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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0章 金戈铁马

    尽管从一开始,北斗七星是因为没收到银月号令才贸然启衅,到这一刻战至白热,已经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管用了。既然一切早就不能回头,哪有中途退回去的道理,索性将错就错和抗金联盟打到底!北斗七星卯足了劲,加大攻势一定要把厉风行坐镇的关卡拔起!

    没错,是拔起,不是一开始的突破——由于头几战遭逢厉风行打击不小,北斗七星的斗志俨然被激发,放话一定要在一个月内把厉风行打败、击垮!

    “一个月内?太长了吧!”厉风行闻言而笑。

    北斗七星却不是放空话,他们一刻都没有懈怠地,在短时期内就从关中抽调了十几路人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军奔袭,来势汹汹,真和厉风行从八月战到九月,北至益水,南至散关,西至嶓冢,东至秦岭,处处金戈铁马。

    控弦庄的这最后一家势力,比想象中得更多更神速更骁勇,厉风行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确实是轻敌了,因此一边谨慎应战,一边向林阡禀报敌情。

    “控弦庄的强项就是人多势众,你看只剩下一个分支了还这么多兵马,真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吟儿到前线的时候,金宋双方已经对峙二十余日,厉风行指着对方军容向她描述,确实控弦庄的优势一目了然。

    大散关前阵如云。

    据悉,北斗七星身边,出谋划策常年就赖一个军师名叫梁绛,这梁绛有个特点,极爱阵法,无论何时何地、轻重缓急,每逢交战必定摆阵,五花八门、鲲化为鹏、混元一气……总之大阵包小阵,小阵合大阵,不仅麾下十几路兵马被他玩转了,敌人也常常被他的阵法打击得先眼花缭乱、后体无完肤。

    “那位军师,确是神人也。”在过去的二十天里,金陵笑称自己大开了眼界,很多只在传闻中的阵法都被控弦庄兵马演练于阵前了。

    “这样说来,一开始你们应该是极难应付吧?”吟儿略带忧心地问。

    “起先确实不能相敌,盟军屡战屡败。”厉风行笑着看向金陵,“却多亏我身边出谋划策也常年赖一个智囊。”

    “当然得教训教训梁绛,仗不是离了阵法就打不起来的,阵法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用的。”金陵梨涡浅笑。

    原来金陵就是利用了梁绛对于阵法的锲而不舍,巧妙将其优点转成了劣势:盟军先是在和尚原、二里驿等地佯败了几战,诱使梁绛胃口越来越大、列阵的人马也渐次增多,待到金陵下令反击,“不问阵法专杀前军”,如此不顾一切的厮杀,控弦庄阵法再强也不是对手,前锋一败,中军直接被溃兵压倒在后应身上……交战得天昏地暗连敌我都分不清楚,血肉相搏自然谁勇谁胜,如此一来,人越多反而越难调度,梁绛可被自己的大阵给害惨了,还来不及有效指挥,就已经大势已去。

    “也算教训了那个梁绛,越是大战,反而越不该拘泥于章法。”范遇领悟说。

    “不仅要教训他,我还要告诉他,懂点阵法有什么了不起,他老祖宗在我们宋人这里!”厉风行笑着接茬——

    就在敌军被金陵击退之后,战役还远远没有完结,他们从陈仓道一路仓皇北顾,弃甲曳兵而走,孰料遭遇了厉风行事先就在山中以山石摆好的“九宫八卦阵”,一下子白昼如晦,阴气森森,金人惨遭身心重创,又损兵折将无数。

    “想不到天哥除了指掌双绝、暗器无双,还有这一手……北斗七星无望了!”吟儿赞不绝口,那场大战就发生在三天之前,可惜无缘得见。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按照落远空先前传来的情报,说控弦庄在最近必然要以剑阵来犯——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北斗七星剑阵’。”厉风行摇头,说。十多天前,藏匿于北斗七星分支的落远空就已经向厉风行和林阡分别送传了这份情报,信中提及“北斗七星必将以剑阵来犯吾境,应择实力相近之七剑客分而歼之。”

    吟儿出发时问过林阡,是否一定要以七个实力相近的剑客才能够破阵,林阡说,换做平常剑阵,也许一人就可以破,但那北斗七星七位主将,分别名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人的武功实力都是直逼王淮和程沐空的,单打独斗就是一流高手,若七人联手剑阵,则往复循环、流转不息,一旦有军士陷入其中无法冲出,则七人杀七百人足矣,所以一人破阵不够现实,还是分而歼之比较可行,落远空蛰伏这许多年,他所说的破敌之术应当是最佳。

    “怕也只有独孤那样的高手,才可能以一人之力破阵。你们就老老实实地打,我林阡又不缺七把剑。”送她出征时,林阡曾笑着捏她鼻子对她讲。

    “咦!跟谁学的一身狂气!”吟儿抓紧时间和他在百里林外话别……

    那边厉风行和金陵还在述说战况,这边吟儿的魂就跟着回忆走回了林阡身侧……

    ?

    却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程宇釜、陈静作为第二拨人马率部奔赴和尚原时,竟意外遭遇了北斗七星的趁夜劫营!

    由于措手不及,宋军损失惨重,程、陈二位更被北斗七星围攻、提早领教到了北斗七星剑阵的厉害,那七人分别按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摇光星、天枢星的方位站定,将他二人围在阵中,每人持剑都能一剑化七,连绵不绝,若非援军火速赶来,只怕程、陈两位都要被困至死。侥幸生还,却也身受内伤,气力运转不灵。

    吟儿从陈静军营走出之时,迎面正巧是范遇走来,对她说:“盟主,只怕程、陈两位的遇袭,不是意外,而是北斗七星有意为之。”

    吟儿一惊而醒,没错,控弦庄似是洞悉了“以七化七”的破敌之术,所以趁林阡还没有到达和尚原发号施令,赶紧先除掉他七把剑中的两把再说。

    落远空建议林阡的“以七化七”,怎会被北斗七星察觉?自然是那个银月啊!她发现了宋恒、吟儿、程宇釜、陈静的分批出谷,所以竟窥探到了林阡的破敌之术!

    对,银月怕她的北斗七星再倾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可谓是冒死作动!凭林阡个性,现在一定是把可疑人物带在身边的,银月现在一定就在来前线的途中——在林阡的眼皮底下,这样她也敢动!?

    吟儿倒吸一口冷气:好强悍的敌人![(m)無彈窗閱讀]

第591章 机不可失

    闻知程宇釜陈静遇袭,林阡大军加快行程。许是银月不敢妄动,许是控弦庄慑于其威,他所领兵马,途中未遇任何阻滞,提早了两日抵达边境。

    安营扎寨、镇守要道,布防完善,林阡就立即前往程、陈驻地,探视两位前辈伤势,所幸只是内伤、性命并无大碍,但还需要静养数日、不可再战。这场最终由北斗七星得手的偷袭,银月比落远空的行动要快了一大步。

    林阡自然知道个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落远空最近也处境堪忧!自锯浪顶奸细事件发生之后,银月嗅出了形势于她不利所以蛰伏,加之七月到八月短刀谷一直处于兵荒马乱所有军医都不可能有从前那般自由、百里林内外联络又遭遇了林阡滴水不漏的封锁,种种原因迫使银月为了自保宁可放弃了先前通知北斗七星行动暂缓的想法。但银月和北斗七星的联络中断,不代表她和金南的贺若松计划搁浅——

    深入地看,银月和贺若松的会面应该发生在锯浪顶事件之前,她应该是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对贺若松说,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为我去北斗七星的兵马之中肃清!所以这一个多月里,控弦庄也可谓是翻天覆地腥风血雨,贺若松的手段向来是宁错杀不漏杀,为把落远空揪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从而也给落远空造成了相当危险的处境。好一个落远空,他在这样的条件下还不忘给林阡、厉风行通风报信,这种做法,着实令谁都肃然起敬!

    所以,厉风行和北斗七星之间的胜负轮换,也与落远空和银月的高下不无相关。

    如是,落远空和银月的较量,已经从速度的追赶,转移到胆色的比拼!

    作为落远空曾经的徒弟和现在的主公,林阡自然不愿落远空陷入前所未有的险境,也许此刻他的身边,处处是贺若松的杀机……

    “将军!您已经到了?!”忽听范遇喊他,林阡骤然止步,循声看去,才发现归程上经过的宋军军营原是吟儿驻扎,适才为了去看程宇釜和陈静,竟再次过家门而不入了。

    听见范遇说了这么一句,中军帐里立刻就有个人儿,立马起身,出营来看,一双眸子写满了挂念,尽管他还在营外,她却不顾身份地一路狂奔到辕门来。数日不见,几十个秋。

    他哪里不知道吟儿想念他,任她双臂抱住自己不放,右手轻轻抚着她后背,笑:“怎么,请缨的时候不是还跃跃欲试么?真正出战了才察觉原来较之敌人而言,你心里是更想我的?”

    她一怔,脸一红松开他:“跟谁吃醋不好,跟敌人吃醋!”

    “主公,时候不早了。陈军师还在等您回去。”发话的这个小兵姓甚名谁?这么煞风景!范遇赶紧上前,要把他挪走。却被林阡制止了,回过头来,他看着她,摇头:“吟儿。”

    “我便只跟陈旭借……借你半柱香。”吟儿微红着脸,说,“今天,好歹也是你的生辰……”林阡一愣,这才想起果然是九月初六,笑叹一声,答应了吟儿:“唉,又老了一岁啊。”

    “才二十一岁罢了!还是个少年英主。”吟儿笑。

    说是半柱香,吟儿只不过把他拉到营帐里去坐了片刻而已,并还悄声告诉他范遇对于形势的分析:“你说的那个银月,她可真是胆大包天,明明就被你带在身边,竟还把程宇釜、陈静两位前辈的用途和行踪,全都传给了北斗七星。这下子,我们的破敌之术,可一下子少了两把剑!”

    “这正是我回营之后,要同陈旭商量的事。”林阡点头,“一时之间,还很难找到顶替他二人的剑。”

    “这次银月可算是大获全胜了。”吟儿叹了口气,送他到帐前,“若不是你林阡在的话,我看他们肯定更加肆无忌惮。”

    林阡没有答话,望着她微微带笑,停下脚步没走:“小别胜新婚。吟儿,不如今晚我就留下来,不走了吧……”

    吟儿一愣,当然想他留下,却担忧:“这样好么?会否被敌人钻空子?”

    “无胆鼠辈,谅他们不敢来犯!”林阡一笑,胜券在握。

    ?

    在接下来的四五天时间,细心的人就可以察觉,林阡借故离开军营去见吟儿不是一次两次了,有时候军师陈旭要议事、军医樊井要治伤、甚至厉风行登门造访,都见不着林阡影子非得去另一处找。军中笑传,主公主母是多日不见思念甚笃。

    “好个情种,既然夫妻俩这么要好,索性住在一起好了,何必分开屯驻两处!”北斗七星的老大“贪狼”,哈哈大笑,把银月送传的情报拍在案上。

    军师梁绛接过情报来:“恭喜七位,此乃天赐良机!”

    “怎么个良机?”北斗七星齐问。

    “好机会就在大哥适才的话中,他二人几乎是屯驻在了一起,便会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一处要隘,而且偏偏是林阡镇守的那处要隘!试想,那么多要道,偏巧是林阡守住的先丢了,宋军自然是军心颓丧,我方则不容喘息,立即再去攻袭厉风行,杀他一个片甲不留。‘贪色失要道,大意害部下’,如此一来,林阡显然懊悔,这时咱们乘胜,还怕一个马失前蹄的他吗!”梁绛说。

    “林阡他一向奸险狡猾,似是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栽过跟头。”北斗七星的巨门心思缜密。

    “正因为他在这方面没栽过一次跟头,才没有经验教训也就很容易忽略这一点。”梁绛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林阡他风华正茂,如今是如胶似漆,只怕要意乱情迷。”

    “奶奶个熊,林阡还当这里是战场吗!”贪狼大怒,“打心底里藐视我们?!”

    “大哥息怒。”禄存赶紧劝住他。

    “林阡他,打败了我大金那么多前辈后生,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们初来乍到的也不足为奇。”梁绛叹了口气,“他既敢这么肆无忌惮,显然有信心我们不敢犯——但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说得对。”贪狼点头,叹了口气,“但他的布防,一定无懈可击。”

    “待七弟今夜去一探究竟,待确定了虚实再做决定不迟!”破军请命。

    当夜,一向最为勇猛的破军,亲自潜入敌营之中窥视,得到了林阡果然耽于美色的真相,回来禀明几位兄长,说他亲眼看见,林阡留宿吟儿帐中,其军师陈旭似是看见了近几日军心不振,派人前来在帐外斗胆向林阡劝诫,那林阡倒也算得上从谏如流,勉强同意了陈旭的话,但说今夜就暂不回去了,从明天开始,再不本末倒置。

    “七位,兵贵神速。传言林阡向来说一不二……所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梁绛说道,“何不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

    “确然,我看他的布防,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无懈可击,而且,见他如此,麾下兵士已露不满之意。”破军说。

    “果然如此,瞧不起我们!哼,陈仓这么多要道,他不守还好,守了却不好好守,白送我一个灭他威风的机会!”贪狼下定决心,点了点头,也深知别人丢了要道不要紧,林阡丢了却严重得很!

    兵贵神速,北斗七星趁抗金联盟军心不定、上下失和之时,抄小路连夜掩杀过去,就要打破他们看似坚固的防守、拆毁他们看似雄壮的堡垒!

    便要一战定胜负![(m)無彈窗閱讀]

第592章 奇谋险兵

    不巧的是,当梁绛的想法是“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林阡的态度却是“揪其首、夹其尾,痛斩其腰!”

    “若不是你林阡在的话,我看他们肯定更加肆无忌惮。”这句话,真是吟儿提醒的林阡。

    所以初到边境的这一夜,他临时决定留宿在了美人帐内。

    就是要激发北斗七星的肆无忌惮。当他们偷袭过程宇釜、陈静,一战得胜扬眉吐气的此时此刻。

    故而林阡与陈旭、范遇合议之后,决定算计北斗七星一次,狠狠地挫其锐气!

    “擅离职守,疏忽要道”。

    这场戏,时间自然不能过久,以免假戏真做当真影响了军心。

    时间更不可能很短,很短的话,银月还来不及和北斗七星联络。

    没错,这次林阡是把银月算计在内的。

    银月死也不会想到,林阡已经对她的身份了如指掌。

    就在苏降雪派奸细给他食物中置毒的同时,银月的身份已经暴露——只怕苏降雪自己也没料到,他对林阡放暗箭竟然会害到银月。

    内战的那几十天里,林阡带在身边的军医全部是樊井的人,本来樊井身边军医就不多,女子就更少,每几天樊井会巧然撤换一批。

    军医有为行军指挥的主帅防毒的职责,换而言之,苏降雪的奸细下毒成功那天,本该负责的那位军医失职了。故意失职。若非林阡命大,一定会被毒死。

    中秋夜,樊井便到锯浪顶上告知林阡,当天的军医名叫齐锦,正是徐辕先前就调查出的可疑人物之一。那夜,林阡的把握已经十有**。

    北斗七星袭击程宇釜、陈静,表面看确实是控弦庄破坏了林阡的计划,表面看也确实是银月大着胆子行动得恰到好处,可世人又哪里知道,当晚奉命盯住齐锦的宋贤,就已经发现齐锦形迹可疑!?

    林阡抵达边境之时,已经对这个齐锦处之而后快,却未动声色。

    当然要将敌人化为己用一次——等齐锦传递完情报,再杀也不迟!

    这条诱敌之计,范遇说,时间就定在十天之内如何?陈旭却摇头,不必,六天即可。

    林阡问陈旭,何以如此之短。陈旭言道,敌人正自扬眉吐气,必然急于求成,此为其一;所谓军心,五六天和十余天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切莫为了诱敌反而真的杀伤自己,此为其二。

    林阡一想在黔灵峰上成婚那晚,确实也发生了徐辕统一不了军心的枝节,点头赞同了陈旭的建议。其实他还有第三个原因,当时诱敌他伤害了徐辕的威信,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诱敌切不可伤害了吟儿。

    陈旭料事如神,就在这最晚的第六天,北斗七星杀来了。

    最晚的第六天,也是最成熟的第六天。

    ?

    诱敌深入,张网设伏。强弓硬弩,紧锣密鼓。

    便就让北斗七星的掩杀,和抗金联盟的擒杀撞击在一起。

    北斗七星料想盟军现在缺失两剑的情况下忌惮他们的看家本领,所以自信目前他们七人一起出动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七人一起出动,是因为自信,更是因为不自信。怕遇见高手。

    很不巧,就在他们发现中了林阡圈套、四面八方盟军已经围上来的同时,老七破军被一个高手挡在了人群的另一边,无法来与他们会合。

    那高手是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武功卓绝,六兄弟好不容易与破军站到一起,发现破军的手臂上已经在滴血,而不凑巧刚要摆北斗七星剑阵的时候林阡也已闻讯赶至……

    七人赶紧按北斗七星方位列阵,林阡则和这白衣少年联手御敌,他二人,自是和程宇釜、陈静尤其不同,合作堪称亲密无间,以二敌七,尚能平局。双方正自僵持不下,后方传来消息,原是后方失陷,北斗七星闻知的时候几乎欲哭无泪——

    倾巢而出,后方空虚,凤箫吟率众北进,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吞并!

    好一位盟主,哪是个用美色耽误林阡的女人,明明攻城拔寨,纵横捭阖!

    在这种情势下,北斗七星囫囵打了一战,最终仓皇离场!此番交戈,损兵良多。

    那个立下战功的白衣少年,自然是林阡的结拜兄弟杨宋贤,或许正就是因为他现在等于是隐姓埋名,导致银月和北斗七星都没有预想到林阡会在这个计谋实施的关键时刻,把成败交给了他杨宋贤来定夺!

    一战毕,宋贤气力消耗不少,看他打坐恢复,陈旭心中明白,北斗七星的剑阵,只怕确实需要七把剑破才是良策。

    忽然发现林阡收拾残局时,偶尔会有一次面露喜色,不禁纳闷得很,主公应当不会因为胜战而喜不自禁,更何况是这么一场对他来说可谓小胜的战事?

    直到吟儿凯旋而回之后,范遇对陈旭说起,陈旭才恍然大悟,这场战争的意义原来对主公是何其重大,是他的妻子和兄弟自获得新生之后,分别第一次建立战功!?

    事不宜迟,北斗七星兵败之后,林阡即刻将那个化名齐锦的银月擒拿。在大量证据的存在下,矢口否认、一直狡辩的银月终于理屈词穷。然则诸将正要杀她,齐锦却说了句“勿以汝刃污我”,凛然自尽。

    一众金人回不得家、进退维谷,大半兵马都被卡在北面群龙无首,少量散兵游勇周旋于林阡的十面包围下,宋军增援却接二连三地到来,人数上的孰优孰劣风水轮流转。

    北斗七星活得跟孤魂野鬼一样,听得银月死去更加失了主心骨,显然已走到穷途末路。为了逃生,势必要出动他们的看家本事,“北斗七星剑阵”。

    强阵在前,盟军不得不未雨绸缪。

    ?

    也是在那夜亲历了北斗七星剑阵之后,林阡方知落远空为何强调说要“出七剑分而歼之”,显然这是落远空潜入北斗七星许多年总结出的破敌经验,有据可依——

    “其一,若不采取分而歼之以破阵,则北斗七星联手,必定能一剑化七、七剑归一,剑阵威力,远超出单打独斗;其二,只怕他北斗七星剑阵,正和我们金宋之间一直流传的对阵有莫大关系。”挫败北斗七星锐气之后,林阡召集诸位高手商议,因众位军师皆推断,北斗七星理当就在近几日内,用剑阵翻盘,并胜券在握。

    “便是那‘江山刀剑缘’中所描述的,每三十年一次轮回、赢家可保江山社稷、输者必将蒙受灾变的对阵?”吟儿奇问。

    “难怪是要七把剑,而非七把刀、七杆枪了。原来是‘掀天匿地阵’中的。”程宇釜点头领悟。他是上一代中,曾经与他的师兄程凌霄一起参与过对阵的人物之一。据说掀天匿地阵的能量旷古罕见,毕竟双方都集结了六十位绝顶高手。

    那掀天匿地阵中,金宋双方人数等同、列阵对称、相生相克。自然敌人有多少把剑,己方便有多少把,招式实力相近,分工大致不变,阵中大部分神器都世代流传,却也有意外失落的需要寻找替身。故此,作为构阵者,如轩辕九烨和徐辕,都极度重视人才挖掘,薛焕则负责破坏敌方,不遗余力。

    北斗七星剑阵只是当中一隅,实力就已如此威猛,更何况那掀天匿地阵呢?但只要一想到对阵之时、浩瀚宇宙间绝顶高手的壮观阵容,不禁令谁都一扫畏惧、反倒是憧憬万分。

    “原来这‘以七化七’的破敌之术,是为抵消他们剑阵的神力……只是,约定俗成了,反而不利于我们啊。”宋恒叹道,“如今这里用剑的高手之中,只有盟主、我、厉夫人、杨宋贤、风鸣涧五个可以打。”

    “那倒未必。”林阡摇头,微笑,“有一个和你们实力相近的高手,我未请,正巧自来了。”

    “哦?是哪一个?”众人尽皆好奇。

    “如今他正在和尚原与风行、陵儿叙旧。”林阡不再卖关子,“陵儿早就想和他那个可以当宰相、国王的妻子正式会面一次。”

    吟儿一怔,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文暄师兄?!”

    “叶文暄来了?”宋恒也是一喜,“这样说来,正好是平添了两把剑,我依稀记得,那位冷飘零姑娘,武器也是剑。”

    程宇釜陈静皆是转忧为喜:“这样便好,破阵有望了!”[(m)無彈窗閱讀]

第593章 不请自来

    第593章 不请自来

    “师兄师嫂看来是解决掉了对手、完成了他们的帝王霸业?”路上吟儿一直都在纠缠着林阡询问叶文暄和冷飘零的近况,已经分别一年半不曾见面,吟儿自然想念这两位故人,一听说他们回来,就明白他们已经马到功成,当然无比兴奋。

    “自是完成了。”林阡微笑回答,虽然心里也很高兴,却不像吟儿这样全写在脸上。

    “那就好,我们四个是一起约定的,正巧同一时间完成了功绩,总算没有谁比谁慢。”吟儿一想到林阡也打败了苏降雪,就心情开朗,兴致高涨。

    直到那和尚原厉风行驻地,走进叶文暄夫妇所在军营,这才明白林阡为什么要专程来拜会叶文暄他们了,原来是因为冷飘零姑娘有孕在身!需知冷飘零给自己印象一直是女王风格,忽然以这种柔和委婉的方式出现,倒是令吟儿大吃了一惊,于是不怀好意地凑上前去拍文暄,笑嘻嘻地说:“嘿嘿,文暄师兄,你行啊!”

    文暄摇头笑起来,起身迎接林阡吟儿:“先前听闻吟儿受伤,还生怕吟儿收敛了性子,今天一见,师兄可算放下了心来。”

    “就因为先前我受了伤,所以有件事情,还是慢了师兄师嫂一步。”吟儿羡慕地望着冷飘零,半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师兄你真不厚道,师嫂还有着身孕,怎么带她四处走动?”

    “其实我们回来已经很久了,只不过一直没有通知你们。”叶文暄解释说,“今年四月,我和飘零便已经回来,那时还不曾察觉飘零有孕。”

    “怎会快半年才来找我们?”吟儿一怔。

    “今年三月初九,朱熹先生逝世。我与飘零出来,是为去拜祭他。”叶文暄说罢,林阡吟儿皆是一惊,江山几多风云战乱,在人间不闻人间事。

    “他葬在何处?改天倒是要代师父去拜祭。”吟儿说。

    “还不曾下葬。”叶文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罪名还尚未消除,朝廷是怕他的信徒利用葬礼集会。”

    “庆元党禁,无异于焚书坑儒。”林阡点头。

    “朱熹那样名动天下,竟是这般悲惨结局?岂不是说他临死都还没有洗清罪名……”吟儿忧心忡忡,“后世又将如何去给他定位?”

    “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名。”叶文暄摇头,看着小师妹,“朱熹先生已经去世,当年鼓动韩丞相发动党禁的人们也都不在了,党禁风波不会再蔓延下去多久,必将在近几年便走向衰败。届时,文坛才可能恢复,理学未必再沉沦。”文暄的世叔叶适所代表的永嘉学派,与朱熹主张的道学意见根本对立,但文暄却并不像那些打压朱熹的敌人一样非要把对立的学派打入绝境,这样的谦谦君子,实在令林阡和风行都大为欣赏。

    “若是朝廷派人干涉,也没什么好怕。”厉风行对叶文暄保证说,“朱熹晚年一直居住福建,如果最后确定在那里下葬,就是我厉风行的地盘,我会派帮众保护葬礼。”金陵亦点头。

    “如此便再好不过。”文暄淡然一笑。

    “上个月我与文暄才走到川蜀境内,想要续借你们赠我的剑、谢谢你们的厚恩,顺道也看看你们。”冷飘零提及那名为轮回剑的至宝,说还需些时日才能交还给吟儿。

    “不急不急!才不是什么厚恩呢。能击败对手,是你们自己的本事,跟那把剑没多大干系。”吟儿笑。

    “不,盟主,有许多事情,看似神乎其神,实则名比实强。”冷飘零摇头,略带深意地说。

    “师嫂跟师兄学着,一样的洞穿世事了!”

    飘零、吟儿叙旧之时,文暄与林阡浅议了这次对阵的以七化七,赞同之余,也决定代程宇釜出战。

    “其实你事先知道师嫂有孕,七剑偏巧还是凑不齐……”归路上,吟儿对林阡问,林阡点头:“只是看程宇釜、陈静和宋恒都很舒心,就并未告诉他们还缺一剑。”

    “还缺一剑……若此刻调思雨、郭昶,是不是太晚了些?”吟儿问。

    “是啊,北斗七星,迫在眉睫了。”林阡叹了一声,道,“日前那一战,虽然他们惨败,却也提醒了他们吸取教训,时时刻刻都必须寸步不离。现在只怕走路都是一起走,睡觉都是一起睡,若真和我们对战,一定瞬间就摆剑阵。”

    一失神,发现已经把小丫头落下好远了,她一边走路一边窃笑着什么。

    “笑什么?”

    “笑,生孩子也有生孩子的不好,就不能上战场了,空有一身武功!”吟儿说,“如我现在这样,也就不会让敌人钻空子啦!”

    林阡一怔,他知道吟儿的意思,这是风口浪尖的他们,心里必须时刻牢记的念头,彼此一定要保重,不能让敌人钻空子。楚风流被苏慕离抓住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林阡记忆犹新:“因为我是他们最大敌人的最顾忌啊。”如今,需要明白这句话的人,是吟儿。吟儿是太多人最大敌人的最顾忌。

    阡心中不免叹息:傻吟儿,竟用这样的念头聊以自慰。

    回到营中,即刻就有小卒通传,由季全疆所领的一路兵马,已然离此不远即将抵达。

    那季全疆,先前是曹玄部将,身高丈余,腰粗十围,内战时期被吟儿打败俘虏,后来林阡见他是忠君报国之人,心中自然不想埋没了他这样的将才,于是着荀为、覃丰劝降。季全疆原先不肯“归降叛贼”,丝毫不为林阡恩威所动,直到北斗七星来犯,林阡率众出征之前,才幡然醒悟,含泪归顺,并向林阡请缨,一定要同金人作战。于是林阡便带上了他,是为此番会战的最后一拨。

    然则,像陈旭那样料事如神,或范遇那般领悟情势,都没想到随季全疆而来的还有一个洛轻衣,据悉,是洛知焉硬将她塞在队伍里随军而行的,理由是“盟主能去,轻衣也能”。

    “咦?洛知焉怎么还厚着脸皮?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吟儿奇问,“忘记问你,轻衣姐姐的婚事,你跟洛知焉是如何述说的?”

    “一言难尽!”林阡语气很差,一直紧皱着眉头。

    原来,在送吟儿出征之后——林阡刻意选择这个时间,也是为了避免吟儿受到洛家的攻击,事先把她排在可能引起的漩涡之外,然则林阡也没想过,漩涡比自己预测的还要大……

    天骄、寒泽叶一左一右伴着他向洛知焉摊牌,也是担忧他林阡不善言辞口不择言。但天骄和寒泽叶也没想过,在洛知焉的面前,是个正常人都不善言辞——

    起先,洛知焉和林阡还相见甚欢。然而,还没等林阡跟洛知焉提起拒婚,洛知焉竟说,“贤婿,你看,被苏慕离的死耽误的,你和轻衣的婚事都延迟了,为了弥补你,我就将小女轻舞,也一并嫁去你府上,你意下如何?”

    不止林阡,天骄和寒泽叶,都一竿子被打懵了。

    林阡好容易克制住恼火,跟洛知焉摊牌,不想要洛轻衣,更不想要洛轻舞,洛知焉的逻辑却导致洛知焉问出下一句:“怎么?难道你想要轻尘?”

    如此鸡同鸭讲地交锋了十句,饶是平日里很淡定的三位英才,全部都火了。

    最终,洛知焉终于明白了林阡的意思是不想联姻,登时也火冒三丈:“你说什么!你瞧不上我们洛家!”

    “在下并非轻视洛家,只是曾经与盟主约定,今生只与她一人相守。”

    “胡说八道!你明摆着耍我洛知焉!约定?你去年不就已经和我约定了要娶我女儿?!虽说联姻是我提起,也是你们先向我示好了!”洛知焉破口大骂的同时,林阡狠狠瞪了天骄和寒泽叶两眼。天骄和寒泽叶纷纷摇手,表示没人向洛知焉示好过,“啊我明白了,你这是过河拆桥,利用我!打败了苏降雪,现在鸟尽弓藏,反着来对付我啦!那你给我说,我女儿该怎么办,名节都被你给毁了!”

    “我会给轻衣和轻舞,在我的部将之中择选夫婿。可以向你保证,她们一定姻缘美满。”

    洛知焉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的部将?!怎可能比嫁你美满?林阡,别说你这个人还真是世间少有,送给你的妻妾成群都不要!啊!难道传言是真,你林阡不喜欢主动**的,而只喜欢掠夺本属于别人的妻妾?!”

    也许交谈到那里还可以很好地收场,结果洛知焉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我说,换个别人倒也罢了,你那盟主老婆,战功虽然显赫,能力未免不足……是最该纳个妾来给你开枝散叶了,否则守着个生不了儿子的女人有什么指望,总不至于要林家绝后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当时林阡就大动肝火,差点就对着洛知焉头顶一拳,若非天骄拉住,后果相当严重,林阡忍了半天的气一发而不可收:“我林家的家事,与你何干!死胖子!”

    “你……你……”洛知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骂我什么?”

    “到底是你女儿要嫁给我,还是你自己要嫁给我!?”林阡怒不可遏,嘲讽他女儿外交。

    “你……”洛知焉气得肺都快炸了,“你就是这样对岳父大人说话的!林阡,林阡你这、白————眼————狼————!”

    立马拉起一旁已经吓傻的洛轻舞,和瞠目结舌的洛轻衣,正义凛然地掉头就走:“谁稀罕你这锯浪顶!我……我女儿不嫁了!”

    看洛知焉走,天骄正要去追,林阡却怒喝一声,“任他去!”到这个时候,关系恶化对于林阡来说本无所谓,洛知焉的表现犹如一个跳梁小丑。

    锯浪顶上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众人听陈旭帮林阡转述时,全都是啼笑皆非,林阡却在过程中的某一句话,攥紧了吟儿的手,怕吟儿感到难过或不安,但吟儿只是轻声对他说:“没关系,誉满天下者,必毁满天下。”同时莞尔一笑。

    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正义凛然的洛知焉,那个气出骨气来的洛知焉,那个头也不回的洛知焉……在林阡刚离开短刀谷不久,就把洛轻衣塞进了季全疆的后军之中,说什么上次轻衣和林阡只是短暂的夫妻不和,更说盟主能立战功轻衣也能立……

    这才是那个常人难以解释的洛知焉,这才是那个无赖的死胖子洛知焉,这才是那个女儿外交屡败屡战的洛知焉……

    “也为难轻衣姐姐了。”吟儿叹了一声,她也知洛轻衣的性格是与世无争,一心沉浸在她的岷山剑法里,忽然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还不赶紧把轻衣姐姐请过来?她,她便是我们需要的第七把剑啊!”

第594章 用兵之道

    第594章 用兵之道

    “北斗七星剑阵”,威力无穷无懈可击,自创立起便傲视关中群雄!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大高手,不入控弦庄谁入,不为杀手锏谁为?!

    然则,北斗七星虽说恃才傲物,却还不至于有恃无恐,因上次遭遇林阡“揪其首夹其尾”,过往的零星优势骤然转化为劣势。连日来,金军被越聚越多的宋军分割包围,首尾不能相顾、数面遭逢夹攻——梁绛告诉贪狼等人,林阡的战略,俨然是“控扼要地、相机出击”。

    当盟军互相策应、军势大振,而控弦庄兵马多则多矣,却缺乏统一部署和指挥,主将尚被十面包围,整体显然陷入被动,庄主银月之死,更是加速了军心崩溃。

    如是,梁绛常常捶胸顿足,说自己栽在林阡诡计上,才害得形势急转而下。悲痛之余,他对劣势下的北斗七星说,一定会戴罪立功,帮北斗七星走出逆境为止。

    “确实不必泄气,我们还有看家本领,林阡亲身体验过了,只怕一时还没有对策。他若敢乱来,来一个我们灭一个。”贪狼一想到还有剑阵,就不可能沮丧。

    “我们的北斗七星剑阵,凭林阡才智,会不会寻到了破阵之法?”破军略带忌惮地问。

    “哈哈,我们自己都未必知道怎么破!”贪狼笑言,“怕也只有军师老人家知道如何破阵吧。”

    梁绛一愣,正色不置可否:“大哥,实不该困在包围中坐以待毙,应当趁林阡一时没有破阵之术的时候强攻过去,奋勇冲击杀出一条血路。”

    “军师说的,也有道理。”巨门皱眉,也向贪狼建议,“确实该主动出击。时间一长,对我们不利。”兵将和马,都要吃饭,总不至于困在沟壑里打转喝西北风。

    于是,北斗七星不再四处躲闪,应梁绛之言选择主动出击。

    数日来的分割包围,林阡吸取了苏降雪死亡之谷带来的教训,断不能让北斗七星也有狗急跳墙的机会。“只要暂时不把他们往死里杀,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自寻死路。”就在这个间隙,林阡一边命季全疆密切关注北斗七星行踪,一边交代七位高手加紧练剑。

    每逢控弦庄两次三番前来叫阵,林阡麾下都像没听到一般,不理会,不应战,不出阵,只是包围堵截,其余放任自如,温水煮青蛙。

    林阡此举,实在应了梁绛的顾虑:“果然,林阡是想消磨我们的锋芒、耗尽我们的战力!”此情此境,北斗七星却必须跳出去,不跳出去早晚要被煮死!

    于是,林阡越不应战,北斗七星越勤快,金人叫阵愈发猛,宋军应战愈发少。恶性循环。

    如此一来,可把北斗七星给折腾坏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天晚上刚准备偃旗息鼓,才见对方阵营里陆续出来七个人,定睛一看,四男三女,专为破阵而来,北斗七星正疲倦想喝口水吃顿晚饭,哪想到林阡那小子喜欢夜战?!

    也罢也罢,硬起头皮。待战场上火把亮了,北斗七星情知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却是绝地反击哀兵必胜,孰强孰弱犹未可知!

    剑拔弩张。

    双方实力各有千秋,是胜是负在此一举……

    北斗七星剑阵,果然名不虚传,这七人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位站定,从列阵到出击只在瞬间,持剑攻敌时,从高远处观其剑光,就如真的北斗七星一般,整齐划一,内力雄浑。

    林阡与程宇釜共立高台,林阡连连慨叹:“果然是北斗七星阵,天地寰宇,皆在其中。”拆开看无论哪一个的剑法,也都一定是臻入化境。

    “这般玄妙剑阵,据说是控弦庄先前的庄主呕心沥血创造而出。”程宇釜忆当年情景,对林阡解释说,“三十年前对阵,金人就是输在剑上,故而一早就在寻求剑阵补缺。”

    反观盟军七剑,倒也不弱,吟儿、金陵、洛轻衣,与风鸣涧、宋恒、叶文暄、杨宋贤联手,虽然分别出身云雾山比武、抗金联盟以及短刀谷中,经过数日来齐心练习,果然初登场就大放异彩,惜音剑之灵动变幻、软剑之出其不意、岷山剑之物我两忘、九章剑之重峦迭嶂、玉龙剑之外秀内厉、紫电青霜剑之奇快无匹、潺丝剑之清新秀拔,合作无间,相得益彰。他七人皆是轻功卓绝,故而比北斗七星步法更加灵动,可谓“剑心合一”。

    “不知他七人第一次投以实用,和对方几十年的合作相比,有多少差距。”林阡又观局片刻,看出孰优孰劣,下令鸣金收战。

    适才他已看出,北斗七星剑阵还是要高妙一筹,毕竟己方七剑是临危受命,一合作就全胜不可能,显然不能等到劣势全都显露出来再收兵。吟儿等七人出战,只为给绝境中的北斗七星一次打击,告知他们盟军已有破敌之术罢了。

    露三分,藏七分,最令对手心惊。

    果不其然,发现宋军已有破阵之法后,北斗七星有如当头一棒,就此一蹶不振。

    所幸梁绛不甘受困、连番出谋划策,终于找了一条防守薄弱的支道,助北斗七星逃出了林阡包围圈,气喘吁吁回到大本营——却发现大本营已经往北挪了几十里路,道上一堆堆没吃完的饭、还在烧的火,显然盟军趁着最近这段日子痛击了控弦庄不止一次!

    难怪这十天来林阡从没有对北斗七星的叫阵动心,原来他的重心在北面——

    群龙无首的这十天里,陈仓道上遍地伏兵,二里驿、神岔口、益水镇,从南到北,但凡山高沟深的地方到处都有宋军。

    “骑兵利旷野,步兵利险阻。”所以林阡专挑金兵铁骑行不得的地方埋伏,山地游击。步战冲突,金军又哪里是宋军对手!

    金兵在一盘散沙的情况下,也不会记得兵法有云,军行有险阻、潢井、葭苇、山林、翳薈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兵之所处也……

    贪狼大怒之下,攥紧了拳:“林阡,总有一天,这些要一五一十还给你!”他素来性格粗豪,却是遇强则强。

    勉强逃了出来,北斗七星无颜见关中父老,更愧对枉死的银月在天之灵,是以逃出生天的第一件事,便是和贺若松一起,将他们的军师梁绛治罪,就地正法。

    “我……我所犯何罪?”梁绛被抓获之时,一度鬼哭狼嗥。

    “你所犯何罪,败给林阡的那关键一战,是你主张‘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结果,反教我们兵将分割、首尾不顾!你所犯何罪,明明我们占劣势,你却怂恿我们主动出战,暴露实力,教我们惨败而归!你所犯何罪,你这么精通阵法,所以破了我们的七星剑阵并告知了林阡!”贪狼大怒。

    “冤枉啊大哥,我虽精通阵法,却委实不知如何破七星剑阵!至于谋略失误,确该论罪,但罪不至死啊!”梁绛哭道,“难道大哥忘了,我也帮助你们,打败了宋军守将,从包围中平安走了出来!”

    “你帮助我们从包围中走出来,怕就为的是将功折罪保住狗命吧!”贪狼冷笑一声,“还不知是不是你与林阡密谋,那条防守薄弱的支道,怎么偏巧是被你给找了出来!”

    梁绛瞪大了眼:“大哥……你……你说什么?!”

    “谁是你大哥!”贪狼一把将他甩开,“落远空!你还有什么好隐瞒!”

    “落……落远空?”梁绛喃喃念着,“什么落远空?”

    “大哥,还不能确定,梁绛就是落远空……”破军上前来劝。

    “还不能确定?贺若大人对我说,他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不是一次两次!”贪狼怒不可遏。

    “我?鬼鬼祟祟?大哥,你们误会了!我鬼鬼祟祟,那只是因为……因为贪色罢了……可以叫那营妓上来对质!”梁绛看贪狼依旧不肯信服,忽然作恍然大悟状:“你……你这贪狼,全身而退却杀害功臣,会不会是为了找人给你顶罪!随便给我罪名,只怕你心里有鬼!你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落远空吧!”

    贪狼大怒直接踹了他一脚:“你他暧昧和谐妈还敢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当夜,控弦庄局面演变成狗咬狗,最终贪狼一剑刺死了那个有最大嫌疑的梁绛才风波平息。

    十月初五,大散关。

    树荫下,贺若松还未站定,便已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长话短说。”

    “北斗七星已经证实,落远空就是他们的军师梁绛。”

    “可有认罪?”那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不曾认罪,但证据确凿。贪狼说,若非梁绛与林阡合谋,这一战不至于这么快就惨败。”

    “梁绛……地位不低得很!幸好当年孙长林暴露的早,否则,还不要和他一起,搅得控弦庄天翻地覆!”

    “要不要我告知他们七位,你还未死的消息?”贺若松问。

    “不必。”风吹树动,贺若松分明看见对面站着的女子,虽然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看身形还没有发育成熟。对,那就是银月,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就地正法的控弦庄庄主银月。

    “那个齐锦,究竟是怎么回事?”贺若松问。

    “我发觉林阡盯上了我,万不得已,用‘阴阳锁’控制了她。我答应她,她死后,我自会关照她的家人。”银月说,“也多谢林阡了,给了我几个月的时间,让我找了个替死鬼,以便我日后行事。”

    “小小年纪,手段竟如此……”贺若松叹了口气。他明白,银月从被林阡怀疑到找人顶罪诈死,都是将计就计,完胜了林阡。

    “还不是为了王爷么。”银月说。

    贺若松不禁一怔,觉得她很像一个人——楚风流。

    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手段也极度狠戾,但遇事有底线,最相同的一点在于,都小小年纪就临高位。

    “是啊,为了王爷。”贺若松一笑,“趁着林阡大胜北斗七星的这段时间,我与鹤去,遇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

    “哦?什么机会?”

    “洪瀚抒,要回西夏处理内事。”贺若松笃定一笑。

    “何时的事?”

    “五天前我收到消息,他就已经走了。”

    “这么说,广安现在……”

    “趁林阡等人现在还在边境,重心来不及移回川东,将他后方直接拆毁!”贺若松说。

    “你且不必太自信。林阡得知消息,一定会神速支援广安。”

    “自然不会让他得知消息。”贺若松冷笑,“银月,已经开始了。”

    银月一怔,叹了一声:“便用我控弦庄的败,来衬你金南的胜吧!”沉默许久,忽而一笑:“罢了,你吃广安,不就等同于我吃?既然如此,你就让北斗七星,再在边关拖住林阡几天。反正他们败了也是败了,何不多拖延个几日麻痹林阡?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只怕林阡万万都没有想到,齐锦是银月的替死鬼,而北斗七星,则是贺若松的挡箭牌!

    这正是,散关初定,广安危矣。

第595章 命断魂送

    第595章 命断魂送

    自今年五月起就一直留驻于仪陇的莫非,这半年来的心情都可谓翻江倒海——只道是天意弄人,偏偏金国奸细之中,屡犯仪陇的兵马来自黄鹤去!他从小就发誓要杀害的亲生父亲,他耿耿于怀终于认定其为心魔的那个人……

    尽管林阡在知情之后,曾一度询问过他需不需要调遣、避开亲生父子交战,但莫非骨子里不愿逃避现实,于是对林阡立下军令状,绝不会因黄鹤去而过分紧张或过于疏忽。终于,从六月到十月,林阡都放心地把策应广安的仪陇交给了他……

    也便是说,虽然目前联盟的战斗重心在边关的北斗七星身上,但林阡五月就布置好了仪陇、南充、达州三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任金人接近广安胡作非为!莫非、海逐浪、钱爽三人,使命同等艰巨,作用一样重大。

    然则,如贺若松对银月所说,九月底,他和黄鹤去针对广安黑暧昧和谐道会的封锁和战斗就已然开始,当时,由于洪瀚抒正巧返回了西夏、孙寄啸又负伤在身久疏战阵,郑奕郭昶一时之间无法应对两大劲敌,黑暧昧和谐道会自是兵败如山、血流成河。

    “对外封锁,对内打压”——林阡怎样对付苏降雪,贺若松就怎样对付了黑暧昧和谐道会……

    不同的是,林阡的封锁是堵,贺若松的封锁是杀!

    每一路意欲逃出广安、寻求救援的黑暧昧和谐道会兵将,在出山的半道上就惨遭截断,石子乱落、万箭齐发,惨死于沟涧者,不计其数。侥幸远离战乱的一干人等,还不容喘息一口气,又遭追歼,疲于奔命。

    如此,能到仪陇、南充、达州报信之人,寥寥无几,即便到达,也只剩一口气……

    黑暧昧和谐道会危如累卵。

    十月初七,莫非和部将们多喝了几盅酒,醉倒在军营之中。深更半夜,照看他的莫如一直没有睡着,营外风雨交加,雷輥电霍,莫如愈发胆怯,起身到帐前来,天气阴沉得给人一种不祥之感,莫如只看了一眼远方无垠的浓黑,觉得空中那一抹即将消失的月,便像深陷在沼泽里永远不会再出现那般……不由得惧从中来,心脏越跳越激烈,周围却越压迫越死寂。偶尔一队巡逻的士兵过去,景象虚幻得竟像和另一个世界擦肩。

    对,这是个陌生的环境,这些年,她一直没有习惯陌生。她知道,自己过于怯懦,甚至都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她对未来的一切都采取投降态度,而过去的所有也全都得过且过……好像没有莫非在,她一个人就无法生存似的,在这个微冷的天气里,回到莫非身旁,她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四下里一片沉静,雨开始下了,雨终于停了,循环往复也不知过了多久,击打地面的回音似有若无,除了这些,莫如听不见任何响动来抚慰她空虚的心,世界已经熟睡,她不时站起身来,重新张望帐外,泥泞小路上断断续续有些浑浊的亮色,她哆嗦着,总觉得暗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她,可当往帐外望时,只有无尽的秋雨,而小心翼翼转过头去,除了正在酣睡的莫非,什么都没有。

    莫如的心从悬着的最高点舒缓下来,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口安慰自己不再害怕,看到莫非的睡相才舒服了些:哥哥,这么多年,我们还在彼此的身边……

    突然间,一只热乎乎的略带粘稠的软物一把吸附在莫如手上!

    莫如只觉心脏一痒,当她意识到这不是虚幻的瞬间,她整个人一颤嗓子立即就哑了,那软物四周散发着热气,绵绵无力地搭在莫如的脉搏上,一直没有动,莫如也动弹不得,那应该是一只手!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莫如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霎时断线!

    她畏缩着想后退,但手背像被那只手强行嵌入了,炙热感逼迫她转过脸来重新看着这个人,对,不是鬼怪,是一个濒死之人!

    莫如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距离她根本已经毫无距离的血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蓬头垢面地站在营帐前,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紧闭的脸上更是一片紫色,鼻子和眼睛都像被血肉横堵在了一起……可是看得出,这还是个少年……

    他指缝间也全部都是腐肉,蔓延出强烈的血腥气味,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快……快……救人!”

    莫如又恐又惊:“什……什么?”

    “救人……”还不及问,那少年已然油尽灯枯,一声巨响倒毙于莫如面前,只是临死之时,手还指着南面……

    这声巨响,淹没了莫如的耳朵,她喉头一阵剧痛,来不及哭,不敢再看这个少年的脸,她甚至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究竟是什么考验!

    然而她立即忆起了那个关键的字眼:救人!

    快去救人!

    莫非已经醉倒,不可能发号施令,她自然要帮他做决定,确保驻军大队人马安全的基础上,派遣些兵将到南面的野郊去搜救。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派出十几员将士之后她缓过神来,看见一个忽然被命运控制得胆大的莫如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想唤她回头,可那个莫如,却策马直朝南面的野郊,毅然决然。

    莫如糊涂了,她看到那个绝尘而去的莫如,思绪才渐渐地回归**……不能回头了,胆怯却再一次袭上心头……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这片茂密的树林里,一路走来尽是肃杀和血腥,夜半激战,陈列堆叠的都是无名者的尸体和刀剑。

    显然,莫如来晚了一步,一夜之间,一切与战争有关或无关的人,全都命断魂送!

    莫如气喘吁吁站在一群尸体中间,还来不及召集周边的兵将,当即就头晕胸闷,加上不可抗拒的恐惧,她捂住嘴干呕着却吐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只夜枭掠过天际发出一声沙哑,莫如踉跄着跌跌撞撞摔在血泊里,哭着喊着爬坐起来。蓦地,她脚下一个男人睁开眼睛,狠狠攥住莫如的脚后跟,莫如意识到了什么,擦干泪急忙蹲下身来:“少侠,你还活着?”

    那男人脸上像爆裂开一样,满面血膜中尽是如沙砾般的黑色凝块,他神智虽清醒,明显已回天无力:“你……是莫非身边的人?”

    莫如惊悚地看着他,点头。他惨淡的脸上露出安谧的笑容:“将……将这把剑,交给他,他看见了,自会明白……”

    他一边将身上佩剑解下交予莫如,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耗尽了最后一丝气,蓦地他胸中血如崩喷,手举在半空中倏忽垂了下去。

    一阵风烈,莫如藏好那把剑,听得树后面人声响动,不知是敌是友,赶紧躲在阴暗之处,外面是个女子的声音,冰冷地响彻莫如心肺:“再仔细搜!怎地如此不细致,莫要让一个人逃生!?”

    莫如认得这女子,淮南时期她就和黄鹤去一起作乱无数,人如其名的冷冰冰!既然是她来了,莫如当然要保护好自身安全!

    这群金人个个蒙着面,已经提着刺刀举着火把四处搜寻,他们照亮此地的一刹那,却带给别的领域一片阴霾。

    莫如忍着悲恸沉默不语,任金人的刺刀已经扎进了离她不远的树丛里,落下的针叶也砸在她本应干净的脸上,肮脏的枝桠划破了她的脸颊……

    忽然这群人都停止了肆虐。

    莫如从树叶的缝隙里看见了自己一路走过的泥泞,这场雨,将她彻底暴露了!这些脚印,直接通往她匿身之处,也就是这群屠夫眼神交汇之地!

    死寂。穿过遍布的尸体,一个黑衣人向莫如举起了刺刀……

    说时迟,那时快,莫如果断地从树后面跳出身来,尖叫着挥剑乱砍直将针叶往金人那边散洒,疯了般没命地逃生,金人们本来就心存顾忌,又被漫天针叶耽搁了一会儿,到给了莫如奔离的最好时机,但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莫如这次是真被吓惨了,不分南北,一路狂奔,连水路和陆路都没有分得清,总觉得身边一直有人在追、在杀、在逐在赶,耳边充斥着锣鼓之音,心里的一切都彷如被打翻了……

    浑不知跑了多远,多久,直到几天之后,才终于从惊悚中走出来,确定金人不会追到她了,辨明了自己所在,唯恐莫非心急,赶紧要往回赶。

    清晨,渡口,莫如顾不上自己体弱,使劲往那渡船上挤,是时在莫如身前的是两个争抢着上船的男子,莫如没有在意,也万万没有想到一疏忽差点失足。好不容易庆幸着挤上了船去,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裙带被人拽了一下,脑海中本能想到“盗贼”二字,再下意识地去摸那把本应存在的剑,空空如也……

    那个死难的将军,用生命保护的武器,和借此传递的情报……不见了!不见了……

    莫如还没有来得及踌躇,已经被人群挤进船中央去,她想叫喊,可是喉头被狠狠堵住了,一种莫名的罪孽感袭上心头,她没敢喊出声来,而船,也已经离岸……

    她脑海里刷的一片空白,呆滞地望着河岸上迷蒙的一片,腿一软,差点倒在人群里。四周围仅余沉重的呼吸,仿佛所有人都剥夺了她的空气。她的心一阵悸动,这一次,只是因为无人陪伴,难道她已经习惯依赖,还是要怪这个世界纷繁离乱?她的泪水,不争气地模糊了双眼:不,不,怎么可以这样……偷剑的盗贼,在岸上,还是在船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惊吓和恐惧彻底zhan有了她,并驱逐走责任感,她蓦地被林阡麾前的治军之严所击溃,决定隐瞒这把剑的存在,因为这世上除她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又也许,这份情报并不重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

    散着薄雾的川地清晨,莫如深呼吸了一口,壮着胆子选择隐瞒,往驻地走的同时,她心疼莫非找她焦急的模样,她也难受着几天拼命保护的竟是一场空……越往北去,道路越显得宽阔,她的心魔却时时刻刻笼罩着她,那些濒死的人们,那群该死的窃贼……

    远远地,她看到莫非在军营前等她,她的泪不争气地落下,此刻她脆弱得生不如死,真想把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给莫非听,盼他安慰,抚平自己的伤……

    莫非一步一步迎上前来,莫如心头一阵暖流流过,平静地走到他身前,料他会急促地问长问短,对,什么都会过去的,那件事也许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危害……莫如眼里刹那间充满了希望,微笑凝视着莫非。

    莫非脸色有点儿奇怪,忧郁、焦急写满在他的神色里,他的眼神不停游移着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宛然自己形同虚设!莫如满腔的恐惧和温情骤然被更巨大的恐怖压倒,还来不及想明白,便有一个将士掠过自己身边,莫如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诧异地发现,原来莫非等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这个将士罢了!

    她猛然懂了,在敌人是黄鹤去的这一役,莫非将他自己全部奉献给了战争,他不停地作战以此实现他人生的价值,以此减轻他为了黄鹤去而生的罪恶,不到半年而已,莫非就变了,变作了另一个人,不再为爱奋不顾身,而为了功业殚精竭虑!

    莫如傻傻站在莫非身边,反复回想,不错,这几个月来,莫非没有一句关心她的话,没有与她独处赏景、共马观花,不再在睡前与她蜜语甜言、把战场风云当故事讲给她听……而只是见面时锁眉,离开时面无表情……她不是个小气的女人,就只得暗自垂泪。

    莫非对面那个将士看见莫如,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莫非尴尬地掩饰局面,回头来淡淡对她:“如儿,你回来了,先回去休息,我还有要紧事要做。”

    莫如背对着莫非挪了几步,心骤然被撕裂,这一幕,难道是天意,让她依存的男人亲自驱逐开她?莫非冰冷的语气,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莫如,他不只是她的靠山,他厌倦了包袱,他要一份属于他的天空……

    她目送莫非等人的背影消失,转身回到营帐之中——回到家里,就真的安全了吗?依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这是她的家吗,还是,这只是莫非的家……

    可是哥哥,我必须理解你们,你们是英雄,你们必须以功名为重……她伏在床边,昏昏沉沉睡死过去,只想一觉睡醒的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笔勾销,恍如一梦。

    当时,谁都不可能了解,这把九死一生终于接近了莫非,却因为莫如的不小心而失窃在盗贼之手的宝剑,是黑暧昧和谐道会二当家郭昶的“繁弱剑”!

第596章 政务杀人

    第596章 政务杀人

    敌与我,究竟谁的机谋更深,谁的心更闪烁?

    迷惑中,平静中,战争和爱情,成为秋夜里枯萎的落叶,四处落脚,四处离弃……

    十月中旬,散关大定,林阡统军返回川北,显然已经将下一次内战提上日程。

    值得苏降雪庆幸的是,经过上一次兵火冲击,郭杲他总算相信了短刀谷里一山不容二虎,也确实在这段时间内派人来解决争端了。却令苏降雪实在想不到的是,派下来的人全部都跟义军笑脸相迎点头哈腰,仿佛就像是苏降雪的长辈,跟另一方长辈讲,我们小苏不懂事,得罪了你家主公……

    实在应了那句成王败寇,他们对义军首领赔礼道歉的嘴脸,连苏降雪看着都觉得恶心。郭杲的心腹好像还很欣赏林阡,对徐辕说,盟王不在谷里?真可惜!想当年我在淮南任职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云云。嗯,确实应该听过林阡大名,林阡在淮南时期,做过好一阵子被通缉的杀人犯。

    当然,苏降雪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典型的虚与委蛇、口蜜腹剑?在这个官军四分五裂的最后关头,朝廷是翻盘的决定因素,翻盘机会不小,因为名比实大。

    归程上,林阡接到天骄来信,情知苏降雪不甘罢休——换做林阡自己,也显然不罢休。尽管军心分崩离析,但他苏降雪毕竟是个朝廷命官。

    “文暄,对下一场内战,你怎么看?”经过这些年的以战养战,林阡在南宋西线的实力足够逆天,显而易见他在短刀谷也是力量最雄厚、派系最庞大的那一人。这一刻,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已经毫不过分。

    “老实说,我不希望你继续内战。”叶文暄摇头,“胜南,你该知道穷兵黩武的代价。”

    说话间,叶、林二人共同走上高处,看足下山川苍莽。

    “此番我与飘零回来,一路可谓是遍访名山大川,到处都风光秀丽,但一近川蜀,就立即闻见肃杀之气,这里的山河,都生活在乱世铁骑之下。”叶文暄郑重说,“天府之国,何以板荡……”

    “这板荡,是我与我的敌人造成。”林阡叹。

    “一年之前,我便得知你的心意,知道你林阡此人,即便理想比现实丑恶,也绝对是涅而不缁。”叶文暄摇头,说,“你绝不会为了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就毁灭旧的人世,而只会为了所有人,结束苦难、赢得未来。”

    “然则我与苏降雪,不可能相互屈服,注定是你死我活。”林阡黯然,“战争,看来是不可避免。”

    “不然。”叶文暄睿智一笑,摇头,“胜南,你认错了对手啊。”

    “哦?何解?”

    “你是武林公认的主人没错,但你的敌人,未必是苏降雪。”叶文暄笑了笑,“他常常以朝廷当靠山,从另一个角度讲,他还不是要服从朝廷的调配?”

    林阡一怔,点了点头。

    “尽管他在川北已经这么多年,有根基,有党羽,也尽管他在朝中有依附,有靠山,你要相信,有这一部分,也就与之相应的另一部分,眼红他,看不惯他,参奏他,弹劾他。更何况,官位越高,其实就越不稳,若哪一天他的靠山们被政敌摇动了,他一样要倒下去,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叶文暄低声道,“他不是忠君报国吗?朝廷撤走他,他能不走吗?有时候,政务比军务更容易杀人,不费一兵一卒。”

    “你说得不错,确实可以走这样的一条路,杀人于无形,也不至于会引起战乱。”林阡点头,领悟。

    “兴州都统张诏去世,继任的是都统郭杲,先前在淮南之时,我曾与他有过会面。”叶文暄说,“对于苏降雪而言,皇帝太遥远,兴州之主才是能制他生死的主子,谁做兴州之主竟比谁做皇帝还重要,所以,现在的你,与其和苏降雪开战,不如直接收伏郭杲。”

    “与那种人打交道?”林阡面露厌恶之色,“听闻他郭杲素来喝兵血。”

    “未必要打交道。趁着他们还没有物以类聚的时候,让他看清楚苏降雪便行。”叶文暄略带深意一笑,“胜南,上次你的那一战,相信已经给了朝中不少小人口诛笔伐苏降雪的好机会,一定早就有对他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在拉他下马。如果这时候连郭杲都不保他,甚至发现他私通外敌……恐怕已经不是调配了,而是必死无疑。”

    对此,林阡也征求了荀为、覃丰等人的看法,他们和文暄一样,主张借郭杲之权除苏降雪,覃丰说:“苏降雪外宽内忌,内部早有裂痕,当下已经一盘散沙,如有朝廷重压,必定会狗咬狗。主公且按兵不动,等候他自取灭亡。”

    荀为亦说:“朝廷费尽心力才削弱川蜀吴家,不可能允许第二个自立为王,若得知苏降雪在短刀谷中的胡作非为,必然要将他处之而后快。即便他奸猾地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也不代表他的真面目日后不会露出来!”

    “确实苏降雪已经走到悬崖,没有必要从后面再推他一把,不小心的话,会被他死死抱住一起掉下去。”十月十五的夜晚,林阡对吟儿解释原想打的下一战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开启。

    “你若是个纯粹的武将,就不会在乎从后面推他,但你终究不是。”吟儿笑而理解。

    “十九岁的吟儿,和十七岁的时候比,明显成熟了不少。”林阡称赞之时爱欲满盈,一边走一边不老实地拥住她就热吻。

    “胜南,听我一劝好么?”吟儿却不像以往那样热烈,只是敷衍了半刻就说,“你若是个纯粹的武将,可以对你所认为的无赖火冒三丈甚至破口大骂,但你终究不是。”

    林阡一怔,明白她说的是谁,脸骤然一沉:“洛知焉?那个无耻老儿,什么破口大骂,我恨不得对他拳脚相加!”

    “那是瀚抒,不是你。”吟儿摇头,“若是换个角度想,你心里应该很明白,洛知焉本来是锦上添花,无端被你说成了得寸进尺,这一点,你就已经错了;尽管你是主上,他是下属,但你是晚辈,他是前辈,出言不逊,对他不敬,这还是你错了;他说你不要妻妾成群世上少有也是确实,试想这短刀谷里诸如曹范苏顾、洛知焉、魏紫镝,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即便是江湖上,如你和天哥这样的人都确实不多,归根结底,他没有错;而他说嫁你部将不如嫁你幸福美满,也是实话,不容辩驳……”

    “你连那种人,都要维护么!”林阡一想到洛知焉就火冒三丈,知道凭吟儿一个人一定看不到这么多,不禁沉下脸来,“你这丫头,向来耳根子软!又是范遇对你这么分析的?!这个范遇,越来越喜欢危言耸听!”

    “不止范遇对我说,覃丰也一样这么说,可知道他们站的角度,是绝大多数人的角度?为何你刚得到短刀谷,就要树一个专横跋扈的形象?还有,洛知焉在内战时期终究起了些作用,现在你得胜就弃了他,以后还有谁甘心为你所用?”

    林阡听出她根本为了自己,动容,语气也随之缓和:“我什么都可以不介意,只是介意他伤害你。”

    “我不介意。”吟儿摇头,“他没有伤害我,我们成婚一年还不曾有子嗣,自然要有旁人说三道四,洛知焉能在你面前道出来,也算心直口快、正大光明。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何愁这些谣言不散。”

    “你又教我如何是好……”他长叹一声。

    “洛知焉那里,没有隔夜的仇。你看他把轻衣姐姐送来了,就说明事情还有回旋,双方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她一笑。

    “吟儿,绝对不退一步。”他表情严肃,缓缓摇头。

    “只是要你为那天的事情道歉罢了……”吟儿一怔,不解。

    “若我低头道歉,他必得寸进尺,尤其现在,轻衣有和你一样的战功。”林阡摇头,认真对她讲,“吟儿,若是洛轻舞,也许我可以当着洛知焉的面拒绝,毕竟洛知焉能够明白他那个女儿太过幼稚……但洛轻衣,从各方面讲都值得洛知焉骄傲,若我向他低头,他必然会坚守着一个底线,就是一定要把轻衣嫁给我。轻衣又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洛知焉摆布的性格。”

    吟儿蹙眉,才明白林阡为什么宁愿树一个专横跋扈的形象都不愿意退一步:“轻衣姐姐,确实好像没什么主见……唉,也不是没有主见,她是有她自己的追求,所以不想为任何别的事烦心罢了。”

    “不过你放心,回到川北之后,洛知焉必然还要到锯浪顶上看我,这是必然的。”林阡一笑,“我会立即就跟他提起,把洛轻舞和洛轻衣都留在身边,帮她们挑选夫婿。——不给他时间回神,且看他怎么反应。”

    “先发制人,也算个好想法。”这时吟儿踮起脚尖抓紧他双臂,眼神中流露一丝勾引的笑:“那就……继续。”

    “继续?”林阡木讷地站在那,没听懂。

    “适才没亲完,被我岔了话题。”吟儿娇羞地索吻。

    “啊,过了那个热乎劲了……”林阡摇头,说。

    吟儿一愣,失望地松开他手臂。还没来得及反应,林阡出其不意掩其不备,陡然间以相当强悍的攻势吻了下来,他整个身躯都那样张狂霸气,感情肆意汹涌,**灼热渴求。

    果然风华正茂……

    “妖精!休想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林阡得胜的笑意展现在嘴角,表情却陡然一凛,只看见——妖精她在流鼻血……

    “怎会如此……”他懊悔不该那样激烈,自是既心疼又担忧,“也不知到底往哪去寻药,来除尽你身上这可恶的剧毒!”

    吟儿一边任他帮她擦拭,一边还醉醺醺地盯着他:“我知道,你急了……”林阡脸上骤然一红,这美丽却又慌乱的夜晚!

第597章 飞来羽檄

    “回到川北之后,洛知焉必然还要到锯浪顶上看我,这是必然的。洛知焉上锯浪顶来高谈阔论的时候,看着获得战功的洛轻衣,笑得嘴都快合不拢……

    “我会立即就跟他提起,把洛轻舞和洛轻衣都留在身边,帮她们挑选夫婿。不给他时间考虑,且看他怎么反应。”恭喜林阡,如愿以偿。洛知焉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笑嘻嘻地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终于脑子转过弯,洛知焉一脸是灰。上有天公地母,下有芸芸众生,大家都看见他和林阡握手言欢了,也看见他答应林阡,把洛轻衣洛轻舞赏给林阡部将了……

    洛知焉破天荒没有无赖半句话,依稀仿佛是默认,可是临走的时候表情里俨然写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后几天,林阡才明白洛知焉为什么没据理力争、面红耳赤,人家是有后招的,后发制人——

    论无赖,有其父必有其子,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洛轻舞她认定了非林阡不嫁,这次不止是象征性地住到锯浪顶了,这次她把全部家当都运上了山!东西可真多啊,梳头用的、画眉用的、点唇用的,要栽的花,要养的猫,要喂的鸟,五岁的碗,十岁的琴,十四岁的书……一间屋子堆不下,好在锯浪顶上空的屋子多的是。但是,要离林阡最近,就得把孙思雨的地盘侵略,再把顾小玭从屋子里赶出来,甚至,瞄上林阡和吟儿的寝室……

    林阡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终于把房子里的摆设又拨乱反正,林阡忍着火没教训这个幼稚的洛小姐,子不教,父之过。立即去找洛知焉,登门拜访老人家。老人家说,爱莫能助啊,我已经答应你把她们留在你身边了,剩下的只是轻衣和轻舞自己的意愿了……

    都说林阡战场无敌,跟洛知焉的这场仗,却从一而终都落下风。好容易尝到甜头,却又被将了一军!

    ?

    是夜,林阡和吟儿又去河边欣赏洛轻衣练剑,也征询了她对于终身大事的看法,洛轻衣只是淡然一笑,回答说:“不必给我寻觅夫婿。给我妹妹寻觅就好。”

    “唉,同是洛家姐妹,性格怎生如此迥异……”林阡叹道。

    “父亲有一妻五妾,二姐和小妹都是正室所生,我是庶出。”洛轻衣第一次在人前这般主动地说起她洛家内事。

    “哦,既是正室所生,又是老幺,难怪受宠了……”吟儿恍然大悟,也难怪洛轻尘事事庇护洛轻舞,却从来看不惯洛轻衣。

    “我初次见你,听你二姐对你说,‘明明有错却不认’,是何意?”林阡关切询问。

    “我娘亲体弱多病,尤其受父亲关照,相反,正室是家族婚姻,夫妻并不恩爱。轻舞出生那天,因为母亲突然晕倒,我便哭着去求父亲来看,父亲闻言立刻就走,也许从那一天起,二姐就已经十分不喜欢我。”洛轻衣叹了口气,回忆,“后来,轻舞的母亲,因为未能悉心照料而落下病根,在轻舞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自此,我和娘亲,都受尽刁难和指责……”

    “原来如此。”林阡点头。吟儿听得红了眼眶:“妻妾成群的不好就在于此,你爹他,本该吸取教训……不该让你们姐妹几个,重蹈上一代的覆辙……”

    “便是觉得你爹太过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将你们的幸福都算计!”林阡冷冷说。

    洛轻衣叹了一声,似是想说什么,却没再说。许久,道:“轻舞她,虽然刁蛮了些,却是心地单纯,凡事都没有恶意,盟王盟主,若能帮她找到好的归宿,就再好不过。”

    “包在我身上!”吟儿笑着拍胸脯保证,“陵儿和天哥、钱爽和三娘子、南龙南虎和萧家姐妹、还有思雨和辜听弦,全部都是我牵线搭桥来着!”

    “对了,思雨和听弦一直未归,是不是已经逾期了?”林阡看天上月,已是十月二十。

    “是啊,约好了十月半就回来的,奇怪得紧。”吟儿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上灰尘,“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去参加庆功宴吧,莫让大伙儿等急了。”林阡一听不错,立即应言起身,洛轻衣亦回剑入鞘,跟从上来。

    今晚在郭子建驻地,还有一场庆功宴等着他们,是路政、柳五津、石中庸等人,一闻知他们驱逐走了北斗七星便为他们筹备的,同时也合并了上次川北之战就该摆的筵席,自是要烹羊宰牛,热闹一番。

    ?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哈哈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宋恒,风行,文暄,老夫敬你们,一饮而尽!一饮而尽啊!”柳五津的酒量一向不行,到此刻已然醉了,双颊通红甚是可爱。

    “我们的云雾山排名,很难得地聚集在一起。”林阡笑同天骄说,席间滴酒不沾,吟儿坐在他俩身边,小脸销红,气色极好。

    “无知少女!这野味还没全熟呢,你想死么?来!换一换!我的给你!”宋贤强行夺过兰山手中的野味,叹气摇头的同时却把自己烤熟的递给她。兰山忽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怎么?这么快就吃坏肚子了?”“不,我是……吃撑了!”兰山一边苦恼,一边站起身来开始跳,“不行,我得跳一跳,才不撑!”宋贤微笑看着兰山,表情自然而然流露出宠爱。

    “他确实是失忆了,先前是我太多心……”看到这一幕,吟儿乖乖对林阡认错,不刻却又庸人自扰起来:“可是,若宋贤和兰山一起了,唐羽该怎么办呢?”唐羽一个人在那边,自然是落寞得闷闷不乐。缘分,实在弄人得很。

    如果说庆功宴上只有义军那就大错特错了,照样有官军的使者赴此,发自真心地交涉也好,虚与委蛇地交结也好,凑热闹也好蹭饭也好,都来了,来共享这也许短暂的和平时光……

    这群使者,显然经过精挑细选,仔细推敲意味深长。其中,有幕宾来自于浙西淮南,曾与叶文暄或林陌共事;有将士来自于江西,曾在辛弃疾创建的飞虎军中效力;有川蜀著名的军阀吴家,是吴越母亲吴珍的家族,虽然已经被削弱多年,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甚至有夔州、黔州、渝州当地军官,没有关系可以靠,就纯粹说他们是“慕名而来”。

    他们,未必是替苏降雪说话。或许,应了叶文暄所言——想要和义军各取所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盛宴上全是欢乐喜悦的气氛。却恰在这时,有一人一骑,急匆匆冲入郭子建营地,马上人锐不可当,不及勒马,翻身而下,脚步不停直往林阡和天骄的方向疾行,言行举止无一不透出他的急促慌张,林阡认得那是随孙思雨一并去川东探亲的辜听弦,心念一动起身相迎,那辜听弦额上有伤,明显星夜兼程难掩疲倦,一到林阡跟前来差点晕厥在地,第一句话就是:“川东……川东失陷!”

    川东失陷。钱爽、海逐浪、莫非相继传来战报,军情紧急,突如其来!

    一日之间,羽檄飞驰。[(m)無彈窗閱讀]

第598章 人事易分

    飞来羽檄带胡尘。

    便就在这个夜晚,川东失陷的消息终于传到短刀谷,川东已经战争了近一个月——“林阡是怎样对付官军,贺若松就怎样对付了黑(和谐)道会。”

    对内强攻,对外封锁,整整一个黑(和谐)道会,到处飞沙走石,精兵强将尽遭屠杀,老弱病残饱受欺凌,直到五天之前,贺若松下令解除了封锁,仪陇、南充、达州三地,方才闻知这场激战。这场死战,哪怕林阡未雨绸缪,都不曾料到洪瀚抒会不告而别、莫非会醉酒疏忽、莫如会凑巧丢失情报……谁又可能料到!

    这一切,却也全怪他林阡失策,败给了银月和贺若松的阴谋诡计,竟一心执着于散关对峙,而疏忽了他最为薄弱的广安!

    世上许多事情,你以为是巧合的,实则不过是因果关系而已!

    ?

    “川东蒙受战乱,有不少无辜民众,和黑(和谐)道会的兄弟们一起,落入了贺若松那帮人的手上。”辜听弦回忆之时,心有余悸,“思雨、寄啸,被北斗七星和贺若松俘虏。郑奕、颜猛应当在冷冰冰和黄鹤去的手里,郭昶,暂时还下落不明……”

    “北斗七星?”一干人等全然惊呆,想这散关一战也才过去二十余天,北斗七星不是应该打道回府了么?难道,是虚晃了一招?

    “他们的兵马,应当是全部回去了,但他们七个,不依不饶还想打,是轻装简从地从别处取道,去了川东……”陵儿推测说,脸上愁云密布。

    “厉夫人说得没错,这恐怕是北斗七星的将计就计。”范遇点头。

    “凭北斗七星七个,还达不到这么聪明。除了贺若松黄鹤去之外,背后必定还有高人。”林阡摇头。

    “唉,可惜落远空和银月一样,都已经不在人世,否则这一战,我们的消息也不至于如此闭塞。”吟儿叹了口气,说。

    不,不一定。林阡看着吟儿,没有说话——

    散关之战结束以前,北斗七星发生内讧,贪狼亲手刺死梁绛,之后,落远空就再也没有与林阡有过任何联络,加上散关之战梁绛看似起到了最大的作用,印证了梁绛是落远空的极大可能。但林阡想过,这未必不是落远空的自我保护和顺水推舟,既然如此,他不妨就对外承认了梁绛是落远空。

    然则,换一个角度想,落远空可以这么做,银月难道不能这么做?背后指教北斗七星的那个高人,会否是那个他们都以为死去的银月!?事实上,盟军在给齐锦验尸时,发现她的死因并非自刎,而是筋脉寸断。齐锦死后,她的丈夫也神秘失踪,诸多可疑,不得不令林阡多虑。

    检点兵马收拾粮饷,隔日立即增援广安,包括贺若松在内的所有劲敌全在彼处,他林阡怎能不披坚执锐身先士卒!

    此番要同他一起赴川东应敌的,还有吟儿、文暄、陵儿在内的七剑,必将要与北斗七星剑阵再决高下。事态如此严重,李君前、厉风行、寒泽叶等人,亦全部要整军待命、听凭调遣。

    “失陷并不可怕,既疏忽失去了,便一定要夺回来。”他对出征的所有兵将鼓舞、亦对那群刚从川东逃到川北避难的人们宽慰。

    不得不提的是,连洛知焉那老儿,都到锯浪顶上请缨要战,着实令谁都吃了一惊,洛知焉的理由很简单——“贺若松为救冷冰冰给万尺牢烧了一把火,把我洛家的屋子烧了几十间!”……

    林阡怕这老儿误事,答应了之后却没给他多少兵将,纯当后勤保障。

    ?

    身处仪陇、达州、南充三地的莫非、钱爽、海逐浪三位,最早得知军情,自然也是最早反击金人,数度交锋,却只能把黑(和谐)道会的大当家郑奕救出。

    只救出了郑奕及其部将,这到并非盟军战斗力不足,只不过速度都不及洪瀚抒快罢了——

    十月末,那位回西夏处理了内事却极度惦念孙寄啸、快马加鞭折返广安的洪山主,惊闻川东失陷之后,即刻就对黄鹤去冷冰冰所在发动反攻,如他那般的攻势凶猛、勇谋兼备,冷冰冰黄鹤去也措手不及,刚陷下的几处据点须臾就失给洪瀚抒。阆水一带黑(和谐)道会残兵败将,尽数投奔洪瀚抒,无需召唤,如雨攒集。黑(和谐)道会对洪瀚抒的依赖程度,可见一斑。

    六当家颜猛,被洪瀚抒飞马行钩,硬生生从黄鹤去手中夺下,而洪瀚抒带来的祁连山精兵从后掩杀,更是斩杀黄鹤去部将不可胜数,救颜猛及其一干兄弟于水火。颜猛等人身受洪瀚抒再造之恩,发誓终生相随,却于新建的营寨之前,将大当家郑奕拒之门外!

    颜猛的理由很简单:“若大当家还一味追随林阡、死忠林阡,就不是我颜猛的兄长,也不再是我们的大哥!若是与我们一同归顺洪山主,大家才还是好弟兄!”

    “颜猛?这是为何?!”郑奕如遭当头一棒,大敌当前,难道黑(和谐)道会还要一分为二?!

    “难道大哥还不醒悟?!黑(和谐)道会蒙难近一个月,林阡及其短刀谷一直不闻不问,洪山主却义薄云天,一旦闻讯便来相援!如此道义,才是明主!”颜猛吼道。

    郑奕怒极:“颜猛,黑(和谐)道会蒙难这一个月,消息一直都无法送传出去,你……你不会不知道……”

    “是吗?我不相信!一个人出不去,出去了一百个还不行么?一天得不到消息,一个月还得不到么?”颜猛冷笑三声,“何必还维护你那盟王林阡,他好啊,假装不知道,始终不出兵,驱狼吞虎,借刀杀人!等到这里遍地死尸,他再假惺惺地装好人,金人打累了,他趁机可以坐收渔利……”

    洪瀚抒在侧倨傲看着这一幕,一直没有说话,但颜猛所说,哪个不是他的意思。

    郑奕心如死灰,看着眼前一地凋敝,满目疮痍,悲从中来,强忍痛苦:“我黑(和谐)道会多年基业,毁于一旦!罢了罢了,弟兄们,若还信盟王的,便跟大哥走,他日必定重整旗鼓,振兴川东!”

    却只得到近半人马跟随他回到钱爽身边去,颜猛等人顽固,死也不肯移步。

    而当郑奕回到海逐浪营中时,盟王林阡已经赶赴了对战贺若松的最前线,郑奕见到他才有了主心骨,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几乎看见他就不支跪倒在地:“盟王,您总算来啦!黑(和谐)道会众位弟兄,一直在等着您回来。”

    “郑奕,是我失察,救援过晚。”林阡脸上的表情,与洪瀚抒的迥然相异。此刻他语气中不无忏悔,却有更多的是沉稳、淡定:“此番对战,务必要将贺若松、黄鹤去、北斗七星都赶出去。”

    “然则,那洪瀚抒,却将我黑(和谐)道会的人马分了一半去,还借着颜猛之口,侮辱盟王是刻意‘见死不救’‘借刀杀人’……”郑奕说罢,他身后死忠个个点头。

    钱爽大怒,忿忿不平:“洪瀚抒有什么资格把责任都推卸给我们?!”

    “罢了,不用理会瀚抒,救人要紧。”林阡轻按住钱爽肩,仪容清冷威严。

    钱爽却偏要说下去:“当初是谁不准我们派兵驻守广安说有他在就够?!又是谁擅离职守离开了广安一个多月给了金人可乘之机?!”说时,钱爽痛得嗷嗷叫,原来林阡暗运内力在制止,钱爽硬是忍着疼把话说完了,一边揉肩一边对林阡诉苦:“胜南,你爽哥我,就是不愿看到有人刻意把他的思想硬加在你的身上!”

    “事已至此,争论没有多大意义。”林阡摇头,“如今,冷冰冰黄鹤去的据点大半已经失给了瀚抒,也便是说,金人们的活动范围已经减小,而分布也势必调整过,并且一定比先前要集中。爽哥,大敌当前,勿再内讧。”

    钱爽不服气地嗯了一声:“看在你的面子上!哼,谁愿意跟那个洪瀚抒共事!”

    “主公,我这便率一队人马,去黑(和谐)道会总坛附近探查。”向清风走上前来,去年五月川东之战,他就有过在川东明察暗访的经验。

    “有向将军负责,自是再好不过!”吟儿点头,笑说。

    “万事小心。”林阡嘱咐。[(m)無彈窗閱讀]

第599章 死生亦大

    这个注定不会平凡的庆元年年末,死亡笼罩在盟军每个人的头顶,久久不肯散去——短短几十日,黑(和谐)道会惨重伤亡,以至于营救之时,山林里还充斥着呛人的浓雾和烟毒。枯木焦,死水黑,夜被熏得亮白,令人害怕白昼的到来,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出、带着令生者动容的临死挣扎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世界,这旅程,自始至终仅有两种颜色,红与黑,血与烟……

    任谁都不能控制住悲恸或惶恐的情绪,当宋贤、兰山、唐羽几人都忍不住抹泪悼念时,那个和他们同行的老头洛知焉,不知道什么缘故竟对着烧焦的尸体当场呕吐起来,吐完了干脆躲得远远的再没靠近一步,如此行为,就连几个少年,都难忍鄙视之意。

    “这洛知焉,竟不懂得对死者尊敬么!”兰山忍住哀恸,不由自主地骂他。

    “那个人?只懂女儿外交,怎可能有正常人的心!”唐羽语气虽冷,却也无穷鄙夷,转过头来,看见宋贤望着深林的尽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奇问:“怎么了杨少侠?在看什么?”

    “据说,这是通往黑(和谐)道会总坛的石之迷宫。”杨宋贤说,“若是能走过这片迷宫,就能直达总坛,救下还被困在里面的人质……不过,路应该被金人改了。”

    “真不愧是九分天下之一的玉面小白龙呢,这么有斗志!”唐羽听出他想破解迷宫。

    杨宋贤一愣:“九分天下?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我,立志要从头做起,一点一滴地建立战功!”

    “如是,记忆被磨灭了,可个性没有磨灭呢。”兰山带着敬意仰头看宋贤。

    “那感情呢?是不是也要从头开始?”唐羽问到这个敏感话题。

    宋贤一愣,笑了笑:“总不能他们告诉我我先前喜欢过谁就一定要喜欢谁吧?既然前缘已尽,何不借此机会,重新找一个女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呢?”

    “说到‘举案齐眉’,我一直有个疑问——如果我捧着一碗茶来给你,案都已经举到你眉毛了,你还怎么喝茶呢?”兰山问了片刻,唐羽宋贤面面相觑了半晌,愣是没说出话来。

    许久,宋贤大笑起来:“你这无知少女!哪是举到我的眉毛!是举到你的眉毛啊!”

    “举案齐眉,被你理解成这副样子,实在是……实在是……咳咳……”唐羽也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这不是没读过多少书么……”兰山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一笑。这般模样,怎不教人生怜。

    ?

    翌日,宋贤策划的迷宫探路就已经开始,因为带有一定的危险性,林阡嘱咐他切记保密、时刻保持警惕。林阡在与他独处之时,似还一度陷在回忆之中,叹息说:“当年在魔门的迷宫探路,还是你与我一起了。”

    那一刻,宋贤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不会吧?主公还亲身犯险么?”

    林阡一怔,微笑而叹:“宋贤,一切都发生过。若是真的可以,愿再发生一次,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林阡一怔的原因,是因为宋贤称呼他“主公”。微笑,是因为憧憬。可叹息,是因为再也不可能了……

    ?

    来到川东十余日,盟军一直在与金南对峙,不断攻破敌营解救生者,也不断被敌人击败而损失惨重——金南战力,自是比控弦庄要高,况且这次,武功最高的贺若松在这里,机谋最深的黄鹤去在这里,银月及其北斗七星也在这里,堪称近两年来,实力最强、气焰最高的一次,加之,盟军着实在起点就输了。目前所做的一切,不过亡羊补牢而已。

    期间,宋贤不辱林阡使命,对这片石之迷宫进行探索,七进七出,收获无数,他似有这方面的天赋,十几天便将迷宫大半熟记于心,更绘图标记完成了十之**,这天清晨继续探索之时,意外被兰山和唐羽拦下。

    “杨少侠,好些天都见你鬼鬼祟祟,该不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唐羽带着好奇问。

    “咦?难道真是帮盟王探路?我也要去!”兰山心血来潮。

    宋贤又怎可能让他俩趟这趟浑水,摇头:“趁着大清早,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罢了,你们俩,要不也陪我走走吧!”

    清晨,森林里浓雾磅礴,宋贤和兰山斗气冤家,这次散步也不例外,从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争辩道天文地理、道学儒家,明明漏洞百出,偏就兴致盎然。一旁唐羽插不上嘴,只能郁闷地看风景。

    突然唐羽惊呼一声,猛一驻足,兰山也登时惊叫一声呆住了,宋贤循声看去,横在道旁的是一头老虎,一头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老虎,它的脚跟旁边,是一具小鹿的尸体,血腥味扑面而来,可是异常地淡。

    可能这些日子以来,闻多了血腥气。

    宋贤不禁叹道:“恃强凌弱,哪里都会有!”

    唐羽愤恨地拔出剑来要砍这老虎,忽地却怔住了,老虎的身后原来还匿藏着几只瘦小如枯柴的小虎们,它们正狼吞虎咽地啃啮着,不像它们的母亲那样意识到了危险。

    唐羽的泪夺眶而出,情不自禁收回剑来:“杨少侠,我……我下不了手!它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啦,它同时,还是一个母亲……”

    宋贤皱起眉,是,他并没有权力为鹿雪恨,因为虎也同样可怜,他犹豫了一刻,同样下不了手。

    那母虎哀嚎一声,驱散开那群小虎们,它明白攻击并无把握,却还是奋不顾身地扑向了兰山宋贤所在的方向,一瞬之间,谁也判断不出它是自杀还是袭击,只听咔嚓一声,宋贤的潺丝剑已经结束了它的性命,同时宋贤的手腕也一阵剧痛。兰山脸色惨白,看着母虎如此惨烈,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唐羽看见那群小虎逃了很远,眼眶通红:“难道说,所有的母亲都是如此伟大……”

    从来木讷的唐羽,甚少会这样动情,宋贤依稀有所感知:“唐羽,你的母亲也是?”

    唐羽点头,带些许哀恸:“我的出生,给她带来了死亡……”

    “可是,为什么鹿妈妈没有保护好这头小鹿,她心甘情愿把孩子的命送给别人,自己去谋生吗?”兰山哭着说,其实,冷冰冰被关在万尺牢的时候,兰山已经无数次暗示过自己就是她的女儿,可她,从来不肯迈出一步!

    天阴了,宋贤沉默着,无言以对。冷冰冰,是不是人如其名,对师父,对丈夫,对女儿,都一样无情?

    其实从屡次战役都可以看出来,冷冰冰宁愿单独行动或跟师兄黄鹤去一起,都极少理睬那贺若松!偏偏贺若松却执着无悔,她被囚何处,他必犯何处,她犯下什么错,他必定去弥补,哪怕杀人无数!若说真爱无价,那这样的爱,算真爱么,却能说它不贵重么![(m)無彈窗閱讀]

第600章 潺丝剑回

    转瞬已是十一月下旬。虽然缺少了落远空的情报传递,但由于郑奕陈旭对川东地理颇为熟悉、向清风组织搜查细致入微、杨宋贤次次冒险探索迷宫,故而林阡亦能渐渐地掌握到黑(和谐)道会总坛详细敌情。

    “北斗七星和冷冰冰在总坛附近屯驻,贺若松和黄鹤去在一岸之隔的孙家庄园。”林阡锁眉看着地图,“两处各有人质百千,无辜百姓都在总坛,黑(和谐)道会俘虏全关在孙家。”

    “那便……从总坛开始救援?”莫非问。

    “没错,目前石之迷宫的道路已经完全探清。”林阡点头,“莫非,风行,逐浪,鸣涧,我令你们兵分四路,趁夜进入总坛救人,记住,看准时机,切勿急于一时。此战关键,只许成功,不准失败。”

    “是,要救就一次全救下来免除后患。因为一旦跟北斗七星过了招,若他们赢了就肯定会趾高气昂,欺凌他们手里的弱小;若他们输了则必定狗急跳墙,打不过我们就用无辜出气。所以,一定只许成功不准失败。”陈旭解释林阡的用意。

    “看来北斗七星给你们制造的心理阴影不小。”杨宋贤说。

    “鬼知道他们怎么这么不依不饶,这么快就又跑来广安挑战!”厉风行气道。

    吟儿忽然想起什么来,赶紧问林阡:“对了,要不要咱们七把剑一起去,对战北斗七星剑阵?”

    “不需要。”林阡说,“现在他们肩负的任务只是守住总坛,所以应当不像当时那样危急,吃饭一起吃、睡觉一起睡了。”言下之意,北斗七星目前是分开屯驻,本来他们也不可能逢人就出看家本领。

    “林兄只管放心。一定将石之迷宫的无辜全都救出来!”莫非领命告退。

    与莫非同一路前赴总坛救人的,还有宋恒、杨宋贤。原先吟儿也想去,但林阡忆及去年中秋吟儿就是在那里倒下的,就算吟儿自己没心魔,林阡却依旧有梦魇,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去。

    赴战群雄均是分批潜入、各路人马都各司其职。

    ?

    临近傍晚,光线昏暗,气候阴寒,身为前锋的数十人隐身树后,只恐这气雾中会有瘴毒。

    包括总坛共有四处分别关押俘虏,莫非、宋恒、宋贤奉命包围的此地,由北斗七星中的贪狼、武曲二人镇守,看来是俘虏最多的一处,山寨门口有一些侍卫巡视,天色较晚,才没有发现这群轻功卓绝的武士。

    却看树上绑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旁边有好几个彪形大汉在磨刀,听着霍霍响声,地上有个女人在呼天抢地,哭求饶命,而那男子虽然壮实,却照样屁滚尿流。

    宋贤指着中间那个冷笑的男人说:“那个人是北斗七星中的‘贪狼’。”莫非点了点头。

    “奸夫淫妇!不得好死!”贪狼大怒,不听那女人哀求,“你这臭婊子,敢背着老子在外面偷汉子!”

    莫非看着听着立即就懂了:“看来那女人是贪狼的姘头,却背着他另有相好。”

    那女人哭哭啼啼不罢休,贪狼气不过,狠狠抽了她几个巴掌,这时由远及近来了一个男人似是武曲,脸色凝重地对他讲:“大哥,骂她何用,还不速速把她了结?!”

    宋贤一怔,上次对战北斗七星,只是剑法上的较量,还不知道要冷血起来,武曲远胜过其大哥贪狼。

    贪狼扭扭捏捏舍不得动手,那女人看见武曲步步踱来,吓得唇白脸紫,整个身体都抽出起来:“武……武……”

    武曲刚走过来,还不曾拔剑,那女人忽地口吐白沫,瞪大着眼垂下头去,脸颊上全是诡异青红色,竟像是吓破了胆!武曲剑已出鞘,岂能回头,立即转移方向——当是时,还没有人做好心理准备,那个被绑在树上的奸夫骤然血喷如注,毙命当场!

    武曲收剑而回,连带着那奸夫的血肉一同,手段狠辣残忍,远远就可以看见那奸夫胸口上被戳了个黑褐色窟窿,似乎连心脏也被剑给勾带着或者说掏了出来!莫非宋贤等人在侧,不得不因武曲此举心惊胆战,众义士纷纷震惊愤慨,却因为军令如山而不曾行动。

    只听武曲冷冷道:“大哥,没有什么好留恋!”他不满意地盯着剑尖,似是嫌这对奸夫淫妇的血太肮脏,转身下令:“随便挑几个小孩出来!好洗洗我的剑!”小孩子的血,当是最纯净的吧。

    莫非按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夕阳下一缕晕黄色挤进就义者的身边——这群赴死的无辜弱小,都是些七八岁大的小孩子,他们将要被屠杀,只是为了血洗武曲的一把剑么?!莫非攥紧了拳:那么民众意义何在?宋人意义何在?战争意义何在?!

    该死的金人!杨宋贤也义愤填膺。

    只听一声凄厉,不及掩耳,武曲一剑刺去,迅猛地穿过又一个男童的前胸,紧接着,第二个孩子的血渐染在剑身……被押解到这里的孩子们登时意识到了什么,尖叫着要往回逃,但哪里逃得回去?武曲忍不住哈哈大笑,满足地在人群里乱舞,欣赏着腥红色四处飞洒,剑尖上涂满了他想要的纯净……

    场面突如其来地混乱,民生涂炭,短刀谷群雄哪里还能管什么发号施令,见此情景,个个都想上阵!莫非再也控制不住,一声令下,所有武士全部出动,从四面八方冲了上去!金人疯了,他们也疯了,砍倒举起屠刀的歹人,刺翻欺凌弱小的凶徒,仅是短短片刻,山寨中四处充溢着血腥,刀剑相争,血肉相搏,为了复仇,为了正义,也为了尊严!

    短刀谷群雄出现,犹如神兵天降,贪狼武曲会意之时已然不及,莫非冲上前去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武曲无疑!武曲剑过之处,尽是无辜尸体,迎面来敌莫非,首先喷洒过来的便是一片污秽血雨!莫非大吼着对准武曲剑身就砍,此刻他对武曲的仇恨万万超出了对黄鹤去之怨,哪还管得着断絮剑“激中稳进”之稳?哪里还掌握得到其精髓是泰然镇定?武曲第一剑因为猝不及防而败,但第一剑之后由于莫非发挥失常,武曲竟然占据主动,一边接招一边指挥金兵撤离……

    尽管如此,金人还是被蜂拥而至的盟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刻竟有弃械投降之辈,武曲暴怒之下,随手掐住一个侍卫脖子,反手一拧,同时接了莫非一剑:“若敢投降,我武曲决不轻饶!”咔嚓一声,那侍卫应声而亡。

    如此一来,金人哪还敢投降或当逃兵,竟立刻就稳住了阵脚,继而朝宋军反攻过来,厮杀良久,胜负难解。

    宋恒好不容易刚要拿下贪狼,冷不防武曲从侧路袭来,一剑刺伤他从而解救了贪狼之危,宋恒吃痛退下,反观本该拦着武曲的莫非竟不济到这个地步,又气又怒:“莫非,你的断絮剑,该不会就是这个水准?!”

    莫非脑海中一片混乱,刚刚被武曲刺中的肩膀现在还在滴血,疼痛在一瞬间被感知即刻蔓延,手一松断絮剑坠在地上,莫非喃喃自语:“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从什么时候起,断絮剑再也发挥不出特色?是从今年的五月,重新和黄鹤去对战的时候吗?从那以后,仇恨就填满了心的每一个角落……再也不能激中稳进,情绪一直崩溃零碎!

    ?

    杨宋贤岂容武曲猖狂,见莫非宋恒均失手,大喝一声“奸贼莫走”,潺丝剑应声而上,武曲一边保护贪狼,一边回身给了宋贤一剑,潺丝剑被他剑气击退了一大步,但因状态尚佳而又气盛,毫不犹豫补上一剑。

    双剑交缠,杨宋贤与武曲实力可谓难分伯仲,宋恒、莫非、贪狼三人,虽在近前,也不便插手。

    武曲作风老辣,毫不留情,招招下杀手,枪枪朝要害,如此刚猛,这般凌厉,却奈何杨宋贤不得。

    宋恒略带狐疑地看着杨宋贤跟以往毫不相差的潺丝剑法:“依旧是含而不发,依旧是细腻清新,依旧是‘寓情于剑’……”

    那么,为什么失忆了手感却还在?但若是假装失忆,为什么他要假装失忆,却不掩藏武功?

    他的情感,在迷茫中流失

    他的剑法,却在情挫中炉火纯青

    无情恼,剑风谁听

    一心逐,情断谁偿……[(m)無彈窗閱讀]

第601章 初战告败

    潺丝剑一放手,如一万缕银丝,飘散风中,外疏内密,前仆后继,越柔越蜿蜒越令对手摸不清脉络。

    一招既出,犹如千招,丝丝相绕,片片相缠,点点游离,滴滴紧扣,猜不透他是分路击破还是要一剑破敌,道不明剑为何于中途自缚露出中空却无法从那破绽入手……

    武曲于柔波激流中步步急退,危险感压紧心头,瞥见一旁还有宋恒莫非两位高手,情知不好,大势已去。

    宋恒欣赏地看着潺丝剑,几年前在云雾山上,宋贤还只懂一味“缠”对手的剑,而如今,却已经善于拨动这千丝万缕,闭上眼,依稀可听流水潺潺之音,妙极。

    当杨宋贤假意自缠以诱敌,他自己内心尚感觉百转千回,更何况作为对手的武曲?嗜杀猖狂的武曲,眼看着再也不能从这虚柔的剑法中全身而退!

    然则恰在此时,斜路里蓦地掠过一团黑影插入战局,宋恒莫非暗叫不好,相距较远救援不及,宋贤手臂一麻,竟被震得肢体无感!趁此间隙,武曲贪狼立即逃生,莫非宋恒哪容他俩逃,再次分别出剑截杀,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黑衣人,竟然是——

    贺若松!

    金南第一贺若松。他出手伊始就已将宋贤逼落下风,双方招式均是刚柔并济,贺若松却明显要强许多,十几回合就将宋贤逼入绝境,当之无愧独步金南。

    贺若松满意地笑着,寒气至阴至冷,内力得天独厚,掌法独树一帜,三者浑然天成。

    宋贤骤然全身冻僵,只觉从手掌到臂弯都已结冰,缓过神来,贺若松掌法凌厉至此,竟这么快就挑乱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剑局,霎时宋贤无力动弹,心里顿时从最根处升起一股悲凉,倒在地上一阵彷徨……

    若不是因为巧合,恰在这时冷冰冰的残兵败将退到此地,宋贤知道,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自己的忌日了……

    当此时,宋恒、莫非纷纷赶到宋贤身边将他扶起,而贺若松亦走到冷冰冰身侧,挽住她残留的手臂,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冷冰冰的眼睛里却不曾透出丝毫感激,若即若离。

    得见贺若松破阵如入无人之境、杀敌犹同探囊取物,金军军威大振,一改方才混乱,齐齐簇拥到他周围。形势陡转,适才盟军的上风亦一去不返!

    贺若松指点反守为攻的同时,冷冷对莫非扔了一句:“回去告诉林阡,他想夺回广安,怕比登天还难!”

    ?

    此番盟军出战的四路兵马,除了莫非这一路之外,全都大获全胜,一举拯救受困民众,并歼敌数百人。

    唯独莫非等人,非但没能救多少俘虏,更还死伤百余折损惨重,三位主帅个个负伤。宋恒向林阡等人交代了作战的详细情形,边交代边恶狠狠地瞪莫非,显然不满他断絮剑的临场发挥。

    “不是说救人要紧、对战其次么?”厉风行急切问,“怎么一去就和北斗七星交上手了?”

    “而且,要‘相机而动,不可心急出战’……”海逐浪担忧地说,他记得这些都是林阡战前就叮嘱过的。

    “事实上,若不是莫非你心急下令出战,也许可以等到贺若松来了再连他一块擒杀。”风鸣涧叹了一声,“贺若松并不是不能战胜的。去年我在夔门,就这样打赢了贺若松一次……”

    “可是当时那样的情况,莫非怎能不下令出战?”宋贤站在莫非的立场上,对当时景象心有余悸。

    “小不忍则乱大谋……”风鸣涧继续惋惜。

    “看着那么多孩子在眼前被屠杀,怎能不教人义愤填膺?!”宋贤惊问。无奈复述之时,总是不能有在眼前时的触动。

    “但接下去的事实,是将有更多人被屠杀……”海逐浪摇头,正色对宋贤说。

    宋贤倒吸一口冷气,是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现在还留在贪狼武曲身边的那许多无辜,岂不是要沦为此战的祭品?!将要被那群残暴的金人怎样对付?!

    纵是林阡也万万想不到,原本胜券在握的一场战,竟以这样的意外告终,他给莫非这一路的投入,远远比另外三路多,高手最众、兵力最盛,竟也折损最重!

    “盟王,请按军法,将莫非治罪。”莫非面无表情,实则心潮澎湃。

    林阡痛心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只是冷冷一挥袖,立即有军士上前来将莫非押下去,以败战处以军法。自始至终,林阡都没有转过身来,显然极度失望,亦绝对气愤。

    “接下来要攻进去,是该做好对付北斗七星剑阵的准备了?”吟儿走到他背后,轻声相询。

    “接下来我们再不能攻进去。”林阡叹了口气,吟儿不禁一怔。

    陈旭点头:“敌人之中,巨门缜密,破军谨慎,现在得知石之迷宫原来被我们破解了,一定会加强防御、时刻应战;贪狼粗豪,武曲嗜杀,经过了此战大败,必将要将手里仅余的人质控牢,若我们再犯,不止未必能攻进去,还可能逼得他们杀害俘虏示威。”

    “陈军师说的没错,唉,除了北斗七星剑阵,还有黄鹤去和贺若松。不得不谨慎。”吟儿看着宋贤的手,“然则,宋贤的伤势……”

    宋贤任兰山帮自己包裹,浅浅一笑:“不碍事,北斗七星剑阵,仍然交给我们七个。我可以上。”

    “杨大哥……”兰山忽然面带忧伤,停下包裹,“这一战的对手,是我的爹爹和娘亲么?他们,还是如昨般可恶?”

    帐中气氛陡然凝滞,洛知焉立即与宋恒交头接耳,想知道兰山的父母亲究竟是谁,得知她是贺若松的女儿之后大吃一惊。

    宋贤看她流着泪的脸楚楚可怜,不忍伤她,却不知怎么答。也许,在贺若松冷冰冰的世界里,兰山只是个多余的存在。

    兰山抬起头来,语惊四座:“如果可以的话,请以我为饵。”

    “不行!”林阡和吟儿几乎同时摇头,坚决否定。

    “无知少女!”宋贤即刻训斥她,“以后这种话,不,连这个念头都千万不要有!”

    一隅,洛知焉却在喃喃反复着这句话:“贺若松和冷冰冰的女儿啊……”

    ?

    回去的路上,洛知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一路走一路问宋恒有关兰山的身世,当确信了兰山真是贺若松女儿的时候,灵光一闪:“那可真是天赐的机会啊!就用兰山为饵,诱杀贺若松和冷冰冰夫妻!哪怕只能杀其中一个,都能一定挫败金人!”见宋恒不语,洛知焉以为他默认这个计谋,喜不自禁地继续说下去:“不仅如此!还能帮你我主公大胜一次,挫败那个得意忘形的洪瀚抒!”

    “洛前辈……如果你真那么做的话,连我都要鄙视你了。”宋恒直来直往,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意识到这是自我贬损。

    “啊?”洛知焉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忽然一愣缓过神时,宋恒已经走远了。[(m)無彈窗閱讀]

第602章 王副都统

    “主公,您瞧是谁来了?。

    当见到他,林阡既意外,又大悦——那人面如冠玉,潇洒带一抹笑,姣好的面容里隐约透着丝邪气,方由嘴角散去,复从眼中滋生。是谁,自然是养病多时终于又能重返前线的寒泽叶了!

    “泽叶?你来得正好!”林阡大喜,连忙起身相迎,这一战宋军实力大增,九分天下在川东的就有六个!

    “主公,我来是奉天骄之命告知主公……”寒泽叶未及坐下,立即向他报禀,“金人里,只怕有苏降雪的人混入其中。”

    林阡一怔,语气骤然变冷:“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川东失陷,是苏降雪自以为最后的机会。”寒泽叶点头,“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怎么?”林阡一愣。

    “覃丰对天骄献策说,何不趁此机会,让郭杲派下的人来看一看,川东的大乱和苏降雪的罪行?”寒泽叶说,“天骄未敢决定,但我帮主公你拿了主意。”

    林阡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郭杲这回派的人,是副都统王大节。就在他去短刀谷调查的途中,我把他的路线悄然改换。”寒泽叶说时,陈旭和林阡都哑然失笑。

    “这一路我沿途跟着,其实都只是保驾护航罢了。”寒泽叶亦是一笑,“王大节初不知情,到利州边界方知错了,身处乱局,动荡不安——也该让他们这些人体验体验民生疾苦。”

    “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足够。”陈旭说。林阡问:“那王大节现在何处?”

    “被金人逮住了。”寒泽叶叹了口气,林、陈二人皆是一惊:“什么?!”一个朝廷命官,在自己的领土,被外敌俘虏?!

    是,在常人眼里他是朝廷命官。可惜,在土匪眼里,人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大同小异。那帮孤注一掷抓紧了广安黑(和谐)道会的金人们,此刻不正是土匪、屠夫?!猎物掉到砧板上来了,焉有不吃的道理?!

    “眼下,还是先把那王副都统救出为好。”陈旭说,“让他体验过也就够了,莫真让他为此送命。万一他死于非命,可真是无辜横死。”

    “救是一定要救。”林阡说,“关键在于,谁堪此任。”

    “主公,只怕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寒泽叶睿智一笑。

    “这般说来,我心里倒也有了个人选。”陈旭沉吟片刻,似也想到了关键。

    三人各自将那人的名字写于掌上,相视而笑。

    他三人交谈之间,乔装后的银月坦然从帐前走过,知他三人谨慎刻意不言那人姓名,却隐约心里有数:林阡,虽然你帐下人才济济,但你所选的这个人,并不难猜……

    ?

    腊月初一。

    王大节王副都统,看来是没想到,自己舟车劳顿一番,辛苦追到战场上来了。

    颠沛流离过后,立即身陷水深火热,现在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

    这牢狱之灾是谁所害?是川地赫赫有名的黑(和谐)道会盗匪?还是黑(和谐)道会之外的其余盗匪?抑或是又一次民众们被逼上梁山?

    都不是,身陷囹圄的除了王大节之外,还有黑(和谐)道会盗匪、也有黑(和谐)道会之外的其余盗匪,更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民众们。

    王大节一开始也不敢相信,跑到这里来占山为王的人是金人。广安军呢?跑哪儿了?!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这几年川蜀全境都不太平唷!”“看来战乱又要爆发了!”百姓们抱怨。王大节清楚得很,官员的话都打官腔,百姓的话才是真话。

    “没关系,有盟王!”“据说盟王所向无敌,他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王大节郁闷得紧,盟王是何人?何以百姓不说别人,专期待他?究竟是什么人,得以民心所向……

    “哪个是王大节?!”这时牢房的入口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仆人正要答话,被王大节谨慎地一把捂住了。不可以暴露!绝对不可以!

    “哪个是王大节王副都统?贺若大人要与您商议。”

    “王副都统何在?你们宋军,派遣了使者前来。”

    如此不下五次,王大节始终没有吱声,不是因为胆怯,但也怕这是花招!

    “王副都统。”这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王大节循声看去,轮廓很是熟悉。

    那人,在牢门外站着,盯着这牢中食槽,叹了口气:“副都统受苦了。”

    王大节爬起来,胆战心惊地靠近了去,这才发现那人是谁,见他如见亲人热泪滚滚:“叶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奉盟王之命,来救王副都统出去。”叶文暄说罢,王大节一愣,疑道:“只救我一个人?”

    “文暄是孤身犯险,不得已只能带走您一人。别的人,即便此刻随我逃出去,也还是会被抓回来反而枉送性命,待打败了金人,再救他们不迟。”文暄理智回答,打消了他的多疑。

    “那么,叶二公子,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有如此多的金人,川军有谁失职了是么?!还有,盟王是谁?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好一个王大节,全部问到了点子上。

    “王副都统,现在是看守最松懈的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文暄抽出他吹发断刃的紫电青霜剑,正对着锁链砍断,“至于川军和盟王的事,脱险之后我再对你来详述!”

    ?

    连夜逃狱,心弦紧扣。王大节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跟着叶文暄时而飞奔时而避闪,半晚上过去了竟然还有气,也没喊过一声要歇,自然是性命要紧。

    “天明之前,一定要出了石之迷宫去。”叶文暄低声嘱咐。

    王大节同他一起躲在树丛后,等着这一队巡逻的士兵过去,冷不防却是一惊,叶文暄感觉到他手一颤,奇问:“怎么了?”

    “等等。那不是金兵!”王大节语声颤抖,“那是苏降雪身边的亲兵!”

    经寒泽叶告知,叶文暄心里早就有数:“当真?”

    “当真!他们,怎会混在里面!”王大节大惊失色。

    “王副都统如何确定他们是苏降雪的亲兵?”

    “我当然能确定!这支虎贲营的精兵,因曾救过圣上性命,面圣都不必下跪!”王大节说。

    话未说完,却见一个中年汉子行色匆匆走到山洞口,往四面粗略望了望,伸手拨开树丛进了去,原来个中另有世界。那个中年汉子,也许叶文暄不认得,可王大节很熟悉,那不正是苏降雪的忠实下属,范克新吗?!他怎会在这里。

    不必征求叶文暄同意,王大节的爱国之心,驱使他死也要去探一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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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紫电青霜

    后山溶洞,通道无数。顶上积水,一滴一滴击在泥潭之中,冷风凛冽,面如刀割。

    其实,这地方不止一次沦为战地。曾经楚风liu被苏慕离囚禁关押在这里,曾经蜮儿和郭昶也交战在这里。

    那么现在范克新到底要去见谁?又身处哪一间密室?!

    就在此时,听得由远及近一阵琐碎脚步声,叶文暄当即把王大节拉到石门的另一侧,等候那人过去。

    这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屏气凝神,听音辨位,那人的步子轻且诡异,若非洞中有积水,饶是文暄也不一定能跟踪到他,而尽管两人纹丝不动连呼吸都不曾暴露,那人似乎还有所察觉,满腹疑虑地往四周望了望,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推门而入。

    那人叶文暄认得,自是北斗七星中的“破军”,行事最谨慎的那个人。

    文暄和王大节看着脚下黑色巨影由暗转亮,又迅即沦为黑暗,知道对面密室开而复关,禁不住内心喜悦,范克新下落总算明确,然则有高手在侧,不由得令人喜忧参半,不可能掉以轻心。

    ?

    对面的高手们果然内力惊人,叶文暄王大节窃听良久,几乎听不清他们在密谋什么,偶尔语音中夹杂着窸窣之声,间或还中断了,唯一清晰连贯的是范克新的声音,但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勿再狡辩!王副都统一定在你们的手上!”

    哦,原来范克新是来为我交涉的。王大节这样想的同时,内心才稍稍安定。

    “不可能,你们让我亲自去狱中找寻,我一定能将他找出来!”

    王大节听着听着,感动得热泪盈眶。

    “难道你们要私藏他?擒了王副都统对你们有什么用处,莫不要害了我家大人!”

    王大节连连点头,范克新,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好汉!

    “怎么,信不过我?合作了这么多年现在你们尝到甜头了反而说信不过我们!?”

    王大节的心陡然一颤:合作?合作了这么多年?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们存心扣押着王副都统,就是要令我家大人败下阵来吧?!难道不知唇亡齿寒,没了我家大人,谁来为你们对抗盟王林阡?”

    王大节震惊得泪流满面,怎可能不能听出内在荒谬。唇亡齿寒……苏降雪和金人的关系……是唇亡齿寒?!

    “你们还怪到我们头上来?当初我们结盟之时,我就告诉过你们盟军实力太强,你们的秦氏兄弟、八剑和程沐空、王淮,无一不是死在他们手上,你们硬要狂傲,硬要心急出兵,所以才在散关败那么惨!现在还来怪我们?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滑天下之大稽……究竟是什么滑天下之大稽!

    听得出范克新言辞激烈,似在和北斗七星据理力争,气势上咄咄逼人。

    恰在这时,文暄听到身后又响起一阵脚步,暗叫不好,赶紧拉着王大节往密道转弯处躲去,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藏妥,那个人就已经走到这里来,原是北斗七星里的贪狼,饶是文暄淡定,也几乎惊出一声冷汗:差点功亏一篑!

    此番他带王大节越狱,只是为了让他发现金人中有苏降雪的人马存在,却未曾想,正巧范克新会亲自来这里和北斗七星交涉!

    文暄情知,这些交谈正巧被王大节听到,根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更加不能白费,一定要把王大节带出险境!

    贪狼生性豪放,比破军粗心得多,推了石门进去就没有完全关上,廉贞骂了他两句回身来掩门,为时已晚,文暄趁那石门还未完全关严之际,已经轻巧丢出一粒碎石过去,留下了一丝缝隙。

    王大节情不自禁贴上去边听边看,眼见为实。叶文暄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也不知他们继续唇枪舌剑了多久,终于有一个比北斗七星还要低沉的声音传来,如果隔门去听,根本不可能入耳:“我相信你,王大节确实被我们失误擒拿,因为银月来报,寒泽叶亲自对林阡说起了这件事。”

    “银月?银月还活着?!”无一例外,石门内外全是大惊。

    “林阡得知此事,也确实着手派人援救。”那人继续说,“银月推测,林阡要派的那个人,应是叶文暄。唯有他,熟识王大节,救援起来也比较方便。”

    文暄急忙窥视,缝隙之中那人的脸部轮廓很平凡,但北斗七星看着他的时候全部毕恭毕敬!

    他静静品茶,同时琴不离身,两鬓花白,神采奕奕。

    文暄大叹侥幸:幸好银月没有猜出林阡派遣自己的第二点原因,否则金人们和范克新用个阴谋反攻,将轻松离间自己和王大节!也就是说,假如银月想得更深一层,只怕林阡都会掉在她圈套里!

    “那我们,还不立即去狱中做好防范,守株待兔?!”贪狼问。

    那老者一边喝茶一边浅笑:“防范?何必呢?你以为,他能把王大节救出去么?石之迷宫里,现在处处都有堵截他的关卡,且看他叶文暄如何走得出去!”

    想不到,秘密救援,还是因为银月的干系而暴露给了金人,他们刻意没有设防,因为他们已经断了他叶文暄的后路!叶文暄心念一动:如此一来,我方竟被反将一军!

    眼前此人,究竟是谁?不是贺若松,也不是黄鹤去……茶、琴……难道是他?薛无情!文暄一惊。

    令他更惊讶的还在后面——银月确实没想到更深的那一层,但她想到的是更远的一面——薛无情继续说:“只要叶文暄出不去,宋人的七剑,就少了一剑。你们北斗七星剑阵,是不是要派上用场了?”

    “是啊!”贪狼喜道。

    “可确定真的是叶文暄?”破军尚有疑虑。

    薛无情点了点头,笑。

    “这次,就让林阡痛失七员爱将!”嗜杀的武曲,眼神中流露出邪毒的意念。

    ?

    “王副都统放心,我一定会将您毫发不伤地带出去!”出得这山洞之时,牢狱中少了犯人的消息也传到此处,叶文暄对王大节说的同时,攥紧了他的双手。

    “好,叶二公子!我二人一起,一定能出去!”叶文暄和王大节分别夺了两匹战马,一人持剑,一人提刀,毫不犹豫,即刻开始过关斩将!

    石之迷宫,果然防守森严,只为将他叶文暄隔离在此!但叶文暄一心冲杀,奋不顾身,紫电青霜剑,引得一片飞沙走石,血雨腥风,人仰马翻。

    ?

    “不如我去杀了他!”廉贞看着叶文暄,目露凶光。

    “真乃奇剑也,教人真不忍心杀。”薛无情登高远眺,摇了摇头。

    “他的剑上,似有笔墨风骨……”北斗七星之文曲,淡淡品评。

    薛无情一愣,颇觉贴切,出神地看着叶文暄的临安风景剑在一众刀枪剑盾中此起彼伏,长袖间挥洒出影像景色,衣袂后留下无血的凌厉……

    “叶文暄就交给他们吧。趁此机会,你们北斗七星,立即向林阡宣战。趁早将他手下另外的六剑杀死。”薛无情指教说。

    “然则……若林阡看出薛前辈的意图,不肯出战?”巨门问。

    “你们有那么多川民在手,他林阡还敢不出战么?”薛无情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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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栉风沐雨

    阻南打北,阻北打南。内战时期一直跟在林阡身边的银月,学尽吃透了这套战术。所以先把叶文暄放进去却截住,再由北斗七星向接下来的六剑宣战。盟军七剑,被分割在石之迷宫两端,始终不能相遇……

    而且,不得不战!叶文暄要出来就不得不战,否则他进去就没有意义;另外六剑也不能不战,因为北斗七星连夜来下战书的时候,明确告知林阡,石之迷宫里共有七处机关,每处机关下都存在人质,若你迟一个时辰应战,则就有一处的百姓将被万剑屠戮!

    就是此刻,叶文暄不在,宋贤和宋恒都还负伤,洛轻衣、风鸣涧、吟儿、金陵四人,如何能敌那北斗七星剑阵?

    何况陈旭还说,这次北斗七星不是在旷野上摆阵,是在石之迷宫里设置的,也便是说,他们的剑阵恐怕只是中间的小阵,真正的大阵,是石之迷宫所谓的七处机关!

    “此阵难破,七门本是相辅相成,远近呼应,能量极大,再加上石之迷宫百转千回,很容易就走错路。”郑奕亦知道石之迷宫的厉害,对林阡说,“盟王,只怕……不能打……”

    “不能不打。”林阡摇头。

    近日来,林阡不仅调兵遣将在总坛对战北斗七星和冷冰冰,更是亲身犯险一刻不曾停歇地去孙氏山庄救人,对手是贺若松和黄鹤去——由于贺若松心系冷冰冰常常疏忽,而黄鹤去与另一侧的洪瀚抒时不时有冲突,因此在这个战场,林阡无需费劲,就把包括孙思雨孙寄啸在内的无数俘虏都救了回来……

    然则,想不到孙氏山庄才解困,石之迷宫竟又遭遇了如此棘手的一战。

    战前就注定失败,但金人已经扣压民众,不得不打!

    这是许多年来,金人第一次有赢面。

    ?

    “原先以为,他们会把人质抓在手里坚壁据守。想不到,竟是用人质来威胁开战!”厉风行愤愤道。

    “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暂代文暄。”陵儿向林阡提议。

    “谁?”

    “莫非。”陵儿言道,“断絮剑。”

    陵儿述说之时,众人都是眼前一亮,继而却都有些失望。宋恒摇头,带有偏见:“当日我看他剑法,已经失去了往日‘激中稳进’之特色。”

    “任何人都会有高峰低谷。”吟儿转头驳他,回身来看林阡,“上次军法处置过了,经过这些日子的反思,应当可以悟出些许感觉来。”

    林阡点头,向风鸣涧示意,由他把莫非带了上来。

    “莫非,我最知你的剑,便如你最知我的刀——不止是为了复仇,也切勿轻言心魔。”林阡说时,莫非动容:“林兄,我愿将功折罪!”

    “金人要何时开始打?”吟儿问。

    “子时。”林阡回身看她,眼中无限爱怜——

    北斗七星宣战的同时,贺若松黄鹤去势必将有动静,定会来犯此地,为此他不得不留在这里,既是盟军督战的后盾,又是黑(道)会军心的保证。所以,不能陪吟儿一起涉险。

    “丫头。”他按着吟儿头顶,千言万语在一句,“你要小心自己,我不在你身边。”

    “不必担心,我可是要一雪前耻呢!”吟儿微笑钻到他怀里来,以手轻抚他跳得异常强烈的心脏,同时柔声用他刚刚安抚莫非的话来劝慰他,“我最知你的心,便如你最知我的心。本身没有心魔,切勿轻言心魔。”

    “盼你凯旋。”子时已近,大战在即,林阡松开怀抱。

    “彼此彼此。”吟儿微笑。

    ?

    不出所料,在七剑应战,深入石之迷宫救人之后,贺若松、黄鹤去一并率军攻袭,子时一过,就纵兵四出!

    这一批金军果然强悍,战备之精良前所未见,远远绞弩便能射碎人马,电光火石鲜血四溅,黑(道)会帮众力不从心只能退后,厉风行寒泽叶率领的盟军瞬间首当其冲。

    林阡身先士卒,亲自出战相迎,胯下逝电战马,手中饮恨双刀,从容不迫指挥战斗,鏖战直至天明,金南始有败象。但人马虽都倦了,贺若松却还不曾下令退兵,金宋双方仍然僵持阵前。

    林阡和厉风行二人,此役可谓是同病相怜,不仅要联手拒敌,各自所爱都还陷在石之迷宫里,难得林阡还能那般淡定,厉风行心里可一夜都在打鼓,作战之时担忧陵儿冷不防被根流矢射中,回来裹了伤,照样还得上。直到看见林阡自己也是几上几下,才知他脸上没写,心里未必不想。

    清早,石之迷宫终于传来战况,却并不能缓解林、厉二人心头担忧:“确如陈军师所言,石之迷宫里是个大的北斗七星阵,是属于拥有五个属性的阵法,内分东西南北天地中七门,专门用以将人困住。七门是按布阵者的意愿排列,谁想要从里面走出去,就必须按照布阵者的顺序走,错一步都没法走出来!”

    “梁绛虽死,阵法犹在。”林阡叹惋,厉风行攥紧了拳。

    “咱们闯进去之后,开始几个时辰走的顺序都是正确的,也确实救了好几个门的民众,可是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前面的兵将都被困在其中,我们这些被打散了的赶紧往回路走,告知主公!”“据说不仅被困住了,似还有人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厉风行听着,神色凝重:“你们逃回来的时候,还没有遇到北斗七星那七个人吗?”

    “没见到一个金人。”那些人老实回答。

    可想而知,吟儿他们要面对的,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

    更何况,叶文暄还在石之迷宫的彼端,同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

    巳时前后,石之迷宫。

    已经可以听到剑阵能量在耳边蓄积的声音,汹涌澎湃,强势翻滚,似要将他们七人一边吞没一边搅碎。风鸣涧不愧是林阡的师兄,凝聚军心的本事不容小觑,有他在,一直无人生乱。

    还有石之迷宫里的岔路万千,已经被金人修改过,所幸宋贤对迷宫通道有一定的印象,才不至于迷失大致方向。

    除此之外,更有无数机关,专等谁不留神的时候暗中放出箭来,一发就一定万箭齐发!幸得陵儿素来心思细腻,莫非又是“散花飞雨”之手,一切暗器飞刀,来得快去得更快。

    不刻就已经走了五个门,周围烟雾越来越浓,渐渐开始不见五指,到此时北斗七星七人还不曾出现,不得不教众人愈发紧张警惕。

    “凤姐姐……”这时金陵察觉到吟儿身上火热,一惊,“可有事?”

    “似是……很热……”吟儿喘息着说,原是这雾中被下了热毒!

    北斗七星不是针对她一个,是针对所有将要被困在这里的人,吟儿只不过是最先感应到罢了。

    “盟主,前面雾更重,只怕会更热。”宋恒请示停下。

    “继续走,切莫停!”她拼尽力气发号施令,怎么也不可以功亏一篑,一旦停下,将使众人全都困死在这里!

    前面还有两个门,必须要走出去!然则,越往前去,之中越热。明明腊月,一干人等,如陷蒸笼,大汗淋漓。

    就在下面这一门,北斗七星剑阵现身。[(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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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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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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