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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73章 信叛终有因

    第873章 信叛终有因

    仙桥飞渡壑,横亘长虹卧。

    就在几日前与沈依然相见的聚仙桥附近再次密会,好歹这次能在茶寮里面对面地安心倾谈,林阡坐下身时仔细辨别,也只隐约察觉出身后有动静,叛徒武功之高强不言而喻。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辜听弦已在更远处守候多时。

    吟儿不知道阡的布局,只悲伤在阡身边看着阿杰,这个和战儿同样是盟军看着它来的孩子,俨然比平常的孩子弱小,面黄肌瘦,躲在沈依然的身后瑟瑟发抖。偶尔探出头来看他二人一眼,就又缩头回去似是怕生。

    “据说盟军中关于我的说法众说纷纭。”沈依然冷笑着说,敏感如她,显然听说了这些传闻,此刻正刺探着林阡的看法。

    “这便是我今日与你相见的原因。”林阡说。

    吟儿一直觉得,当盟军中出现叛徒,怀疑任何一个人都是伤感情的、得罪人的,但也不能因为伤感情、得罪人,就连怀疑也不敢。林阡也对她说,要先怀疑过一个人,才能为这个人正名。所幸让她看见,一个统揽十军的领袖,他宁愿自扰到一个头比两个大,也不会发动麾下随意兴师问罪。换做别的任何人,早就昭告天下,现在恐怕已带兵来杀沈依然了,还哪用得着废话。

    缓过神来,却见林阡蘸水在桌子上写,虽然他同时还在说话,说着一些极难听的话:“沈依然,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但吟儿的思想,完全集中在阡的手上,这个人真是强悍,他嘴上说着一套,为什么写在桌上给沈依然看的字全都是另一套,同时进行,分毫不差……?

    桌上的字都在告诉沈依然,你被金军陷害、叛徒就在近前,只待你我一言不合,便找机会令你替死。

    口中的话却在说,沈依然你实在太过分,我今日来见你本还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你承认罪行与我回去,谁想到你不肯承认你太令人失望。

    吟儿在旁边看得呆了,这个人一心二用偏还演得惟妙惟肖,换成自己肯定接不上如此快的节奏,好在对手是沈依然,她本就是带了一腔被诬陷之后的心绪来,自然应接得了林阡说对她失望的语句,说盟王我本以为你不会那么糊涂,听信谗言认定是我,我沈依然真是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难道阿杰还要跟着你这样的母亲受罪?!”林阡伸手欲夺阿杰。

    沈依然那一刻护犊心切,真情流露拔剑就往林阡刺,霎时一声激响,突然间一支箭矢入局,竟是果断决绝往着沈依然打,根本是等候多时蓄力已久——然而,终究是撞入了林阡的诱敌之计!上一次在这里,同样是阡吟、沈依然和这叛徒四个人,结果是这叛徒借助着沈依然的脚步声引得阡吟迷路,而今天,是沈依然和林阡的绝对互信,将这个人从局外硬生生扯了进来!

    林阡比那箭矢还要等候多时蓄力已久,一掌将那箭矢当空劈断,与此同时辜听弦已飞身跃到那箭矢出现的暗处,迫不及待将他拿下扭送到阡吟身边,狠狠按跪地上,然后才看他为谁。

    为谁?辜听弦倒吸一口凉气:“水……水轩……?!”

    这不是他哥哥辜听桐曾经唯一信任的跟随么?!

    林阡见果然是他,兀自叹息,证据确凿,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正名可言。

    吟儿也不自禁忆起水轩来,川东之役她被辜听桐软禁之时,正是厉风行石中庸等人打通水轩的关系才得以将辜听桐击败。那时辜听桐问水轩,为何连你也背叛我,吟儿没等到水轩回答就先说,连自己都背叛自己了,还希冀别人不背叛?

    结果,这个水轩,背叛了辜听桐还不够,又背叛林阡……尽管他,到此刻还没有承认。

    “主公……”就算不承认背叛,今次他窥听当场被抓也无话可说。

    “谁准许你擅自来此?”林阡问。果然,果然是水轩。所有线索的箭头都指向的这个人。

    “末将只是,过于担忧主公安危……”

    “少砌词狡辩!”吟儿怒。

    “末将,不知主母的意思……”水轩回答,不予承认。

    “若是真担忧主公的安危,大可对主公请示于暗处保护,如听弦将军一样。”吟儿说罢,水轩哑口。

    “你藏在这里,等待从我口中确定我相信沈寨主是叛徒,你便立刻对她下杀手,替罪羔羊、死无对证,你杀人后立即离开,恰能把罪名推给金人,好让我们都以为,一切都是金人的过河拆桥。”林阡的语气平淡,其实这一刻也没有言之凿凿,但只要是真凶,必然无所遁形。

    “我……”水轩他声音都在颤抖,无疑,这一幕是他始料未及——连吟儿都一样始料未及,除了辜听弦的安排之外,一切都是林阡即兴发挥。这难得的一次阡没有经过筹谋。纵然水轩是近身的跟随,又如何能准备充足。

    “水轩!你,你怎可以出卖义军!出卖我?”辜听弦愤怒溢于言表,原想过抓住这个陷害自己的人就痛打一气,实没想过,竟是自家副将。从前,念在他出卖自己的哥哥是因为哥哥犯错,而今……而今自己又有什么错!?

    “凭何背叛盟军?”吟儿还记得当年营帐中那个被辜听桐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不明白何以他竟背叛成习惯。

    林阡无言看着他,若非金人对他的利用多于合作,大可不必要他亲自出马杀死沈依然。

    “我……我觉得不公平!”一瞬水轩泪流满面。一瞬吟儿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单行。

    “什么不公平?!”辜听弦以少主身份喝问。

    “论武功,我比他高强,论资质,我比他优秀,论功绩,我也比他丰厚。凭何他能脱颖而出、受到主公一次又一次地重用,而我却不能!”水轩陷于回忆,妒火中烧而怒吼。有其主必有其仆,当年辜听桐也死于妒才。

    “你说的‘他’,是谁?”吟儿寒心,隐隐可猜,受到林阡一次又一次重用的人,是……

    “不过是一场黑山之役,不过给主公通风报信罢了,他便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他死有余辜!”水轩冷笑,面容中全是嫉恨。

    邓一飞……阡吟皆已有了心理准备,但邓一飞哪里有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了?终于得到主公的赏识和重用是个正常人都会高兴地忘乎所以、不介意向周围的人表露激动,邓一飞不是个会藏拙的人,所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为什么,还有一句“死有余辜”?

    “一飞也是你害死的。”林阡听出音来。吟儿一惊,回想那夜榆中大战,钱弋浅要杀她和红樱时,邓一飞的浴血奋战……

    林阡早就觉得蹊跷,邓一飞身上被砍了七八十刀,经吟儿肯定全都是钱弋浅伤的,可恨当时他还中毒已深无力回天,但若是钱弋浅习惯在刀上沾毒,何故游仗剑的尸体上没有中毒迹象。

    “是,就是我下毒害他!我要他保护不得主母,渎职失误!”水轩恶狠狠地说。

    这么说,那夜吟儿无论如何都会失踪,即便钱弋浅不来抓她,水轩为了害邓一飞也一定藏起她来。却哪想到,钱弋浅的折返驿馆,令邓一飞毒发之时还需战斗,从而无意中被水轩推上死路。水轩恐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逐步有了胆量背叛盟军——一般来说,凶手原先也不会犯罪,总是在无心犯错无法弥补之后才开始有胆。

    “延安府的据点分布,你又是如何得到?”林阡问。

    水轩既已被勾起疯狂,怎还受任何思想控制,狰狞一笑看向辜听弦:“无人比我更了解他。十多年来,他吃饭睡觉走路种种品行,我都清楚。”

    “睡……睡觉?”辜听弦听出重点。林阡也忆起这个细节,辜听弦睡觉时习惯蒙头,睡品可谓是十分之差。

    “我自然知道,如何撬开你的口。在你熟睡之时,只需一个动作,便可令你放松所有戒备,你在梦中回忆田守忠与你的话,然而现实中却完全对我复述出。”水轩笑。

    “你……”辜听弦记得,哥哥总会在自己蒙头大睡的时候,掀开被子然后手掌按住自己的额头,“别捂着头睡,会做恶梦。”……

    这种熟睡之后放松了戒备梦呓的情况,连辜听弦自己都不知道,水轩却如此了解。今次听他说起,辜听弦才知田守忠仍间接被自己害死,闻知真相,不禁放声悲哭。

    林阡长叹一声,诚知田守忠命该如此,事先阡若能知晓这一点,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战事交托辜听弦,按住辜听弦肩膀,道:“以后更要留意。”辜听弦一边点头一边悲恸:“水轩,水轩,你竟陷我于不义……”

    “引我与吟儿入迷宫、造舆论嫁祸沈寨主,也都是你一手策划……”林阡冷然看着水轩,眼前人几乎完全能揣摩自己的思路。

    因林阡谋定出手而猝不及防的水轩,终于袒露罪行、无计可施,并在挣扎抵赖了半刻之后,证据确凿而供认不讳。叛徒之谜拨云见日,林阡亲自将他捆绑、押到冯光亮墓前伏罪。讽刺到极致,这恐怕是水轩第一次脱颖而出。此事件究其根本,却还是林阡失察。

    绝对互信,险险被这样一个害群之马损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引起盟军更大的创伤,沈依然也不曾重蹈柳月覆辙——要是林阡有一点武断,相信了众家之言判定沈依然,那沈依然定早被金军戕杀,水轩也不可能暴露。

    那天在冯光亮墓前,沈依然与李郴对面而不识,若非众人知情,谁也料不到他二人竟是夫妻,总之他们都不能原谅彼此,虽然都清楚自己有错。

    那天在墓地回来的路上,吟儿一路紧挽着阿杰的手,她知道,阿杰差一点就成为第二个她。只是低下头去看阿杰,他已与遗孤无异,不停地东张西望想找父母,他的父亲却不肯要他,母亲也再无能力要他。

    “林大哥,盟主,强制在一起的幸福,定是以悲剧为开始,惨剧为结束。”沈依然如是说。她不可能答应与李郴生活,这性质和陆怡江晗不一样,有朝一日陆怡一定能原谅江晗,云雾山上同坐在观众席看着陆怡的沈依然和吟儿,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不知为何,沈依然虽清楚了金军的利用不可能再回去,却没有答应林阡留在盟军据点里静养恢复。尽管关于她的流言都已因为水轩的落网而尽数澄清,曾一口咬定她杀害田守忠的人也多多少少带了些歉意和愧疚。但沈依然去意已决。

    “为什么,依然她不愿意留下……”吟儿不解地问过林阡,“难道,她是怕不配做阿杰的母亲?所以将阿杰托付给我们。可是……”可是,再如何低贱的母亲,又怎舍得扔下自己的骨肉?何况,前几年沈依然流落金营,也一直把阿杰带在身边。

    林阡没有回答吟儿。

    或许,沈依然在望驾山上为盟军指路,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想再在金营做军妓,之所以将阿杰交托阡吟抚养长大,并不是真的要嫁给什么金军军官,而是——沈依然的病,很可能已经时日无多。

    “林阡,难道还要我时时刻刻盯着你不成……”

    榆中上梁,当越野安排游仗剑钱弋浅“内讧”,却被轩辕九烨拖来一个肖忆搅局,眼看三方动乱金军渔翁得利,不料林阡会出现于人群中正襟危乱。乱斗平息以后,轩辕九烨自语了这一句。这一句的背后,实已潜藏了轩辕九烨要在林阡身边寻找叛徒的决心。

    “主公……末将……有负主公所托……”

    榆中大战落幕当晚,林阡方用叠阵击退金军,难料折返却遇邓一飞之死,邓一飞临死已筋疲力尽、血透重甲。如若当时,林阡重视过邓一飞身边那个呆若木鸡的水轩……

    没有重视过,连看都没看看见他,提也没有提起过,在画面里一闪而逝。所以,令水轩在误杀了邓一飞之后没有改过自新,反而误入歧途,终于越走越远。

    从榆中大战到延安府兵败,总共不过半年功夫,半年时间,可以令任何一个偏激的人脱胎换骨。

    “你可悔恨,你因一己之私而害了盟军这样多的兄弟?”冯光亮的副将问水轩。

    水轩只回头看了林阡一眼,笑:“不悔恨。”

    那最后一眼,实在令林阡至死不忘。

    失察。他是主公,必须照顾方方面面,却不可能照顾到每个细节。

    终于也有一些事情,是连他也控制不了。

    这就是风七芜曾经对单行说的,“是上面的,和下面的缺少沟通吧”,很简单的一句话,杀伤力却巨大。

    这也是轩辕九烨说过的,“有些人正在被征服,有些人一定会背叛”。

    四月中旬,平凉府据点稍事稳定,林阡才总算用不着像先前那般忙碌,吟儿见因为水轩的事情害得他心情差劲,故将他每天都拖着在崆峒山的山道上散这么半个时辰的步。其实一个害群之马的剔除会使得盟军更加牢不可破,但吟儿知道,林阡心里终会留下那么一根刺,难免有时要庸人自扰。

    这天正散步在弹筝峡附近、回味当日轮战十二元神,却听到了一些关于完颜君附的传闻。据称,六盘关被越风夺取当日,他发现自己给楚风流的行宫遭人破坏,大怒之下将渎职的所有兵将全部查办,两个曾经进入过行宫偷窥的王妃,亦全部被贬为庶民。

    “那些兵将,按理不可能对王妃落井下石。”吟儿不解。

    “但那两个王妃,都在行宫内留下了证据。”知情者说,琼妃留下了一片衣角,丽妃丢在那儿一根钗。完颜君附知情之后勃然大怒,全不念琼妃还有身孕,扬言再也不与之相见。说话做事,从来都这般决绝。

    “两个……”林阡叹了口气,实则那行宫之内,本还有第三个王妃,这么巧另两个都留下证据,难说不是她搞的鬼。而另两个之所以都去行宫与她密会,谁能说不是受她的撺掇?抓住了完颜君附的死穴一针致命,那第三个王妃年纪轻轻样貌柔美,真想不到她从哪获来的心机手段。

    叹,某些事情,有些人无师自通。那女子天仙一般,却是蛇蝎的心。

    把这些告诉吟儿释疑,吟儿也说,人跟人真的都不一样,譬如思雪,心思和外表一样简单,不知何故小王爷到现在还没有与她成亲,若他们真正在一起了,吟儿虽是敌人的身份,也一定会到场相贺的。

    林阡听她这么说,淡然一笑,他们与完颜君隐,立场真不是一个“敌”字可以概括。如今庆原路与鄜延路之局,该是三足鼎立的架势。一两年内,盟军主力都不能再往东去。

    自古及今,川蜀是外敌的最难啃,同理,陕西亦是中原的最坚硬。

    眼下最需要顾及的,倒是山东一带的抗金事了。

第874章 益都风云起

    第874章 益都风云起

    三月,徐辕杨宋贤一行迈进齐鲁大地。

    又回到这里。其实玉泽上次到胜南的家乡来的时候,身边陪伴的人就不是胜南。

    如果说她和胜南的片段零零碎碎,而和那个人呢,却不用拼凑,就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然则千万里一路行来,一直在背后默看宋贤的背影,玉泽心中不无煎熬,既不知他与兰山究竟因何分手,又实在没有立场和资格问。一年两年三四年,年年蹉跎。

    行经泰山境界,隐隐可以捕捉到一些三兄弟嬉戏的影子,特别遥远,胜南,假如没有玉泽,也许我们交集更多……宋贤苦叹一声,想起兰山的鼓励,奈何这里毕竟是沙场——好吧他承认沙场之类的都是借口,已经紧闭了几年的两颗心,他该以怎样的方式拉在一起。两相忘岂能无伤,重拾起如何拾起。

    雪影轻摇。徐辕、钱爽总共三十二人,作为此番入山东救局的第一拨,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拨。一起策马行在道上,领略泰山巍峨雄伟,此等气派绝堪五岳之首,抗金三代也以泰山附近最为鼎盛,义军云集不让史上各家英豪,怕也是沾了些泰山的宏伟之气。

    从泰安到益都,一路都有小将在赞叹,红袄寨实在是英雄辈出,除了主公、杨少侠以外,还有近年来拼死抗金的杨鞍、刘二祖、吴越等英雄。

    徐辕默默思量:红袄寨之倾覆,虽有宋贤因素在内,但究其根本,还是那谈寨主接受招安,若非谈孟亭鬼迷心窍,现今也不会军情紧急了。

    宋贤眼尖,早就看见了路旁记号,轻声道:“咱们小心些,金军就在不远。”

    危险感笼上众人心头,徐辕见一干军医神色凝重,微笑看着他们:“不必紧张,我们会保护好各位。”

    玉泽会意,点头一笑:“只要诸位将军认清了方向,别往金军营中冲便是……”

    “那也没关系。有蓝姑娘施个美人计,把金将迷倒了就好,哈哈。”钱爽笑着说。

    见他们都是大敌当前安之若素,众军医也是一口气松了下来。

    密室,甬道,通往刘二祖义军总坛的路。

    宋贤迫不及待往前面冲:“二祖!”

    “宋贤!爽哥!”红袄寨六当家刘二祖,从前不过是个壮实的农民,受谈孟亭召集组织义军,白手起家。但自从几年前谈孟亭接受招安,红袄寨基本已经瓦解,只剩下刘二祖领导的寥寥几支。刘、杨、钱这几个兄弟一旦见面,全部都抱成了一团互殴状。

    “六当家你好。”徐辕等人皆上前。军医来得最是及时,已被人带着往伤病去。

    刘二祖激动不已:“众位英雄可来啦!”他深知短刀谷来救局的人物,因为越境远征的干系,总数不可能多,但定然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第一拨的这些当然以一敌千。

    “二祖,形势如何?”宋贤问。宋贤怎可能真是那么没有良心,以前对林阡吼战事再重也重不过情事,是因为没看见山东这里的生灵涂炭。事已至此,怎能还袖手旁观、一直逃避?是天在给他机会,为过去的错误弥补啊。

    “金军太强,咱们现在流窜各地,尽是‘匪类’。”刘二祖苦笑,“那位兵马副总管黄掴,当真是有才干有胆识,几月来,鞍哥被他的花帽军打得一败涂地,已经动过被招安的念头。”

    “什么,连鞍哥也动过招安念头?!”宋贤大惊。

    刘二祖点头:“现下咱们扎营此处,早已与他们失去联系,不知他们现今怎么样了。”

    宋贤自然难以置信,徐辕也觉不可能,杨鞍若真动了招安念头,为何还要派妙真向林阡通风报信?

    “不过有了你潺丝剑就好多啦!”刘二祖收起苦涩的面容,笑:“众弟兄日夜盼着援军来,昨夜你信使来的时候都长吁了一口气大叹有救。唉,当初你和胜南在的时候多好……”

    宋贤忍住伤感,笑着指向徐辕:“二祖,你可知他是哪一个?”

    刘二祖迷茫的摇头:“不知是短刀谷哪位英雄?”

    宋贤笑着将他们引见:“他是咱们大宋赫赫有名十几年的武林天骄啊!二祖!”

    刘二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阁下,阁下……莫不是……莫不是徐辕徐大侠?!”

    “不敢当,正是在下。”徐辕谦和一笑。

    二祖慌忙站起身来:“久仰了徐大侠,得您相助,定然转危为安!”

    “若非主公身在陇陕,今次救局,定然他亲自出马。”徐辕道。刘二祖先是一愣,会意道:“胜南自然义气。”

    “对了,新屿呢?怎不见他?”钱爽问道。

    “是啊,新屿呢,可在益都?”

    “哦,原和我是一起的,不久前金人添了好几个大将到这里,跟新屿在沂蒙都打了好几场了。新屿原说恐怕不敌,不过现在宋贤爽哥和天骄都来了,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刘二祖笑得特别高兴,在他身上有着专属于农民的淳朴。

    旭日由东方升。

    泰安、益都、潍州、沂蒙一带,农民起义还未完全成型,却已见星火燎原之态。

    金兵就在眼前,这背水一战,无论如何都要争得立足之地。

    “唉,沉默这许多年,终于落得个盗匪之名,刚刚决定起义,又成零落之势。”刘二祖叹息,扼腕。

    “二祖,万勿气馁。”钱爽道,“胜南说了,咱们山东一直民怨沸腾,终有一天会起义形成一个大联盟,给金朝重重一击。”

    “一个大联盟?”刘二祖喃喃念。

    宋贤驻足山头,看脚下金军营帐戒备森严:“没错,处在水深火热的百姓最易悲愤,用破釜沉舟的勇气来组织军队,不出几年,定能摆脱雏形。”

    “还要等几年?我已经迫不及待啦。”刘二祖喜问。

    “别小看了几年的力量,历史上,几年足够渺小,犹同沧海一粟,你不必太着急,而就现今来看,几年,足以改变金宋局势。”宋贤笑道。

    刘二祖身边的张汝楫、霍仪等红袄寨当家都点头:“宋贤说得对。”

    这当儿徐辕已经观察了敌军回到山顶,宋贤迎上:“怎样?”

    “果然是燕云之地花帽军,装备精良。我等还需一番苦战。”徐辕转头来问,“此地还有多少兵士?”

    刘二祖低头:“五百多人,粮草不足。一定要休整,可是敌人不肯罢休、苦苦相逼!”

    徐辕皱起眉:“此等形势,真是攻不可、守也难。”

    “金军主将是谁?”宋贤问道,“难道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黄掴将军?”

    “不,黄掴不在这边,主将名叫徒禅勇。”刘二祖回答罢了,钱爽宋贤皆恍然:“哦,是他!”

    “只能硬拼了么?”二祖问。

    “硬拼?也要看谁是鸡蛋,谁是石头了。”徐辕淡笑对二祖说,架势魄力却全是二十年修为无人可及。他还是他,再过二十年也一样,敢赴青天乱星辰,“宋贤,明日你我各挑十名精兵打进花帽军里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一共就二十个人?”刘二祖脸色苍白。

    “是二十二个。”宋贤笑道。

    “怎么?你们认得徒禅勇?”刘二祖不解。

    “这徒禅勇,在陇陕和老柳他们交战过,率兵从马上跳下来搏,战马全被老柳给偷走了。结果吃了场打败仗,气得在营中咯血。”钱爽笑对刘二祖说。

    徐辕点头:“花帽军虽都是精锐,兵械优良,不过他们还没见过,南宋武林不按规矩的打仗方法。咱们这一战,不求胜多大,只需立足威。立威比什么都重要,以后,才能草木皆兵,才能以少胜多。”

    “好,一切都听天骄的。”刘二祖点头。

    果然,在金国,自己人少的角落,战场更凶险。

    玉泽虽不在最前方,也看到伤员之多、伤之惨烈,而且这种实力悬殊的对峙,是非要把性命搭上去相陪的。

    眺望远处沙场,尘土飞扬,心也飞扬,愿作黄沙舞锋尖。

    沙起沙落,花帽军严阵以待,黑压压的一片人,将刚刚冲进去的清秀少年围了个水泄不通,怎么也看不见。

    徒禅勇满意一笑,安心地等待此战的结尾,等待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逞强少年被自己的军队撕成碎片。

    却然而,不消半刻他瞠目结舌,花帽军冲上去一层又一层,却立竿见影一层接一层地褪了下来!核心的少年,剑锋溅血,面容英俊,白衣飘然,眼神凌厉,剑过之处,兵败如山!

    徒禅勇乍见此画面,惊得立刻站起,不,花帽军号称百战不殆,怎会!?

    那少年英勇过人,却也打得吃力,只不过慑于其威,众兵将只是围他,不敢再前一步。

    “那人是谁?”徒禅勇问副将。

    “潺丝剑,杨宋贤。老将军,杨宋贤原也是这红袄寨中的一个土匪头子,后来离开山东去了四川短刀谷。他是赫赫有名的九分天下之一,玉面小白龙。”那副将是山东当地人,对杨宋贤再熟悉不过。

    “哦……小白龙。”徒禅勇轻吟,“不错,不错……”

    副将忽然哎哟一声,只见东路和西路一样的局面,怕是还要压得再凶猛一点,那青衫男人是在马上冲杀骑射,花帽军盔甲素来精制、几乎刀枪不入,但在那人箭下,根本比纸还薄弱……数丈外尚在大乱,忽然寒光就闪到了眼前,副将大呼一声小心,硬将徒禅勇推开同时横刀来挡,箭却既快又猛,电光火石,穿得那宝刀从里到外粉碎!那副将震惊之下,竟感觉他的五脏六腑都随刀一起炸裂在地上。

    徒禅勇哪还敢安心坐着,再坐就比针毡还危险了:“这……这人又是……?”

    副将面色惨白:“老……老将军……他,他正是当年薛大人亲口承认的……南宋武林天骄……徐……徐辕……!”

    正说着,徐辕又一箭,精准射在大纛上,大纛轰然而倒。

    徒禅勇想装处变不惊,却装不起来:“走……走……咱们……撤军!”

    退避岂止三舍。

第875章 天骄遇魔女

    第875章 天骄遇魔女

    徐辕、杨宋贤协作冲击,花帽军震惊被迫败退,刘二祖、霍仪等人,方能保得这一据点、站稳脚跟。翌日,葛平、杨德广、王显忠等弟兄也突围到此处与刘二祖会师,红袄寨义军暂时脱险,人心初定。

    夜幕降临。

    徐辕轻轻踏在石板路上,出道至今,一任枪戈身边扫,过眼的不是刀光就是剑影。但他不后悔,他没有虚度人生,十多年来,即便在离散关很远的云雾山巅峰,他也从不忘为武林做任何一件事。

    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他,可是,却不充实。

    驻足一旁,玉泽仍旧在不远处忙碌,条件如此艰苦,她不得不兼顾数职。但他知道,玉泽本不是在河边洗衣打水的命啊。

    叹息走过去,第一眼就看见玉泽被浸湿的鞋,很像当年自己从大理一直追到昆明买给她的那双。一时感触良多。

    玉泽还是听到了脚步声,轻轻转过头来,看见他,起身:“天骄。”

    冷风中她声音有些颤抖,徐辕骤生怜惜之意。他曾屡次劝林阡与她复合,虽多是站在林阡的立场考虑,也实是因为不愿她孤苦无依。

    林阡,即便我没有能力将她从你的阴影里带出来,也应该杜绝她不再相信情爱。我既想尝试给她一个新的人生,也想要体会你所说的那种没有对方就不能独活的深情。

    徐辕打定主意,正要开口,忽见她平日里头上戴的钗没了,一惊:“怎么?你一直戴的那只钗?”好一个天骄徐辕,他竟可以忘了表白的……

    玉泽一怔:“我将它当了。”

    徐辕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银子不够抓药,所以我就当了。”玉泽微笑。月晕星稀,流水潺潺。

    徐辕跟她就着钗这件事谈了片刻,看她还有许多杂活要干,实在也不想再打扰她。加上他忽忆起还有些重要的军务要与刘二祖等人商讨,想到就走。于是……作罢……

    金营。

    “黄掴将军怎么说,他到底愿不愿意派郑孝过来援我?”徒禅勇倚老卖老,在营中生闷气。

    “黄掴将军说不行,郑孝正帮他对付着泰安杨鞍。他说杨鞍、石珪等人作战厉害,不仅郑孝不能离开,他还需要更多帮手。”

    “他再不派人来的话,刘二祖就快安顿好了!”徒禅勇气愤不已,“郑孝不行,那纥石烈将军、楚将军来一个总行了吧?!”

    “纥石烈将军说潍州十分需要他,他对徒禅将军您爱莫能助。而楚将军,楚将军她说……说……”

    “说什么!?”

    “她说老将军您无能,不战而败胆小撤军,劝老将军要不就解甲归田,要不就自刎谢罪,不要再……再丢人现眼……”

    “噗……”徒禅勇……吐血了。

    三月下旬,刘二祖部重占青州,大盛。

    是夜,刘二祖带徐辕、宋贤游览青州仰天山。

    仰天胜绝,甲于东方。山谷岈然,故郡新府,始于足下,一目千里。

    一路捷登,倒是遇见过不少金人,不过越往高处去,人迹显然就越少,加上天色未明,危险人物刘二祖、杨宋贤、徐辕驻足山顶,登临制高,无论远近,山峦耸峙,游目骋怀,星河浩淼。

    “数数?”宋贤说笑,指着星空。

    二祖笑着拍他脑袋:“这么大了还这般顽性。”叹了一声,“我带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看一看,当流寇的耻辱。”

    “当流寇的耻辱……”徐辕沉思。

    二祖点亮了火把往前走:“看见这些摩崖石刻了么?全皆近代名家范仲淹、赵明诚之题刻。”

    “原是真将军范仲淹和金石王赵明诚。”徐辕点头,宋贤亦兴致盎然,“可是,跟咱们有何关联?”

    火把骤然停在某一处,徐辕借着火光看去,那石刻并非范赵二人杰作,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少尹副都总管黄掴安远捕盗至此。”

    “这就是那黄掴的丰功伟绩。”二祖叹了口气,“鞍哥很久没有消息了,我担心,他恐怕已然降金……”自杨妙真逃出报信之后,黄掴加大扫荡力度,泰安已被他围成铁桶,此刻如异世界难进难出。想来,杨鞍果真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了。

    “如果被招安,也不能怪鞍哥。形势所迫……”宋贤道,“只希望他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不要泯灭良心……唉,二祖,我知道,你会比任何人都倔强,都执着。”

    二祖一笑不语,徐辕对着石刻凝视半晌,知道铁马冰河梦好,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最终,也许还是尘暗旧貂裘,不禁有些悲愤:“这仰天山上,共有几处这样的石刻?”

    “歌颂黄掴者,共有三处。”刘二祖道。

    “那么,就一处一处地毁!”徐辕退后一步,暗运内力,凝聚掌心,杨刘二人均感到风急石空,同时倒退一步,那电光石火之间,徐辕突然急转方向,一掌擦落石刻旁边的山岩,当即石破天惊、碎砾凌空、争先急坠崖边险绝之地,黑暗中回来一道紫色闪光,报还徐辕这一掌,虽比徐辕力有不及,却是少见的惊涛骇浪,随刻降石一个急旋,反扑向这边三人,徐辕立断上前追敌,宋贤护住二祖一剑撞下石块,压低了声音:“这里危险,你快走!”

    二祖轻声道:“你们小心。”便即快步下山去,宋贤目送他走远,聆听四周八方,早无声响,心中烦乱:能挡住天骄一掌,这游客并非等闲之辈。

    徐辕者,刀、箭、内力、轻功四绝,刀冯虚御风,箭百步穿杨,内力得天独厚,轻功万里一指尖,还有一绝,就是胆量,上天下地无所不敢,因此从绝巘处飞下去,一路踩踏树顶而滑,一直在制高点的平行线上,整片山林饱览足下,尽收眼底,那敌人再快,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决断、降身、落足、攻击!

    轻风、急雨、缓出、重招。

    那敌人听得头顶声音,矫捷地躲闪开来,也是一拳迎上,徐辕手掌突地急速一收,敌人见势拆招,迅若流星,并非等闲之辈,一瞬间徐辕瞥见这敌人紧身的紫衣、严实的蒙面、高高瘦瘦并不能判断是男是女,心里猜不透他是何人,兵行险着,一掌去擒他手腕,将他拳头攥在掌中,那敌人挣脱不得,左手来劈徐辕腕,用的正是“霹雳掌”,徐辕一手拿住他手腕,借力一移,将他自己手腕暴露在左手之下,那敌人哼了一声,收发自如,重改方向再击徐辕胸口,徐辕比他武功要高,出手也狠,蓦地压低重心绕到另一边去将他反手一背,岂料突地腕上肌肉一紧,原来那敌人手指尖长且沾满了毒药,已开始嵌进他肉中去,阴毒无比正是“碎骨爪”,徐辕冷笑着手掌一缩,从他手指甲上跑开了,那敌人恼羞成怒,运功送力,徐辕动作更快,趁机绕回这一边来抓住此人后心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同时勒紧了他脖子:“你究竟是谁?!”

    这句厉声喝问算是了断了战局,徐辕只觉右眼光线夺目,忽而看这敌人头上插着一只紫玉宝钗,赶紧把他松开:“莫非你是女子!?”

    敌人似乎一怔,冷笑道:“传闻中武林天骄不解风情,果真如此。戴着饰物,显然是女子。”

    徐辕暗叫惭愧:“你是什么人?为何跟踪我?”

    女子口气清淡:“跟踪你?难道仰天山是你徐辕一人能来?我可不是有空偷听你讲话,碰巧路过看见你要破坏石刻,略施惩戒罢了!别忘了这里是金国领地,岂能容你乱来!”

    “碰巧路过?我看你是金朝奸细,总喜欢藏匿在山崖绝顶,偷听偷窥。”

    “我一个金人,在金国游览名山,就叫做奸细了?”女子冷笑,“那不知天骄现在算是什么呢?”

    徐辕冷道:“我当然有权力,知道姑娘的身份和底细。”

    女子笑着走近:“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话音刚落一掌顿出,谁料到徐辕后发而先至,猛然又一掌隔空打去,穿落她的蒙面,那女子面纱既落,被震退一步,头上宝钗也掉落在地,山路不平,宝钗滚了数步,落在徐辕脚前。

    女子脸上写满了愤怒和惊疑。

    徐辕何尝不是怔在原处。

    虽然这女子冷若冰霜、毒若蛇蝎,虽然她来者不善、心狠手辣,虽然她嘴角只有一丝浅笑正在淡去、脸上只有凝重杀气,但是灿烂星光下、阴绿松影中,那一袭紫衣侵吞了所有色泽,明眸皓齿,面若粉黛,当真是一人以下,万人以上的容貌,何况这许多年品惯了玉泽之清雅,陡然遇见这般虽近在咫尺却捉摸不透的美丽女子,而且是这等幽暗昏惑的时间地点,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一惊,不错,美人如诗画,仙魔自可评,沙场之外花欲滴,洛川边掬水,瑶池畔照镜,铜雀宫春深,汉家塞秋尽,若其为菊,好霜重,喜肃杀,忽然就觉得,自己是宁可采菊东篱下的渊明……

    她和玉泽,是两种极端的美,后者是月下仙子,前者是林间魔女,又或许,叫做亦仙亦魔,这么多年玉泽的武林第一美女无人可撼,不过是在她出现之前罢了。

    徐辕心念一动:“你是与玉泽齐名的那位,金国才女燕落秋?!”不错,天下间著名的北倾城南倾国,应该就是她了!

    那女子一脸不屑:“她们?我还不屑于和她二人相提并论!”

    徐辕一怔,但见她典型北国女子的装束,心道:金宋间什么时候又出了此等美女,而且武功这么厉害!

    跋涉金国十多年,徐辕从未见过她,计上心头,拾起脚边的紫钗,轻声问:“这钗子,能否送给我么?”

    他本心是要将钗拿回去给二祖等人辨认,那女子看他已经拿起来,冷道:“你拿过去好了。”像一只冷傲的凤凰,有一种美,就叫做冷艳。

    她突然想起什么,轻声问:“你是要把这支钗转送他人?!”

    徐辕一怔,忆起玉泽,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是……”

    她见他怔住,猛地追上前来,徐辕登然惊醒,本能防御,一掌打在她身上,那一掌打得不轻,那女子本是要夺钗,措手不及,面如金纸,鲜血亦渗出嘴角:“你……你好歹毒,抢了我的钗,还要打我,什么武林天骄!简直浪得虚名!”

    徐辕听她呼吸急促,赶紧上前来看她伤势:“姑娘,在……在下并非有意伤害姑……”话未说完,那女子一个鲤鱼打挺突然翻身,一脚踢向徐辕胸口,饶是徐辕武功高强才勉强躲了过去,还未站稳,面前又生风,徐辕只得弃钗伸手一接,硬生生接过这三枚金针来,那女子已经夺回紫钗,拭了拭嘴角站着重新戴上了:“为何我要成人之美?把自己的钗给别人送给另外的人?和我一贯作风不吻合,可以不做。”

    “那不知姑娘一贯作风是什么?”

    女子微微一笑,还是透出一股逼人的高傲:“损人利己,煮鹤焚琴,暴殄天物,血流成河。”

    徐辕淡然一笑:“好,姑娘的钗,在下是要定了。”

    “随时候你!”那女子披风一扬,大步流星地走了。

    晨雾初下,远近茫茫。

    徐辕握住那三枚金针,才发现手上竟有血擦出,可见这针力道强劲,幸好未沾剧毒,对着天光,他看向金针反射的光芒,微吟道:“魔女生来美如仙,仙神下凡遁入魔。玉泽是月下仙子,那她是雷霆之中的神女么?”

第876章 潺丝VS乾坤

    第876章 潺丝VS乾坤

    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声。

    宋贤寻徐辕至此,隐隐看见了萦青缭白中的一间茅庐,驻足片刻,终于上前叩门。

    “哪位啊?”

    宋贤心一颤,只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像在哪里听过,可是来不及思索,那屋舍的主人已经一边咳嗽一边过来开门,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正是这个老态龙钟、面容憔悴的人,七年前宋贤离开山东的时候他还是虎背熊腰、豪气干云,然而自古以来,一失足成千古恨。

    两人照了面,双方都大惊失色,想不到落花时节又逢故人,还是如此偏僻境地的巧遇,而他,比宋贤更惊诧,这一惊诧,引来悔恨无数:“宋……宋贤……?”

    旧时寨主,正是几年前他接受招安,亲手毁了这个曾经他一手发起的红袄寨。

    谈孟亭掩门回身,额上的皱纹不只是岁月的风霜所染,也还是忏悔与遗憾纠缠。

    宋贤听他不住咳嗽,心中难受,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益都刘二祖等人屡次败逃、而泰安的杨鞍等人到目前还处于金军包围、吴越更是在沂蒙山区反复辗转疲于奔命……宋贤有许多怨言积淀在心里,怎可能不想责他!可是当看见他又老又病的样子,不由得恻隐,赶紧上前搀扶:“寨……寨主……你感染了风寒?”

    谈孟亭刹那间热泪盈眶:“宋贤,整个红袄寨,只怕现今只有你一个肯叫我寨主啊……你们一定很恨大哥,一定是……”叹:“招安……当初,为何鬼迷心窍要接受招安……如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边说一边咳,面色蜡黄,声嘶力竭。

    宋贤轻声安慰:“你先躺一躺,药在哪里?可有水么?”

    谈孟亭看他忙碌,老泪纵横:“恨不能毁家纾难……恨不能毁家纾难……”

    宋贤照顾谈孟亭喝药,正欲问天骄有否来此,忽听见门外窸窣动静,一惊急忙按剑开门,门旁果真晃过个影子,宋贤哪能容他跑走,立刻动身去追,那人虽步履轻盈,却不是武功高强之辈,十步不到已被宋贤追及,宋贤正待一掌劈向他肩膀,却见他回过头来与自己照了个面,赶紧飞快地收回掌来——就算打到自己也不能打到她啊!薄雾中,她不笑也嫣然,再不落寞,再不惆怅。

    “玉泽?!你怎会来?!”

    玉泽还像先前一样勇敢:“我听六当家说,他下山时又见到不少金人奸细,只怕要对你和天骄跟踪暗杀。我不放心,便在山下等,看见很像你,便跟来了,我……”欲言又止。

    宋贤一怔:“我会小心。”

    玉泽已经看见谈孟亭迈出门来,她原先见过他,轻声叹:“谈寨主比往年老了许多……唉,实则若非他一念之差,山东义军就不会到今天。”

    “是,很多人的命运都绑在一起,而且越绑越多。”宋贤微笑,“如果可以重选,当年我就该立刻回山东,山东义军未必到今天,也不至于多伤害一个人。”

    玉泽知他的话没那么简单,但也不能贸然就说情爱,即便如此,还是伸出手去,想去握住他,告诉他,其实我早就已经想通,再不与胜南、吟儿纠缠。如果可以重选,当初你就不该装失忆、不该一而再再而三躲避、不该多牵扯上一个兰山。奈何我们彼此不肯交心、竟凭空多兜转了这好几年……

    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宋贤大喝一声“谁”,提剑朝另个方向去,仅仅一招,不速之客已现形。

    谈孟亭惊惶不定,玉泽急挡在他身前,看那来者与宋贤双剑相争,一晃功夫已近十招来回,谈孟亭惊道:“玉泽啊……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玉泽比他镇静:“没关系谈寨主,有宋贤在。”

    心念一动:相信他比相信自己多……?往事一闪而过。或许,宋贤早就住进了自己的心,自己硬是不知道,跟他泾渭分明两个世界,爱,或近或远,若隐若现。

    宋贤,实想再看一看,花间半盏灯,雾下一把剑,比词更缠绵,比诗更悱恻的潺丝。也想对你说,爱情就像你手里的尘丝,没有先来后到。我成熟得太晚,却所幸开始懂了……

    冥冥之中,宋贤像感应到了一般,剑如流泉,主渐明,次暂淡,交织过后,次线已消融于主流之中,相汇不见余痕,但对手一旦陷入剑局,剑便彷如再度拆分多路,玄之又玄。

    含而不露,隐而不发,剑意如是,情意如是。寓情于剑的玉面小白龙,不过二十招而已就迫得对方手忙脚乱,易迈山预言成真——果不其然,金宋间一把奇剑。然而,却蹉跎了几多情缘……

    玉泽眼光一刻不肯离开。

    宋贤听得穿林之风凛冽作响,知前方不远仍有劲敌,轻声道:“玉泽,先带谈寨主回去!”

    玉泽会意,立即搀扶他往屋里走,宋贤结果了刚才那刺客,马上追上前来断后保护,蓦地半空白光一闪,一声巨响袭入耳间,宋贤眼疾手快,顷刻接了这道白光,三人后退数步,又五个黑衣刺客将他们围在当中,个个目露凶光,似要置他们于死地。

    只不过,再坚硬的百炼钢,在潺丝剑的思绪里,也不过脆如纸张,只一击就零落成灰。玉泽就是不信也不可能,潺丝方出,一剑无数丝,丝丝亮如闪电、惊若天雷,化作轻雾薄雨,暗潜百炼钢,钢化绕指柔,无声冷剑,招招式式,每一道弧都震在玉泽心头。

    剑起惊风雨,剑落泣鬼神。五刀客或轻或重尽被伤及,又急又恐,齐齐退后,不知宋贤到底是如何完成此等剑法,僵立。

    宋贤正欲就此掩护玉泽谈孟亭回屋,突地又有寒光于头顶骤洒,暗叫不好,举剑相接,迎面而来的那兵器出人意料弯弯曲曲、活如灵蛇巧如簧,挥斥强劲又摇摆不定,尽管突然,宋贤仍是以不变应万变,一剑紧抓寒光中心而去,谁料到那寒光竟陡然卷成了螺旋状,宋贤这一击恰好击在螺旋空心!

    好玄妙的剑法!宋贤终于看见这兵器的模样,是一把轻巧的软剑,刃虽薄,却无定形,操纵它的男子挥掣洒脱,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

    宋贤虽中他计,犹未晚矣,停止前行改换左右游走,潺丝剑剑气夺人,那汉子知他意图逃出这螺旋中空,冷冷一笑:“你削得断我乾坤剑,才出得去!”说罢加力,乾坤剑往前直走,剑光已笼及宋贤手腕。

    只见宋贤轻笑一声,潺丝剑突然脱手一弹,竟巧妙从螺旋的剑光中挤了出来,宋贤即刻往后一退,手已离开乾坤剑险境,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宋贤运力一勾,潺丝剑重新回到手中,再度一挥,如万道光芒天下无双,击打在那构思精巧的乾坤剑上。

    这汉子放声大笑:“潺丝剑!果然好剑法!郑觅云那小子,死也死值了!”

    “乾坤剑……十二元神之一……束乾坤?”杨宋贤脸色一沉。

    “不错,正是在下,金国南北的武功榜连排,大概和阁下在宋国是一样的。”束乾坤道,他刚刚仅一剑的身手,直可中绳,輮以为轮,螺旋地如此巧妙,早已突破了软剑范畴。

    宋贤尚在回味,束乾坤忽而转头看玉泽:“蓝玉泽,虽然你是闻名遐迩的天下第一美女,可惜闯荡江湖,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说罢软剑顿出、急指玉泽!

    宋贤随即一剑横插,硬生生将他方向改变,束乾坤反手一转,将宋贤剑通体绕缠,但在那转瞬之间,潺丝剑像遁去无形般消失,再一眨眼,蓦然重释,贴着软剑回刺束乾坤,束乾坤既一时绕不住他的剑,才不管潺丝剑方向,刷一声再次直朝蓝玉泽,笑问:“杨宋贤,是要她的命,还是我的命?!”

    宋贤知他存心避开交锋、怒而回剑,束乾坤见他被动,冷冷一笑,说回手就回手,一剑抽在他腕上:“果然没有看错,杨宋贤,还是传闻中一样,痴为红颜。”

    “束乾坤,要打就打,何必伤害无辜的人?”宋贤气愤不已又进一剑,束乾坤手段灵活,可取长可截短,虽未完全展露精华,仍然足以体现其妙。

    “宋贤,你尽量凝神,我会保护好自己。”玉泽道。

    “口出狂言!你五人,一起上!”束乾坤一声令下,宋贤闻言色变,见一个想去威胁玉泽的便举剑杀,他从未如此狠毒过,一剑毙命,一剑中分,一剑钻心,另两人生畏自退。只是这三剑的过程,他便已因分心受了三处伤……

    而当宋贤正待专心战束乾坤,束乾坤已亲自动手去对付玉泽,好一个十二元神之乾坤剑,这般会运用自己的弱点……宋贤岂容他得逞,抬剑用力将乾坤剑拨回,束乾坤却胸有成竹一笑,蓦地重新出手一挥,比刚才快了两三倍之多,直与宋贤擦身而过,那速度快得眼睛还来不及闭上,玉泽正要退后,就听铮一声响,宋贤救得及时,掷出潺丝、当中力截,愣是阻着他没有触及玉泽,但这一刻,束乾坤表情却诡异,没有收剑而回,而是手微一甩,软剑竟又加长。

    原来这软剑折叠藏于袖中,长复加长,如绳似线,无穷无极,这一剑在适才一剑的基础上,可谓比适才更加突然,宋贤还来不及拾起潺丝,玉泽也才退一步罢了,束乾坤一捏转弯,剑尖狠抵玉泽面颊,玉泽出剑来挡,哪里及得上他力大,宋贤无暇考虑,立即出手握住软剑往后拉,霎时手上不知是锈是血,殷红一片。束乾坤计谋得逞,开始将剑收回,玉泽暗叫不好,因为自己的缘故,束乾坤已占据完全主动,软剑现在就顶着宋贤的手心摩擦……

    突然间,玉泽觉得自己好傻,好傻,这男人为了自己都这样了,那蓝玉泽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哪怕说出句我喜欢的是你得到的反馈是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没有你,又有什么大不了?还是盟主说得对,再没必要矜持。没必要因为怕受伤而去伤害人。

    危急关头,恰看杨宋贤右手一捞,又将潺丝剑控于手上,流水潺潺声足够以假乱真,而剑,如雨似溪,形散神聚,流水,也无尽头。而乾坤剑的特色虽与“乾坤”二字没关系,但毫无疑问是软剑中的巅峰之作。此时此刻,玉泽虽非武林高手,也看出两人平分秋色,是以半步都不敢移动,防止影响胜负。

    看他二人真正开始交斗,战局中似乎蕴匿着千丝万缕,玉泽不禁心念一动:这束乾坤的武功,说实话并不在宋贤之下,没必要抓住宋贤的弱点暗害他——因为,即便正式交锋束乾坤也未必会输。

    那么,为什么这个束乾坤却有意回避着与宋贤公平较量?即便他不是个崇武者,也没必要看见对手却不战!而始终朝玉泽下手……

    除非,除非束乾坤是把宋贤当成了节外生枝,束乾坤的目标不是宋贤而在玉泽身后的……谈孟亭!没错,束乾坤并不是刘二祖口中说的那种、跟踪杨宋贤的金国奸细,而根本是要到仰天山来抓谈孟亭的,只不过无巧不成书遇到了宋贤而已。

    因为束乾坤从出现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他是为杨宋贤而来!

    玉泽想得完全正确,对,束乾坤真正是为了谈孟亭才来,杨宋贤对他来说是个没必要的阻碍,当然能不战就不战。宋贤却到现在还不知道,还在对束乾坤说,跟我打别伤无辜,而其实……适才束乾坤每次要伤玉泽,都是想抓谈孟亭……束乾坤不是卑鄙,而恰恰是办事严谨、深思熟虑——他没说他的目的是要抓谈孟亭、偏偏一再强调蓝玉泽,正是要降低杨宋贤关于谈孟亭的防备,正是提醒蓝玉泽的潜意识自保要紧……

    玉泽灵光一线,但现得不及束乾坤软剑快!猝不及防,乾坤剑剑气又向此处冲灌……

    宋贤以为他是故技重施,当即出剑来挡,却再度陷在了束乾坤的计谋中——束乾坤这一次出剑力度猛增,是以剑之伸长较适才更甚,被宋贤这么拦腰一截,反而正巧断在了蓝玉泽身前……他料定了杨宋贤会思维定势,他也料定蓝玉泽会躲开,那这一剑就可以轻松完成他今日来此的任务,抓住谈孟亭。

    对束乾坤而言,任务最要紧,其次才是武功。所以,对方剑法再惊艳,也绝不动心酣战。抓了谈孟亭,走人。十二元神之中,数他办事最利索。

    千钧一发,玉泽却比束乾坤心思细腻,她明白自己一躲谈孟亭必被擒拿,当此时哪还有闲暇思索,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没有退让,始终挡在那谈孟亭前面。束乾坤、杨宋贤俱是大惊,软剑已然抽在了玉泽肩上不知有否受伤,说时迟那时快,战局旁一匹白马驰过,马上人功夫了得,一把将玉泽拉离险境,飓风过后,谈孟亭也是后退了几步。

    马上少年玉面薄唇,也是个活脱脱的美男子,只不过相当面善罢了,他一把就将玉泽拉在身后,笑说:“束乾坤,休要暴殄天物!”

    宋贤不认得他,只怕他对玉泽不利,喝问:“什么人!莫伤玉泽!”

    那少年一笑:“我自不舍得伤害美人。你放心杨宋贤,她若留在这里,不是令你神魂颠倒,就是令你分心输战。好不容易不分心了吧,又容易中别人的圈套。在我这里,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宋贤脸颊滚烫,这少年说得没错,今天前前后后,自己中了束乾坤四次计!

    “你究竟是谁?!我怎好像见过你?”束乾坤也问,两人停战,都不知此人身份。

    “停下来作甚?你们该切磋真武艺才是。”少年笑嘻嘻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这是乾坤剑的一贯伎俩——相隔太近,只看得见他招式,却看不见他剑意,是‘唬近杀远’,仅局外人才看得清。杨宋贤,话说到这种程度,他的特点你应该了然了。”玉泽听他比喻如此形象,暗暗心惊,不免点头。

    “你……听不见我问话么?”束乾坤愠怒。

    “至于杨宋贤的特点,束乾坤,别看他剑法柔,可是‘寓冷峻于温婉,含峭拔于秀润’啊。破解他潺丝剑,你得费点头脑了。”少年笑。

    “少废话,你到底是谁!”束乾坤气道。

    宋贤看不出他是敌是友,他一直笑着,不笑时亦有酒窝,秀气得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如此啊!”说罢,策马驰遥,绝尘而去。

    束乾坤见他带蓝玉泽离去本来没多少感触,但适才一幕显然令杨宋贤明白了自己意在谈孟亭,此刻见杨宋贤亲自护在谈孟亭身侧心无旁骛,情知捉拿无望,难免遗憾,敷衍与他再打了几十剑就率众走了:“杨宋贤,来日方长!”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杨宋贤关心急切,将谈孟亭置于安处后,追出数里,一无所获,正巧碰上徐辕折返,立即将事情告知于他。

    “他对玉泽,应该无害。”徐辕斟酌片刻。

    “那玉泽安全么?”杨宋贤忐忑不安。

    “宋贤,放心,他不会加害玉泽,这个人我心中有数。正好敌军有增援,下面的几战要凶险些。玉泽不在,我也好放心。”徐辕一笑,宋贤一怔,情场如战场,叹:“却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抽刀断水水更流……”徐辕沉思,“宋贤,不知你可曾听过,山西太行‘断水剑’?”

    “断水剑……?”宋贤微吟,似有耳闻,但不熟悉。

第877章 谁偷神女梦

    第877章 谁偷神女梦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未知阁下高姓大名?”玉泽一路问他,他一路狂奔,不语,只是笑。

    “你……你笑什么?”玉泽蹊跷,终于改口。

    “我笑,终于抱得美人归!”他回头笑眯眯看着玉泽,轻浮。

    “你……你说什么!”玉泽只觉脸上一阵肉麻,恶心得很,方才对他的印象全都跑光了。

    “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啊。”他出言轻佻,玉泽添了十二分戒备:“你……你速速放我下来!”

    “怎么可能!慕名这么久,我好不容易可以见到你,就算驰到了天涯海角,也断然不会放下你的手。”他说到做到,当即来握玉泽的手,玉泽怎能容他得逞,使劲往后移:“你……你再不停,我便跳下去!”

    “你跳马会跛脚,天下第一美女要跛脚,你舍得?我都不舍得!”他哈哈大笑,继续往前。

    那少年一边策马前行一边还握玉泽手,玉泽哪里想到救命恩人会是色魔,大怒,使劲把手抽出来,而他的手就像夹子一样越来越紧。

    天意,当最清高遇上最轻浮……

    玉泽气急:“阁下,请你自重!放开手!”

    “为什么我要放开?我救了你的命,你少说要给我握一握手吧!还没叫你以身相许呢。”

    “我……我二人非亲非故,岂能一面之缘就握手……?这……这于理不合!”玉泽怒。

    他反而不笑,勒马,正色看着玉泽:“亏我这么喜欢你,谁料你是这般扭扭捏捏。非亲非故又如何?江湖儿女应该爽快大方些,想牵手就牵手,说喜欢就是喜欢。”

    玉泽一怔,止不住生气:“我可没想过把手给阁下牵,一切都是阁下一厢情愿。”

    那少年仔细端详了玉泽几眼,盯得她无所适从。他渐渐又有了微笑,而且笑意越来越浓,好似特别甜蜜:“从小到大那么多庸脂俗粉,像你这种天仙般的却只能在神话里看见。就算你受那些垃圾礼法的羁绊……再迂腐我也喜欢。”

    “喜欢我什么?仅仅是外表么?”玉泽冷笑:“走江湖靠的可不是美貌!”这是适才束乾坤的原话。

    “胡扯!”少年大笑,“不靠美貌靠什么?你若没有美貌,会有那许多英雄人物为你奔走、丢了性命都笑着么?!美貌,就已经是你蓝玉泽最大的武器!”

    “你……”蓝玉泽无言以对。

    “你抱紧我,我带你狂飙三千里,飙到你忘乎所以、神游太虚!”

    玉泽忍着气:“你不必飙三千里,送我回去就行。”

    “不急。我还要与你独处呢。”那少年笑,一蹬马胁,飞奔而去。

    篝火,郊外,孤男寡女。

    玉泽心里安全感顿失,想起当年云梦泽,不由得又添一份警觉。

    “要换件衣么?”那少年换了蓝衫,穿着很讲究。

    “为何要换?”玉泽怕他占自己便宜,伺机偷看。

    “你看看你,还说我一厢情愿,自己把玉骨香肌给我看了大半天啦!”

    玉泽这才发现肩上衣服已经裂开一个大缝,肌肤真的已经能被看见,吓得满脸绯红,立即将他递来的衣服披了挡住。

    他顺便递来一瓶金创药:“敷一敷吧。你肩上有伤,我看了不忍。”

    “你转过去。”玉泽见他盯着自己,不太老实,不客气勒令。

    他笑着,令行禁止:“蓝玉泽,你究竟是什么人?”

    玉泽一愣:“什么……什么人?”

    “传说中,美若天仙,才貌双全。见了面,才知你迂腐肤浅,无药可救。你别以为你这叫清高、说得好听是正经有修养,说难听就是放不开。可知我们大金也有个与你齐名的美女燕落秋,人家也是才貌兼备,就比你要洒脱一点,放得开的女人,男人才喜欢。”

    玉泽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唯能继续听下去:“只不过这么多天来,我在路上碰见一个人就问你和她哪个更美。答她的人我通通卸了一条手臂下来。”

    “你……你干什么!?”玉泽大惊。

    他一笑:“因为我喜欢你啊,受不了别人夸赞她。现在,却又有点恨你不争气。你还真的就不如她。”

    “若是真的,那你就太血腥。”玉泽正色。

    “你放心,就算你不如她,我也更喜欢你。谁让徐辕宋恒杨宋贤还有以前连林阡都合着抢你。真的很吸引人。”他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她,“还有一点,是燕落秋半辈子都比不上你的。”

    他往火里添了柴草:“今日一见,让我第一眼爱上你的,不是容貌,而是你勇敢。你早就知道束乾坤那一剑对着你,可以躲,却没躲。”

    玉泽听他正经说话,反倒有些不自然,冷风过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脱下外衣给玉泽披,玉泽忙起身推却,靠得如此之近,少年的睫毛都可以清晰看到,玉泽厌恶地将其推开,少年脸红转过脸:“玉泽,我一定保护好你。不仅保护好你,还每天送你一件好兵器。”

    玉泽一怔,站起身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难道说,你是那位……‘断水剑’沙溪清?”隐约听过这名号,据说是山西剑客,但与战争无关。

    “你听过我?!那么你可仰慕我?!”他狂喜。

    玉泽从未见过这种人,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玉泽认得这座城池,离仰天山战地不远。她心想徒禅勇虽弱,手下花帽军少说三四千,是刘二祖军队的七八倍,何况还要牵扯到无辜百姓经受动荡,不禁有些担忧。

    沙溪清将爱驹交给马厩主人,身上只一把断水剑要进酒家,看玉泽愁眉不展,微笑上前:“怎么?怕徐辕杨宋贤担心?”玉泽一怔,摇头。

    沙溪清长得其实很俊俏,特别是睫毛与酒窝,可是他本身并不惹人喜欢,放浪不羁、油腔滑调。玉泽讨厌他,还因他血腥。

    “那么,是担心徐辕杨宋贤了?”沙溪清一笑,携起她手步入酒馆,玉泽怎么也甩不掉。

    “你担心他们作甚?花帽军是很强,不过刘二祖的本事也可比陈胜吴广了。至于你那两个男人,一个天骄、一个玉面小白龙。担心个什么劲?”

    玉泽无语。玉泽说担心了吗?

    二人在楼上小坐了片刻,玉泽望向窗外,人很少,但并不静。

    楼梯上屐声沉重,沙溪清看那彪形大汉坐定了点菜,轻声对玉泽说:“你坐这别动,等我一会儿。”玉泽一怔,看他一步步走向那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

    沙溪清和那大汉初见面时作揖见礼、把酒言欢,不过一炷香不到,突然间抓起那人肩膀,提剑给那人的胳膊卸了,登时血溅当场,大汉晕死过去,酒馆大乱,掌柜小二齐齐躲起,不到片刻就有官差赶来。沙溪清不慌不忙,从大汉腰间解下他大矛,朝蓝玉泽笑了一笑,对着那围成一堵人墙的官差轻蔑道:“后会无期!”揽住蓝玉泽即刻夺窗而去。

    一日之内,沙溪清连换了八件衣衫,也送给玉泽八件基本上一种材料一种款式的大矛,玉泽心下奇怪,问他为何要与这八个大汉作对,沙溪清笑说:“他们说他们喜欢燕落秋啊!”

    玉泽不知真假,着实气愤:“你……怎会有你这种人!”

    翌日,玉泽下决心再也不理会他。

    荒郊,可以看见远方尘土飞扬,漫天遍地飘荡黄色。

    沙溪清看蓝玉泽戴着面纱,笑时方带生气:“原来我的待遇和玉龙剑宋恒是一样的!”

    玉泽瞥了他一眼,纵是这样都比平常女子美了百倍:“你明白就好!”

    沙溪清笑呵呵地:“他是玉龙剑,我是断水剑。唉,看来你是讨厌剑、喜欢刀。”

    玉泽一心系在仰天山侧,哪有空与他玩笑:“我厌恶你,并非因为你的剑。”

    听起来谐音像贱,不过沙溪清也不追究:“这倒也是了。你对潺丝剑,就没有这种态度。”

    玉泽缄口不言。沙溪清摇头苦笑:“原来传言都不是传言,只是当事人不肯承认的真相。”

    看她不住往仰天山方向张望,沙溪清轻声安慰:“虽然金军有了增援,但那些元神将军待不了多久。”

    “为什么?”玉泽转过头问。

    “因为束乾坤等元神都是从潍州、沂蒙等地调遣过来。潍州可能还好,在沂蒙的可是吴越。需要他们再回去。”沙溪清说。

    蓝、沙二人停在镇上首家书海阁门口,沙溪清问:“进去么?”

    玉泽愣在原地,自然不可能进去。

    沙溪清笑了:“我都忘了,你一进去,书海阁的姑娘们都要被逼跳楼了!哈哈哈哈!”

    玉泽没陪他进去。他进去带一把剑,出来的时候,书海阁几乎让叫喊声给拆了。他浅笑,送给玉泽同样的一根长矛。

    又十根长矛,费沙溪清换了十套衣衫。

    玉泽看到这十八根长矛,疑惑不已,转头看他,终于发问:“你真的,只是赌一口气?”

    “那当然,明天再卸十个。”沙溪清在换一身干净衣服。

    “为什么你每杀一人换一件衣?”玉泽还是忍不住问。

    “他们溅出来的血不脏么?”沙溪清道。

    “脏?原来你也讨厌污浊?”玉泽冷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叹,“其实,小时候见到血就有过要晕的感觉,后来,硬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见血就晕,怎么闯荡江湖?师父就教了我这套最狠的剑法,卸人手臂。”

    “那……为何要闯荡江湖?”玉泽问。

    “要报仇。”沙溪清冷冷道。

    又是仇恨,这遍布人生,天下无涯的仇恨啊。

第878章 美人楚将军

    第878章 美人楚将军

    两军对峙,不,更可以说是金军剿匪。

    只不过有了徐辕宋贤钱爽,更得洞庭沈宣如加盟,形势才不像过去那般燃眉之急。

    话说这沈宣如曾被钱爽打到过卧床不起半年,如今危难关头却能对红袄寨鼎力相助,虽有沈延和林阡的原因在内,也足可见他本人的肚量了。钱爽那家伙高兴得很,对宋贤说,终于知道什么叫心宽体胖。宋贤连连冷汗,爽哥,夸人不带这样的。

    这两日初始交锋,金宋双方互有胜负,徐辕心知,这一支花帽军统帅,要比徒禅勇厉害万倍。

    “那主将是谁?”徐辕知这对手才是真正的金国将军,用兵独到,旗下军士尽皆劲锐,纵然他有百步穿杨的本领也不可能吓倒他们。

    “我倒是从没见过他。据沂蒙那边的义军说,金人都称他楚将军。武功高强,最能与新屿抗衡。”刘二祖蹙眉。

    “又姓楚。”徐辕想起楚风流。不对,这个时节,楚风流应在陇陕与林阡交战。

    “天骄大可与这楚将军较量较量,挫挫他的锐气。”沈宣如提议。

    “不错,只今唯有以武慑之。”徐辕点头。

    “这时代,还真叫做穷兵黩‘武’了。”霍仪说。

    “对错、正邪还说不定啊。金人眼里,咱们说是匪就是匪。”张汝楫亦叹惋。刘二祖看了他俩一眼:“官军和匪寇,永久说不清这个理。”

    理说不清,只有用战解决。

    于是与花帽军的战斗,开始尘烟不散,开始了真正的拼搏厮杀,在那位楚将军的打击下,刘二祖少之又少的义军山穷水尽、渐渐无路可去,但战争,永远没有休止——在刘二祖等人的带动下,仰天山附近军民一心,本就怨声载道的农民们又接连揭竿、加入战局。这其实就是所谓的前仆后继。

    徐辕、宋贤、钱爽、宣如四人轮番上阵与花帽军将领们较量了五次战役,这才不过三天的时间,那位楚将军不但未有胆怯,还送来劝降书表,指出刘二祖兵力粮草装备三大不足,空有人才毫无实力,限其三日之内投降。刘二祖却将书信撕得粉碎。

    “怎样?盗匪依旧不肯投降?”楚将军背对着回信使者,盔甲金光熠熠。

    “回将军,是。”

    “不肯投降,那就等着大军压境吧。”将军一掌拍在案上。

    徒禅勇在一旁病着,大气也不出一声。

    “一切都拜徒禅将军所赐——明明谈孟亭已被招安,你却不将他控在手心。否则此刻哪还有僵持?直接用他的命威胁刘二祖,直截了当!”楚将军怒喝。

    “其实我,早前也拜托束将军去捉谈孟亭,奈何迟了一步,被杨宋贤给救了。”徒禅勇郁闷。

    “刘二祖已经回到仰天山了你才想到绑架谈孟亭,早点干什么去了?”楚将军冷冷看他。

    “早点的时候……我们一直胜战,从没想过刘二祖能到仰天山。”徒禅勇继续郁闷。此人之存在,实教人明白连完颜永琏都有用人不当时。但据说他年轻时候,曾为王爷立下过汗马功劳。

    “老不死,你……好好睡吧!”楚将军大怒掀起被子盖住他,恨不得捂死他,骂完,旋即出了中军帐。

    擂鼓轰天震响,黑云压城的紧迫感,还有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尽心的触动,更有,就是令人不自觉地想象靖康耻的一切情景,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是盗是民,都被驱如犬鸡,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而北民,无论崛起还是沉默,都逃不了坟墓。

    落荒而逃,沈宣如和钱爽控制不了这个局面,面对着数倍于己的花帽军,还能选择什么,他们虽说是匪,却终究是身子骨稍微硬一些的农民,南宋的朝廷救不了,任他们命若草芥。

    “守住本营,万万不可以退!”徐辕稳住已慌乱不堪的刘二祖义军,登高而眺,敌人迫在眉梢。

    “六当家,他们在砸寨门!”刘二祖、杨宋贤急忙去看,寨外是一路顽抗的沈宣如和钱爽,他们正被好几把大刀巨斧纠缠,抵抗不了多久。

    “怎么办?宋贤,咱们要救他们进来啊!”

    宋贤努力克制住他情绪:“二祖,莫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守住!”

    徐辕道:“无论如何,寨子的前门后门都要守得严严实实,决不准轻易开启。”

    “那么,我们的兄弟该如何是好?”刘二祖一脸焦急。

    徐辕一眼擒住那正当中督战的楚将军:“让寨子外面的兄弟们切忌慌乱,稳住阵脚。宋贤,你先杀进去救宣如和钱爽,帮他们对抗金兵,我将那楚将军稳住。”

    “太好了!”宋贤喜道,“正有此意!”

    不刻,金军中即有人窃窃私语:“哦,是传闻中的玉面小白龙杨宋贤!”

    官军中的山东本地人士,自是熟悉杨宋贤之名之剑,看他出现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楚将军色变:“怎么?那个杨宋贤,很厉害?”

    “厉害啊!传说中九年前出道之时,一剑单挑了二王妃麾下的五虎将,一年内就列入了南宋的九分天下。”副将说,“他手中潺丝剑,是一把内涵神奇的剑,将军看!”

    虽未立即就风云巨变,楚将军却惊诧地发现寨外那几十个残兵突然陈力就列、士气恢复,知道杨宋贤对山东义军的凝聚力如何,心念一动:“这么说来,他曾打败过二王妃?”得副将点头,楚将军冷笑一声:“果然强手。可惜,仰天山从来就不是盗寇能胜的地方!”

    蓦地面前一道疾风袭来,楚将军眼疾速快,抢在最后一刻飞身突起,回过头看不免心有余悸——原先站在自己身后的副将不及躲闪已然横死!金兵哄然,楚将军用力将箭拔出,回看远方寨中最高点、士兵站哨之处,威风凛凛一个身影掠过,心头诧异:“莫不是武林天骄!?”

    徐辕知这一箭力控得当、又狠又准,本以为可以一举毙之,谁料时间抓对了、成事还在天,看来这楚将军不是等闲之辈。思及宋贤说十二元神之束乾坤来此增援,而十二元神之中,依稀有一位确实姓楚,却是个女子,未曾透露过姓名……

    “暗箭伤人,可是武林天骄的特色?”楚将军喝问。

    徐辕飞身越过金宋战局,准确落在楚将军身前,笑:“若然公平较量,恐你伤得更快。”

    这种话,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必属狂妄,然而出自这个天骄徐辕,怎竟教人觉得合情合理,而他仍还是谦逊了——他措辞不当,不该说恐你伤的更快,而该说,你会死得更快。

    云淡风轻如他。弓在手,刀在背,箭在侧,高大魁梧,豪气寒心,慑得人胆战心惊。

    楚将军身上却没有一件兵器,只不过,手握重兵,主宰大局:“我有千人,你只几百,如何公平较量?”

    话语之歹毒,振聋发聩。偏偏语气比徐辕还要云淡风轻……

    “不过,若天骄肯受我一掌,我答应立刻撤兵。”楚将军此语一出,更加翻天覆地,宋军一时鸦雀无声。

    “天骄,莫上他的当!”宋贤方救出沈宣如和钱爽,但若要再救更多兵将,势必吃力。战局中一片泥走石飞、风云凌乱,钱爽闻言也是激愤不已:“好阴险!为何我们要相信你!?”

    “你也该见多了征战,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楚将军笑看徐辕,对钱爽和宋贤都置若罔闻,柔声,“还犹豫什么?看看,他们就快输了呢。”话外有话,你们江湖人士自然都以一敌万,只可怜了这些无辜兵士、无力百姓,作为你们争勇斗狠的牺牲品了。

    徐辕深知情势所迫,这一战从头就必败,没有别的路可走,受一掌也是权宜,他当然敢赌也愿意赌:“好,我且看看,你掌力如何!”走到楚将军耳边,压低了声音:“若敢食言,决不轻饶。”

    楚将军抬头一笑,徐辕心不禁一颤,不知曾在何处见过他,短短一瞬,这般熟悉!

    巨力缓缓聚在了楚将军的掌下,可以感觉到那种核心冰冷的温暖,徐辕心知,即便身后的宋军都输了,他,徐辕没有输的权力。冷风从指尖削过,徐辕听得出对手的武功,不俗,伤是伤定了,但对手没有本事危及自己的性命!暗运归空诀,护住奇经八脉,没有人可以察觉。

    没有任何理由,所有视线全然定格在这一掌,这用尽心机费尽气力的一掌!他,显然存心想打死徐辕!如此,退不退兵,都是其次。

    杀徐辕一人,足撼南宋武林,这个道理,谁都懂。

    楚将军凌厉的眼神全在徐辕脸上,见他处变不惊的气质与魄力,这将军的脸上略显敬佩。

    不错,自己一定见过这位楚将军!

    从呼吸的速度、剑拔弩张时的神态,还有他除却了甲胄后给人的感官冲击,难道……竟然是……她?!

    徐辕胸口一阵发麻,出道至今,身犯险境无数回,枪林剑雨一日餐,泰然一笑——难怪,难怪要击自己一掌,原来是要复仰天山上的一掌之仇……

    此掌运力时间之长、速度之猛,力道之强、方向之毒、声响之剧、光波之广,无一不使在场军士目瞪口呆,楚将军真是厉害,这一掌虽说是向徐辕借来的一掌,也可以说是神来之掌。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徐辕根本不露受伤之色,脚步未移开一步!不可能,这么重的一掌,足以力拔五岳、崩溃昆仑,更何况一个**,本应粉身碎骨、横死毙命……

    无奈那是天骄徐辕,微笑轻松自如:“原来是‘物换星移掌’!楚将军,你那只钗,还保存在这里么?”

    一边说,一边陡然提弓,楚将军闻言色变后退一步,没错,她只说要徐辕受他一掌,没说过这一掌之后徐辕能不能杀她,总之她除了必须撤兵之外,生死与否全已在徐辕掌控!

    事难料,未杀成徐辕,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楚将军神色大变!说时迟那时快,徐辕俨然发箭,风驰之速,所幸极轻,距离如此之近,当然能一瞬就擦过楚将军头盔直将它射落了下来,寒风中,众人惊见这楚将军一头长发笔直陡落垂下腰间,发中,还插着一支紫玉宝钗。

    真的是她……验证过心中想法,解开这连日来的所有谜题,紫衣女子,楚将军,十二元神,合三为一,同一个人。

    白昼嘶吼出来的所有光线都要折返,因为这个美人将军的突然出现!

    斑驳树影,终被穿叶清风打得倾斜且飘摇。

    然而,这美人将军虽然貌美,却由内而外透出她的凶狠、冷傲与残酷。不仅容貌,连作战气势,也丝毫不输给林美材、楚风流任何一个。

    “徐辕,我答应你撤军,就必定做到,决不食言!”楚将军稍事愠怒,显是因人前受辱。

    “等一等。”徐辕笑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众人翘首以待其姓名,十二元神中的唯一一个女子,日后也好传达给盟军知晓,谁知那美女个性十足:“何必知道我叫什么!”

第879章 折言拆两半

    第879章 折言拆两半

    “怎么回事?!十八罗汉和十兄弟不是都要来么?怎么一个个缩起头来不露面?!”

    楚将军郁郁走入帐中,正巧见另个将军也在大发雷霆,奇问:“师兄,那十八罗汉和十兄弟不是夸下海口,武功与杨宋贤不相上下么?为何不来?!”

    “风月你来得正好。”将军气消了两三分,“谁知道他们这些人,言而无信!师兄正愁宋匪高手太多没法对付,以为得他们相助会好些,现在却……”

    “是啊,宋匪高手太多,太强。”楚风月叹息,“尤其徐辕,真正的武林天骄。”

    “风月?”将军面露惊奇:“你是第一次夸赞宋人啊,难道说……?”

    “不,我并没有服他。相反,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他两次见面,都对我尤其不敬。”楚风月冷道。

    将军叹了口气:“此番来到齐鲁之地,先已觉此人杰地灵,现今又有了短刀谷援兵……那个杨宋贤,前几天师兄我倒是以软剑与他交过手,名不虚传的玉面小白龙,不过可惜、中途被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搅了局。”原来这将军就是束乾坤了。

    “杨宋贤,我以为还是早杀为好。他对山东义军亲和,才入金不到一个月,已经能唤醒红袄寨士气。此人实是头等大敌,长远之计,除之为上。”楚风月建议。

    “我也这么觉得。”束乾坤点头。

    “这十八支矛,十只戟,究竟是何用意?为何让我带给宋贤和天骄?”玉泽看向一脸得意的沙溪清,越来越不懂这个人的心思。

    “告诉他们,证明我比他们更爱你。”沙溪清如平日般放纵言笑,只是,玉泽一点也不喜欢浪子:“够了!阁下一味调侃,一路口出妄言,实在是令人厌烦至极,阁下不觉得,这萍水相逢,阁下太当一回事了?若是玩笑,玉泽请阁下收回,大战在即,岂容儿戏!?”

    沙溪清哼了一声:“萍水相逢又如何?当年你与徐辕半月之交、与林阡不过相逢五日,不也能够彼此倾慕、私定终身?那般的随心所欲、我行我素,才应是你蓝玉泽所为。”

    “那般的一见钟情、海誓山盟,到后来,不还是烟消云散一场空……年少之时,人的决定总是一时冲动,太不成熟,所以爱错……”玉泽黯然。

    “错了,你这句话才是错了。哪里不成熟?哪里爱错?年少最应动情时,敢说爱,也敢多爱,这才是不虚度了华年。你现在又何须后悔,当初为他们赴汤蹈火过,那当初就是爱过他们。只不过体验过了,发现有更适合的罢了。”沙溪清不以为然,“多爱几人无妨,我沙溪清倾慕你之前不知结交过多少豪杰女子,各有所长、性格迥异,有江湖女侠,有王公贵族,有大家闺秀,有小家碧玉,有杀手捕快,有青楼贼窟,个个都萍水相逢,却个个都有她们的独到之处。时间久了,才知谁是世间最好。”

    玉泽虽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也微微觉得这句有理。若非经历了时间考验,焉知宋贤在自己的心中分量这么重。若不是在短刀谷磨练看多了生离死别、若不是石泉县里差点被哥哥杀死、若不是金陵和吟儿的先后开导,只怕自己也还深陷在旧的回忆里,无可自拔。

    “不过,我每遇见一个女子,都要问她,这一生当中,最痛恨的三个人是哪三个。你呢?列举给我听听。”沙溪清饶有趣味。

    玉泽一怔:“三个痛恨之人……”思索半晌,面露难色:“我……并没有痛恨之人。”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痛恨之人,你这般木讷的性子。”沙溪清冷道。

    玉泽气道:“此与彼有何关联?”

    沙溪清俯身看她,她的脸仍藏在蒙面之后,眼睛却一样迷人:“拜托你脾气别再这么迂……你的生命里要找三个痛恨之人,又有何难!?我来告诉你,你的那三个人太好找了,正是南宋武林的‘三足鼎立’。”

    玉泽一震:“为什么?”

    “为什么?第一个,天骄徐辕,你人生的第一个叛徒,为了所谓的抗金大业冷落你。”沙溪清说。

    玉泽摇头:“这却从何说起?他是统领江湖的武林天骄,大业未成,怎可谈私情。又何谓冷落?我二人结识时情窦初开,论年纪不过豆蔻……怎可以恨他,只会赞他,支持他。”

    沙溪清哼了一声:“第二个要恨的,就是林阡。为了所谓的兄弟之情放弃你,却宁可为林念昔与洪瀚抒交兵。”

    “沙溪清,你是外人,自不了解内情。”玉泽笑而继续摇头,“胜南当年变心,实则我先对不住他,相反他人生无论最辉煌还是最低落的时候,都是盟主在他身边陪伴……怎可以恨他,只会懂他,敬他。”现在她也懂了,胜南放弃她,起先确实为了宋贤,后来独独是为了吟儿。用沙溪清的原话讲,人在不同的阶段爱情观是不一样的,吟儿恰好在对的时间被林阡珍惜、也确实值得林阡珍惜。

    看她难免感伤,沙溪清又道:“第三个要恨的,便是林念昔。若非她的干系,林阡就还是秦川宇,不关林胜南的事。林胜南不会担负起这个抗金联盟。是她硬生生将林胜南抢走,害得你苦苦守候多年。”

    “胜南拿饮恨刀是天意,爱上盟主也无可厚非。那许多年我的守候原本是一厢情愿,只想分担一个英雄心中的苦罢了……怎可能恨盟主,她为了胜南和联盟也操够了心、受尽了伤,不可以恨她,只会怜她,惜她。”

    “这三恨,竟成了一赞一敬一怜。”沙溪清叹。再看了一眼蓝玉泽,她真像一支开得正好的腊梅,纯白色彩,添了雪的韵味、花的香气,即使惆怅着、正经着、严肃着,也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清幽、淡雅、沁人心脾,“换做旁人,做出你那些事来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只知道自责和给别人找借口开脱、根本就是玷污了情爱。不过,看在你是蓝玉泽的份上……也就可以原谅了。谁叫你是天下第一美女、平常人高攀不起,可是那些英雄人物,有了你也不可能当你唯一……”

    “唉,走吧。送你回去立功。”沙溪清叹,终将这二十八件兵器送予她,护送她回仰天山阵地去。

    大风天,结伴而行。实则他还觉得独处的时间不够,奈何,奈何身边女子真不是常人可碰。至少连他沙溪清也只敢调侃到手、不敢再进一步。

    玉泽看他走神,挥挥手:“你怎么了?”

    沙溪清从思绪中醒来:“在想你,不知不觉就走神了……”

    玉泽一愣,叹:“沙公子。不是我不爱你,而是……请你自爱。”

    沙溪清微微一怔,秀气的脸上忽而敛了笑:“我是真的,是真的想……”他停下马来,抬头看天上浮云:“没认识你之前,只知道你的才貌双全,也想去看看你究竟是否名副其实,听到徐辕、林阡、杨宋贤的事之后,就更加感兴趣了……”他有些激动:“一开始是好奇,只是好奇,想吸引你,可是见到你的第一刻,我便知道我输了。从一开始就输。”

    玉泽听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可……可是,为什么你又要表现得那么轻浮……惹我讨厌?”

    沙溪清一笑:“不这样的话,我岂不是你命中又一个平凡的路人、过客?我,沙溪清,就是要表现得与众不同,才会让你记得。”

    蓝玉泽怔住,微微尴尬。

    “是不是觉得快爱上我?”沙溪清笑而扬鞭,没有等她回答,径直往北而去。

    玉泽蓦地有些感伤。

    “姐姐,这是为什么?难道不该是天骄么?”“不,我爱的是林大哥,天骄给不了这份爱。”大理黑暗狭长的地道之中。

    “玉泽,不要太介意,也不必尴尬……”“杨大哥,对不起。我爱的是胜南,只把杨大哥当兄长。”慕容山庄阴湿的地牢。

    天意弄人。

    誓之一字,折言拆两半。

    可否认为,誓在立下的那一刻就不会兑现。

    连续两次的失败感情,她第三次,准备选择的人是宋贤啊。

    想到这里,鼻子一酸,那天想在仰天山告诉他,现在,离他却还有很长一段的路。

    身边的依旧是别人。别人。

    三天,离战地越来越近。

    夜里,冷空气到达了极限寒意。

    沙溪清将玉泽送回青州据点,却立刻就走、没与任何人有交流。他真是一个怪人,一个教人想不到他会来、也料不到他会走的、怪人。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动机,都无所谓。当过客,当游侠,当救世主,都不要紧。总之到哪里都只带一把断水剑、下一刻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寨口的守卫们见是玉泽,喜出望外:“蓝姑娘回来了!”

    “这二十八支兵器……玉泽,不会是你夺来的?”宋贤看玉泽能安全归来,大喜过望,也就不再追究沙溪清一路所为,笑问玉泽,帐中还有钱爽和沈宣如,纷纷大笑同问。

    玉泽摇头:“这是那沙溪清与人争斗所得……他是个怪人,真不知他夺这些兵器作甚。”

    众人纷纷猜测起来,徐辕和刘二祖闻讯而来,徐辕面有喜色却稍显苍白,玉泽赶紧上前:“一路上听说天骄为保仰天山据点甘受金将一掌,竟是确有其事?”

    徐辕一笑点头:“那金将美艳得很,有治世之才、乱世之貌。”

    刘二祖一眼瞅见那二十八兵器,惊喜地冲过去拿起细看,众人均奇怪不已,刘二祖笑容满面回问玉泽:“玉泽姑娘,那二十八人如今身在何方?!”

    “他们与沙溪清争斗,死死伤伤,最轻的都一定残废。沙溪清真是残忍。把他们的胳膊生生卸下。”玉泽不忍回忆。心有余悸。

    “他不残忍啊,他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刘二祖喜上眉梢。

    玉泽不解,众将亦好奇询问。

    “十八罗汉和十兄弟,是近年来山东山西的两大恶霸,那二十八人生来壮硕、力大无穷、恶贯满盈,旁的作用没有,专会滥杀无辜。我原还有些担心他们会给金军助阵,现今不必了。沙溪清帮我们解决了他们。”

    众人均惊喜万分,玉泽眉头舒展,心头难免欣慰。

    “现今有这二十八样兵器,可以唬一唬金人,降一降他们士气了!”沈宣如喜道。

    玉泽亦微笑,碰巧和宋贤穿过人群对视,不由得面颊一热,慌忙移开脸去。

    徐辕轻声念道:“沙溪清……果然是他……”

    “这沙溪清,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杨宋贤问。

    “声名也是崛起于近年。是山西太行的剑客。”刘二祖道,“以断水剑闻名。不过,关于他的事情,更多我们就不知道了。”

    徐辕蹙眉,不语。徐辕知山西太行一带,反对金政权者良多,这沙溪清虽不属于义军,却显然借着参与红袄寨反围剿在给盟军发出信号,表示他也可以为反抗金军出一臂之力。如沙溪清这般的人,在金国武林自是不胜枚举。

第880章 青州侠士心

    第880章 青州侠士心

    四月中下旬,青州战事弛缓。

    “战况如何?”看宋贤一脸疲惫,但却飞快地脱去盔甲,玉泽就知道,这句白问了。

    “今日一战特别顺利。”宋贤好久没这般轻松笑过,“金人撤了一些。花帽军再精锐,也锐不过咱们的刀剑。哦对了,你可知那金军主将是谁?”

    “楚将军么?我与她素昧平生。”玉泽答。

    “是另一个。就是上次去围攻谈寨主的束乾坤啊!”宋贤道。

    “束乾坤……”玉泽被拨起心弦,上次差点说出口的心迹,正是被束乾坤打乱……不过没关系,经历了沙溪清之后,玉泽的感情反而更加坚固。

    夜晚。

    好久没有和宋贤一同散步,尽管晚上风寒,玉泽的心还如白天一样暖和。

    宋贤环顾四周,轻声道:“看来,还没有萤火虫相伴。”

    “这里不比西子湖。”玉泽嗯了一声。

    宋贤心念一动,终于问出一句:“假若战争结束了,你会陪我一同回去么?”呼吸凝滞,等身畔神女回答。

    玉泽一笑莞尔:“我不会武功,你要一如既往保护我。”

    “好啊。”宋贤舒了一口气,窝心之至,迟到了多少年的交心。

    含蓄了太久的感情,挣扎了多年的两个人,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就不能停,就该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继续靠近……

    玉泽轻声续问:“如果兰山她……找到了她的幸福,你会为她高兴,是不是?”

    “是。”宋贤点头,“她会的。她是个好女孩,会找到专属她的那个人。”

    玉泽一笑:“如果……”

    话音未落,宋贤耳一动,忽地嘘了一声,玉泽这句又没说得出口,不过宋贤的举动弥补了不足,竟揽住她,低声:“现在我们下山,你抱紧我!”

    玉泽知又有敌人,点头,不再说话。那一刻的宋贤果决而有胜南对吟儿的感觉,玉泽忽想起了金陵的话,金陵的厉风行,才是世间最强的厉风行,给任何别人,都不恰当。而宋贤,只要给对了人,就也是最好的宋贤。一瞬间,玉泽的感激、感慨、感动全然消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感情,是了,连她也有。她终于不是谶语里说的那样孤苦一世。

    杨蓝二人一路轻功而下,正如腾云驾雾不知所止,万顷黑夜尽弃脑后,玉泽紧抱住他,这种温暖,不止胜南一个会给,和宋贤一起,别有一番自由。

    斜路里蓦地一把阔斧当头而下,宋贤早作准备、停身提剑退之,再往前一步,双向皆出长戟挡住去路,宋贤一剑上挑,一边退敌一边闯过,速度骤慢,玉泽一直安妥。就这么由上而下强敌如云,一个关卡紧接着另一个甚至重叠,他一直未有松开她的手。而她,没有任何排斥,从心到身地没有抗拒。胜利,亦一路都倾斜向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鹰爪们都已被抛在了九霄云外,但来不及喘息,宋贤还是被迫停了下来,玉泽面上划过一丝惊:又是束乾坤!

    为什么,偏偏又遇见他!

    这回,他的任务当然只有宋贤。

    “杨宋贤,不必惊讶。惊讶的是我。为什么每次我一遇见你,你身边总有这个累赘?”束乾坤拦住他们的去路,嘲讽。

    “你想怎么样?!”宋贤冷道。

    “原想过要与你一对一。谁料到天公助我,省得麻烦了。”束乾坤道。

    宋贤想起当年和慕容荆棘遇见郑觅云的场景,如出一辙,回头去问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你担心么?”

    玉泽笑着圆他的话:“我担心他。”

    束乾坤怒,大吼一声:“你们六个,一起上!”

    他六个手下,身高个个八尺有余,有的兵器比他们身高还高,看上去占尽天时地利,击退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孱弱女人看似不成问题。

    但是负着玉泽一个包袱,宋贤一个人照样打得那六人落花流水,六招不到,全然上风。束乾坤一个手势,方才匿藏于另外一侧的几个汉子也都蓄势上前。刀、斧、锏、剑,应有尽有……十八般武艺?玉泽不清楚,玉泽只知道,它们都离她很远很远,根本不必为自己担心。风很凉,却轻柔,与潺丝剑一样,万缕千匝,青丝白发。

    这多年来他经历的征战虽不及林阡那么多,却在心头千疮百孔、体无完肤,所以,潺丝剑几乎脱胎换骨。剑虽旧,剑意却清新。

    陡然却发现束乾坤眼神不对劲,玉泽心一惊:他要做什么!?

    还未会意,束乾坤猛地从斜路插入战团,趁宋贤和众人交战最激时直刺他要害!这一次,束乾坤果真意不在他人、也不是纯粹想一对一,而是为了完成把宋贤杀死的唯一任务!所以特别突然、快过斗转,所以才叫乾坤剑……?!

    原以为他的剑名取自他人名,今却才知何谓“收束乾坤”!

    宋贤潺丝剑攻防已到饱和,但面对变故不容迟疑,横剑速速一滑而过、擦磨过平庸对手们的锋尖,而将最重要的对敌外置留给了束乾坤。

    当然要留给他!

    束乾坤这一剑凶狠无比,却被杨宋贤在最后一刻锁住,束乾坤一剑非但未能得手,反而被剑气伤到缺了个小缝,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当然,宋贤为了专注对他,也难免被等闲之辈伤及,这一局只能算平。

    “束乾坤,人生得一对手难矣,何必为了完成任务而枉自屈尊?不如与我公平交手一回,如若胜了,今日我将玉泽送下山去,你也认输不再战;若是败了,我的命就任由你处置,而玉泽姑娘,烦你送回去。”宋贤也是看准了束乾坤此人虽然为了任务不择手段,好歹抽离了任务不谈还并不是小人。

    确然束乾坤不如秦狮崇武,但也并非赫连华岳般险诈,最重要的一点是,近十年来金国上下,但凡用剑的高手,哪个不想与杨宋贤切磋一番?束乾坤出场时的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这个潜意识:“不错,正是在下,金国南北的武功榜连排,大概和阁下在宋国是一样的。”个中深意,那还用问?

    果然束乾坤闻言思虑了半刻,道:“好!”

    玉泽重新看向宋贤:“若胜了,我和你还有话说,若败了,我也不想下山独去。”

    宋贤脸色一变,郑重点头。这该是玉泽说过的最有勇气的一句话了,三生有幸,她是为他所说。

    束乾坤这才正眼看玉泽,笑:“才总算有些美貌之外的东西。”他语气中可知,他对美女向来偏见。

    无暇多言,又一番龙腾虎跃,又一度兵荒马乱。

    他二人足足战了有一百多回合,玉泽骤觉脚有些僵了,才发现天已微亮,不过浓云密布,雨花飘落,万里茫茫。

    灌铅的天空,扪参历井的感觉。宋贤,只希望山中七日,世上千年,我,蓝玉泽,早已经习惯了有你的生活。

    雨,晶莹,偶然落入凡间,山水皆暗。

    乾坤剑的精髓,终于步步被挖掘而出,除了上次亲眼得见其收发自如和沙溪清点出的“近却无”,还有一个特色是以退为进、请君入瓮,前招为乾、后式为坤、乾坤相接、万物混沌!

    宋贤每每近他剑局都不知如何突出,只得在剑尖施展开潺丝之缠以期惑敌,束乾坤被他剑丝迷眼应接不暇,于是唯能弃局不用,两人势均力敌的局面一时难有化解。转眼已到两百招。

    只有宋贤清楚,主动权在他手里。

    不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是,如何从那虎穴全身而退?

    潺丝剑,潺丝剑,告诉我保护玉泽的方向……

    破晓,光线还很柔和。

    心凝神释,对,保护玉泽,潺丝剑本就为保护玉泽而生,玉泽的一切,可以指引着寓情于剑……

    潺丝剑由内而外,剑力倏忽变强而专,而且越行越劲,越进越猛,披着柔顺外表的激浪,带着排空的勇气,身犯险境,在所不惜。

    束乾坤喜见宋贤步入剑局、瞬间发招,顷刻间宋贤路已封死无法后退,剑光笼罩在宋贤身后,乾坤相连、星宿互毁、天地重合、万物皆灭!

    然则云开雾散,这剑势因何瓦解?!乾与坤之间,竟被一剑所支、未能合闭!杨宋贤微笑握拳,稳操胜券。原来,潺丝剑并未在他发招前全部进入乾坤剑的范畴,散落在各处的丝缕欺骗了对手的心,束乾坤的假退陡然沦为了真退!

    还没有结束!

    宋贤一剑将束乾坤撞出老远,得胜的笑容却突地僵在嘴角,众人惊呼声里,束乾坤脚底一滑山石松动,他双脚不稳下一刻竟要摔下山去!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种在所有人心头一个概念:束乾坤必死无疑,金军临阵毙主将,风云改。

    千钧一发之际,宋贤脑中一片空白、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把将束乾坤拽了回来!

    束乾坤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玉泽赶紧到宋贤身边来、看他自己有否受伤。

    束乾坤回过头来看着宋贤:“你赢了,你走吧。”

    宋贤看他满头大汗,一场虚惊也算给了他教训,于是点头,转身看向玉泽,笑:“我们走。”潇洒而铿锵,平生第一次握住她的手、以爱人的身份。

    从有爱而不敢逾越、到痛苦不可自拔,再到生离死别、装不认识、口说不爱,最后,不还是勇敢地牵起了她的手?那一刻,宋贤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束乾坤望着他俩下山,回首看山中静静飘着的雨,安详又宁和,不自禁就用手去接。手下轻赞:“那玉面小白龙,真是个英雄。”

    “这样的人,我一辈子也及不上。”束乾坤自愧不如,喃喃自语。唉,难怪杨宋贤与山东义军如斯亲和,原来他是这样的侠义心肠!

第881章 贱人祝孟尝

    第881章 贱人祝孟尝

    “这地方,应就是开封府了?”坐在丰乐楼里,海逐浪东张西望。

    “搞不好。”林美材握筷子的方法很特别,左手一只、右手一只,这样也能把面条给吃起来。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海逐浪林美材练就了一身手脚被缚还活动自如的本领,也堪称对彼此的起居饮食所有习惯都了如指掌——不过,海逐浪瞪着林美材吃面的方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魔,到底是魔……

    吃了一半,林美材伸出左筷子指向一个在门口驻足的女子:“哎,海将军看,这女子姿色如何?”海逐浪停筷细看,啧啧称赞:“美。”林美材满足欣赏:“这女子樱桃小口、柳叶细眉,秀色可餐!”“眼若寒潭,面如桃花。”海逐浪点头。“珊珊细步,烟视媚行。”林美材又道。“美人啊!”两人齐叹。

    又埋头吃了会儿,那美人已经不在原处了。林美材轻叹一声:“不知那美人除了相貌之外,处世是否也一样出众。若是徒具美貌,便只落入俗套。”海逐浪一笑:“如有蓝玉泽姑娘那般的知书达理,才叫杰出吧。”他虽与蓝玉泽不算熟稔,但谈起美女来,首屈一指就是她了。

    林美材却不屑道:“那又如何?蓝玉泽那种,固然是美到了天下无双、待人接物皆有涵养,也不算惊世骇俗。她那种只能算女儿家,却不算女人。”

    海逐浪一愣:“那么,哪一种才能算‘女人’?”瞥,你林美材只能算男人,而且是纯爷们。

    林美材未想半刻就脱口而出:“是与蓝玉泽齐名了不少年的,金国才女燕落秋。”

    “谁?”逐浪奇道,“不认识。很美么?”

    “如果说蓝玉泽温柔娴静、平易近人,那这燕落秋懂得分寸、若即若离。蓝玉泽不懂的遗世独立,她身上也尽有。而且金人送她一个号叫‘四然居士’,醉意陶然,抚弦悠然,睡意盎然,气度超然。”

    “评美女,就如品酒一般,一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海逐浪听她讲女子如此入神,调侃时随口一说:“你对她了解这么深,难不成你是喜欢女人?”

    “唉。不瞒你说,前些年我关注过不少女人,真有想过要娶这燕落秋过门。”林美材神情认真,不似有假,“要不,我们先不去山东了?先去山西吕梁?会一会这个四然居士?”

    海逐浪盯了她足足有半晌,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手往后一挥:“小二,拿酒来!”

    “啊,盟军有禁酒令,你忘了?”林美材一愣。

    “不喝酒,心里不舒服!”海逐浪忿忿地,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气,“……世风日下!”

    店小二慢吞吞地过来:“大爷,您是不巧没口福啊!小店楼上有个客人,包了店里的所有酒。”

    “嗯??那就跟他要一坛子,也成!”海逐浪憋着气迁就。这家丰乐楼是远近最香的一家,不然海逐浪也不会被吸引了来——早知道就不来了,来了光吃面又心里死痒,算了,那就先喝一小口吧……

    “唉。”小二摇头,“小的试过,不可能啊。那客人前天来的,先只讨了一口,然后就说爽极了,立即把所有酒都买断。那架势,敢情要睡在酒缸里不出来!昨天旁的客人也想喝,说哪怕一杯尝个鲜,可他就是不准,愣是一滴都没准别人碰。”

    海逐浪登时怄火:“这是个什么道理,世间竟有这般贱人……?好!我这就上去、把他给逮下来!”说罢起身,同时看向林美材,示意她一起。

    “要他下来,何必亲自上去。”林美材却无动于衷,忽而挑起一团木筷,齐刷刷飞往楼上包间的门帘,穿帘而过,听得一声巨响,似被当中那人接住。

    不刻那人即冲出帘外,大骂:“谁啊他爷爷的!”

    海逐浪不由得杵在那里:“啊,老祝?”难怪,难怪小二说他也是先讨了一小口喝,有可能心理活动也跟自己是一样的,酒坛子祝孟尝啊,禁酒那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逐……逐浪!?哈哈!”祝孟尝见到他也啊一声乐了。

    “陇陕的仗打完了?”海逐浪和林美材都喜上心头。

    “你俩,你俩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几个月了?才行到开封?!”祝孟尝边说边肆无忌惮地喝。

    “噫!虽说现已不在军营可以不受军令,但老祝你好歹也克制些。”海逐浪急忙夺下他手中酒。

    “嘿嘿,逐浪你还不知道吧!主公已经把禁酒令给去了。”祝孟尝哈哈笑,摸着胡子对海逐浪耳语,“剃须令也是,我那娘们说,还是喜欢我留胡子的模样啊!”沾沾自喜自得其乐,海逐浪一愣,瞧他这小样!

    “好几个月的不喝酒,我老祝差点忘了酒是什么味,以为真的戒掉了……孰料一来到这个丰乐楼,一闻到这个酒香气,才喝了一口……就快活似神仙啊!喝三天了,还不醉,还不腻!”祝孟尝大赞。

    “唔,真有这么好喝?那给点我尝尝?”海逐浪问时伸手,祝孟尝那家伙,死活抱着不给人碰,甭管海逐浪跟他多亲。

    “少废话,快说,定西战事如何了?”林美材凌厉扼住祝孟尝的腕,祝孟尝吃痛赶紧地松开手,海逐浪欣喜以为她是在给他夺,孰料邪后她自己一到手就自己饮起来。祝孟尝海逐浪皆傻眼。

    “对了,听说穆子滕归顺林兄弟了?”这一路上海逐浪和林美材都没怎么关心战事,前半段互殴,后半段辗转,加之河南一带盟军还无兵力、红袄寨据点又薄弱,即便偶尔听到些江湖中事,也总是滞后。

    “穆子滕……?哪一年的事了?!”祝孟尝眯起眼睛鄙视他俩,看来关山、镇戎州、延安庆阳的胜负都要好好地跟他俩讲述讲述了。费了几个时辰,说到田守忠就义、冯光亮战死、水轩叛变,祝孟尝眼圈有些红,但忆起崆峒决战、弹筝峡冲关、环庆大捷,自然壮怀激烈。

    “那咱们赢了?完颜君附抓住了?”海逐浪喜问。

    祝孟尝叹了一声,摇头:“说可惜也真可惜。主公就要拿住那两个王爷的时候,半道杀出又一个小王爷来、将完颜君附他们给救走了。”

    “是那位金南第九完颜君隐……?”海逐浪忆起他来,川东之役之后,据说他与林思雪归隐陕西。

    “是啊。更可惜的是,他在庆原路的势力与盟军相当。”祝孟尝惋惜的语气。

    “这么说,庆原路目前是三分天下,再加上延安府百废待兴。盟军一时也无法往东、只能暂且于庆阳修兵。”林美材悟道。

    “不错。好在京兆府路倒是一直发展得很顺利。”祝孟尝道,“主公说,如今庆阳和延安最要紧事都是重建家园,所以越风和穆子滕将越野山寨的人马大半都带去、分散安定了。几年之后再战不晚!”

    “而各位战将,就被他派遣,往山东救局?”林美材推测。

    “邪后说得分毫不差。”祝孟尝眼睛一亮,“据说山东各地都战事紧急,林兄弟分别派了好几拨高手。致诚清风第一拨,我老祝和范遇是第二拨,他和主母随后就到。”

    “他们也来!”林美材一喜,早把山西吕梁的那位四然居士给忘了。

    “你和范遇是第二拨?那么,范遇呢?”海逐浪环顾四周狼藉,“还有,第二拨的高手们呢?”

    “呃……这个嘛……”祝孟尝面上一红。显然他们前天就走了。谁愿意在开封多滞留个几天?不少高手都跟范遇一样,就是山东本地人。

    泰安杨鞍、石珪等人已经被黄掴围困了数月濒临粮尽,是生是死犹未可知;益都刘二祖、霍仪等人才刚脱险,还在与徒禅勇于仰天山一带僵持;潍州的郑衍德、国安用等弟兄,也遭金将纥石烈桓端连番镇压;沂蒙地区吴越亦一直与当地其余土匪分分合合,而和围攻他们的仆散留家、完颜讹论兵力悬殊、频繁拉锯。

    此情此境,除刘二祖暂时脱险之外,另三者全都极凶,林阡自然将杨致诚向清风率先投入泰安附近、而祝孟尝范遇作第二拨暂且往潍州救局,他则与吟儿前往沂蒙寻救吴越。除了一众高手之外,赴山东的还有杨妙真、柳闻因、路成三个小鬼。杨妙真自不待言,而路成本就是想去磨练的,柳闻因,她是高手。

    当然都不是闹着玩的。祝孟尝表面轻松,内心可不敢耽搁。要知道,林阡会派援兵去,完颜永琏自然也会。陇陕之局说不清到底谁胜谁负,两个王者的战略重心不约而同地转到山东来。继束乾坤、楚风月等元神被派到山东后,大金已知的高手就有仆散安贞、轩辕九烨、解涛赶赴!

    战地变了,作战的人却还是一样。

    言尽于此,分道扬镳。当下,海逐浪和林美材决定也去沂蒙与林阡吟儿会合,而祝孟尝且先追上他去潍州的大部队。

    此值五月上旬,成功援助刘二祖的徐辕、杨宋贤等人,也恰好从益都转战潍州,与范遇、祝孟尝他们会合。

    有了祝孟尝在,接风会上想不热闹都不行,潍州当地红袄寨的几个当家都听得兴起,发现这个短刀谷的战将煞是有趣,而宋贤、钱爽却感到有些丢丑、抱头痛笑,徐辕、沈宣如亦都觉少儿不宜,路成却少不更事,不停追问:“然后呢?然后要怎么样?”

    徐辕赶紧打断:“路成,你小孩子家,少瞎凑合!”范遇亦扯住祝孟尝:“好啦,别说了!”

    祝孟尝刹不住话,大笑:“然后,当然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女人按到床上去啊!”杨妙真和柳闻因刚好进来,听得莫名,怔在原地愕然。

    宋贤怕祝孟尝还有更粗鄙的话出口,急忙要阻,路成还不明白,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就脱掉裤子,发挥你大老爷们应有的能耐……唔……”祝孟尝还未说完,就被钱爽把他嘴捂住了。祝孟尝遭到徐辕、杨宋贤同时举掌恐吓赶忙求饶:“好了好了,下次不说了!”

    正好说话间此地义军的两位领袖郑衍德和国安用到场,人已聚齐,可以开席。杨宋贤钱爽都和他们是老熟人了,但祝孟尝徐辕等人都是新客,纷纷见礼,尔后才入座,众人难免商议时局,说起这个一直在潍州打击红袄寨义军的元神,姓纥石烈名叫桓端,强悍喜战,势不可挡。而益都之战以后,束乾坤回去了沂蒙战地、而楚风月则也到了潍州,自是给纥石烈桓端如虎添翼。

    “这纥石烈桓端、束乾坤以及楚风月,都属十二元神,且还是同一师承。”郑衍德说。

    “看来也很强。”钱爽点头。

    “有多强,要打了才知道。”徐辕笑。

    “哎哟……”祝孟尝忽然捂住肚子,教人以为他吃坏了。

    “怎么了?祝叔叔?”柳闻因正巧坐在他旁边,奇问。

    “这世上最悲哀的感觉,就是明明没有尿,却有尿欲!”祝孟尝说时,正在吃饭喝酒的各位全喷了。

    饭毕,徐辕、宋贤、郑衍德、祝孟尝便一同入了营帐研究战略,闻因间或给各位将军送茶递水,虽在战地,心也安闲。原先她是有杨妙真这个姐妹切磋枪法的,奈何作为东道主,杨妙真饭后即带路成去附近参观,他二人甚是投契,闻因通情达理,自然打搅不得。

    “闻因,山东这么危险,柳大哥怎舍得让你来?”诸将散去后,徐辕原还站在帐边,看到闻因百无聊赖,于是走过来询问。

    闻因指指手上的枪:“我的武功,不用担心!”

    “要不要我来指教指教?”徐辕理解一笑。

    “好自大,说指教!”闻因一枪先出,徐辕笑而出刀:“这次输了可不准耍赖,哭鼻子扯我衣服!”他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五岁大的时候。那时他也才十七岁,作为细作潜入山东山西时,因负伤养病过一段时间,柳五津恰好也在当地,故把闻因留下给他解闷……想不到,已经十年过去了。

第882章 楚风月心迹

    端午夜。

    征人没有节日,甚至不分季节。

    山头,楚风月望着一片漆黑的潍州战地,怅惘。眼前浮现的情景,是命里唯一美好的时光――

    那年端阳,风月才五岁大,楚风流也刚七岁,隐隐记得那是个晴天,天很亮。墙外面人声喧哗,惹得两个小姐妹停下追逐、齐齐往门旁的世界张望。怀孕已有八个多月的母亲,脸上带着母性慈祥的笑,一边裹着粽子,一边关切地唤:“风流,照看好风月,莫跑得太远。”

    “知道了娘亲!”姐姐说时,挽住自己的手,攥得紧紧的,低头嘱咐,“风月,街上人多,捉住姐姐的手,别放开。”

    江南,艾与菖蒲,龙舟诗赋,艰苦却自由的岁月,充满欢声笑语、温馨甜蜜。重要的是,一家团圆,虽然印象中父亲只出现过几次。但有母亲疼,有姐姐爱,风月觉得那是最开心、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童年。街上人摩肩擦踵、车水马龙,风月就记住了那句话,捉住姐姐的手,别放开。

    但除了当时姐姐略显稚气也模糊的面容之外,风月再也没有童年的任何记忆了。或许应该说,风月是再没有童年的任何怀念了。要记得什么?记得父亲的噩耗传到家乡时母亲的泪水么?记得母亲难产而死那整个屋子里充溢的血腥气么?记得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姐姐接过刚出生的妹妹时也惊慌也悲恸的样子么。

    从此以后,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是被宋人杀的,母亲临终前嘱咐姐姐去金国、去中都。母亲艰难地说,风流,照看好风雪,照看好风雪……咽气的时候,眼中只有姐姐,口中也只有妹妹。那个场景里,有没有风月,又有什么关系。或许,这没什么好争的,风流和风雪,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风月注定是被忽略的那个人吧。

    更不愿回忆三姐妹从江南到中都一路的流浪,为了养大那个才出生就沦为孤儿的风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楚风流省吃俭用,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妹妹。那个故事里,楚风月在哪里?在哪里?旅途上只出现过一个画面,是人群拥挤、车流不息的中都城,风月屡次想去捉住姐姐的手、因为街上人比江南还多还陌生,可是,姐姐的手却腾不出空了……

    终于,结束了苦难,来到了王爷府。是命运的眷顾,还是又一场揶揄?故事里交代过,完颜永琏最欣赏楚风流,因为楚风流性情最像柳月,完颜永琏最喜欢楚风雪,因为楚风雪的年纪跟暮烟相近。那些故事里,楚风月又是怎样的地位?是因为姐姐和妹妹都受青睐所以被爱屋及乌?楚风雪九岁就被许婚给仆散安德,楚风流明眼人一看就是为王爷府的小王爷留着。楚风月呢,虽然,完颜永琏让近身的高手收她为徒、传授武艺、也扶植她为十二元神……楚风月,是不是应该知足?

    所以任性,所以冷傲,所以把楚风流当假想敌。她楚风月才最好强,她楚风月才最不认输,她楚风月怎可以向现实屈服。即使没有那个本事,也一定要跟楚风流比!楚风流不能打败的人,楚风月拼了性命也要赢。

    惊回神,楚风月喝道:“谁?!”

    “是我。”

    楚风月看见纥石烈桓端,一愣:“三师兄?”

    纥石烈桓端面上带着一丝亲切的笑:“风月,二师兄也来了潍州,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败军之将,毫无必要。”楚风月冷道。

    “哈哈。败军之将。”另一个声音响起,正是二师兄,“师妹与大师兄在青州打徐辕杨宋贤,我怎没听说过半场捷报?”

    楚风月冷笑一声:“好歹我和大师兄、三师兄都列十二元神。梁晋你算老几?”她尊称束乾坤为大师兄、纥石烈桓端为三师兄,却对二师兄梁晋直呼其名。

    十二元神自此已全部出现,分别是独厚鞭仆散安德、震山锤完颜气拔山、凶刀完颜瞻完颜望、缠杆铁矛枪蒲察秉羡、雕龙画戟秦狮、掷斧赫连华岳、月牙鎏金铲仆散安贞、乾坤剑束乾坤、楚风月、纥石烈桓端、郑孝。成名之前,活动于金朝各地。其中,仆散安德仆散安贞是亲兄弟,完颜瞻完颜望亦然,另外,束乾坤、楚风月、纥石烈桓端都是同一师承,目前都在山东作战,束乾坤负责沂蒙,后两者负责潍州。最后一个十二元神郑孝,此刻正在泰安剿匪。

    却说十二元神的最后一个席位,实则一开始并不属于郑孝,起先一致看好的人是束乾坤、楚风月、纥石烈桓端的师兄弟,也就是此刻他们面前的梁晋。可惜,梁晋却在最关键的那场比武中使诈,终被剥夺了排名资格、换得郑孝补上。若是技不如人输了便算了,关键是梁晋求胜心切竟险诈地在秦狮酒中下毒。丑闻一出,侮辱师门。楚风月自然不给他好脸色看。

    “师妹,我名虽非十二元神,实际却非郑孝可比。”梁晋笑着上前一步来。

    “如你般下流卑鄙,与你共事,都算耻辱。若你真列了十二元神,楚风月即刻自我除名。”楚风月冷笑一声,转头就走,如斯决绝。

    “师妹还是这般脾气……”桓端叹了口气,他性格最是随和,是以不愿看到师兄妹不和。

    梁晋仍是带着冰寒的笑容,仿佛把她气跑他就胜了一样:“三师弟,据说那个武林天骄极难对付,我有一个计策,不知该不该提。”

    “何计?”桓端问。青州战事传来,他深知,力挽狂澜的是杨宋贤,扭转乾坤的却是徐辕。不能让青州战事在潍州复演,必须尽快抓住徐辕的死穴击败他。

    “十年前,你我都在山东任职,应听说过他负伤养病期间,干过件惊天动地的事。”梁晋提示。

    “独闯府衙救女童?”桓端隐约记得。

    “正是。”梁晋点头,“那女童,正是姓柳名闻因啊。”

    “所以……柳闻因?”桓端蹙眉。

    “细作告诉我,日前战事紧张,徐辕却还有闲暇就与柳闻因练枪切磋,可见感情丰厚。”梁晋说。果然他是歪才。

    “然而,只怕一切都是捕风捉影……武林天骄他,明明爱慕的女人是那位天下第一美女。”桓端说。

    “蓝玉泽?一起擒来。那女人一旦擒来,可谓对徐辕和杨宋贤一箭双雕。”梁晋说。

    闻因从帐中出来,看着满山萧瑟发呆,忽地面前灰影一闪,还没搞清怎么回事,突然发现寨外一匹骏马疾驰而过,那马儿甚是健壮像极了闪电怪,却没有主人,驰去后又再折返,一直溜达在寨子外,闻因想起盟主一心想要仆散安贞那匹梦魇、留给林阡哥哥做战马,心念一动,赶紧跑向寨门口,兵卫见她要出去,急忙拦住:“柳姑娘,天骄下令,近两日战事凶险,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外出!”

    闻因看战马近在咫尺,赶紧分辩:“我是要牵那匹马进来!就在那边不远,立即就回来!”

    兵卫们一转头,看那匹马就在寨口不远,想想合情合理,就允许她出去了,谁也没有多在意,过了好久,却没见她回来。一士兵去原地找寻,只见那匹马儿还在,闻因却已不见了。

    “会否是金人?把柳姑娘捉去了?”“怎么可能?在咱们眼皮底下!?”

    就有这个可能,梁晋之神出鬼没直追秦狮。

第883章 潍州人才众

    第883章 潍州人才众

    才到潍州第五天,众人就过得极不舒坦。

    徐辕、宋贤寻遍附近山路,都没有找到闻因和玉泽的人影,钱爽心直口快,说出句凶多吉少,徐辕心随即一沉,宋贤坐在一隅,面容里写满了焦虑。

    “当是金人的预谋……两位姑娘,应是落在了他们的手上。”郑衍德推测。最近战事极为紧张,宋军又比金军小胜一筹,不得不令人推想,金军会从无辜下手。

    徐辕不免生疑:“不是严令禁止私自外出么?她二人怎会?”

    “据说闻因是看见一匹战马……”宋贤道,“玉泽是因为草药不够、所以……”

    “若真是金人擒了两位姑娘,一定不会杀了她们,而只怕会用来威胁咱们弃寨投降。”范遇分析。祝孟尝气道:“好损的招!下三滥!”

    “然则,还没有证据指明,是金人掳走了她们。”徐辕蹙眉、沉思。

    “有证据。”这时门外响起国安用的声音,“你们瞧他是谁!?”

    话声刚落,就有个人被推进来,一身金军将服,神情容貌却猥琐,这几天,战场上众人都跟他照过面,不禁都是大惊:“梁晋?!”

    人证物证俱在。

    见梁晋鼻青脸肿、满身是伤,郑衍德大惑:“他是纥石烈桓端的师兄,怎会落到你的手上?且还一身是伤?”

    国安用爽朗笑,往外:“李兄弟你且进来!”

    进来一个锐头蜂目、矫健魁梧的年轻人,国安用介绍道:“这位是李全李兄弟,是咱们在城中据点的头目。梁晋便是他所擒!”

    李全向诸位述说了擒贼经过,原来他在城中撞见梁晋押解柳闻因,知道柳闻因是义军的人,本想将她救下,奈何在他与梁晋交锋的过程里,纥石烈桓端与楚风月率军赶到、将柳闻因控制在了手心。李全深知不宜久留,唯能暂且拿下梁晋,虽不能救人成功,却给诸位赢得了筹码。

    徐辕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李全,心道,潍州人才辈出。要知道,梁晋不是这么好抓的。李全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头目,能有这样的胆识和武艺,堪称锥处囊中脱颖而出,不免令徐辕想起当年的林阡。

    李全为义军擒获梁晋,却不止赢了筹码,也可谓给金军出了难题,要知道,抓柳闻因和蓝玉泽的计谋,是梁晋献给纥石烈桓端的。

    “梁晋,此人也可称旷世一奇——阴谋诡计的始作俑者,结果自己却不知所踪。”楚风月知梁晋人间蒸发之后,冷笑一声。

    “师妹,这可如何是好?”桓端问。当初他就对梁晋的阴谋不甚热衷,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梁晋……不免觉得柳闻因和蓝玉泽成为鸡肋。

    “带我去看那两个人质。”楚风月说,从不拖泥带水。她最是看不惯梁晋的卑鄙无耻,但却认为,事情既然开始了,就不该半途而废——两个人质已经到手上,也不失为对付徐辕的一个方法。

    何况,她感兴趣。

    据说那两个人质是武林天骄的死穴。不解风情如他,也会有女子作死穴?

    闻因和玉泽手脚都被牢牢缚在椅子上,楚风月绕着她们打量了一圈,牢中一时特别安静,能听到水滴击石声,地下还有些阴寒,玉泽看见她时,不知怎的就打了个寒颤,楚风月半笑:“我见犹怜。果然是倾国倾城。”

    “好一个暗箭伤人的楚将军,你究竟要做什么!”柳闻因怒。

    “也是个美人胚子,连发怒都这般俊。”楚风月取下发髻里的钗,淡笑:“不知这支钗,武林天骄是想送谁?”

    闻因一惊:“你要害徐辕哥哥?!”

    如玉泽般聪慧,也显然听出音来:“楚将军且死了心,天骄他懂得分寸,不会被一两个人威胁就放弃大局。”

    “拭目以待。”楚风月云淡风轻,转身即走。

    “真没有想到,传说中十二元神唯一的女将,竟如此的卑鄙阴损。”柳闻因的声音越来越远。牢门缓缓合上。楚风月,未有一句辩白。

    坏事都是别人做,坏人就由她楚风月当。她不计较。

    “风月?二师兄的策谋,还继续么?”纥石烈桓端问楚风月。

    “为何不用?”楚风月笑,好强如她,亟待看见徐辕两难。

    天终于亮了。

    人多势众的纥石烈大军压境。

    徐辕、杨宋贤迎战。

    果不其然,蓝玉泽、柳闻因皆被捆缚于金军的最前面,她二人身边的看守,正是纥石烈桓端与楚风月。

    楚风月仍旧是甲胄披身、将军装束:“怎样武林天骄?我的要求不高,让潍州地区所有的作乱匪徒接受招安、弃械投降。”

    “不错,保证不会杀你们,解甲归田,安稳度日!”纥石烈桓端在她身旁,一身的统帅气概。

    徐辕远远就看见玉泽闻因面无血色的样子,自然关切,但战争关头,岂容私心:“楚将军,不敢正面交锋,反从无辜下手,算得上什么?!”

    “天骄,还以为这是你云雾山上、比武公平排座次吗?战场上靠的是谋略手段,容许阴谋诡计。若此二人可令我大金平乱不费一兵一卒,那你说算得上什么?!”楚风月厉声喝,敢担骂名如她。

    “此二人怕是没有能力,能撼动整个潍州。”徐辕冷笑一声。

    “没有能力?”楚风月微笑,“整个潍州,不就在你徐辕一念之间?这两个女子,对你还不是举足轻重?”

    闻因大声道:“徐辕哥哥,别睬这魔女!”玉泽亦轻轻摇头,示意他不为所动。

    徐辕纵横江湖十余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次却真是心上的一大浩劫:“楚将军过奖了,不知楚将军有未听说过楚汉之争、刘邦与项羽所述之‘分一杯羹’?”

    “敢情天骄也一样铁石心肠,为了大业不惜牺牲红颜知己?”楚风月冷笑,“好!我这就杀了她们,和天骄一同饮血餐肉!”说罢提起刀来。

    众人屏息凝神,眼睁睁看楚风月举刀,而没有徐辕的命令,谁都不可能上前搭救……就看那锋利雪亮的刺刀,毫不留情地往柳闻因蓝玉泽落。

    诸将不得不佩服徐辕的胆识,他到此刻还面不改色,还在对楚风月心理战术,然而徐楚二人这一番眼神较量并未决出胜负,楚风月仍旧是冷酷面容、致命微笑和辛辣眼神,她手中战刀伴着一声重响狠狠击在柳闻因后背上,霎时徐辕面色一变,全军大惊,柳闻因应声倒下。

    “闻因?!你……你好大的胆子杀她!”徐辕大怒,情绪难免波动,万料不到,楚风月这么快就置柳闻因于死地,自己方才还那么胜券在握,难道,难道反而害了闻因?!

    心一阵抽痛,从来没有过,前几天,闻因还活生生地、在与自己舞枪……

    楚风月嘴角一丝笑:“看来武林天骄也是表里不一、口硬心软。”伸出手去,点在闻因背上的穴道,柳闻因悠悠醒转,原适才只是被打昏。

    徐辕这才恍然她方才根本只是试探,大叹失误!

    楚风月已走到蓝玉泽身边,这次是刀尖抵着她后心,与方才不同:“还想分一杯羹吗?武林天骄?”

    自此,徐辕根本不可能故技重施,心理战俨然输给了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到目前也没有损失半个筹码,可谓完胜。她,不愧列十二元神之一,心狠手辣、计谋过人。

    转头看了一眼宋贤,宋贤的呼吸比适才紧促,徐辕知道,宋贤对玉泽的关心与别人都不一样,虽说青州战后杨蓝二人没有高调展现、但也并未刻意回避恋情,是以将领级的人物们都清楚他俩关系,徐辕听说之后,虽有感失落,却也为他们祝福,不料竟在这一关头,发生这样的事——对面金人认为,玉泽和闻因都是他徐辕的红颜知己,企图以她们来撼动他对潍州的匡护。

    徐辕当然不可能放弃潍州,但关键在于,闻因的命并不操控在他手上、他不是闻因的父亲或丈夫,同样的,玉泽已然是宋贤的女人,他,没有她们性命的说话权……再者,潍州之义军,即便他一言九鼎,也断不可能是由他来说解散。

    人生啊,最两难的莫过于两件事其实自己都无权过问,却偏偏要教自己来决定选择何去何从。徐辕心知,这位楚将军如此厉害,他们不得不出最后一个筹码了。

    “宋贤。”徐辕低声对杨宋贤说了两句,转头看向楚风月:“楚将军,你想不想见一个人?”

    楚风月一怔,蓦然见宋军让道,押出一个囚犯来,正是自己师兄梁晋。纥石烈桓端一惊:“二师兄……果然是落在了这帮宋匪手上!”

    “不知一个梁晋将军可否换得两位姑娘平安归来?”徐辕一笑,胜券在握。纥石烈桓端点头,看向楚风月:“风月……”

    楚风月却摇头:“不,师兄,不可以!”

    众人才舒了口气,却看楚风月忤逆师兄兼主将的纥石烈,不禁错愕。徐辕一愣,原来她叫楚风月。

    楚风月凛然:“梁晋,别忘了,这不是我的计策,是你梁晋的想法,为了实现自己的希冀,本就该失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今日你死,死得其所!”

    徐辕听她说不换,当机立断出刀砍向梁晋,只差毫厘,便能割下他的鼻子,梁晋手脚被缚、任他欺辱,此刻性命攸关,哪还想实现自己的希冀把自己给搭进去?大声道:“风月!风月!你念在与师兄一场同门情谊,总不能,总不能见死不救啊!风月!”

    “好一个天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过,你杀了他也无妨,他梁晋一介小人,活着丢人现眼,死了却是马革裹尸,好歹也对得起将军的职称。倒是这清雅大方的玉泽,和英姿飒爽的闻因,莫不是要因你的一念之差香消玉殒?不过,我可以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她们活,潍州也安全;她们死,潍州接着打!”楚风月说时,梁晋气得面色铁青,其实还有一句话旁人没有听见,是楚风月传音到徐辕耳中的,最毒辣的一击:“不过,若是潍州军民看你徐辕连红颜知己都保护不住,军心又该如何凝聚?”

    楚风月的最后一句话,才透露给了徐辕她最厉害的一点。她与梁晋不一样。

    梁晋抓蓝玉泽和柳闻因是从情爱角度出发、希冀对徐辕攻心一击、以二女为筹码逼迫他解散潍州义军。

    楚风月不然。楚风月根本就是考虑到了徐辕会以大局为重,却在存心给徐辕两难的同时,计谋更针对着那些徐辕的拥趸们,她要他们看清楚,他们的统帅,他们的主将,连红颜知己都保不住!如此一来,军心何安?楚风月的计策可谓更加长远,意在拆除天骄徐辕的象征性、威慑力。徐辕的象征性和威慑力,镇压了金宋武林将近二十载,她这么做,根本就是挑战权威。

    所以,楚风月一边说,“这两个女子,都对你徐辕举足轻重”,意欲得到神话中的武林天骄人性的软弱点,一边也在提醒他,徐辕,你要输了,你要输给我了。

第884章 双箭射一雕

    第884章 双箭射一雕

    诸将回到帐中商议,自然分成两派对抗。潍州固然比两位姑娘重要,怎能为了区区两人就断送基业?但若为了潍州而牺牲她二人性命,军心民心必定先行动摇……

    也许,闻因和玉泽失踪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输,梁晋的落网还明明是一个绝佳的筹码,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楚风月,战场上心狠手辣不输给她姐姐的楚风月。

    半个时辰,其实能做什么决定?

    郑衍德和国安用都说,命可散,潍州义军不可散。

    祝孟尝钱爽说,当然不能投降,但两位姑娘都是无辜,得想个万全之策啊。

    万全之策?怎有万全之策。

    宋贤说:天骄自然是要潍州稳妥,做任何决定都无可厚非,届时金人若发难,我拼了命也会冲上去救人。宋贤说时,眼眶微微泛红,适才的战场上,他始终没有开口搅局,只是在徐辕楚风月对峙之时,与玉泽有过安静短暂的交流。对于痴情如杨宋贤而言,这些都已是最强的克制。无论如何,他都需要玉泽活着,更何况如今他二人突破险阻刚刚走在一起。

    两难,天骄仍然两难,前所未有。

    事实上,当敌人在以至亲至爱威胁自己投降的时候,采取分一杯羹的心理战术是相当正确的。徐辕的理智促使他的确这样做了——你要我左右为难,我偏装无所谓的态度,让对方认为柳闻因蓝玉泽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对方就会视她们毫无价值,她们的危险也就紧接着消除。

    可惜楚风月再洞察不过、虚出一招逼出了徐辕的感情。感情出卖了理智,徐辕已经暴露出了他有所谓。并且,他有个始终逾越不了的障碍,使他一时无法决绝——“潍州义军与两位姑娘的性命,本就绝非徐某能取舍。”

    “非也。潍州义军和两位姑娘的性命,都该由天骄一手掌控。天骄只需取舍,咱们一力承当。”这时人群里响起个女子声音,众人循声看去,却看那是年纪轻轻的杨妙真。

    “潍州义军,全靠天骄才渡过难关,否则此刻早分崩离析。当然由天骄说了算。”杨妙真站起身来,走向徐辕,“而那两位姑娘更加如此,她们都是义军中人、天骄麾下,却不听军令,私自出营,命不就在天骄手上?!”见识绝佳,须眉汗颜。李全颇带欣赏看着她,问身畔兄弟那是何人,听说她是泰安杨鞍之妹,不禁恍然,啧啧称赞。

    “妙真姑娘分析的是。”徐辕点头。

    “天骄过奖。也都是向师父和师母学来。”杨妙真说。这见识,确如她的师父,而这口才,也果同她的师母。说起来,林阡和吟儿也快到山东了。

    徐辕心念一动:“听我号令,将两位姑娘救下之时,立即与纥石烈大军开战。将一个鼎盛的潍州义军,留为主公接风洗尘。”

    “是!”众将看天骄携策,喜答。

    续见楚风月冷艳如冰、冰雪欲滴的面容,那寒意刺骨,骄傲中却藏着另类的美。

    绝世的容颜,乱世的才能,分毫不假。

    徐辕横眉冷对。

    可怕的是,这个美貌女子有手段、有原则、有计划、有决心,连他也要靠揣测来应对,以防一步错满盘输。

    但徐辕,从不轻言谁是自己对手。

    “徐辕,你可考虑清楚了,你清雅大方的玉泽,和英气逼人的闻因,值不值得潍州一换?”楚风月如是问。

    “首先,她两人,潍州千万人,自是不值得。”徐辕坚定答,“第二,还请楚将军措辞准确些,她二人本就是违背军令、负罪之身。烦楚将军代为处置。如无它事,那便正式开战罢!”

    满阵兵将皆惊,万万想不到半个时辰的讨论徐辕会得出这种无情结论。

    示强。没错,当己方有人质再对方手中,从另个角度讲,是对方无计可施,对方根本是色厉内荏的,这种关头,何必示弱,除非他想要人质死。

    “好,爽快!”楚风月赞道,提刀在闻因和玉泽之间:“徐辕,你就等着后悔吧!”

    楚风月边说话边往下砍,动作极慢,故技重施,显是煎熬徐辕内心。这一回,孰知她是真是假?

    然则,主动权不该一直停在楚风月手上!

    徐辕眼神一厉,他之策,早在心。

    蓦地徐辕迅速提弓,同时控两箭往蓝、柳处发,力道强劲,方向精准,世无匹敌!金军以为他射杀楚风月,纷纷近前护卫,宋将也未有一人阻拦,谁知徐辕控这两箭,对准的是蓝玉泽柳闻因两个自己人!瞬间强箭已然离弦,刹那只留两道虚影,在场兵将,无一不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宋贤远远看见这一幕,潺丝剑虽还紧紧在手,却实在是始料不及呆若木鸡,郑衍德国安用等人亦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钱爽祝孟尝看清时,均已大叫起来:天骄,刚说她们负罪之身,就这样处置她们?!怎可以!

    李全的眼却随着双箭一路过去,暗自叹服:“双箭一雕!”与此同时,身边杨妙真也说出这同样的四个字,二人对视一眼,想不到异口同声,是以都流露惊奇。杨妙真面上一红,走开半步,却又回望。

    双箭射一雕。

    电光火石之间,楚风月收敛诧异,说不清是否本能地左右连挥两刀,电光火石之间斩断了这两箭——是了,这就是徐辕要的——最不敢伤害人质的,是绑匪、是穷者、是弱的那一方,是楚风月!

    玉泽闻因是楚风月的筹码。当徐辕已经表示清楚冷酷、突然间主动要将她二人治罪……楚风月,哪有时间想,焉能不保护!?何况,金宋武林都知,天骄徐辕不解风情、梁晋的出发点本就是捕风捉影的……

    最危险的一点在于,楚风月这连挥两刀的间隙,已足够徐辕下一击的酝酿!

    一声啸响,冯虚出鞘,紧随其后,是缓过神来的杨宋贤、祝孟尝、钱爽收到号令、协同冲击。与他们闯荡千军万马不同的是,徐辕这一刀直接对准的独独是楚风月一个!他眼神凌厉,他目光如火,他厚积薄发,他旋乾转坤,瞬间如猛鹰般从天而降,浑身都有种要朝天爆发的力量在起伏,乍见与平日虚怀若谷不一样的另种天骄,明明适才还在极远,怎就突然出现眼前,楚风月心早被他震撼,竟怔了半刻不能应战!

    倒退一步,一个踉跄,盔甲落地,地上数缕青丝,以及一支美不胜收的紫玉钗……楚风月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哪可能往前一步去拾钗,缓得一缓,宋军先锋已然冲上前来,将蓝玉泽、柳闻因等人救下。纥石烈桓端亦被钱爽祝孟尝围在当中:“风月,小心!”

    适才,多亏了桓端发暗器挡住徐辕攻势,不然此刻,楚风月早已毙命!

    楚风月缓过神来当即提刀,力震之处尽是寒光,万千暗器直袭徐辕,徐辕冯虚久负盛名,炉火纯青游刃有余,招式是虚实无间浑然天成,更何况内力雄浑气势惊天,楚风月与他对敌,自是辛苦至极。

    险急关头,幸得桓端打开钱爽祝孟尝前来搭救,才侥幸帮楚风月躲开了性命之忧。桓端将楚风月挡在身后与徐辕对刀,同一师承,倒是也分了等级,至少楚风月比束乾坤厉害些、束乾坤比梁晋强悍些,而纥石烈桓端,根本足以与徐辕持平个一百多回。在十二元神中,数一数二。

    而楚风月,不可能闲置,立即追上前去,誓要从杨宋贤手中重夺人质,她与杨宋贤倒是势均力敌,远看彼战,她的刀先如同被潺丝缚得里三层外三层,但顷刻又如利器割断丝缕般。半空中,不时有暴雨梨花的繁华……

    刀光剑影,武者的宿命。

    刀剑之外是战场。乱沙胀人眼,鼓声销人魂。

    潍州夕景如同被水重泼了一遍的旧画,诗意很浓地泛溢滚淌,只是到了眼前来,才发现沾血。

    白昼的喧嚣,不经意间,被夜晚侵噬成寂寥和愁怨……

    依旧是沙,鼓换成笛。

    接下来的每天每夜,大战都从清晨开始,直到夜间弛缓,再持续到翌日的黎明重演激烈,日呈橙色,略带腥湿,空气中饱和杀气。

    宋与金,喊与杀,恶与交恶,一如既往嚣张。

    半个多月,潍州之局不上不下,以纥石烈桓端为首的金军阵营,与以徐辕为统帅的南宋义军,反复交戈,平分秋色,纥石烈、楚风月、徐辕、杨宋贤诸将,多多少少都有负伤,至于等闲之辈,自不待言,而虽梁晋一直被红袄寨囚禁,但钱爽和国安用在一次战役中也遭纥石烈擒获。是以金宋协商、交换人质。

    五月下旬,眼看潍州义军不像一个月前那般危难,而林阡据说已经到达了沂蒙与吴越会合,徐辕等人自然心情大好,天也似通人性,僵持了数日的一场夏雨,终于浩浩荡荡地倾下。

    “细作来报,林阡的人已经开始在莒县、临沂、兖州各地活动。”楚风月听得探子来报,眉头紧蹙,她深知,不管徐辕杨宋贤等人如何威猛,都不过是林阡麾下的忠犬罢了,一旦此人到来,战地重心必然与之同移,届时沂蒙山一带,将成为金宋交锋的主战场。

    习惯性去抚发髻中的紫玉钗,忽而才发觉,那日被徐辕刀气震落后,它已不知所踪。

    凭栏望着雨幕,心中暗生一种哀愁,也不知是为何来的情绪。那天她,几近死在他的刀下,现在她,是后悔呢,还是庆幸,说不清,心乱如麻。

    “二师兄,你总算醒了!”纥石烈桓端大喜,梁晋自被换回来之后一直昏迷。

    “楚风月!”梁晋大怒,“你可当过我是你师兄?生死攸关,你竟对我不闻不问?!”

    纥石烈一怔,正待告诉他,这次互换人质是她促成,然而楚风月无需任何人帮她辩白,冷笑:“梁晋,宋营的饭菜,可吃得惯吗?”

    “多谢师妹,好吃得很!”梁晋怒不可遏。

    纥石烈看罢最新的书信,道:“二师兄,风月,眼看青州、潍州都暂不可破,王爷的意思,是集中兵力,应对沂蒙。”

第885章 逐浪&邪后

    第885章 逐浪&邪后

    沂蒙一带的烽火,几年来也从未停息过。

    五月下旬到六月,山东之战的重心不可避免移到此地。徐辕、杨宋贤、吴越等人,一同聚集在了林阡左右,而同时,纥石烈桓端、楚风月、束乾坤、仆散安贞、郑孝……十二元神亦大会师。

    与泰安、青州、潍州不一样的是,沂蒙除了红袄寨之外,还有别家的盗寇、或义军。不同的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或信仰割据。

    战。污浊了空气,模糊了时光,剪接了黑白,拼凑了年岁,遗忘了感官……

    细细一算,不止杨宋贤和吴越多年未见,吟儿与玉泽也已暌违极久,何况这次不同以往,玉泽终于和宋贤牵手、且还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故吟儿和她在一旁聊得甭提多高兴了,而另一厢,徐辕也对林阡叙述着十二元神的强弱不齐,吟儿偶尔听见他说“奇怪,同是十二元神,武功怎就差那么远”时,笑着往他们的方向插话:“那是显然啊,同是十二生肖,还有龙有蛇呢”。说得倒也在理。

    “盟主,是水土不服吗?适才席间,见你胃口不好。”玉泽察言观色,低声问。

    吟儿脸上微微一红,嘘了一声。玉泽一怔:“怎地?难道是……?”

    “嗯,我仔细观察过,有两个月没月事了,我猜……是有了头小牛犊。”吟儿低笑。

    “这……这怎么能靠猜?”玉泽问,“可请军医确诊过?”

    “再过阵子,我……我也怕不是。”吟儿忽然有些紧张,患得患失,“如果不是,那就糟了。”

    “?”玉泽哑然失笑。

    吟儿表情认真。没错,弹筝峡里,是她策谋。这极其难得的机会,抓住了,就一定要成。哪怕阡不答允。

    现下,倒是最盼望邪后来——如果真有了头小牛犊,就是魔门将来的主,无论发生什么,邪后都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是夜,临沂。

    海逐浪和林美材吃饭时还被人指指点点。

    海逐浪遗憾地被林美材传染了吃面姿势,左右开弓,吃得是又快又有味,坏习惯一时矫正不过来。

    “离战地究竟还有多远?”林美材忽然问。

    “快了吧。”海逐浪说,展开地图,边吃边看。

    “当时我们在开封,若是先取道山西,或许此刻已经在吕梁。”林美材纠结,悔恨。

    “怎么?后悔什么?吕梁有什么好去!?不想去沂蒙见林兄弟他们了?”

    “唉,说实在的,如今想来,更想娶燕落秋。”林美材道。

    “喂!”海逐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说你喜欢女人!?”

    “与你何干?!”林美材一怔,怒了。

    “因为你是女人,老子我才是男人,男人该喜欢女人,女人该喜欢男人!”海逐浪提高了嗓门,训斥。

    “咳……”林美材一口面吃呛了。所有邻座尽皆侧目,林美材脸红到脖子根。适逢小二再上了碗面,林美材指着自己面前:“我有了。”海逐浪一拍桌子:“是我的!”所有邻座再次侧目……

    海逐浪忽然觉出不对,慌忙站起来要走,突然镣铐一紧、没站稳,被绊倒在林美材裙下。

    “求亲!求亲!求亲!”观众们都纷纷叫好。

    梁晋在邻桌偷听,实则他注意海逐浪很久了。

    待到林美材海逐浪还在人群里收拾残局的时候,打定主意,走到门口,下属出现眼前:“将军,何时动手?”

    “今夜。”

    “然而,将军,海逐浪的掩月刀很强。”

    “没关系,他手脚还和一小姑娘铐着,万一失了手,也可以先对付那小姑娘、逼迫海逐浪自刎。”梁晋阴笑。

    “那小姑娘身子骨看来薄弱得很,应当不会武功。”下属附和。

    梁晋再看了一眼海逐浪。徐辕武功最高、吴越善游击、杨宋贤得人心,祝孟尝能强攻……不能让林阡再厉害了。如果能将海逐浪的头颅挂在沂蒙的阵地上,倒也算为我的潍州之战将功折罪。

    打定主意,轻声吩咐另个下属:“你准备毒烟,万一我不能放倒他,你就用毒烟熏他!”

    夜晚同宿一间房,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由于今天白天发生的种种,海逐浪辗转反侧睡不着,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突然耳朵就一阵胀痛,外面敲更的梆声时远时近、不停回荡,和着风的哭嚎,在海逐浪心头一石激起千层浪。

    顿时心中横生一种奇特的感觉,抑郁、难受、空虚,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某个终点迈去,将先前蔓延很长的路途荒废,回过头去,每一天都浑噩,每一瞬都空白,一刹,骚动停止,从最喧嚣走到最静谧。

    耳边虽在回响着不同的旋律,但映现心中的却是一成不变的感觉,生活就是如此,只会越来越坎坷,所以总令人怀念过去、怀疑未来……

    不远处屋顶,梁晋在抚弦暗奏的下属身边,满足而笑。

    海逐浪耳朵一动,听出乐声的古怪,赶紧一坐而起,聆听四周,没有任何动静,稍稍皱眉,凝神运功好一阵子,才把心中杂念赶走,回看林美材熟睡,心中暗道,不会是你想要惩罚我、在哪儿设计出来的魔音吧。

    心里像翻了五味瓶还在泛滥汹涌,方才囫囵一觉,做的梦全是新的生活新的世界。午夜梦回,忽然回到往昔,往昔却更陌生,不似现实,比梦更悲,他知道,他是又在内心深处记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名叫苏慕然的美丽女人……临别时那含笑的一双眼眸……

    悲从中来,回看睡觉时雷打不动的林美材,久矣,心绪才平,邪后,她与慕然年纪相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种命运……如果说、慕然给了他无尽的悲凉、遗憾和伤感,和邪后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却说不出的兴奋、高亢、随心所欲,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难以言明的情愫。

    夜晚,这个时刻,姻缘刀在林美材身边微微泛亮,提醒着海逐浪,如果可以,是否应该推开命运的另一扇门,展开一段崭新的旅途?顺便,也纠正了她错误的人生观……

    恰在这时,听到一阵极轻极鬼祟的脚步声,惊诧不已,外面的琴声开始散乱,像魂灵一样飘送至自己的躯壳外,海逐浪屏气凝神,本准备沉默等待,门悄然响动,林美材却开始在寂寥中打鼾,天啊,他摇了她这么久,她都没有醒,实在是太不警惕了!

    海逐浪赶紧拍她背:“快!快起来!有人要杀咱们!”

    “别叫她了。她醒不来了。”梁晋冷冷出现在面前,火光照耀下,他猥琐的气质更加明显,“海逐浪,放下武器!”

    “你们是谁,我总得知道知道。”海逐浪说时,探掩月刀。

    “这里是战地,我们当然是敌人。”梁晋笑答,续道,“还挣扎什么!?快快投降!”

    海逐浪面色一沉,“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梁晋冷笑指着林美材:“那么你忍心拖着她的尸体和我们比斗?!”

    海逐浪大惊失色:“怎地?!”不会吧,这可是邪后啊,这么不济,已经死了?

    “莫担心,她现在还没有死。不过,真要动起手来,我怕伤到你的女人。”梁晋道。

    “唔……我的女人……”海逐浪刚刚还在犹豫,哪想到梁晋就帮他确定了。

    “那我倒要注意着不伤到她了!”海逐浪笑,厉声喝罢,随即拔刀,梁晋退后一步,扣暗器发,海逐浪只能在床上一小段范围内出刀,毫无优势,刚喘息就又两枚穿骨钉,他左晃右闪躲过去,双钉打入墙壁之中,完全没入、足见力道之猛。

    海逐浪暗骂梁晋一句,当机立断将林美材甩到背后。然而刚背着她从床上跃下,梁晋刀一低扫,数枚金针同时在地面由下而上,海逐浪连避两步,梁晋抓紧时机、对准目标又是一发,刻不容缓,逐浪踏住墙壁飞向另一面……就这么一直被梁晋强逼着,十招开外还无法落在地面,而逐浪方才飞经的路线,到处插满了遗留的暗器!

    “倒算厉害!”逐浪赞道,却不能只退不攻,是以铤而走险极速降身,同时用掩月刀去亲临体验。这一刀,虽帮他挡了十余根针,但刀面上已然裂痕斑驳,这么缓得一缓,逐浪已落在地上。

    魄力掩月,刀意通天。若不是负着个林美材,海逐浪才不会十招后才还击。而今,自落地后起,海逐浪连续八刀,贯穿全程,直如从天而降的灵光八现,刀无虚发,这八招的时间内,梁晋连人带刀全都被笼罩在掩月刀刀光之下,无从对他下手,暗器难控,威力顿减。

    察觉梁晋吃紧,下属立刻会意,对海逐浪打开木盒,海逐浪当然知道这伎俩,轻巧躲开对接了梁晋一刀,谁料梁晋更加阴险,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下属打开的木盒没毒气而真正的毒粉反而出现在梁晋另一只手的木匣子里!瞬即,一道白气横袭海逐浪……海逐浪原就背着个累赘行动不便,现在意料之外更加是手忙脚乱,硬生生以掩月刀挡了一大半毒气,却还觉烟味呛人,海逐浪捂着胸口,撕心裂肺:“你……你!你!”

    “海逐浪,要怨就怨你自己,谁让你和这小姑娘铐在一起!手脚如斯不灵活。”梁晋冷笑,海逐浪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你,你好卑鄙……”

    “哼,想不到你海逐浪英雄一世,竟也栽在女人手里。适才毒气来的时候,若我是你,就以她为盾。”梁晋叹了一声,那时门口聚集了他的手下金兵。

    “你以为人都像你。”门外却传来又一个声音,楚风月,她依旧是这样的看不起他。

    海逐浪一怔,知觉已慢慢流逝,梁晋冷笑,续道:“师妹,无论如何,我都赢了。”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幕情景?”楚风月嘲讽的语气。

    “我有了海逐浪的头颅,功绩可叫你楚风月闭口。”梁晋得意地笑,同时挥刀即要对海逐浪斩落。

    孰料,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轰一声惊天巨响,楚风月身体一震急忙退后一步,惊诧万分地等烟尘消散,不看还好,一看几乎钉在原地——

    梁晋和他的下属们,摔飞向了四面八方,基本上顷刻间全已经晕厥过去,黑雾弥漫开来,眼前清清楚楚地站着一个、身后还缚着一个人的人。

    当然除了海逐浪,这里就只有睡觉睡到一半的林美材了。

    众所周知,邪后是那种,中途醒过来会浑身不舒服的人,所以……

    谁吵她睡觉是自讨苦吃。

    横七竖八的梁晋等人,就是下场。

    “你……你是谁?”饶是楚风月,也不免语声战栗,她没想到她刚到场就看见这么个高手,实力根本能直追徐辕!这情景,就好比海逐浪被打趴下之后,变身……

    “你……你怎会,未受魔音之伤?”梁晋断断续续说,他当然不解,他事先叫下属在屋顶上暗奏的魔音,是早年向轩辕九烨请教来的,稍微没有抵抗力的人,都会难受或晕厥,海逐浪最终的战力不济,好歹也受了点魔音的影响。

    林美材一怔,随即一笑:“魔音?原来,你们也是我魔门中人?”

    楚风月看她笑容里全是领袖气质,根本就不是模样里表现出的清瘦薄弱,心念一动:“你就是那位,邪后林美材?”

    “既是同道,我也不杀你。让道。”林美材大气地说,同时背起昏迷的海逐浪,便要离开。

    “我不是你同道,对不住了邪后!”楚风月手扣暗器,攻击迅猛。

    千钧一发,林美材的还手却是那么简单,展袖一拂,没有躲让,瞬间楚风月怔在原处,须知当时当地,银针们理应都渗入了林美材的袖子里,但林美材丝毫不以为意,力旋飓风,气凌云霄,那一掌出来,玄色风中,只见银针尽数折回,无一例外!

    楚风月心中一凛,赶紧闪避,这交睫之间,林美材已从门出去,遍地金兵,无一能拦。楚风月眼前一黑,手心隐隐作疼,伸开掌来,那血痕若隐若现,不刻又是一阵剧痛,手脚发软,不由得瘫坐在地。

    一阵冷风吹来,灰尘扬满了过道,一种阴森的感觉陡然袭上楚风月心头。

    林美材早已远了,却在这理应一切落幕的时间,楚风月背后忽然升起疾风!楚风月大惊失色,慌忙探刀相抵,力才贯彻,却已头晕目眩,昏暗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一惊更甚,视线已开始模糊:“梁晋……”

    梁晋脸上尽皆冷漠,原来他适才的奄奄一息都是装出来的:“楚风月,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位邪后?虽然杀不了海逐浪,却换个方式,照样能得到你的位置,照样能叫你闭口。”

    楚风月心一紧,眼前人不愧是卑鄙到了骨子里,林美材的出现和打伤自己只是一瞬间的意外,他都能利用这一个瞬间策谋,楚风月冷笑一声:“哼,夺兵权,你试试看……”说罢便要伸手探银针的解药,可惜,梁晋的脚已经踩在了她的手上。

    他怎能不了解她的银针,他们是同一师承。

第886章 应觉琉璃脆

    第886章 应觉琉璃脆

    “快些啊!再慢逐浪就会被金人给剁了!”祝孟尝一边策马往临沂,一边止不住的焦虑。

    杨宋贤就比他心宽得多:“别这么担心,海将军和邪后两个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祝孟尝一鞭抽在马上,“怪只怪情报来得太晚!他爷爷的,人家的细作怎么办事就那么神速!”

    听祝孟尝这么指责海上升明月的办事效率,徐辕苦笑着也加快速度给了马一鞭。

    赶到的时候夜深人静,目标客栈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徐辕等人暗叫不好,急忙穿过人群去看。

    但眼前的一幕不知该松一口气好呢,还是要把心吊到嗓子眼?倒在门口血泊之中的人,竟是那纵横疆场叱咤风云的楚风月!

    围在楚风月身体旁,群众们七嘴八舌地乱讲,徐辕见楼上厢房窗户大开,当即飞身上楼查探,果然打斗痕迹明显,墙上还遗留着一排暗器,场面之狼藉,足以见战斗凶烈。杨宋贤紧随其后上去,徐辕道:“她是被人打伤之后,从楼上被人扔了下去。”

    “是何人……那么残忍……”宋贤倒吸一口凉气。

    “天骄,她还有一口气!”楼下,祝孟尝说。徐辕来看,果不其然。

    突然群众纷纷让道:“县老爷来了!”

    三人正待将此事留给县官处置,谁知县官身旁站着的人就是梁晋,一眼看见了徐辕等人,急指:“县官大人,这些就是凶手,人赃并获!”

    祝孟尝大惊失色:“瞎扯!!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你们和楚将军对战久矣,当然会同她有仇。战场上杀不得她,于是暗中谋杀!”梁晋冷笑。

    群众们尽皆发出恍然大悟声,一群官差上得前来,将三人团团围住。祝孟尝大惊,只怕激起民愤,众口铄金洗不清……不过这里惊的只有他一个——另两个是谁啊!?杨宋贤和天骄啊!

    “凶手?这位姑娘只是晕厥,根本未死,怎算凶手?”杨宋贤一语中的,祝孟尝这才想起。

    群众们议论纷纷起来,官差中有人走到楚风月身边检查一番,站起身来:“禀告大人,确还有气。”

    徐辕察觉梁晋神色变化,心知定然与他有关,淡然:“自古以来,都是贼喊捉贼。”

    祝孟尝一愣,大怒:“想不到,世上竟有这般的歹毒之人!”

    县官面露难色:“梁将军,这,这该如何是好?”

    僵持片刻,楚风月竟能醒转、爬坐起来,她身上到处是血,面色惨白如纸,徐辕看她与平素判若两人,不由得微微皱眉。

    梁晋适才是见她断气才走,万料不到她竟还能活着,与楚风月四目相对,心内难免一阵恐慌,手中也扣紧暗器自卫:“师妹?”说出这二字,早是色厉内荏。

    “……”楚风月喉咙里痛苦地发出些声响,却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子也摇摇欲坠,宛如风一吹就倒。

    梁晋心念一动,不错,中了本门银针之人,一旦毒性发作,便会开始失声、神志不清,继而失明、耳聋,武功尽失,生不如死,直至毒素入侵脏腑骨髓,无药可救。从生到死,不过十天功夫。只要十天之内都不给她解药,她就依然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楚风月根本与行尸走肉无异,她可能都不记得她是谁,甚至根本已没有思想!梁晋暗喜:天助我也!上前一步:“师妹,告诉师兄,是谁对你下这毒手!”

    楚风月却本能后退,犹如惊弓之鸟,梁晋肌肉抽搐:“你是谁?!”

    楚风月神色紧张,支吾了两声之后,急避数步躲梁晋,慌乱中连滚带爬,而乍见徐辕在侧,更立即靠到他身后去……模糊的视线里,迷惘的知觉里,她不自禁将这个男人当做依靠、当做遮天大树,因为这里围观的所有人,她只觉得他一个似曾相识!

    徐辕一惊,竟险些不能自控、真伸手将她揽在身后。那时她不住战栗,嘴角还有血在渗出,奄奄一息、楚楚可怜。

    宋贤惊疑:“梁晋,你师妹受了重伤,你还不将她带回去,好好照看她?!”

    “受重伤?我师妹武功高强,怎可能受重伤?”梁晋放肆地笑,“你们是在说笑吗?”

    “你……你说什么!”杨宋贤气愤不已,“你不认她?刚才你口口声声说……”

    “方才我从未说过她是我师妹!失踪的楚将军并不是她!”梁晋冷冷扔了一句,“咱们走!”

    “可是……”楚风月的嫡系手下到临沂来的也有几人,听得这话有些迟疑,但迎向梁晋的犀利目光,顿时噤若寒蝉。杨宋贤气急,祝孟尝早怒到了极致,才不废话一句,挥舞大刀便要拦阻,徐辕一把拉住他:“切勿节外生枝。”孟尝一怔,徐辕看了一眼梁晋,低声道:“咱们是要来救逐浪,切勿节外生枝。”孟尝一想没错,收刀。

    梁晋瞥了一眼徐辕身后的楚风月,转头疾走,孟尝宋贤皆是惊愕不已,而楚风月的手下们则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人!”宋贤义愤填膺。

    徐辕轻声:“梁晋与楚风月有隙,自是不会认她。她的这群手下,完全是世态炎凉、见风使舵的鼠辈罢了。”

    “那么,这楚将军呢?”祝孟尝回看楚风月一眼,顿觉人生无常,“世事无常啊,从前那么威风的一个人,一夜间就……”

    人群俨然散了,三人也往回路走,徐辕拍拍祝孟尝的肩说,“好了,心狠手辣的女子,落得个这种下场,还算是比较幸运了。”叹了口气,不经意间回头一眼,那楚风月正昏昏沉沉,歪斜向前走了几步,却又浑噩着停在原地。徐辕油然而生一股怜惜,再往回一眼,她已被人群冲开,狼狈不堪。

    杨宋贤一边走一边内心沉重:“难道任由她自生自灭?天骄,她伤成这般……要不,咱们把她带回去?”

    徐辕一愣:“将一个敌将,带入我们的军营?”不由得蹙眉沉思。宋贤道:“敌人少了个主将在我们军营,对敌人的军心不也是一种打击?”祝孟尝赞成,连连称是。徐辕低声:“然而我们的军营里,就多了个敌将。并且金人们诡计多端,是真是假还须斟酌。”“是真是假,让樊井和阑珊两位神医一看就知道。”杨宋贤说。“也罢。”徐辕终于点头。

    宋贤喜道:“我就知道纵使天骄也有恻隐,不会见死不救,我立刻带她过来。”

    徐辕一愣,看宋贤往楚风月的方向走,笑:“能像宋贤这般侠义心肠的,着实已经不多……然而,救她即是养虎贻患,日后还不知会祸害几多人。”

    “我只知,死生面前人人平等。”杨宋贤顿了顿,说。

    徐辕眼光掠过楚风月绝美的面庞,容貌依旧,却真的少了凝重、多了丝惶恐,直觉,她是真的伤重将死,心叹,如果她不是金朝的将领,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那会多么合适……

    不合适,身份与容貌的不合适,不仅在她,也在那心存大志的玉泽,还在许许多多的人身上。

    “风月当真被宋将重伤掳走?!”闻讯之际,纥石烈桓端惊诧不已。

    “没错。”梁晋冷道。

    “所以师兄竟任她生死不卜?!”纥石烈桓端愠怒。

    “一个被打成废人的女流之辈,已经没有能力帮师弟你效力。不如由我取而代之。”梁晋扭曲地笑,“况且在战场之上,她也曾将我弃之不顾。”

    纥石烈桓端皱紧了眉,挥手任他下去了。独自伫立于庭前,静默许久,一声叹息:“风月,待这一战险情过去,师兄即便翻遍宋营,也定将你寻救回来!”

    “她是中了一种很厉害的寒毒。‘夜寒罂粟’。”叶阑珊看楚风月睡熟,转头向徐辕、宋贤解释,“若半个时辰不服解药,这种毒就会发作。最先毒哑了嗓子、毒聋了耳朵、毒伤了神智……而一旦这条黑色蔓延到掌心,就是她的毙命之时。”抬起她手掌来,徐辕看见这黑线离掌心还有段距离,但冲着蔓延之速,也可见楚风月命不久矣——

    昨夜,楚风月见林美材那般强悍,怎可能不发出最厉害的寒毒?却没想到,自食其果。

    “可有救她性命的方法?”徐辕问。

    “她的同门,理应有之。”阑珊道。

    “她的同门,却都不要她了。”祝孟尝叹梁晋卑鄙。

    “只要有就好,我们可以夺。”杨宋贤总是抱存希望。

    “到底能不能救,就看她的造化了。”叶阑珊略带怜悯,“这位楚将军,怕只剩下半个月的命。”

    “这半个月,我们会尽力给她续命。”樊井点头,道,“然而建议天骄,还是不要将她放在军营重地。”

    “说的是,这是我最大的顾虑。”徐辕点头,“我会找个寻常农家,暂且安置了她。”

    “那是再好不过。”樊井点头,看阡吟也进得帐来,“主公。”

    “若是能感化她为宋将,倒也好了。”这时叶阑珊又看了楚风月一眼。

    “这好像不大可能。哈哈!”祝孟尝笑,“说实话,我突然发现,其实这楚风月真是个烫手山芋,咱们干了件麻烦事啊!唉,怪就怪咱们好心,看着个大姑娘家孤零零的、于心不忍!”

    “几位做得很对啊!如果是我见到了,也一定会带她回来的,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呢。”吟儿说时,一掌拍在徐辕背上,“天骄开窍了,难得一次通情达理!”

    “……”众人眼看着天骄被此人说开窍了,汗颜。

    “哎……”吟儿拍完天骄就遭报应了,右手握住左腕,似有点疼,没藏得住。

    “怎么了?”林阡关心捏起她手。

    “别!”吟儿似要缩回,却没回得去,林阡乍见她腕上有道浅细如勒痕的印迹,一惊:“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印子,莫名其妙就现在了手腕上。”吟儿嘟囔着,低下头,娇羞。她不想他碰到她的腕,纯粹是因为不想他现在就切她的脉——才两个月,太早了点。

    好歹也瞒了他两个月了,两个月了,如果他碍于心魔不肯要这个孩子,两个月了确实有点短,唉,若是三个月、四个月,他不想要也没辙了。

    “给我看看。”他语气却那般紧张,那般严肃。她生怕他切脉的时候,发现她的小小伎俩,急道:“真的没什么啦……”

    他早发现她最近的神态不对劲,知她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薄怒:“把手给我!”同时已伸手来夺,她一惊后退,不知怎的忽觉腕上一紧,紧接着眼前一黑竟不能站稳,只听他唤了声“吟儿”,她便旋即失去了知觉。

    希望不要是火毒复发……吟儿这几个月控制得很好很好,理应不会是火毒复发……希望真的是孩子,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才晕过去,对,身体没有那么热,所以不是火毒,除了火毒之外,就只有小牛犊一种可能了……吟儿虽然意识模糊,这些心理活动还在,想到自己有两个月没有了月事,而一算日子正好跟弹筝峡里合欢相契,心里自是一阵暗爽,竟笑着笑着就醒了过来。

    气氛却略微有些不对,除了她在笑之外,营帐中所有人都绷着脸,尤其林阡……又是那种会让她看到了害怕的主公神态。

    唉,火毒什么的,不是早就克制住了吗,一点发作的迹象也没有,是吧?没发作?吟儿问。

    樊井没说话,阑珊听着她说,却忽而转身背对,始终沉默。

    “嗯?”她感到事态有点不对劲,忍着手腕的疼,奇问,“怎么回事?切脉了吗?是什么脉?”她预感,呼之欲出的是喜脉,她有将近九成的把握,最近的种种症状都和小猴子那次一样,这是她难得的希望。

    “吟儿。你是何时……中过什么暗器?”林阡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愤或排斥,却痛心地在她榻旁俯身,问。

    “暗……暗器?”她仍觉得手腕在收缩,好奇怪的感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腕,那道印痕愈发明显。

    “阴阳锁。”他口中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后嗡的一声炸开了,什么?“阴阳锁?!”

    阴阳锁她知道啊,银月当年就是以此操控了齐锦替死,蓝玉泓和蓝玉涵在石泉县里的残杀她也有印象,后来她也听说,林阡和洛知焉因为阴阳锁的关系只能一生一死。阴阳锁,怎么突然又找上了她?!什么时候?怎么可能!?

    那么最近,这些莫名其妙的症状,不是怀孕,只是阴阳锁吗?!吟儿被这种大喜大悲震住,很久很久,也没缓过神来,哪记得起自己在何处中过什么暗器!泪水亦如断线般不受控制。她不甘心,不甘心身体才好了点,就遇到这又一重考验……

    据说,樊井给她诊脉费了很长时间,因为脉象太乱、太复杂,樊井说,从程度上看,阴阳锁已经存在了很久,大概在去年定西大乱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她一路颠沛流离,今天遭越野囚禁,明天被二王爷掳去,到底是在哪个人手上的时候中过暗器?不记得了——可是必须记起来,因为只有确定了何时何地,才能找到与她对应的那个人……

    樊井还说,她所中之锁为阴,所以前段时间,可谓歪打正着地帮着她消耗了不少火毒,然而随着火毒被克制,阴阳锁的害处逐步突出,才终于在脉象中得以表明。好在,樊井有对付阴阳锁的药物,应该可以帮吟儿缓解不少,暂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然则,吟儿目前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忆,回忆到底哪个人会跟她此消彼长、互相牵引……如此,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个人,就一定该死吗?”吟儿噙泪问了林阡这样一句,林阡一怔,谁知道那个人是谁?就算知道又怎样?或许也是一个无辜……

    “才好了一点点,却又要令你失望……”吟儿叹了声,“世间怎就有我这样的女人,身上总是有无穷无尽的事。从没有成功过,各种各样的失败……又要喝药了……”端起药碗,闭上双眼,泪流不止,伤心欲绝。

    “等等。”阑珊忽然拦住她,对樊井和林阡说:“可是这克制阴阳锁的药物,对凤姐姐腹中的孩子无益!”

    吟儿一呆,脑子竟转不过弯来、不知这句话何解,手却比脑子知道得快,微一颤抖,碗已落地,摔裂声震醒了她,急看阑珊,泪在眼角:“什……什么?”

    一阵静默,无人答她。

    “孩……孩子……”吟儿喜极,攥住林阡,泪如雨下,“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她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等情况,还要什么孩子。”林阡却漠然松开她的手,吟儿的泪和喜悦一起僵在眼角。

第887章 板荡狼烟升

    第887章 板荡狼烟升

    天阴沉沉的,气候闷热得很。

    四个时辰以前,纥石烈桓端联合仆散留家大军压境,林阡与吴越率红袄寨将士同去应战,到此刻临近傍晚、始有偃旗息鼓。然而,是中止而非终止。

    吟儿带着繁复的心情走出营外,看了一眼天际的边缘、断裂的色层。远方的风景,还是像被水墨浸过的,既透明,又微黑。登高远眺,金宋双方驻扎的军队隔得很近很近。

    在入夜的这一瞬,沂蒙战地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

    “希望海将军和邪后逢凶化吉,希望胜南和吴当家凯旋而归。”理所当然地,她盼他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只是这一次祈祷不同往常,不同往常那样希望阡太快凯旋——他平安就好,没必要那么快就回来,因为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对她进行审查——林阡他如斯狠心,宁可把小牛犊除掉。

    几乎在得知阴阳锁的第一时间,他就不由分说,立即命樊井给她抓暧昧堕胎的药,趁着孩子还小。她极力抗争,无济于事。林阡说,非除不可,克制阴阳锁的药物,对孩子没有好处,那孩子就算长大,也一定畸形,缺胳膊断腿——

    然而其实她想过的,她可以为了这个孩子,不去喝药,一口都不碰……但林阡怎可能答应?她知道林阡不会答应,所以这句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只能乖乖点头,背地阳奉阴违。正一筹莫展着怎么违,金人打来了。

    她甚至有些感谢纥石烈和仆散留家的挑衅,是他们,把这个独断专行、令行禁止的林阡,及时从她身边调开了,使他不得不离开她、不能够亲自监视她……

    此刻,吟儿却还不能掉以轻心,须知她身边从侍卫到大夫,全部都是林阡的人!——除了阑珊。医者仁心,一点都没错,说起来小牛犊最该感激她,若不是她的一句话,吟儿可能始终都蒙在鼓里。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阑珊的说话权敌不过樊井……吟儿琢磨着,最能保护小牛犊的人还是邪后,所以最希望她和海将军逢凶化吉——看看,盼他们安然无恙还是带着私心的。

    她是那样的渴望这个孩子,从弹筝峡前色诱林阡开始,从聚魂关下差点丢了性命开始,从天阙峰上失去小猴子开始,从仙歌节后听到天哥和陵儿有后开始,甚至,从黔西的森林里看见陆怡的孩子捧抱住胜南大手开始……

    不可以失去这个孩子,这是她对林阡经年累月的攻克和筹谋,这是她在这个明察秋毫到令人发指程度的林阡面前、无数次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计算成功的一次,不可以半途而废,不可以功亏一篑。即便阴阳锁真有可能会危及她的性命,却正是因为阴阳锁,才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生这个孩子的决心——她原以为她快好了、只是怕林阡有心魔而已,却没想到所谓的恢复只是假象,噩梦会重新找上门来……世事是这样无常。

    世事无常,她不是不可能无法陪他走到征途的末尾,纵然他林阡也一样是把命系在锋刃端的人,那么,不管将来谁先百年,也该留给对方一个寄托,一个希望。

    当然,她也不是下定决心赴死的,没有人比她更怕离开林阡身边。她只是、宁可做最坏的打算也要迎接这个小牛犊罢了。可惜得很,林阡不会理解她,也断然不可能从理解她的角度出发。

    天可怜见,终于有件事情顺着她。暌违了好几个月的海将军和邪后,终于继向清风、杨致诚之后,平安无事地抵达沂蒙战地。除了来的时候姿态有些别扭外,其它的都还一如既往。大伙儿先前听祝孟尝提起过海逐浪把林美材铐着走江湖还不信,眼见为实,大叹海将军厉害,“竟想到了献身给邪后。”从泰安赶赴此地的向清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有深度。

    “献身……”吟儿窃笑,本以为邪后不会把这玩笑当回事,孰料邪后也会狗急跳墙恼羞成怒的:“钥匙呢?!”

    “啊,钥匙,钥匙我不是落在了定西的御风营吗?”海逐浪说时,往副将连连眨眼示意。

    “是真是假?我以为你随口一说,一定会派手下带到山东来。”林美材诧异转过头来看海逐浪——邪后啊,你应该直接看那个副将的。

    这个空隙,副将早会了海逐浪的意,把钥匙收起来了。吟儿一怔,海逐浪不肯解开钥匙作甚?灵光一线,愣是看出了个中微妙。

    一贯喜欢牵线搭桥的她,这回却铁了心不当——总不至于她找林美材聊小牛犊事情的时候,海逐浪、这个“林阡的人”也在场吧。“别闹了,把钥匙给邪后。”吟儿肃然说。

    “唉!?”海逐浪万料不到吟儿会出卖他,愕然。

    “海逐浪!?你接招吧!!”林美材发威,暴风兼骤雨……

    终于,支开所有人后,吟儿将小牛犊的事告诉了林美材,邪后果然好义气,一听就说,吟儿我帮定你了。好,有这句话,吟儿心就妥帖了九成。剩下的一成,叶阑珊早帮她完成。

    若是这一战能拖住阡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的后腿,更好。吟儿的心,前所未有的狠。

    “奇怪了。”后几天,邪后跟她一起吃饭时忽然面露空虚之色,停杯投箸看了看四周。

    “怎么?”吟儿奇问。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林美材说时还东张西望。

    吟儿心一颤,啊,差点忘了。

    海将军已经去前线跟阡一起了,但先期找到过吟儿,说起那天不肯给钥匙的事,不给钥匙,是想把林美材一直绑在身边。海将军向来豁达,说什么就是什么。吟儿却还是有点意料之外,问海逐浪,海将军真的确定吗,确定是喜欢上邪后了吗?海逐浪说,同行这么久,相处时很融洽,一分开,真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眼下这邪后、这位林姑娘,不也是因为不习惯吗。

    “邪后,想不想听海将军的事迹?”吟儿明白,该从海将军的海盗年华开始讲起。

    “那家伙,以前是干那行的?离奇古怪的事情还真多啊。”林美材皱眉,却带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的好奇。

    大战首轮,林阡即以饮恨刀连挫纥石烈麾下九员猛将,翌日,吴越之覆骨金针也大破金军布阵,六月初三夜,祝孟尝与束乾坤挑灯夜战,连斗了千余回合才休。六月初五,海逐浪击退仆散留家之兵,初来乍到便大发威严。沂蒙战地吹角连营,已颇具两国战争的规模与风格,纥石烈桓端虽在侧远观,亦不免慑于林阡用兵,况且,这还不是宋军的最高战力。

    是日,海逐浪和梁晋仇人相见,直打到大汗淋漓,终将他从马上斥落了下去,纥石烈派三位副将齐齐出列,才使梁晋未曾被俘,见纥石烈又出三将以多欺少,祝孟尝当然是拖着大刀往上冲,祝、海二人居中开打,犹如顺水御风之舟,伤人都伤得不露痕迹,不多时,纥石烈已然看出情势不利,击鼓鸣金,收兵回营。双方对峙一夜。

    林阡、吴越行军打仗向来诸多警戒,故而那夜纥石烈精心策动的偷袭也未能得逞,纥石烈情知要输、叹了口气,眺望着宋营直到天明,再从天明看到傍晚,始终不敢出战:“难道这山东之战,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以我们的惨败收尾?”原想镇压匪军,岂料抱头鼠窜!

    “将军,完颜大人的援军,大概要明晨才到。”副将来报,但副将的语气却是一点劲都提不起来。完颜大人,是说安化军里的完颜讹论,他的援军能有何用,人多势众的结果还不是人仰马翻?除了完颜讹论以外,别家的援军战力就更低了,因为纥石烈桓端自认为最强啊……

    纥石烈不怪这副将低落,因为连他自己,也一样毫无兴致。沉默半日,又觉时不我与,连拍栏杆数下,叹:“林阡此人、此军,世间应唯有王爷能慑。”

    转身下走,忽然喃喃自语:“王爷……”纥石烈桓端眼前一亮:“传令下去,王爷亲率援军,今晚即将开赴。”

    副将一怔:“王爷?今晚?”

    傍晚,金军重振旗鼓,陈力就列,战场上,所有兵将都严阵以待,那才是真正的对手,纥石烈军队一改白昼被海逐浪祝孟尝震慑的惶恐,士气大振。“荡乱寇、定山东”之声不绝于耳。

    “这场战役将决定沂蒙乃至整个山东今后局势。只能赢,不能输。”吴越是除了目前还被包围在泰安的杨鞍之外、红袄寨当家中最高地位,他的话对山东义军一言九鼎。

    这场战役,对纥石烈桓端、仆散留家等人也是一样。故而,不过片刻就呐喊迭起、**澎湃。宋军之中,吴越钱爽刚刚策马回营,红袄寨当家裴渊彭义斌就已率了另一路军出战而去。纥石烈桓端亲自压阵,他马上行刀功夫了得,果然直追仆散安贞。

    林阡观战久矣,敌军原本就比己方多出一倍,不知为何士气瞬时暴涨,如此一来,胜负难料:“治军有方,这纥石烈桓端,实是个难得的将才。”

    范遇上得高处,走到林阡身边:“是啊,将军,此番山东之战,除那徒禅勇之外,金将个个都有其才。”

    林阡点头,这些人,都是完颜永琏亲自拔擢,徒禅勇与纥石烈、梁晋他们一样,全都在山东当地任过职、或打过仗。

    眼下,冲锋陷阵阶段俨然过去,金宋双方犬牙交错,不外乎一场硬战。看吴越不敌纥石烈桓端,林阡即刻披甲携刀,亲兵们已将紫龙驹牵来。

    不过片刻,沙场血流成河,范遇虽也经历过陇陕与潍州等地战火,却也没觉得像今时今日沂蒙这般凶险,野蛮残暴多了,热血沸腾隐了,教人难免吃惊、一时不敢再看。从傍晚直到深夜,没见有止歇趋势,军与马全都还在纠缠,箭矢上染了油火。战火纷飞,夜如昼。

    这样的对决,每个人都必须出生入死,范遇静下心来再忆,其实盟军战史上的任何一场,都和这一战同样平凡,同样触目惊心,掺杂着仇恨和荣誉,只留下鲜血与硝烟,日后回忆,却是最淡的一笔。

    又一日清晨,山头出现了一丝、两丝烽烟。

    激战仍旧在继续着,金兵开始有军队陆续而至,正是方才山头烟起的方向,他们的到来,将宋军从上风拽下。烟火中,每个将军或战士都似被黑云笼罩着,无法看清楚。

    战事如锁,棋局胶着。

    奋战半日,诸将正欲回营休整,不容喘息,便有探子来报,“主公,东北方又起一处狼烟。”

    “金兵,委实不少。”林阡蹙眉,看远处金兵超乎想象不计其数,显然已不止沂蒙当地官军。

    实则完颜永琏对山东各地军队皆言,何处林阡何处去。故除却仆散留家所领、纥石烈坐镇的沂州兵马外,近处还有不少官军皆被调遣,甚至能赶在完颜讹论之前相援。往远说去,西至兖州,东至胶州,北至登州,南至邳州,但凡能征善战之军队,全都已经枕戈待发。而这些地方的其余匪军,全然被视为细枝末节。

    “将军,要不,暂且退避?”范遇提议。当此时,金军已经是己方数目的五倍,红袄寨义军战斗力不比短刀谷,是以吃力、吃亏。目前只能勉强持平,再来一群,岂不……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又一探子回报,“数目近万,先锋离我们只有十里不到。”

    “仅余十里。”林阡仍淡定斟酌,“可查清楚了主将是谁?”

    “细作说,是王爷亲率。”

    “完颜永琏?”林阡这才懂了,金军何故突然间士气高涨,原是拜他所赐。而一旦听闻这个名字,吴越、海逐浪、祝孟尝等人,全都色变。

    “要不?撤退?”裴渊的语声略带颤抖,彭义斌亦望着吴越惊慌失措。

    见敌军阵式在变,林阡心念一动:“逐浪,你和裴渊、义斌一起,随时候命、率众撤离。我和新屿会为你们殿后。”

    在“率众撤离”之前,有一个“随时候命”,所以现在还并没有需要撤退。正因为这句话、这个语气,才教大难临头的时候,海逐浪祝孟尝等人,永不会像裴渊彭义斌这样紧张。

    “很好,王爷虽迟了一晚,好歹已在不远。我看林阡吴越此战必败了。他们一败,天骄徐辕、杨宋贤首当其冲。”纥石烈桓端听得亲信副将说完颜讹论的主力已到,知道险情已过,长舒了一口气,笑容满面,“趁着王爷到来,一鼓作气,消灭这群宋匪!”

    所幸,纥石烈知道什么叫望梅止渴,才不至于被匪军在沂蒙打一场官渡。

    “目前战势前所未有紧迫,敌军以我十倍之多三路夹攻。”战报火速传到后方。

    “金军好快的调遣。”徐辕赞。

    宋贤亦道:“摆明是放弃了外围直插沂蒙。”

    据细作称,其后还有更多兵马,山东全境的所有官军都有动静。

    调动了山东大半义军来剿沂蒙,手段如此凶悍、迅激、凌厉,即便宋军能够有反应的时间,也只有坐着挨打的份。除非接受招安、弃械投降。那么,这样的大局该是谁人书写?那个人,不可能一直坐在河北中都的王爷府。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人就在不远了。

    “据说金军的增援将领,是那位名叫完颜永琏的王爷。”他们的营帐外,闻因对邪后述说。

    父亲吗,父亲终于要和林阡正面交锋了?吟儿听见,心却不为之所动,她,父亲口中的小牛犊,终要给林阡去酝酿一个新的、属于林阡的小牛犊。她不能参加金宋间的争端了,好歹,也该有些生存的意义吧。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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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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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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