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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31章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

    第1131章 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

    “就凭你,也配与高手堂单打独斗?”金将的这句盛气凌人,换在两年前的会宁地宫里,吟儿听到一定胆颤噤声,因为当时连林阡都无法与凌大杰匹敌;只可惜时过境迁,吟儿对面这金将是有眼不识泰山。(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上回交涉时,难道没见过?”吟儿喝叱声落,驱马砍瓜切菜,不消半刻便将拦路金将全都杀得大败,她身后这一路宋军亦争先恐后涌上,个个都誓死要将护**的封锁冲开。

    上回交涉,她因手臂受伤而速力不够、只能换左手代右手似是而非,一剑十式也全部都换成了一剑一式稳扎稳打,即便那样了她还能持平数招不败、剑术更被仆散揆赞叹“空灵”,正因为她当时推衍出了另一种意义的一剑十式——

    不是平素那种同一个打出很多招的一剑十式,而是同一能够预示出下一招有很多种可能性的新一剑十式;不从速度或内容、而从衔接入手,着力点不停地在剑上滑动让敌人难以料想下一招会怎样——所以因祸得福,吟儿的剑术不仅恢复,更得到扩展,没有固步自封。

    “何必负隅顽抗?”凌大杰终于提长钺戟出现阵前,只简单说了这六个字便强硬反攻,她命中的恩人和宿敌,分毫没把她当成后辈或等闲,攻势凶猛,滔滔不断,当中不乏杀招决绝,无非符合了完颜永琏的“立杀”之令。

    云剑拨开这当头一戟,吟儿初期难免吃力,再复两戟撞来,吟儿调集了全身气力、立剑切断、平剑阻攻,不甘示弱,却都只能守而回击不得。尽管她内力打开、功力全赴,也还是差他不少——然而,也不过是才流汗而已

    “我一定会……冲”吟儿非但不退反而更加骁勇、坚定,那眼神里充满了狠劲直把凌大杰看得震惊。是的她即使样样都不如他,气势也比他强盛,从没见男人能泼辣过的。(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百里飘云远远看到吟儿和凌大杰强行交击了数十招,心知主母这次是发狠了一定要闯过凌大杰的围堵。当初她就是等着林阡这样打救她,谁想到泰安之战的结局是这般反着所有人的想象。

    战局混乱不堪,四处血肉横飞,吟儿自也不能幸免,左肩被长钺戟擦撞而过,飘云还来不及为她担心她便失去重心栽下马去,“主母”飘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刚出口就又如鲠在喉,偏在这一瞬,吟儿反手打出一剑直朝凌大杰腰,竟是落马之际还不忘袭击,血光连闪,百变不穷,端的是收发随心、挥洒自如,霎时旋出了无数剑花穿梭而去。

    凌大杰虽晚,胜在长戟苍劲,挥劈,一力点破数道剑花,无一不是切中肯綮。也许他不懂破这一招,却还是高屋建瓴地拆毁了它……只是,虽然防御得当,凌大杰到底重心也不能保证,因要防她,故跟着她一并落马。如此显然是吟儿故意,平地交锋她有优势——

    吟儿手上灵幻、凌厉、快变的点苍剑法,要配合她身形飘逸、步法轻盈、轻功高强,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此刻吟儿左肩虽吃痛,所幸惜音剑在右手,仍然迅捷灵活。五十招后,凌大杰凭借着内力浑厚、戟法精湛仍处上风,而吟儿的一剑十式逐渐已令人眼花缭乱,凌大杰也暗暗吃惊,这女子,堪称速度、力道、剑招、轻功的最佳平衡。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套剑术,当初在谈判席旁是能被仆散揆看见并说出来的,但这一刻快成一抹光影根本难以用眼截出任何一个片段、谁都不可能拆分出她刚刚一回合打出了多少招来各自招式名叫——

    只确实源于风花雪月的点苍剑法,然而那风,是轮台九月风夜吼,那花,是扬花乱扑行人面,那雪,是纷纷暮雪下辕门,那月,是天月苍茫云海间其剑谱本身意境婉约,经她剑演绎之后竟不知高深了几千几万。(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这些,都还不是吟儿的封顶——

    斗到紧要之处,吟儿陡然更进一步,只见她区区一只手一把剑,竟既有这标志她惯常特色的一剑十式,又有她上回被迫推衍出的代表着下一剑可能的一剑十式

    两种方式一旦结合,所以,每一剑本来已经有十种可能了,还因为每一招的下一招都有十种可能,而使她在每一个衔接处都有十乘十百种可能

    早年在点苍山上,林阡就觉得看到吟儿的招式渀佛看到岔道、继而岔道上又开出岔道,现在的吟儿,则是纵向岔道横向岔道一起交织,骤然凌大杰面临岔道更多也更加稍纵即逝。

    “一帆风顺”“两袖清风”……“十全十美”;一招十变。

    “云”,“劈”,“崩”……“撩”,“带”;一剑十变。

    手掌,手腕,手臂,剑柄,剑刃,剑锋;何止百变

    如此,渐渐战局里已根本看不到剑……

    而只能看到凌大杰难掩赞叹与惊慌的眼神,和,血

    吟儿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绝的笑,她要赢了,她。

    变幻得她连的心都看不见,唯独想看到眼前这个人的血。

    龙泉峰战场,血中烧着滚滚浓烟,火上蒸着腾腾气雾,兵马旁光阴不停向前,天空里星河如在倒泻……这画面縀四年前就有过,我们的一生从出生到长大其实从来都没有和平过,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战乱。

    可是,那时候,那个人不顾生死送到她口中的血,这一刻生死难料地顺着她的剑流进了她的手。(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都给我让开”诚然她她现在的状态是在走火入魔,眼看着凌大杰应接不暇后终被刺中一剑并在的面前倒下,为了让他这一路败到无法翻身,她这一剑显然没有手下留情。来不及动情。

    这是她对父亲逆转最后的机会,除了她和凌大杰的这一局以外,别处没有一处不是僵局、不是战败、不是已成定数……

    当凤箫吟一剑把凌大杰挑翻在地,龙泉峰战场从金到宋从上到下无一不是瞠目结舌。这一声“都给我让开”喝毕,凤箫吟很快就杀出了一个私人空间!

    金兵三步并两步地后退,前推后拥人心惶惶,由于太过信任主帅,眼看他竟生死未卜,军心霎时开始不稳,何况宋军杀机腾腾,逐渐金兵阵不成阵……

    突破此地,凤箫吟带同百里飘云等人马不停蹄地往北继续杀。

    “王爷,凌将军战败”随后不久,战报终传到扇子崖。

    “大杰他?”完颜永琏大惊站起,问及凌大杰伤情。

    “凌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林匪那一剑所幸偏了少许,险些便直穿心脏。”

    偏了少许,那或许是吟儿的潜意识和良知,但把他刺成重伤,绝对是因为她不想林阡死

    此值丑寅之间,这场涉及东中南三大战区的决战基本已经落幕,除了彭义斌、石硅勉强和蒲鲜万奴、完颜斜烈分别战平之外,林阡在国安用杨鞍、江星衍时青处完全战败、吴越刘全处也仅留下几座营寨……

    东部和南部,都只剩一半左右而且这一半还是持平,另一半千疮百孔完全由金军所占,剩下的中部战地,李思温柳五津原本的优势也转为平局,诸多地盘都可谓零零散散,如此,泰安五大战区,实则三处以上都算金军赢。(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是以完颜永琏无论调谁去救凌大杰都可行、都能把南部战场再反转,然而纵使完颜永琏也不能改变的,是凤箫吟已经从他手里脱缰奔赴到了林阡身旁。

    如此,杀林阡的最好机会难道要因她流失?这场决战原本最大的收获就是林阡的死。

    “完颜乞哥、移剌蒲阿,务必将那女子截住。”

    “还是‘立杀’?”

    “罪无可赦,格杀爀论”岂止是杀无赦,他因凌大杰生死未卜,目光中尽然前所未有的杀机,一字一句如是下令,“不提这林匪人头来见,那便提着脑袋来见罢”转身拂袖,掌下案裂。

    鏖战至丑时之后,泰安战局内的金宋双方、甚至已舀不出一个完好无缺的人。

    宋如杨鞍、国安用、徐辕、杨宋贤、吴越、石硅、海书海阁、彭义斌……无一例外伤势严重、气力难复;

    金如梁宿星、高风雷、司马隆、完颜君剑、纥石烈桓端、完颜斜烈、蒲鲜万奴、凌大杰……全都是或死或伤或残或累到趴下。

    战局如死,各自都只剩些三线兵马。但三线兵马此刻战力如何,也全都折射在一二线高手的表现里了。所以策谋和地盘虽然是金胜,但表现和战力却是持衡。

    包括吟儿,也没精力旺盛,虽然超出意外,却也困难重重,完颜永琏的军令传到之前,完颜乞哥和移剌蒲阿就已双双拉出封锁。两道长城,难堪逾越。血肉筑起,血肉去破。

    移剌蒲阿,正是先前林阡与高风雷作战之时、还在攻打刘全寨的那一个,离他不远,吟儿已经有预感,即将看到林阡了。行百里路半九十,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继续打”那时吟儿虽然并未血流、左肩也只是皮肉之苦,却觉得呼吸不是那么顺畅……不知是空气太绷紧,或是适才用力过度、短内还恢复不了……

    可是……吟儿现在最大的动力,不是林阡对她说出怎样的第一句话,而是希望看到林阡抱着小牛犊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然而那时一声激响,一根利镞猝不及防,吟儿只觉后心一凉,陡然间竟眼前一黑。方从走火入魔的状态出来,她这么快就对凌大杰付出了代价,于兵阵中被完颜乞哥射中背后……眼看着七八个金兵齐齐冲上要将她乱剑杀死,所幸有宋兵冒死把她连拖带拉地救出。

    知觉若有若无之时,听得一句,“王爷有令,罪无可赦,格杀爀论。”“不提这林匪人头去见,那便提着脑袋去见”

    父亲对,原已是恨之入骨当然是恨之入骨

    她……无话可说也不怨悔

    “主母,所幸这箭无毒。”军医帮吟儿将箭从背后拔出,亏得这不是完颜君剑所射,虽穿透了战甲也扎进了皮肉,却不曾伤及要害,饶是如此,也血流如注。

    吟儿看着前方尘土飞扬,咬紧了牙关支撑着完颜乞哥倒是可以冲,但后面还有个移剌蒲阿该如何对付?”

    “主母放心,他虽勇悍,谋略略逊,我去将他调虎离山,方便主母冲去交界。”百里飘云说。吟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事实上,在这一刻飘云和她一样地在经受良心谴责,毕竟飘云这条命是移剌蒲阿在梁宿星手下救的,此刻却必须恩将仇报。

    “无论如何,主公最重。”飘云似是她想说,低声坚定。即使他现在不能提刀报效林阡,也能以智谋来报。

    她点头,心想,幸好飘云不必把移剌蒲阿朝死里杀,这样的痛楚,不堪回首,也不忍心要飘云受。

    休憩片刻吟儿再度提剑起身,趁移剌蒲阿被飘云调开而率军北上,沿途快马加鞭更换了不下三匹,终赶到东中交界处刘全驻地,初始却看不到半个宋兵,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全是她的老对手、岳离的直系部下、铁甲马队——他们,原本是在完颜乞哥北面驻扎,看似要堵南部,其实目的跟岳离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紫龙驹……”就在她持剑掀开数层兵阵以为冲到核心之时,这只不过是大战阵外小战阵的核心而已,紫龙驹在,林阡却不在,她最熟悉的一匹战马,此刻伤痕累累、彷徨无助,她怎能看到,他最爱的紫龙驹成为无主战马?

    紫龙驹一见是她,因灵性识主,故长嘶一声便朝她来,倏忽数声激响万箭齐发,全朝紫龙驹射,吟儿纵身跃上一剑尽数挥挡,箭矢四散之际她正好落到马背,一夹马腹带我去见林阡”她自林阡活着

    她刚一驰马众金阵齐齐压迫而来,但她又岂是单枪匹马?见她骁勇,后面宋军也纷纷迎刃而上……

    这时的东中南交界战场,有司马隆纥石烈和梁宿星参加的武斗早已落幕,国安用杨鞍也由于形势太危险而尽数被樊井呼喝,所以城下只剩林阡和十余休憩罢了又重新上阵的勇士,包括吴越杨宋贤在内,在大战阵的核心处与这些铁甲马队拼命。东中南交界的战力,勉强只剩这么多了。

    不同于吴越杨宋贤等人抗击着阵内的等闲之辈,最核心处林阡直面的,是唯一一个绝顶高手。

    第1131章 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

    第1131章 天上星河转,我命已定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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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2章 日月沉浮风云吐

    第1132章

    日月沉浮风云吐

    夜半林阡正待将高风雷擒拿之际,猝然杀出了这个令他意想不到的敌人——天尊岳离,明明昨日才被毒伤了眼,带伤上阵也只是鼓舞军心,而且、上的阵原该在龙泉峰的海逐浪李全处……[]

    那时林阡才总算会过意,完颜永琏下了一盘怎样的棋。

    此战岳离倒也不曾恃强凌弱——即便林阡才和豫王府三大高手折耗过,岳离也是在同一天的另一战场刚和郑王府三大高手两败俱伤。

    所以各自战力都不在最高,如此,激烈程度却不亚于先前任何一场

    岳离的包罗万象,论幻变,吟儿跟他不在一个层次,论恢弘,比林阡意境更广。

    老对手了。济南之战便历经。可惜,此刻林阡借不得无法无天;纵使紫龙驹,也在刀剑交的第一回合便被排斥到了不知何处,再也回不来……

    林阡忖度岳离剑术的“神幻飘渺”只得素日一半水准、尚不能达到“反控对手节奏、同化对手意识”那种最强意象,故还不足以轻易对反控和借力打力,但纵然如此,速度、力量都够其目空一切了。而反观自身战力,也不知是最高状态下的几成。

    硬着头皮发挥饮恨刀,虽一时半刻也达不到物我两忘,却所幸因司马隆、梁宿星、高风雷而刀象扩展、内力跃升、运用更熟,故内力、外力、速度都还追得上。却是气势、远远不及——

    岂止海纳百川壁立千仞?有何人剑法能如岳离这般,既灿烂如日,又迷离如月?他剑中各种矛盾都是统一的,所以诸如光明和黑暗的意象能同时出现,起与落的趋向,沸腾与冰冷的温度,扩张与收束的气势,不是“似是而非”,而是“是非共存”……

    也许是这样的,如白氏长庆集和饮恨刀是互通,如冯虚刀和归空诀是互补,但岳离的内功心法和剑术恰恰是抵触

    这造成了岳离这一剑翻江倒海席卷来时似乎又轻如棉絮,原来有滚滚白云把天地弥漫得混沌一片蓦地就片片乌云呼啸生风,那种仓猝,就像一个画面突然撕开冲进来另一个时空的事物……

    俄顷,白云黑云融为一体,成絮成海裹挟飓风,一切画面、所有仓猝,遇到九天剑,都达到合理诠释,环绕在林阡四周转动扭曲。

    饮恨刀便如同在这一块又一块云间穿梭,然而云散天开,未见曙光,刚要豁然开朗,就又看到更强猛的云山倾轧,明明前一瞬万物才归于寂寥——

    岳离,即使神幻飘渺的意境不足,抽出一点点来,已是远胜林阡

    然而林阡到底和岳离原先的所有敌人都不同。心志顽强如他,即便落在下风也仍自强不息。

    尽管岳离对相反意境驾轻就熟随心所欲,林阡不也刚对高风雷左手弱胜强,右臂刚克刚吗?

    饮恨刀一路都是在逆境里不停打的,怕落在下风,就怕不落下风不能翻上去

    那份内心的刚强,和骨子里的厚重,不仅属于一个人的阅历,还有那一把刀的历史。所以无数成败兴亡也在饮恨刀的气势里、刀象里,层叠出现,络绎不绝,越挫越勇,经验翻涨……

    岳离自然也看重这个对手,更还看出,林阡的内力与在济南之战有了大幅提升,那时的他,还在邵鸿渊以下,如今却上了接近两层,堪称进步神速——然则,即便如此,林阡也才勉强够到岳离的下限。

    林阡越打越觉胸口气闷,五脏六腑,也渐次感受到了那种被海水淹溺却瞬间完全退潮的干涸龟裂之感……消耗战打了至少一个时辰,到这时忽然无法调用真气防御,竟根本接不住岳离的这最后一剑,退无可退,九天剑剑锋所向,是饮恨刀的最后防线和林阡的一腔热血——

    开禧元年的三月十五十六,原不是林阡一个人赢豫王府三个的光辉史,而是岳离一个人杀郑王府三个以及林阡的光辉史而已

    “胜南”那一剑狠狠贯入林阡的身躯、抽出时瞬即扬起好几丈血,新屿和宋贤就在不远、只看到整个视野腥红一片,惊见此景,魂悸魄动。

    便即那时,核心兵阵波开浪裂,既有覆骨金针和潺丝剑的冒死冲杀,更隐约有另一种武器从外到内强撕开……

    “胜南……”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林阡的耳畔,虽然那一刻扶在他左右的原是的臂膀,刚强有力,但这声音却是温柔至极也充斥着心疼。

    他只道是伤得太重浑噩了,何以眼前能出现吟儿的身影。吟儿,吟儿,我想你,克制不去念,却时时刻刻都在想……伸手去够这影子,却陡然就飘荡老远……

    吟儿,何时起,为了,我们之间竟这么遥远,只有在这样都不用想的时候、才能完整地看到你。

    所幸岳离此刻也不剩多少战力,因对覆骨金针存着几分顾忌才留了林阡一命不曾追杀,吴越和宋贤为了尽快冲各自也都受了些伤,却哪比得上林阡要紧

    宋贤看林阡呼吸微弱、面色惨白地站都站不住,竟比先前输给薛无情、司马隆更惨,非但胸口腹部的鲜血堵之不住脏腑也藕断丝连,更还一边唤着一边吐血不止,听他唤吟儿才知这是他唯一的求生之念,慌忙说道盟主她就在这里是真的”慌乱中第一刻就攥紧了的手骗他,可这四面八方哪有凤箫吟的存在……

    吴越边运气给林阡边防范着岳离,同时气急败坏对宋贤喊还啰嗦,快给他裹伤啊”宋贤这才从惊乱中回神,当即把战袍扯下给林阡裹束。

    “吟儿……你……要活着,我……”林阡不支,眼看就要倒下。

    血就这般浸透了战袍直往宋贤手上喷,捂不住,全从指间渗出来往下滴溅、打得地面到处都是,宋贤悲从中来,多年不曾为伤势之类而弹泪,此刻竟有一种那么强烈的他必死无疑的预感……手方松开,既惊又恐,只怕没握住他的脏腑,可真的已经无力再去扶他……

    “你也要活着”便那时一个声音穿越兵阵近在咫尺,竟不是假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宋贤新屿齐齐又惊又喜,循声看凤箫吟强行冲阵一马当先。

    “真是真的胜南”新屿喜不自禁,却看林阡半昏半醒、目光游离,未必还省人事,想到他一个人就为红袄寨扛下这么多高手却换得自身重伤,不免心中一恸,帮宋贤一左一右撑着林阡起身,“胜南,我们三个,结拜的时候就说过,我这大哥还没死,万不准二弟三弟先去如今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是,在云雾山了,在黔西也了,在山东,怎能过不去”宋贤亦噙泪,受吴越鼓舞,终燃起希望,咬牙继续给他裹伤,许久,林阡才有了些许反应,血也算是止住了。他三的情谊,是最上好的疗伤药。

    吟儿趁势而来痛击了周围一片高手,核心兵阵比边缘的好对付多了,显然他们是被林阡等人给累成这样的,那时只有移剌蒲阿可能拦得住她,但移剌蒲阿不是被百里飘云调虎离山了吗东中南交界,吟儿捡了个大便宜,一时之间一个对手都没有,越打越是顺畅。

    同时吟儿身后三骑已到,当即一手拉起新屿宋贤林阡一个,“我殿后,先带主公走”吟儿让他们先护林阡走,她则独自一人留在阵中,转眼就冲到岳离面前,对着他也照打不误

    第1132章

    日月沉浮风云吐

    第1132章

    日月沉浮风云吐

第1133章试问天下间谁敌

    第1133章 试问天下间谁敌

    然而三骑方一驰开,后面正巧一支流矢,不偏不倚擦过林阡,愣是把他摔在了地上、滚到紫龙驹侧,醒了……刹那,吴越宋贤都已离阵,后续救兵还未抵达。(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吟儿……?”林阡浑噩之际,又惊又喜,半信半疑,然而看这家伙居然敢提剑打天尊,他就了,一定是真的。

    可是吟儿哪里还是那个胆量爆棚乱打一气的吟儿啊,她能够从乱局中冲杀顺利得难以置信,根本是勇谋兼备而且还……令他振奋得生龙活虎

    他一高兴,下意识地又有了力气去握刀。这一刻,别离的思愁和重逢的快感都来不及出口,只化为一句由衷的赞赏吟儿,不止是剑圣,更还是将才”吟儿,是要怎样的烽烟乱世,才得以磨砺出你这才干……

    “还都是第一”打住,这话不是林阡说的,是某人自封,林阡哭笑不得,却情不自禁点头;一旦得他夸赞,吟儿更加清狂,尽管现在围攻中只剩他两人,她也没有半点惧怕,冲他一笑,惜音剑横在金军前面谁敢”

    尽管两个人还隔了几步远,但是两个人之间干干净净没有半个别人在,金军因为吟儿剑尖还在滴血不敢上前碰她,而林阡即便倒在地上却还握着刀杀气腾腾谁敢试他

    让吟儿打岳离,林阡一开始也只是见她想打、所以鼓励,但哪里信她能败岳离?须知岳离把一个正在好状态的都打得半死不活……是以林阡握住饮恨刀时刻都准备帮吟儿挡一剑,从这时起,他已开始调用身上仅余的全部真气,希冀帮吟儿全力反击——

    然而,初始几剑,他没想到,吟儿真的能把岳离给困住

    何以小幻能对付大幻?难道是岳离此刻战力不高?然而吟儿明明也受了点伤……

    这点林阡就不了,吟儿这回不是乱打一气,吟儿勇谋兼备,打岳离

    那个黑心军医说了,岳离的药里,了一剂,只能短暂复明,那么,吟儿就用这眼花缭乱的剑法,加速他失明吧反正时候也快到了

    岳离果真越打越觉眼睛吃力,哪他是被敌方的叛徒卖了,只是,察觉到吟儿借着战马优势、刻意地朝他眼睛下手,手段如此龌龊,难免敌意飙升,林阡充蓄战力多时,听出岳离剑风一紧、料到他终会对吟儿不利,当下毫不犹豫大喝一声一跃而起,以全身挡在吟儿与紫龙驹前挥斩出一道寒芒,那时吟儿惜音剑还不及回应,惊见岳离九天剑向她打出致命一击、但是随刻、就被这熟悉的刀光全力扼制……

    她看到这道裹挟着性命的刀光去和岳离拼,曾也和十二元神拼,和徐辕拼,和东方雨拼,她今夜之前的所有惭愧、所有自责、所有难过都九霄云外,为数典忘祖,为良心不复,为六亲不认,区区两个字就够。(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这个名叫林阡的男人只要在,就不会令她受到一点点伤。

    即使不在身边,也时时刻刻帮她躲开一切凶险。

    如果说做他的还需要站在风口浪尖、忍受聚少离多、经历颠沛离乱、担负无数家国……那也没关系。

    要真清算,真算不出谁欠谁。

    这一刀为她而出,厚积薄发,神威千重,刀搅寰宇,倒卷银河,不过刹那……

    饮恨刀与九天剑一旦相撞,吟儿只觉整个身体都麻痹,但看林阡虽有鲜血喷涌,岳离却也面如金纸……吟儿心念一动,几个月不见,怎感觉他内力提升了好几层?

    急看林阡眼神并无异变,才放心他没有走火入魔,然而此地终不可久留,趁着岳离和他两败俱伤,她必须尽快带他杀出重围吟儿当下不再迟疑,右手立即给岳离补上一剑直把他砍翻在地,一反手顺带着杀退了好几个不怕死的金兵先锋,左手则同时拉起摇摇欲倒的林阡置于身前。(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紫龙驹当然懂她和他的意思,一旦两个主人都在马上,立即如飞般驰往刘全驻地。

    这一幕好像以往有过千次万次了,却无一次,是她将他横放在马背上,同时由她来给他防着披风外面的暗箭明枪……“却还一样,是‘英雄’救‘美’。”吟儿与他四目相对,嘴角划过一丝得意,他虽视线模糊,却也流露一抹放心。

    然而尚未抵达安全之地,她便触到他身上冰冷,打开一支流矢后,更他合了眼睛安安静静,吟儿这一惊非同小可胜南?”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倒是很淡定的样子,过了一会,反问蒙蒙它,还好吧?”

    她不再有笑,眼圈通红你到好意思问的,三个多月,孩子跟出生的时候都不一样了。”那一刻,因为他有这么重的牵挂,所以他会活下去。她也,他之所以问小牛犊,就是要讨骂,就是要示出他有牵挂啊。

    “不几个月的时候,会学?那时候,我要成天抱着它……”一路颠簸,林阡也一路断续。

    “不准不准先教它说‘爹’,它一定要先说‘娘’”吟儿泪在眼角,杏目圆睁。(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

    “小人,谁跟你抢……我是要教它背诗……”林阡微笑,“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听着听着,吟儿忽而就泣不成声。

    “对不起,吟儿,你受苦了。”他发自肺腑对她说。

    “不,不苦。其实,小牛犊都是茵子她们带的,我没带。”吟儿……真还是老样子啊。

    “咳……”林阡原还动情,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与她背了一路的诗对了一路的话才临近刘全驻地,夜色中不时有火光从他二人身旁穿行,沙场却被这份温馨拒绝在一线之隔。

    寅时,卯时,彭义斌、石硅各自传来好消息,调军岭、龙泉峰虽然战败,却因他俩而存留了翻身希望,如今他们正和蒲鲜万奴、完颜斜烈分别对峙。另一厢,李思温柳五津刘二祖等人,却难敌楚风月黄掴联手,中部战场继优势转为劣势后,有一分为二趋势。

    辰时前后,因凌大杰、梁宿星、高风雷等人尽皆惨败,岳离与司马隆战力全降,东中交界留出了一块林阡凤箫吟可以养伤的区域——“养伤”,如此而已。

    决战落幕。

    开禧元年三月十六,凌大杰岳离终于在摸清林阡的战略后将他击败,诸如护**、花帽军等二三线兵将,亦一起登上历史舞台。

    战乱发生在一夕之间,一夕而已,泰安僵局终被打破,东、中、南三大战区,宋军尽皆多面受敌,原先被宋军铺满的北部也遭遇回击,原先由金军占据的西部却依然由完颜永琏在握——

    不再是双方平衡。(看文字小说就到‘书海阁’)今若泰安三分,林阡只占其一。

    若非红袄寨厉害,恐王爷已五局四胜。

    为这一夕,完颜永琏却规划了多久?又洞悉了多少?如完颜永琏这样,把所有的敌人都看透的,世所罕见,无可匹敌。

    “林阡只占三分之一”,这句话还是给他面子了。

    林阡在面临三倒扑时候的选择也许没,的是为时已晚,彭义斌、石硅即便力挽狂澜也只是各自扳平、未能连成一大片使地盘达到完整,而月观峰驻地宋军也因为楚风月黄掴最终联兵而零零散散。一切是偶然更是必然。这就是为无论林阡选他都输了的终极原因——纵然扳平,也无“完整”战区了。

    王爷的策谋里实则没给林阡留半寸完整之地,所幸凤箫吟等人的超出意外使他在东中交界还保全了一隅,经过一番鏖战他还能落脚于龙泉峰的西北角、与祝孟尝驻地勉强相邻。是天眷顾林阡,天却也不助他——这一隅,恰恰最不稳定、危机四伏,因为就在这龙泉峰战区周边,存在着大批并不凝聚的宵小,决战中正是被他们误了大事——

    当林阡战败后唯一比较完整的据地偏就是这人心最不定的这里,如此,这三分之一地盘都是虚的。是了,真不凑巧,惨败后本就人心惶惶,落脚点小人还大行其道,

    战斗刚落幕,林阡还不容喘一口气,完颜永琏的剿杀就又席卷而至。

    东部大盛时完颜永琏就对岳离凌大杰说过此局存在变数,变数之一正是身处东部那些叛徒,决战中,完颜永琏也成功地榨取了他们的价值——为出卖宋军的叛徒会集体出现在东部?一则龙泉峰曾失陷于金军难免有人变节;二则调军岭由于独自战斗的缘故,腊月就存在的叛徒没有被及时剔除,日积月累诱导了又一批宵小潜伏。这些叛徒,当夜石硅、吟儿等人都已分析出,林阡亦其实早防不胜防,可惜没想到完颜永琏用得恰到好处。

    但除了这些真正的叛徒小人外,龙泉峰战区此刻最可怕的“人心惶惶”,却根本来自于另一群并非宵小的人那便是大众。这便是完颜永琏所指的变数之二,顺着时势才产生,到决战落幕的现在才生效——

    人都是从众的,当宵小大行其道时,清易变浊浊难变清。只要借宵小之口灌输一句简单的“因为杨鞍回归,所以此战战败”,那就会正好钻进某些人心的空隙,反对和在意杨鞍回归的声音就会逐渐放大充斥在林阡的落脚点,从而,直接颠覆他和红袄寨一直以来包括决战都依赖的情谊……

    也许林阡要问了,情义不是已经回归了吗,难道还没有完全铺满东部,怎还会有人反对和在意杨鞍?明明很多东部的激进分子都亲眼看着国安用和杨鞍握手言

    和了,如何还会有人心的空隙……?

    林阡忽略了,那些看着握手言和的当时都在调军岭,而有一部分东部宋军,早先在“国安用凤箫吟融合、大盛”之时,已经被派到了龙泉峰,这些“近日不在东部的原东部宋军”——世界一直在发展着,林阡算漏的因为而引起的变化,完颜永琏一概没有放过……这些宋军和调军岭那些不一样,他们对杨鞍的回归即使没抵触,却至少还没来得及理解,现在,他们难免会怀疑这场战败的根源是不是就在杨鞍;会觉得杨鞍的回归对红袄寨不利。

    而完颜永琏顺水推舟,只需轻易给出一句“因为杨鞍回归,所以此战战败”,简单的一句话,直接可以将决战的真相屏障。大众没有眼见杨鞍拼命,会宁可耳听这杨鞍罪名。大众更会,一直以来百战不殆、即使战败也不该败这么惨的林阡,此次糊涂答应了杨鞍回归,因此才葬送了泰安局面……如此,大众心中,林阡的地位大跌,杨鞍更粉身碎骨。客观上说林阡是被他捆绑才遭他牵累。但杨鞍,注定就无法翻身了。

    尽管,国安用等人早就原谅了杨鞍,而杨鞍在这一战也戴罪立功,杨鞍在战后逐渐还有恢复威信的可能,然而,不在当时,也不在此时,也许还需要几个月,甚至只需要几日,才能传达给这些“不在东部的原东部宋军。”可惜,完颜永琏短短几日都不会留给宋军。

    “就在这几日内,趁着林阡等人战力最低、红袄寨将重聚而未及重聚之时,一举将宋匪歼灭。”完颜永琏对岳离如是说,“任宋匪自然而然士气崩溃,你等都厉兵秣马予其致命一击。”决战耗尽了宋匪战力,决战后趁势瓦解他们精神力。这已不是决战,而是决战后收集漏网的战利而已。

    完颜永琏所述“将重聚而未聚之时”,是林阡精神象征和情义的过渡断层,很不幸被他抓住了这个断层。这场决战拆散了林阡的精神象征,而情义也没来得及完全铺满东部——

    林阡怎能想到,不仅的战力、策谋完全不是完颜永琏对手,更连舆论之仗也望尘莫及,也罢,林阡先前在舆论战场的对手只是黄掴岳离,没想到陡然间就因为决战落幕而换成完颜永琏……这不是林阡刻舟求剑,而是完颜永琏电光火石、神鬼莫测,以战养战,自然而然

    红袄寨宋军此刻处境,像极了岳离来到之前的金军。

    第1133章 试问天下间谁敌

    第1133章 试问天下间谁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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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4章 谁是结局谁是因

    可想而知,如果今晨林阡死在了岳离的剑下,即便现在勉强还剩三分之一地盘,这地盘也会因内部紊乱而被完颜永琏秋风扫落叶,一切源于杨鞍在腊月廿九种下的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国安用一样当场经历了和杨鞍的同生共死。

    这也是林阡知己知彼未知变,一直觉得东部宋军由于梁宿星的血洗而和衷共济、就算早期有叛徒也不会诱导出多少新的——确实没有大量叛徒能诱导,但会有观点的分歧可激化!这股巨大的反对杨鞍回归的力量,以前没有,却恰恰因为此战惨败被金军诱生出极大的一群来;就在此刻才出现,一旦出现就滚雪。

    杨鞍对林阡转圜和回归,是完颜永琏的故意纵容!一则他觉得没必要再驱狼吞虎了,二则,他就等在这里——[]

    这,大概也是利用了矛盾勾销的时间差?

    是的,杨鞍的回归,自然利于离国安用较近的那些兵将让他们万众一心,然而,这部分离国安用较远、身处龙泉峰的原东部宋军,当然不了解为何主帅与杨鞍和解,还来不及问清楚原因,战斗便一拨接一拨地来了……

    杨鞍才回归一天后的这场决战,这么巧宋军就遭逢全盘大败,他们不相信大败的原因是金方后辈多强,心里因为对杨鞍还疑惑故而存在空穴;这时候,有一种风言是“因为杨鞍回归,所以宋军大败”,那么在金军和叛徒有心的诱导下,自然有人觉得林阡和国安用糊涂、接受杨鞍回归是大错特错。他们认定是杨鞍造成了这场败仗,所以失望,不满,甚至不忿,继而在意的变反对,反对的更反感!

    同理,那些正好就是决战之夜变节的叛徒,有些不也正是因为对杨鞍回归持保留意见、而在这一天内动摇了以至于错误降金的?这也是为什么叛徒的数量恰好在决战之夜突破平衡的缘故——就算林阡也曾想到箭杆峪之败可能为细作和内奸共同协作,但林阡心中有数,龙泉峰相对箭杆峪而言实力雄厚,即便有叛徒,要影响局面的话势必需要达到个平衡、正好足以突破那个节点……很可惜,这个节点,林阡没算到,完颜永琏又算准了,哪怕相对大众而言这些叛徒只是少量,却恰到好处……

    这些在最后一夜才不坚定的叛徒,其实重蹈了杨鞍的覆辙,那就是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这些引物,却在决战后的现在继续诱导大众——这次不是诱导叛变,而是诱导着他们走上反对杨鞍的路。

    那么大众呢,在这几日之内,会否轻信谣言?

    会。融合的速度永远都不如分裂。让杨鞍在战争中救赎,是林阡希冀的,龙泉峰的这些原东部宋军觉得杨鞍回来是林阡糊涂,是林阡漏算的——龙泉峰的大众们觉得这场仗之所以败是杨鞍回来的错,他们却不明白,这恰恰该归咎于那些误导他们的叛徒宵小!如是,大众更加不支持杨鞍回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迹象。也极有可能宵小会越来越多,因为他们就是发展的潜力,动摇坚定都是一线之间……宵小与大众,都是同类人,互为因和果!

    这个时间,林阡有幸未死,到底他有无能力在完颜永琏的秋风尚未吹到时,将这些落叶砌成堆吹不散?

    答案是没有。

    “因为杨鞍回归,所以宋军大败。”这句话简简单单,也拆了林阡的威信。这句话的解读就是,这场决战林阡昏招迭出、亏得红袄寨靠自己支撑住了……

    于是作用一,就已经悄然拆除了林阡的精神象征,无论他死不死都一样;原本林阡被拆除了没关系,红袄寨可以顺着林阡的意修复兄弟情谊,然而,即将修复的兄弟情、也行百里路半九十,战力高强到击不倒的红袄寨,难敌内在精神力的散架——眼看着杨鞍已经要回来了,却因为此战大败而莫名又获罪;决战,败得越惨,越来不及去辨明是非,谣言就越容易扩散;杨鞍回不回归,又恰恰和红袄寨兄弟情谊这样的终极信念绑在一起。

    战斗时那么斗志昂扬,何以战后却容易信念不坚?还因为主体不一样了,战斗者都正处疲惫,战斗的获益者们却以逸待劳;战斗者也许还没回到安宁的地点,战斗的获益者们却对着功臣甚至烈士都能妄加揣测——

    龙泉峰大众们的反对,哪怕并不基于理智,而只是纯粹觉得杨鞍不祥。这不祥的罪名,就够杨鞍回不来,就够红袄寨空中解体。纵然林阡和国安用,也会因为“用错杨鞍”而无法再支持他。

    “安用,我高估了你的‘远程控制力’啊。”林阡说笑。

    “他们可以因为观点转变而倾斜回来。若他们知道,鞍哥为这一战付出了几多辛劳!”国安用噙泪说时,杨鞍拔出胸口血箭的行为还历历在目,还有,两个人合力张弓射梁宿星的默契与战争里一幕幕的铁血豪情……“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帮鞍哥对下属们澄清一切,事必躬亲!我……”

    然而眼看林阡说笑几句就又昏过去,国安用诚知林阡比杨鞍更加伤重,担忧之余不再多说,悄然退出帐外,却看刚出去的盟主又回来了,双手还端着一盆热水,肩上也搭着块巾布。

    国安用和吟儿点头相互示意,他们在此战中常常是在同一句话里出现的两个名字,战后此刻这才真正会师。那个令金军闻风色变的女人,此刻居然乐于端茶递水如个店小二般,国安用恍惚了很久找不到解释,走了几步,还是想通了,“唔,人生如逆旅,得一店小二,足矣。”笑了笑,知道盟王的伤势不用担心了。

    “箭杆峪的那个是金方细作,龙泉峰的副香主应是那种中期不坚定而变节的,军医那种则是胜南他们分析的这样,后期对杨鞍回归保留意见,从而正巧在决战之夜变节。”吟儿给林阡擦汗时,也逆向思考了一回父亲的战略。

    “军医所在的这路兵马原本来自调军岭,因东部和南部的融合大盛才分到龙泉峰来,然而时过境迁,却正好来不及赶上国安用原谅杨鞍的速度——唉,这些原都是我们的好事,却被父亲他等在这里……”无空穴不来风,前次我军大胜使产生空穴,今次我军大败而产生风。父亲他,反败为胜、先敌而变的能力堪称一绝。

    忽然一笑,看着昏睡的林阡说:“大盛后反而有了各种变数,倒是符合你对我说的,走的路越来越艰难,是因为走的是上坡。爹他懂我们在走上坡。”

    林阡半昏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衣服被人轻轻扒开、缠满了绷带的胸腹全展露在外,轻咳一声,笑着睁开眼对魔女:“色鬼,在做什么呢……”

    “什么色鬼,樊井说该换药了!”她好不容易才把他衣服褪了,此刻跪在他身旁准备拆他绷带。

    清理伤口、换药包扎,原是家常便饭,先前却好像没见过他受这么重的伤,也不知被剑伤得有多深内脏是不是也只剩三分之一。除了这岳离造就的剑伤之外,还有对付高风雷、梁宿星、司马隆时的杀人一万自损三千。伤口太多,无处不在,她一时忘记怎么换药,从何拆起,于是手停在半空不忍下去。

    “傻丫头。”他先伸手将她手中的药水接来,蹙眉问,“这是纯粹的……伤口愈合的药?你以前,用过没?”

    “嗯?”吟儿一愣,不懂,却点头,“用过啊……怎么了?”

    “你转过去。”

    “哦……”吟儿还没会过意,就习惯性令行禁止。

    不知不觉间,她的衣也被他从后撩起,背上的伤没想流露,却不知何时被他察觉到了。

    他原是要给她先换药,却还顾忌着有没有对火毒不利,她鼻子一酸,“我,没以前那么怕热了……”

    “确实,模样比以往好看得多。”他笑,蘸着药水给她清理,“疼吗?”

    “不疼,舒服。”她也笑,他微一用力,她忍不住叫出声。

    “还是那么不小心。”他意指她被流矢射中。

    “该得的惩罚……我心里也好受些。”她眼圈一红,他们此刻所在,正是凌大杰先前驻扎。

    “我还次次说,要避免你们的相残,却次次陷你于不忠不孝。”林阡叹息,难掩歉意。

    “其实已经避开了很多次了,没有发生的比发生的要多。”吟儿转过身来,泪中带笑,“天底下的事情那么多,哪是件件都如人所愿的……逃不开的,面对就是,面对了他,才知道面对之后仍然选你,不后悔。”

    “吟儿……”他一时动情,伤口迸裂,绷带上尽被染红,吟儿事不宜迟,赶紧要给他换,然而仍是下不了手,叹了一声:“你可别笑,我胆子竟小了。”

    “为师刚刚教过你,怎么敷药才会让病号‘既不疼,还很舒服’。”他笑说。

    “……”她笑,“刚刚背对着,没看到。”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让别人来。

    “慢着……”他一把抓住她手,“吟儿……难道你忍心把我交到樊井的手上!”

    她看着这表情实在忍俊不禁:“身在福中不知福!樊井大夫,多好的人啊!”不再多说,终于开拆。

    他老老实实躺着,良久,又道:“吟儿,你说得对,逃不开的,面对就是……”

    “怎么了?”

    “是在想,你爹他眼看着东部大盛,非但不急,还诱导我作茧自缚,这还不够,早在决战的过程里,就把决战后的诸多收服、瓦解之类也一并想好了……自叹不如。”他由衷说,“战略上,我同他一比,还是个少年,只懂解一时之危,不知道长远打算。”

    吟儿点头:“他出手很慢,出招太晚,简简单单,却卸完了防御力,挑准了致命伤。金军现在处于最好的战力,也是最好的精神力。红袄寨呢,战力确实好,可只要精神力不行,就会走上这条他铺的下坡路。”

    红袄寨的战力,就像不断燃烧的火,为什么金军没有针对性地一一浇灭?是因为还有兄弟情谊这样的隐在虚空的薪柴,即便没有火种了,还可以钻木取火,而今,却出现个空档来,火快没了,薪柴露出了一角,于是被釜底抽薪、一击即中。越来越小的火焰,突然短缺的薪柴,难道要生生被越来越大的釜给压死。

    “龙泉峰你用海将军暗度陈仓,那一战其实是对他宣战,想把一个旁观的他拉下水。结果惹恼了他,可尝到自讨苦吃了吧。”她心疼地看着林阡,轻责。这些年来,谁都习惯了林阡翻云覆雨无出其右。无人可及?只因他先前的对手都在南宋,只因完颜永琏的重心压在北疆!

    “不该惹他,却又岂能不惹。”林阡微笑。

    “其实我也懂,不参战的才最可怕……他是战场第一、高高在上,你不把他打下来还能谁打。”吟儿拎起他伤势较轻的左臂,没好气地说,“却终究把自己伤成了这副德行!”

    他知道她当然懂他,笑:“还是要赌赌的。少年比老年敢赌,故一次不成,改日再来,终会胜他。”

    “哼,大言不惭,当爹的人了,还说自己是少年!”她一时不敢触碰他身体,笑骂时只能动他臂膀。

    他注意到她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朝他伤口压,奇道:“今次怎么胆小得循规蹈矩了?”

    “……是见岳离下手太狠。”她瞥了他一眼,“真是的,还想我压你伤口不成。”

    “哈哈,还真有点想……”林阡说了几句,便又昏昏欲睡。

    伸手探他额上微热,看他脸色惨白,吟儿自是心疼,怕他忽然出事,便躺在他榻上同睡,想紧抱着他身躯不愿离开他,抱紧他,却又怕碰到他伤口。纠结矛盾之极,吟儿眼泪簌簌流下。

    也许她之所以胆子变小了,是因为现在这位是孩子它爹……?这一战她虽冲过来了,小牛犊,还没带过来呢。

    却这时,忽觉他左手轻轻一动,吟儿还未会过意,便发现他拉了件披风过来,正好遮盖住他和她两个。

    “这个距离,不错。”吟儿破涕为笑,与他共享这披风。

    “你怀着蒙蒙的时候,也是这距离。”林阡说。

    “过两天,等我们或祝将军能动了,就把小牛犊也放这里,让你抱着它睡。”吟儿憧憬不已。

    “嗯。是抱着它和你一起睡。”他奸笑。“贫嘴。”她脸红。

    睡了一半,吟儿醒了,探林阡已经退烧,终于放下心来,因此刻宋军还内忧外患,故起身便要离开,然而动静明明极小,林阡却也跟着她一起醒了,命令的口吻虽轻尤重:“吟儿,再睡片刻,你休息得还不够。”

    “可是……还有宵小,我去处理。我有断人口舌的口舌。”她一直记在心里。

    “先让国安用去事必躬亲。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他慑服一笑,“吟儿,咱们暂时都退隐吧,接下来的仗都让红袄寨自己打,账也让红袄寨自己算。”

    见他云淡风轻,她终放下心结。好,与阡在一起,什么矛盾都靠边。

    战火里,他二人一如既往相偎而眠,这些年流失的一切时光,全增添在这越扣越紧的十指之间……

    小别胜新婚,无声胜有声。

第1135章 兵马乱,美人肩(1)

    “我家小魔王呢?快与我瞧瞧!”傍晚阡吟刚睡醒不久,军营里就有个枭雄威风凛凛地来、目空一切地笑。

    “邪后……”吟儿大喜过望,和林阡一样,她也很久没见邪后了。献宝欲素来极强的吟儿,恨不得立即就把小牛犊上交。然而,此刻落脚点尚未与祝孟尝彻底融汇,中间还隔着移剌蒲阿等几路金军……

    故正要弃了林阡奔出去迎邪后,吟儿就郁闷了,那小东西不在这儿啊![]

    “唉……你这丫头,别出去破坏了景象。”林阡一把将她拉回榻上。

    她会过意来,想起片刻前得知的海逐浪大军已安定的消息,心忖林阡这是动用职权让这一对重逢吧,于是狡黠一笑,复躺下来,刮他鼻子,“唔,我早就想对你说了,你这山东之战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把所有的夫妻都被拆散在战地两边——你啊你,真是个糊涂鬼!”

    “放肆!咳……”林阡瞪她一眼,却苦于有气无力,反驳不得,只能任由她调戏。

    “可不是吗?真不够通情达理。邪后在济南,海将军却在泰安。玉泽和宋贤、闻因和彭小将军也是这样。妙真和李全更教人气愤呢,刚有在一起的迹象,你就把妙真调回去了。所幸我就地撮合了一对秀颖和杜华。”吟儿撅起嘴。

    他蹙眉,这丫头八卦的性子是一点没收敛,听着听着,他笑起来,索性承认了:“若不这样安排,弟兄们和女人们,又怎会比往常百十倍的拼命?”

    “哼,谁信?我说着玩。”吟儿笑,“不过我要谢谢你,现下大伙儿都已经重逢,你没把邪后和海将军给忘了。”

    他一怔,她还真以为他调林美材回来是和海逐浪团圆?摇头苦笑,“这丫头聪明的时候聪明得紧,笨的时候也笨得要命。”

    “林阡,居然到现在还没跟我家小子见面!这当的什么混帐爹!?”正说着,林美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骂,海逐浪拉也拉不住。然而一旦入帐,看到林阡这全身上下都是伤的样子,林美材二话不说就往回冲,海逐浪照样拉也没拉住。

    林美材才在营帐里露个脸就又掀帘出去,当然是因为对林阡的伤势不忍卒睹:“我这便去打什么移剌蒲阿!”海逐浪紧随其后:“站住!”林美材倔得愣是不站住,海逐浪冲到她旁边去,林美材怒道:“休要拦我!”海逐浪抢前:“谁要拦你,要去一起!”“伤势比林阡那混账爹好不了多少,别给我添乱子!”林美材怒叱。“添乱子也要一起。”海逐浪强行骑到她马上笑着揽住她腰。

    林阡未曾劝阻,由着他二人去了。

    “邪后入局,确实会好很多……然而,济南没了她会怎么办?薛焕他……”吟儿忽而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长久以来,林美材、陈旭都协助孙邦佐,与薛焕大军在济南相持。

    “我调她前来,正是为敌薛焕。”林阡说起实情。

    “他也来了泰安……?”吟儿一怔,清楚了一些。决战到此,战力持衡,父亲和林阡,显然都在拉伸、扩展棋局。无论是要予以林阡致命一击的父亲,还是这个想要对父亲绝地反击的林阡。

    “不错。正午陈旭派人来报信,薛焕可能会和楚风月一起、对咱们的北部两面夹击。”

    “正午……”吟儿一愣,忖道,那时候,不是在睡觉吗。

    “薛焕若真与楚风月合攻北部,则眼下战机确是最佳。”林阡说。

    泰安的北部,大崮山、摩天岭,是腊月廿九之后、林阡从济南回归泰安最先安定的地盘,自二月初七“火烧司马隆”结束便由宋军占满,昨夜这场涉及东南中三方的决战里没有包括它。

    然而,当中部的李思温、刘二祖最终不敌楚风月、黄掴联兵,丢了原先红袄寨在月观峰的优势,兵锋正劲的楚风月强打强攻,竟趁势将月观峰一拆为二。宋金双方,戏剧性地回到了腊月廿九轩辕九烨和杨鞍订的盟约上——

    月观峰一半属金,一半属宋。唯一的差别是,先前盟约,以南北划,如今局势,以东西分。

    而在此基础上楚风月毫不停留、继续北进,午后已开始向北部的王琳和吴越等人回击,宋方战力都在最差,她捡到个和吟儿一样的大便宜;而身处泰安以北、济南以南的薛焕大军,今晨已有加入泰安战局的趋势,傍晚此刻已然得到验证。

    “薛焕是佯动,还是真动?”吟儿问。

    “陈军师看的,是真动。”林阡说。

    “嗯,那就是真动。”吟儿笑,自然信陈旭眼光,“所以邪后也来泰安。”

    “不止邪后,孙邦佐也来了,此刻他正在摩天岭帮国安用一起守,邪后因思念小魔王,便先来了我们这……”林阡笑。

    吟儿不禁大汗:“这关头也许薛焕都要打了,你还由着她去救小牛犊,暴露行踪给金军看?”

    “便是给你爹下明棋、告诉他,他怎么动,我怎么变,薛焕来我的人也来,薛焕要是走,我的人会随刻就追回去,而陈旭在济南原地坐镇,以逸待劳。他不如就让薛焕老老实实待在泰安,和楚风月两面夹击吧。”

    林阡说时,她暗自懂,阡之所以不下暗棋、不藏着邪后和孙邦佐作底牌,是免得藏着邪后的举动没骗过父亲反而麻痹了他自己,不如把邪后等人和薛焕一起从变数转为定数。如此也便于济南安定。

    聪明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处于劣势的红袄寨和林阡,玩变数玩不过完颜永琏。

    “大崮山有王琳、吴当家、宋贤,摩天岭有杨二当家、国七当家、还有这位孙邦佐协助,一定会安然度过!”吟儿斗志满满。

    “这一战不是那么好打,很可能会很难捱。”林阡摇头。

    “为何?”吟儿一愣,不解。

    “陈军师报信说,孙邦佐所代表的济南红袄寨,也因为这场决战惨败的关系,反对和在意鞍哥回归。孙邦佐来之前就扬言,‘不愿与杨鞍同流合污’,只怕见面时难免会闹得极为不快。”林阡说。

    吟儿眼圈一红:“说起来决战之夜多出来的那些达到平衡的叛徒,就是因为对他回归持保留意见、才被最早的叛徒诱惑,算来是他腊月廿九种下的因,所以决战惨败就结成了果。然而,这场三月十五的决战里,明明他是功臣他没有错,不明真相的大众却偏把他认成了因。”

    “说得对,是大众。这些大众,还不一定都是黑心肠。有些只是眼里见不得黑。”林阡叹。

    “或许是腊月廿九的代价还没付完,所以才被硬接到三月十五来,这样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如果孙邦佐果真不肯原谅杨二当家,最初面对楚风月,一定很难打。”

    “然而,吟儿,很多事情都是双刃剑。要把孙邦佐放在鞍哥身边,才能了解鞍哥。所以我说了,只是很难捱,却能捱过去。最初难打,最后一定会翻盘。”

    是啊,双刃剑,就像去激发束乾坤的完颜斜烈,确实激发了束乾坤的斗志,也没想到束乾坤跟他会相处不好吧?如此,才给了合作无间的石硅裴渊一份极大的发挥空间。

    双刃剑,彭义斌李全去打假的岳离大军,轻而易举就打赢了,初期,别处还不知岳离是一个假的存在,口口相传说岳离被彭义斌和李全打垮,倒是在当时给了两小将一份极强的造势,使得蒲鲜万奴等人在最初被他们压在下风。是以才有了海逐浪等人能够自由活动。彭义斌现在一个人便能扛着蒲鲜万奴,而李全也能去东中交界协助刘全、展徽、杨妙真驻守。

    双刃剑,宵小也是,他们使金军闪电之势拿下了南部,太轻易,所以很快就败给了吟儿的献宝欲。

    如是,任何计谋,日久都能见缺漏。反之,一切挫败,过后未必不逆转。林阡通过这一战和完颜永琏学到的,是“主帅要沉住气并放长目光,麾下们战力可以低但信念绝不能垮”!

    “说得对。只有并肩作战了,才会真的相互了解。所以你不让我用口舌,而是让杨二当家以行动对孙邦佐说,再对国七当家手底下这些还没服气的兵将们慢慢传递。”吟儿点头,悟。

    “嗯,或许宵小们都在完整战区还值得庆幸,因为不完整的战区都是绝对互信的……哈哈。”林阡笑时,吟儿一愣,其实换个角度看,他们现在处境确实不难。因为杨鞍要面对的敌人都在林阡可控制区域,而彭义斌、石硅那些却都没有任何芥蒂,所以和林阡隔得再远都没关系。

    “中部战报,仆散揆与黄掴兵分两路,由柳五津刘二祖、李思温郝定分别对之。暂无危险。”才歇不久,战报又来,烽烟从来就没断绝。

    林阡听罢,点头:“这重新分工分得好。”

    而南部,东部和东中交界,也因为彭义斌石硅和李全的关系趋于明朗。哪怕只是“持平”二字,林阡每每听到都振奋非常,对吟儿笑说,你看红袄寨随便哪个,都是值得托付、水准一流的好手。

    她点头,看着他脸色虽不好精神却振奋,心知这是他想给红袄寨完成的,把红袄寨练到没人能欺负、自己能自救。

    “盟王,沙溪清沙少侠来见。”连续不断的音讯里,终于来了个非战报。

    “吟儿,扶我起来。”他说。

    “你小心……”她搀扶他起身、知他每一步都艰难、故做他支点撑他走到帐外。没制止他,是因为他俩一样,都对沙溪清既感激,又负疚。

    “危难时幸得沙少侠慷慨解围,却累及了三位前辈的性命。”林阡诚恳为盟军道歉和致谢,吟儿忆及前日战况,难免心有余悸,悲愤仍在:“沙少侠,三位师父的仇,盟军一定报!终有一天会报!”

    “二位不必过分自责,与金军为敌本也是我和三位师父的责任;也不必太过悲忧,于你我,是累及了他们的性命此仇必报,但于他们,何尝不是技不如人心悦诚服。”沙溪清如是说。

    吟儿听时悲愤稍轻,想起三位前辈临死的坦然平静,不得不叹服沙溪清这份心境。

    沙溪清帮吟儿搀扶林阡回去,实则他伤势也未恢复,几步路也满头冷汗,却终究不像林阡般脸色惨白、身体竟直都直不起来。

    “岳离的剑……差点便这样刺穿了我。”沙溪清看到连林阡都难忍痛楚,心知换作自己必然死了,“三位师父,是舍命救我。”回忆当日,历历在目,“岳离剑法,有种特别强大的力量,竟能操纵着我的意识——我提着断水剑去杀他时,根本不是我的本心,而就是他想杀我三位师父,借我来作为理由罢了。”

    “原是这样?!”吟儿一震,当日她也觉得沙溪清趁人之危不像他的作风,原来那时候心智已经被岳离的九天剑吞了?!

    “昨夜岳离战我之时,还没有达到他的这一境界,就已然将我打成这般。”林阡说。

    “他真是我所见过的,除我师父以外,剑法最强的人。”沙溪清说罢,吟儿一愣,问,“那日战后,各种说法众说纷纭,说沙少侠是大金朝的王孙贵族,可是真的?”

    “王孙贫贱,莫不荣枯。”沙溪清淡然一笑。吟儿才知他眉眼里的熟悉从何而来。他所谓的报仇,没别人那么情绪化,却其实比谁都负重。

第1135章 兵马乱,美人肩(2)

    “今日到此,一则为述岳离剑法,二则是向林大侠和林夫人辞行。”沙溪清道。

    “这么快便要走?”林阡吟儿齐问。

    “我过早行事、行踪暴露,只恐完颜永琏等人精明、会即刻去找寻和对付我的族人。宁可是过虑,也不能怠慢。”沙溪清说。[]

    林阡点头:“沙少侠担心得不错。”沙溪清与郑王府的出现,难免会令完颜永琏对山西一带上心。不会过多久,必当去找寻,是铲除还是收为己用,都是寻到之后的事,但不管怎样都一定逆着郑王府余党的心愿。

    “林大侠,沙溪清在你面前绝无神秘,生来便是你的盟友无疑。他日你若到山西太行,必然有沙溪清率众响应,同进同退。”沙溪清起身,举酒立誓,“你明日到,我明日应,你明年到,我明年应。哪怕要死,也会如山东群雄这般,活到等你来会师为止,先干为敬。”

    “得与君约,三生有幸。”林阡也随之起身,接过这酒一饮而尽,整个过程不用人扶,这时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劲力……吟儿无语地看着,你俩……击掌为誓不行吗,偏要喝酒!

    道一声后会有期,沙溪清拜别远行,林阡仍坚持送他去帐外,这次再看到暮色里沙溪清的背影,知道下次再会必然远了,吟儿不由得叹了一声:“想到了一个画面。”

    “什么?”那一刻他仍望着这白衣翩然失神。

    “你俩说,发誓要戒酒,然后说,好,咱们喝酒立誓!”吟儿笑中带着点怨,他转过脸时,方才觉得胸口麻痹,刚想说话,便一口血喷出来。

    “报应……”她这次再不心疼了,把他拖回榻上去。

    “吟儿……我是有度的。没胡来。”他挨训,轻声驳。

    “有个鬼度!这豪情一上来,管也管不住,命也不要了。”她忽然计上心头,“以后只要喝酒,就不准抱小牛犊!”

    “……太残忍了……”他再也不敢驳。她得意地笑,小牛犊真是好武器。

    不刻,又传来北部战报,不久前楚风月再度进犯摩天岭,薛焕则率军从大崮山以北压境。果然与军师陈旭推测相契。

    此情此景,泰安局内大半凋零,像林阡和沙溪清这般能走动却上不了战场的伤兵,金宋双方比比皆是。宋军能守住摩天岭大崮山的战力,勉强挑得出吴越、杨宋贤,他们在决战之夜都只是疲累而所幸没受多少伤,故勉强可以把薛焕揽下,而楚风月面临的,则是国安用、杨鞍诸如此类几乎不剩战力之人。除了一个例外,那便是刚入局的孙邦佐。

    孙邦佐这时候应该很希望林美材在身畔吧?如他这几个月来一旦有事就求助一样。不过很可惜,林阡这次把林美材调开了,事实上无论林美材在不在,其实都不妨碍孙邦佐去了解杨鞍,但,“这场硬仗不自己扛,孙邦佐便永远都离不开邪后。”林阡如是说。

    “嗯,还说我残忍,不知谁狠心。”吟儿笑。

    “李思温离得开柳五津,孙邦佐怎能对邪后依赖。”林阡道,“所幸,用楚风月来练孙邦佐的兵绰绰有余。”

    “楚风月……”吟儿的笑容渐渐敛了,其实,原本不该有这一战不是吗。

    原本该重逢的爱侣里,还有这一对不是吗?

    楚风月,她为何还出现而且和天骄为敌?是何时为敌的,是阵前推开天骄说你还是不相信我的时候因爱生恨,还是先前被天骄救藏在山头的时候就卧薪尝胆了……

    这一关头,在甚嚣尘上的谣言里,楚风月帮她的宿敌杨鞍分担了一部分火力。大致是说,楚风月是一条白眼狼——

    失去联络至今,徐勇和徐辕等人没有半点联络,教人不得不怀疑他已遭遇不测,楚风月对此居然只字不提,宋军中难免众说纷纭。即便从最善意的角度去揣测,楚风月也欠宋军一个人命关天的解释。

    “天骄和楚姑娘之间,一定有误会。应当抓紧时间消除矛盾。”吟儿说着说着,自然犯起了难,“可是……如今战火连天,竟连和解的最基本条件都没有。”

    林阡蹙眉看着她,知道她说的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徐辕和楚风月是同一类人,都把担当看得太重,都会为了一个执念不顾一切,而性格方面恰恰相反,徐辕不善争取,哪怕火烧眉毛的事都可能会搁置;偏偏楚风月懒得解释,一怒之下就会气急败坏头也不回……

    “不过,我相信,有情人还是会成眷属。”吟儿眼睛一亮,“山东之战再长,也总是会结束的。”不错,山东之战结束,实则徐辕也曾与楚风月承诺,山东之战一结束,便与她定下终身。

    “这么热衷?然而到时候,苦的可是你啊。”林阡笑起来。

    “为什么?”吟儿一怔,不解其意。

    “天骄与她在一起了,难免就会隐遁、从此不问江湖事,我又少了个膀臂,只能劳烦你来补。”

    “真那样,我也甘。”她乐呵呵地说。

    调侃的过程里,林阡渐渐也笑意不再,是再度想起了当日黔灵峰顶、徐辕对自己的劝谏,历历在目,想到他劝谏时自己还诸多抵触,日后若真没了这个人,恐怕又会念起他的好:

    “实则我真的缺不得天骄,天骄心里也知道我需要他。然而,我听说他对楚将军道出隐居时,震惊之余倒是有些欣慰,那个冥顽腐朽的脑子终于是开窍了,我也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平生第一次说出这么真心的话,那片刻绝对是完全视战场、视担当为无物,真教人难以置信。我只怕他说错了人,偏说给一个错的人听,反而伤了他自己。也罢,若是对的人,他高兴的话,隐居倒也没关系,或许大家离得开他,盟军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也是时候自己开始学着走。”

    吟儿听得半懂不懂,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么深情的话,你从没对我讲。”

    林阡无语,见过她吃她自己的醋,现在居然吃起天骄的醋来了。

    说不多时,他又不支睡去,她猜他白天根本没怎么睡好,是以决定晚上给他守着军帐,也把战报都截在自己手上免得扰他。

    起身掀帘,看着满山烟沙,一轮圆月,想到那“辕”那“月”都在烟沙里,吟儿却没法帮他们牵线搭桥,不由得叹惋一声:尽管林阡放手又怎样?林阡本来就插不得手!情感上的事是两个人的,跟谁家的主公都无关。若是和解了,主公想拦都拦不住;可是,和解,不是只靠两个人就能办到。

第1136章 梦中事当不得真

    徐辕,风月,没人可以帮你们和解。一个人两个人眼里看见的那不是真相,真相需要各方面各角度结合才能展现。遗憾的是,你们各自的目击证人没办法坐到一起静下心来和和气气地剖析原因,他们每次一碰面都立刻就开战直到拼得你死我活,逼得你们也不得不每次都仓猝相见还来不及选时间地点——

    就如这已经发生的一天一夜里,徐辕和楚风月同处在月观峰,同为主将,同样理智,同程度能征善战,所以根本避不开正面交锋,一天一夜,一直相见,此情此景却争如不见。

    除了对面交心骤变成当场决裂的那个瞬间是用言语,徐辕和楚风月这整整一天的交流都是在以兵刃,以战争,如斯残忍。尽管他还想找寻时机继续坦诚,奈何她伤透了心更闭上了耳。“徐辕,你我注定各为其主!”相爱的人,心上的针,爱得越深,扎得越疼。[]

    月观峰之战方休,稍作调整,金军便再趋摩天岭。

    对于楚风月来说,最好的结局不就是现在这样?终于可以离开月观峰了,终于敌人不要再是他徐辕!风月想,他要照顾他的兵,他自己还要养伤,不会紧随着追过来的……那样也好,风月也好喘口气。

    离开月观峰,打的却偏是摩天岭……昨夜她正是从这里南下;昨天傍晚的同一个时刻,她明明还甘之如饴地躲在摩天岭的一隅,和徐勇一起等候着情郎解救。为何,三月十六的楚风月已不是三月十五的心情……

    徐勇把她和百余残兵从绝境里救出来时,她真的如遇曙光大喜过望,死了的心也全部重燃——徐大哥知道她回金营的苦衷,徐大哥愿意不理会她对杨鞍的欺压,徐大哥说如果宋军介意、那他们就隐遁在江湖之外,真要那样的话,林阡柳五津那些人,如何管得到云雾山的内事?

    后几日,她的几位副将也从死地走出生关,陆续与她会合,在徐勇的直接救援、和吴越的间接相助下,他们终于得到了喘息和恢复。部下们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楚风月三生有幸得到这样一群死忠,当初二话不说协助她软禁纥石烈桓端,如今因徐辕胆敢私下违背林阡也要救他们命的举动,亦对楚风月宁愿放手!

    部下们都说,“天骄宁可抵触林阡也要冒死相救,可见天骄是真心实意要与将军隐居。”“将军,若然真的动心,属下尊重将军的选择。”“大不了这战不打了,将军走了,咱们也解甲归田!”

    她真的已经心动,也通过徐勇回复他说,“宁可勾销前仇旧怨,也不再找杨鞍算账,跟着徐大哥一生一世,慢慢把戾气消磨干净……”这些,徐辕应该都知道。

    徐辕不知道的却是,就在这决战之夜的关头,徐勇他确实无故消失了。

    或许是有故的——月出时分,他们藏身之处便不时传来金鼓声、马蹄声、厮杀声,狼烟鸣镝不绝……如果杨宋贤在他可以解释,当时是他追司马隆入迷阵,如果司马隆在他也可以解释,当时他把杨宋贤诱入摩天岭、出口正好在吴越驻地的附近。那么巧,楚风月却位于“吴越和王琳之间”,那一刻,王琳亦接连向吴越发警报。

    楚风月等人难免风声鹤唳,担惊受怕之际,谁都没留心徐勇竟然不在身边了,部下安慰楚风月说,可能徐勇去探到底出什么事了吧。那时她点头却仍有些担心,夤夜,山林里四处流散着杀气,短兵交接中掺杂着虎啸龙吟。

    煎熬了几个时辰,徐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回来,这个时间点没有良心的人才会自保,楚风月怕徐勇遭逢不测,怎么说也需找到他——他们,终究没有停留在原地。

    可惜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到原点。虽然楚《书海阁》,“小心些,不要离开安全范围。”但经过迷阵的开拓和战乱的袭击,这地带哪里有安全范围。几百兵将与一路大军撞了个正着,好在、是金军的自己人……

    “是司马将军的麾下!”他们惊喜发现的同时,也惊讶地发现这支兵马居然体力还不如他们——只有岳离才看得透,彼时泰安战场,数这几百兵马还是活棋,天助他也。

    “天尊。发生了什么事?”楚风月对战争好歹有些嗅觉,见到岳离领着司马隆的兵,联系到不久前的一路杀声,隐约明白决战临近——然而,与世隔绝那么久,岂能洞悉方方面面!

    “风月,将这路兵马,领到司马隆的驻地。”岳离的这句话,实则是指,风月,帮司马隆把失去的驻地夺回来。可是,司马隆的驻地,因为败给林阡的关系,是当天午后才失去的,风月并不能够得悉……

    风月于是理解成了歧义,以为司马隆的驻地尚存,自己的任务,只是把这路兵马领回去而已,那么,“天尊,我有一事,想求天尊向王爷说明。领回之后,便不去见王爷了……”

    正待与她细说的岳离,自然诧异,她说出的,竟然是,好,她领这路兵马给司马隆,其后她便去月观峰徐辕身旁;她唯一感到对不起的,是王爷、师父这些年的栽培,师父已经不在了,王爷,风月也羞于见……

    也就是说,楚风月把这当成了她临别前完成的最后任务?岳离惊诧地发现,楚风月点头的根本原因只是因为顺路!或者说,只是期冀这次她帮他完成任务能换来他替她向王爷求情……

    为了大局起见,为了弥补王爷的三倒扑不至于失败,岳离同意了楚风月的恳求,岳离说,你把这些残兵顺利领到驻地,我便与王爷说,任你与徐辕远走高飞。

    傻风月,居然信了,怎就这么轻信人呢?即使这个人是淡泊沉稳如天尊岳离,他也历经了战场上的尔虞我诈。好,你栽给过黄掴,竟又栽给了岳离一次,浑然不觉。

    月观峰战地,彼时,哪里还有司马隆的驻地?倒是彭义斌刚把仆散揆打到下风,李思温和柳五津守着后方打着十二分警惕。结果毋庸置疑,看到司马隆兵马南下,李思温立即就下令拦杀。

    从楚风月的视角,且不说这路司马隆的兵马系着她对岳离的承诺、系着她和徐辕的未来,她这些日子一直患难与共的兄弟们自然也需要保护。在还来不及看清楚对手相貌的时候她已经为了保护兵卒而出手,哪怕是金军先伤了她的人,她也一定会立马出手——

    结果来的人却是李思温。真可笑。她每次答应了天骄不杀宋人,不消片刻手上就会沾宋人的血。说到底,是宋军每次都先不给她机会。

    那时她不明白战事根本已经进行到了决战!更不知她是岳离慧眼挑中的最强的一支战力,没有她,李思温柳五津还能在彭义斌去南部的过程中守妥中部,有了她,输定了。

    她的到场,即刻唤醒了中部残留在各地的金军响应,毕竟驻地才失半天,在这种情况下,楚风月才隐约觉察出自己被岳离骗了,但可惜为时已晚,身在湍流,如何退开?她到底有身后兵马的束缚!当此时,楚风月心底雪亮,大叹失误,后悔莫及!心中只怕徐辕误解,所幸徐辕并不在中部……

    可徐辕终会来的,他若问起,她该怎么答?实则她忐忑久矣,若非为他留了几分情,柳五津李思温等人早已垂危。然则毕竟刀剑无眼,谁又能真的对谁留命?!

    徐辕果然来了,在她几乎掌毙柳五津的关键时刻……她却没有猜到,他是那样身负重伤鲜血淋漓地来。

    于是见到他的第一刻她便呆住了,那一刹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一片空白,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就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在交心。她迫不及待要告诉他她准备已久的答案:这场决战她是被岳离骗的,这场决战前徐勇就不见了。

    因为这方面他们心有灵犀,她知道他一定会先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徐勇呢。他需要她释疑。她也需尽快回答他,她恨不得,立刻停战带他去疗伤!然而,置身后兵将何顾。

    “收兵吧。”他在得到答复之后,并没有拖着她的手二话不说就走,没有直接就走,是看出来她对战士们有一丝牵挂,必须用一句发自肺腑的情话才能感化她。堂堂天骄,在两军冲锋之间亲口说出一句“隐居”……如果此刻林阡在这里,会告诉楚风月吧,徐辕这一生从没对任何人说出这样一句话——这句希冀她割舍麾下的话,是他先割舍了麾下才说出来。

    他决绝地在那一刻忘记了担当,比黔灵峰上的林阡更加混帐,狠心把周围一切都隔在了两人之外,已不管世人谴责千秋骂名。难怪当时仆散揆和李思温分别都懵了,都忙不迭地各自苦口婆心。然而那一瞬,徐辕和楚风月真的都是铁了心!哪还记得这是战场!哪还听得进他们的言语。

    可是徐辕在来之前,本身是有一个潜意识的,这个有关于徐勇生死的疑问,楚风月并没有合理地回答他。孰料就是这段短暂忘乎所以的时间,正好令岳离的“假话”浮上徐辕的心头,这个“不对劲”,是徐辕道出隐居之前就产生和出现的……他瞬即就被拽回了现实。

    哪怕徐辕在来之前,一直都相信楚风月,然而岳离出现在东中交界,在当时确实难以令他置信。不过只是难以置信,没有开口没有动作,只有突然迷惘的神情,偏是这份神情,深深地刺伤了楚风月,她是那样的敏感,那样的脆弱。她看见了,他的不诚实。她忽然一阵晕眩,窒息的痛。

    一个瞬间,诱导着楚风月忘乎所以的是徐辕,在她刚沉浸时先于她回到现实的也是徐辕。

    开头将她带上天堂,结局推她下了地狱。

    说得好听!还不是不相信我!你来这里是为了应急!你根本是虚情假意!什么隐居,什么不顾一切的爱,都是谎话!只怕先前让徐勇传的话也不过是想让宋军少一个我这样的劲敌!只怕我们的“爱”,从发生的那一刻起、石头里就承载着刻意!你要我放弃一切拉住你的手,你却何时松开了你的林阡你的盟军!?这样的身负重伤鲜血淋漓是为他们受的,却为何要给我看见让我心碎。

    愤怒与悲恸之下楚风月一把推开了徐辕。越盼有什么,就越怕没什么。

    正如当初林阡和杨鞍一样,他怀疑她撒谎,引致她认定他欺骗。也许一切该归咎于彼此的理解太少。每次相遇都在战场,每次宁静都在梦里……

    所以徐辕和楚风月在决战之夜,恰恰因为天尊岳离到底在哪里这样一个说起来跟他们的感情没半点关系的原因而决裂。是的,徐辕连这样一点可怜的信任都不给她,换任何一个心高气傲对爱人有超越国界希冀的女人,都是一种天大的打击。

    加之昨夜楚风月对于中部战场举足轻重。徐辕在战场轻言隐居难免有权宜之嫌,金军不是没有言论。楚风月越想越气,没有给徐辕半句说下去的时机,她越战越狠,和徐辕对她的要求背道而驰。

    过去的承诺都成梦寐,未来的构想都成泡影。

    或许这一天一夜,连她自己也知道她是在宣泄,她是在逃避那个事实,那个徐辕把她看得太轻的事实……她是在自我抛弃,偏不随着徐辕的承诺;她也想我行我素一次啊,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抓准弱点钳缚了,黄掴算她,岳离利用她,徐辕骗她,这个世界本来就对她特别不公平!

    风月受的伤太多,太重,根本不想再相信任何。

    活到了二十多岁,楚风月仍是无根野草。越没有人重视和爱护,就更要自己努力。

    这世上唯一可靠的,只有自己。

第1137章 刀光剑影伴行程

    既不回头,誓言何必。希望破灭,楚风月绝无留情。

    落幕的决战属于别人,楚风月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率军北上对摩天岭夜以继日地启衅,宋军由国安用、杨鞍守,孙邦佐、史泼立同上阵,都已是三线战力,果如林阡所料败得极惨,就算邪后在也一样惨,因为军心不定。[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战争跟武斗不一样,林美材可以灭楚风月于呼吸间,但一定会加重众人对杨鞍回归的反感——因为林美材也是坚定地反感着杨鞍的,诚然林美材的脑子没那么百转千回。没别的原因,谁教他背叛过林阡。

    然而孙邦佐史泼立等人毕竟战力较弱,鏖战了一个时辰上下,便被楚风月大军涌入了第一座营寨,那时国安用杨鞍战力不复、虎落平阳,国安用和楚风月倒是还能对打个十几回合,杨鞍却连握起回旋刀都牵连伤口。

    楚风月一见杨鞍分外眼红,直接撇下已经败战的国安用就往他打,和他拼接第一招两把刀就齐齐落地,楚风月毫不罢休迅即以手代刀,霹雳掌,碎骨掌,物换星移掌,层出不穷,掌掌都是追魂夺命。

    “怎么是你!不是让你先撤吗!”国安用回头见是杨鞍,不由得大惊失色。

    “李全救兵很快便到……你先撤才能保全更多!”杨鞍吃力地赤手空拳负隅顽抗。

    “谁先撤还不都是一样!?”国安用即刻要上,却被孙邦佐拼命向外拉,当此时楚风月麾下陆续朝这里冲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一样!你先撤!她要杀的是我一个!”好一个杨鞍,竟把杀机全转移到自己身上,国安用无法接近半步,因楚风月一身杀气站在中心。

    “没错我要杀的就是你!”楚风月眼中尽然杀机,眼前是她和徐辕回不去的罪魁祸首!

    “且看你杀不杀得了!”杨鞍大喝一声抽回刀来,楚风月亦同时将刀拔出,两道冷芒反向扩散,蓦地却又再度交缠碰撞,强度摩擦激起阵阵热流与无数火光。

    因知杨鞍是楚风月最为痛恨,楚风月的麾下们无一插手,都自觉去拦截国安用孙邦佐等人。霎时,帅帐四周尽皆混战,刀光剑影交映重叠。

    “听鞍哥的话,山东之战……就快结束了,定是我们赢,赢了之后,再与诸位对酌!”杨鞍说,杨鞍看着楚风月时说,他不是没有悔恨,如果不是那个改变山东之战轨迹的腊月廿九,也许此刻已经在对酌了也说不定;

    而楚风月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苦痛,如果不是那个改变她人生轨迹的腊月廿九,此刻,怎会有这漫无目的,魂魄无主?然而,浮萍只是逐流,飘蓬只是随风,它们不需要消耗战力,不需要透支生命,不需要这么烧尽自己,明明别人错了,却要她来自惩!

    山东之战……就快结束了。曾经,那个人,说过的那些海誓山盟,偏偏遭遇的却是“没有结束”!

    可是,楚风月的歇斯底里喊不出声,只能这样,拼尽全力地打,竭尽所能地证明,打出你们不能接的招,证明你们不重视我都是错的!

    结果,她的咄咄逼人,换来的却是山东兄弟的真情,国安用和孙邦佐撞围后终于答应离去,信誓旦旦说,“好,听鞍哥的话,再下一座,不准丢了!”

    哼,真是真情,徐辕你当然愿意被这些战友裹挟着。不解风情的武林天骄,女人、爱情注定放在最末位。就像穆陵之战的前夕,他给她的第一个吻,令她受宠若惊,却还是因为她说出内奸是范遇才给她的。她忽然又渐渐想起来,他跟她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不也是万千铠甲中,他为了保护红袄寨竟然甘心受她一掌吗。过程太长,竟忘了起点怎样。

    杨鞍勉强躲开楚风月数刀,撑到国安用孙邦佐安全为止,十回合后,终于无处可躲被楚风月打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楚风月只道他不行了,杀得兴起逮住个壮胆殿后的史泼立便要劈斩:“你也该杀!”

    杨鞍半昏半醒,滚地而进、抱住楚风月的腿脚,缓得一缓,史泼立终是逃过一劫,从一干刀兵中钻了出去,杨鞍却被楚风月恼羞成怒狠踹一脚:“好一个龌龊的杨二当家!卑鄙无耻下作!”

    国安用离开之际,隐隐听到这句话,坐在马上忍不住就对孙邦佐骂:“到这关头了,你们还不相信他吗……牺牲自己救咱们的人,你们忍心怀疑?!”

    此刻他们都逃出生天,虽是弃甲曳兵狼狈不堪,好歹留了一条性命和下一座营寨的生机,然而杨鞍和留下的战士们却来不及走、全被越聚越多的金兵困死……显然杨鞍和他的那些近身将士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为了红袄寨其余兄弟能安全而甘心与金兵决一死战!其中,核心处的杨鞍最是凶险!

    孙邦佐慌乱中尚不及坐稳,被这句话直接问得呛住,“不愿与杨鞍同流合污”的他们,命却全是杨鞍救的。且不说现在这拿人手短、吃人口软了,只要想到适才这对酌两字,孙邦佐就不自禁想起了过去,那时是红袄寨刚崛起,孙邦佐刚入寨,鞍哥是元老,对自己诸多提携、照顾,也常常在一起喝酒,打赢了仗痛快了会喝酒,有兄弟战死时悲恸了喝酒,有什么矛盾不快干一坛酒就烟消云散。

    于是酒竟成了红袄寨兄弟们义气的一份象征,没有过不去的坎勾销不了的矛盾,所以红袄寨跟多年前的耿京义军不一样,可谓是从小到大十多年大家一起扛过来的,意志尤其坚定、信念绝对不倒!而义气、意志、信念,无不与杨鞍息息相关。若说红袄寨是杨二当家一手拉扯大的毫不为过!

    更难忘,前年黄掴清剿山东之初,尽管杨鞍、吴越、刘二祖、国安用四人分别在泰安、沂蒙、青州、潍州坚守,孙邦佐、李思温却在济南袖手,当时,“不愿与孙邦佐谋”的大有人在,鞍哥也指责他们是“投机者”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可是,说是这么说,鞍哥又是怎么做的?寒烟事件里面对着冯有南那帮早先他也“划清界限”的投机者们,他依然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他们救回头,明明是口硬心软,所以……鞍哥划清界限也是要他们好啊。

    因为鞍哥曾经教过他们,“不管是做当家,不做当家,冲在最前面,躲在最后面,只要担负了,贡献了,都是英雄好汉。”鞍哥愿意理解那些缩头乌龟、愿意原谅那些明哲保身,那么孙邦佐,你为什么不能换位理解,鞍哥对他一手拉扯大的红袄寨有着如何希冀?希冀太多,难免会有想岔的时候……

    逃亡中史泼立一声不吭殿后。作为杨鞍和林阡中间一直以来都最糊涂的人,今次他倒没有反对和在意杨鞍回归,相反,他从来都把林阡和杨鞍看做同一阵线。适才,在听到楚风月愤怒大骂杨鞍“卑鄙无耻”时,史泼立连滚带爬地跑,恰看到了那一瞬杨鞍脸色不变、站起继续提刀的画面,那画面,令史泼立心中一动——

    对流言淡然,对死亡无惧,与当日杨鞍问罪时,林阡的神色气度一致。

    史泼立不禁一笑,也许不该说杨鞍像林阡,而该说,林阡像杨鞍。

    由于林阡常常言出必行,所以史泼立相信,杨鞍一定能撑到救兵来。

    杨鞍当然没有辜负史泼立的希望。救兵亦然。

    就在楚风月手起刀落的千钧一发,帅帐外响起一声刃响随后闯进一少女怒目而视:“放开我哥哥!”及时之至,正是杨妙真。她原在东中交界刘全处养伤,得李全相助后驻地已定,闻知杨鞍危险随刻来援。但见杨妙真李全作动,纥石烈桓端也即刻发兵拦阻,故而摩天岭刚死寂了半刻又再陷杀伐。

    此刻李全正在帐外不远以一杆铁枪对战纥石烈桓端的风里流沙刀,枪法卓绝,英气勃发,竟真有给林阡盘回败局的实力。他两人对战不过二十多回合,正巧经历了夕阳落尽夜幕降临。杨妙真破围入帐之际,楚风月刚好瞥见天黑和火燃,再瞥了她一眼,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杨妙真武功并不如她,何况也有内伤在身,自然转移不了楚风月的杀机,却好歹使楚风月因这意外停断了一忽,再及时不过,杨鞍幸运从刀锋下滚了一转逃离。楚风月眼神一狠,即刻再追、再砍,招招式式悲愤怒火。

    杨妙真因见杨鞍伤重不支,知道自己再怎么不行也比现在的哥哥强,被哥哥保护了这么久的妙真,是时候该支撑起哥哥一次了,是以毫不犹豫冲上前去,虾兵蟹将且全教给麾下们对付,而她则直接枪挑这另一位十二元神:“好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女,难怪天骄他不要你!”

    杨妙真话声刚落,嘴角边浮现出一抹决绝的冷笑,是,她就怕楚风月杀机不在她,她就要挑起楚风月失去理智的敌意!

    楚风月果然震惊,凌厉回眸反身劈出一刀——给我闭嘴!你给我死!这些话楚风月没有出口,可是刀里全都表现了出来,眼角眉梢,俱是哀绝。

    杨妙真勉强接下十招早已虚脱,被楚风月虐到肩头连中两刀鲜血直流,然而见到杨鞍没事,心也安了,曾几何时,她想过,若哥哥死了,她也不活,后来,没想到,有另一个人,若然危险,可以令她不怕死……就这些属于少女的小心思,却足够给人动力,就这些属于成长的伤,却足够让人勇敢。

    是的,是不怕死,不是找死。杨妙真是杨鞍和林阡各自的嫡传,学到的是一样的坚持到底……

    妙真原想支撑到李全来救她,却未料想,李全和纥石烈桓端打到现在还腾不出手;

    更没想到,这一刻来救她的那个人,不凑巧……

第1138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那人及时出现却没有立刻出刀,只一手将杨妙真拉在他身后、而一手握紧了楚风月的锋刃。楚风月再也不像昨夜那般看到他时喜不自禁,而是震惊之余痛彻心扉、一霎神色里充满了怨恨——果然、果然你还是为了来救宋军的!

    徐辕,为何我指着哪里打,你就要来阻哪里,你安安稳稳留在月观峰别再到风口浪尖上不行吗,偏令我躲着你也不能,天教你故意来戳我痛处一次又一次,因为知道我太爱你太在乎你,因为知道即便你继续骗我还是会相信,因为知道你是我的弱点、你只要出现了我的弱点就出现、你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帮南宋帮林阡消去一劫……

    你想得太美了啊,这一回,我楚风月不会再有弱点,我看到你的时候,决不会收回我的刀,你既握紧它不放,那它就要你的血、要你的命![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可是风月,为何手听了使唤刀听了使唤,独独眼眶里的泪没有听从,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由自主。当那个人的面容映入眼帘,你才懂恨是爱的一体两面。

    落泪,是因为疼吧,你明知道他是你的弱点,你还拿刀去狠狠地刺他,结果刺中的还不是你自己?于是也血喷如注,也命悬一线……

    杨妙真惊见楚风月刀锋割过徐辕的手直接扎进徐辕胸口,刚还暗叫适才自己说的话不巧,这一刻大惊失色急要上前去救,才移一步,就看楚风月刺刀的手陡然停住,原本没有受伤,却也生生呛出了一口鲜血。

    “风月……”徐辕关心之至,分毫不顾他自己伤势。

    “徐辕,我不怪你。受骗、原是我自己没出息!”楚风月抽刀而回,抹去血泪,凄切的语气里,一如既往的倔强。她强装冷静地说着这句话,却几乎每字每句都是咬出来的,声音虽轻,用力多重、用情谁知!

    “风月,我说的话,从来不假!”他这一昼夜一直来不及说的,终于有机会可以表述。

    “可惜,从来都只在战场上说!”她冷笑一声,面上全是排斥,见他想要上前,执意退后相避,“这么快就为了救局再相遇,你还说你对我不是应急?!”

    他一怔,是啊,这么快就再相遇了,他们的爱情,穿插在战争里被拼命地挤压缩短,还来不及沉淀和回味,连解释都发生得如逼迫一般:“风月,你有所误会……”

    “我没误会!什么退隐,什么不顾一切,不过是为了骗我,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怕退隐了你也仍是你主公的后盾吧……”她恶狠狠将他打断,撇过头去瞪着杨鞍,“你满心满意都是你的主公你的盟军,所以你宁愿护着这些,当初拆散我们的小人!”

    岂止嗓音在颤,她双肩都在发抖,是气到无以复加,亦是恨到忍无可忍,更是爱到不能自拔,“当初你昏迷不醒,正是眼前这小人所害,我为你重返军营,日夜盼你清醒、担惊受怕、伤心欲绝,如今你醒来了,却要护着这小人来对付我,徐辕,徐辕,你教我楚风月情何以堪!”徐辕,到底谁是白眼狼?!

    “是,昨晚我是应急,你的出现,使主公把义斌调到南部后中部会危难,我去得那么急,正是因为你对月观峰举足轻重。”徐辕竟还承认。楚风月更加气愤,听的时候一直捂住心口,听完这句气急败坏,转身拂袖头也不回。

    徐辕不及裹伤即刻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回怀中,她方要挣扎,方要本能提刀,他已迫不及待坦诚:“听我把话说完!风月!徐辕虽是应急,却无半句假话——昨晚我那样急迫,不仅因为你举足轻重,更因为我有私心,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战局里再多一件阻挠你我的事!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楚风月一惊提刀的手也往下一沉,徐辕凝视着她的眼眸继续述说深情,“当我听说你领着一路人马南下的第一刻,想到的不是中部有变数,而是怕我们之间又有变数。”

    “变数……已然有了。”楚风月叹了口气,气愤却比适才少了些。杨妙真察言观色,知道她愿意听到这些,而这些,徐辕显然诹不出,确定是真话。

    “不管是不是你,昨夜我都会去应急,而非金军猜忌的权宜之计。或许在世人眼中,敌军主将是你,最容易不战而和,但我宁可那个人不是你。那样的话,就算浴血一场,肝脑涂地,身死魂灭,都比此时此刻更好……”徐辕说时,鲜血直流,面如金纸,眼看摇摇欲倒,语声悲戚之至。

    “不,宁可我死,也不要你出事!”楚风月心骤然一软,捂住徐辕胸口的血,扶住他去榻上的同时,急对麾下喝道:“金创药!”话声未落,徐辕已握住了她的手,似是在告诉她,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不必上药就能伤愈。

    “楚姑娘,适才的辱骂,我才是应急,我向你道歉。”妙真即刻上前,“我也没想到,天骄竟会来——救局的人,本不该是他。”

    “是,今日到此,只是来挽回,不是来救局……风月……”徐辕见风月亲自裹伤,喃喃说着这句,眼神眷恋寸步不离,真宁可一生一世都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

    风月噙泪给他包扎,她误会他了,他昨夜就不只是为了救局,他今夜完全是为了挽回她。

    妙真惊诧地看着这一幕——那时的天骄紧攥着楚风月的手,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他便像是一个怕东西被人拿走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生怕她突然又误会气走了,生怕才得到就又失去了她。是的,楚风月虽然转圜了,可脾气仍然烈,必须稳固才是。

    见徐辕口拙,妙真帮忙说,“楚将军,天骄来这里不是被战争迫,而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你适才说天骄每一次好像都是在刻意阻着你、每次好像都是为了把你从战场拉开,可每一次,天骄都是想告诉你,是他和你‘一起走’啊。”

    是啊,昨夜徐辕之所以选择在战场那个场合说隐居,正是为了同时断开他和楚风月还牢牢拉住的宋军和金军的手,潜意识里徐辕一定清楚,唯有在战场,才能“同时”断开,那就不存在谁对谁欺骗;加之徐辕先前让徐勇间接传达隐居,却还没直接地亲口地表述过,是以见到她的第一刻就即刻传达,只为能尽快完成承诺……

    她为什么要觉得,他是应急,他是谎言?他此一生,有几次真正解风情过,连向蓝玉泽提亲都是找人代劳,却宁可放下这场比云雾山比武更重要的山东之战,急着来挽回这段情……今夜他当然不是来救局的,他要是来救局的话他会先打纥石烈桓端。他挑中楚风月因为目的就在楚风月,他推开杨妙真是不想再多一刻贻误!

    所以,徐勇是他对林阡明志,隐居是他对柳五津宣誓,徐辕愿意包容她楚风月的一切,根本没有舆论里的功利和虚情假意。楚风月口口声声“非得在战场重逢”,是不是战场,又有什么关系?此刻也在战场,但妙真旁观时,觉得此刻已不是战场。

    “别说了,别说了……”如梦初醒,楚风月泣不成声,咬紧的牙关豁然松开,百炼钢化绕指柔。

    此情此景,各自麾下,也都成布景,无论是一开始随着楚风月来犯的,还是适才跟着徐辕来挽回的,以及杨鞍杨妙真各自部下。他们,都退了出去。战火退场,而灯烛留下。

    恋人之间,一旦争吵,从来不会就事论事,而只会不停不断地翻旧账。但只要触及软处,总是把新仇旧怨都忘得一干二净,继而把事情想得透彻清晰——不错,风月,你为什么因为一句话、一个表情的过失,便不相信他一直就是真心实意的。

    谁会想到多留半刻都会多一个岳离这样的“谎言”,以当时的徐辕视角难道那不是谎言那不是敷衍?也许你会觉得徐辕的联想太过分,但你也确实拿不出徐勇失踪合理的解释。若你收敛了你的气性,你试着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想……那也许你就不是那个懒得解释也懒得听解释的楚风月了。

    但,既然徐辕愿意改他“凡事都宁可搁置”的慢性子,你又为何总是三番四次地耳朵不听背道而行,你们俩之间的证人,本来就少得可怜。

    “风月,岳离的事我错怪了你,我理应给你全部的信任……此刻你也静下心来,不去想战场,不谈隐居那么远的事,只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徐辕断续地恳求,她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他伤势,什么气愤什么纠结都都跑到了九霄云外。愚蠢如他,居然还看不出她早已原谅他了,仍然在求,低声下气到这个地步:“答应我,风月……”

    她见他可怜,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杨鞍由杨妙真扶起,感慨地看着这一幕,平生第一次一声都不敢出,生怕破坏了他俩的感情修复,忽然忆起自己和林阡,当初也是这般,先是你不信我,后来我不信你,造成了各种你等我相信,我等你相信的罪过,但最终还是转圜了。转圜之后,那些不过都是感情的考验罢了。

    却才过了约莫一炷香工夫而已,又一阵刀剑相击声从无到有、由远及近,杨鞍兄妹原以为是李全和纥石烈桓端打来正待应战,孰料随着风的骤紧骤松,帘的一开一阖,明暗光线里,他们分明看见,厮杀双方,属于方才各自退去的徐楚麾下……战意从一点开始燃烧,交睫之间传十、传百。

    “出什么事了?!”徐辕楚风月都从温馨中回神,各自上前去阻止并责令自身的麾下,同时也想下达他们各自的最后一次指示。那就是“停战,莫再相敌!”

    “将军……”楚风月的麾下欲言又止,面露难色。这个麾下,是她最信任的副将。调查梁晋暗算楚风月事件的人里有他,腊月廿九前夕率众迎接她回军营的人里有他,帮她兵谏黄掴软禁纥石烈桓端的人里有他,落难于摩天岭生死与共这么多天最后也支持她和徐辕隐居的人里,一样有他。

    而不同于楚风月麾下的理屈词穷,徐辕的这支百步穿杨军,端的气势逼人,义正词严:“天骄!他们这群白眼狼!勇哥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却把勇哥害死了!”

    旁观的杨鞍兄妹都是心念一动,他们原先只盼徐勇能回来,那样也可皆大欢喜。否则,美景只是瞬时,这对爱侣再怎样不顾世俗,都不可能在一个救命恩人失踪甚至死去的情况下置身事外。

    可惜世事大多都不尽如人意,你越不想介入,越身在其中。

第1139章 看朱成碧容易别

    “他们这群白眼狼!勇哥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却把勇哥害死了!”这一句晴天霹雳,不仅令杨鞍杨妙真听到时大惊失色,更加使徐辕和楚风月都觉震惊麻木。

    “这是怎么回事?可有调查清楚?”徐辕问时语气全是焦急和痛心,他当然相信楚风月说的是真话,所以还对徐勇的事存在希冀,希冀他们都没有真凭实据只是想多了,何况徐勇是他最亲信的部下,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徐勇出事!

    “天骄……”却见人群渐次散开,几个百步穿杨军中的战士,齐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抬前,为首的那个带着悲愤的语气:“勇哥的尸体,片刻前我们在荒野里找到的……”[]

    那时楚风月完全懵了,一把拎起副将的衣领,瞪着他时无声询问:难道真是我们害死的?!

    她当然不相信啊,她当然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这个副将,昨夜对她安慰说,徐勇可能是走失了,那时她听到山间的虎啸龙吟还担忧徐勇会否遇到了野兽袭击,会否被狼吃了被毒蛇咬了,然而没想到,他遇到的,是一群真正的“白眼狼”!

    当徐辕掀开白布看到那真是徐勇时,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带着强烈的震惊和悲恸去查看,只在他身上看到一处尖锐的致命伤,那不可能是野兽袭击,也不是迷路摔下来的,是被一刀从后强力贯穿,肝胆俱碎,肋骨尽断。徐辕不知他撑了多久才死,也体会不到临死前究竟多痛苦,可是徐勇武功不差,明明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被信任的人偷袭致死……

    徐辕此刻,要多悔恨?!千不该万不该,背着林阡派出这个私下去捞人的徐勇,才把一个年纪轻轻前途大好的后辈断送在战场之外,被敌对的势力弃尸荒野。他愿意相信楚风月没有欺骗他,他却知道楚风月不是白眼狼她那些麾下未必;他交给徐勇的唯一任务就是照顾好楚风月,但徐勇没有完成,是因为楚风月的麾下杀了他他才没有完成!

    “你到底,还要瞒着我瞒到什么时候?”楚风月从伤口看得出招式属谁,放下那麾下的衣领,嘶哑着问。到这一刻她已然心力交瘁。

    “属下……听到有异响临近、而他又鬼鬼祟祟,属下便生了疑忌,属下怕他出卖了将军、对将军不利……”是郁积了多时的邪火,在那瞬间转为杀戮的戾气,她知道,这副将是为了她着想,是怕她最终还是被徐辕骗了。然而,终究却是她对不起徐辕,她辜负了徐辕……

    “是他杀的,他需偿命!”那抬尸而来的小将难掩愤懑,随即拔刀复要砍杀,楚风月副将不及闪躲脸色大变,却被楚风月提刀奋力驳回,那宋将被这一刀震到七八步外,楚风月另一副将即刻回击,徐辕随即出手拦挡,他身后宋军亦全部剑拔弩张,霎时帅帐里宁静不再、刀剑雪亮、杀气寒心。

    “不是他杀,是我所杀,要偿命,便冲我来!”她知副将只是一时脑热、可那终究是一条人命,亦是她和徐辕之间,永远都过不去的坎了——徐勇尸体出现的第一刻,她已背负了无法还清的债。

    他当然知道不是她杀,然而,他和她一样带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需楚风月偿命,我徐辕才是祸根!”他这一刀没往楚风月砍,而直接反手迅猛刺向他自己。“天骄!”幸得麾下眼尖夺下,纵使这般,他适才被楚风月刺中的伤口都迸裂,战衣之上一片殷红。

    那时他们也才都相信,楚风月是那个……徐辕甘心用命维护的人。

    甘心用命维护的爱情。就像当年,罪名压过来的时候,林阡对吟儿,莫非对莫如。

    却可叹这一次他两个罪魁祸首,竟不能共同面对这项罪名,只因各自都需担负着麾下们的生死和安危。曾经,他们想把各自麾下安抚后就走。可是……退隐?不在战场?做寻常夫妻?那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爱在最高点戛然而止,谁能预见,这条路越走越高却终到绝顶面临深渊……

    一阵沉默。世人真是愚昧,以为沉默了时间就能凝固。

    沉默中却有另一声激响起于楚风月耳畔,楚风月尚未回神,一股鲜血已擦身而溅……

    “安义!”楚风月惊见麾下伏罪自刎,大惊之下慌忙将他抱起可惜也回天乏术。“属下,对不住将军,懦弱得、证据确凿才承认,却害得将军和天骄误会、为难……属下,不该辜负将军……愿以一死伏罪,将军不必再回护……将军,与天骄,大可……”

    话未说完,已然咽气。楚风月隐忍了多时的泪水潸然全下,我与徐辕,大可如何?徐勇是他的伯仁,你却是我的伯仁啊……你说过我若随他隐居你便也解甲归田,如今你自刎于战场我与他怎能苟且偷生!这世上,本有着太多太多,爱情没法相比的、也根本无法解释的东西。

    唯能拔下头上的紫玉钗,放下副将的尸身,蹒跚走到徐辕的身边,强颜作出个微笑:“我一直很蹊跷,为何天骄从来都送我我自己的钗,今日才明白,原来这支钗,注定只能由我赠天骄来送心爱。”

    徐辕摇头,也噙悲泪,是为徐勇,更是为她,虽还支撑站立,眼神却空洞得不似天骄,这场梦太长所以太累,她先于他醒来,而他,竟睡过头了,目眩神伤,浑浑噩噩——徐辕他,拒不接受这支钗,亦不知该如何斩断这份情!

    这一刻,他指尖还残余着她的温度,胸口还留着她的包扎,甚至还面对着面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是吗,堂堂天骄,何时学会的自欺欺人。

    若徐辕楚风月能够预见,适才的一炷香是给他们短暂的安慰,现在的对望是他们最后的诀别,那么,会不会、从开始就抓紧珍惜这所剩无几的时间……

    良久,他仍不肯接过这钗,只一字一句,说着这没说完的,当初想挽回、此刻却于事无补的话:“风月,我最悔的,便是那天对你说出一句,让你走……”

    “如果那天,徐大哥追上了我,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她微笑忍住泪水,她哪里醒了,分明这场梦谁也不想醒,刚醒又想沉沦。

    “如果那天,追上了你……我想对你说,任何矛盾,都可以解决;任何问题,都不是阻碍;如果经此意外你我的感情路很难走,那么,错一步,补一步,便如主公和主母一样……”这些,却全是腊月廿九被搁置的话,如果他在小树林里追到了她,那徐辕和风月,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世上却有一些话,传不到那人的耳,世上总有那个人,以为可以追上的,却一次跟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楚风月狠下心来,终将钗子硬塞到徐辕手里,才转身泪水已不能止。

    “你曾说过,要抛开过往,做一个全新的楚风月;你曾说过,农妇比将军更适合,做菜比打仗更喜欢。”他痴痴望着她背影,紧紧护着那回忆。染指江湖千刀万刃给过他的伤楚,不及她转身留给他的万一。

    “那只是另一个世界对楚风月的吸引,楚风月曾经闯进那个世界去满足好奇,现在满足了,又回来了现实里。”她步履维艰,一边说一边心在刀割,一边走一边脚在针刺。

    “撒谎,你明明说过,你骨子里,更愿为一个宋人……”话音刚落徐辕吐出一大口血,左右将他扶住时,竟已经神志不清,只重复着一句根本没有用的挽留,“不,本就没金宋之分,本就没金宋之分……”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前半生是错误的?”楚风月痛苦一笑,把安义的尸体负起,决然再没有回头。今夜摩天岭之战她再也不插手,纥石烈桓端和黄掴她皆不相帮。

    夜半,摩天岭战事趋停。徐辕伫立于徐勇墓前,想前些日他们共同抗击司马隆高风雷,想派遣他去救金兵时那少年一脸洞悉的笑意,再想到看到他年纪轻轻竟这般无辜丧命,饶是见惯生死,也是不胜唏嘘,痛心、内疚、悔恨、悲伤百感交集,听到风沙声都觉在哭嚎和嘲讽。

    “徐勇,徐辕私心,竟害你一命,负你太多,无颜相对……你曾说要与我学御风箭,可惜从前无机会、日后亦再无机会,只能以此箭此弓相祭……”徐辕将弓与箭齐齐祭给徐勇,葬他时亦将情缘埋葬。

    一步一步,走向这个再没有爱的世界……

    风月,曾经你给过我与全天下为敌的冲动,却不料最后一刻与我为敌的,并不是愤怒的阻挠,而是惨痛的代价……你我相识相知,奈何情深缘浅、不能相伴今生,却无论如何都感谢你,曾给我与全天下为敌的冲动……

    “那不知姑娘一贯作风是什么?”“损人利己,煮鹤焚琴,暴殄天物,血流成河。”犹记得初相逢,那漫不经心的随意一问,那少不更事的冷傲一笑。

    “等一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何必知道我叫什么!”风月,可知道就是这脾气,带给了我战场以外的惊奇,我也是被另一个世界吸引的,却好像还……还没有满足,还不想回到现实。

    “这次的事,多谢你了,然而……”“天骄……别说。风月,不想走。”原来,你根本不想走,正如,我还不愿离开。二十多年来,你一直在等一个人,能把你从金宋之分里救出;二十多年来,终于也有一个人,能令我对国界对信仰不管不顾……

    “风月如果说为了天骄可以放弃一切,再不管那金宋之分,天涯海角都追随天骄一起,天骄会完全不在乎我过去的作为而接受我吗?!”“嗯……会。”风月,我是真的会,不想再骗自己,哪怕拼尽力气。

    “楚姑娘,是不是从前就学过做菜?”“嗯。”“味道很不错。”“天骄,可以叫我风月吗。”……

    月出时分,村口聚宴,周围是淳朴的民众,战乱中难求的清静,那晚山风轻抚她绝美的容颜,她就站在他身边惴惴不安地只盼他一句欣赏,一声改口,从此答应不再与故人重见,只要不重见就能狠心绝情,于是为天骄立下一个“再也不杀宋人”的誓言……

    一阵急雨横扫过境,竟将那小动作,那誓言,那笑靥,都顷刻吹远全然遮掩,时过境迁,谁还认得海誓山盟,楚风月,为何今时今日,徐辕反而成了你不再重见必须绝情的故人……

    雨打风吹,不过刹那,竟将一切全都抹消,抹消?抹消得了吗,那些扎在徐辕心头的,没有丝毫带走反而被推进更深,让他能觉得疼,疼却还能活得下去。

    谁说是缘分已尽,明明才情到浓时,爱在最深处搁浅,很多话才说一半,然而徐辕你自己舍不得,又何苦一定要她不放下……痛彻肺腑,忽而于半路跪伏,四望那荒凉战野,竟不知何去何从,到底哪个时空,才有那个他准备带回云雾山去的美丽女子,从此不问金宋间事,只愿有她过此一生,其实只差一步,却是无垠鸿沟,“风月,战争让我遇见你、又让我失去你……”

    来易来,去难去,分易分,聚难聚,原来这便是爱情。

    三月十七,吴越杨宋贤协助王琳终能与薛焕相峙,杨鞍亦在李全杨妙真援助后成功与纥石烈桓端制衡,而国安用、孙邦佐、史泼立等人则齐心协力守妥了驻地,孙邦佐功劳尤为显著,战力虽不至于极高,到也堪称发挥稳定,林阡要练的,本也只是他的胆魄。

    战后,杨鞍与国安用等人,终于如愿对酌庆功,盟军虽被徐辕和楚风月那份伤悲影响,但被兄弟情谊一裹挟总是觉得温情不少。

    因杨鞍冒死退敌,再加上国安用极力灌输,北部战场、东中交界、以及龙泉峰一带的原东部兵马有不少都有观念倾斜。在场庆功对酌的,除了国安用史泼立外还有谈孟亭,他见众兄弟终于有恢复旧日情义之迹象,难免老怀安慰。

    “孙当家,何以不去喝酒?”发话的,是前些日子,刚从青州战地陪送谈孟亭同来泰安的刘二祖副手,张汝楫。

    孙邦佐转过头去,叹了一声。

    “莫不是还没有原谅鞍哥?”张汝楫问。

    “也不是。”孙邦佐摇头,脸上充溢纠结,“唉,还是更喜欢战斗之时,什么都想不到,什么也不去想,斗志都是很坚硬的,人一松散,就喜欢乱想。”

    “所以,还是不该多想了。还是该信战斗之时的直觉。”国安用的声音响起于脑后。

    “嗯。”孙邦佐点了点头,“其实大伙都盼着,鞍哥他继续戴罪立功,帮盟王逆转败局。”

    由于是国安用为杨鞍争得了这丝戴罪立功机会,杨妙真最为感激他,遂与他一路并肩而来,这时听孙邦佐说“鞍哥”,知道有所转圜,心中不禁一喜。

    “对了,师父他怎样了?”妙真听到“盟王”,着紧问。

    “唔。不大好……昨夜刚惨败一场,所幸邪后和海将军援救及时。”国安用道。

    “是怎样惨败?”孙邦佐张汝楫齐色变,“盟王他!?”

    “无需过虑。和他的店小二在一起,败也败得很满足啊。”国安用笑起来,张汝楫孙邦佐面面相觑。

    妙真先是一怔,神色里忽有一丝颓然,稍纵即逝,恰被不远处的李全捉住。

第1140章 万箭千刀一笑杀

    第1140章

    万箭千刀一笑杀

    原来,就在昨夜邪后攻打移剌蒲阿以期与祝孟尝融汇之际,林阡和凤箫吟的临时驻地不幸遭到完颜乞哥突袭,危机来时,近在咫尺,林阡还在帐中酣睡,战报都被吟儿截在手上。!d[]

    “主母,金军神速,我等需否立即撤离?”飘云知此地兵将战力低下,唯能先往刘全靠拢。

    “不必。”所幸吟儿决策正确,彼时适逢楚风月击杀杨鞍,刘全处能调出去的兵全都救摩天岭去了,要真是向北撤离,恐怕要连累刘全一起危险。

    当然了,凤女侠没什么全局观,有且只有无与伦比的胆气。

    “把能点的火把都点了。怎么说也先把声势给张起来。”吟儿当即下令,众将依言而行,宋营即刻照同白昼。然而燃完火把、转身看这驻地,却只见一个夏风中寂静如死的宵小和大众……人数本就不多,战力更加无几,一旦光线照亮,竟反而显得更空虚。

    “主母,看来没办法虚而实之。”飘云面露难色,看出这欲盖弥彰。

    “嗯……那便虚而虚之。”吟儿受挫却不改笑意,铤而走险,命人立刻将寨门大敞;为防万一,再令飘云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精锐埋伏两侧,务必藏得悄无声息;她与林阡所设军帐,离寨门不过数十步,壕沟虽有但其实并无多少。忽想起她当年跟林阡戏谑的“弱者只能挖坑自保”,而今,变相唱一出空城计但看完颜乞哥敢不敢犯!

    “那这些多点出来的火炬,要不要熄灭?”飘云随吟儿一起入帅帐,问上一计既然不成功了需否中断。

    “不用灭了,虚而实之和虚而虚之两个计谋一起,敌人更加会觉得乱七八糟了。敌人这么觉得,细作也一样不解。”吟儿说时,飘云心念一动:不错,骗过细作才是关键!

    “即便冒险不成功,宋军战力还有我。”吟儿微笑给林阡掩好披风,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提剑转身而走。

    倚在林阡帐外,等候敌军前来,扬眉淡看漫天烽火,星月交辉美不胜收。

    完颜乞哥开到之时果然困惑,刀剑戈戟陈列在寨外却难起干戈!

    说起来,红袄寨的叛徒宵小虽然也在驻地,却因为身负“诱导大众反对杨鞍”的重任而不敢轻举妄动以防功亏一篑。须知,若此战又因内奸出卖了内部情报而惨败,正好会被林阡和吟儿逮住这一点说服大众,若不小心人赃并获,只怕会顺带着把上次的赃一并缴了。冲这一点,接下来宵小们也受限制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为了诱导大众反杨鞍,而专心致志规规矩矩地装大众。

    而那些意志不坚的尤其是一两天前才变节的糊涂叛徒,心里恐怕早已经百转千回,冒死向金军报信的可能性,远低于怕死而明哲保身一声不吭的可能。

    于是乎探情报的事,叛徒做不了,只能靠金方细作们来。如此显然人少,而且也有时间差。此时间差与彼不同,彼时间差,随着时间推移能够获知,只是延迟而已;而此时间差,由于部署稍纵即逝,一旦错过无缘得知。

    况且这场战役宋方的探子情报快过金方细作、吟儿又是临阵两次换部署迅疾之至,使得在这一刻金军细作对宋军在此地的虚实不能及时掌握。

    然而凡事没有绝对,这也是吟儿备好后招以剑相敌的原因——

    需知,无论是虚是实,敌人若忌你,他一定犹豫,敌人若小觑你,怎么也会收拾你。

    吟儿运气实在很好,这个曾以箭射中她的完颜乞哥,心里竟然是忌她的——既因凌大杰重伤还没有醒,更因王爷亲自下令杀无赦。她在金军中的地位,是完颜永琏所承认。

    “战力当真空虚?”完颜乞哥问细作。

    “确定林美材和海逐浪率军去援祝孟尝尚未回归。”细作答。

    “然而,何故她一个人站在帐外,寨门大敞?”完颜乞哥实在无法理解。寨门大敞,应当是在示虚,灯火通明,明明又是示实。

    “只怕是宋人惯常的阴谋诡计。若真充实,何必用这么多虚虚实实?”谋士甲道。

    “然而,用这么多虚虚实实,亦有可能是想到你之所想,只怕不能对我军请君入瓮呢。”谋士乙反驳。

    完颜乞哥倏然不敢挥师再进,远远看到凤箫吟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亦隐隐闻出她身边有伏兵,似万似千……她的两计对垒,害得他两念相持。此情此境,哪里还是他突袭!?

    “将军,不能再拖,迟片刻林美材和海逐浪便有可能得知并归来。”不刻,谋士甲终于说。

    “或许,北部刘全等人,早已知情来援而被藏兵。”谋士乙仍然摇头反驳,“甚至,林美材和海逐浪如此大胆率军离去、本身就是佯动诱引。”

    完颜乞哥惊于这佯动说法,金军正是趁林美材率军离开之后才决定突袭,会不会宋军在那个节点就已经示虚……心中一乱,连突袭的决策都不知是对是错。

    当此时,一声不吭的谋士丙终于开口:“实则,即便刘全增兵也未必敌得过我们,再者宋军当时没有佯动示虚的必要,此刻更没有请君入瓮的实力。将军,无需犹豫,请尽快进攻!”

    “嗯……”完颜乞哥暗觉谋士丙有理,吟儿亦微微嗅出骗局殆尽。可叹才支持了半个时辰不到。心想这支兵马真是气盛,居然不怕刘全和我,甚至连邪后也不放眼里。

    吟儿手里捏了一把冷汗随时准备迎战,便那时脑后响起一个声音:“吟儿,我刀哪里去了,怎么只剩一把?”

    金军兵马,尽皆色变……他不是勉强捡回条性命吗,怎么现在不是如细作所说卧病不起,而是还在找刀……金军细作的真实度,先因吟儿的计谋打了个折扣,现更被林阡一开口就粉碎。虽然说隔着营帐也虚实难辨,但完颜乞哥听得出他中气十足!

    “找不到自己兵刃,那便抢敌人的好了!”吟儿笑,心里一暖,手上一热,狂气一发不可收。

    “那可不成,刀中饮恨,便如马中紫龙,女中凤箫吟,都是林阡独爱。”林阡在帐中亦哈哈大笑。

    也仅有他一个人,在没看到场面的情景下,就猜出她具体是怎么做的,配合她虚虚实实。金军压境之际,他二人虽隔一帘,却谈笑给彼此撑腰。

    吟儿大致猜到,杀伐决断的完颜乞哥,之所以此战会犹豫不决,不止因为看重她,更加因为顾忌林阡。决战之夜,林阡于宋军的精神象征虽被拆除,但于金军战力却得到肯定。岳离迄今眼伤未愈,司马隆、高风雷战力大降几乎无用武之地是事实,梁宿星、就连头颅也被宋军割去了……

    因此,林阡的说话帮吟儿又争得一分不战退兵的胜算,她望着完颜乞哥神色的渐次凝重、适才的不安忐忑也逐步敛了,既欣慰于宋军即将脱险,又不免生气金军——害得林阡还是没睡好!

    “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犹豫了片刻时间,完颜乞哥终于做出撤退决定,吟儿一喜,攥紧的拳刚要松开,便听得又一个人声出现在完颜乞哥身后:“完颜乞哥,难道不想为天尊和凌将军报仇?”

    吟儿心中一颤,暗叫不好,这个声音,冷酷如昨,寒如渗进心脏的冰水,虽然她最早听到时、还不知他其实是她的大哥。

    “天尊和凌将军,都是为这女匪砍伤,可想而知王爷有多恨她。”发话者短短一句,便给完颜乞哥找准了方向感斩钉截铁对他指教,完颜乞哥,你不遗余力去杀凤箫吟便是,她才是这一战最重要的人,别再顾忌林阡,从战绩里就看得出,他战力尚不如她;这句话还有个作用就是引出了“王爷”。

    “不错,王爷说过,不提这女匪人头去见,那便提着自己人头去!”完颜乞哥忽然想起王爷,精神一震,终于下定决心,“杀!宁可冒险、也不能放过机会!”

    风声一紧,万马长嘶,齐齐向宋军寨门涌来,吟儿耳朵一动手已握紧惜音剑,然而她没法预想金军听到“王爷”二字会是这么意气风发,杀气和速度都比自己所料的高出了百倍,方一眨眼就已冲向了寨门,也即将进入寨口百里飘云的埋伏……

    就在二百步外,终于浮现出了那个动摇大局之人的影子,完颜君剑,他已开启长弓准备射她,而她惜音剑挥出去哪够斩得到那么远,此情此景根本来不及冲驰唯能就地防守!

    完颜君剑第一箭便力道强悍地撞偏了她的剑,接踵而至又是两箭一左一右,吟儿极速回身堪堪斩落,不料这么巧牵制背上伤口,竟说什么都没拦断随后一箭,任由它电闪之速擦肩而过直冲帅帐……觉察之际,时光难追回,吟儿只恐那一箭射穿了帐帘威胁林阡,情急之下连退数步挥剑猛砍:难追也要追——追不上箭的速度不要紧,能影响它轨迹就好!

    所幸完颜君剑也有伤在身,这第四箭原就仓促,被吟儿剑风一影响,射歪了擦着帅帐过去,吟儿见化险为夷不免长吁一口气,不容喘息,却又一箭锲而不舍,吟儿不敢怠慢,随刻又与他隔空交接,须臾又过去十余回合,他每招都以数箭齐发,她每式都是一剑如十,他策马越来越近射箭越来越急,她身法越来越快剑术越来越激。

    是时百里飘云已经与完颜乞哥冲杀在一起,刀兵相接厮杀声立竿见影,迅速将驻地宁静一驱而散。吟儿不战退兵的计划尽然粉碎,虚虚实实的伎俩也全都穿帮,宋军作茧自缚难免陷入苦战,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邪后海逐浪,所以鸣镝信弹烽火等警报尽数报传连续不断。

    不,不对,宋军逆局的希望才是邪后海逐浪,救命的希望,还在乎他们自身,当吟儿余光扫及百里飘云的麾下们毫不慌乱地迎战,当吟儿想到即便鱼秀颖不在杜华不在也能发挥作用的陷阱机关,当吟儿手里的剑提醒她她仍然是这里的第一高手!

    完颜君剑一马当先已到百步范围,吟儿当机立断带弓箭上前迎战,心念电闪,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明灭的光线后,她分明看到,完颜君剑以他的个人光辉,故意盖住了他身边不远一群分散的神弓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神弓手大多都是拏懒神机三兄弟的战友……除了弓箭手,更有投石车……吟儿大惊止步——

    原来不光她会对完颜乞哥用计,完颜君剑也会对她用计啊!他根本有伤在身射箭不在最佳状态偏要装得最有威胁,目的就是要集中吟儿的注意力对她调虎离山,趁着百里飘云等人正在和完颜乞哥厮拼,只要她一走林阡的帅帐就没人保护,那些被他故意黯淡处理和分散设置的神弓手和投石车全部对准林阡。

    完颜君剑此举不仅能置林阡于死地而自身无危险,更可教完颜乞哥看清楚适才他所担心的“虚实”。林阡中气十足?细作不能相信?进攻会有危险?帅帐被巨石砸中、林阡被射成箭猪的时候,你我这支军队,从谋士到细作,从将领到下属,都该自信十足是大金朝的中流砥柱。

    冲这一点,完颜君剑和别人不一样,他宁可相信林阡现在是个伤病。所以,吟儿的虚而虚之之举,骗得了完颜乞哥,却便宜了完颜君剑……

    当此时吟儿刚要冲前去打完颜君剑,便见他眼神一变继而分散于各处的金兵齐齐相应,瞬间,适才被吟儿剔出不对劲的矢石尽数由暗转明,完全验证了吟儿的不祥预感和猜测!

    既然如此,吟儿何必舍本逐末!现在最强的战力不是完颜君剑,而是凌大杰麾下的那些新人!吟儿猜到完颜君剑已是强弩之末,当即扔开弓箭、全力横剑在军帐前,同时对担忧分心的百里飘云喝令,“全力抵着他们,主公我来相护!”

    完颜君剑发现她未中计自然意外,却不停改要杀林阡的计划,“好一对情深意重,那你们便一起死!”挥手一声令下,“剿杀林匪夫妻,立功报答王爷!”话声方落,金军斗志全燃,异口同声呼应,一刹,箭矢全部上弦、长弓尽数弯满、巨石无不蓄势。

    吟儿咬牙亟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想恰在此刻背后异响,原来,是完颜君剑适才射歪的擦过帅帐的那一箭——

    歪打,正着……

    箭虽射偏,却力道毫无减轻,正好能借此碰擦将帅帐摇撼、支撑片刻终于斜斜倾倒,可谓量变引起质变。

    这一倾斜原不打紧,却给了金军更大的胆量,需知原先即便他们不信虚虚实实,但还对杀林阡留了三分顾忌,若吟儿不拦在前面他们就观望片刻再动手、她拦前面他们则先杀她来壮胆。然而眼看这营帐倒落林阡对意外作不出任何反应,这下谁还把他当回事,是以上弦的箭、弯满的弓、蓄势的石,无一例外全都伺候他一个人。

    吟儿刚反应出发生了什么,金军第一轮箭石已然发射,万千杀机如巨浪般在半空翻滚,铺天盖地全朝军帐倾轧,不及抵抗,无法抵抗,全已掠过头顶撞向身后,呼啸风中,只听一声强烈坍塌……

    “胜南!”吟儿惊恐之下把迎敌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哪还记得完颜君剑的箭就在身后招呼?脑袋里一片空白即刻冲进这凶险之至的营帐,独独不想现在的林阡再受多一丝一毫伤!因此毫不犹豫抢在帐顶砸下来之前整个身体都扑在他的身上相护。

    说时迟那时快,吟儿方闯入一个瞬间,帅帐便被连续几石砸中轰然声中一干二净,林阡吟儿都被埋在这废墟之中。完颜君剑毫不手软,命令继续投射箭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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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1章 谁与同舟共风雨

    第1141章

    谁与同舟共风雨

    轰响声落,帐顶坍塌,无数碎石滚过耳畔,案几床榻到处中箭,林阡吟儿都还不及看对方安危,便眼前一黑双双被埋。

    .,

    黑暗中、箭矢下、沙石间,忽而却觉时间退一瞬,吟儿分明感到身下林阡在笑。

    “笑什么。”吟儿狐疑,虽然看不到他脸,但听出这种云淡风轻——难道是笑咱们幸运?正好没被石头砸中吗。

    “很高兴,吟儿终于又压上了我伤口。哈哈。”林阡这种时刻还在插科打诨,偏偏吟儿也被逗乐:还真实现了盟王他老人家的怪心愿。

    这不容喘息的凶险一瞬,本应是生死一线,吟儿却因和阡在一起而觉温馨之至,仿佛帘帐就是杀气的结界;而虽然帐下一片漆黑紧张到窒息,林阡看到吟儿的明眸就不自觉轻松打趣。

    危难却还没有就此过去,雕翎仍在四面八方纷乱,石块继续漫天遍地轰砸,从这一瞬脱离后,林阡吟儿当然不能乐极生悲真以为时间退,都是连滚带爬刀剑并用勉勉强强才争得了万分之一生机£颜君晋怕他们不死,不刻竟又下令射出火球,阡吟所立之处原是震颤不安,顷刻更燃起熊熊烈火。

    吟儿撑着林阡躲过一石还没站稳,一根染火之箭便贴着她的手飞过,差点伤了她倒无所谓,差点断开她和林阡桥的手才要紧!她腕力一弱林阡就站不住,冷不防后面便是一簇烈火急行而过几乎打在他背上……如是,时时刻刻都是杀机,方方面面都是死路,很多火都还没看清楚载体就已经掉落并燃在军帐上,阡吟躲过箭石没用,发现火情时他们已注定走不出。

    此情此景,真像夔州之战的战船上,吟儿照样和林阡紧握着双手不放,不同的是此刻他们手上并无人质吟儿发挥不了口舌,甚至林阡连战力都没有,如何走出这刀山火海!?百里飘云等人自身难保,一旦想靠近便也人仰马翻,更别说帮忙救火了;偏巧虎落平阳时宵小横行没人救!

    吟儿眼圈一红,换往常她可能还狂傲不怕死;这会儿油然而生一股惧,小牛犊和林阡还没见到啊……“对不起,我太自信能退兵,不缜密,竟忘了未雨绸缪……”吟儿抹泪,“辜负了你的将才之说。”最后一句还没说出口,就被林阡拉了拉衣袖。

    “吟儿……过来帮我。”偏生他在这种绝境还淡定自若……吟儿一拍脑袋,她没口舌了林阡没战力了,但林阡还有伤人脑筋的脑筋!于是也俯下身去,才发现他跌倒是“诈跌”呀。

    “这缸?怎么角落里有个缸?”吟儿觉得特别奇怪,虽然她刚和林阡重逢不久,但记得军帐里原先是没有这缸的,阡也不可能未卜先知、摆放个水缸镇火防灾,要知道他连这一战都没预料到!

    她以为他要她帮忙舀水,即刻应声帮忙移开盖子,孰料上前一步登时无语,缸里哪里有水,倒是藏着……好几坛子酒。“咳……”吟儿反应过来,他是怕她骂、怕她不给抱小牛犊,所以背着她藏酒啊!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林阡真教她捉摸不透。

    由于正在火中,也不好汪太久,吟儿帮阡一起把酒掷开老远,随后被他拉着带进这缸里,直到他使劲把这缸磕得倒在地上,才意会原来是要两个人一起借着缸滚出去吗。

    “爹想抱小蒙蒙睡的心愿,救了爹和娘。”林阡笑。吟儿想到小牛犊便快来了、一家三口就要团聚,心中顿时一甜。

    这水缸从箭林火海中急速滚出的第一刻,宋军都喜出望外金军则出乎意料,当下都知阡吟命大,站立处烧得寸草都不仕竟能逃出来且还毫发无伤,既然箭石与火都无效,完颜君剑也不迟疑、驱马向前拉满弓弦,守株待兔对准将要出缸的二人。

    这一刻,吟儿已先爬出、回身去拉林阡,却岂不知完颜君剑会趁人之危放箭——

    完颜君剑,天骄没有杀这个人的原因,是因为林阡答应过吟儿不会杀她的家人,天骄没有口上允诺,但在称她为主母的那一刻已经默默答应。

    然而完颜家族并不了解吟儿的身世,故放虎归山是否贻祸犹未可知,吟儿只怕一时的仁慈反而害了更多人。既算是她放的人,那今夜无论如何,她都要保证主上和麾下所有人的安全,是以表面拉林阡、暗中则提紧了剑随时候敌,距离已经很近,防御时也能反击!就算,凌大杰和她残杀的那一幕重演……

    谁知这一箭并未射出,她只觉耳畔风先一紧、完颜君剑弓已落地,一惊撤剑,转头才知,原是一怜子从林阡指间弹出,精准无误。平素这种气力对阡九牛一毛,但今日吟儿知道他是全力以赴——

    他说过,有他在,就会竭尽所能避开她和完颜家族残杀,所以即便此刻脱力,也一定打落这兵刃。吟儿蓦然回眸,颊上一丝清澈,却不再是悲愁凄苦,早已化成了感激和释然。

    林阡微笑抬头,拭去这柔和的眼泪。当完颜家族的人都不遗余力去杀吟儿,那他也应当全心全力地救她;她已然为他割舍一切,只剩下他这唯一一个依靠。

    完颜君剑吃痛,半刻都举不起手,却仍指示麾下上前要杀阡吟,一声令下,拏懒军敌意更重,一行十人齐齐围上,锋芒凛冽杀气腾腾。

    林阡吟儿正待拒敌,蓦地一阵罡风席卷而过、直把包括这十人在内的拏懒军全部扫退数步,瞬间阡吟的防御范围内一敌不剩。拏懒军适才的严整箭阵,霎时竟东倒西歪、七零八落;适才还泰山压顶的气势,亦因这阵风而沦为灰飞烟灭。

    “邪后!”吟儿认出那风力是谁打,一把攥紧了林阡手,“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窝囊受气!”

    “邪后一出,谁与争锋。”林阡也一笑,终于撑到了她回来,放下心时,方觉额上冷汗淋漓。

    “好大的胆子敢犯我军!”人未到声势先到,林美材显然是在和移剌蒲阿交锋半途赶回的,从她打出来的这第一刀就看得出来有多窝火。

    邪后既及时回归,战势便一目了然,往常等闲之辈和她的武功实力就悬殊,今夜活该惹恼她自取其辱。因此宋军不是佯动胜似佯动,金军没被请君入瓮却损失惨重。究其根本,是林阡和吟儿成功拖延时机,亦全赖百里飘云等人不辱精锐之名。

    完颜乞哥完颜君剑与林阡吟儿的插曲、虽干扰了林美材和移剌蒲阿的主战场,却未能将胜负影响,前半夜完颜君解支刚铩羽,后半夜海逐浪的捷报就传到。移剌蒲阿等人南撤,祝孟尝暂时脱险,只是林阡命他不得大意,因海逐浪对阡回报,移剌蒲阿骁勇善战,随时都有反扑之象。

    当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邪后海将军成功完成任务,现在战事再紧张矛盾再急迫,都比不过某一件事某一个人重要——

    “海将军!茵子!”一大早,吟儿就在辕门候着海逐浪本人来,因为他手里有个吟儿要制林阡的法宝……远远看到逐浪和茵子两骑行于最前、茵子臂弯里还睡着那个小东西,吟儿喜笑颜开三步并两步上去,拿着水赤练立刻就要跟茵子交换。

    邪后难得一次觉睡到一半就奔出来,忙不迭地要迎这混世魔王,和吟儿一样把什么海逐浪啊林阡啊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小牛犊已有两个半月,体重比刚出生那会儿多了一倍,邪后抱在怀里也说比想象中沉,又说,“长得比较像你啊。”

    “现在是比较像我,刚出来那会儿,长得像林阡多……”吟儿笑说。茵子很懂地抚着水赤练在后面插话:“小婴儿总是长着长着,一会儿像爹,一会儿像娘。”

    “还是像你好。哼,哪能便宜了那个混帐爹,不要这孩子,偏还长得像他?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轻易的事?”邪后一路替吟儿抱不平。

    “邪后,海将军,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小牛犊还在险境里,我们昨夜也未必脱险。”吟儿认真地说。

    “哪里的话,都应该的!”邪后和海逐浪一起这么说,异口同声连动作都一样。吟儿一笑,回看百里飘云:“飘云,也借你吉言,虽然迟了一天,但主公终于可以抱着小牛犊一起睡了。”飘云笑而点头,那一幕他也憧憬多时。

    邪后只抱了片刻,还是把小牛犊还给了吟儿,搓着双手无奈,“果然,还是别叫小牛犊,叫小火炉更衬。”低声连连直呼烫煞我也。

    蒙蒙一旦看到吟儿,脸上就露出很甜的微笑,还依依呀呀地说话,好像认得她是妈妈。海逐浪林美材都觉惊奇,驻足逗它时它还笑得特别欢快,海逐浪说:“是了是了就是这笑声,这个小火炉,俨然又一个林兄弟啊!”

第1142章 烫手山芋吃不得

    第1142章

    烫手山芋吃不得

    “小火炉,来,把这帘子掀开,就可以见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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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儿右手抱着蒙蒙,左手就握住它胖乎乎的小手掀帘,说笑间众人一起进帐,祝孟尝的人刚离开不久林阡正自小憩,看到这粉嫩嫩的东西登时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倦意全都驱散,大喜冲上前来,赶紧伸手要接。

    邪后讽笑:“瞧这两眼放光的样子,不是狗看到包子吗!”众人皆笑,邪后原还想刁难刁难林阡,看他全身是伤着实可怜,于是便没阻拦≈阡一旦抱去便爱不释手,兴奋地不刻就把它从上到下摸了个遍。蒙蒙则愣愣看着他,不认识他是谁,所以东张西望,定格在吟儿脸上,伸出手指好像指着林阡问,这呆子,他是谁啊。吟儿忍俊不禁。

    “……”众人看主公不加掩饰这副德行没好话说,见他玩得太过分了,吟儿急忙提醒,“别抱太久,它身上热n个火炉。”

    “哈哈哈哈n啊,烫得很!”林阡朗声大笑、兴起对准它屁股就拍,“什么小火炉,分明是个小山芋!”

    “呀,怎么这么粗鲁!”吟儿赶紧护犊,愠愠瞪着林阡,“手太重了!才几个月不见,怎添了这么多的剽悍之气!”

    “也没见你增多少的闺秀之气。”林阡调侃吟儿时极尽无赖,偏不把小牛犊放下继续调戏,“小山芋,你说是吧,爹手没有娘手重吧……啊!”一声惨叫,林阡手上一片红肿,还起了个极大的泡。

    好吧林阡手不重,手太贱了!居然打的是小牛犊的屁股,岂不知牛犊屁股拍不得!

    “好一只……烫手的小山芋啊。”林阡一脸冷汗,直接坐了下来,飘云逐浪赶紧帮他找药去,吟儿抱住小牛犊真后悔忘了告诉林阡了;邪后瞠目结舌的同时直接拊掌叫好,这娃记仇,符合混世魔王的做派!

    飘云急急忙忙把药找来给林阡,想到适才还说小牛犊终于可以跟主公见面了还高兴呢,哪想到小牛犊偏不给主公抱更别说抱着睡觉……

    林阡望着小牛犊回到吟儿怀里时挥动着小手小脚示威的样子,仿佛在对他说,叫你藐视我,说我小山芋。

    不过,林阡哪是这么轻易就认输的……唔,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地跟我睡。

    清晨此时,龙泉峰战报终于传到了摩天岭去,杨鞍国安用等人的情形自也为林阡得知。吟儿抱着蒙蒙在旁听消息,她知道杨鞍孙邦佐一定能齐心协力所以不的,相比之下更关注的则是徐辕和楚的情事,然而得到的结果注定伤魂。

    “天骄和楚姑娘,太可惜了。”吟儿听罢消息苦叹一声,值此团聚时刻,偏偏他们要遭遇离别,吟儿虽对楚不甚熟悉,唯觉得天骄眼光不会错。可是当闻知了分手原因,纵然是她也觉和解棘手。

    “吟儿,没什么可惜。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见面是意外,离别是必然。想开些,便释然了。”邪后拍拍她的肩,如是劝慰。

    吟儿一怔,想天上飞的遇到了强风所以飞低、水里游的遇上了巨浪所以游高,终于在风口浪尖相见,如今风退浪落了,难道真是时候离别了……

    然而为何还是有点放不下?其实更多是为了天骄吧。吟儿再也回忆不起来,多年前那个力阻林阡和她的顽固权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姓徐名辕有血有肉的灵魂。思及战报中称,楚转身之后、徐辕仍执意挽留,不免为他慨叹,多此三句问情,天骄亦情痴也。

    “盟主,情爱这东西,没人不会历经,没人不会受伤n要受过伤才会成长,才会更好地爱下一个人。”海逐浪也对吟儿安慰,与邪后四目相对,言辞几多相契,目光自然交融。

    吟儿勉强点头:“但愿。”待看到林海二人时,才觉真心慰藉,嘴角亦绽出一丝微笑。

    “消天骄能尽快走出来。”林阡也说¢伤如酒,冷暖自尝≈阡了解,徐辕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走出;但林阡相信,凭他和楚的坚强,一定能够各自克服阴影。

    同是这三月十七的黎明,箭杆峪,昏迷了几天的凌大杰忽然有了些许反应,但仍是将醒未醒。

    便在这醒与睡的临界,有一份尘封已久的阴影,渐次在脑中凸现、扩大……

    黑色缓缓往两边退散,露出当中的一片清澈,清澈中却回荡着灰霾,原来,是回忆的帷幕被拉开?光阴的那一头,依稀有一男一女正于花间舞剑,空气里是酴醾的香味,淡淡的悠远的,飘掠着弥漫着……眼前此地,分明陇陕。

    那对男女情到浓时,招招式式心有灵犀,竟连路过的他,都因为感觉缱绻而驻足观看,原本王爷的剑法该追魂夺命,而王妃的剑法也如酴醾花般外表清雅、内在却藏着纤长的刺,但当他们在一起,竟融洽到好像在合作夫妻剑法一般——

    不,不是夫妻,而是同一个人,因为他们此刻竟打出了一模一样的招式来!

    “好!好!这招妙极!就用它做定情之招!”花下忽然传来又一个慵懒的声音,凌大杰一愣,才发现仆散揆那小子边喝酒边侧躺在近前、悠哉悠哉地赏看。

    “仆散将军?怎又偷喝!”王妃脸上一红,停奖才发现仆散揆喝了她调给王爷的酴醾酒,惊而失色。“你这小子,非教训不可!”王爷佯怒,一剑便往仆散揆打,仆散揆抱酒滚了一转起身,自卫而与王爷拆分了十余招,显然王爷是让着他的,他倒好,眼看持平狂笑起来,“王爷剑法退步了不少!”王爷眉一蹙手一狠,剑法于是比适才快了一倍,仆散揆立刻自食其果啊地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

    王爷手上的剑花剑浪,令当时的凌大杰看得眼花缭乱,这一招,好像与定情之招一样,却又似是而非,那一招,好像与定情之招不一样,但又一脉相承……凌大杰琢磨着琢磨着,太投入一时忘了时间地点,也不知过了多久,竟有种到乡翻似烂柯人的感觉,夕阳西下月悬中天时才回过神,回过神时那剑花剑浪还在眼前,凌大杰才想起了关于这一招有点问题要问王爷,一瞬移步正要上去,视线一抬却陡然发现,那剑主不是王爷!

    是凤箫吟!为何却是凤箫吟!

第1143章 廿年生死两茫茫

    第1143章 廿年生死两茫茫

    一惊而醒,竟似出了几层梦,凌大杰直接坐起,连胸腔里都觉咯噔一声,却忘了自己还身受重伤,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差点喊出来。(duk赢q币,读看 看)

    他为什么会那么轻易败给凤箫吟还伤得那么重?还不是因为那一瞬他心念电闪凤箫吟有可能就是他们的小牛犊?琴声、战法、棋谱、剑招……接二连三各种巧合!

    “大杰?!”映入眼帘的是王爷关切的神色,王爷脸上甚少出现如此焦灼……凌大杰因为才见过中年时候的王爷而突然有点不适应,霎时眼眶一热,王爷他,居然一直守着自己吗。

    “太医,他伤势怎样了?”王爷转头问。当见到太医院的人,凌大杰忽而想起什么如鲠在喉,一腔热血都如火山岩浆,明明极热,却堵塞滞流——一刹他站在王爷的立场上考虑了太多,尽管大金朝所有人都依仗王爷,但视王爷如眼中钉的包括皇上在内,如果知道王爷的女儿竟在侵略金朝,如果造谣王爷是故意把女儿安插在南宋……

    “禀王爷,凌将军已无性命之危。”太医说。“大杰,你可吓煞了咱们……你可知道,我多少年没见王爷这么暴怒。上次说‘杀无赦’,好像还是对渊声那魔头!”仆散揆在旁边长吁一声,笑起来。

    “什么……?杀无赦?”凌大杰一愣,尚未明白什么意思。

    “那个差点要你命的女匪首,王爷下令一定要杀了她给你报仇。”仆散揆说。如果仆散揆知道,就是这个女匪首,当年撒了他一手的尿,还会笑说这句话吗……

    凌大杰会过意来,脸一下变得煞白,死死抓住王爷衣袖:“不,王爷,别杀她!”

    “大杰,你无需再操劳,下面的事都交给麾下。你且安心休养。”王爷对他和颜悦色,丝毫不见战场凌厉。其实他也向王爷学来,对战友极尽关怀,对敌人毫不留情,却从未想过,敌人有可能是亲人。

    王爷当他是太累了,所以不甚在意他这句不要杀。但他明白,接下来他不可能安心休养,他一定要帮王爷验证或排除……

    他多希望是排除!总算熬到了王爷和仆散揆离开,他现在根本不忍见到他们,巴不得他们就去看望岳离一直留在那儿才好……因为清醒时,凌大杰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王爷抱着小牛犊时爱不释手的样子,就会想起王爷王妃和小牛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天伦之乐,然后又会空想,凭王爷王妃的文武双全十几年后会把公主培养成怎样的才气性情……

    直到这三月十七黎明,凌大杰才终脱离性命危险。为他伤势,完颜永琏连续几夜不曾合眼,岳离亦是彻夜难眠反倒加重了眼伤病倒。

    这些日子以来,别说整个山东、只怕河南河北的大夫能征的已经都在泰安,然而即便如此都不够。尤其决战之后金宋双方都伤亡惨重、适逢春夏之交瘟疫横行,战场最紧缺的竟还是军医。

    “大杰剑伤严重如今体力极差,怕就怕染上病然后还传给王爷;天尊的眼里据说是进了火药和毒药,长远来看这才最令人担忧。”仆散揆之所以会到箭杆峪,纯粹是心里惦念天尊,怕他眼伤不治,所幸抓住根救命稻草,正好有个叫张从正的名医在济南府行医,据称对付疾病很有一套,加之也有为人祛邪治毒的经验,便立即将他接过来并护送到南部。泰安中部战场,仆散揆尽数转去了司马隆手上,本来月观峰也就是司马隆负责。

    那位张从正果然不负所望,虽然看他第一眼不像大夫反而具江湖气,但医术真把包括太医在内此地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不仅把众兵将的病情稳定于扩散之前,更帮岳离找到了祛邪治毒之法。奈何他要于民间行医来去匆匆,是日岳离刚能模糊见影,张从正便要离去。从一方面说,倒也对他医术自信得很。

    完颜永琏、仆散揆、岳离等人都对他极为感激,完颜永琏更命仆散揆搁置一切亲自送他离开。仆散揆十分好奇王爷最后把张从正叫进帐中说了什么,不知是赏了他金银,还是允诺他将来会进太医院?也是路上才从张从正的马背上看到,原来王爷所赐是一坛山东这里的酒。“王爷真是老糊涂了,居然送神医酒?!”仆散揆没好气地说。

    “实则这酒,是老夫对王爷讨要。”张从正笑而摇头,看着王爷身边这个难得一个敢拿王爷打趣的将领。

    “……神医原还喜欢喝酒吗?”仆散揆一愣。

    “诗书茶酒,都是医术外的喜好。”张从正道。仆散揆沉思了片刻,笑:“可能是我思绪太局限,看到这么好的医术,竟以为神医只钻研这一行……而忘了有可能是个全才。”

    “若非日常积累,又怎会有医术进步?就从天尊所中邪毒说吧,一年前老夫可能还觉棘手,倒是因为斗茶遇到个毒已入血、又结邪气的病患,才学得救命之法、亦悟出对症之道。”张从正说。

    “毒已入血、又结邪气,那还能活?”仆散揆惊奇。

    “能。”张从正点头,“还是个体质原先偏寒的女子,中了火毒之后全身都变热。”他神色笃定毫不怀疑,那个女子当时能活,现在也还活着。

    “体质可以因为中毒从寒变热吗?”仆散揆听时不知张从正说的是吟儿,这句于是也就淹没在当天的所有对话中,只把这个闻所未闻的知识,隐隐沉淀在了心底最深处。

    “神医既也喜欢喝酒,改日,仆散揆再与你好好畅饮一番。”年少时,仆散揆最爱偷喝陇陕的酴醾酒。

    “老夫自是盼望,不过,希望这改日不再是在战场。”张从正点头。

    “谈何容易。”仆散揆笑意微敛,医者与征人的角度不一样吧,也许张从正生活了四十余年觉得一直安定无战乱、不忍在战场一下就见到这么多的死伤病患,但其实,这四十余年,金朝、南宋、西夏、北疆,尤其边境处,战乱何时曾真正停止过呢。

    他送张从正北上这途中,历经的泰山全境都是烽火,沿着大崮山一直烧到济南府,明明这已经算决战之后……然而,王爷的五局四胜被那向来坚挺的红袄寨死死撑住,竟无需靠林阡支持都能留着这最后一口气,甚而至于他们还有余力去救林阡于危难。

    是的,向来坚挺,这群宋匪与仆散揆以前见过的盗寇不一样,他们个个都是浴血疆场戎马一生,他们从不缺斗志或许只缺战力。但当彭义斌、石硅、李全、郝定、王琳在决战中的作用,都已经能追上国安用、杨鞍、刘二祖、吴越、杨宋贤,而还有王敏、时青、李思温、裴渊、史泼立、孙邦佐这一系列稍逊色却照样独当一面的人物……仆散揆敢说,现在即便林阡撤去徐辕、海逐浪、祝孟尝,红袄寨的实力都足堪比短刀谷。区区一年而已,红袄寨竟即将焕然一新。

    只是,完颜永琏和仆散揆都不可能给林阡与红袄寨这个机会——

    因为现如今金军的战力也正在最高点,远高过宋军的这一最高点;因为此刻红袄寨的斗志,并不如他们最困窘时期强,精神象征倒塌,兄弟情谊不稳,红袄寨如今的坚挺,死撑而已,不过表象。

    所以在杨鞍事件上正巧有一个极利于金军奠定山东未来的空隙!这一点,仆散揆已清清楚楚看到了,王爷不止看到,更还早就看到、早就在推动。

    这一场王爷亲手发起的舆论战,当然能借杨鞍回归反拆红袄寨,就趁着此刻林阡重伤不起,就趁着国安用那一部分麾下还没来得及掌握真相,国安用再怎样灌输也来不及,仆散揆明白,金军只需静候红袄寨解体便可。

    不错,国安用再怎样灌输也来不及,哪怕杨鞍已豁出性命救孙邦佐,明明孙邦佐已经点头说“鞍哥”,但孙邦佐只能代表一部分济南红袄寨,能代表宵小与大众最多问题最严重的龙泉峰吗。

    林阡凤箫吟驻地,短短两三日,便遭遇完颜乞哥、完颜君剑、移剌蒲阿、黄掴、解涛等人或交替或合力犯境,始终不得稳定。即使真相有时间灌输,也没人有闲暇听信。林美材海逐浪一旦抽身援祝孟尝,林阡凤箫吟便岌岌可危,有时还需靠彭义斌石硅分兵相救。

    尤其前晚完颜乞哥会趁邪后离开而突袭,实在是林阡事先没有预料,林阡叹“此番低估了完颜乞哥的胆量”“归根结底他帐下谋士奇多、细作厉害,他自身亦是骁勇善战”,而“完颜君剑毋庸置疑,箭术精湛无匹,手段狠辣凌厉”,再提及移剌蒲阿,“这契丹虎将,竟能把孟尝缠得焦头烂额。”

    何况金军中还有完颜斜烈、蒲鲜万奴这些同样厉害的新势力,和纥石烈桓端、束乾坤此类终于苏醒的中坚将帅。

    决战后金军的绝顶高手虽然都被林阡拖垮,但综合战力却也是有史以来最强,更难得的是士气正旺!反观宋军,信念中存在空虚,现在就走在悬得极高的钢丝上,只要被完颜永琏切中肯綮,就一定一落千丈摔得粉身碎骨。

    林阡知道,现在完颜永琏可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这个国安用麾下的时间差水到渠成,林阡根本阻止不了,因为林阡发现这个时间差的时候是在决战之后,而完颜永琏早在决战开始前就设定好了,甚至是在上一战他林阡东部大盛时就已经酝酿……他的岳父,真能沉住气。

    “但看这一回,是谁更能沉住气。”林阡握着红肿的手转头看向不能抱只能看的小山芋,看着这家伙安静熟睡的可爱样子,不自禁露出一丝笑来——它真的,从睫毛到肌肤,从神态到睡姿,都好像好像吟儿!

    吟儿那家伙,此刻又在哪里呢?正在军营里到处走、物色玉项墨之后的新战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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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4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第1144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近日来金军的反复欺压着实惹恼了吟儿,她向来不喜被敌人当成弱点,也不愿龙泉峰的宵小和大众就这么一直耗着任矛盾扩散到摩天岭、调军岭、月观峰去。(读 看看 小 说网!dukank 赢话费)然而她的口才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因为林阡早已对她明言父亲太厉害、即便她多说也徒劳。可吟儿心想不试试怎么知道真相追不追得上谣言之速?林阡看出她想试,竟破天荒地强调说不允许,还军令如山地对她授命说“沉住气”。

    吟儿很久没见林阡这种严肃的神色,上次见到好似还是在寒潭里了……是以硬着头皮答应他不帮国安用一起为杨鞍澄清,心忖林阡大概还是为了她好、怕她太累。

    但爱乱跑的吟儿总不想一直闲,此刻林阡父子俩都在睡、而海将军邪后正为祝孟尝助阵,她便找刚好在此地的柳闻因帮忙物色新战马,转了个弯,忽而眼前一亮:这不是那位不屈剑彭将军吗!

    自前晚之后完颜乞哥黄掴解涛又连发两次突袭,次次都合作无间令邪后海逐浪不得不被调开,第一次林阡吟儿幸得石硅分兵襄助、第二次则全赖彭义斌亲自赶赴解围——金兵敢欺,林阡无惧,虽说前晚的水缸火海极度惊险,毕竟给了林阡未雨绸缪的提醒,石硅彭义斌自不待言早就作足战备。在林阡重伤不起的今时,他们都已是红袄寨的长城。

    前些日子,也正是眼前这彭义斌帮时青和江星衍稳住了龙泉峰东部的蒲鲜万奴。此刻驻地有他在,吟儿当然不必为驻防太费心。

    因想起又可以牵线搭桥,吟儿登时就来了兴致,摩拳擦掌。

    “盟主。”彭义斌正给青骢刷洗,见是她来,停了手上的活。

    “好漂亮的马,是送闻因的五匹之一吗?”吟儿嬉笑问。

    “唉。”彭义斌轻叹一声,黯然摇了摇头。

    “怎么?闻因不喜欢?”吟儿一怔。

    “不是不喜欢,是心里早已有了中意的马。”彭义斌苦笑。

    原来已经向柳闻因表白过心意却遭拒了?唉,急什么呢,不找我出手帮忙,成功的机会降一半啊。吟儿想。彭义斌性子果然直爽,一见机会就立即出击,若非被战争耽搁,恐怕“千军万马独身闯”前就剖白了。

    “彭将军,莫泄气,闻因是我看着长大的,哪来的早已心有所属?”吟儿想了想,拍拍他肩膀,郑重分析,“她自幼长在军中,身边全是叔伯,常常男扮女装,可能对男女之事木讷,对她表示爱意令她有抵触之感也不奇怪。”

    “或许不是木讷,而是深沉吧,盟主才看不出来。”彭义斌摇头。

    “才受挫一次就放弃了?我说实话啊,即便她心有所属又怎样?她现在身边没有人,证明她和心上的那个没前途。那你就去主动地靠近和达到她心上的那个啊!”吟儿笑着给支招,赶巧闻因策马归来,吟儿低声道,“闻因那边我就不说了,多说反而加深她抵触。彭将军、自己考虑啊!”即刻上前,去跟闻因选马。

    彭义斌转身继续刷洗,他再怎样单纯无心机,也实在知道他心里的揣测不能跟盟主讲,因为,闻因心有所属恰恰是……

    “盟主,实则昨夜我想了很多,把认识闻因之后的点点滴滴都串在一起,好像有点懂了,闻因爱的是英雄,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会把感情藏在心底,为了爱愿意主动分担,却宁可不说,也不争取。”彭义斌自言自语,忽又停手,望着天际,若有所失。

    唯一的慰藉只是,闻因答应他说,“我会一直把你当好朋友。”“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说的时候都是洒脱之至,但闻因说时如释重负,他回答却难免伤感,可惜情爱之事向来都强求不来,所以竟充满了不公平。

    就像闻因,竟宁可一味付出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而不肯转身面向别人,偏偏那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无法给她回报,更无法给她公平……偏是那个人怂恿他向闻因送马,而想来给他牵线、热心给他支招的,又偏是那个人无法给闻因公平的原因——

    “那个人,可是盟王啊。”只有那个人,才会让闻因甘之如饴地千军万马独身闯。彭义斌漫无目的地刷着这青骢马面容惆怅,青骢啊青骢,你该如何靠近和达到无法无天?

    是夜,林阡帅帐依然有人不时进出,却再非兵将或报信者而都是樊井等军医。

    春夏之交金宋兵营尽皆瘟疫大作,林阡伤势未愈竟又有染病之征兆,吟儿不得不把小牛犊抱出帐外,守候良久,每见一个樊井的人出来都想问林阡情况如何,但每个人都诚惶诚恐不敢答她,叶阑珊出帐后也神色凝重说盟王怕是避不开这一劫了。

    吟儿大惊,急要破帘而入,樊井正巧出来,大怒对她大骂:“闯什么闯,不怕也得上瘟病么!”一边骂一边更把她带同得离营帐更远了些:“都离他越远越好!讲什么都不听,现下可遇到了报应!”

    “瘟疫?!该怎么治?!”吟儿惊得泪盈于睫。

    “还能怎么治,让他喝酒!一醉就好了!”樊井气得胡子直翘,直到阑珊过来劝才敛了些,“给他点巴豆,浸在酒里,试试看吧。”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语气,说罢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巴豆大毒……?”吟儿一怔,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吟儿虽不懂医,但起码知道巴豆是大毒。她当然相信樊井的医术,也听说过有人拿巴豆治瘟疫的。但是,这巴豆治瘟疫却不可能发生在林阡的身上——

    林阡适才还和樊井对话过,证明他虽然虚弱、神智却很清醒,那就奇了,一年前在济南府,点拨他的名医张从正,明明提到过“瘟疫在表不可下,况巴豆之丸”,得张从正真传的林阡,必定会谨遵“对付瘟疫时,慎勿便用巴豆大毒之药治之”。

    不是说樊井不如张从正,而是吟儿觉得两者抵触得太巧,巧得便如同一个暗号。

    她也知道樊井不仅是林阡的军医更加是林阡计谋的合作者,她更记得黔西之战林阡曾和贺兰山合作假称病危引得贺若松入瓮,所以,林阡这次是故技重施?骗敌人的?只不过因为他怕吟儿担心他生死,故此借巴豆传达给她他并未得瘟疫的暗号?

    但这次要引哪个敌人入瓮?此间情势这么紧急,无论引哪个来打都是引火烧身!林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咒自己病得快死了很有趣?吟儿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林阡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把金宋在山东的主要战力都吸引和聚合到这一点!吟儿眼前一亮:是了,是了,短短两日,战乱地和安定区已经全数调换——正因确定了林阡身受重伤,完颜乞哥等人才敢三番四次来欺,一旦他又有染上瘟疫征兆,无论是否确诊都证明战力极低,只怕目前散落附近各地的军队都要陆续往这里挺进;当然,这当中既有金军要杀他,又有宋军要来救他。由于林阡先手,就不是铤而走险,而是有备无患。

    所以,诸如石硅、彭义斌、柳闻因都是第一拨,杨鞍、孙邦佐等人都是第二拨,郝定、李思温等人原就靠近这里。他们虽然原先各自在调军岭、摩天岭、月观峰等地,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分兵相救林阡也掂量清楚了,如果紧急支援他们会多快、能否抵得住。借这几日的大小战役,林阡更铺垫完了金军集体犯他的胆量。尽管各大战场还分散,但精锐们聚在一起打一战是完全可行的。

    林阡从那一晚她的虚虚实实得到启发,想要玩一次相当大的请君入瓮、抑或叫做、各个击破?吟儿这么猜测着。

    此刻于吟儿心中流转的猜测,一山之隔,黄掴并不是没有算到。

    决战后红袄寨别处的据点竟一概撑住,反倒是林阡驻地、这预想中本该最安定的区域,成为了金军唯一的突破口。当摩天岭等地的战乱陆续消隐,接二连三的刀枪向林阡那里投了去。很简单的道理,水往低处流,谁教他是宋军此刻的最薄弱。

    既然金军对宋军的存活地区、别处都已经啃不动、只剩这一点空虚。那便再没有分散的战地,只剩这一个斗场。

    “林阡必然是借病示虚,亦必然是想把目前山东的所有精锐都吸引到龙泉峰这一点,将他所在之地作为下一个主战场——但未必是请君入瓮,而应当是正面出击。”

    尽管完颜永琏的舆论战发起之后只要坐等红袄寨解体就行,但迟则生变,金军当然不可能真的坐等,只会以实战打击来激化。实战打击和舆论战本不冲突。而于林阡而言,舆论战已经必输,只能靠反围剿来绝地反击,那就得事先把所有的牌都抓握在一起。

    黄掴的猜测和吟儿相反,林阡不是请君入瓮,而是在吸引了所有敌我之后,双方在龙泉峰来一场大规模的正面交战——当然不是请君入瓮,更加不会被各个击破,金军没那么傻,主帅又多深谋远虑。

    “正面交战,此其一也。”黄掴切中肯綮。

    “莫不是还有第二个原因?”解涛、完颜乞哥、完颜君剑等人皆不解。

    “舆论,是第二点——他把所有精锐吸引回龙泉峰,更加是想近距地、一次就灌输完杨鞍的忠奸,趁着人都到齐了,趁着那些精锐都是他的死忠、可以压制住龙泉峰的变节者,趁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黄掴道。

    “他明知道真相快不过谣言,便只能把更多熟知真相的人往谣言处填。先前熟知真相的宋兵都在分散战地、不能动弹,但如今这些宋军都有余力到他身边停留,只不过还不能同时出现;而他只需抓住我军和宋军一起到他身边开战的时机,就能将他们同时停留在他身边。”完颜君剑意会,“一举两得,既保证他安全,又帮杨鞍澄清。”

    “我一直纳闷为何他不对杨鞍事件采取行动,原来,他气沉到了现在,就是为了一劳永逸。”完颜乞哥叹。

    “那咱们何必遂着他的心意、一起到他身边开战?”解涛问。

    “解子若,这未必只遂着他的心意。父亲应是最希望林阡把精锐聚在一起的,对父亲而言,这是最好的将他们一网打尽、连根拔起的机会。”完颜君剑摇头,笑起来,“林阡的计策向来很好,最后不还都被父亲‘顺剧情,写初衷’了?”

    “王爷的意思,正是接受挑衅。‘正面开战也罢,宋军仍然必输,林阡不会得逞。’”黄掴传递这一号令。

    “原来王爷认为他计谋虽好,却一定不会得逞……”解涛领悟,完颜乞哥点头,“确实,林阡想得太美。舆论战,哪是那么好打。”

    “他想给杨鞍澄清,也不想想他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早已不是先前红袄寨奉若神明的盟王了。”黄掴笑,心有成竹。

    吟儿刚把小牛犊安置在另一个军帐里,它便醒了不停哭闹,这当儿就翻脸不认娘了,再不像先前对她甜甜地笑,而是手脚不停地踢打,吟儿知它是饿要吃奶,慌忙去把奶娘寻来,它吃饱了,终又满足,兴奋不已,手舞足蹈,不刻蜷缩在奶娘怀里睡着。

    “唉,真可惜啊。”邪后方一回营闻讯赶来,看到小牛犊原来在奶娘怀里才最乖最甜,叹了一声,“这小火炉,原来最喜欢跟奶娘亲近吗。”

    “嗯。我不能喂它。虽然现在身体没什么影响,但身上的血却还是太毒了。”吟儿心情甚是不好,把小牛犊丢给奶娘照顾,便与邪后一同在军营里散心,路过林阡的帅帐不禁驻足,那边冷冷清清,世人都远,天色一黯,更增凄恻。吟儿忽然添了些愁绪,想这些年来的一切繁华和沸腾,到头来不过也就是那样,凋零、孤独、没人记得?

    便那时,忽然听到有人说“盟王”,惊回现实,心才舒缓些,然而刚移近一步,听得内容,竟是大失所望,一瞬心如死灰。“盟王对战黄掴不力,竟还需要石当家的分兵。石当家不分兵不打紧,一分兵,据点差点被完颜斜烈反扑,亏得裴当家的发现及时。”“要不然啊,石当家就惨了,弄不好被完颜斜烈截住、命都没了。”“你们说,盟王会不会真像传闻里说的那样,其实是蓄谋吞并咱们红袄寨,一边说要帮我们,一边暗中在害……”“……要不,怎么始终不给杨二当家澄清,只让国七当家一个人劳苦?”

    吟儿登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林阡为什么对战黄掴不力、还不是为了你们打了豫王府和高手堂的那么多、打到现在满身是伤生死未卜?你们怎可以如此疑忌如此中伤?!“全都给我闭嘴——!”“吟儿!”邪后大惊拉不住她更唤不醒,便见她怒极拔剑冲入那群兵士,边喝叱边以惜音剑威慑:“什么楚白眼狼,你们这群红袄寨的,才是白眼狼!还打什么,不打了,抗金联盟撤走算了!”

    站在山头、望着丹霄,黄掴露出个预见性的笑。他这才知道,轩辕九烨为什么那么喜欢夕阳,多少阴谋都是在这个时刻水到渠成的——

    林阡,恐怕你失算了。

    你不是把死忠往回引,而是要引出一番群狼扑虎。

    当初我眼看你与杨鞍和解,失落于驱狼吞虎的不能完成,是天尊告诉我,虽然你与杨鞍不可能再反目,但群狼扑虎,还存在于你和彭义斌石硅等人之间。

    也许你可以说,先前杨鞍向你问罪,彭义斌石硅等人都坚定地站在你身后;但我告诉你,事过境迁了,现如今他们是中流砥柱,你林阡可有可无。

    他们当然不会无理由地没有良心,但如果察觉到你林阡居心叵测呢?

    别忘了当日杨鞍对你的抹黑,是他在二月十二就种下的因,当时虽没有结果,却毕竟在彭义斌石硅等人心中生根。他们当时没怀疑,是潜意识里把你奉若神明。尽管你那时也不是常胜将军,你却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神不能怀疑,但人可以。当决战后杨鞍彭义斌石硅乃至三线兵将都赢、你林阡却一次接一次地输。从决战起你输的仗,全是这些人给你盘回来的。在他们心里,你早已不是神。

    现在说你居心叵测,信的人就不可能再寥寥无几了。虽然你可能还会觉得这是他们没有良心。多亏我黄掴帮他们找到了理由,是你先不仁不义。

    林阡,谁让你沉住气,不尽早给杨鞍解释,只把重任交给了国安用,现在你来不及解释一劳永逸了,因为我黄掴出手了——

    你的盟主是断人口舌的口舌你却封住她的口,你可以以她多说也徒劳来辩称她为什么不开口,本来你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但是,我可以轻轻松松地就借着几个兵士的口,激发出她在一个同样的多说也徒劳的事件下为你开口的状态。她不仅会为你开口,更会为你拔剑、怒喝、甚至掷出要离开山东不相助的敌意之言——那你不尽早给杨鞍解释的理由还会是“多说也徒劳”吗?

    那你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故意不给杨鞍解释啊。你本意并不希望杨鞍回来,那你为什么要整合红袄寨?你为了什么?

    他们怎会不觉得你居心叵测呢。他们还会帮你打什么大规模的正面战役?

    你林阡的疑点,多得很。

    宵小与大众,原不只是为了诋毁杨鞍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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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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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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