,吟儿掐指一算,即便没有眼下什么战事,川北那么多家族也实在够他林阡日理万机,况且盟军要休整一段时日,那起码也要到正月初十以后才会到黔西来,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会来。

    虽然吟儿嘴上说没什么,杨致诚也看得出,吟儿显然很重视这个象征着团圆的节日,现在大伙儿都在热热闹闹地庆新年她却只能憋屈在这里,不好受那几乎是一定的。所以杨致诚看见的同时不免感伤,也极度希望这些寒性的剧毒能够起到作用,帮吟儿镇住火毒、尽快走出寒潭……[(m)無彈窗閱讀]

第541章 久别重逢

    暌违近两个月,魔门在林美材的治理下,恢复得相当完美,诸葛、慕二、何慧如居功至伟,钱爽、祝孟尝、戴宗等人也功不可没。

    腊月三十,林阡、李君前、厉风行、莫非等人一同抵达黔西。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厉、莫、李三位的体质,竟然都只能到第二关为止,比这次留在川蜀的海逐浪还要差劲,故此,林阡只能把这些盟军首领全都安排在断崖,自己一个人前往寒棺去探候吟儿。杨致诚说,吟儿服下寒食花才一天就已经能走到第十七关,这么好的消息当然教林阡心中大悦。一路上林阡都在想象,吟儿此刻到底会在做什么,这两个月来,吟儿没有别的事可以忙碌,会不会就像先前答应自己的那样,变得温柔如水、贤良淑德?

    然则,这一路过去气氛着实诡异得很,包括杨致信、杨致礼在内的所有人,一看见他就脸色大变,叫了声主公立即敬而远之,神情极端凝重,一点不像杨致诚表现得那么喜形于色,不禁乱了林阡的心。方才的喜悦抛到了九霄云外,加快步伐行走在疑惑、担忧、一片空白之中,好不容易走到寒棺,心里根本七上八下。

    吟儿呢?!吟儿她,何以不在这寒棺之内!

    林阡的心咯噔一声,心里半刻闪过岂止三千种可能,但每种可能都一定对吟儿不利!一联系到向清风适才对自己说,“黔西周边最近隐约有金人出没”,林阡方寸大乱猛地冲出寒棺,抓起一个路过的就问:“吟儿呢?!吟儿她在何处!”

    什么是害怕,这就是。他真怕一个寒潭的人立马都对他跪下,悲恸欲绝撕心裂肺对他说出吟儿的噩耗或者吟儿被掳走的消息。

    “主母?刚才还在啊……”那小兵被林阡这种近乎癫狂的举动吓了一跳,林阡恢复理智的时候,发现自己用了过大的力气差点把人家给举起来,不禁有些懊恼赶紧把他松开。涉及吟儿,鲜有不令林阡心惊胆战的。

    却见那小兵回答过后,面中明显闪过一丝极难看懂的神色,林阡心中不免惊疑,忽见迎面走来的老将正是戴宗,急忙上前询问:“戴宗先生,可知吟儿她……”

    “凤箫吟!最可恶的就是她!”戴宗大怒,没等他说完就火大地走了。

    怎么,怎么寒潭里的人都这么古怪?林阡蹙眉,赶紧问适才那小兵:“主母她,最近常会去何处?”

    ?

    十七关,向清风驻地,偏静处有一梅林。梅花经一番霜雪袭扰,盛开怒放,沁人心脾。

    苍穹下,心潮澎湃的林阡,第一次背离了孤独,穿梭在这片一望无垠洁白的腊梅丛中,辗转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一时间哪里还把腊梅当风景,他眼中全都是阻挠他脚步的荆棘……

    直到拨开一重枝叶他骤然停下脚步,微风拂过,暗香浮动,落梅缤纷,飘零如雪。

    才两个月,恍如隔世。

    原来适才,真是自己吓自己……

    此刻吟儿正安安静静地站在花下,看动作依稀在采撷、怅思,因为是背对着他,还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冰天雪地,腊梅林子,这么巧她衣衫和肌肤,也都是雪白雪白的。林阡一瞬就觉得自己像拥有了一个世界的幸福。心跳放慢,眼角竟有些湿润,真的很难想象,没有了她他要怎么活。

    气氛其实一点都没有变,也没有旁人敢发出声音提醒,但仿佛是心灵感应一般,吟儿忽然转过头、看到他,微微一怔,自然一笑。那景象煞是模糊,那笑容更加朦胧,渺渺香味里,林阡恍惚不知是梦是现实。

    吟儿的笑却渐渐僵在嘴角,终于,她相信了眼前人真的是林阡林阡他回来了,喜出望外还管什么花花草草,丢了它们直接就往林阡疾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狠狠扑撞到林阡怀抱。

    软玉温香抱满怀,林阡比她还要痛快,抱紧她的同时二话不说对着她双唇就吻,热烈缠mian,疯狂之至,跟随而来的一众兵将,全部形同虚设惨遭忽略。

    吟儿直被吻得头晕目眩全身绵软,却还是不怕死地继续给他吻下去,流连于他唇舌之间,半刻都不肯停断,恨不得永远痴缠。

    “你,不是说要忙完了川北的事务再回来么?致诚前脚才回来,你后脚也就到了……”她半醉半醒,真想不到他会在今天赶回来。

    若不是怕她身体受不了,林阡才不会停下拥吻,此刻揽着她的腰,对她实话实说:“因为太想吟儿了,所以很快便忙完了川北的事。”

    吟儿听了当然开心,微微一笑目中含泪:“这几年每年的除夕,都是和大家在一起过的,本不乐意这么冷冷清清地困在寒潭里面……”

    “你要的人我全都带来了。”林阡一笑,丫头的心意最是好猜,“君前、风行、陵儿、莫非都在,你云蓝师父和黛蓝徒弟最迟也是明天就到。至于思雪,我找了很久实在找不着,她拐带着金国的那位小王爷不知云游到了何处。”

    “够啦够啦,你带来这么多人……”吟儿笑,“其实,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哦?那我这就叫他们回去!”林阡转身要走,吟儿“唉”了一声赶紧把他拉住,面上一红:“当然了,有他们在更好……”

    “主公,他们说你遍寻不着主母,我正待告诉你主母她在……”这时杨致诚行色匆匆赶过来,吟儿转过头去,霎时脸色大变,不及发话,听得一声大叫,杨致诚整个人都从阡吟两人面前消失!

    饶是林阡,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

    ?

    待杨致诚终于被众兵将从那个陷阱里救上来,吟儿窘迫地站在原处默不作声,林阡不用看就知道这个坑是谁挖的。所幸技术一般挖得并没有多深,杨致诚摔下去也没什么大碍,但林阡这才明白为什么杨致信杨致礼脸色凝重、戴宗破口大骂,显然是因为吟儿当真可恶,因为闲着无聊所以就到处挖坑害人!林阡蹙紧了眉,不忍责她又不得不责:“除此之外,还陷害过谁?”

    杨致诚一脸狼狈却毫无怪责之意,反观吟儿非但不认错还低头坏笑,林阡自然不能对她太过纵容,抬起她的脸严肃对她发问:“回答我,还有谁被你害过?!”

    吟儿很久没见他这么凶过,何况是久别重逢热吻之后,霎时呆在原处,许久,才答:“致信、致礼……还有,戴宗……”

    “心机全用到了这些方面。”林阡面色冰冷,松开手来,吟儿只觉得下巴都快被他捏断了。

    “你……怎么能……说我有心机!”吟儿顶撞的同时,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主公……怎么……没多大的事啊……”致诚赶紧来劝,“像我,和致信他们,都不会在意……”

    “即刻与我,向被你伤害过的人致歉去。”林阡冷硬地、拎起她就要提走。

    这真是一个极端难忘的大年三十夜,魔门内外烟花纷繁,寒潭这边吟儿被林阡押解着挨家挨户地登门谢罪,戴宗那边,已经不算负荆请罪了,根本就是程门立雪,直等到半夜三更才把戴宗给等出来。

    “戴宗先生,希望你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吟儿她,终究是个孩子。”林阡看吟儿气喘吁吁,其实早就于心不忍。

    “主公,没必要亲自陪她来。”戴宗本来还带着三分不原谅,但看在林阡面子上,还是宽恕了这个表面上楚楚可怜实际上却是恹恹欲睡的吟儿。

    回去的路上吟儿早就走不动,林阡一把将她负在背上,边走边教育:“你戏弄别人固然可以,但戏弄归戏弄也要有个度,更要对事对人,致信致诚也就算了,那么德高望重的戴宗先生你都……”想到戴宗曾也像致诚这样失态于人前,林阡就又好气又好笑。

    “我又不是存心的……他走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提醒他这里是个坑……”吟儿撅着嘴趴在他背上,“他不小心掉下去,不是我的错。”

    “吟儿。”他止住脚步,肃然转过头来,“不仅不肯认错,还要诹谎来掩盖过失么?”

    “什么?”吟儿一怔。

    “你存心挖坑,不就是要戏弄他害他掉进来?怎么可能还提醒他?”林阡语带责备,“早知你与他不对付!”

    “好啦,别再教训我啦,你瞧,今天年初一,有什么伤和气的话、晦气的话、教训人的话,今天都不要讲,否则一年都不开心。”吟儿柔声说,同时放肆地伸手,把他嘴角抬翘起来,“老实说,你有多少天没发自内心地笑过了?连看见我的时候都板着脸恶狠狠的,这样不好,很容易老的。”

    “你这丫头,专会岔开话题。”他本来还有点愠怒,嘴角被她这么一翘正好就是个微笑的表情,哪还舍得对她教训,疼都来不及。[(m)無彈窗閱讀]

第542章 心有灵犀

    夜深人静,林阡背着吟儿在雪地里一路走,路上丫头理当是疲倦所致,伏在他背上说睡就睡着了,他把握好分寸,步速始终如一。

    轻轻把睡得香甜的她安顿在寒棺,冰窖外即刻就有向清风前来求见,应当是为了那群最近活跃于黔西一带的金人之事。林阡悄然走到边界,压低声音询问:“如何?”

    “据查探,那帮金人是南前十的东方雨麾下,名义上是要在黔州一带找寻小王爷,实质却是由那个名叫蜮儿的女子带领,想要到魔村之中收获药材。”向清风声音也跟着放低,“他们盯准了宁孝容,迄今为止,已经袭击了宁家五次。”

    “魔村之中,向来有不少奇珍异宝,金人想要,不足为奇。”林阡点头,却有些疑问,“然而,水弩的‘含沙射影’,不是已经被慧如用‘蔽影草’破解了么?而且,宁家的寒尸向来没有影子,恰好可以针对蜮儿的短处,不应该败给她才是。”

    向清风摇了摇头:“主公,蜮儿的‘摄魂斩’,早已不是半年前的造诣了。”

    林阡一怔:“怎么,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不错。一众寒尸,虽然都没有影子,却还是被蜮儿所杀。我看过他们的尸体,不仅中了蜮毒,五脏六腑都像被震碎……完颜鬼之死后,蜮儿她,再也不是‘一笑而谋人命’,而是集了他二人之长,‘一笑而毙人命’。”向清风神色凝重。

    “我不曾与鬼蜮有过一次正面交锋,所以,还必须由众位向我详述蜮儿的一切。”林阡说。向清风这才想起,六月川东之役,林阡和吟儿都不在场:“那,我现在便代主公召集众将!”

    “不必。今天是年初一……”林阡忽然想起吟儿的年初一谬论,不自觉一笑,“况且,夜半三更,众人都已睡下,明天再问不迟。”

    向清风正待要走,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来:“主公……”面色不自然,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何事?”林阡一怔,转过身来,以为还有战事。

    “听说主公昨日,严惩了主母……”向清风轻声询问。

    “不得不严惩。”林阡面色冰冷,“致信、致礼和戴宗先生都是我留在这里守卫她的,她却因为闲来无事就四处害人……我已经命致诚将那些坑都填起来。”

    “主公……主公误会了,主母她,不是因为闲来无事。”向清风眉间满是忧愁,“是因为听说蜮儿在附近出没,主母她说她心血来潮,要尝试一些对付金人的手法,万一哪天又有谁要抓她来威胁主公、而她周围又没有人救,可以把那些方法投以实用,所以主母才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挖坑……然则,主公却又当着她的面、把她挖的坑全填了起来……”

    林阡心下既是震惊又是揪心,怎么吟儿一句都没辩解?

    不,吟儿其实是辩解的,她说她挖了那些坑也提醒了戴宗,只因为没有来得及才害戴宗栽下去。但自己偏偏不信,自己偏要说,吟儿存心挖坑不可能提醒戴宗!吟儿明明还可以再辩,但她觉得,“今天年初一,有什么伤和气的话、晦气的话、教训人的话,今天都不要讲”,所以,那个平常都伶牙俐齿的吟儿,选择的竟然是无赖和撒娇……

    林阡心乱如麻,懊悔不迭,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清风……替我在十七关内,重新挖些坑吧……”

    ?

    吟儿在寒棺里睡了会儿,忽然觉得一阵发寒,大喜之下赶紧推身边林阡,将熟睡的他推醒了。

    “怎么了?”他看她喜形于色,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

    “太好了,睡了几个月,一直都觉得热,可是现在却觉得很冷!一定是寒食花的作用!”吟儿激动地说。

    “当真?”林阡睡意全无,赶紧探她体温,果然比从前凉了不少,“寒食花,是唐飞灵多年研究的寒毒,吟儿果然吉人天相。”

    吟儿正乐滋滋的,陡然却“啊切”一声打出一个喷嚏,对温度的敏感,向来有之。正四处找地洞钻进去,林阡已经微笑着,一手递她帕子一手给她添衣:“幸好早有准备。”

    她接过帕子,不知怎的却叹了口气,噙泪说:“不要再对吟儿更好了……”

    “什么?”林阡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吟儿太好了,会把吟儿宠得无法无天的。”吟儿低下头去,“那样的话,不一定是福气……”

    “我对吟儿很好吗?还不是因为我对不起吟儿。”林阡忧伤道。

    “咦?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吟儿抬起头来,狡黠地笑。

    “对不起吟儿,误会了吟儿。我不如吟儿聪颖,挖坑原来是要在寒潭部署防御,未雨绸缪。”林阡认真地说,凝视她善睐的明眸。

    “……”她缓过神来,笑道,“那不是因为你不聪颖,而是你根本不会了解,武功差的人该用什么方法来自保。”说罢豁达地拍在他肩上,“原谅你啦!”

    “是啊,我原是不知道,武功差的人是通过害人来自保。”他叹息说了一句。

    “唉!?”吟儿一怔,惊奇地发现他口才一日千里,“你这人怎么这样的,一边道歉,一边损人?”拍在他肩上的手立刻掐了他一把。

    “吟儿……”林阡根本不管她肢体语言,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前额就抵住她冰凉的脑袋,语气淡淡的却全是愧疚和疼爱:“把你的伤病,都转给我吧。”

    吟儿愣了一愣,笑:“真是发号施令惯了,连伤病都要听你的。”

    ?

    天明之后,林阡立即去断崖,召集李君前、厉风行、金陵、莫非、向清风、杨致诚等人商议如何对付东方蜮儿。由于蜮儿的来意是要宁孝容家的寒性珍稀,故而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宁孝容也派遣了不少人前去旁听。

    而吟儿在寒潭里也没有闲着,因为已经可以出到第十六关,又恰好远道而来的司马黛蓝和云蓝能进得来,吟儿开心不已拉着她们在风光旖ni的寒潭第十六关四处转悠。

    “不过,少了思雪,还是不能十全十美。”吟儿还是不免有些想念思雪。

    “如果少了我,你会这么挂记吗?”黛蓝吃醋。

    云蓝平静站在旁边看她二人开心轻松的样子,爱怜地微笑起来,上次见到吟儿,还是中秋之夜的惨死一幕,几个月来是想都不敢再想,母女连心,失去吟儿竟比失去林楚江更痛。

    “好好好,不说思雪了,那黛蓝你呢,你可有找到新的爱侣?切莫再爱上个有妇之夫啊……”吟儿关心地问,周围没旁人,无需顾忌。

    “林阡他这次回来,是会把你带回川北去吗?川北那边,九月开始就个个在翘首盼你。”黛蓝不答吟儿,岔开话题。

    “为什么?”吟儿一怔,“林家军何时起这么开始惦记我?天骄他们,不是一直在说我祸水命么?”

    “姑娘,那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司马黛蓝没好气地说,“你在川北,早已被他们奉若神明,地位堪比天骄徐辕,关于你的美名和称号,比比皆是,不计其数。”

    “是吗?说一个来听听。”吟儿得意地笑。

    “诸如‘勇冠三军’、‘不让须眉’、‘剑胆琴心、巾帼翘楚’、‘巧舌如簧、一身是胆’、‘男儿气魄’、‘义薄云天’……”司马黛蓝不用想就报出近十个来。

    吟儿听得哑口无言,许久才叹:“果然死者为大。你看我生前劳碌那么久什么都没有,一死却被你们冠了这么多莫须有的名号!”

    “人对于天才都是轻其生重其死的,你是天才。”司马黛蓝笑着说。

    “还不是为了造势?否则怎么把你的‘祸水命’压下去?”云蓝轻斥了一句,显然她也参与了宣传。

    吟儿面上一红:“其实……这当中,到有一个名号是贴切的,别的再造势,都不如它真实。”

    “哪一个?”不仅司马黛蓝好奇,云蓝也极欲探究。

    “‘巧舌如簧,一身是胆’。不知是谁起的?”吟儿笑问。

    司马黛蓝和云蓝皆是一怔——

    这八个字,是林阡随口说说的吧。[(m)無彈窗閱讀]

第543章 害人害己

    第543章 害人害己

    为详细了解蜮儿和估测她如今战力,年初一的一大清早,林阡就将群雄召集于断崖、听各位叙述六月川东之战。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年,诸将对发生在阆水岸边、石之迷宫的这一役仍然记忆犹新,提起“摄魂斩”来都是各抒己见滔滔不绝。毕竟当时林阡不在、盟军情势凶险,诸如李君前、厉风行、莫非、向清风、杨致诚这些首领都是冒着生命危险亲自上阵的。而金陵、范遇、陈旭三位军师也一样战功卓绝,这场震惊金南的“绝地反击”正是由他们合议而出。厚积薄发、请君入瓮,不仅将完颜鬼之生擒,也重创了金南第二的东方雨,更告诸金人一个没有林阡的抗金联盟的实力。

    回忆往事,如临其境。林阡虽从始至终不曾参与,却感受得到群雄当时的铁血战志。

    “主公,主母她……哈哈……”正在商议如何铲除蜮儿,忽然吟儿那边又有突发状况,然则那前来报讯的小头目却无一丝慌张,而是气喘吁吁想笑又笑不出的模样,所有人都停止商讨,怔怔望着这个小头目蹊跷不已。

    “主母她,掉坑里啦!”那小头目显然曾经见过吟儿挖坑害别人掉过,所以现在看见吟儿自己掉进去才憋不住笑,若不是要来禀报林阡,恐怕早就已经前俯后仰了。

    林阡蹙眉,这么怪的事也能让吟儿碰到!?

    “究竟发生何事?”向清风着紧问。

    那小兵一边憋住笑一边陈述:“主母她……本来和司马帮主、云前辈逛得好好的,迎面遇上了戴宗先生,主母便拉着戴宗先生去十七关,上次戴宗先生不就掉在那里的吗?主母说,要帮戴宗先生克服这个心理阴影,这样她才算真的赎罪,二话不说便鼓励戴宗先生踩一脚试试,戴宗先生不情愿,主母就向他保证坑已经被致诚将军填起来了,戴宗先生还是不敢,主母就说她亲自示范……结果不知怎的,她使劲一跳,就掉进坑里去啦……”憋得太久,满面通红。

    杨致诚一愣,着实有些生气:“胡说八道!所有坑,我都已经帮主母填满了,特别是戴宗先生那一个!”视线移向林阡,带着求证的语气,“主公可是亲眼看着的啊!”

    “致诚……那个坑,我昨夜……叫清风……又重新挖了一次……”林阡完全没有预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如实回答的同时众人都啼笑皆非。

    “主公?!”祝孟尝的眼瞪得圆溜溜的,主公何时也有了这么个恶趣味?

    饶是向清风那么个一本正经的,现在也不知是笑还是忏悔。缓得一缓,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放声大笑。

    林阡、清风、致诚即刻赶回寒潭去,因为发生在十七关内,李君前等人服食了御寒丹也能够短暂停留。到场之时吟儿一直坐在亭中惊魂未定,这一回,戴宗先生恐怕要发自真心地原谅她了……

    只不过,盟军诸将,打死了也想不到是这样迎候盟主的。

    “吟儿?可有摔伤了?”林阡担心吟儿身体,当先跃入凉亭之内,平日的指挥若定荡然无存。

    “盟王说得真准,‘一身是胆’得很。”司马黛蓝在旁窃笑。

    “活见鬼。明明已经填起来了!”吟儿久久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过头来,乍一看见金陵、厉风行,惊疑郁闷全都一扫而空,掉进坑里的窘迫也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即刻笑容满面地离开石凳,一瘸一拐地冲下台阶:“陵儿,天哥!”

    金陵风行正待上前与她寒暄,却见吟儿忽然露出不适之感,时而揉揉身后,时而踢踢两脚,若有所思停在原处。“是真的凤姐姐,一点都没有变。”陵儿上前紧紧抱住吟儿,泪水早已沾湿衣襟,厉风行则在二女身侧,哈哈大笑:“果然是凤箫吟!你瞧她,当年在云雾山上的时候,也是脚上中了个暗器,屁股上中一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也还记得,当初在泉州那阵子,某人榆木脑子,口口声声兄妹之情死活不肯接受陵儿,却看见一个要娶陵儿的就视一个为情敌!”吟儿利嘴,容不得厉风行笑她。

    “说到榆木脑子,好像有谁比天哥更贴切吧。我从相识之初便对他说‘珍惜眼前人’,说了好几年,他竟一直没发现我说的人是凤姐姐……”金陵看风行被吟儿讽,赶紧也揭林阡的底,梨涡浅笑。

    说话间林阡业已出了那凉亭,带一丝宽容的笑意,眼神则一直不离吟儿:“都已算作前尘旧事。”

    吟儿任陵儿抱着不放,明白她几个月来心里可能一直不大好受。要知道,几乎杀死自己的火毒,毕竟是陵儿献策投以实用的。庆元五年的中秋之夜,必定要成为每个人的梦魇……

    对了,除了陵儿,应该还有另一个人啊……

    吟儿忽地想起什么,赶紧往人群里找,果然,此刻李君前正和向清风、杨致诚站在一侧,从眼神就可以看得出他心情繁复。但吟儿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就冲他一笑:“二大爷,这几个月,胜南也辛苦你照料啦。”

    君前听得这个熟悉的绰号,比任何宽容的话语都来得痛快,再听她把几个月来她的缺席都说成是他们在照料林阡,虽不至于像陵儿和致诚那样容易动情,却也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叹了口气:“我始终……对不住你……”

    程沐空的劈空拳,经吟儿身体挡下之后打到他身上,都伤得他十几天才恢复战力,难以想象被九成力穿过去的吟儿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何况,他李君前的拳如电,和程沐空也相差无几。能治这些内伤的内服药物,因为火毒的限制吟儿至今都不能服食,所以李君前一眼看见吟儿,就知道她离痊愈还早得很。愧疚之情,一时更甚。

    “唉,其实有一点,你还真是对不住我。”吟儿笑着说。

    李君前一愣,大惑不解看着她。

    “下次要打,不要再朝这个地方打,会影响发育……”吟儿红着脸奸笑,同时指着自己前胸。

    众人全是一愕,李君前正色点头:“下次一定不会。”

    “还有下次?!”林阡面色一凛,眉头一蹙,轻松气氛差点被他破坏。

    李君前登时语塞,吟儿赶紧瞪了林阡一眼:“唉?又这么凶!小心影响总舵主和我的关系!”笑中带责,竟被人听出,这小丫头竟敢呼喝林阡。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是小秦淮的十五当家,凤箫吟。”李君前终于有所释怀。

    “我这个十五当家,曾经很不称职,真的有想过做个叛徒跑去隐居。可是,还是被吸引着回来了,为了小秦淮的‘江海争流’,也为了抗金联盟的‘牢不可破’,更为了胜南麾下的‘绝对互信’。”吟儿微笑,依然虚弱。

    林阡一手扶稳吟儿,一手按在君前肩上,淡然说了一句:“既然十五当家能回来,十六当家他,也一定能回来。”

    李君前微微一愣,知林阡意在解决自己和吟儿之间这个最根本的心结,有关越风……

    “是,越风他,一定能回来。”君前点头,坚定一笑。

    众人体质所限都不宜久留,相继被迫离开十七关,亭内最终只剩阡和吟儿两个人,一众侍卫都早已退下,此刻离他俩最近的只有冰雪映梅花。

    阡把吟儿抱上石桌,即刻俯下身来,缓缓将她鞋袜褪去,握住她的脚不免心疼:“伤成这样,却不能治……”叹了口气,一直没有站起,却竟给她揉捏起来。

    大好一个盟王,居然亲自做这种事,然而轻重拿捏得,实在恰到好处,吟儿受宠若惊,早便不觉疼痛,噙泪微笑看着这个男人,他给她揉了多久,她便默默注视了他多久,长时间地沉浸在这片安谧的气氛之中,万分妥帖,无限缱绻……

    直到他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动作虽温柔,眼神却坚硬,她忽然有点胆怯,双手都不知往哪儿放,计上心头狡猾一笑,聪明地抢在他前面开口说话:“你瞧,别人都掉进我挖的坑里,我却掉进你挖的坑……”

    “疼么?”他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流露笑意,非但没有顺着她的话,更加仿如没听见一样。

    她不得不硬起头皮回答:“疼……啊,痒!”不知道阡是不是故意的,揉的动作竟似转成了挠。吟儿忍着笑意又不敢笑,因为阡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漠而威严。

    “尽做傻事!”他松开她的脚,责备的语气,“即便你学不会三思而后行,也不该二话不说就一腔热血地跳下去。”

    “是啊。”她止住笑,双手抓紧了衣襟。

    “体会到戴宗先生的窘迫了?”

    “体会到了……”她语气乖乖的,心理却被他激得反叛,“也问心无愧了……”

    “问心无愧?!”他摇头否决,面带愠色,“口口声声说要替戴宗消除心理阴影,其实是想利用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把他拉过来展示给大家看他有多胆小、刻意在人前灭他老人家的威风。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害自己摔成这种样子!”

    吟儿尴尬地笑:“这都被你发现了,戴高帽他……不,戴宗他……”

    “什么?竟连戴宗的绰号也起出来了?!”他坐在她身边石凳上,蹙紧了眉。

    “戴宗他,实在是倚老卖老得很。这样的人,实在应该多出几次糗,才能拉近他和周围人的距离……”

    “是吗?原来你的初衷是为了戴宗好?”他面色稍一缓和,她当即放宽了心,却听他轻斥了一句:“巧舌如簧!”她赶紧恢复正襟危坐。

    “别以为你那些小心思我看不穿。你这害人精,害人终害己!”林阡面色很不好看,吟儿心里害怕得紧,她又哪里知道,阡这么训斥她根本不是为了戴宗,而是怕她“害人终害己”罢了。

    “我……我……”吟儿正待再辩,忽然喘不过气。林阡发现异常,当即敛了严肃,正要去传军医,已被吟儿拉住:“没事……我没事,只是说不过你了,理亏了才气短……”

    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吟儿颊上的刀伤,时隔四个月,一直都不能上金创药,故而现在还能清楚地看见疤痕,忽然之间就伤透了心魂:“吟儿……”一时动情,手已经触碰到她脸颊。

    “啊!”她一惊缓过神来,当即嫌恶避开他的手:“恶心!刚碰过我的脚!”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恶心。”他手停在半空中,怎也不可能收回去。

    “是真的怕自己不够好……”她忽然噙泪,认真地说,“脸已经算破相了,万一再影响发育,胜南会不喜欢……”

    林阡却出乎她意料地哈哈大笑,停在半空的手,趁势在她胸上按了一把,吟儿惊呼一声抬起头,见林阡嘴角漾着一丝罕见的邪气:“似乎比以前发育得还要好。”压低了声音,他坏笑对她说,“我很喜欢,喜欢得很。”

    “鬼坏!”吟儿红着脸,低下头来,噗哧一笑,“常常都会想起,你初见我时,对我一口一个‘凤姑娘’,毕恭毕敬、以礼相待的样子。想不到,今时今日,你却将我这般对待……”

    娇羞之余,幽幽叹了一口气,“今天重新见到陵儿、天哥和二大爷,想想我和你的际遇里,竟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人……有时候回忆起来,觉得宛若就像刚才发生过的一样,可是再想找寻,又好像一下子拉得好远好远……”

    “才十八岁,竟用八十岁的口吻。”林阡听出她话音中一丝抑郁,适时打断。

    “是啊,我看来……是发霉了……”吟儿缓过神来,又说了一个她风格的词,林阡当即一愕,哭笑不得。

    吟儿憧憬地往寒潭外面看:“可能是因为许久不曾见过太阳了吧,天阴着,心情也一直灰沉沉的。”

    “若寒食花在你体内继续起到作用,帮你走出寒潭去,就可以见到阳光。”林阡不无怜惜。

    “到那时,也该把我带出去晒晒了。”吟儿微笑,抬起头来看他。

第544章 情归卿处

    第544章 情归卿处

    “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疯狂想出去,可一旦出来了又不止一次怀念它。”吟儿最近一直在唠叨这句话。

    这几天远离了铁马奔腾、兵刃相接的混乱,诸将都亲眼见证了吟儿是如何从寒棺一步步走出来。寒食花不愧是唐飞灵呕心沥血一辈子浇灌的毒物,功效真可谓立竿见影,四个月来吟儿一直离不开第二十关,然则服下寒食花才第五天,就已经完全不能呆在寒棺,甚至连从前跨一步都嫌热的第十八关现在回头去踩一脚都直喊冷。眼看着拥有着无垠梅林的十七关也要被抛诸脑后,吟儿竟突然对寒潭产生了一丝眷恋。大凡人的本性,都是如此吧。

    林阡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厉风行金陵更猜测,寒食花与唐门冰虫,由于一脉相承,在吟儿体内相辅相成。若一直按着这种速度,吟儿走出寒潭指日可待。然而此情此境,却又不免教人平添了一丝担心:要是吟儿走出了寒潭寒食花还是在起作用,会不会矫枉过正走向另一个极端?这种后果,显然要计算在内防患于未然。当然,大家个个都想看着吟儿一如既往地无忧无虑,因此没让吟儿知道,烦扰止于林阡。

    临近傍晚,林阡和吟儿一起,坐在十六关的山涧台阶之上,遥望远峦云雪,近看足下石泉,欣赏专属寒潭的超凡风光,这一刻,恍如又回到了隐逸山庄的屋顶上,静观瀑布飞流直下,又像重返了仲家蛮的仙歌节,领略湖景精致玄妙。“有吟儿在,哪里都是好风景。”他轻抚着吟儿的发,难得一次悠然自得。

    吟儿一直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慵懒地躺着一动也不动,似笑非笑,不回应他。他说了一共有二十句,她明明醒着,却一句都没理睬,这般情况,自是反常得很。

    “你这是怎么了?我说了二十句话,一句也不回应我。”他终于恼了。

    她噗哧一声憋不住:“哪有人像你这样,连说二十句都是同一句话?眼看我不回应,你都不懂得变换变换!”

    “怎地今天如此反常?平常我说一句,你顶二十句。”他问,埋怨之中尽皆关切。

    “我记仇得很。你对我凶了两次,我还你二十句的沉默。”吟儿狡慧一笑,星眸璀璨,“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对我。”

    “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结果我林阡就这么惨,摊到一个凤箫吟,既是女子,又是小人!”林阡苦笑一声。

    “邪后说掠夺者和祸水命一样不好惹。我凤箫吟也很惨,摊到一个林阡,既是掠夺者,又是祸水命。”她笑意盈盈,公然把邪后对他的思慕也嵌进了话里。

    林阡叹了口气:“你索性不要叫‘凤箫吟’,叫‘凤栖梧’吧。””

    “什么意思?”

    “凤欺吾。”林阡用树枝写给她看。

    “嘻嘻,就知道你说不过我!”吟儿得意忘形,冷不防就打了个寒颤。林阡即刻把披风脱下来给她盖上,一边将她全身都遮好了,一边趁势把手探进她头发里,摸索了半天,猛地喊出一句:“坏了!”

    “怎么了?”吟儿一惊。

    “耳朵呢!?”林阡大惊失色。林阡你就装吧!

    吟儿看他往自己头顶上找耳朵,又气又止不住笑。

    “四个月,个子没见高,头发却疯长。”林阡皱着眉,一边损她一边拔刀,可把她吓了一跳。饮恨刀直接架到她脖颈来,虽然明知他不可能砍自己的,却也一头雾水。

    “替你修理修理。”他开疆辟土、杀人无数的战刀,此刻沦为给她修理乱发的工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她赶紧道。

    “你这四个月长出来的头发,都受之于我,该由我来保管。”他说一不二。

    “哦,原来是为了收集我的头发吗?何必绕弯子,要就直接说。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她笑呵呵地说,最后一句,魅惑得很。

    他忍俊不禁,立即把她的头按下去:“我给你理,你别乱动。”

    于是她坐在台阶中央,睡在林阡膝上,任饮恨刀给她理发,忽然有些乏力,不知不觉就合上眼,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吟儿看见向清风站在台阶下面,看脸色似乎是在向林阡报禀战况。这些天来辛苦了向将军,旁人都在休整,唯独他还必须守卫着寒潭,谨防东方雨麾下的蜮儿和三鹰闯进来。其实蜮儿的出现,就预示着金南前十的再度入局。

    向清风似是以为她被自己吵醒,所以即刻压低了声音。

    “没关系,向将军,但说无妨。”她立刻打起精神。

    向清风面色一变,点了点头,即刻向林阡继续陈述。虽然吟儿是中途开始听起的,却也大致得知了事态,原来今天白天,蜮儿又一次闯入了寒潭宁家,在搜刮奇珍异宝之时与宁家的寒尸撞了个正着。好一个放肆的蜮儿,非但没有因此逃窜,反而借故在宁家引起大乱,联同三鹰一起,在宁家圣坛附近展开杀戮。

    周边盟军当即救援,厉风行、李君前、莫非一概不缺,戴宗亦闻讯赶到战地,激战了几个时辰总算保住了宁家,各大首领也不曾有伤亡,然而那位堪称毫无破绽的东方蜮儿,显然不可能束手就擒,“摄魂斩”不仅一如既往地形成了她与她麾下金人的结界,更是提升了好几个层次拥有了强大的摧毁能力。

    论实际武功,蜮儿还不在南前十拥有一席之地,但就因为水弩的存在使她无懈可击,反而成为了一定意义上的无冕之王。长此以往,必是盟军一大劲敌。

    “与那位唐飞灵,倒是有些相仿。”向清风走后,林阡沉思,最近接触到的高手,诸如唐飞灵、秦氏兄弟与蜮儿,武功都并不绝顶,却明显术业有专攻。

    “我记得中秋那一战,若非程沐空阻挠,我已经一剑杀了蜮儿。她的摄魂斩用慧如的蔽影草就可以破解了,不像向将军描述得这般可怕,连戴宗都奈何不了她……”吟儿疑惑地看着林阡说。

    “吟儿和我一样,都犯了刻舟求剑的错。”林阡回过神来,微笑告诉她,“好几个月了,早就不是蔽影草能破解的了。”

    吟儿点头领会:“我只道宁家的寒尸躯体透明,平常没有影子一定会是蜮儿的克星。哪想到……唉……”曾经,为了达到没有影子的境界,盟军尝试过到一个封闭溶洞把光线消除,后来也用过蔽影草暂时遮蔽影子,然则今时今日,蜮儿的这群水弩,却无需影子也能喷沙了,吟儿想想都有些懊悔:“从前没除去蜮儿,实在是纵虎归山……”

    “六月川东之战,陵儿针对笑容,范遇针对水源、陈旭针对光线,是分别从摄魂斩的起源、媒介和目标入手,现在这三个突破点,都已经被蜮儿补足。”林阡叹了口气,不免烦忧,“棘手得很……”

    “真有能耐,一笑就能杀人。”吟儿笑着支撑坐起,双手捧住林阡脸颊,“若我也习得‘摄魂斩’,你林阡怕已经死了千万次啦。”她知道,阡最爱看她的笑了。

    “哈哈哈哈。”他一怔,眉间忧虑一扫而空,止不住朗声大笑,“习‘摄魂斩’需加入无影派,纵使是陵儿也没有那个资格。你凤箫吟连撒个毒粉都会被风吹回到自己身上,竟还这般痴心妄想!”笑罢,正色道:“看来,我要亲自和蜮儿会一次面了。”

    “是该亲自会一次面,问题才会迎刃而解……哦,那便是说,你又要离开我好几天,去宁孝容那边坐镇指挥?”吟儿撅起嘴来,“这帮金人真是可恶,时时刻刻害我失宠!”掐指一算,嫣然一笑,“后宫佳丽三千人,南北控弦名捕门……”押韵得很。

    “原来如此!在我面前争宠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林阡接着她话茬,故作恼恨状。

    毒圣宁家,是上一次黔西之战唯一躲过浩劫的地方、田若凝和田若冶都无缘打到的战场。此番却是金南第二进攻的唯一目标、掠夺的重中之重。

    不会逃得掉,只是没轮到。

    所以没有事不关己,永远都是唇亡齿寒。

    “据我推测,金人想要的,可能是宁家最寒的毒药‘踏幽兰’。此毒从药性上来说,可与秦氏兄弟的‘血海棠’抗衡,地位极端重要。”战前,陵儿对林阡说出她心头所想。

    “陵儿,所幸盟军有你。”林阡微笑,发自肺腑赞她,他所见过的女子之中,真要论聪明没人比得过陵儿,盟军成立至此大小战役无数,几乎每一战都是陵儿最先看清形势,并出谋划策、运筹布局。

    “当年你们抗金联盟攻打魔门的时候,金人的矛头就已经指向了毒圣宁家。若非邪后对轩辕九烨说出一句只借兵力不交权力,岂止一个‘踏幽兰’,此刻整片魔门,都早沦为金人的附庸。”那个通人性的青龙神兽说。

    陵儿先点头,后一怔,察觉出了青龙说这话的用意,莞尔一笑看向林美材。原来邪后也会有小心思,独独为了林阡一赞而已。

    然则林阡那个榆木脑子,却没有用夸陵儿的语气来赞邪后,只是点了点头说:“轩辕九烨,好险……其实已经抢在我前面……”

    看林阡心里只有轩辕九烨,林美材脸上明显有一丝失望划过。这当儿看见青龙窃笑,陵儿只能笑叹:果真如此。

    这时林阡转过头来,略带宽慰地看着林美材:“邪后,这是我当上魔王以来,第一次真正地为你们驱除外虏。”

    林美材当即正色,扬眉看着他:“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第545章 天地无用

    第545章 天地无用

    谁在寒潭起干戈,引积雪百回翻烧,予冰河千层烽火。

    兵刃错,风沙喧,鸣镝重,战鼓叠。

    肆无忌惮的东方蜮儿,有仇必报的宁孝容,曾经都是抗金联盟的劲敌,一个棘手一个难缠,她两人一旦遇上,这一战岂止激烈,根本一发不可收。

    林阡当然不会允许宁孝容又下达那种“倾尽全力都要杀蜮儿一个”的死命令,那样一来不知又有多少寒尸跑去摄魂斩下送死,虽然一定能影响蜮儿战力,但也必然伤亡惨重得不偿失。但宁孝容却不依不饶,硬要把“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祖训挂在嘴边,就连邪后对她的劝阻都不敬地顶撞了回去。

    无奈之下,林阡只能以破铜烂铁向她施令。说来也怪,好说歹说都蛮不讲理的宁孝容,一见破铜烂铁就立即服服帖帖,不仅收回成命,还对林阡讲述出她宁家秘笈里有一个反攻水弩的绝妙方法——

    “先用七根蔽影草护体,这样水弩看不见人;然后用方诸取‘月中水’洗眼睛,身穿黑衣,那么人反而能看见水弩;接着可以杀入水弩群,水弩就会眼花缭乱……借此机会,可将水弩杀死。”

    “这方法听来绝妙,但是否有效犹未可知。”林阡蹙眉,思虑。

    “别忘了我从小就跟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毒灵打交道,我用这方法杀过水弩,早就知道它很有效!”宁孝容说得眉飞色舞,自信满满。

    “早就知道?知道你不早说?!”林阡既哭笑不得,又不免愠怒至极。

    “我……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原来摄魂斩最可怕的不是笑容,而是水弩啊……”宁孝容自顾自地讲,语气却也逐渐软了下去。

    林美材先前被宁孝容无礼顶撞,现在看林阡管住了这个不讲理的小丫头,心里自是欣慰。此刻看林阡一身纯墨龙章凤姿,不由得走上前来啧啧称赞:“只觉得你握破铜烂铁的样子,比你握饮恨刀的样子更英伟……”

    恨只恨此刻徐辕等人不在,没人能为饮恨刀说话……

    当此时,圣坛又有最新战况,原来敌方打头阵的兵将都已败溃,终于得以蜮儿为首的主帅增援。

    “终于来了!”这一战,除了邪后主动请缨之外,厉风行、李君前、莫非、杨致诚、向清风,都早已磨戟拭刃,整装待发。

    “致诚、清风、莫非,你三人对战三鹰,理当游刃有余。”林阡转过头来,看向厉风行、李君前、邪后:“你三人则与我一同对战水弩,如若有变,切勿硬拼,见机行事。”

    “是。”诸将纷纷领命。

    “慧如,其余等闲,都以毒瘴迫退。”

    慧如一如既往,无一丝表情流露,只淡淡应了一声。

    盟军诸将,携七根“蔽影草”在身,亦事先就以“月中水”洗眼,穿戴一身玄黑色,果然依宁孝容所言,能够亲眼看见那群水弩。

    先前因为水弩看不见也摸不着,蜮儿的战力对于盟军来说一直都是未知,而如今集何慧如与宁孝容之才,竟教这群水弩看不见盟军,而盟军却能望得见水弩。实在使得盟军在这一战大占上风。加之林阡亲自出战,士气更是高涨。不消半刻,三鹰已然身陷僵局进退不得,其麾下兵将更是零零散散、或退或亡,战场从最初的交错凌乱,凝固成此刻的清晰明亮!

    若从高处俯瞰,宁家寒尸已经把这里围了好几周,密密麻麻水泄不通,金兵在外层,三鹰在内圈,彼此不能相顾。再往里瞧,空了好大一块没有战局……然而视线继续内移、移到核心之处,就像是平铺的画卷忽然被疯狂揉皱,路过这里的空气,如同被牢牢吸附,离开不得,生死沉默!纵然视线刚刚投到此处,也即刻沦陷之中如被冰封!

    好一个蜮儿!难怪她摄魂斩威力如此巨大,其水弩的数量简直骇人听闻!起始林阡以为,要自己、林美材、厉风行、李君前四大高手对付她一个未免欺凌弱小,但此刻林阡不得不收回这个看法——四人包围远远不够,简直需要百面埋伏!哪怕现在的水弩等同于眼瞎,数量上都足够无法被战胜!

    厉风行、林美材、李君前三人,各自都算得上是指掌、刀咒、拳鞭领域的至高无上,饶是如此,都不得不为之流露吃惊之色,虽然流露的是不同程度,却都一定是吃惊无疑:好多的水弩,竟比寒尸还要多,还要猛,密如蝗,坚如磐石……

    那些未曾用“月中水”洗眼的旁观者,自然看不到水弩群的一望无垠,却也从战局内的泥沙飞腾体会出了这种激烈……

    无论是谁,要同现在这个境界的蜮儿较量,哪怕他是饮恨刀林阡,都必是豁出了性命,除非找准破绽、迎刃而解。好在林阡躬行此役,正是为了寻她摄魂斩破绽!

    鏖战不休,空气中隐隐有赤红色泛黑的光亮,说不清最强的到底是这种冷僻的歪门邪道,还是实实在在的刀锋剑芒……

    对战了将近一个时辰,那群水弩终于呈现出疲弱之态,纵是蜮儿笑容未绝斗志激昂,水弩也明显开始力不从心——很显然,蜮儿的特长是水弩,她的破绽也是水弩,物岂能与人之耐力抗衡?!

    林阡看准时机,饮恨刀挟雷霆之威、摧毁之势撕破水弩群,那东方蜮儿再无法假借外物,惟能举起她手中武器抗衡,然而她手上武器,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怎经得起林阡万钧打击!眼看着东方蜮儿,即将要命丧饮恨刀下!

    林美材看到此情此境,忽忆当年自己与青龙神兽,毁世之能也是同样被林阡以分而歼之的手段消灭……刚一走神,忽觉迎面一道罡风袭来,措手不及险险被什么东西割伤,避闪过后定睛一看却空无一物,缓过神来,乍见林阡那一刀竟也被那罡风推开!

    缓得一缓,厉风行、李君前两人也齐齐退开数步,亦明显是被风力所迫、不得不退!

    只是,这道异常激烈的风,并非水弩群所造,而是真正的“空无一物”!

    转瞬之间,飓风掀簸,从内到外席卷了整片寒潭,无论远近,所有兵马,都无一例外与这风力相撞或相擦。站在战地边缘的都觉天地旋转、山川摇晃、心脉振荡,而这阵风最集中地段的人们,被横扫之后,不是“血滴成线”,而是“荡然无存”!

    没有硝烟滚滚,扭曲的画面下,只有蜮儿被逼到绝路后爆发出来的最强一笑,想那六月的川东之战,也是因此而不了了之。

    这一笑,令谁都毛骨悚然,因为,她这阵风肢解掉的,大半都是她带来的金人!

    可怖的摄魂斩,当真一笑杀万千人,随心所欲,用它的人,却偏偏控制不住她的心念!

    战前,宁孝容嘀咕了一句“摄魂斩最可怕的不是笑容,而是水弩啊”,然则,现在他们才懂,摄魂斩最可怕的就是笑容,水弩才是摆设!

    罡风过境,蜮儿无影无踪,除她之外,无论敌我,瞬间全部无法动弹!

    就宛若所有人的时间都停止了,蜮儿趁着这个时间逃走一样……

    “风力何以能够杀人?!”林阡还在原地思索,转过身来,却见连厉风行、李君前都面色苍白,林美材、莫非亦是捂住心口,向清风、杨致诚则已经站立不稳,内力低于他们的,口吐鲜血的不在少数,包括已经被俘获的三鹰。

    却有何慧如和宁孝容例外,此刻旁人都是心脉受损,她二人却似是听觉受害,宁孝容蹙着眉头捂住耳朵,慧如那样的性子,竟也绷紧了神色掩住双耳。

    更何况蜮儿的退路之上,那个再明显不过的一大缺口,先前站着的所有金人,都被榨干一样地人间蒸发,连一滴血都不剩,却比死无全尸更加地惨不忍睹……

    战后数日,每每谈及东方蜮儿,盟军诸将都心绪不宁。这女子几乎成魔,若不趁早铲除,她的摄魂斩还不知道要升到何种级别,金南前十迄今为止被林阡毁得只剩五六个,目前又群龙无首,本来不足为惧,但蜮儿的存在,俨然将颓势改写……原先陵儿和她有渊源还想留她一条性命,但亲眼目睹蜮儿为了逃脱毁灭了整个战场的举动,不免也觉过分,情知此人留不得。

    吟儿最近走出寒潭的速度锐减,一度停在了第七关,寒食花的作用到此为止。不过有林阡这更重的一味药在,那丫头毫不忧郁,脸上成天都洋溢着幸福的笑。闲暇时也听大伙儿对她描述这一场圣坛之战,每到该愤慨的地方就义愤填膺,每到该痛快的地方就大呼过瘾。听到最后那一阵罡风之时,也和大家一样心惊肉跳:“这么恐怖?”

    “是啊,笑容被蜮儿发挥到极致,已经不纯粹是一道操控水弩的指令。而就是她固有的破坏武器。”金陵如是说。

    “当之无愧的摄魂斩,一笑而斩千人。”林阡赞叹不绝。

    “被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被她给笑死的!”吟儿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状。

    众人先一怔,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总之,咱们大家,都要继续努力。”吟儿以盟主口吻,拍在林阡肩上,“盟王要努力破解摄魂斩,盟主要努力冲出寒潭去。”

    “说得冠冕,还不是要劳烦盟王一个人操心?”司马黛蓝睥睨冷嘲,哪里像吟儿的徒弟,根本林阡那一派的。

    “有时候想想,吟儿要是一直困在寒潭里,也不失为一个良策。”林阡忽然说。

    “什么?”吟儿一怔。众将脸色都忽然一变,尤其是那个昨天刚到黔西的寒家四圣之一,闫砜。

    “不希望我出去吗?不想把我带到新的家去了?”吟儿以为林阡只是口误,所以一脸笑容地去反问他。

    “嗯。不希望。”林阡叹了口气,看着她,“是我自己不想回去……能迟点去川北,就迟点回去。”

    “怎么了?是天骄逼你?还是苏降雪迫你?”她一愣,觉得闫砜的到场预示着川北出了什么事。

    “不是天骄,也不是苏降雪……”却是陵儿率先叹了口气。

    似乎不只闫砜知道这件事,在场所有人,俨然都早就知道这事情了。

第546章 舌战群雄

    不是天骄,也不是苏降雪。这股令林阡极度不想回川北短刀谷的大阻力,吟儿死也想不到会来自中立势力里最平庸的洛知焉!

    “那个投机倒把的洛知焉,那个女儿外交的洛知焉?!”一听到洛知焉,世人必定会以这两个词和他关联,仿佛此人只有两个属性。

    “女儿外交”这四个字从吟儿脑中一闪而过,联系到眼前林阡眉头紧锁的模样,吟儿大吃一惊,战战兢兢问:“他,他不会……不会是……要嫁女儿给你?!”

    林阡沉重点头:“出乎意料得很……”

    “什么?!我们的新家,已经被那个姓洛的小丫头住进去了!?洛轻舞?!洛家的小女儿!”吟儿每听一句,每咬牙切齿一次。

    “是啊,家里很乱,不想回去了。”林阡叹息连连。

    “为什么不阻止她住进去?”吟儿气呼呼的,攥紧了拳头。

    “她住进去的时候,主公和天骄正巧都在陈仓与控弦庄、名捕门作战。锯浪顶上,没人有资格跟洛知焉说话……”杨致诚如实回答。

    “有这样的人吗?你们在前线打仗,他在后面趁虚而入!?”吟儿大怒,“你还没答应呢,他就好意思把女儿嫁过来了?!”

    杨致诚连连点头:“他以前嫁大女儿给百里笙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嫁法。当时百里前辈在淮南立业,洛知焉硬是把女儿塞到他老家,嫁给百里前辈两三年,夫妻都还不曾见过一面……但偏偏,事实证明,百里前辈和洛姑娘,真是没话说的一对……”

    “哦,原来百里笙的妻子,是洛家的大女儿……”李君前略带敬重,犹记淮南争霸。

    “若当时思雨她在锯浪顶就好了,一定会把洛轻舞扫地一样扫出去!”吟儿忿忿道,转过脸来看着林阡,骂:“虚伪!我就说嘛,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个中必有蹊跷。原来是这个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太想念我……”

    “还好意思说,就为了你一个人,盟王回到锯浪顶之后,只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对洛轻舞避之不及。川北的所有事务,都是在短刀谷之外处理的,装成他自始至终没回去过一样。”司马黛蓝赶紧帮忙澄清。

    吟儿一怔,托腮看着愁眉不展的林阡,轻笑调侃:“哈哈,发现我们盟王对付敌人一往无前,对付女人却只会逃得远远的嘛……”

    “去!”林阡哪像她这么不正经,狠狠瞪了她一眼。

    “有必要这么绞尽脑汁一筹莫展吗?咱们抗金联盟和林家军齐心协力,对洛知焉说我们内部联姻,不想娶他女儿不就完了?他敢厚着脸皮送来,就应该有抗打击的能力。”吟儿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李君前厉风行一干人等,“咱们这些人,一条心就行!”

    “吟儿……”林阡叹了口气,实话对她说,“一条心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他们。”

    “咦?”吟儿一怔,面如土色,“不会吧?你们个个都赞成让洛轻舞嫁给他!?”

    没错,个个赞成,无一例外,全部点头。

    ?

    “为……为何?”吟儿语声颤抖,不知第一个该问谁。

    “为了你的安全。”云蓝痛惜地说,“你伤得严重,痊愈起码要三两年,在此期间,万一又有什么人要以你来对林阡威胁,以你武功,惟恐不测……林阡他树敌太多,万一敌人打不过他绕过他,不能只有你一个受害……你,明白师父的意思么?”

    吟儿听了一半,就已经听懂云蓝苦心,原来是要以那个不明真相的洛轻舞,糊里糊涂地就来给自己分担天之咒的危险吗。是啊,诸如云蓝、陵儿、天哥、二大爷这些人,都被中秋一战打击不浅,本来不信的都宁可信其有了。

    “师父当年,肯让别的女子来分师公吗?”吟儿噙泪,不敬地问。云蓝霎时一愣。

    “师父当年,一定也曾因为这天之咒九死一生过……但师父在师公身边的时候,纵然有女子如玉紫烟、田若冶,也不曾有机会介入师公的生活。”吟儿说。

    “凤姐姐,我们,我们只是太担心你。”金陵捉住吟儿的手,试探性地说服,“胜南他,未必要对洛轻舞投入真爱……”

    “不投入真爱,却要给人家带来祸害,这样的人不是胜南,这样的人我甘心让给洛轻舞。”吟儿坚决地说。

    此番所有人随林阡一起前来黔西,都是明知林阡意念坚决而想对吟儿旁敲侧击,然则,乍见吟儿也无懈可击,一个个登时语塞原地。林阡保持沉默,却展眉微笑,欣赏地看着吟儿,她早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表达尽了啊。字字句句,分毫不错。

    “但若拒婚,对洛轻舞的名节必定伤害。”杨致诚道出后顾之忧,“主公回到锯浪顶的时候,洛轻舞已经住了半个多月,早便以女主人身份自居,只等主公娶她了……”

    “好一个洛轻舞,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吟儿冷笑一声。

    “洛家的女子,虽然未必如主母豪杰,但个个都心高气傲。”向清风解释说。

    “正因如此,天骄、许从容、百里笙、寒泽叶、柳五津几位,都经过深思熟虑,劝谏主公娶洛轻舞。”杨致诚续道。

    “我到要听听,是哪门子的深思熟虑!”吟儿愠怒。

    “天骄他说,事已至此,不能拒婚,否则不仅洛轻舞名节不保,更必定要触怒洛知焉……洛家已经倒向苏降雪很多年,难得一次有回旋余地……四大家族,目前景、程都已向我们靠拢,若洛家也靠拢来,着实能够对魏紫镝施压,四大中立势力,因此迎刃而解……”杨致诚的家将杨哲钦详细解释了一番。

    难怪,难怪正月初十之后,短刀谷又新添了一些首领陆续前来,比如今天刚到黔西的闫砜、杨哲钦等人,一定都是天骄的说客……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使得林阡不得不对吟儿述说实情……

    “天骄说,‘对付曹范苏顾,虽然现在占优势的是我们,但终究离统一大业还差了几步……只要你凤箫吟肯点头,林阡的路,会少走好几个弯’……”这时闫砜终于开口。

    吟儿忽然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半晌之久——林家军其实是为了林阡好,正如抗金联盟原是为了她凤箫吟好一样。

    一众林家军将领,见吟儿忽然语塞,知道她以大局为重,皆觉有所转圜而面露喜色。

    “告诉天骄,谁不知林阡擅走曲径。”吟儿抬起头来,是对天骄的答复,“魏紫镝那一块,不用现在就迎刃而解,最迟两年,我自会帮林阡打下来。”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杨哲钦面色一凛,而闫砜瞠目结舌。

    舌战群雄,无半句妥协让步,林阡看众人都已无话可说,嘴角流露一丝淡淡的笑。[(m)無彈窗閱讀]

第547章 暴殄天物

    众人离去不久,寒潭里似是下起了雨雪,天色向晚,愈发昏暗。吟儿回到营中即刻生火,一边添柴一边等候林阡送走大家后回来。

    因为是临时搭建的小帐篷,设备从简,连床也没有,只有薄薄的一层被褥铺在火堆边。经林阡研究所得,他睡在近火,吟儿睡在远火,温度不偏不倚,再合适两人不过。此刻吟儿歪着头,打量着周边环境,欣赏之余,乐不可支:真没有追求,竟喜欢得很!

    夜幕降临,外面的雨疯狂地往帐里涌,却把一身风雪的林阡送了进来。

    “适才我与他们唇枪舌剑,你却在旁不说话看热闹……”她一边帮他掸衣上的尘与雪,一边略带埋怨地问,“为何一句都不帮腔?”

    “因为意料之中。”林阡微笑回答。

    “意料之中?”吟儿一怔,“但若今天我出乎你的意料、没有说得过他们那么多人,你这个不善言辞的,岂不是要顺应民意娶了洛轻舞?”

    “岂有向外力低头的道理。”林阡摇头,握住她双手,认真回应。

    “那你会怎么做?”吟儿关切地问,同时叹了口气,“其实,致诚说的也没错,拒婚虽然我们痛快了,却很伤人家姑娘的名节……”

    林阡却轻松笑了起来:“要解决倒也简单,可以未必是我拒婚。我们回到川北的时候,洛轻舞可能已经哭着闹着不要嫁给我林阡了。”

    吟儿一愣:“怎么?”

    “你忘记了?现在锯浪顶上不止有个洛轻舞,还有一个孙思雨啊。”林阡笑道。

    “你……不会真的让思雨……将洛轻舞打出去?!”吟儿睁大了眼。

    “怎么会。”林阡摇头,“这个洛轻舞,据说是洛知焉的小女儿,所以跟她几个姐姐不一样,从小娇纵,足不出户的那种。我就想,利用她的天真无邪,让思雨对她灌输一些对我不利的言论,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久而久之,洛轻舞一定很是厌弃我这个未来夫君,一定会主动向她父亲提出要悔婚。到时候要绞尽脑汁的人可是洛知焉了。”

    “原来……你早就已经有对策了?!那刚才,你还一脸畏惧、只懂逃避的样子?原来是伪装出来的!”吟儿气得捏紧拳。

    “还不是要激起你对我的保护欲,由你亲自出马将我救下?”林阡笑着挽住她手臂,语气和动作一样温软。

    “既然已经有了对策,何必还让我和大家舌战一场?伤感情?”吟儿松开拳,郁闷不已。

    “让大家在你这里碰个狠钉子,就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林阡笑,“我要解决的,可不止洛轻舞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后来者。”

    “原来把咱们大家都算计在内了。”吟儿眯起眼睛,鄙视地看着林阡,“龌龊……”

    他眉一蹙,忽然抬脚将她一绊,她猝不及防,腿一软即刻倒了下去。然则她身子刚一前倾,腰已经被他提住,时间计算得精准无匹,正好她摔在地上的时候只是和地面一个亲密接触,继而被他轻拿、轻放。

    吟儿转过身来,仰睡在稻草堆上,无奈地看着这男人孩子气的一面,苦笑。

    “不愧是我的女人,脸上连一丝恐慌都没有。”他一笑,当即也俯卧下来,臂撑在她双肩两侧,幽暗的环境里,注视着她眼眸如星,不知不觉重心低了不少,呼吸离她越来越近。

    “唉……”她故作慌张掩着小腹,“别再往下啦,小心压到了小猴子。”

    “小猴子?”林阡蹙眉,没听懂。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林家小猴子。”吟儿诡笑。

    他愣是听懂了,气得在她小腹上立刻拍了一掌:“说,哪来的!?”

    “唉,说老实话,今天师父说得不错,我这伤太重,三两年好不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一次贤妻良母吧?”吟儿说,“我算了一下,生一个孩子需要怀胎十月,若现在洞房的话,刚好还来得及在猴年末尾,为你生一个小猴子!”

    林阡摇头:“不行,军医说,你的身体还不行。”

    “他身体才不行!”吟儿愠怒,百无禁忌,“我真怀疑军医是徐辕派过来的,只懂给我喝药和说我不行!徐辕他,一天到晚想着拆散我们俩!他到底有什么居心!”

    林阡听她又骂天骄,真真正正哭笑不得。

    这时,吟儿随意卷绕起他坠在她眉梢、荡在她睫畔的长发:“这么好的夜晚,红烛,罗帐,帘外雨潺潺……这么好的情调,干chai烈火,佳人如梦……林阡啊林阡,你真暴殄天物……难道你是怕了天骄,或是畏惧东方雨……”

    他实在无法抗拒这种危险的挑逗,不等她讲完便狠狠将她压在身下,抱紧她疯狂从眼睛吻到鼻梁再到耳垂,热切咬她脸蛋、唇舌以及脖颈,亦不放过她随呼吸高低起伏的胸口,无法把持,他失控地一把剥开她前襟衣衫,对这个女子无边的愤怒和战火,瞬间就要在她身上发泄完全!

    这吹弹可破的肌肤,恨不得每一处都亲够,抚遍,嚼透才过瘾;这沁人心脾的幽香,早应该每一寸都尝试了、了解了、熟悉了才罢休;这白净如玉的**,止不住每一点都要去探索,去征服,去渗透!从头到脚,哪里都不能遗漏!

    然则……凤箫吟这个死女人……竟当场背过气去……

    一个时辰之后她的气才顺过来……

    “你哪来的胆子!”“好不容易救活你差点又害死你!还是这样害死的!”林阡怒不可遏,一个时辰之内一直在骂她。是该骂!她满脸通红,乖乖地半跪在林阡脚下,被骂得抬不起头:凤箫吟啊凤箫吟,暴殄天物的是你啊。

    却在林阡喝出一句“自不量力!”的时候,吟儿忽然面色煞白、痛苦抽泣:“若我真的不行了,你又这么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反而,反而耽误了你……”

    “吟儿。”他怒气全消,痛心地俯下身来,按住这孩子双肩,“何必心急……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

    “连这种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好……”她哽咽流泪,“别的女子,个个都好。”

    “但别的女子,我一概不要。”他以平和的语气安慰,带一丝能令她看得出神的微笑。

    “为什么?”她一边抹泪一边问。

    “傻丫头,竟然还问为什么?!”他一怔,笑起来,“因为别的女子,爱的都是一统武林的盟王林阡。”

    “你小看了别的女子,她们爱的,才不是你的功名。”吟儿摇头。

    “那又怎么解释,我原先默默无闻她们不来追求,如今却疯了一样地送上门来?”

    “你以前都是一副不准别人进入你的世界的样子,气场都是女人勿近,当然没人敢来追求。”

    “有吗?”林阡皱眉。

    “有。后来就好多了,不那么自闭了。变得很爱笑,很爱开玩笑,很爱拿人当猴子耍。所以才教人喜欢。”

    “哦?”林阡故作顿悟状,“原来猴子都喜欢这样的男人。”

    “嗯。”吟儿点头,还有泪挂在眼角。

    “吟儿,就算有些女子,爱的不是我功成名就,而只是我这个人,甚至她们的爱情比吟儿更深……也无法取代吟儿在我心中的地位。因为,吟儿拥有她们无法拥有的一切。”林阡微笑,“也许感情上的事不能发号施令,但她们看见了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用再说。”

    吟儿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忽然忆起林阡上一句有贬损之意:“等等!什么叫‘猴子’都喜欢这样的男人!你骂我猴子!”

    “哪里比得上猴子?迟钝如猪!”他哈哈大笑,拨乱她头发。

    “别小瞧了猴子啊猪啊狗的,听说大灾难来的时候,都是畜生最先预测到。”吟儿破涕为笑,“或许不同的生灵,眼里看见的,耳里听见的世界,都是不同的吧,就像我跟你的视野都不一样,你向来能看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他忽然一震,想起当天摄魂斩扫荡之后的战局,旁人都是内脏受损唯独何慧如宁孝容掩住双耳的事实:“难道说,她们的耳朵里,是听见了一些我们听不到的声音?!”

    “啊?”吟儿一脸蹊跷。

    “吟儿,这回是你看到了我没看到的地方啊……”林阡醍醐灌顶,“原来,摄魂斩的实质在这里。”[(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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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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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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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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