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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0章 阴阳恶锁

    第680章 阴阳恶锁

    多年以前,同样也是在一处充满谎言和欺诈的地道里,同样也是身不由己的宿命,同样也是有蓝玉涵和她姐妹二人,却有一丝温馨和甜蜜,却有一种冲破黑暗的希冀,却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却早已不属于这个故事……

    玉泽呼吸和温度一起流失,想他和忘记他一样辛苦……她早就失去他了,所以这些年活得行尸走肉。她因为爱他才想走出这个阴影,他的影子却充斥着这个行尸走肉的生活。时而以为自己释然了,后来却又发现自欺欺人。痛苦反复的日日夜夜,原来可以被哥哥的双手扼紧而结束。所以闭上眼睛,结束这个轮回也罢……

    耳边最后留存的,是玉泓清醒之后的惨叫,和哭喊,玉泓终于苏醒过来,见玉涵要杀玉泽所以想救,可惜刚一挪动便从床上一头栽倒,滑落在地,虚弱地掉出几滴泪来,又竟要昏厥过去。

    柳湘闻声冲进来,看蓝玉涵回身要杀害玉泓、而一旁玉泽倒在地上形似气绝,不禁又惊又急,哀叫一声冲上前去直要将玉涵拉开,玉涵却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了,一脚狠狠把柳湘踢翻过去,救女心切的柳湘,脑子里一片空白,恰看到玉泽面无血色,一时悲从中来,搬起给他兄妹煎药的罐子便往蓝玉涵的后脑砸去!初时玉涵还不知痛继续杀玉泓,柳湘又歇斯底里闭上眼睛猛砸了不知多少下,不知多久……渐渐地恢复了意识睁开眼,见蓝玉涵口吐白沫倒毙玉泓身上,头上满是鲜血,已经死去多时。

    “玉涵……玉泓……玉泽!”柳湘霎时知觉恢复,惶恐地看着自己罪恶的双手,望见同样昏死着的玉泓和再远些生死未卜的玉泽——惊呼一声,彻底崩溃,这时地窖外面,传来蓝至梁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

    被无助、绝望、痛苦、慌张一时霸占了全部的柳湘,拾起地上还沾着蓝玉涵鲜血的药壶碎片,直刺向她自己的胸口……

    啪一声响,蓝至梁手里的解药直直坠在地上!可想而知,拿着可以救命的解药回到地窖、却看到全家人都倒在血污与狼藉之中他是怎样的心情——蓝至梁一声惨叫,瘫倒在地,他惊恐啊!惊恐得不知是梦是现实!

    陪同而来的金陵亦是大惊失色,慌忙去看这几人生死,蓝玉涵定是死了,谢天谢地蓝玉泓和柳湘都只是晕厥,金陵再走到玉泽身边,只见她一动不动、了无生气,脖子里还有明显的淤青,额角上血已干了。

    金陵心里咯噔一声,尚未探蓝玉泽鼻息,却被闻讯而来的一个人无礼断下。金陵被他发狂般一把推开,一个踉跄险险没有站稳,她初以为是宋恒,定睛一看却是杨宋贤!

    此刻他一改平素嬉皮笑脸,竟满面都是焦急之色,旁的人一概不管不顾,只把玉泽一个抱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直接往外冲,口中匆忙喊着“军医”。金陵虽与宋贤不熟,却也到底知道发生了什么,缓过神来,叹了一声。

    这一回合,又是金人胜出。他们的主帅,不是仆散安德那种明枪,而是银月这种暗箭;林阡最该防的,不是北斗七星那种劲敌,而是银月设定好的自相残杀;银月没想过要取蓝至梁性命,却恰恰是对他攻心……

    猝然之间,柳湘带着满腔的罪孽感发疯,蓝至梁心灰意冷消失得无影无踪,蓝府十绝在没有破阵方法也没有凝聚力的此刻,已经从对战北斗七星的中流砥柱变成微不足道。蓝氏的门人全身缟素,为他们唯一的少主人戴孝。也仅是差一点,还要再给玉泽加一口棺材了。

    死里逃生的蓝玉泽,苏醒时重新看见林阡,终于放弃清高流露脆弱,愁郁和哀伤填满了眼角,没有说一句话,却问完了所有想法……林阡其实都看懂了,也痛彻心扉,也于心不忍,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什么,只肃然对她摇了摇头。无声之中,玉泽看懂了林阡的回答,苦涩的泪水,瞬间就湿了衣襟。

    “蓝姑娘,何以至今看不穿?”金陵见无一人在侧时,问。

    玉泽面色苍白,转过脸来凄然看她:“厉夫人……”

    “我也是不让须眉,但我与林阡可般配?”金陵梨涡浅笑,玉泽不禁语塞。

    “厉风行英雄豪杰,然他妻子舍我其谁?”金陵再问,玉泽一怔。

    “凤姐姐的厉风行,定然及不上我的厉风行。所以蓝姑娘的林阡,也一定不会强过凤姐姐的林阡。”金陵以此为喻,玉泽听着听着,不免心中暗服。

    “蓝姑娘正在一点点地好起来、走出来,勿被这次的意外打断、击败。”金陵莞尔一笑,“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蓝姑娘最终突破心中魔障,获得今生幸福!”

    虽蓝至梁万念俱灰跌毁了解药,蓝玉泓却奇迹般不药而愈。为此林阡询问樊井,樊井说这必然和蓝玉涵的死有直接关联——

    “试想蓝玉涵在临死前为了缓解痛苦,为何一定要杀死蓝玉泓……便就能解释为何蓝玉涵一死,蓝玉泓就不药而愈。”樊井说。

    “他二人所中之毒,原来是相互克制?”林阡领悟。

    “应当说……是‘此消彼长’。”樊井答。

    “一方的痛苦,能够使另一方轻松,一方的死去,能够使另一方解脱。”金陵会意。

    “好毒辣的手段。”陈旭点头。

    “若是一对无私之人,则必然会自我牺牲;可是一对自私之人,便会自相残杀;如果一强一弱,那就是今天这种局面。”范遇叹了口气。

    林阡被一语点醒:“齐锦……”他想起齐锦,隐约明白齐锦可能就是范遇话中那无私之人,为了她的丈夫孩子而甘心受制于银月,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

    樊井又说:“玉泓醒来的时候说,她昏迷之时,只觉手腕上像被什么紧紧缠住了一样,越缠越紧,无法松开。”

    “手法像王淮的索命环,毒性如秦毓的血海棠,兼具了两者之长处——必然是银月的阴阳锁了。”林阡说。众人一听皆称是,原来传说中控弦庄庄主的武器阴阳锁是这样杀人,如斯毒辣。林阡想那夜在死亡之谷听见的银月应只有十几岁年龄,竟三番五次地从计谋上完胜了自己,不免叹完颜永琏用人得当。

    唐羽听他们讲完,正待跟兰山说些什么,却看兰山低头若有所思,没错,兰山脑海中想的就是这“手腕上像被什么紧紧缠住了一样”的感觉,便就在贺若松出事的前后自己明明有过……一想起父亲明明答应自己却失信,兰山总是有说不清的怀疑和感伤。

    唐羽看她面呈忧愁之色,想了想也就没跟她讲宋贤的事,毕竟宋贤狂奔着把玉泽抱出来的情景只有寥寥几人见到罢了,说出来岂不惹兰山更伤心。

    只缓了一个昼夜而已,敌人便又齐齐杀了过来。北斗七星第四次在关前布阵,这回连战书都没下——是情知没必要下!

    刻不容缓,形势危殆,从饶凤关往下望,敌军可不止区区七个人了——而是九十八人!

    “也是北斗七星阵。”陈旭解释说,这九十八人,是以每七人一组,布成十四个北斗七星阵,每七个北斗阵又布成一个大北斗阵,两个大阵一正一奇,互为犄角之势。当然,贪狼、巨门、禄存、廉贞、文曲、武曲、破军那七大高手,也都一定还在,等着迎接他们在石泉县完美的落幕。

    这训练有素的九十八人大阵,框架正是由慕二的死忠们填满。林美材一眼就看见了阵中的慕二,此刻四目相对,林美材满脸鄙夷之色,慕二则因慕三之死而恨意更甚。

    洛轻衣和林阡相视一眼,皆已明了:原来如此,怪不得仆散安德和慕二没有合作揪出落远空,原是要加紧时间合作成这种决胜阵法!

    其实,也确不该高估慕二了——慕二并不知道仆散安德的任务是“肃清”,慕二也甚至不知道“北斗七星中有内鬼”!仆散对慕二一直是有所保留的,慕二也未必会把洛轻衣被救的全过程和盘托出。魔人和金人,不可能推心置腹。

    而仆散安德,至今也没真跟北斗七星撕破脸,表面上还在说“你们的心腹之中有内鬼”,所以断然不可能跟北斗七星七个人直接说:揭开你们的衣袖,让慕二检查是谁救了洛轻衣。

    再者落远空也真是个神人,在北斗七星之中造就了这么多个嫌疑犯。

    所以——落远空目前依旧是安全的。

    但林阡有一点不能想通:落远空为何要冒着风险救轻衣?

    虽然第二战情势凶急、洛轻衣的回归能够解困,但冒着风险救洛轻衣的举动,不符合落远空的一贯作风!因为曾经的川东之战,盟军的形势比这还岌岌可危,也没见落远空通风报信过半次。

    落远空应该邪恶到底,哪怕把程宇釜、陈静、洛知焉全部迫死了一个个地送到了鬼门关——哪怕连主公林阡都死了!落远空都应该还让人看不出善恶才对!

    冲着这一点,林阡都还不能完全为落远空放心:希望他自己心中清楚,他救洛轻衣的举动,为他自身埋下了隐患……

    而此情此境,城关上几乎每个人都有泰山压顶、千钧一发之感。

    北斗七星阵本身就是无法破解,如今等于有十四个北斗七星阵,威力被撑涨了岂止十四倍!

    所有人心中都横着一个念头:蓝府十绝不再,该要如何破阵?!

第681章 天罡北斗

    危如累卵,燃眉之急。林阡却不曾流露一丝惊惧之色,大势本就在他意料之内。

    正待发号施令,竟见一人撑着雨伞、气喘吁吁地冲上了城楼来,靴子上满是泥泞,不是吟儿又是哪个?

    林阡心中一颤。且不说现在下着大雨,她本该留在府衙里休息。

    “你怎么来了?”他虽未移动一步,眼神却完全定在她身上。

    “如果要以七化七,我可以上去打!”她收了伞走到他的伞下,鬓发凌乱来不及梳理。

    “我说过与你无关。”他摇头,拒绝。

    “若是你昨日陪蓝姑娘一起走,就未必发生地窖里的惨剧。受了我的连累,怎会与我无关。”她攥着惜音剑,逞强,“我已经好了,不信你可以……”话音未落他长刀已经出鞘,她不攻自破连一招都架不住,被他连人带剑砍在城墙上,听他厉声喝斥而不能动:“这也叫好了么?!”

    “可以救吴曦和他身边的很多无辜,也可以帮县里的百姓们脱困……就算没好,就算受伤,也值得了。”吟儿噙泪说,显然是听过他们分析、知道这最后一战只要仆散安德打得满意就能皆大欢喜。

    “说的什么胡话!”他冷冷按下她的剑,压低了声音深情看她,“吟儿,你说值得,我不舍得。”

    “然则……这一战,必须打得符合仆散安德的心理……”吟儿听得感动,却仍意欲上阵。

    “又说混账话。这是我的地方,凭何要照着他的想法打。”林阡微笑拭去她的泪,“吟儿,我向几人低头过。”

    “可是,吴曦……”她投鼠忌器。为了那个素昧平生的吴曦,盟军累战连败,连胜都胜不得!

    “照着我的想法打,吴曦也一定能回来。”林阡说。

    所以在那九十八人冒雨列阵之时,他还如往日一样的指挥若定,祝孟尝、向清风、宋恒、杨宋贤依次得令而去,依稀他的大局是部署了很久。吟儿看着他安之若素的侧脸,如坐针毡的心情才终于缓了。

    林阡再看向风鸣涧、金陵、洛知焉、陈静、洛轻衣:“片刻后听陈军师号令,随我一起闯入这北斗七星阵中。”

    “主公?”众人又惊又喜。

    “我先前与主公所说的应敌之策,只是对应于七个人的小阵……不知可否破这九十八人的大阵。”陈旭尚带着一丝的不自信,低下头去。

    “一样。”林阡说时,陈旭一惊而抬头,续听林阡道:“你且按你的想法,不必动摇分毫。”

    “岂不是要铤而走险?”陈旭一愣。

    “陈旭,我在阵中。”林阡淡然一笑,按住他肩。

    陈旭点头:“那便等这阵雨过去,以防破阵的兵将们看不清我令旗。”

    “劣等的魔兵,尽管交给我。”林美材说,她的慑心阵**阵,对付北斗七星不行,但魔兵之中,一定有人水平不过关,足以她来对付。

    群雄斗志高涨,只待雨势减弱些,立即就出关应战。因目前大雨滂沱,咫尺内不辨途径,更何况破阵时需靠陈旭指令,稍有差池可能都不得破阵。

    却恰在这时,听得谁惊呼一声,循声看去,只见那九十八人阵前,貌似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冲着那如火如荼的北斗七星大阵径自走了过去……

    是报仇么?还是送死?蓝至梁……

    是同归于尽吧……

    玉涵,玉涵,爹错了,不该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为了事业东奔西走忘记塑造你的品格,不该在你从小到大的每一个时刻都在骂你不争气,不该宁可去宠爱徒弟都不肯正眼看一看自己的亲生儿子……

    混乱中,蓝至梁已分不清颊上的是泪还是雨,泪和雨却一样污浊。

    城关上群雄皆惊,万料不到会有谁在此刻应战,不,是寻死!而众所周知,谁若先进去了阵中,阵法一旦合上就别再想等外援……换句话说,现在蓝至梁上去了,盟军就来不及再有思考的间隙――等雨停?慢慢备战?决定权在谁的手里?!

    一个瞬间而已,是金人的绝佳机会,也是对宋军良心的考验。

    眼看蓝至梁一步步接近这战意还在不停撑胀的北斗七星阵,而盟军根本还没有备战的打算……可蓝氏一家短短一夜的悲惨遭遇,还不是为了盟军和金人的这一战?!

    要报仇不该是蓝至梁一个人报,要承担也断断不能是这样承担――蓝至梁绝对不应当死,但蓝至梁一个人引起的意外,也不能令千疮百孔的抗金联盟冒险!

    事发突然,林阡却当机立断:横竖那破阵方法,都该由我林阡来试验!

    当慕二的剑毫无悲悯地直刺蓝至梁咽喉,磅礴的雨幕内,并没有慕二期待的血如泉涌喷溅而出,而只是一阵凌厉的狂风与一道迅疾的弧光――见只见林阡从城楼直接飞身而下,轻飘飘踩踏过外围几个等闲魔兵的头顶,长驱直入这北斗七星大阵,饮恨刀强势断开慕二此剑,提携那蓝至梁撇在他林阡身后。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

    运筹时是盟军诸将对七人,决胜时是他一个对九十八人――但他的胜算,决不因形势改变而减弱。

    刀落时,水扬起了几丈,击得这个最近的小剑阵好一番动荡!他林阡要的,只是战斗的酣畅淋漓,和凯旋的干净利落!

    慕二剑尖震起,虎口发麻,不及回神,已被他又一刀削了过来,慕二慌忙招架,犹感吃力,但慕二,不过是被削的七分之一而已……

    一不留神,林阡已有闯破此阵之势。但北斗七星阵却真是名不虚传,不消半刻威力又重新填补,决不允许林阡轻易就突破。

    林阡知这天罡北斗,比先前黄鹤去的万人啼血阵还不容小觑,久而久之亦颇觉阻力雄浑,他要带蓝至梁走出去,一把刀根本不够打,奈何手腾不出空,唯能连腿脚也同时上。

    雨还未小,诸将在城楼上旁观,乍见阡一心多用,初始还为他捏了一把汗,继而见他凌驾于一群魔人之上,一足飞旋扫七人,一刀横掠断七人,一袖狂放再淹七人,虽不曾破阵而出,却打得那战局更加模糊不清、混乱不堪,到最后只能见雨柱横冲直撞、水龙上行下窜,那所谓的一个大奇阵,四面八方都像被饮恨刀锋裹了起来,随心所欲,该抬高就抬高,想碾低就碾低。此情此境,贪狼等高手所在的大正阵必然要来救。

    林阡嘴角一丝求战的笑。那最正宗的北斗七星,才是他可以放在眼里的高手。此刻,对贪狼等七大高手的战,已经绝非单纯的比武,或什么金宋荣耀的竞争,而前所未有地搭上了太多名将和无辜的性命!所以积累了林阡太多的愤怒,与心血。一出手就要风云变色、天地无用。

    那炽热、狠绝、淡定也不可一世的眼神,贪狼等人看到时都觉一凛,毛骨悚然。

    九十八人的噱头,竟不是北斗七星的造势,而是他林阡的预热!

第682章 乌云噬星

    从魔兵打到金将,从奇阵打到正阵,从边缘打到核心,到处是喊杀沸腾,到处是剑势激越,到处是战力凶横,于豪雨中前仆后继、虚实交迭、此起彼伏……却也到处可见饮恨刀之寒光,到处可听饮恨刀之浑厚,到处可感饮恨刀之神威,那到底是天降暴雨,还是饮恨刀的色彩,所向披靡,无处不在!

    无法预知林阡怎也会有破阵之道!他挥刀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目光如龙,如此痛快斩杀,与蓝至梁那繁复的破阵方法看似大相径庭,却好像又掌握了蓝府十绝破阵手段的精髓,故而所遇阻碍能迎刃而解并且越来越快……贪狼等七大高手暗叫不好,更甚至,在见到他的第一刻便已经被他气势赢了。

    实则在慕二引邪后去野郊会面、却触动百余魔兵与阡混战那天,林阡就已经看见过这九十八人大阵的雏形!仆散安德大概不会想到,他与慕二的秘密合作,会因为慕二对林美材的眷恋,而在合作初期就展现给林阡看过……

    有时候看一群拙劣的人使用高招,偏就能够看出些破解此招的方法,再以此对付高手――高手低手,本质一个道理。林阡当时,虽不知那就是天罡北斗阵,却总会在脑中逗留些感觉,临阵之时,留三分心,自是熟稔,渐渐了然。

    尔后蓝至梁按破阵秘笈发号施令,又教林阡看出个中的些许奥妙,陈旭与他探讨数夜,大抵分析出蓝府十绝的破阵之道,乃是“分破魁柄”。

    北斗七星七人,贪狼居天枢位,巨门居天璇位,禄存居天玑位,文曲居天权位,此四人,组成斗魁;廉贞居玉衡位,武曲居开阳位,破军居摇光位,此三者,组成斗柄。

    当日,蓝府众徒配合无间:以十绝去围攻“斗魁”的天权位,同时其余门人牵制“斗柄”的玉衡位,即“分破魁柄”之战术,终将那北斗七星剑阵攻破。试想一个再高明的阵法,被从内部拉扯成两块,切中肯綮分割瓦解,如此撼动,怎可能不支离破碎。

    “这北斗七星中,以天权光度最暗,却居于魁柄相接之处,故而地位最为冲要,一般都由武功最强之人承当。”此刻陈旭在城楼上对吟儿等人解释,为何蓝至梁的破阵秘笈最看重天权位和玉衡位。

    “天权位是最冲要――这么说来,北斗七星武功最强的,是这位‘文曲’。”吟儿点头,目不转睛。雨势渐弱,可看见林阡已经打到了上回十绝打的位置,正是文曲所在。

    “而斗柄中玉衡为主,重要性仅次于天权,由武功第二强之人承当,即为‘廉贞’。”陈旭说。

    “蓝府门人可以‘分破魁柄’,但将军该与谁人配合?将军打斗魁时,若斗柄从后牵制……无人可帮将军。”范遇有些隐忧。被范遇言中,林阡打文曲之际,廉贞连忙前来扑救,斗魁四剑刚有乱之趋势,斗柄三剑就围袭而至。分破魁柄之战术,于林阡而言似乎无用。

    城楼众人,皆看见北斗七星一剑化七,七剑合一,也都知那阵法素来“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高手承当时,可化神为烬。纵使林阡饮恨刀入境,也奈何不得这种厉害,久而久之,仍被牢牢困于阵中。核心八人战力都在极高,其余魔兵彷如星辰被隐。

    其实,九十一个魔兵,已经被饮恨刀锋吞噬,毫无作用了……

    所以当此时,旁人都在担忧或期待林阡,城楼上就一个吟儿忽然轻笑:“真是乌云!”

    陈旭听时还不理解,范遇倒是意会了出来:“到底还是乌云噬星了。”

    诚然,北斗七星串成北斗星座,连绵不绝,无懈可击,无本无末,难测难防,困住林阡与蓝至梁已是半个时辰开外,可惜的是,他们终究不能击溃林阡,唯能与他饮恨刀继续僵持。林阡虽然被困,却也立足不败,久之,吃亏的还不知是谁。

    关前战局,形势一直紧迫,被吟儿这么一笑,城楼上气氛登时也轻松了不少。

    “奇了……”林美材观战良久,蹙眉说了这样一句,她知晓林阡占据主动久矣,奇却奇在一直停滞不前,似乎没有尽到全力――

    凭饮恨刀的实力,原可以抵得上蓝府十绝合作而出的总和,而林阡本身又恰能一心多用,无人配合又如何?长短刀并用有何难?“分破魁柄”战术看似无用,实则根本是有用的!现在林阡已经打过了九十一个杂碎,最艰难的关卡其实早过去了,只要择文曲、廉贞两个重点打败,立马可以从阵中透出!

    只是,要将文曲、廉贞两个重点打败,意味着饮恨刀中的一切强力,将直往这两个敌人灌进去,不平衡的待遇,会使文曲和廉贞重伤、另五个则毫发无损――林阡自然不可能这样打,七分之二的可能会把落远空杀了,七分之五会给落远空留后患。

    “林阡,可信了么,我北斗七星阵,没有破绽,无懈可击!”贪狼哈哈大笑,还以为林阡真的是因为找不到破绽。

    “未必要从破绽入手。”林阡笑了一声,“打败一个无懈可击的阵法,岂不是更加酣畅淋漓!?”

    “你到试试!”廉贞大怒,一剑猛向他腰间打来,林阡侧身避过反手即砍,武曲当即挥剑格挡,断开饮恨刀攻势,面上带一丝冷笑,同时破军也补了一剑,代廉贞直取林阡要害,从出鞘到被饮恨刀驳回,破军脸上,全然一丝不苟、专心致志之色。

    “刀法如斯,游刃于三剑之间。”文曲发自肺腑赞了一句,趁林阡与斗柄三剑纠缠,骤然从天权位出击,林阡专心接了他几剑,心知他承当冲要实至名归,文曲此剑,真是北斗七星武功最强!与他正面交锋之余,阡有十数次差点被斗魁四剑得手,谁最厉害,一目了然。

    好不容易才争得半刻间隙绕开文曲,面前站着个满脸诡笑无时无刻不在笑的禄存,一边笑一边往林阡挥剑猛斫,另一边,面目慈祥的巨门,也端的是人不可貌相,剑术歹毒、痛刺急扎……

    无论与北斗七星中的哪一个正面冲突,另六人都必定要群起而攻,林阡这样逐一去打,必定是自讨苦吃。林美材旁观之际,不懂为何林阡要放弃更好的战术、反而选择一个个地打过来。洛轻衣猜出一二,林阡此举不是为了破阵,而是为了确定:落远空究竟是谁……

    没错,一个个地打过来,不是为了破阵,只想在破阵之前,借着战斗的名义,近距接触这七个人。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悄然完成一次他与落远空的见面。没有语言的传达,只有剑与心的交流。

    即便“落远空究竟是谁”对林阡即将采用的破阵之术而言,实际没有任何影响;即便落远空向来是独自行事,跟主公都没有亮过面貌――但林阡深知,今时今日其处境不同以往,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尽快掌握其真实身份!

    逐一打完此七人之后,掌握了他想要的一切,再破阵。

第683章 以主驱奴

    天罡北斗阵越缩越小形似将蒸发,威力却越来越猛更如要爆裂,剑浪几近形成了一个立体的星河漩涡,绕着林阡毫无规则地乱转,快到令旁观者眼花缭乱。吟儿头晕目眩,想看而不得不捂住眼睛不去看!

    林阡在阵中久了,却是已经适应,驾轻就熟,毫不吃力。天罡北斗阵愈团簇,愈说明被饮恨刀所控。虽北斗七星七人实力逐渐强劲,这剑阵形态却被他尽收眼底:果然阵法高深莫测,可惜,破立一线之间,生死一笑之间。

    城关群雄,能看的都是目不暇接、凝神屏气,就算一知半解的人,都预感结局定要来了――乱成这样再不结束,这九十八人估计要全体挤死,林阡和蓝至梁自也活不了命。

    是林阡引起的大乱,显然结束权操之在他。

    当此时,陈旭惊见林阡并未抓住北斗七星破绽从魁柄瓦解,而是果真如他适才放话,在北斗七星“无懈可击”的状态下、携饮恨刀抢占了另一个位置,以此战术寻求破阵。那个位置,看似平凡无奇,却在林阡占据之初便令北斗七星缚手缚脚,久而久之,七星合作疲弱,剑意失去自由,威力无法施展……

    立分高下。

    “莫不是‘北极星位’?!”陈旭一惊,大喜过望。

    一目了然,胜败真就是一个瞬间、一个北极星位的占据。城楼上群雄鸦雀无声,都喜出望外又怕这胜利只是虚妄。吟儿移开手远远望去,她知林阡未必懂这叫北极星位,但一定是在临敌之时发现了这个位置内藏玄机。然而,要发现这样的破阵之道,需赴险岂止一次!他适才真是跟九十八人都交过了手,才确定了这最终的战术锁定胜局啊……

    纵横间,风云灭。好一双饮恨刀,打得北斗七星是落花流水共添悲,这七个人的灾难,当然七个人平摊。

    前三战,战术分别是“以七化七”、“兵如蝗集”、“分破魁柄”,这一战,战术则是“以主驱奴”,一对九十八!

    战不多时,天罡北斗自七星开始分崩离析。九十一魔兵落荒而逃,七大高手受伤倒地,眼看林阡立即就要透阵而出,却在此时,蓝至梁未跟上林阡脚步,一个踉跄,摔在武曲身旁,惊醒之时,才知逃命,为时已晚。武曲目露凶光,一剑当头落下!

    林阡不假思索回头去救,与武曲打了个照面,一边扶起蓝至梁,一边顺手就出刀往他头上打。武曲速度迅疾,当即侧身一闪,那一刀虽未打到他,刀气却十足灌进他肩头,武曲惨叫一声负痛倒地,倏忽竟不省人事。

    北斗七星另六个看武曲身受重伤,慌忙要过来看他,可看见林阡在此,无一人胆敢移步――这一幕突如其来的战后之战,将北斗七星的未来完全打破,试想武曲若是死了残了,六个人还有什么剑阵可言,还称什么控弦庄的杀手锏!?

    林阡带蓝至梁离开核心径直打出阵去,一众魔兵早就四散逃开,盟军在饶凤关下已然相迎。林阡表面虽不动声色,也知最后这一刀根本画蛇添足――如此意外,真正没能对北斗七星一视同仁,定然会加重仆散安德对“北斗七星有内鬼”的疑虑;而武曲生死未卜,北斗七星名存实亡,更加会加速仆散安德对他们的肃清……

    一回到城楼上,林阡当即命人来给蓝至梁压惊,玉泽玉泓一同上前来照看父亲,蓝至梁魂才附体,老泪纵横,环顾四周,问出一句柳湘在何处,玉泽玉泓看他开口说话,方才放下心来,搀扶他下去见柳湘了。

    林阡走向迎面而来的吟儿,笑叹了一句:“今次饶凤关之役,可真是天助金人。”

    “既然天助金人,那天便助金人好了。”吟儿因阡而狂气回归,战前的脆弱早扔到了九霄云外。

    适逢天罡北斗七零八落,饶凤关下又有几支宋军凯旋,群雄喜见向清风、王大节等义军或官军一起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入关,马上人虽然衣冠落魄倒也精神抖擞,自然是兴州军的新都统吴曦。他,终于上任了。

    “我等破阵之时,你们与王大节、向清风会合。他二人营救吴曦,你二人打仆散安德。”这就是林阡对宋恒和杨宋贤的嘱咐。北斗七星来饶凤关挑衅的时候,吴曦身边只有一个仆散安德,那是盟军和官军最好的救援时机。

    当敌人的主力全在阵前被阡牵制,仆散安德再强也猝不及防、寡不敌众,被宋贤和宋恒打败,自是没有悬念。吴曦拾了一条性命归来,也全赖向将军和王大节的不辞辛劳,今后盟军不必再投鼠忌器,更何况北斗七星剑阵已被攻克!

    “曦侄。当心。”却看扶着吴曦下马的并非王大节,却是另一个称呼吴曦为侄的官员,问了左右,才知是吴曦的四叔吴?,一路过来叔侄俩相当亲热,吴曦几乎不曾给过王大节半点好脸色,表面上看好像吴曦是被吴?所救似的。吟儿听人八卦过吴曦和吴?叔侄不和,现在看见吴?媚态,自是鄙夷。

    看吴氏后人归蜀,百姓们夹道欢迎,拍手称快,吴曦脸上才有了些欣喜之色,跟林阡等人感谢寒暄了几句。初次见面,教人感觉他在张诏之下、郭杲之上。至于内涵,还待日后相处了。

    “仆散安德吃了我一剑,不过还是被他跑了。”吴曦离去后,宋恒上前对林阡复命。

    “怎么?”林阡看向杨宋贤,“你二人合力,不可能不将他拿下。”

    杨宋贤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离开人群说走就走。林阡自然不明就里,宋恒答说:“有人出手救了仆散安德……好像是个女子。”

    “难道是她……”林阡一怔,银月么?

    这女子煞是机警,该蛰伏的时候绝对蛰伏,却在他布局杀敌的时候找准了间隙出去救人。他事先没想到银月会有这个胆量去救仆散安德,所以百密一疏没有嘱咐樊井留意。

    银月她,显是在林阡调兵遣将之时,体会到了林阡的意图,仓猝间来不及传递号令,是以和向清风等人同时去找吴曦,此刻向清风回来了,银月当也是回来了……想到这里,林阡为这女子的才智、机谋和胆量,捏了一把汗。

    “银月?她为何要救仆散安德?”吟儿压低声音,奇问,“你们做细作的,不该能不出手就不出么?藏住身份要紧,何苦还要救人?”

    这个问题,林阡也很想问落远空。

    适才交手之际,林阡当然已经找出了落远空,也告知落远空警惕完颜永琏对控弦庄的肃清,并对落远空说他不该救洛轻衣。时间紧迫,只容林阡说,没容落远空答。

    却听宋恒又嘟囔了一句:“感觉仆散安德好像认识那女子,昏迷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可惜那女子只给了我几个暗器就匆忙走了,武功路数没看得清……”

    吟儿低声轻笑:“难不成是一对情侣?”

    林阡一怔,蹙眉思虑:未必不是。

    如果真的被吟儿猜中……就有三根线值得重视:

    一,落远空和洛轻衣,会否也是相近的关系?是否需要为他们掩盖,有没有调查的必要。

    二,银月的真实身份一定早已被金人销毁,但仆散安德却可能认识她,会否可以从仆散安德的过去来推敲银月的出处。

    三,既然银月和仆散是情人,完颜永琏为何要用仆散来与她合作?是对银月足够自信、还是为了试炼银月的定力?银月出手救了仆散,岂非辜负了完颜永琏的苦心。

    这三根线也许都微不足道,却要么会导致落远空死,要么会导致银月死。

    暗战一触即发,定当小心落棋,一着错,满盘输。

第684章 一往情深

    “阿雪……阿雪……”昏迷时,仆散看见个熟悉的影子在面前晃动,下意识地去攥紧那个人的手。那女子似要松开,却终于放不得,只能任由他捉住了片刻,片刻过后,又欲挣脱,煞是决绝。

    “……我糊涂了……阿雪已经过世九年了……”仆散安德忽然恢复知觉,逐渐睁开眼醒了过来。那女子始终不言语,只匆忙给他裹伤。然而,为何竟这么相像,尽管蒙着面纱,尽管隔了九年,感觉却如此亲近?仆散想,阿雪要是没有死,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吧。

    “洛轻衣的回归太轻易,落远空定就在七星之间。此战若天罡北斗惨败,请仆散将军立即肃清。”那女子说完,仆散一怔:“原是银月姑娘……”银月回头看了他一眼,何以这双眸也如此像她!他猛地一惊,不禁一把握住她的手:“阿雪?真的是你!?”

    “仆散将军自重。”银月摇头,仆散脸一红,松开手。银月叹了口气站起身:“南北前十和控弦庄,怕是全被林阡所灭。将来,王爷只能靠你们十二元神了。”

    “控弦庄……灭?怎么,天罡北斗阵会被破?”仆散一愣。当时,饶凤关之役正在僵持,他不解银月为何不相信控弦庄的实力。

    “我出饶凤关时,林阡已在部署,他是怎样的人,你该和我一样清楚。”银月冷冷说,“控弦庄出道最晚、倾覆最早。这个仇,我迟早找林阡报。”

    仆散听完,正待问她些什么,抬头一看,银月已经走了,匆匆忙忙的作风,真不像那个慢慢吞吞的阿雪。

    阿雪,那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被王爷赐婚给他、却在十岁那年被急病夺去性命的阿雪――

    楚风雪。

    楚家三姐妹,被王爷收养的时候,楚风liu七岁,楚风月五岁,楚风雪刚刚出生,是最小的妹妹,也同时是遗腹女。她们的父亲,正是控弦庄赫赫有名的“楚王孙”三大高手中,大哥楚天阔――当年遭南宋的间谍组织杀害,引起了后来王淮对孙长林复仇。

    三姐妹中,王爷最爱也最欣赏楚风liu,大抵是因为楚风liu气性最像柳月,最宠最疼的却是楚风雪,因她的年纪最接近王爷的亲生女儿暮烟。所以楚风liu是当男儿养大的,楚风雪却是被王爷以公主的方式溺爱。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只要不上战场,王爷走到哪儿都要把她带身边。包括仆散安德在内的许多小辈,都是在王爷栽培下长大,无一受过此等待遇,王府里真正的小王爷、小公主,有时都未必能得到这般宠爱。外人见了,都羡慕楚风雪幸运,有要巴结王爷的,肯定要讨好风雪。

    楚风雪虽娇生惯养,却不是刁蛮任性的脾气,可能是受了王爷的熏陶,风雪自幼知书达理,唯一的不足是性格稍显木讷、不善与人交流,更多时候,喜欢静静一个人待在房里。王爷见风雪只和仆散玩得来,在风雪八岁那年就给他们赐婚――王爷赐婚赐这么早,到底是因为太宠风雪了,还是因为他预测到了风雪命短等不到及笄之年……

    楚风雪夭折时年仅十岁,心里最苦的当属王爷,哭得最痛的却是仆散安德。未婚妻子死了,仆散曾以为,自己的生命也就此结束了,这世界再大,哪个女孩子也敌不过楚风雪的。

    尽管只是两小无猜,到底也算曾经沧海。此后九年,仆散真的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女子,纵然如他这般家世武功与相貌,不可能没有女人**。仆散潜心学武作战,投入大王爷帐下,在陕西军功无数,终磨砺成其麾下著名的“十二元神”之一……

    “唉,我真是糊涂。”仆散安德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这暂时的栖身之地。

    肃清事,刻不容缓。

    北斗七星,果然如银月所说惨败而归,并且林阡破除天罡北斗阵之后把武曲打成重伤,使北斗七星以及控弦庄组织瞬间面临崩溃,仆散有足够的理由和必要来肃清,且肃清得越快越好!

    可惜,战败盟友散。慕二等魔兵,自饶凤关之役后又一次销声匿迹。失去了人质、武功与兵力,金人在石泉再无立足之地,仆散安德不得不将北斗七星带离。饶凤关总算恢复安宁,吴曦先行回兴州赴任,林阡等人隔了数日启程,风鸣涧则暂且留于石泉县,一则安抚伤兵,二则静候敌散。

    这当儿,却有洪瀚抒、孙寄啸、宇文白到了石泉县来,口头说是正巧经过,实则林阡也看出洪瀚抒很关心此地事态,可能骨子里也想如果林阡需要他破阵他可以出力,毕竟孙寄啸的剑法可比程宇釜,洪瀚抒也研习过点苍剑术。

    况且,洪瀚抒只怕也放不下吟儿,几个月前吟儿火毒复发,消息传到洪瀚抒的耳里,必然是又关心又忿恨,所以造成此刻他与林阡会面时的更加无礼和更加不敬。而看到吟儿如今体弱多病的模样,他脸上亦刻意填满了“你自作自受”的表情。

    洪瀚抒来意是好的,却终究又和盟军不欢。当天来,当晚就率众离开,此番他到石泉县却不是没有收获。当林阡最后在城门口邀请他入短刀谷,他在林阡面前的嚣张表现和逆反状态,令潜伏在侧的慕二大为赞赏。洪瀚抒离开之后,慕二随即就追了上去,一路促膝长谈,自是如鱼得水。

    慕二在黔西之战就对林美材说过,别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对林阡无条件付出,找了黄鹤去和仆散安德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又碰到个自我感觉不该比林阡弱的洪瀚抒,根本一拍即合,因此慕二决定,投奔洪瀚抒,反林阡到底。

    九月下旬,盟军回到兴州,听闻边陲形势波云诡谲。范遇陈旭均分析说,仆散安德若决意肃清北斗七星,必然需要兵力保证,最有可能被他召集使用的,就是上次黄鹤去郭杲苏降雪合作、在黔滇之战溃败撤逃、最终隐匿在散关兴州一带的金人们,他们大多来自于陕西天兴军,有的本身就是仆散安德的部下。

    闻此局势,金陵立即决定回丈夫身边,而林阡亦调遣海逐浪回川北,助厉风行夫妇一同守卫散关。群雄暂先不回短刀谷去,留在兴州助吴曦闯过这一难关。下一战,若能不引起兵火殃及无辜、从始至终都压制在暗处,便是再好不过。

第685章 冥冥之中

    石泉累战期间,兴州大局一直由郭子建负责,郭将军巡察防务可谓尽心尽力,将不足之处毫无隐瞒全禀报了林阡。连续几日,林阡都率一干部将同在兴州布防,修缮城壁,浚隍池,治器械,后又巡视兵营,每天都至深夜尚未停歇,只为给吴曦一个风平浪静的兴州。这期间,盟军捕获了不少天兴军余党,虽然星散,却都身手不凡,来者不善。

    是夜又是一场秋雨降下,吟儿看大雨倾盆,忧林阡事务繁杂,于是本已睡下又再起床,如他有伞了也送件衣袍给他添,吟儿想想不够又做了道比较简单的小菜,如此耽误了半刻,出门的时候恰看见洛轻舞,也是带着伞啊衣袍啊菜啊之类,提都提不动了。

    凤、洛二人打了个照面,发现彼此就跟照镜子似的,不禁都会心笑起来,结伴同行去找各自丈夫,沿途正好又能聊些感兴趣的话题,何乐而不为。吟儿发现轻舞真的好了许多而且还在不断地自我改善,心里美滋滋的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虽说现在是夜晚大雨滂沱,军营里还到处是忙碌景象。有种专属于战地的感觉叫热血沸腾,吟儿一旦接近就立刻会被渲染,情不自禁想要融入,更因阡在最辉煌处。

    大老远就听到祝孟尝那个莽夫的声音,比风声雨声大得多了,穿透耳背的力度。

    洛轻舞轻咳一声,祝孟尝转过头看见娇妻,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等看到洛轻舞手里带着的关怀,不由得大惊失色,少顷,高兴得差点笑呛了。

    林阡感应般往洛轻舞身后看,果真见到风雨之中这一个娇小的影子,自是也和祝孟尝一样高兴,但怜心远比高兴要盛,感动又实比爱怜更多。虽不像祝孟尝那样失态,却终究也心似狂潮,他一时说不清这感受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幕可能终其一生都忘不了了。

    “下次若遇到这种天气,不必再冒雨出来送伞。切勿为了我,害自己受累。”林阡见洛轻舞都冷得发抖,而吟儿却因为火毒的关系,哪怕受冷都没有冷的感觉,自是万分心痛。

    “自作多情。”吟儿却狡黠一笑,上得前来,“谁是为了给你送伞,只是万分想念大家了,情不自禁要来看看。”环顾四周,众将都在,吟儿叹了口气:“相较府衙,真是更爱兵营呢。”说的却是句真心话。

    “主母是不爱红妆爱戎装。”郭子建笑赞。

    “对了,适才我听轻舞说,郭将军在兴州做了件特别轰轰烈烈的事,在兴州民众的心目中是一等一的好汉。”吟儿话痨,逮谁说谁。

    郭子建一怔,林阡奇问:“哦?却是何事?”

    “某天郭将军在城郊巡察,恰撞见个书生烂醉恸哭,上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那书生说,兴州军有个军官强抢他妻子,今天就是大婚之日,所以他才醉生梦死。郭将军二话不说就走了,那书生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妻子就在眼前,还以为是大梦一场,喜得差点晕了。结果你道怎的,原是郭将军问了那军官住址,立马就寻了过去,在人家拜堂成亲的时候把那女子抢了出来,一路送到了城郊。那军官本还气恼,一听说是郭将军,立即吞了声。”吟儿说得惟妙惟肖。

    “兴州军,竟还是这般的欺软怕硬。”林阡看郭子建面不改色,知道事情是真。

    “什么兴州军欺软怕硬?!我原想表达的是――郭将军令人崇敬……”吟儿一脸窘色,责他理解偏题。

    林阡一愕,哈哈大笑:“自不待言。”

    郭子建的副将耿尧却低声叹:“可惜,郭将军他能医不自医。”

    虽然后来话题被巡视军营的正事打断,吟儿却记住了耿尧流露出的这句话,寻了个闲暇和洛轻舞一起去见了耿老将军,老将军才告诉她们郭子建跟那书生说到底竟同病相怜。可惜他的情事,却不能用武力解决。

    “原来杨夫人说的那个‘丝帕情人’,竟是真的。”吟儿扼腕,难料这短短的几个月里,火将军郭子建身上竟也纠缠了一段情缘。耿尧说,大约是去年顾霆兵变时期,抑或之前,郭子建无意拾到一方丝帕,察觉那做工精致、刺绣巧妙,还有一句郭子建甚爱的诗句,当属上上之品。郭子建就想,这丝帕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蕙质兰心。

    说到底,郭子建虽风风火火惯了,到不一定喜欢同一型的,比如像郭三娘子那般的性格,当妹妹可以,当情人就算了。对于吟儿这样的女中豪杰,大抵也不过是敬服而已。活到这么大,都没物色到什么好女子,看杨致诚祝孟尝他们成家立业,郭子建心里哪是不急,急却不能改变标准啊。

    偏就是这方丝帕,令郭子建初始便为之着魔。

    苦,众里寻他千百度。叹,踏破铁鞋无觅处。

    越是失落,便越想继续找下去,以至于过了一年多,从川北转战到黔滇之交――谁料想,是一个最不可能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一切都发生了。

    惊,无心插柳柳成荫。笑,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发现对方竟是个被礼教束缚到连自由都不敢争取的官家小姐,当发现对方竟是个和付千秋有缘无分和林陌有名无实的所谓大家闺秀,当发现对方竟是个刚刚学会争取自由却被一棒子打垮不得不向命运低头的苦命女子……

    郭子建不是没有过震撼,但也仅仅只是理想变现实的震撼。除了震撼之外,无半分失望。

    这跟对方的蕙质兰心不冲突。

    有夫之妇还带着一个儿子,这于郭子建而言也无所谓。

    越是有了瑕疵的玉,郭子建就越想给她抹干净,看看她是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本质洁净晶莹。

    尉迟雪跟他要回丝帕――还给她?当然不可能。郭子建的个性,是不止这块不还给她,那块也要拿过来凑成一双。

    “我曾将感情都赋予一方丝帕,奈何那人却不能欣赏。”

    从黔滇之交一路北上,尉迟雪曾打开心扉说起遭遇,更令郭子建叹息林陌的冷漠,和付千秋的无情。郭子建问,你话中的“那人”,怕是不止有付千秋,也还有林陌吧。

    一语中的,竟说得尉迟雪心念一动。朝夕相处,琴瑟和谐,纵然都是心有所属,纵然都说同床异梦,却哪可能没有丝毫温情――就算林陌铁石心肠,尉迟雪终究也抱存了一丝希望。大凡女人不都是这样么,哪怕选错了感情,却也希望嫁对了人,当年吟儿在饮恨刀易主之后何尝不也是一样?

    可惜,尉迟雪没有吟儿的好运,与林陌相处的那几年,始终无法改变关系,待到为了儿子下定决心,再去找当初的那份深情,却更加找得万念俱灰……

    付千秋和林陌,不同的两条路,却一样加重了她想逃避、想怯懦、想认命的决心。尉迟雪万万想不到,上天会这样眷顾她,在她最绝望时给她第三条路。

    郭子建直言不讳:“我杀了付千秋,我代他来娶你。”

    尉迟雪,第三条路你还走不走,敢不敢走。

第686章 突发意外

    “尉迟姐姐现在何处?”“为什么说郭将军能医不自医?”吟儿和轻舞追问。

    耿尧说,尉迟雪和郭子建感情本可以渐渐进展,奈何这一切在近期遭遇了阻挠――

    “主母应还记得,今年在打郭杲之前,二公子他,因为对天骄通风报信而辞官。”耿尧口中所说的二公子,自是林陌了。

    吟儿点头,当然记得。

    耿尧续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林陌的辞官急煞了秦向朝和玉紫烟,尉迟雪的父亲尉迟和,同样也担忧爱婿仕途,一对亲家,为了林陌的将来而在朝中到处奔走,总算给林陌在川蜀又稳住了一份官职。反正郭杲已经死了,新任的是吴曦,林陌本来就有的是机会。

    那位尉迟大人,更是不远千里地,跟着吴曦的船队,到边境来要见见自己的宝贝女儿,顺便也帮秦向朝叮嘱林陌几句为官之道。谁料想,竟意外得知,尉迟雪又背着自己做出件离经叛道的事、林陌身为丈夫非但不阻止还一再地纵容甚至鼓励!尉迟和真正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闯到兴州郭子建的军营,把尉迟雪连拖带拉地架去了邻县。凭尉迟和的思想,当然觉得气恼,自己辛苦调教大的女儿,怎么总是和不三不四的人扯上关系?而自己的乘龙快婿,竟为何视功名为浮云?!

    吟儿听到这“连拖带拉”,知道尉迟雪保管是不愿意走,心念一动,想尉迟姐姐根本是有冲破牢笼的欲念的――人,可以犯一次错丢掉一个机会,却宁可犯一次错也不要再丢掉一个机会!

    况且这次尉迟雪遇到的是谁啊,不是那个对信仰都摇摆不定的付千秋,也不是那个无人能够读懂的林陌,而是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郭子建!

    耿尧叹了口气,说出面临考验:“可惜尉迟和是文臣而非武将,所以郭将军才不能自医。”宋朝素来文臣武将隔阂,若是个简单的兴州军军官,郭子建大可不放在眼里,偏偏尉迟和是文臣,本身就隔了一层。更何况他还和吴曦有千丝万缕,郭子建再如何性情也得为主公考虑。

    转眼已经过去了数日,郭子建一直忙于军务不能擅离职守,也不知尉迟雪目前的处境到底如何。除了处境,还有心境,同样令人担心。

    “耿老将军,替我问问郭将军,敢不敢拐带尉迟姐姐。”吟儿压低声音,对耿尧说了这一句。耿尧和洛轻舞皆是一惊:“主母?!”

    “林阡那里,我会跟他说,就借郭将军一个晚上的时间,以后将军照样当,金人照样打。战事要紧,终身大事也一样要紧,两者没什么冲突。”吟儿继续说,“尉迟姐姐的性子在这里,这事情便不能再拖,郭将军真要想跟尉迟姐姐在一起,那第一件事就得把她绑到身边。”

    “可是,尉迟家若是要追究责任?”耿尧蹙眉。

    “别怕,到时候有我在。我出面对尉迟和说,‘女儿都这么大了,爹还想管多少年?’‘尉迟雪又不是个傻子,选择郭将军有她的道理。’‘大不了你先放手观察一年,哪怕半个月也好,别一开始就不给机会。’”吟儿一笑,踌躇满志,“况且,他的女儿半夜三更翻墙出去跟情人私奔,他脸上必然挂不住,不会把事情闹大,只可能私下来找人。到那时,没有舆论的压力,军营里全是咱们自己人,只要郭将军能使尉迟姐姐坚决,尉迟和奈何得了么?”

    “好主意!”洛轻舞听得愣了,只懂拍手称快。耿尧想了片刻,点头:“还要先问将军了。”

    这主意,别人可能还要三思,郭子建当然不用多虑。部署妥当,说干就干。

    然而,有时候计划得好,实施起来可真不是那个样。

    首先,吟儿没跟林阡请求放人,是郭子建自己因伤有了空闲。所以这惊天大阴谋,林阡没来得及知情。

    其二,吟儿原以为尉迟雪对私奔会犹豫、会扭捏、会瞻前顾后,所以决定亲自出马,花那么一盏茶的时间劝说她,孰料尉迟雪竟前所未有地合作,根本没花半柱香。吟儿一边叹自己白来了一趟,一边对侍女扶风感激不尽。唯一耽误时间的,只是尉迟雪和扶风的抱头痛哭而已。

    其三,吟儿的全盘计划,想了起因想了过程也想了后果,唯独没想到意外――万一回来的路上被尉迟家的人追上了堵住了,怎么办?

    心思果真不缜密!手段果真不高明!

    “郭子建拐带尉迟雪私奔”事件,由始至终只涉及两位当事人,和策划者凤箫吟,还有接应的几个郭家家将……

    不到十个人,荣幸地被尉迟和率领好大一片人马截停了……

    旌旗蔽月,兵甲满城。

    今夜,注定是宋军的胜利之夜,祝孟尝、杨宋贤、洛知焉、陈静所领的四路兵马,在兴州城的南北西东拔起四大天兴军营寨,王大节统帅官兵,亦是于同时出击,将城中的一干金军据点一举扑灭,收获无数。

    诚然四大义军主力的功劳卓著,此次歼敌,官军作用也不容抹杀,吴氏满门的神圣光环,使兴州官军的军心倍增、实力空前,与兴州军合作了一段时日的杨致信,每每与林阡形容官军进步时,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口吻,此番与他共事的宋恒,亦是一路都赞不绝口,指兴州军骁勇善战的大有人在。

    “有个将士,姓李名贵,印象特别深刻,人如其名,勇不可挡,无论何时都冲在第一个,原以为是个大将,却还是沉沦下僚。我看得出,像这样的兵卒数不胜数,却没一个想过要改变现状。我看得出他们忠君报国,没好再说什么,也不能左了人家的志向。”宋恒跟着林阡一起上了城楼,一路都在扼腕。

    林阡听了不免一笑:“你既知道,便不必说了。若欣赏他,闲暇时便与他切磋武艺、喝酒谈天,也是快事。”

    宋恒一愣,悻悻哦了一声,陈旭笑着上得前来,说着他尚听不懂的话:“宋堡主,一实一虚,两个天下。”看似不容,实则交叠。

    杨致信环视城下,心想这两个天下,谁握得下?自不待言。官军到底是受谁统辖,亦不言而喻。

    曾几何时,他们所有人,生命的全部就是复仇,为杀苏降雪而活,从没想过“然后呢”,或许,没想过然后,也是因心知肚明,苏降雪难杀。如今,竟似步入了一个新的纪元,当初想都不敢想。

    像现在这种对兴州乃至整片川蜀的侵吞和渗透,早已开始,不知何时。主公只怕不喜宋恒这样肤浅地说,但主公也不可能制止类似的言论。因为短刀谷表面隶属朝廷,实质俨然不可能是了。主公自己,也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杨致信知道,城楼上的人,城中的人,谁都知道,唯有这样,川蜀才有未来。抛弃正统,又如何。

    “兴州之匪,当已扫去了九成,大战难再可能。”杨致信注视着正在发话的林阡,想起两年前他在寒潭的承诺,其实早已心服口服。

    已经远不止一个“兴盛的义军和安定的短刀谷”,威震敌胆、屡破强虏、拯救黎民于水火。便是这样的,就是主公。

    可这样的主公,也有犯难的时候。

    五大路兵马刚刚凯旋而归,却看东南面小路再起烽燧。不久,向清风的亲兵快马加鞭赶到城外,教群雄一概大为震惊,这一支驻军,今夜本无任务!

    “主公,向将军被主母急调,遣我禀报主公,可能还要增援!”那亲兵指向火光冲天的彼处,看来战事同样不小,林阡本来不可能吃惊――可是,吟儿为什么会在那里?!

    他林阡,半刻就能想到三千个决定的,却压根儿吃不透吟儿这丫头!

    那一厢,玉泽正巧也上了城楼来,手里带着不能耽误的药,眼中俱是焦灼之意――天知道,这一幕发生了多少回!

    “孟尝,随我去救!其余人等,整军待命!”林阡怒不可遏,一把夺过玉泽手中的药,跨上紫龙驹飞奔出城。

第687章 世间少有

    浓烟滚滚,兵荒马乱,林阡策马驰入此间的第一刻,说整座山都被火烧走了也不为过。

    此地山形复杂,向来盗寇屯聚,普通百姓不多――不过,恶人也是人,也在乎小命,当然也会在大火烧身的时候惨叫着四处奔躲……

    这里,怎会偏巧也发生战乱?尽管林阡尚未看到规模,但从逃离土著面容的惊恐,看得出双方气焰何其炽热。兵力再少,锋芒也足了。

    就是这忽明忽灭的天光中,他忽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正从一开一合的战火里蹒跚出来,走近了她似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所以加快了步子兴冲冲往这里扑。他又惊又喜又是惶恐,赶紧从马上跃下去迎她,看她脚步轻快感觉没受伤刚想放心,蓦地竟发现她衣衫上触目惊心一片殷红!

    他来不及伸手将她抱住,惊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可理喻!一帮蠢货!”她一脸怒色,中气十足,“世间竟然有这样的人!”

    “你……哪里受了伤?!”他见她衣上到处是血,一时不知从何处查起,喝问之时,心惊胆颤。

    “我没受伤,血都是敌人的。”她低头,“当然,还有自己人的。”

    林阡一怔:“清风他?”

    “不!是郭将军……”她黯然。

    “郭师兄?怎会也在这里?!”他既费解,又心忧。

    “郭将军为了保护尉迟姐姐,被敌人砍了好几刀,不过,幸而向将军救援得及时……这帮死山贼!世间少有!”她从头到尾都愤慨,拳也一直攥着。

    他听说向清风郭子建都无碍、局势也彻底控制住了,才放下心来,一边伺候盟主大人喝药,一边听她讲述事态。

    吟儿描述说,“郭将军和尉迟姐姐私奔”――谁是始作俑者,这个容后再议,林阡平心静气听她继续讲,“尉迟大人带了好一帮人直追过来,将我们截停在这里,我们谈判了许久好容易要有进展了,结果半路杀出群山贼,他们不知是为劫财还是劫色,对着尉迟大人他们就砍过去了。我对山贼们的头儿说,‘我们没财也没色,弟兄们能不能少掺和?’我原先想,他们看我们也是江湖草莽,怎么说也要给点面子,可人家没听见一样,继续杀过来,郭将军是正好有伤在身,不然怎可能奈何不了他们?我看势头不对,一想也不硬碰了,就对他们用软的,我苦口婆心地劝,‘兴州城最近很乱,千万别火上加油给金人可趁之机啊’,原想借着他们一点血性……可万万没想到,他们还是不听,疯了一样继续杀!尉迟大人那帮都是虾兵蟹将,哪抵得住,前面全是郭将军一个人在撑,后面幸好我找了驻防最近的向将军!”

    说话间,向清风、祝孟尝一左一右搀扶着受伤不轻的郭子建走了过来,那边战斗也已经偃旗息鼓,尉迟和一家人,在后面畏畏缩缩地移动着,显然被这场械斗吓得不轻。尉迟雪却没走在尉迟和旁边,而是紧跟在郭子建的身侧,吟儿注意到这个细节,露出个开心的微笑。

    “先给他止血。”林阡叮嘱军医。尉迟雪就半跪在郭子建一边,丝毫不注意身边一切,噙泪握住他的双手,郭子建还很清醒,一边用力握她,一边率性地笑,这个如猛火一般的男人……

    “小雪……”尉迟和叹了口气,适才他也见到郭子建为了尉迟雪不要命,何况他们这一大家子,也是郭子建从山贼们手里救出来的,尉迟和不服也得服,想这天下找不到第二个这么能打的了,况且对尉迟雪是一心一意……

    尉迟和虽不曾正面赞同,却说:“家里有更好的治刀伤的药,我这便叫人取来给郭将军。”尉迟雪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等无关紧要的全都撤离了,这里留向清风、祝孟尝清点战局。林阡和吟儿坐在断壁残垣间,那丫头一边喝药一边笑,最后一口终于喝呛,喘了许久才舒服。

    “蠢货!你就不能安分些么?!”林阡面色铁青,看她没事终于发泄怒火,一掌打在她头顶,狠狠地继续往下压。

    “唉!别这样!这样会长不高!”她赶紧蹦起来,跳了好几下。

    “你想促成美好姻缘,急什么?我命人把尉迟一家都绑来不完事了?你去撺掇个什么私奔?!还害得我,差点折损了一员虎将!”林阡怒气难消。

    “你那方法,太蛮横……没我的效果好。”吟儿一脸笑意,充溢着“情场的仗,我比你会打”的自豪感。

    “你……!”林阡正要训她,这时向清风上前,跟林阡耳语了几句,林阡这下子更没理骂她了,气得是火冒几千丈:“林念昔!世间竟会有你这样的人!”

    “怎么?”她敛了笑,以为自己给阡闯了大祸。平心而论,兴州城最近很乱她是知道的,她本也不想战事紧促的时候,劳烦好几支大军到这里来平乱。

    向清风得林阡同意,压低声音对吟儿讲:“这些闹事的主力,不是当地山贼,而是隐匿的金人。这里,当是我们一直以来都没找到的、最后一处天兴军据点……”

    吟儿听得愣了很久,杵在原地:“难怪了……难怪不可理喻,又那么难打……”

    “他们做贼心虚,看主母和尉迟家兴师动众逗留了很久都不走,以为是盟军来剿灭所以才狗急跳墙。”向清风说,“先前我们收到情报一共有据点十处――时间很紧,只差这一处没有搜出来。”

    先前林阡说,兴州之匪,当已扫去了九成,大战难再可能。现在,吟儿硬是把这“难再”,演变成了“绝无”……

    “这么说来,我立功了?!”吟儿喜滋滋的,巴望着林阡的赏识。

    “立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哼,真是世间少有,一边闯祸一边得福,一边犯错一边占理!”林阡冷漠地说,怎可能赞誉她?虽然此番战胜确实多亏她当机立断急调向清风,但她这种小人是得了志就猖狂的!

    吟儿笑着抱住他胳膊:“那是如何!谁说我是战地女神来着!”

    “什么女神?不守妇道!”他愤怒俯下脸去,眼见这么个精致的小脸蛋蹭在他怀里,忍不住想立即就捧起来咬上一口――爱恨交织得很!

    待到战事完美落幕,同乘一骑回到城中,她跳下马来,脚还没落地,就被他拦腰抱起,一路走到那个临时居住的院子里,夜深人静,落叶缤纷。

    她在他的注视和监督下,把沾了血的衣衫换了,监督必然是因为他想确定她没受伤,注视,哼,肯定是有内涵的。这个主公,就爱装!

    想到这里,她低眉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他,虽然真的没受伤,精神却实在很一般。

    “猴年马月才能叫我放心!”他许久都没见到她脸色好看过,心念一动,唤:“吟儿……”

    “怎么了,主公。”她媚笑。

    “吟儿大概是知道,自己无论闯了什么祸,都有我在后面撑腰。所以有时候即使心里是怕的,都胆大包天敢去做。”他脸上甚少浮现出这丝忧郁,她一愣,他又说:“然而,吟儿的伤痛,我却不能代吟儿受。”

    “傻小子。”她叹息了一声,“你不也是一身的伤,还从来讳疾忌医,只怕比我更重。”

    “我?都是应该的。你却……”他把她平放在床上,俯首凝神看着她。

    “去!少瞧不起人!”她笑骂,顺手牵起枕头扔他。

    他伸手按停了这瓷枕,同时缓缓低下身去,抱紧她的娇躯,深吻她的双唇。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对我这么好?”热吻了片刻,她钗脱发乱,痴迷的神态,绵软的语气。

    “你的生辰。竟忘记了?”林阡笑。

    她一怔,是真的,二十岁的生辰,一次无策划的战胜,一场难忘的烟与火。

第688章 至欢,至苦

    第688章 至欢,至苦

    “别闹,今天不行!我没体力!”吟儿猜出那晚她把自己当礼物献给林阡,今夜林阡可能要依葫芦画瓢地回报,嬉笑着偏要吊他胃口,用撒娇的语气来反抗。

    “没体力还逞能跑了好几里地?”他置若罔闻,强行捆缚起她的手脚,“你既不爱惜自己,我助你一起糟蹋。”

    “饶命啊主公!”她经不起痒,笑得喘息连连。

    “索性就害你病重得下不了床,也好不给我到处跑到处惹事!”他漠然不由分说,跪在上面压住她。

    “真的不行,真的是不行!”外衣内衫已经一层层全被他剥开了,吟儿才陡然察觉出他的失控,不禁吓得脸色惨白,一时无法挣扎,唯能惨叫哀嚎,“我不敢,不敢,救命啊——会死啊!”

    “你也有不敢的时候。”他卸下伪装,得意地笑起来,终给她松了绑,原来不过是算计她。

    “哼!”她气呼呼地坐起来,恼羞地睥睨着他。

    “这礼物是我赏你的——让你知道了怕、学会了求饶!”他带着说教,威严如故。

    难道刚刚真只是演戏?

    “唔,可是……”她眨着眼睛,凑近他脸颊,弱不禁风地问,“你真的……能克制好么?”

    “……”他哑口无言,蹙眉看着她,眼神愈发狠了。

    “你这礼物不够好,我不要——换个真心实意的来!”她说完了,轻笑一声,在他耳边呼了口气,又躺了回去,衣襟也没整理,面上俨然全是挑衅之意,好像在说,我不怕你,偏不听你管!就是这种反逆,天下何人能有?

    他一时根本无法自持,忘却了他对樊井的保证,撕开她的衣裙,拽分她的双腿:“便要教你看看,忤逆我的下场!”素来充斥着征服欲的身躯,顿时沉浸在疯狂的侵略中。

    同时他整个胳膊搂住她的上身,用尽力量死死地抱住她不放,不必看她的表情,只等她用行动迎合……直到她情绪和他烧到一致,竟也忽略了自身安危——那种时刻,她除了林阡还记得什么!?

    锦帏绣被,珠帘软帐,被激情撑胀的一双灵魂,一发而不可收。

    恩怨纠缠,直至天明,从头到脚趾,都酣畅淋漓。

    不幸的是,欢愉过后,又一次自食其果。

    受罪的是吟儿,受谴责的是林阡,一切都很天经地义。

    “主公,为何就不能忍一忍!”樊井怒斥。

    “樊大夫,你没成过亲不知道……这事情,忍不住的。”祝孟尝正好在,赶紧为主公说话。吟儿原还有气无力,听到这句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着这丫头死不悔改的样子,林阡越来越憎恶她,也越来越责怨自己,明明心疼她,也早就了解这恶果,凭何她换了种方式勾引他还是一样上当!

    “好了伤疤忘了痛。”樊井怪林阡,林阡听见吟儿笑,怒斥她:“不见棺材不掉泪!”

    转瞬已到十月,秋风送爽的季节。兴州城内外,都是一副风调雨顺、安居乐业气象。

    是日吟儿身体好了些,和轻舞一起去探望郭子建,郭将军向来主张将帅与兵卒同甘共苦,所以跟所有在兴州之战中受伤的普通士兵住在一起。九月剿灭天兴军余党,郭将军布防有劳、歼敌有力,当属最大功臣,不过他本身似乎不在意这个,看他被尉迟雪喂粥的时候表情就知道了。

    吟儿和轻舞都欣喜不已。虽然轻舞没参与撮合,好歹也赞成过吟儿的策谋,赞成也是有贡献的,所以一样有成就感。

    轻舞陪着吟儿在兴州城转了一圈,体验了些风土人情就待回去,却在路上碰到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一见到吟儿就抓起她双手,疯了一样拼命地喊姐姐,眼里饱含热泪。轻舞惊愕,吟儿显然也惊愕。粗看没看出这妇人是谁,再片刻又觉得眼熟——这不就是蓝玉泽的母亲、蓝至梁的妻子,柳湘么?!

    饶凤关之役,痛失爱子的她,疯了。军医说,柳湘身体本来就差,性子也比较脆,受了这样的打击,显然精神更加衰弱,会长时间地沉浸在一种迷失状态,可能时常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蓝至梁慌慌张张追了过来,乍见柳湘揪住吟儿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拉开柳湘同时对吟儿道歉:“盟主,拙荆受了刺激,精神有些不正常……您千万别信她的话!”

    吟儿一笑,点头说:“那便劳烦蓝大侠好好照看她了……”正待转身,柳湘又一次拽着她不让走,泪如雨下:“姐姐……当真不认得我了么?我是湘儿啊,他是至梁……”蓝至梁急忙断开柳湘:“湘儿,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姐姐!”

    “是!就是姐姐!没错!”

    “你姐姐?你姐姐已经过世满二十年了!”蓝至梁终于将她吼醒。

    也将吟儿吼醒了——满二十年了……巧的是,自己现在也满二十岁了。不禁驻足,转过脸来,隐隐觉得有些巧合。

    柳湘的情绪才平缓下来,仔细端详着吟儿的脸:“果然……不是姐姐……却为何,和姐姐长得这般相像,姑娘,你姓甚名谁?”未等吟儿回答,柳湘陡然一惊,“你是云蓝的徒儿么?!你可知姐姐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就是云蓝?!我知道了,你原是那个孩子!你原是那个孩子!”

    吟儿面色煞白地站在原处,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清楚柳湘和蓝至梁究竟何时走的、蓝至梁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柳湘提到了云蓝,云蓝好像提过她身世,而柳湘的姐姐,依稀是柳月,柳月不是那位完颜永琏的王妃么?!……虽然所有的线都很不肯定,可是吟儿感觉到了这些都跟自己有关!

    轻舞走到吟儿身旁:“主母,别信那个蓝夫人,她说话都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吟儿克制住心中的震撼,点了点头,强颜说笑:“回去吧。再耽误了喝药,会被主公勒令禁足。”

    轻舞笑:“主公是出了名的执法如山!”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柳湘和蓝至梁的存在与可能知情,从饶凤关之役开始就是林阡的一块心病,奈何联盟有负于蓝家在先、玉泽玉泓恳请父母同行在后,林阡无法将他二人彻底从眼前抹消。

    既然如此,林阡自要探清形势,先了解他们知不知情,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阻止他们开口,然则边陲形势紧张,他调兵遣将之外的时间全都给了吟儿,若用这些时间干预蓝家,必会对吟儿打草惊蛇,吟儿心里显然清楚,对他来说,能跟战事并重的事寥寥无几。吟儿偏也十分相信他,对玉泽的情再不可能如对她。

    云蓝远在云南大理,断然不能赶赴兴州,知情者中,唯有徐辕能够暗中调遣,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去此城,履行与战争无关的一次任务。何况,徐辕与蓝至梁本有渊源,由他对蓝至梁和柳湘说明利害、拜托他们就算知情也绝口不提、从今以后尽量回避林阡吟儿……再适当不过。

    一切部署周密,奈何天意弄人,徐辕此刻,刚收到密令从谷内动身,几天后抵达兴州,注定为时已晚。

    林阡原以为,柳湘疯了会至少足不出户、安分些,万料不到她的疯癫竟促使她忘乎所以、更那么巧合会与大病初愈的吟儿碰在路上!

    若当时,陪在吟儿身边的恰是那个心思细腻的金陵,所有的事情都可能改写。偏是那个年幼单纯的洛轻舞,即便喜欢八卦些是非,却把吟儿看得比谁都重,没有把些有关吟儿的琐事四处宣扬,况且,轻舞也确实没把柳湘的疯话放在心上,一切,竟不能传到林阡耳里——林阡终于不知,一直都想探求身世的吟儿,因为这一场偶遇,开始心存怀疑。

    吟儿一直瞒着林阡见过柳湘的事,这跟她想轻生却告诉他太不一样,这种事会对他扰心她必然不会对他讲,更何况这样的身世是如此不堪,她怕万一是真的会对他也是个晴天霹雳!可恨的身世啊,明明有亿万种可能,凭何却会是最不应该的那一个!?

    两年前共患难的时候,林阡就已经猜中了,吟儿若知道这身世,则太苦……何况,她现在不是完全知道,她是一知半解,心内更加杂乱!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不要再继续探知下去,她不敢,她不希望,她却知道这很有可能……她到底是不是?如果真的是,她该不该跟林阡说?若是对他说了,他该如何是好,若是不说,她又将何去何从……

    诚然——她也不知道他早知道。

    他与她之间,绝无仅有的不坦诚……

第689章 贪狼之死

    第689章 贪狼之死

    兴州内外金军据点,一夜全被连根拔起,除郭子建、祝孟尝、向清风这些功臣外,幕后还有一个无名英雄落远空。别的将士不清楚,林阡当然心知肚明,仆散安德也洞若观火——落远空,根本是存心这么做!

    落远空在明知仆散要肃清的情况下,仍然冒着风险对林阡供出大量据点,俨然是嚣张到敢在浪尖上行船,明摆着在对仆散宣战,有本事你就抓到我。

    “落远空,你活腻了!”仆散得知兴州城十路金军全覆,明白同样的祸事不能再蔓延到散关,必须先肃清再战!

    却为王爷感到痛心:为了抑制更多的伤亡和更大的损失,这个名为北斗七星的杀手锏,终于不得不拆毁……

    没错,落远空即使败了也圆满了,他把整个控弦庄都拉来作了陪葬!

    仆散无奈之下,只能走出了这个肃清的第一步——将此七人逐一拉到自己身边来,告诉他们,他们中间有内鬼,暗中刺探他们的反应。

    贪狼,立马瞪大了眼睛,如梦初醒状:“怎么可能!?”

    禄存,笑着说:“不会吧?”又笑了半刻,说:“总而言之,不是我。”

    文曲,一愣,蹙眉:“真的么?”继而认真负责地说:“请仆散将军相信,文曲绝无异心。”

    破军,叹了口气:“我早料到有这一天,杀不成外敌就对内杀。”

    廉贞,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敢诋毁我们兄弟感情!你知否武曲还昏迷不醒呢!你就这么乱猜忌!”

    武曲,昏迷不醒。

    巨门,沉默了半晌,开口:“连败这么多场,别说仆散将军了,我也早就怀疑了。”

    “哦?你心中有怀疑的对象?”仆散眼前一亮。

    “不知将军还记不记得,饶凤关之役开始之前,种种优势下我主张向林阡宣战,破军一直企图干扰计划实施?”

    “破军……”仆散当然记得,“可是,破军一贯如此,做事犹豫不决……”

    “明知道那时候向林阡宣战一定奏效,他竟还三番四次阻止,不惜顶撞我、言辞中充满了对我的不信服,最后还说了句‘我自是不如你了解林阡’,这句话,似要将落远空的嫌疑推给我,其实很不正常——不过,我要指的疑犯,恰恰不是破军。他虽不对劲,却不是最可疑!”巨门剖析。

    仆散一怔。

    “如将军你所说,破军着实是被林阡打怕了,所以才成了惊弓之鸟,说那句话,兴许是口不择言。”巨门说,“我所怀疑的,是当时一直留心着破军和我争执的贪狼,他第一刻觉察出了我跟破军之间的不和。素来反应迟钝的贪狼,当时的反应,竟然那么快,那么洞察——如果我是落远空,我也会这个时候就制造机会顺水推舟,从我眼前两人中寻找一个替死鬼加以陷害。”

    不止巨门这么说,文曲后来也说了一个疑点:“从饶凤关之役以后,就时常见贪狼心事重重!”

    除了破军和廉贞不愿意说出任何一个怀疑对象、武曲也昏迷不醒说不出来之外,另外四人,都被仆散安德循循善诱说出了各自心中的最可疑人物。几个人都怕嫌疑落到自己身上所以翘首以待,仆散却好几天都没有发话若无其事,众人煞是煎熬,遂谴各自心腹打探一二。当中以禄存的心腹办事最得力,禄存悄悄告诉廉贞,有三个人怀疑贪狼,一个人怀疑他廉贞!

    就四个人对仆散供出了可疑人物,三个人都说怀疑贪狼,那显而易见说怀疑廉贞的就是贪狼了,他总不至于自己怀疑自己吧!?

    廉贞闻言勃然大怒,我在意兄弟义气一个人都没怀疑,你贪狼倒好,明哲保身就这样不负责任?!廉贞脾气素来极差,破口大骂着冲到贪狼所在,揪起这位大哥就打,“叫你怀疑老子!”

    事情闹到了仆散跟前,北斗七星也全都到齐了,仆散知道他们七人心中都乱,明白肃清的时机俨然成熟。贪狼鼻青脸肿莫名其妙:“廉贞,谁怀疑你了!我何时说过我怀疑你!打我作甚?”

    “廉贞,没有人说过怀疑你。”仆散微笑。

    廉贞一愣,惊得脸都灰了,转头看向告诉他小道消息的禄存,禄存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诡笑,轻声道:“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廉贞,大哥从未怀疑过你!大哥前几日才听说我们中间有内鬼,所以思前想后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疑犯来,却绝不是你!”贪狼扶住廉贞肩膀,转头恶狠狠看着破军,“破军他,才是落远空!我有十足的把握他是!”

    “哦?去年此时,和尚原之战,我听谁一口咬定,军师梁绛就是落远空?”禄存满脸笑容,却站在破军的立场,显然他的怀疑对象也是贪狼。

    “禄存?你……你怀疑大哥?!”贪狼一怔。

    “只准大哥怀疑老幺么?”禄存继续笑,笑得人心寒。

    贪狼静了半晌,没听有人说话,一愣看向文曲和巨门:“怎么,你们也怀疑我么?!”

    巨门没开口,文曲说:“对不住,大哥,别的兄弟,实在没有可疑……然则与林阡战于广安之时,是大哥你屡次被寒泽叶蛊惑心智,累得我北斗七星在那一战中惨败,足足有半年之久不能涉足南宋……”

    “你难道不知道……大哥我素来是这么愚钝的!”贪狼气得捶胸。

    “不是贪狼的愚钝,怎可伪装落远空的高明。”禄存笑着说,“看着最不像,实则最像。”

    贪狼愤怒,转头看廉贞:“廉贞,你帮大哥说句话啊!”

    廉贞怒气冲冲:“我看不出!与我无关!”

    “你……你们……”贪狼气急败坏。

    “确然最有可疑的便是大哥,与林阡数战告败,全是受大哥拖累——如禄存所言,他是以愚钝来掩盖身份!”破军这时还击。

    “破军!你才是用了你的胆小来掩盖身份!每次与林阡开战之前,你都会尽一切可能施加阻挠!你向来表现得犹豫不决,所以别人才怀疑不到你,可是你别忘啦,你有时候阻挠地太明显了些!巨门,你不记得么,饶凤关之役那会儿,他为了阻挠你竟然暗示我们你是落远空啊!”贪狼赶紧向巨门求援。

    “贪狼,你适才说你很愚钝,思前想后了很久才想到一个疑犯是破军。怎么现在又变成,饶凤关之役的时候就已经生疑?”巨门蹙眉,问。

    “我……我一直都只是怀疑罢了……”贪狼舌头开始打结,“我怕引火烧身,所以才装糊涂。我,观察他已经很久……他真的很不对劲!”

    仆散安德笑道:“那我对你说七人中有内鬼的时候,你如梦初醒的样子也是装的?装的技术真不错,连我都骗了过去。”

    贪狼登时哑口无言,破军冷冷哼了一声,贪狼大怒,即刻对破军拔剑相向,破军一听剑响,随即也是武器出鞘。双剑对接,第一招就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

    “不管你们信不信,破军他真的太不对劲,他总是尽一切可能阻止我们与林阡开战,待到与林阡正面交锋之时,他就常常暗中做手脚……”贪狼边打边说,自是气喘吁吁,“当初我错杀梁绛,是我一时愚笨,所以我对破军的调查,才格外小心谨慎……仆散将军,相信我,吃一堑,长一智!”

    贪狼与破军的剑术本就不相伯仲,现今他边打边说,体力自是消耗极大,冷不防臂上就被划了道口子,衣袖上霎时血淋淋的。

    “证据呢?”禄存笑问。

    “证据……你们当记得,我们和林阡在散关的第一战……林阡假意和他的娇妻屯驻一处,梁绛说赶紧偷袭,破军却说,待他前去探究一二,确定了再行动……后来我知道,若是没被破军耽误了这个探究的时间,我们的偷袭真的会让林阡猝不及防!可偏就是这犹豫的时间,完全被林阡握准了反过来赢了我们……林阡他,怎可能算得到我们会犹豫,怎可能会算得那么准确无误?当然是和破军串通好了的……甚至破军他……就是去通风报信的……”贪狼说时,又中一剑。

    “牵强!”破军冷道。

    “有什么牵强?破军,你不是自诩行事严谨么?为什么在我们和林阡打第一场战的时候,你会被杨宋贤一个人隔在我们六个哥哥之外,许久都不能过来跟我们合并成北斗七星阵?!”贪狼搬出这最重要的一个凭据,也注意说到这里的时候破军似是一惊,而身边的几个人呼吸也一变,心知他们终有所悟,正自欣喜,忽然寒光激猛,手中长剑被强行冲开,再一个瞬间,眼前的剑已经只剩个剑柄——剑尖,他已经不可能看见了,出现在他的后心,捅了一剑的腥红……

    贪狼万料不到这个瞬间自己会因为走神而被破军抓住破绽,说了再多的话也许都被这些人忽略了,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这一剑,亲眼等着这一剑从自己的胸口贯入、淹没、透出……

    贪狼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瞪大了眼睛一直不肯倒,那一剑,破军也一直没有收,拔不出!

    贪狼满口鲜血,哈哈大笑着竟然往前走,破军忽然有些心悸,一点点地往后退,贪狼笑着要拍他的肩:“破军啊,你不是老幺,你才是老大……!”

    转过头来,凄厉地看了旁边这几人一眼:“我……在下面,等着你们来……”

    众人等了半天,看他一直瞪着他们,感觉都是瞪着自己。许久,仆散上前去碰,看他身体僵冷,显是气绝多时。

第690章 破军之死

    没有墓碑,没有纸钱,只被烧成了灰,连剑都没得陪。

    糊涂的贪狼,终于糊涂地死了。

    平心而论,他用性命说出的最后一个疑点,到底比他先前的废话们有重量得多了。

    仆散站在清姜河边,默看秋叶逐流水:贪狼,无论你是不是落远空,你的死,都有价值,也是我一心想要见到的。

    四个人说了可疑人物,除你之外全怀疑你,那么你,就注定是第一个牺牲者。若你是落远空,再好不过,若你不是,也好降低了真凶的戒备,以便我施行这下一步刺探。

    你的死,标志着北斗七星不复存。那么多死几个,也本是无所谓的。宁枉勿纵,这一点,我与先前代管你们的贺若松保持一致。

    仆散安德站到夜幕降临,只为等银月的线人前来:“仆散将军,庄主说,同意您的计划,建议立即执行。”

    他点头,转身,忽然想起银月的身影:为什么我总有份感觉,你就是阿雪……

    仆散下一步的策谋,便是将北斗七星余下来还能行动的五星,派过去偷袭抗金联盟分布在散关一带的营寨――这偷袭,本该发生在兴州,给吴曦一个下马威,也不至于隔靴搔痒,可惜九月末的兴州城内,据点全被林阡拔光了……

    林阡早先就把海逐浪从南充调回了边境委以重任,兴州之危解决过后,宋恒、洛知焉、陈静、郭子建或留兴州或回了短刀谷,杨宋贤、向清风、祝孟尝则随林阡继续北上,接手这安定西南坤维的最后一场大战。

    林阡自然也是借此机会,将吟儿与柳湘拆分,当时,徐辕已经和柳湘有过接触,并告诉林阡请他放心,蓝至梁很快就会把柳湘带回开封静养。他想,到那时,吟儿就算想探知,也不可能追到开封去获悉了……

    却说守卫散关的宋军,除了抗金联盟和官兵之外,还有另一支不得不提的兵马。洪瀚抒和孙寄啸,以不属于林阡的姿态前来戍边。这一支,仆散安德一开始却也没放在眼里。

    厉风行、海逐浪、杨宋贤、向清风、祝孟尝,分别驻守的五处据点,仆散安德实际嘱咐了北斗五星分摊,表面却骗他们是合作针对某一处,“所有劲锐全数投入,会合之后一同攻袭”……仆散又借口“此番战役紧要,严防林阡警觉”,是以跟北斗五星私下接触、分开商量,让他们在偷袭前的半个时辰才召集心腹、一起到自己跟前来集结、最后再对目的地兴起攻击。当然,他跟北斗五星每个人说的目的地都不一样……

    这个借口,原就是成立的、站得住脚的,要知道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确实“战役紧要”,要“严防林阡警觉”!待到万事俱备之时,仆散再对他们讲,林阡有察觉了,暂且放弃攻击,大家整军待命……云云,自圆其说,天衣无缝。

    如此关键的一场暗战,仆散自然也派心腹盯紧了巨门、禄存、廉贞、文曲、破军,他们相互之间若有交流,则耳目必会向仆散告密。在此之前,北斗七星也曾有过单独受命,从来都不会在战事启动之前私下议论――为将者,当熟悉军机之重,本就不可能彼此流露,何况这次,是偷袭,更加要防备宋军窃取情报……

    谁流露,谁心虚。

    他五人中若有落远空,则定然会了解此次偷袭之惨烈,将想方设法,往南宋通风报信。

    谁最急,谁是鬼。

    另一面,银月自是跟在林阡身边,窥视他在紧要关头,会不会闻讯,能不能部署,闻了什么讯,将如何部署,他最集中的布防,是对应着巨门、禄存、廉贞、文曲还是破军所知的那个目的地……

    十月十五夜,临战前的半个时辰,仆散披坚执锐,看着五大高手引领一帮麾下聚集于前,斗志昂扬,军威振奋。半晌,却终于说出一句,“情势有变,行动暂且取消。”

    “仆散将军,出了什么事么?”文曲问。

    “贪狼他,终是冤死了……”兵马散去之后,仆散目光悲悯地掠过面前五人。

    这五人面色皆是一变,廉贞冷笑一声:“仆散将军莫不是要告诉我们,内讧还要继续维持下去?枉我还以为仆散将军要我们忘却不快、联手朝林阡杀过去!”

    巨门叹了一声:“若仆散将军确定不是贪狼……则我对他的死,负有一份责任。”

    破军面露一丝哀苦:“若非他揣测我,我也不会说是他……”

    禄存仍然一脸笑容:“不是贪狼,那就不好说了。”

    仆散喝叱了一声:“谁害死了贪狼,谁是真正的落远空,我已经完全掌握!他若是自己站出来,或还能从轻发落!”

    这五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怀疑谁好,于是沉默了片刻,始终无人应承。

    “我倒是忘了,落远空是南宋间谍第一人,怎可能这样没有胆色!”仆散冷笑了起来。

    “仆散将军,您不妨直接说出,谁是落远空……也好让我手刃了他,为大哥报仇,减轻我罪孽!”破军一脸恳求。

    几人都是屏气凝神,仆散忽然目露凶光看向之中一人:“禄存,收起你那诡异的笑!”

    破军一颤,大怒转过头来:“原来是你!”一剑蓦然冲向了他,禄存笑意刚敛,还不及拔剑,面露惊疑,似要解释。

    破军一心攻击,难料背后无防,被一兵器重重击在脊背上,他一瞬记起那是仆散安德的独厚鞭,记起来的时候,鞭上凸出的铁疙瘩,已经刺入他脊柱,深到骨髓!

    “仆散将军?这?”禄存惊魂未定,还不知道要不要笑,“我……我自打娘胎出来,便是这样的笑……”

    “若不是你将他意念引开,我也不会激得他毫无防备。”仆散冷冷说。

    “将军……为……为什么?”破军嘴角有一丝鲜血渗出,倒地不起,无法动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仆散安德冷笑,“若非你的心腹通风报信,只怕林阡不会那么紧张,连夜给祝孟尝那么多增援!”

    巨门、禄存、廉贞、文曲皆是一愣。廉贞怒道:“好啊你小子,原来是算计了我们!”禄存笑:“仆散将军的计划天衣无缝,禄存钦佩,钦佩。”巨门叹了口气:“破军,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谨慎过头的人……哪想到,贪狼的遗言,竟是真的……”文曲只哀怜看着破军,不说话。

    “大哥……遭我冤杀,所以……化为厉鬼,纠缠我……报应啊,报应!”破军泣不成声。

    “事到如今,证据确凿,竟还不承认你是落远空?”仆散问。

    “我若真是落远空,你休想从我这里获得任何情报,我不是落远空,自然我也不会知道任何情报。”破军颤抖地笑着,松开手中的剑,“仆散将军已经打得我生不如死,此生注定是当不了剑客了……我说我不是,你断然不信我,不如今日就结果了我,也好给我个解脱!”

    仆散冷冷摇头:“你既不肯承认,就更要活着,找出凭据,证明自己不是落远空,活着,看到是哪个人害了你。”

    “哈哈……”破军泪流满面,“同样是被害,为什么大哥就能死,我却要活着……若是这样,我不如认了……请仆散将军你,给我一个痛快!”仆散无动于衷,破军只能转头看向文曲:“哥哥啊,若是同情我,便一剑斩杀了我,让我早日见到大哥,黄泉路上,对他说声抱歉……”

    文曲心一软,上得前来,一剑当头落下,仆散大惊失色:“文曲,你?!”

    “他是不是落远空,且让时间验证。”文曲说。

    巨门忽然流出滴眼泪来:“落远空,在我们七个人结识之初,就带着欺骗和利用的目的么……我们七个人,已经二十余年了!”

第691章 禄存之死

    关陕平原,一望无际的余晖,秋风散关,概念不清的旌旗。

    选一个高处站着,恰可以看见联盟驻军不远,那属于洪瀚抒同样抗金的营地。此刻,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见宇文白推着轮椅上的孙寄啸同来欣赏斜阳,他夫妻二人甚是闲适,抑或者他们有彼此在身边,就已经足够温馨,值得宁静。

    持续了数个傍晚,孙氏夫妇可谓风雨无阻,每天要在这个时刻出来散心。几乎是一种习惯,哪怕从广安辗转到了散关……有时孙寄啸兴起,会舞出一套青城剑法,给宇文白赏看。值得一提的是,孙寄啸手中青云纯阳剑,是程宇釜留给程凌霄的那一把,程凌霄在原谅了师弟后,将其转赠给了孙寄啸,并嘱咐他莫忘了前人遗志。也许就是这一点,使孙寄啸与盟军之间的关系,稍许得到改善。毕竟,郭昶的死,只跟莫非有关。

    孙寄啸的身世暂且莫管。得见他与宇文白佳偶天成,直教旁人看着也羡煞。

    但乱世之间,有几对佳偶能成?譬如说,楚风雪和仆散安德……

    孙寄啸的身世,岂能不管?当他连杀程沐空、王淮两大高手,为他的父亲孙长林报尽了仇,那么,孙长林直接参与害死的楚天阔,仇由谁报,债由谁还?!

    每天傍晚,银月都选这个高处站着,远远地俯瞰着孙寄啸和宇文白。每天傍晚,都克制不住心中的欲念,想要为她的父亲楚天阔报仇――

    遗腹女,楚风雪,自幼担负着父辈血仇,所以不得不在十岁那年假死,害仆散安德九年都孑然一身。楚风雪,不,银月却怎能不狠心,这九年来,她真正是长在了短刀谷,见证了短刀谷一次次地动荡,直到易主……

    银月终究没有为了私仇而鲁莽作动,人生的前十年她跟在王爷身边耳濡目染,知道什么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的聪明和灵活,也许遗传了父亲楚天阔,谨慎和细致,却完全沿袭自完颜永琏。

    十月下旬,贪狼与破军死后十天之久,金宋间一直胜负平衡,教仆散自以为落远空真的已经消失,但银月本着细作的谨慎小心,没有放松警惕公报私仇。

    她的忍耐,终是对了。

    因为在十月末的一天,仆散安德无意中发现,有人刻意打探过他的过去!针对的情报,就是已经死去九年的“楚风雪”,仆散先是震惊,后却突然有所知觉,所以立即通知银月与他交流的线人。银月获悉此事,自然心念一动――原来孙寄啸和宇文白是故意的,故意引人去刺杀他们,从而能够钓出银月!

    “理当是那天我出手救仆散将军,仆散将军因为昏迷而不小心,被宋恒听出异常禀报林阡。林阡毫不懈怠,立即命人来调查仆散将军的过去,牵出一个名叫楚风雪的女子,正巧楚风雪的仇敌孙寄啸也在散关……孙寄啸表面虽与林阡不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显然愿意出力,所以铤而走险,设下诱饵。一切当真天衣无缝。”银月对仆散推测,“难怪十天来落远空和林阡都无联络,原是在算计我。幸好我没有中招。”

    仆散没问她她到底是不是阿雪,毕竟如果是,他的昏迷呓语,就真是误了她。然则,心底总是埋着一份希冀,希冀她是……

    银月面对着这个过去的爱人,却也再无一丝留恋,没有告诉他她真就是楚风雪。但她清楚地知道,控弦庄的北斗七星,很可能比仆散要洞察敏锐,总会有蛛丝马迹流露――譬如,他们个个都明白,她的年纪,她当庄主的时间……天竟让内鬼出在控弦庄的杀手锏中间,地位如此高、如此接近她!

    “仆散将军,内鬼他还在。贪狼和破军,都被他害死了。”银月扼腕,临走对仆散说,“是谁刻意打探,还望将军明察。”

    十一月中旬,水落石出之时,仆散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搞鬼,极度震惊。

    是谁?就是那个在贪狼死前敌意最重不停栽赃的禄存,就是那个在破军死前差点就被仆散说成是疑犯但仆散正是利用他才杀死破军的禄存!

    当然震惊!

    他,从来都脾气好,但是是假好,小人的那种好。

    有的时候他不分场合地挂着笑容,饶是仆散安德都心烦厌恶。

    禄存,是笑里藏刀么,是顺水推舟么,是借刀杀人么,是居心叵测么。是差点就暴露了却最后一刻被仆散的信任救了命么。

    为什么要相信他?难道贪狼用愚钝来伪装,破军用胆小来伪装,禄存就不可以用诡笑来伪装?

    当禄存被五花大绑着带到帐中来时,再也没有以往的笑容了,哭叫着说,他是冤枉的,去打听楚风雪的人虽名义上是他心腹,但并不是听他指令去打听的……

    死不承认。显然是要盖着他手里握着的无数情报。

    “动刑。”仆散安德冷冷说。

    各种各样的折磨,禄存岂止皮开肉绽。

    “禄存,难怪了,难怪那天你跑来对老子说,贪狼怀疑的对象是我!”廉贞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他现在也相信了内鬼一说,他看着禄存那张脸就想抽他。

    “廉贞,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觉着贪狼必死无疑了,所以想快些将他弄死。仆散将军迟迟不出手,我看你性子最烈,于是才怂恿了你……”禄存气息奄奄,“可是……楚风雪的事,绝对不是我问的!”

    巨门一愣:“楚风雪,难道说,和银月有什么关联?”仆散转头来给了他一眼,文曲也扯了扯他衣袖,巨门赶紧住了口。

    仆散还不及出动最残酷的刑具,禄存就口吐白沫脸色发紫地挂了,军医说,是胆子被吓破了。

    “瞎!还有人胆子能被吓破!”廉贞鄙夷地甩袖就走了。

    大风夜,空气中有一曲箫音,流传。

    文曲循声而至,只看见平野上独独巨门一人,对着残月扶箫。

    巨门似听见了他的脚步,停了音律,苦笑一声:“北斗七星,只剩四人了。”

    “武曲还时好时坏……”文曲轻叹,坐下他身旁,也开始吹起箫。

    巨门静静听着:“甚好,甚好的曲子。不知是何人所谱?”

    文曲说:“是个知己。”

    “是已经走的那三个里面的?”巨门问。

    文曲一怔,眼圈一红,没说话。

    巨门说:“我又有了首曲子,你且听听如何。”

    如此,两个心态相仿的人度过了一夜,总算可以缓解些抑郁。

    他们都知道,事情未必已经结束了,怪只怪,禄存死得太窝囊。

    “死得这样窝囊,未必不是落远空的伎俩。”银月闻讯后,说。

    如果不慎暴露,落远空选死比选活要高明,窝囊死了比慷慨就义更高明。攻心之战,可以在他死后展开。

    所以其实也就不能排除,贪狼、破军也是一样选择了窝囊地死――“谁,怎么死,其实都不能洗脱嫌疑。”

    “如果落远空死了还能把我们玩弄于股掌,那他也未免太有本事了。”这段时间,武曲伤势大好,冷眼旁观着发生在身边的这一切。

    “错了,把我们玩弄于股掌的,是彼此。”巨门摇头,叹息。

    但是银月心知,落远空真的如果死了或做好死的准备了,他一定不会只拉北斗七星陪葬,他,还想拉着银月一起下马。

    死了仨,活着四,怎么说现在游戏还没结束。

    你活着的可能性,更大,且大很多。毕竟,你是落远空,林阡不可能任由着“海上升明月”无主。

    寒风中银月冷笑一声,落远空,莫怪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虽然,你我都不知道对方的现实身份,你却有可能猜透了我过去的身份“楚风雪”。我,输在仆散安德。

    而你,也输在洛轻衣。

第692章 按图索骥

    第692章 按图索骥

    从洛轻衣下手,却谈何容易。

    那青衫女子,岷山剑法臻入化境,要用劫持吴曦的手法来对付她,比登天还难。加之她就跟在林阡身边,并肩作战,风雨同路,银月的线人有限,谁都无法过于接近。

    若想把洛轻衣俘获、送到仆散安德兵营、继而引落远空搭救……银月只有两个方法,一是用阴阳锁操纵更多的傀儡,二是亲自出马去对她下手。

    则,风险高于成效。

    银月潜伏九年以来,首次感到如此紧迫,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这,就是落远空的高明所在。

    首先,当初他破格冒险救了洛轻衣,并不意味着他见一次必救一次。银月劫持洛轻衣的计划,制定时确实解恨,一施展矛盾重重,极大可能就算成功都徒劳。奈何食之无味,弃之又难免可惜……所以银月决策之前,就注定伤透脑筋。

    其次,落远空显然预料到,银月有洛轻衣这根线都没本事追。毕竟,银月自己都终日活在林阡的监视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越吃不了热豆腐,越心急。这种压力下,银月很容易产生急躁,定力不足则必将露出马脚。

    其三,落远空根本就是借着武功高强的洛轻衣在钓银月——这,才是当初他救洛轻衣的终极目的!因从“落远空救洛轻衣”事件伊始,银月对洛轻衣的兴趣就早已有之。那么,盟军中谁从那时起就逐步关注洛轻衣,是非常值得林阡调查的一条线索,林阡完全可以按图索骥找银月……也正是跟着这条线索,九月兴州之战,林阡已经查出了银月的几个下线,只是他还不动声色、从未打草惊蛇罢了。

    以上三点,银月再厉害,也未能完全掌握,从她的角度,林阡的部署重心一直在孙寄啸,从她的角度,林阡不会这么快跟着她的思路部署到洛轻衣。她却不知道,落远空一早就设下了孙、洛的双重阴谋,她也不知道,她万不该对洛轻衣有如今这种强烈的动心!孙寄啸只不过是个惊吓,是个幌子,是个激将,洛轻衣才是重中之重的陷阱——洛轻衣,早就等着被调查,和反调查。

    而一方面,孙寄啸的存在和干扰,亦帮落远空给银月营造了某种思维定势:“既然他落远空利用楚风雪来引我,我就该也追查落远空的过往身份来引他。”于是,在别的路都走不通的情况下,银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吝以最大可能推测落远空和洛轻衣的关联。银月却忘记了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细作无情、无仇、无亲人”——这一点,却恰恰是落远空帮她忘记的——落远空把孙寄啸引入局内,就令银月下意识地认定了:落远空既想到从情入手,他本身就仍然通情……

    怎能不上当?银月一定会上落远空的当!皆因这场暗战,谁快一步,对手就可能先死一步,既然落远空先掌握了她的过往身份,就有可能更快地掌握到更多,甚至现有身份……她不得不尽快找出他,不惜一切风险和代价!因此,洛轻衣的重要性,不知不觉中因为落远空的危险性,而被银月加强……

    此间北斗七星死去三人,看似对落远空不利,唯林阡心知肚明,银月一直都在被落远空牵着鼻子走。一切毁于仆散安德的昏迷呓语!

    所以也难怪落远空嚣张了,他有这个实力去玩转北斗七星,而在仆散安德决定肃清之前,他更已经帮林阡定好了揪出银月的这一系列步骤。落远空不是等闲之辈,事前就把楚风雪的底查得清清楚楚,他是有准备、有预谋地要“被肃清”!

    唯一要看的,是银月有没有同样的实力,去玩转樊井身边的每个人——银月迄今为止,都一直只守不攻,但孙寄啸与洛轻衣事件,俨然在诱导着她转守为攻。

    于银月而言,孙洛两者性质虽然类似,但却有个最本质的不同:如果杀孙寄啸,成效再怎么大都是私仇,如果绑洛轻衣,风险再怎么高都是公事。要尽一切可能找出落远空,银月虽然忍耐力很高,终究对洛轻衣会比对孙寄啸更感兴趣,因为她是控弦庄的庄主,她把灭落远空作为己任。

    故此,银月虽然会出于谨慎暂不作动,但不会像对孙寄啸那样说放下就放下,逮到机会了她就一定会对洛轻衣出手——林阡了解这一点,确实在诸多时间和地点都张网设伏,期间,他给予了盟军一个风平浪静的大势,亦暗中帮银月扫清了不少障碍,她觉得时机成熟了,就自然会出动。

    银月,在落远空和林阡的种种算计下,差一点就真的上当落网。

    十一月末的某日,樊井身边的一群军医和侍卫,闲下来一块在僻静处休憩烤野味,忽然近处传来一段悠扬的旋律……

    贺兰山问:“这是什么乐器?真好听。”蓝玉泽听了一会儿,答:“是箫。”

    兰山好奇着往箫声处看过去,笑:“原是洛轻衣洛姐姐!”

    “洛姑娘也会乐器的么?我道她只会用剑呢。”樊井身边的小军医王宝儿,向来喜欢有什么说什么,饶凤关之役玉泽被害时期,是她接替了玉泽给吟儿送过几次药。

    玉泽和兰山对话时,唐羽就光看着她俩愣神,宋贤至今还和兰山一起、跟玉泽仍然形同陌路,这一切,原该跟唐羽没有关系,甚至他管他就是趁人之危,可不说的话,又眼睁睁瞧着兰山蒙在鼓里。也许就是这些,导致他这么愣着……

    蓝玉泓正听她们讲话,视线正好落在唐羽,不禁惊呼一声:“唐羽,你的东西烤坏了!”唐羽啊地叫了一声,扔了野味却处理失误,火差点烧到他衣袍上。

    众人有帮他灭火的,有给他浇水的,也有捧腹大笑的。唐羽好像不关心自己失态,只一个劲地往兰山瞟。

    “唐羽,你难不成真是喜欢兰山?我还以为你喜欢我的!明明兰山来之前我们比较玩得来!”王宝儿大大咧咧,气呼呼地骂。

    蓝玉泓对着王宝儿一笑:“男人家变心起来,你也奈何不得啊。”玩笑间,唐羽紧张兮兮,兰山亦面露羞赧。

    蓝玉泽叹了口气,她自然明白,唐羽对兰山的感情,虽然无声,却无私,玉泽当时心里就想,若是有人对他俩用了阴阳锁,唐羽一定宁可牺牲他自己去救兰山,就像当初,有个人对自己,也一定是如此,毋庸置疑……

    不知为什么会想到阴阳锁,又不知为什么要想到杨宋贤,心,突然像被什么一刺,往日深情涌上心来,再忆及被害昏迷时,那个人一路抱着她疯癫痴狂的样子……被他那样关心则乱地抱在怀里,饶凤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有姑苏,还有临安,还有夔州……玉泽清醒了恢复了后知后觉了,回忆起参悟起也渐渐明白起,玉泽本不是铁石心肠,玉泽当时如果就有知觉了,一定会睁开眼攥紧他,质问他,为何这样傻,嬉笑度日的你,到底伪装了多少年,又为何甘心去过一段不属于你的生活。为何要这样傻,当初若非你“失忆”,故意对我不冷不热,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牵扯进越来越多的人物,你对兰山,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而我如今,到底该接近还是继续远离。

    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当日被金陵一语点醒,玉泽总算不再痴迷林阡,可如今,情感却仍然受阻……

    蓝玉泓转头看见姐姐失神,脸色微变。

    当时,就在不远之处,洛轻衣正独自扶箫。

    其实一听这箫声涉及洛轻衣,银月及其线人心中都是一紧。然则这线人不敢妄动,只因银月不曾发号施令。

    过程中发生的任何插曲,都没有打乱银月的思维,她虽也融入了面前这群少男少女,却也不曾中断过留意洛轻衣。洛轻衣,独自一人。

    当时没发号施令,是准备人群一散就发号施令。可是,银月没想到,纵使林阡也不能料到,上天给了银月一个意料之外的阻截——

    人群散开时,线人立即告诉银月,刚才听到的几段箫声,有一曲上次这线人去对仆散将军报信的时候,仿佛听见过。

    上次这线人去对仆散安德报信的时候,适逢仆散对北斗五星分别布置五路肃清,后来仆散以林阡加紧对祝孟尝布防而确定了破军是内鬼,尽管如此,破军承认得很勉强,银月也实在没有见到林阡到底是如何跟落远空联系。

    银月灵光一闪,难道报信的方式,是箫声?!当然,这一曲可能不是报信、只是消遣,否则林阡不会不重视它、掩盖它,但,洛轻衣的这一曲金人那里还有谁也会吹!?

    银月知道这真是老天助她,原来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抓落远空。

    细节决定成败。

    落远空恐怕没有想过,他和林阡在洛轻衣身边一起布下的天罗地网,银月及其线人还没有去投的时候,就意外发现了箫声的线索,她们凭着各自高强的记忆力,硬是从这首箫乐入手按图索骥!

    处事灵活如银月显然明白:洛轻衣未必是落远空的弱点,箫声却一定是落远空的破绽。

    百密一疏。

第693章 文曲之死

    第693章 文曲之死

    仆散安德接到这箫乐,二话不说,立即追查,北斗四星里,谁人与此有关。

    精音律的,是文曲;通音律的,是巨门;武曲、廉贞都是粗人,但未必不是粗中有细,深藏不露。

    仆散再让人把这乐曲吹奏了出来,武曲一听,脸色铁青:“我听过!”

    廉贞亦是一怔,脚差点软了:“这曲子……不是……?!”

    “这曲子,跟落远空……有关系?!”巨门的剑几乎没握住,抬起头来,看向文曲……

    兵分五路时期、负责监视文曲的心腹们都可以对仆散作证,那夜,文曲确确实实吹过箫!只要当中涵盖这一首,马上就证据确凿!

    “慢着,仆散,这次该谨慎小心了!这曲子,真跟落远空有关系么?”巨门立即上前来。

    “落远空就是用他的箫声,当夜向林阡通风报信,与林阡合谋栽赃给了破军!”仆散安德说的同时,鄙夷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文曲。

    廉贞惊呆看着仆散,说:“仆散安德,那天你耍阴谋,告诉我们五个不同目标,事后我们才知道被你小子骗了!试问文曲他如何当时就察觉了,又如何与林阡合谋栽赃了?!”

    为什么不可能当时就察觉?私下授命、分开商量,凭落远空,完全可以不相信我的借口,凭林阡,完全可以嗅出这是个阴谋——仆散正准备这样答,陡然间心一凛:仆散啊仆散,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这样的不自信了?实在因为,对面那位,是林阡吧……仆散叹了口气,若给破军平反说他是被栽赃,就等于承认自己上次的策谋造就了冤案,是个下下之策!

    “这曲子,我们也听过的,怎么是跟林阡的通风报信?况且,又跟落远空什么关系?”巨门问。

    文曲却始终不言不语。

    武曲上前,冷冷看了文曲一眼,朝着他心窝蓦地就踹了一脚:“说话啊!”

    文曲口吐鲜血,又重新起身,仍然没有开口。

    “他不说,我帮他说,这首曲子,是洛知焉的第七个儿子所谱!当然,这首曲子只是私人所有,恰不用来传递情报,除了洛家人无人知晓,林阡自然也就没能掩盖好。”仆散一笑,“洛轻衣万万不会想到,吹一曲箫都能害了她的哥哥吧……”

    “洛知焉的儿子?”众人皆是一愣。仆散又道:“洛知焉的第七子没有真死,当年,他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原是要到控弦庄来隐姓埋名。”

    说到底,落远空用洛轻衣来钓银月,不是没有风险的,他真是洛轻衣的七哥——世间事,就是这样巧合,尽管他几十年隐姓埋名,跟洛家根本再无亲情、救洛轻衣也不过是抓银月的圈套而已,可洛家人思念他的一曲箫乐,还是将他的过去出卖了……抓银月的计划,功亏一篑,更害得他自己,身世暴露……

    “难怪每次看着抗金联盟的高手,你都准备好了一堆的言辞赞誉!”武曲冷笑看着文曲,他伤势大好了,也恨极了林阡,以及落远空。

    “所以你那天,迫不及待杀了破军!”仆散咬牙切齿。说话间,武曲又一阵拳打脚踢。巨门上前拦阻,武曲骂:“巨门,你不老是嗟叹,他落远空无情无义么!?”

    “他不是落远空,是谁都不可能是文曲!”廉贞一把拉开武曲,火冒三丈的他当时就跟武曲打开了。

    “这曲子,不是他自己所谱!”巨门痛心抱起奄奄一息的文曲,“文曲,你说话啊,告诉仆散将军!是谁把这曲子给了你……”

    “不,没人给过我……这曲子,是我自己谱的……我就是,落远空。”文曲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抓紧了巨门的衣襟,血顿时从嘴角流出来。

    “文曲!”巨门一惊,察觉出他不知何时已经服毒,“你……你在做什么!?”

    那边拼斗的廉贞和武曲也都大惊,齐齐住了手,武曲和仆散要来看文曲,被廉贞两掌打开了老远:“你两个败类,给我滚远些!”

    “士为……知己者……死……”文曲低声说完,手臂已垂了下来,这句话,当只有巨门听见了……

    事发突然,无人能救,仆散眼睁睁看着文曲毒发身亡——他是迄今为止最有可能的落远空,因为箫声的破绽来得太突然——洛轻衣竟也懂那首箫乐的细节,是落远空没能算计好的、银月明察秋毫所得的线索,所以落远空无法预料、难以制止,今天这一幕,是最猝不及防,最真实!

    然则,文曲的死跟别人太不一样——别人都是大家咬定了他他矢口不承认,可文曲是有一半人在为他开脱他却平静认罪!他这一认,反教人觉得他不是……甚至令银月后悔不迭,以为箫乐是她上了林阡的当……银月啊银月,何时起也开始不自信!

    一切,仍然是那样的扑朔迷离,甚至更扑朔迷离,不知道落远空究竟是在死者还是生者中。

    无数种可能,无数个故事……越往内探索,越觉得恐怖。

    仆散有时候想想都心寒:即便落远空已经死了,都可怕至极。因为对面那个手段高强的盟王林阡,可能早就有了落远空的接替者,而自己,还忙于在北斗七星内肃清。

    箫乐无法掩盖的是,落远空正是洛轻衣的七哥,这是落远空过往身份的唯一凭据。仆散知道,楚风雪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假死,真潜伏。可当年,她还那么小,王爷竟忍心……而当年仅仅十岁的仆散自己,是否也只是王爷掩盖凭据的工具,现在,也不过是王爷对银月的试炼?银月来救自己,又到底说明了什么?会否跟落远空救洛轻衣一样,亲情只是巧合,只是幌子,即便暴露了弱点,可能也别有用心?

    “阿雪,放心,我会保护你……”仆散不管完颜永琏到底是什么居心,也不管银月现在究竟是怎样想法,想起九年前的两小无猜,心中还留着一丝甜蜜。

    在此期间,银月亦渐渐感到有所不安。

    北斗七星剩得越少,为何却反而越令她不安?事实上,从肃清开始到现在,落远空和林阡之间就仅有过一次交流:查出破军的那一次。而破军死后一个月来,分明落远空和林阡的联系终结,更甚至,那晚兵分五路的策谋,落远空与林阡的交流也仅限于仆散安德的推测……落远空,实质上是兴州之战嚣张了瞬间,而在贪狼之死的前后就没有再嚣张过!

    在这个雪虐风饕的十一月末,银月也觉察出,落远空的迹象消失殆尽,预示着一个最可怕的事实,林阡已经离她越来越近了……

    必须让仆散加强正面交锋,才能给自己争得喘息之机!

    乍看之下,文曲的死扭转了北斗七星生者与死者的寡众、使仆散安德的肃清开始偏向于谨慎小心、更令银月觉察到自身的情况堪忧,同时,却也标志着落远空对银月的算计失误——银月她,终究没有因为调查洛轻衣而落网,反而从被他忽略的细节入手、找出了他的过往身份,继而安全地功成身退……

    若前三个人的死,从主动性讲是宋赢金,那这一场死,最多是金宋打平。

    文曲死后的种种诡异,使这场暗战不得不陷入胶着。对于落远空和银月的现实身份,仆散和林阡都暂时一筹莫展、裹足不前。

    在这种对双方都大不利的情况下,无论是仆散也好,林阡也罢,都更宁愿暂缓暗战、加紧正面交锋。

    嘉泰元年腊月,散关冲突不减。任何国家,军队再杂,最强战力都当在边关。

    北斗七星虽支离破碎,毕竟不是此战主力,陈仓地区戍边金军,才是联盟最强劲敌。他们,不愧是完颜永琏的直系,近年来亦一直在被增强、充实,到底比控弦庄的兵马厉害。

    加之仆散和银月达成共识,“为保银月安全,加紧正面交锋”,天兴军十二元神,亦有部分增援——他们有空打到散关,说明完颜君附对越野是怎样的游刃有余,实则林阡自此战开始,也已着手对越野山寨的救急。两大战场,目前仅以散关为界,又或许,这个界限,迟早要被消去,关键在,被谁消。

    便在这时,北斗七星的内讧详情也传至盟军,群雄才获悉,落远空的过往身份因一首箫乐暴露、文曲在被仆散安德讯问之时服毒自尽……“北斗七星,唯这文曲,武功最强,一心为人,十分可敬。”林阡在人前之时,只淡淡叹息了仅此一句,从旁窥测林阡的银月明白,这或是在哀悼落远空,又或是在保落远空。林阡亦对洛轻衣安慰,说“终不曾想过,落远空竟是你的兄长”……总之,所有迹象都表明,林阡没有料到文曲会死,换句话说,落远空似乎没有希望箫乐暴露出他的过去。

    如果落远空是文曲,便罢了,如果落远空还活着,他该伤心,该悔恨,他害了文曲。

    但仆散回应说,巨门、廉贞都伤心,武曲却一如既往的冷血,武曲,那个在饶凤关之役惨败于林阡差点送命的武曲,现在终于恢复了武功,忙不迭地要上战场和林阡正面交锋,其余事,与他无关。

    果不其然,武曲是最近半个月来,出入战场,堪称与林阡战斗最多者,只三日,歼宋兵百人,又七日,剑伤海逐浪,领军近二十日,几乎毁短刀谷一路据点。相比之下,巨门、廉贞军功皆望尘莫及。

    战事互有胜负,如此局面,倒也是银月仆散乐于见到的,既然形势大好,落远空和林阡又看不出有联络,仆散也不至于没事找事,银月亦趋于安分守己。

    暗战到此中止。

第694章 姻缘荒唐

    第694章 姻缘荒唐

    腊月散关战斗如火,后方兴州翻天覆地,相传吴曦上任伊始,就立即以“暂缓帅职,治军无术”的罪名弹劾了王大节,在刚刚过去的十一月底,王大节更被宋廷以“降两官放罢”严厉处分。王大节被免职后,以前为限制兴州都统权力而专设的副都统一职,也就随之而被撤销。只要是关注川蜀局势的有心人,都可以嗅出吴曦此人的心术与手段。

    且不说吴曦此举是不是公报私仇,群雄是骂够了他白眼狼。王大节明明救了他,却因为种种干系被恩将仇报。“他爷爷的,在兴州混的不行,就捣鬼跟上面的乱告状,低劣!”祝孟尝等莽夫,私底下都鄙视他。

    林阡隐隐觉得,完颜永琏对饶凤关之役的终极目的开始生效,吴曦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完颜永琏不希望看见林阡这么快就平定坤维,所以帮他设置了吴曦这种类型的敌人。

    “完颜永琏……”林阡战意更盛:你不会看到吴曦有羽翼丰满的那天。

    “完颜,永琏……”其实这个名字,吟儿在学剑伊始就知道。

    这名字对于吟儿的最初定义,不过是金国的一位剑圣,之所以印象很深,是因为云蓝师父提过他痴情,他为了一个安插他身边的细作柳月,藐视了世人皆在意的金宋之分,不惜悖逆天下娶她为妻,更因为柳月早逝心痛封剑,后来没有再追逐天下无敌……关于个中详情,云蓝讳莫如深,但吟儿向来欣赏痴情的人,所以闯荡江湖、卖弄见识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他,不止一次。说的时候,也假装自己很熟悉,还很褒扬。

    后来,跟着林阡走南闯北久了,见识就真的充实了起来,知道完颜永琏可不得了了,什么南前十,什么北前十,就算武功绝顶的薛无情,也不过是完颜永琏的一个直系下属,而已。原来不止是剑圣,还是个王者,是所有敌人的核心、至高无上。吟儿随林阡这么多年东征西讨,最终要面临的最大目标就是他。向来阡的敌人,也是她的敌人,哪怕这个敌人再强,再难以打倒,抑或这个敌人再可怜,再没有过错。就算敌人是正义,林阡是邪恶……

    再尔后,林阡担负的已经不单纯是抗金联盟了,还有当时已经支离破碎的短刀谷义军……现在,林阡统辖的除了义军之外,还有无数支曾经仗势欺人的官兵。抗金联盟的信条是金宋不容,短刀谷义军和西南官兵们的原则是抗争不屈,吟儿在了解了陇南之役内情后才知道,这一切归根到底又是因为完颜永琏!为了妻女发动战争,杀戮军民无数,牵累林阡失踪,也引发短刀谷经年内乱……所有的罪孽,都仿佛是完颜永琏一个人造就,他是罪魁祸首。

    吟儿,曾经理直气壮地质问:“都是完颜永琏和林楚江的罪,凭什么要我和林阡还?”

    尽管,林阡不止一次地说,“或许,完颜永琏也并不是他们说的那么滥杀无辜,只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吟儿从来没有深入地去考虑过林阡的话,她所有功劳,所有战绩,所有勋业,都是在反对着完颜永琏的基础上进行了、进行着。除了耗尽了她的热情在爱林阡之外,她实也不顾一切地爱着她的盟军,她的所有战友、知己、麾下,甚至她爱林阡也是因为林阡爱盟军啊……一切,不就起源于“抗金”这个最基本的共同点?她打心底里热衷于抗金,以至于把这种热爱当成了本能,竟独独不曾想过,来历不明的她,为什么一定要抗金?!

    现在,吟儿念着“完颜永琏”这个名字的时候,俨然眼中噙满了泪水——原来,她的所有战友、知己、麾下,都还可以跟随她的爱人继续战斗,她,却从始至终根本没有这个最基本的资格,来担负这些她觉得值得她担负的职责?!她爱的,她和她的丈夫一同挽救和奠定的一切,恰是她父亲恨的,一直在摧毁和瓦解的……

    抗金?开玩笑,她抗谁去。她自己就姓完颜,除此之外,她还名叫暮烟。传说中的万恶之源完颜暮烟,悖逆着金宋之分强行来到这个世界,出生前,陕西义军倾覆,出生后,陇南之役挑起。二十年前有个男人为了她血洗过南宋,她抗什么金?又如何去敌对那个男人?不止是数典忘祖,而且是大逆不道!

    是的,吟儿早就知道了。两个多月了,吟儿已经调查了两个多月,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水落石出……虽然没有当面问,柳湘、蓝至梁、徐辕……都已经承认她是完颜暮烟,甚至徐辕的只言片语里,流露出林阡和云蓝也早就知道,关键是,林阡早就知道……

    那天,林阡正部署着要从兴州移师散关,吟儿则一个人在城楼上看着雨幕,看了许久许久,记忆,一直停滞在两年前的共同患难、生死之盟……那时节,难怪林阡说,“有些原因,我不能说”,所以选择放弃饮恨刀要跟自己隐居,从始至终没有辩解,甚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浑、犯错、犯罪,被云蓝骂没有担当,被徐辕辱成是佣兵,被所有他的麾下追杀,无可奈何地跑去魔门当了王……后来,她因为意外昏死了四十九天,四十九天之后,就天翻地覆了,很多事情,跟着这场意外销声匿迹,徐辕和云蓝得以封口,她得到越来越多的林阡的宠爱,也渐渐忘却了这场爱在萌生之初遭遇的种种阻挠,以及灾难。

    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所有的不解都茅塞顿开,原来对于她的身世,林阡选择的是掩盖,不惜用他的命去掩盖,后来,又以他的权力来对天骄都封口……掩盖,封口,并非因他在乎,也未必是因联盟在乎——因为她在乎啊……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引以为傲的,全都是侮辱。她走在兴州城中,一时不知此身何往。

    不想那年联盟跟阡的反目混战变成一场空,不想那年阡的辛苦掩盖辗转流亡变成一场空,也更不想这些年来她的所有经历都是一场空,吟儿总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强撑着,只要没人揭穿,那就安于现状吧,那就继续做凤箫吟,做林念昔,不触碰“完颜暮烟”那个名字,那不是她,那不是!

    一阵冷风裹雨扫过,透心的寒。她犹感灵魂已经被那风雨带走,迷惘地停在街道上四顾,最后掩面蹲在路边。

    不是完颜暮烟?那真是自欺欺人。静下心来想起完颜永琏,她不是没有恨过林阡,她真的恨透了他!那一个,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他就眼睁睁地看她一次次地撒娇说要找父母,一次次都那么残忍和冷血地假装不知道,他掩盖的,是她最想知道的身世!甚至,柳月惨死这么多年完颜永琏一直在找女儿,他林阡,却不给完颜永琏任何机会,折了完颜暮烟的志向,让她越来越爱他,无法自拔。不仅如此,他还鼓励她做他的盟主,一生一世都做他唯一的盟主……

    但血浓于水,她的使命,本不是抗金,而是要灭宋!她本该为完颜永琏拿起武器,跟父亲一起为柳月报仇,继续那场因南宋军队抗争不屈而中止的陇南之役,林阡是什么,林阡才是敌人的核心、至高无上,才是她不顾一切要打倒的最大目标……完颜暮烟,你怎可以做你敌人的盟主,和俘虏?!

    荒唐姻缘,竟让两个最不该相爱的人,执手霸业,生死相许。

    林阡万万不该忽略,论伪装,吟儿比谁都擅长,她就算该哭的时候都不掉泪,当年暗恋他的时候她就做得到,现在也一样。她借着伤病的名义,即使跟他到了散关来,都万般听话地没有上战场,没有跟任何一个金人交过手——她隐隐懂了,为什么林阡宁愿她对付苏降雪、魏紫镝甚至郭杲,都未必支持她对付一个简单的北斗七星。

    阡投身于前线战场,回后方的机会渐次减少,但每次回来,她都还是一如既往,给他幸福,给他心安……“云烟姐姐,为何你临走之时,对我作出这样沉重的要求……”每次林阡走后,她独自一人,总是难忍心伤,失声恸哭,她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受不了说不好哪天会悉数爆发。爱情,身世,理想,何以要这样煎熬!

    清晨她又一次送走了他,正凭栏看着说远也不远的大散关,尝试着想从金国看散关又会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是换一个立场……正巧蓝玉泽前来送药给她,她一边机械地喝药,一边对玉泽说起过往,说她二人其实很早就已经认得,是啊,根本是姨姐妹,怎会不认得……

    蓝玉泽苦笑,是啊,很早就认得,同在大理多年,也曾同爱上一个男人。

    “曾经,蓝姑娘的理想,是等天骄回来,等了两三年;曾经,我的理想,也是等到我失踪了两年的未婚丈夫。我们,大概都不曾想到,我们的人生,会被他一个人改变……”吟儿叹了口气,蓝玉泽一怔,看出她近来的脸色极差,心一颤,两个月来,因见她伤病恶化,已数次加重药力,樊井说再加重只怕她吃不消,可为什么,还是没有丝毫好转……

    “见到他之后,才发现,他才是最契合自己心意和理想的那个人……就算我们后来,重新见到了天骄、林陌,非但没有动摇,只会更加……更加坚定……”吟儿呼吸不畅,断续喘着粗气,蓝玉泽惊得赶紧将她扶坐下休息:“盟主!”

    吟儿惨笑了几声,可是,自己的心意和理想,都有可能是错的呢……

    玉泽正待要叫军医来看,吟儿却伸手将她拉住:“蓝姑娘,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什么?”蓝玉泽一怔。

    “如果我,活不完今年的冬天……帮我照顾林阡吧……”吟儿噙泪,微笑,“别看他身边有那么多好女子,他真正已经不敢再爱了……云烟姐姐已经是个过去,我知道,玉泽姑娘其实很想走出去,可是,可是能不能为了救他,别走出去呢……”

    玉泽惊在原地,一脸怒容:“盟主,你在说什么胡话?!”

    吟儿罕见地不停泪流:“他喜欢人多,喜欢热闹,他很怕一个人,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爱他,敬他,为他生,为他死,可他,终不过是个孩子……一个需要人照顾、教人怎么也放心不了的孩子……”

    “既然放心不了他,就不要轻言生死。”玉泽摇头,低下身来,握住她的双手,“怎么会活不完,樊大夫说了,已经有新的解药……不要胡思乱想啦。”柔声劝慰,也黯然神伤,“虽然他不说,可是我要对你讲,你若是真撇下他一个人去了,就太对不起他了,这些年来,他为你付出的实在太多,放弃的应当也不少,我虽一知半解,但大抵明白他的为人。他有王霸之业,却独独娶你一个,这并非他不喜三妻四妾,实在因为有你已经足够。当年他有我之时也可以有云烟,有云烟之时也可以有你,可有了你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足以证明,你的存在,对他来说何等重要。他身边那么多好女子,他不是不敢再爱,而是不屑于再爱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爱了她们也定然不及你万一。所以,就算曾经的旧爱,哪怕云烟姑娘回来,也不如你能照顾他陪他。

    “当日在饶凤关,我和你现在的心情应是一样的,说实话,我不是没有不服气过,我也曾希冀胜南他能回头,我更猜度,胜南他不肯再与我接近,原因在我的清高。可是那天,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即便我病得神志不清了,就那么脆弱地哭着要拉他手,他都摇着头狠心绝情地不给我握。”玉泽回忆的时候苦笑,“却就是那一刻,我彻彻底底地死心了,哪是我的清高?分明他心里没我啊……后来,厉夫人的一句话也点醒了我,她说有了你的林阡才是最好的林阡,正如有了她的厉风行。我突然有些领悟,爱一个人就该成全最好的他,我该放手也给自己一份成全。这世上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未必每个都有他林阡那么好,可是也许有了我的那个人,会和我一起完成最好的那份业……所以,盟主,你拉不住我了,我已经走出来了。以前的那个蓝玉泽,已经被亲生哥哥掐死了。”

    说罢笑叹一声,抬头看着吟儿,吟儿只愣愣听着,忽然问:“那么,可找到了重生后的那个人么?”泪水虽还挂在眼角,她却明显很关心玉泽。

    玉泽今天可真是挖心掏肺才劝好了她,看吟儿总算没那么脆弱,玉泽也心安了,叹:“或许有,可惜未必属于我……”

    “怎么,是宋贤?”吟儿看出她面露难色,如果是徐辕、宋恒,怎可能欲言又止。

    “说不清。”玉泽勉强一笑。

    “然则,宋贤已经失忆了。”吟儿失神,若能忘了一切多好。

    “我也以为,他失忆了。”玉泽垂眸。

    “咦?真是假装失忆的?”吟儿一愣,笑,“我就说嘛,谁会那么窝囊,失忆就失忆了连最爱的人都忘了?”低头思考了半日:“怕真是没有对你忘情呢……却又怎生和兰山在一起?岂不是……害了兰山?”

    “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如果,当初宋贤没有失忆,会不会早就撼动了胜南在我心里的地位,如果,不是因为胜南已经给这份情判了死刑,我又会不会回头去看见宋贤,如果,宋贤现在不是跟兰山在一起,我每当想到他的时候,还会不会有这种心中一刺的感觉……但世上,哪里有这许多如果……”玉泽忧愁地说,“所以这感情,当真说不清。”

    “这种感情,谁又可以定义为不是爱。”吟儿正色说,“你首先该做也唯一能做的,就是确定宋贤的心,他到底是要兰山还是要你,当机立断去找他说,‘不要再伪装下去了,如果明确不爱兰山,不要耽误了她,长痛不如短痛。’‘不给你我一个机会试一试,怎可以断定我二人一定是为了林阡而活?’”

    玉泽听得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回应。

    吟儿一怔,哦了一声笑:“当真太不矜持了……”

    “也许玉泽今生,都会被自身性格害死。”玉泽叹息了一声。

    “哪怕为了兰山的终生幸福,蓝姑娘也该放弃自身矜持。”吟儿摇头。

    玉泽点头:“盟主说的,却也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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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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