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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4章(9) 新手VS高手,阵容VS战略

    铁索桥一战后,林阡不得不舍弃出口追随凤箫吟而去,目测他当时一身是血筋疲力尽战力极低、束乾坤追赶过去理应无性命之忧,花帽军诸将都是长吁了一口气,然而刚随天尊一起下山找了段时间,却得到内四层金宋双方大战持衡的消息。

    “泰安匪竟能与大同军平手?”这比林阡差点平了天尊更教花帽军惊讶。权衡轻重,岳离既达到目的便不宜久留,因而将林阡留给了高风雷对付。

    “好一个薛焕之,果然值得托付。”岳离赶赴内四层时,远看大同军兵将勇猛、士气高热,较之花帽、护国、乣军毫不逊色,更因初次参与山东之战而状态上佳,心忖,之所以不能赢过宋军,问题一定不出在他们,而出在我身“徐辕战术,一定出我所料。”如果说小辈之中,薛焕是岳离的最赏识,那么徐辕就是岳离的最顾忌。

    彼时大阵中局部甚静、局部则动荡不堪,尤其薛焕所在的核心,已经只见光影,分不清谁是谁了。金军严肃如山,宋军适应如水,同样强劲,旗鼓相当。一路往那边疾驰,岳离不得不问,“宋军何以会反败为平?”

    “天尊,原来宋军还有增援!”麾下回答。原来,彭义斌石硅冲阵的一刻以内,大同军都不断将他们死死压制,尤其在他们到达青龙阵后,纵使彭石合作无间,也一时行动僵滞,不料,恰在半刻之后,宋方火速增援了又一路兵马,出人意料地搅乱了原先已战到白热的两军。

    “原来徐辕意不在一鼓作气闯过去,而是这般有所目的地夺取驻地。”岳离获悉形势,才知果然是自己对徐辕失算,若非正巧换成薛焕迎战,只怕会被宋军占尽先机。

    “是啊,未想到徐辕竟不惜一切代价,几乎倾巢而出。”身边谋士说,岳离心道,徐辕胆魄不免也太大了些,不怕投入过多实力、得到他的南面驻地吗,再问:“宋军增援何人?!”

    “柳闻因、江星衍。”麾下答。

    “如此!徐辕也是险中求全,他未动祝孟尝、孙邦佐等人。”岳离暗自叹惋,林阡难除,皆因林阡的人难除!徐辕他,明显采取了冒险打法里的最安全模式,可谓最平衡、最稳妥。

    岳离再问,柳闻因江星衍是如何帮彭义斌石硅脱险的。

    谋士回忆说,青龙阵几乎将彭石困死之际,彭石等人身在局中不得要诀,而柳江二人被外层兵阵所阻难以接近,危难关头,江星衍飞戟隔空而去,全往龙须龙爪处守军横扫,帮彭石争取时机从龙腹截杀而出,同一时间,柳闻因手持寒星枪一马当先,川蜀雄风,攻守兼备,竟比彭石冲阵能力更强。

    不多时柳江便与彭石诸军在白虎阵前会合。纵然虎眼虎耳守势严整军威赫赫,闻因与星衍合作无间毫无惧怕,长枪干脆利落,飞戟无一虚发,白虎阵伞旗锣鼓尽数销毁、零零落落,因他们率众驰赴,宋军犹如死水被引入活源,彭石备受鼓舞锤剑超凡发挥、慢慢竟能顶住压力,薛焕命人告知岳离时,正是彭义斌石硅打赢了十几座大阵越战越猛时。

    那时,金军视角,宋军越战越猛,锐不可当;宋军视角,金军又何尝不是越打越劲,牢不可破。

    “闻因,谢谢。”兵阵中彭义斌险被一刀擦过,寒光一掠那刀锋被一枪挑开,转头来看不是柳闻因又是何人,晨曦中他看着她一身男装英气逼人,心想这一生即便不能相恋,便这般战场上并肩也是无憾了。

    “收拾残局的事就交给星衍和我,彭大哥,石当家,你们且继续朝前战吧,不必有后顾之忧!”闻因给他们揽下白虎阵。她和他们的关系,就像当年吟儿和祝孟尝海逐浪,战火中一起成长。

    “竟是薛焕,你们当心。”星衍远看发觉薛焕已亲身临阵。他和闻因是在炸响声传来之时开拔,是以正好和薛岳互换的情报错过。

    “不知天骄得知后会不会有对策。”路成也在这拨增援中,经验尚浅的他忧心忡忡。

    “天骄,怕是还有别的战事要顾。”闻因知,不会过多久,仆散揆就会从南压境,以至东面的完颜斜烈、蒲鲜万奴,还有北面的完颜君剑……所以眼前这场仗是真正的背水一战,因为稍有不慎还会连累天骄!

    “凡事不能光靠天骄。”石硅握住流星锤,看向彭义斌,义斌也转过脸来,默契地举起剑来,“说的是,这仗可是咱们要打的。”

    “然而那终究是北部第一。”星衍不再像过去那样莽撞,他会思考了,会为别人担心。

    “无妨,楚狂刀只是做做样子凝结军心,薛焕他一年不出三刀,我二人再差,一起上总成。”石硅一笑。彭义斌也点头道,“再强他也不会强过司马隆,怎么对高手咱们熟得很,万一顶不住,撑到等你们来。”曾几何时,有对方在,彭石就觉得有信心。

    “好!”闻因笑而回应,也许他们都是被司马隆练出来的胆量——怕什么?绝顶高手之威,新手照样能拆。彭石和她,都曾赢过豫王府。

    当此时金宋双方已纵横交错,一干小将正和大同七雄在最核心、最**处,四面八方刀剑无眼,全部都是背后相托在说、在行动——

    实战中,没有后路能够退,精神支柱并不是统帅,而永远是离自己最近的那些人。

    几乎同一时间,奋勇顽强的内二内三层宋军,则破天荒出现了一个靠得最近、极可能融汇的机会。

    先前,黄掴和桓端二人亲眼看着吴越军分散被吞、并没有就此教花帽军掉以轻心、而是下令趁势肢解这一兵流,希冀一战决定胜负;初始吴越军确实也接二连三地沦落迷宫下落不明……奈何吴越李全杨妙真皆坚韧至极,零散到极限竟还能顽强地吊一口气,最终否极泰来。

    可怕那吴越和杨宋贤竟心有灵犀般、感应到了对方位置所在,越打越近,渐入佳境……见势有变,桓端、黄掴当即近前去打,绝不允许他们就此翻身!

    先前宋贤等人迟阡吟一步进入这风里流沙大阵,因随身照顾着地图、才不至于像他俩那样陷入内一层迷宫,但是总有些地图上没有标注的道路、防不胜防的机关圈套,宋贤这一行人手又少,于是就只能苦苦撑着,直候到吴越冲杀过来。奈何行百里路半九十,桓端黄掴眼疾手快竟立即要将他们强硬拆开……

    这一刻,金军就如两股反向的波流,各自冲荡向吴越军、杨宋贤军这两只孤舟,越冲越高,澎湃澎湃,激越铿锵,吞噬之象。“众将听令,继续分割,今日势将宋军灭尽!”

    “弟兄们,冲过去,死也死在一起!”两强相遇,哀兵必胜。虽是孤舟,却是大船。吴越和杨宋贤,不近则已,一旦已能看到对方的身影了,哪还容许对方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新屿,可算来了!我缺人手多时了!”潺丝剑撂倒了他二人之间最后一道阻障,宋贤终究和新屿会师,战史中已无数次这样的经历,宋贤一如既往挂着“兄弟有你在真好”的笑容。

    “我也缺你武功多时。”吴越沉着一笑,眼神示意后面几步之遥的纥石烈桓端,同时把手下的兵将们带入宋贤所在。

    “好,你一手交兵,我一手交剑。”宋贤笑着捉弄、持剑迎上,李全铁枪从旁协助。二话不说,吴越以金针对付黄掴,杨妙真则提梨花枪挑战解涛,其余兵将,交融之后继续破阵。现如今,内二内三层才是真的被打汇合——宋军与金军一样都成一体了,孰强孰弱自要重新较量!

    适逢彭石柳江在内四层与金军持平、岳离尚未知情而到场,身处内二内三层的吴越杨宋贤李全军,与他们相互得知、相互鼓励,“只需咱们和这两块兵阵僵持住了,义斌石硅一旦打破薛焕就会奠定胜局。”吴越说。

    “这句话,倒过来也是一样!”杨宋贤笑,是啊,谁说一定是彭义斌石硅、而不是由我们打破局势呢!他们这老一辈的,可不能输给小辈们了。

    “一起打破,就更好了。”李全也显露一丝笑。

    “薛焕、岳离……?”聪颖如妙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摩天岭几层兵阵都取得突破性进展,捷报传回龙泉峰却比先前迂回得多。

    闻因担心得不错,其实最孤掌难鸣、最孤注一掷的不是一走了之的他们,而是留守原处的徐辕、张汝楫、孙邦佐,以及周边诸如时青、裴渊、祝孟尝、袁若。

    今日一战,到此也只有他们没有被拖下水,越晚,就越是重点,尤其对于金军来说。

    仆散揆、蒲鲜万奴、完颜斜烈、完颜君剑四路人马,仿佛早已虎视眈眈。

    炸响声前后,前三者都已进军,完颜君剑更是立即就对国安用启衅,徐辕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对闻因他们说。

    小将们走后,注定龙泉峰、调军岭、东中交界众将都逃不脱苦战。所幸小将们英勇令人省了许多心,老将们又按照规划因敌制宜打得相当熟练。

    “周边驻地,不出不测,应是蒲鲜万奴攻裴渊时青,完颜斜烈攻祝孟尝袁若,我军保全兵马为上、驻地为轻。”徐辕对形势了然于心,“只需我与国七当家都不出差池,即便周边驻地有失、都不会影响大局太过。”

    实际上留守之战的重点,就在于徐辕和国安用分别直面的仆散揆和完颜君剑。徐辕想,那仆散揆精于行军打仗,剑法却比自己要低些层次,阵前武斗应当不难对付;国七当家,与完颜君剑实力不相上下,加之与杨鞍一样防守能力一流,这一战,并不难打!

    抽丝剥茧,仔细分析,四路金军,其实也就两路有要挟,分别对症下药以后,徐辕运筹于心、几乎稳操胜券。

    可惜,攻击的阵容徐辕赢了岳离,留守的战略他却是输给了仆散揆——

    徐辕未曾料到,仆散揆从南面北上,选择的恰恰不是来攻徐辕,而是绕开徐辕去打国安用,与完颜君剑合力!

    原本策应徐辕的国安用,竟陡然成为众矢之的,而徐辕,竟也不能在第一时间策应之,因仆散揆留了一路精兵,特地用以捆住徐辕的手脚。

    只一路精兵便够?足够,那人战力,在天骄徐辕之上!

    虽然兵临城下的旌旗上写“仆散”,此役,却是那个人的回归。

    山东之战即将落幕,离场之将岂能不回。

第1154章(10) 冯虚VS鎏金,今人VS古阵

    徐辕剔出了岳离伏下的内阵,却没猜到仆散揆按住的外援……不禁暗叹失误:怎该忘记三月十五之战、主公曾这样输给岳离?只不过当时岳离假以分身,而眼前人应该算作返场,眼前人,十二元神之首,仆散安贞!

    这一战对仆散揆意义重大,是他首度掌控与盟军交锋时的大局,对他的儿子仆散安贞而言则价值更加宝贵,这是他获得新生后第一次履步荣耀……

    “伤势确实很重,但非不能恢复。五年后恢复,那五年后重返战场,十年后恢复,便十年后号令山东。安贞,这七尺之躯,至死都应报国恩。”数月前王爷教诲犹在耳畔,此刻仆散安贞跨梦魇宝马、持鎏金月牙,实力恢复到几成,和徐辕一战才见分晓。

    久违了,战场!月牙铲轰然冲刺,锋芒毕露,流光溢彩,冯虚刀沛然还击,林山之盛,江海之深。“好武功!”纵使徐辕,亦情不自禁赞,仆散安贞也难掩崇仰:“不愧是天骄徐辕,再过几个月,必能将我甩开,可惜——不会再过几个月了!”

    仆散安贞此言非虚,他因林阡入魔而被牵累险险送命,事件虽发生在徐辕遭金军和杨鞍合谋暗算之后,毕竟获救及时,而徐辕蹉跎两月,故如今实力并不如他。

    “不必过几个月,现在就能将你甩开。”徐辕一笑,好一句轻狂之语偏说得这般沉稳。仆散安贞脸色一变,自然对他不敢怠慢,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辕受伤之前,武功绝对高过他。

    当下铲刀大战不可开交、月牙铲锐利,冯虚刀浑厚,月牙铲直挥斜掠,冯虚刀纵劈横砍,月牙铲激起明灭光,破立随心,攻防一体,冯虚刀抡起张弛风,浩荡八溟阔,志泰心超然!

    彼时孙邦佐已成功突围北上去支援国安用,张汝楫在侧看徐辕应敌不免胆战心惊,甫一发现仆散安贞的梦魇战马喷火、害徐辕一刀扑空险被仆散安贞铲中,张汝楫义愤填膺当即上前补位、给天骄争取时间把战马控稳……

    虽然此战惊险,倒也并无惧怕,张汝楫忽然有些吃惊,换一年前,只怕他早已逃,麾下早已散了,人之常情,他们这些小将毕竟不是鞍哥、不是二祖哥、不是国七当家。但为何,一年后,竟不一样了……

    这一年来,红袄寨习惯了被林阡被盟主和被这位武林天骄庇护,殊不知庇护中他们也被这潮流裹挟着一起成长,不论是跟在林阡身边的彭义斌石硅,跟在盟主身边的杨妙真李全,或是这最后一战才跟在天骄身边的孙邦佐张汝楫,时间再短,都已蜕变,不再是投机者,不再是小孩子,不再是毫无建树——连从前浑浑噩噩的史泼立,都已不再是挂名四当家!

    岂止是仆散安贞重生?整个红袄寨都已焕然一新!张汝楫对徐辕感激不尽,心甘情愿为他填补空缺,拼刀时全力以赴毫无松懈,哪怕血溅当场也咬紧牙关!

    然而,局面在某个毫无预兆的节点,仍然整体倒向了人多势众的金军——

    战过百招,徐辕惊闻内四层主将竟是薛焕,他知岳离虽然漏算却毕竟是策谋主使、加之薛焕补得恰到好处,彭石柳江并不占优……而且,越往后拖对宋军越不利,因为岳离总会获悉消息出阵,如他那样的擅长逆势,很显然彭石柳江要吃尽苦头!也许现在还没,但,迟早的。

    祸不单行,内一层,主公主母至今下落不明;外一层,百里飘云杨鞍始终不得脱身;眼看这龙泉峰战区徐辕张汝楫和仆散安贞的武斗差距渐次拉大,这一战俨然因为仆散揆的战略独特而大势已去时不我与;周边,国安用展徽遭遇完颜君剑仆散揆合攻生死未卜、时青裴渊袁若祝孟尝等人以少敌多显然最多也只能制衡。

    危难至此,就只能看内二内三层能否破局,其实徐辕清楚得很,他们也不是破局的关键,即便杨宋贤吴越能和桓端黄掴武力持平,但因古阵和迷宫存在,获胜机会是微乎其微的……

    雪上加霜的是,便在那时,传来月观峰李思温郝定动身北上向司马隆开战的情报,不知真假,按理说他们不该是听说徐辕撑不住才动身的,因为一来一去不可能这么快,唯一的可能性,是郝定那急性子没有按捺得住,早就动身开战了!

    “他们这是疯了吗!不是说他们绝对不能动吗!”徐辕闻讯大惊,这是最不该动的一路兵马,林阡战前也嘱咐过,因为月观峰和摩天岭都位于古阵当中,稍有不慎即入迷宫,绝不能妄自作动。吴越打破规矩也便算了他有那个实力,李思温郝定,为何逞这个能!

    即便他们能打赢司马隆也肯定会陷入迷宫啊!这等同于自寻死路……徐辕握刀的手全是大汗,迄今为止最凶险的一场战役!

    徐辕料得不错,当内四层彭石柳江即将遭遇岳离薛焕联手,内二内三层,作为当时唯一的破局希望也并不是那么光明的,即便杨宋贤吴越顺利会师,但也步入了古阵最强的范围内,他们接二连三被迷宫的入口卷入内一层去,人数开始再一次地越来越少。

    事实上,吴越的兵阵能打败黄掴但不能奈何纥石烈桓端,正是因为这里的迷宫入口、陷阱机关明显比那边多。随着战士们接二连三出事,其实迷宫入口大部分都已显露能够避开,潜在的小部分却仍然无所征兆突如其来。

    最终,连吴越自己,也和黄掴一起,被吞噬进了内一层的迷宫中去,杨妙真亲眼看着他消失于前,正待拉住他,却连自己也被飓风吸牢,若非李全眼疾手快,她也一定会提早去见林阡——提早去见林阡,在这一战里,是能避免就避免的。他们虽不负夺驻地的任务,却最好是靠近、守护、并打赢敌阵,而不是提早见林阡去承认输了。

    “师父……”妙真眼眶一湿,想见而见不得,蓦地撩起一枪,全然拉着金人一起死的态度。

    其时风乍起,从东往西浩浩荡荡,历经了一整个泰安战场,灌向适才内一层炸响处,林木反摇,云雾逆掀,断裂如死的铁索桥,趴在两侧悬崖上微微颤动着。

    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不止每一层的盟军,更有一直没有寻获吟儿的林阡——

    这将近一刻的时间内他抱着小牛犊一路往下,束乾坤则坚持在后紧追不舍。他与岳离相争体力本就不剩几多,再被束乾坤这般死缠、又要到处寻吟儿,久而久之自然透支,束乾坤却终于和麾下殊途同归……

    也许林阡要庆幸岳离终于走了,但岳离这一走会对内四层造成怎样的伤害,林阡当时想不到,后来回忆真是心有余悸。

    更何况即使岳离走了,林阡也不得掉以轻心!当下双方在崖底的竹林里再行激战,金将们提刀携枪争先恐后全扑上来,没有语言,只有兵刃,只有他们来之前想要完成任务的执念,和来之后生生添出来的仇恨和矛盾……

    寒光冷冽堆迭、强烈刺目至极,花帽军集结合阵,饮恨刀蓄力迎斩,刀法层出,气势磅礴,杀机萦绕,锋芒炽烈,那时日上三竿,阳光破云而下,林海翻腾不休,残叶闪离飞旋,翠碧色、玄铁色、绛红色、金黄色交织相映,修竹、战甲、血污、光晕,凌乱不堪。不知是光圈随着战圈在移,还是战圈一点点地迫进光圈里……

    久之,好好的一片竹林便被这群武者暴殄天物,当日月遁逃崖底无光、茂林修竹东倒西歪、战衣盔甲七零八落,内一层由饮恨刀堆出了一道浩瀚兵阵,局部堆满了人,局部则空空如也。然而,虽然林阡只余束乾坤一个对手,却竟然需要倾注于锋间九成内劲,再欲添力,胸口却一阵堵,岳离比薛焕强太多,一战就败光了林阡所有内力!此刻饮恨刀之所以还能呼啸生风,完全拜刀法造就的气势所赐,和他固有的并不杰出的膂力……

    束乾坤略带敬畏地剑挑这难得一见的刀象,如果不是因为林阡走投无路,其饮恨刀招式如何,束乾坤根本不可能看清!如今看清了每招每式,才懂为何其刀象里有山如丸,河如带,危可摘星辰之感……明明此刻是在崖底,束乾坤却觉身在绝顶,步步惊心。

    林阡越打越激,忖度已离吟儿落坠处不远,抛下这即将败战的束乾坤,无视身后已扣弦发射的弓箭手,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见流水边、乱竹间,一片白色衣角,染着斑斑血迹……

    林阡陡然震惊,刀势一停,便要去看,恰那时脚下一空又一紧,蓦地泥土全被揭开,飞腾而起两条铁链,在他尚未意识之际,四面拉开将他腿脚捆缠,林阡满心都是吟儿根本无从闪躲,铁链收紧时已缠绕数圈打成死结无法摆脱!这机关煞是厉害,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早被这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此情此景不是脚铐胜似脚铐,别说每走一步都需拖缠着如斯重物,林阡想移第一步时都觉重如千钧无法抬脚!

    “吟儿……”他重心不稳几乎被绊倒在地,却无法去判断吟儿生死、甚至无法够到吟儿的衣角,可是吟儿如果还活着怎会不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等他来!?余光中已有数十箭扣弦而发,竟要趁此机会将他射杀,林阡万念俱灰,悲从中来,嘶吼着拖动铁链再战。

    跌倒在地的束乾坤,吃惊地循声看去,只看到混乱里那片衣角——刚刚他要救吟儿没救成、只扯到这一片、一时忘了扔、打斗时掉了、如此竟救了自己一命……束乾坤瞠目结舌。

    而当林阡悲痛欲绝、胡乱劈砍完这一轮箭矢后,又有花帽军一拥而上,刀剑戈戟云集,林阡站于原地不动相应,刀法凶悍,见刃就断,困兽之斗,激烈非常。沉寂了片刻的竹林里倏然又叮当声起、围上的花帽军尽数受害。

    束乾坤眼看麾下危险急急相救,纵身而去一剑螺旋刺下,林阡竟负重还能一跃而起,长刀削斩,不由分说,一刀点破九重剑花,束乾坤因有执念,却也不曾输给林阡,一掌拍去,亦使林阡退后几步、内伤加重。

    不退则已,一退又触机关……林阡尚未能解开脚上铁链,突地两侧生风、竟猛一飞出几节尖竹,林阡若单手持刀顷刻就能破左面威胁,然而右面尖竹正对着手臂里的小牛犊……本能驱使他当时也一片空白、想也不想选了最错误的御敌方法、防御力完全放在身右、先将小牛犊紧紧护住确保安全、其后才往左往右去断尖竹,缓得一缓,右面尖竹已到身畔,速度根本不足以对付身右,而左面尖竹,力量上也抗衡不得……

    訇然撞击、林阡身左身右到处鲜血浇淋,身体一晃,险险倒下。完颜永琏的机关,比柳月设置的更加毒辣。

    “拿下他!”束乾坤看出他身心俱疲,发号施令。

    然而手刚抬起,便被一刀斜斜打来,若非躲闪及时,势必被连人带手钉在地上,强风过后,束乾坤循声惊看,阳光下,不远处山道上并肩而立两个人影,几乎一样身高,轮廓区分,却一壮实一清瘦,分明一男一女,虽然逆光看去并不能立即看清,但束乾坤马上就懂了,数遍天下也没第二对这种特征,他知道这把刀一定是女子所发,因为相较她身边男子而言,甚至相较林阡而言,她都是刀王。

    “拿下他?试试看。”那女子冷笑一声,语带挑衅,气场无敌。

第1154章(11) 魔门VS金军,主公VS爱侣

    束乾坤当然被激,立即亲自来拿林阡,然而才走一半,就被又一道罡风一掀,险些重心不稳,余光一瞥,那女子竟不在原地了,再定睛一看,她不知何时已闪到自己脚后来——这魔一样的速度!

    瞬间而已她顺势拔出了适才钉在地上的刀,束乾坤意识到的时候脖子上一片冰凉!饶是他剑法高明,反应过来也只能自救!倏忽与她交击七八回合,她毫不换气越打越快,单招凌厉,合而厚重,与楚狂刀一样自成一阵

    歘如飞电,隐若白虹,风吹不断,日照还空……束乾坤如被捆绑在一个落差万丈的瀑布下面,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水势砸死的还是被淹死。勉强打个十余回合,那女已不仅落川刀法,而更有万云斗法,各种招式都汇成滚滚洪流,一时不知是云是水,总之不再是刀,更不可能是个纤腰不盈一握的女人发出来的……

    关于“美女一无是处”这个论点,束乾坤向来都把楚算成特例、而因为蓝玉泽和凤箫吟动摇,此刻看到邪后……直接全盘推翻。

    束乾坤未曾参与七年前的黔西之战,所以错过了轩辕九烨的见解:金宋之争,最忌魔门的邪后站队——因为七年前那场专属邪后的“魔门护主”,曾令完胜金军后的林阡都一筹莫展、险些败给她的毁世之能……

    谁也不可能料到,七年后的山东之战,金宋之争最忌的事还是发生了,巧的是,对于金宋双方这仍然是金宋之争,对于邪后而言这也还是“魔门护主”,简简单单。

    只不过,此主非彼主。那边大小两个魔王,岂容在她眼前被金军杀?“拿下他?试试看。”这句不是挑衅,而是林美材想当然,想当然地认为没人敢犯她魔门之威,话毕必然噤若寒蝉!

    偏偏束乾坤属于那种任务至上、为了任务、遇强则强、威武不能屈、敢冒险也甘做小人……

    是以这场激战在所难免,是以束乾坤显出疲弱后战斗渐渐有发展成群攻的趋势,是以在越来越多的金军上前却被三下五除二干掉的时候、证明了束乾坤这次属于判断失误……

    林美材状态正到好处,一旦出手,几乎毫无悬念就把束乾坤赢过,继而挡在林阡身前应接这一涌而来的花帽精兵,偌大几层合斗的金兵被强势冲荡、席卷、掀翻,不过只花费她几个回合而已。随着一声震响束乾坤和麾下们一并兵刃脱手,只觉一阵不适感直接从虎口直接麻到心里,稍一退却,竟失去了好几个手下。

    “是邪后林美材!”花帽军有人听过她的名头,忽然个个脸色惨白,传说中她一招灭梁晋及其麾下、披风一翻就把楚打伤,而梁晋楚,皆是十二元神、也是花帽主帅……如今见到邪后本人,才知何谓名不虚传、何止名不虚传!

    束乾坤见势不妙,急唤麾下先行离去,麾下们则忠心护主,希冀能将他也及时救走,配合恰当才避开了更多伤亡,也好歹支撑着没有这么快就败阵……奈何等到那掩月刀也拔出上前之后,花帽军就只能拉开死死伤伤的序幕……

    少顷,花帽军从上到下都战到遍体鳞伤,邪后和海逐浪联击却是势如破竹,最终,在十余金兵的殿后掩护下,由三五个将士半拖半拉、带重伤半昏的束乾坤仓惶逃离……

    一如花帽军的主仆情深,林美材和海逐浪的脸上,俨然也都写着“林阡状态不好就由我来顶上”。这些令他林阡骄傲的战友们啊,常常都表现比他还强还出色,令他欣慰,教敌人一筹莫展的从来都不是他林阡一个人,令他期待,抗金联盟的现在和未来……

    未来,特别是红袄寨——他听到声音,虽不知分了好几层兵阵,却显然知道已经在打。

    林阡神智略有恢复,回忆适才花帽军与他的整场交锋,其实也是作为新秀却毫无怯场,更将他迫到逆境几乎绝望,若非遇到个正巧以逸待劳想打一架的邪后,他纵然英雄一世也难逃折戟……展望山东未来,金军也许不会比宋军差。

    当此时,金兵或败或亡,现场无人叨扰,姻缘刀一回鞘,林美材双腕相握,笑而骨骼作响,动作表情,全然枭雄霸气。

    海逐浪则已跑到林阡身边来看阡到底如何了,乍一瞧见他满身是血却还紧护着怀中毫发无损的小牛犊,想起这一幕拼死相护曾发生在他对盟主身上,再看盟主不在他身边恐遭不测,海逐浪登时又惊又恐又悲又感慨,百感交集扶起他来语无伦次:“林兄弟?还活着?!盟主呢……她……你……”

    “她一定还活着。我们只是失散。”林阡渐渐恢复知觉,语气斩钉截铁。

    “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他砍断啊!”林美材伏在林阡腿边,研究了片刻,对海逐浪发号施令。

    “好!”海逐浪赶紧挥刀来断铁链,却看那铁链异常牢固,难以对付,海逐浪虽有赠刀癖,随身带的不多,何况要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可惜了,破铜烂铁虽然可能有用,但魔神殿下说过,得在有酸雾的条件下才行。”林美材也发现这铁链棘手,看林阡似是虚脱、扶他坐稳时想要先把小牛犊接过来。过程中海逐浪换了好几种方法试。

    小牛犊那家伙,蹊跷地像吸附在林阡的怀里似的,无论林阡怎么放手邪后怎么拉扯,它愣是抱着他胳膊不肯离开,破天荒地赖在林阡身边不肯走。邪后惊讶地望着这幕情景,这小畜生,居然这么势利鬼,谁能保护它它就粘着谁?

    “这么混帐的爹,你也喜欢?”邪后酸溜溜地说,小牛犊好像听出她的不满,于是调皮地用脚蹭她,似乎在示意说,你也救我的,我也喜欢你,但是更喜欢爹爹……邪后被它的小脚蹭到,顿起怜惜之情,于是捏提起脚亲了亲,此情此景,温馨得好像不在战地,林阡僵硬的脸上终于多出一丝笑,笑意过后,因忆及吟儿生死未卜,平添了一丝苦涩,他知道此战非比寻常。

    “有了。”海逐浪忽然一拍脑袋。“什么?”邪后循声看去,发现他手上多出副手铐来,那不正是短刀谷的最坚硬手铐吗……这家伙,居然有用的东西不带,这种害人手铐倒是随身备着……邪后站起、看他给林阡磕、磨这铁链。

    “虽然效果不会很显著,总是能起到点作用的。”海逐浪说,“只要能损坏一半,接下来一半就交给她。”

    “怎么?”林阡奇问,邪后也不解。

    “曾经她被手铐铐住的时候,什么方法都尝试过,待会我磨出一点起色了、交给她,只要她一发功、也许就能彻底解开了。”海逐浪笑而回忆,邪后哦了一声:“原是如此。”没心没肺的她,到这时还没明白海逐浪为什么把手铐带身上。

    “逐浪倒是很会变通了。”林阡微笑,是啊,既然砍不断,那就努力破坏、哪怕只是先磨坏一半、总是能朝着砍断的方向进展的。

    “有人来。”邪后面色一变,提醒道,林阡海逐浪即刻警觉。

    邪后连拖带拽把林阡带到隐蔽处,海逐浪的解锁才进展到一半,奈何新的敌人不巧就在这时到场。

    “是东方雨。”海逐浪低声告诉林阡。

    “他来了。”林阡蹙眉。东方雨及其海州军,近期在淮北活动频繁,主要也是针对当地新兴的红袄寨势力的,林阡先前和陈旭、徐辕、杨鞍、二祖等人皆有交流,分析过总有一天淮北与山东的大战场会融汇一体,却没想到,这么快。

    “我俩几个时辰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就遇上了他,然后就与他且躲且绕好几个时辰……这里应就是那个迷宫吧,好在有这迷宫,虽然咱们出不去,倒也可以借它防身。”逐浪说,“不与东方雨战,是为保全体力,见到你和盟主为止。”他和邪后的目的,显然和宋贤吴越一致。

    “正因这样,我才手痒。”林美材笑了笑,她显然自认为不输给东方雨。

    “你二人,竟没回去、跟着来了。”林阡叹,不知祸福,虽然自己亏得他们救,但外界会否缺不了他们。

    “她一定要驯服那匹无法无天……然而……”海逐浪回答时窘迫至极,林美材脸上也因心虚泛红,咳了一声:“战后再找。”

    “好在东方雨应该只是‘将至而兵未至’。”林阡心悬于此,之所以确定东方雨兵力甚少,是因为淮北军若有大动静,再怎样兵贵神速,宋方也不可能毫不知情,所以东方雨应该只带了一批高手到此,机缘巧合看到林海二人从某个入口进阵故追踪而上、其后与他俩一并在内一层里绕了半个早上。

    “说的不错,也就十七八个人,我听他们对话,好像是刚到泰安还没和黄掴打招呼,就看见咱俩鬼鬼祟祟地闯到了金军驻地,还以为我俩是不请自来,继而就糊里糊涂被咱们引进了迷宫。”林美材说。

    “想必小牛犊这意外发生得突然,金军自己也没有准备充分,时机根本不成熟。若此战晚几日,东方雨,应当是黄掴放在战场上的一员要将。”林阡点头,他相信束乾坤情急之下说话不假,小牛犊被掳不是金军授意,东方雨的糊涂入阵更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宋方也一样准备不充分,说来也无巧不成书,黄掴若是将东方雨放在战场上,林阡派出应战的理应也就是逐浪和邪后。

    再不说话,敌人已然靠近。果然是东方雨。

    林阡抱着小牛犊不让它出声,同时任海逐浪为自己继续解锁,林美材则与他们一并隐蔽于乱竹与机关间屏气凝息,防御为主——尽管敌明我暗,毕竟对方人数众多,林阡又正巧不济,所以林阡和海逐浪都禁止林美材动武,暂且看清对手、保全实力。

    值得一提的是,东方雨出现之际邪后差点就直接出刀了,林阡还未出手拉住她,恰看到海逐浪转头对她眼神示意,邪后素日那样强势的女子,竟立即按刀不动、真能被他管住,林阡不禁大感惊奇,而海逐浪专心解锁之时,亦能预感到林美材的按捺不住,及时地给以制止、继而埋头继续;解锁十分困难,他汗水淋漓,其后就一直不再多说,明显又是了解邪后说到做到、不必再制止第二次……种种细节被林阡洞察,既感叹这袍泽之谊,又欣慰于心灵交流时的“主公无用”。

    远远看去,东方雨身后的十七八人都人高马大,显然是在海州军中精挑细选、当年东方雨麾下“三鹰”的接班人……林阡心忖,这些人先前没被自己折耗过,林美材和海逐浪要真打可能并不占优势。

    “在那!”果然内力深厚武功高强!许是林阡呼吸略重,东方雨身侧一人陡然转身,挥刃直指他几人藏身之处,短暂宁静即刻便被打破,山风忽起,又一番溪竹交响。

    林阡还未想好派谁先上,海逐浪便起身并把邪后按在他身旁:“我去引开他们,你且先行解锁!”说话时背对着他二人,虎背熊腰直将他们都遮挡,留给东方雨等人一个明显的靶子,并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移步。林阡邪后尚未与他说得只言片语,他便已纵身一跃往山上狂奔。

    “追!”十几双脚步全被他调虎离山,东方雨却比以往聪明许多,在原地留片刻确定无误后、才也跟上山去。

    海州军追去之初林美材并无所谓,还听话地帮林阡发功解锁,然而眼看东方雨也离去了,她便开始明显心不在焉起来……虽然她与逐浪只是短暂别离,然而……人也许真的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担惊受怕。

    “邪后,你也去。”林阡说。

    “嗯……嗯?”邪后一愣,“可铁链还没……”

    “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能断。”他说。

    “然而我要护主。”邪后摇头。

    “帮逐浪一起打赢东方雨,就是护主。”

    “可是……”邪后愣在那里。

    “去吧,反正你心也不在这儿了。”林阡一笑。

    这其实就是上次寒烟事件前,逐浪为吟儿说话时的语气吧,林兄弟,你要去历经寒毒、空前凶险,若把盟主强留在这里,她呆得住吗?

    性格所致,海逐浪也许是世间最了解吟儿的那个人,同样的,林阡也看得出邪后心境:“再晚些,就追不上了。”

    “好。”邪后起身,再不犹豫,转头追去。

    林阡看他二人先后上山,虽觉冒险,但也有相当大的胜算,思及适才短暂交流,海林与他点点滴滴,长叹一声,逐浪,邪后,林阡得你二人,真是三生有幸。

    片刻后待气息稍见顺畅,林阡便再行运功去砍铁链,奈何仍然不见有效,勉强起身,还想要去看吟儿到底如何了,因此拖着这重物艰难往溪边挪。他凭经验避开了重重机关、也绝不逞能没有到处走动。然而,运气极差的他,没去找敌人,敌人来找他了……

    便在他再度见到那白色衣角、还没来得及再走一步的关键时刻,一记重击,轰然砸下——高风雷单锤是也!须臾,已将他视线和溪涧明暗两隔……

    凶险忽如其来,林阡眼疾手快、正要躲闪,才发现眼手再快,腿脚却端的跟不上思绪,暗叫不好,千钧系一发他已完全被锤势笼罩。

    不同于别人为任务、为捍卫、为武功、或为了民族大义……高风雷此行,只为一点,证明!他要用反败为胜来证明,他豫王府四大高手绝对在林阡之上,之所以上次被林阡撂倒三个,不过是正巧被林阡投机取巧罢了。

    等候已久的他,不知林阡已被薛焕和岳离合力耗过,否则也不可能下这么重的手。

第1154章(12) 陈旭VS范遇,彭石VS薛焕

    第1154章  陈旭vs范遇,彭石vs薛焕

    风吹云开,天色晴明,林树得日,碧华四射。

    天亮前金军就施行的围城打援,到这临近午时终于大获全胜。于大势已去的宋军而言,结局似乎都锁定在这个瞬间——

    大阵的核心层里,高风雷一见到林阡就以十足力道轰砸下来,浑不察林阡腿脚上还拖缠铁链,也不知他方才与桓端薛焕岳离轮番交手体力早已透支;当此时,同在此层的逐浪邪后正遭遇东方雨海州军高手,难免陷入了一番苦战自身难保;而吴越被卷入这层迷宫后,也还未及找到林阡所在。

    内二内三层中,杨宋贤李全杨妙真则都面临和吴越一样的“福兮祸之所伏”,稍有不慎也会提前见到林阡。时间一长,宋军战力难免下降,而对手纥石烈桓端及四大主力金军却越战越勇,或者说这本就是一场没有胜算、搏上性命的战斗,他们原以为靠近些可以发现破阵方法,很可惜他们都赌输了。

    不远的内四层,彭石柳江尚处于与薛焕大同军的纠缠中,小将们也许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再不打赢薛焕,岳离就会出现。此刻最好的打算,岳离也已经在路上了,最坏的打算,不堪设想……

    大阵外,他们的后盾也一样形势堪忧:月观峰郝定李思温违令对司马隆开战,柳五津刘二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都未劝阻;龙泉峰与东中交界,仆散揆避实击虚,仆散安贞意外入局,战略重心的瞬间偏移,将徐辕、国安用都打得措手不及;周边宋军不多时便全线战败,强些的负隅顽抗,弱些的走为上,箭杆峪北祝孟尝、冯张庄袁若、龙泉峰东时青、调军岭裴渊、都在此列。

    此情此境,位于大阵和后盾之间的所谓“外一层”,成为唯一的一个破局关键。百里飘云、杨鞍对战完颜乞哥、移剌蒲阿,一方是徐辕最早派出去接应林阡的人马,一方是黄掴最早调遣希望能效力此战的金军,谁都认为,他们僵滞了这么久,理应有所突破了……

    可惜得很,有所突破的是金军——

    当听到了别处金军都大胜宋军时,当发现重担全落在了这一层后,当清楚宋军千疮百孔到处都捉襟见肘了……可想而知飘云和杨鞍的压力如何,再怎样骁勇善战,都难免关心则乱。

    因为,即使放弃这里不战了,即使能全身而退,你也不知道你应该先去救谁!谁都是战友,谁都在危难,甚至有些还是至亲,陇南之役田若凝的难题,抛给了此时此刻的杨鞍。以小见大,这一整个外一层的红袄寨将士,全然心惊胆战……

    士气此消彼长,金军得知优劣悬殊,只需给予眼前宋军致命一击便可……一鼓作气,猛悍如虎。

    “怪不得天骄那么快便落败,原是仆散揆先前藏兵,正巧是这仆散安贞复出……”飘云冷汗淋漓,完全凭意志在操控大刀,听闻龙泉峰战报后情知大劫难逃,这一刻情势危急自己的兵马却被冲散,一时根本看不到杨鞍等人在哪,甚至视线里的对手移剌蒲阿都渐渐模糊,流进眼中的不知是汗还是血……

    移剌蒲阿从来都是百里飘云的对手,也是他曾经的救命恩人和手下败将,虽有相惜之意,却终各为其主,尤其这么关键的一战,哪容得半点手软。但这一战,飘云真正是尽了力,恍惚中竟似看到了姜蓟……

    风一紧,对手兵刃已破开他的防御,飘云猛一惊醒,意识到移剌蒲阿的目标不在伤他而只是要击落他大刀将他生擒,然而,战士手中岂能无刀!飘云咬牙绝不放手,瞬间脑海里闪过主公的话语,非但没有就此认输,反而将刀攥得更紧,危难时反而看得开了……

    怒吼一声,飘云气贯大刀奋力回击,宁冒着断臂之危也要死磕移剌蒲阿,锐利锋芒随即也扫向移剌蒲阿的武器和身体,然而终是慢了片刻,他臂上已磨出一条血痕,对手的武器才被打偏毫厘,须臾对手又一招反劈,其时飘云仍处下风、性命堪忧。说时迟那时快,便在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关突如其来时,最巧妙的化解方式也恰好与他不期而遇——

    一声激响震耳欲聋强行从斜路切进战局,刀之神威,迅猛将移剌蒲阿及邻近的几个兵将都击退,同时飘云已被一只大手有力地往侧提起、脱离险境。那熟悉的左手,提起他时像幼年一样轻易、亲切、无论他年纪多大还当他是个小家伙,而另一只手更熟悉,挥动着与他相同的刀法却比他高出数倍的内涵,他虽立志要青出于蓝,却也知道理想实现太难,有些成就,可能需要用一生的奋斗才能超越……

    “爹!”飘云又惊又喜,眼前人是自己一辈子的榜样,是父亲也是师父,言传身教,刀法修养,既是亲情的血浓于水,又是灵魂的一脉相承。

    “云儿,没教为父失望,虎父无犬子也!”百里笙一如既往壮怀凛凛,大刀无限天威,这一句,明显赞他适才的不退缩不放弃。

    “我适才,是想起主公教训过的,‘这刀是我的,若连我也不握,它还怎么杀敌’。”与狼族般壮硕的百里笙一对比,百里飘云明显清秀许多,面容里却一样坚硬。

    “好小子,没想到爹,想的都是主公!”百里笙哈哈大笑。那时金军得知是九分天下的淮南天堑到了,难免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继而发懵。

    红袄寨众将闻讯喜不自禁,是啊,金军坏了规矩有外援,为何宋军就没有?此战上演父子档的,可不止仆散揆一家!

    “百里大侠,多谢相救!再及时不过!”杨鞍策马而来,外一层因百里笙而解围,他吊着的心这才松缓。百里笙带的兵马不多,却显然给了形势一大冲击。

    “杨二当家,这里先交给百里将军父子,你且带些人马,先回龙泉峰救天骄!”滚滚烽烟中,杨鞍和飘云看清了这位紧随着杨鞍到来的发话之人,他的到场,比百里笙更加教人激动和安妥——

    发话者,陈旭是也,因时间有限,他不过只让杨鞍带给徐辕几句话,杨鞍也二话不说就听令,先回龙泉峰救天骄。由于他的到来,适才发挥失常的盟军顷刻就找到了主心骨,

    “陈军师,你不是在济南?对了我爹,何以,也会到泰安,这么巧……?”飘云裹伤之余找到间隙、颤声询问陈旭,彼时前方交锋暂且托付给父亲——怕父亲要笑了,谁托付谁呢?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把这一辈看成主角——本就是主角了。

    “说来话长,先前主公与我推测说,海州军近期可能会北上有所异动,不过我们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所幸盟军未雨绸缪,先前主公就提醒过百里将军他们要紧盯着东方雨海州军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与此同时我也紧盯着济南府和泰安时时不敢放松。”陈旭解释道。

    军师陈旭,常被林阡誉为料事如神,心比田若凝还多那么一窍,正是因为这种强而有力的洞察力,使得他在泰安之战刚显出苗头的同时,就已然从济南府发现端倪,是以成功抵消了情报传递一来一去耽误的时间。虽然事发时身在济南府,陈旭却明显是在还没有和徐辕取得联络的情况下,就和徐辕同一时间采取措施、隔空搭档。

    “当初的济南之战,也是陈军师看出了金军的‘无险自补’,才避开盟军一次大难。”飘云回忆时心服口服。

    “此战连天也站在我们这边。”陈旭笑说,“当我得知主公主母危难,正欲调遣事先组织好的人来相援,除了红袄寨在济南府的一些兵马能动之外,淮南几大帮会在周边的分舵也能找到助手——巧的是,偏巧百里将军他们就在这里。有高手,更好了。”

    飘云很快就悟了出来,百里笙很可能是因为紧盯着东方雨才到来,换句话说,东方雨此刻俨然也在局内了。

    “百里将军他们……”飘云咀嚼着“他们”这两个字,难免意识到,除了百里笙,淮南几大帮会,还有别的高手可能也就在泰安。这一战根本不是山东之战,而将淮北战役提前了!

    想到这里,飘云难免兴起,胸中热血澎湃,伤势一旦裹好,便立即朝父亲所在奔去,父子大刀,联手再战!

    千万里烽火次第燃。

    杨鞍率众驰回龙泉峰据点之际,东中交界失守的消息已然传到这里,孙邦佐被擒,国安用散逃,若非回旋刀来得及时,徐辕和张汝楫只怕要被仆散安贞和南下而来的完颜君剑趁胜击败,然而这么巧,“金胜宋负”的局面只停了一个瞬间,骤然冻结、碎裂、化为乌有。

    一种强烈的胜念从百里笙和陈旭入局伊始就附加在了红袄寨主力军身上,电流般迅速传递、相互影响、最终扩散在整个摩天岭,教任何人都看见了,这一战逆转的希望。

    无论是小回旋斩的气流自旋,还是大回旋斩的刀锋回转,自杨二当家回归并力挽狂澜后,纵是仆散安贞和天骄徐辕在此,也挡不住他博得这满场喝彩,毋庸置疑他杨鞍才是这山东一带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徐辕居于一侧帮他防御、为他对战完颜君剑掠阵,因见他逐步恢复战力、可信度、信念心境、到如今的荣誉、威严与精神力,不免为他和主公都欣慰,这样一个完整的杨鞍,才该是林阡从小到大的崇拜。

    等同于邪后之于黔西,其实这场山东之战,最忌站队的就是红袄寨的杨鞍啊,徐辕看他威信回归,已能预见红袄寨将来,“杨二当家,终于彻底归来,可喜可贺。”

    “天骄……”杨鞍面容里俱是激动,他感谢徐辕的宽容,更感谢因为有徐辕在、红袄寨从士气到地盘都牢牢钉在这里,“犯错之后,认错之后,杨鞍最期待的改错,就是和天骄来一场兄弟般的并肩作战。”

    “这便是了。”徐辕提冯虚刀而笑,“以后还会有。”意思是说,还会恢复,更高更强,合作更好!

    “对了天骄,陈军师,让我带给天骄几句话。”杨鞍忆起陈旭所托。

    “陈军师?”徐辕一愣,“原来是他。”这才知改写大局的关键是陈旭。山东之战特殊,当林阡与他都在泰安,济南府调动全权交给了陈旭,一如沂蒙等地交托杨致诚。

    时间有限,陈旭仍教杨鞍带给徐辕几句话,其中最关键的一句便是,“天骄,郝定不至于连刘二祖的话都不听。”

    这一战开启前徐辕和林阡都认为,郝定刘二祖等人占绝对劣势、因此万万不能动。甚至纥石烈桓端和黄掴也预测说,月观峰的郝定李思温柳五津刘二祖,是此战中实力较弱、一定会犹疑、未必出战的。“实力较弱”,“绝对劣势”,都不是固有缺陷,而是由于、“月观峰恰恰在大阵迷宫范围内,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情况紧急,陈军师在天骄未及知情的情况下,擅自调动了思温和郝定。是以希望天骄海涵,并相信此举无错。”杨鞍说时,徐辕难免吃惊:“竟是陈旭调动了他们?”

    “是。”

    “除非,陈军师发现了他们其余的作用,否则,调动他们绝对是错了。”徐辕蹙眉,没有多说。

    “正是发现了他们其余的作用。”杨鞍说,“陈军师说,调动他们,是范遇托梦给他的。”

    徐辕不禁笑了起来:“陈旭这家伙,竟还能说笑。”当然知道这个范遇托梦只是托辞,详细原因此刻不能明言,陈旭却是诚心希望天骄能信他。

    那时外围驻地已经丢了不少,尤其是东中交界全然沦陷给了仆散揆,当国安用带残兵退到这里,杨鞍按住国安用的肩膀说,“丢到哪,守到哪。”

    徐辕听到这里时一怔回神,是啊,他徐辕的打法险中求全,并不一定适合红袄寨吧。虽到现在还不知陈旭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想起刘二祖柳五津都在守位,月观峰应该稳当,因为刘二祖和杨鞍国安用一样,丢到哪守到哪!所以月观峰一带的战局,便让李思温和那个愣头青郝定来冲来搏吧,也许真有其余的作用,世上本无绝对的劣势,陈旭一定能化腐朽为神奇,何况李思温郝定有创造奇迹的本事——

    其实,除了月观峰正好处在大阵中这个劣势之外,徐辕对郝定和李思温,本就有着和对石硅彭义斌相同的信心。可别忘了,郝定先前有过打败纥石烈桓端的战绩。

    徐辕一笑,放下心来,“也罢,陈旭和范遇联手了,我能不信吗。剩下的就交给他们打吧。”

    就交给他们打吧。

    怎能不交给他们打,与其说红袄寨是被盟军裹挟成长的,不如说盟军前期就建立在红袄寨的雏形上,创始人分别是杨鞍刘二祖、徐辕柳五津,如今正巧他们都在一同战斗,而无数精兵强将,在这一战也刚好共融、滚雪壮大,他们拥有着同一个共性,就是战到此刻了,哪怕是“散”,“退”、“败”,但决不“溃”,哪怕被捕,绝不投降。

    所以在那个惊悚的瞬间,撑过去的不止是杨鞍飘云、国安用徐辕、郝定李思温。大阵内的红袄寨兵将们也全都知道,撑过去,才有希望。

    让光阴倒流向内四层的那个瞬间,诠释那条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作为中坚力量,彭义斌石硅能否顶住薛焕的压力?

    能。给当时刚刚回到内四层的岳离呈现的,正是这惊人一幕——

    战局内不屈剑迅如闪电,快若惊鸿,一剑快过一剑,急斩向薛焕手中兵刃,擦磨出的火花竟已形成激流飞舞;彭义斌不够的内力,全由石硅流星锤的巧劲填补,他手控软索收发自如,狼牙细齿布满锤面,杀伤力防御性都令对手极为吃亏。

    敢闯敢当,名不虚传。虽然他们单独武功对于岳离来说还很落后,但协同合作竟毫不怯场甚至能将薛焕拖缠!彭义斌避,石硅补位,流星锤撤,不屈剑攻入,又是谁人,说红袄寨没有出类拔萃的大将?无拔尖之峰,却全然高山。

    所以这部分宋军,之所以能和金军持衡,不仅因为有所目的,更加因为,遇强则强,超常发挥。久之岂止薛焕难胜,大同七雄都露败迹。

    好在薛焕不似司马隆反应慢,也不像高风雷靠蛮力,倒是没有被他们找准破绽赢过,但可惜薛焕的内力终不如司马隆高风雷高,一时之间竟只能与他们马打盘旋。

    “不好,岳离来了。”路成提示声落,柳闻因脸色倏变,循声看来,岳离就在几座阵外,很快便能到场,“天骄原本想彭大哥和石当家对付他,情况既变,星衍,我们来打!”

    “只能如此了!”江星衍心里稍有忐忑,盟军从上到下,谁都知道岳离是个善于逆势之人,哪怕金军已经兵败如山,岳离都能以一人之力扭转,何况金军并没有败!

    柳闻因提起寒星枪其实心里也在打鼓,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吹出声口哨来召唤“无法无天”。

    “徐辕哥哥,对这场背水之战,胜算几成?”战前闻因问徐辕。

    “七成。”他说。

    “为何?”她不解。

    “两成给岳离,一成给薛焕的大同军。”

    “不,我是问,何以有这样的信心?纵然林阡哥哥在,也未必敢这么打……”闻因也了解,林阡向来宁可自己犯险。

    “有个角度,是主公也未必会去看的。”徐辕笑着看她,她记得这眸眼里的满足感,上一次见到是在云雾山的山道上,只不过上次徐辕哥哥得蹲下身来跟她说,现在,她自己也已一身戎装了。“就当在这里办了一次新的云雾山比武,我看到不屈剑、流星锤、飞戟的实力,都和当年的前十名初出道时差不多了。”

    “啊……”她吃惊地想,这种对比,也只能身为主办者的天骄一个人能够有资格评估。当时,前十名初出道的时候,也是这么青涩的年纪和实力,当时他就相信,他们能改写南宋衰败的江湖。

    “虽说这里没有独孤清绝,到有好几个厉风行、林胜南、杨宋贤。闻因,你便是当时的那个凤箫吟。”徐辕说时,她心念一动,忆起云雾山上盟主的投机取巧不按常理出牌……

    此刻,闻因也作弊一次,碰运气找个外援来,用无法无天来打岳离——无法无天那家伙,失踪着实太久了。

    大同七雄可以由副将们打,薛焕且交给彭石,“盟主,请借些运气给我。”闻因哨音落,期待那汹涌的兵阵中,能出现那个熟悉的影子,一出场便荡开一路的刀剑矛枪。

    这世上,只有她能彻底驯服无法无天。

    彼时谁也不曾料到,就在无法无天出现、兵阵波开浪裂之际,幸运也同时降临在彭义斌石硅身上,锤剑联合袭向薛焕的一刹之间,他们分明听到薛焕唤出一句“子若”后分心,一失神、一耽误,竟被彭石伤及……是以闻因和星衍的压力骤然减轻了很多。

    柳暗花明,大阵由外到内宋军几乎同时出现转机,而核心层,高风雷重锤向林阡轰砸的那个瞬间,转机也就只能完全看林阡自己。

    ……

第1154章(13) 雷霆风暴VS盘路云梯

        第1154章 雷霆风暴vs盘路云梯

    “受死吧林匪!”高风雷一声怒喝,重锤轰击、巨石压顶、只留下瞬间的时间供反应,而在此战中运气极差的林阡,不仅体力透支、右手抱着儿子、腿脚还拖缠着铁链,半瞬刚全力以赴提刀相应,半瞬就被绊得失去平衡,祸不单行的是,倒在对手强势袭击之下的同时,他又一次误触个他老丈人设置的机关……当然这种伤害相较高风雷的力道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就死了?当然不可能。插根枯枝也能活的事,从盟军成立伊始就频频发生,作为一盟之主的他,自是最擅长化腐朽为神奇,是以没有慌忙用饮恨刀对敌、而是从容以腿脚去接这一锤——

    与其说高风雷是天送来灭他的,不如说,是送来给他解锁!林阡眼神一厉,嘴角划过一丝笑,半瞬而已那重锤便完全砸在铁链之上、但因余威无穷、显然即将危及他的腿脚,说时迟那时快,再半瞬林阡一个翻身避闪将剩余锤势全数逃过,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和承换,高风雷重锤再迅猛也跟不上。

    这一锤完全打落之际,林阡腿脚的铁链也都应声而断。

    那时高风雷才明白过来刚刚磕在自己锤上的精钢不是林阡的腿,然而定睛一看这些铁链分明是一段段紧贴着绕在林阡腿上的——林阡,他好大的胆量敢这样!?差之毫厘,他不死也残!

    但这毫厘,消融在这一招完毕之际。来不及去计较得失胜负,下一招已然一触即发……此情此境,林阡仍然没有完全逃脱。

    高风雷不愧是力量系的最强高手,逐浪破坏、邪后发功也根本奈何不得的铁链,一到他锤下便不堪一击、被摧枯拉朽、竟粉身碎骨!虽然以往对战中高风雷常常错漏极多,但真正的高手恰恰容得下极多错漏,因为其武力强大到足够不拘小节——

    存在失误时就令对手绝望,若零失误,他恐怕就不必屈居豫王府,直接上天山找肖逝了。

    相反,膂力是林阡一直以来对抗高手堂的弱项,先前被高风雷练强了不少,偏偏此战又遇上他;而除却力量系最强高手的席位,高风雷连敏捷系也不让林阡分毫——既刚又快,“迅猛”之名岂是虚妄?所以,林阡每逢战他,都只能去灵活系、取巧系混个奇迹。无奈此番单手用刀根本不可能取巧,只能提高速度抓他破绽或引诱他犯错!

    然则,每次提高速度必定牵连内息……林阡知道自己不能撑太久,却必须玩命来撑这次考验——

    风暴之猛,雷霆之烈,迎面重落,势大力沉。翻倍来锤,分筋错骨,内蕴刚劲,震撼无穷。高风雷只手便翻风雨,饮恨刀才扛五个回合,便觉异常吃力,与旁人对战都是心肺负荷、气息难济,到高风雷这里,肉和骨头,才是最先失守。

    总之都是血战!林阡对伤势早已麻痹,一心一意抵抗击打,每一回合的招架,都尽量保证不被高风雷砸开防御,即便重锤有余力波及他身躯,他的刀也能强而有力地碰撞回去、继而内力与气势先于锋刃隔锤而攻,凭高风雷,未必次次都守得滴水不漏,是以也能被他饮恨刀得手。

    故而每一回合,高风雷和林阡都是硬碰硬地同归于尽,各自招式相互抵消在刀与锤上、彼此伤害却也隔空交击立竿见影,一时两人都鲜血四溅,且都是钝伤。

    一场蛮力和速度并存的较量,作战双方互有绝技,武器出手时都见光圈,或炽或寒,但面世时都已只剩残影,因从出手到面世的一瞬之间,光圈全被斩碎,多不完整,成点成线,战局中或殒灭或乱窜。

    辗转反复、上下翻飞的,不止兵刃,更有执兵刃者。此战仅有小牛犊一个旁观者,跟着父亲和高风雷将军一起以枭雄之姿,横行霸道在竹林之巅、垂直降落于山崖之畔……身畔世界全成幻影,换一般的小孩早已吓哭,唯小牛犊满足享受。

    平局多时,趋势却是一目了然,重锤胜算多上一筹。

    因决战之夜的教训,高风雷明显扬长避短,又因决战前在山东的种种败绩,高风雷这次无所保留,林阡不可能再次诱出他的魔障,何况他还未必怕流星锤、回旋刀了……更重要的是,在他毁灭性的重压之下,感到晕眩的、短处暴露的、即将败战的,是林阡。“此刻的高风雷,是战力正好的时候……”林阡心里暗叫不好。

    若言司马隆是“火烧摩天岭”之后能够独立作战、完全替代了尹若儒并与之乣军互融,那么,“三月十五决战”后,高风雷也同样进步到最佳状态、自此不再依赖岳离司马隆任何一人,并绝对归属于完颜永琏而非豫王府。事实上,当高风雷在决战之夜力挽狂澜,就已经预示冯张庄之战的笑话不会再复演,从此邵鸿渊的空档终于有人来填。偏偏在今日这一战,高风雷达到了一个人生的新高度。这个高度,是心无旁骛为金军上下所有人的荣耀而战、如此才能将武功发挥到最优。

    从某种意义上讲,完颜永琏是拿红袄寨在练豫王府这几位高手,效果怎样现在也见到了,值得。

    訇然巨响,饮恨刀与这风暴之锤剧烈相撞,力道之劲,足令他们半刻不曾分开,林阡臂上生生撕出血来,高风雷面色也难免苍白。这些不过都是表面,撕出血和脸苍白,都因手僵硬了、快断了、麻到骨子里、痛彻心腑。

    忽然几步之外地面中开、裂出个地下机关来、乱竹全部移位、升上九只大石,俱是雕像模样……高风雷和林阡,哪个又误触机关?或是林阡最开始碰到的那个机关现在生效了?!

    双方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地下机关已然闭合,不知何时九只石旁蓦地已多出九只鼎来,当时高风雷和林阡照镜一样脸上都写着“这是什么东西”……

    迷茫时两个蛮人还在刀锤凶猛,倏然身侧溪不成溪、水势大涨、起落之后凸现九只舟船,这九舟一旦出现,先前的九石人、九只鼎就不再静止,没有预兆地分布、排列、旋绕起来,速度却越来越快……听风声、水声,看舟影、鼎影,越来越急,越来越乱,就知道,排列完了,下一步便是,一齐动作!

    高风雷比林阡快一步意识到这是什么了——这是迷宫里的王爷设置的固有阵法!高风雷既然被黄掴岳离安排在这里,当然有避开被此阵误伤的诀窍,甚而至于能借着此阵打死林阡——不过,高风雷自然不屑于趁人之危,他不会放林阡出这个小阵,但也不会让林阡败在自己之外的人手里!

    是以九鼎、舟船、石像同时出发往他二人飞跃来时,高风雷停下与林阡的交手帮他击退阵法攻击,而一旦威胁稍有败退,他二人立刻重新再斗,只是还不到十回合的撞击,那阵法的新一轮攻击便又来了,迫在眉睫高风雷和林阡不得不再朝它们应战,阵之威力,不下于彼此战力。

    随着鼎、舟、石的渐次加快,高林之战每十回合与它们一遇渐渐缩短成九回合、七回合、五回合……一回合,唯一的改善方式,就是缩短每一回合的耗费时间,高林二人不知不觉达成共识,不知不觉竟提升了彼此的速度。但林阡若没有高风雷的存在就不可能达到这么快,高风雷,出得此战也不可能再使得出这么厉害的锤法!

    “倒也尽兴!”林阡笑而汗水淋漓,高风雷一直怒瞪着他,到这几百回合后一边瞪着他一边露出个僵硬的笑来,明显是又满足、又恨他,“林匪、你出不去!”

    久之林阡发现,那九舟为虚、鼎石都是真的,但破阵之法不知是在哪里、眼前此人才是最为棘手——“出不去、死便罢,索性战成堆白骨!”林阡面无惧色,慨然而笑。别说,他们的力量对决,还真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对方变作一堆白骨……

    这句话林阡却是嘴上说说的——自然不可能出不去死在这里,别的不提,战到死为止这个诺,也是先给薛焕许下的。况且,林阡也不忍心小牛犊刚出生就告别这个精彩的世界啊……

    “你一个人、一只手,绝对打不赢我。”高风雷也笑,如是狂语。他早已证明,林阡及其麾下先前险胜他的几次,要么以多欺少,要么两只手上。单手交战,仍是他强,他是这世上当之无愧的单打统治者。

    林阡心念一动,在九鼎即将袭来时,还剩两个回合的时间,林阡忽然虚晃一招,诱引高风雷打向自己右路,虽然右臂要紧护着小牛犊没错,手指却是能活动的,只要在这一锤砸来之前左手抽长刀反砍,这个瞬间左手就很接近短刀摆放的位置了,若能夹着小牛犊撇到右后方、右手帮忙拔出短刀、同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交到左手,同一时间左手上其实已手握双刀,并且因为速度太快迷惑住高风雷,高风雷一定想不到,一只手,可以握有两把刀。

    那么剩下的一个回合,高风雷与他锤刀相衡之际,万万料不到第二把刀会从第一把刀的下方错开、飞出……林阡想到就做,机不可失,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别把儿子给夹死了。

    瞬间无数动作,高风雷果然为他所骗,计谋顺风顺水,在这一刻长刀与重锤相持不下、几乎停在当场,而须臾短刀脱手、从另一角度猛击重锤的着力点,一击即中、重锤落地!

    但,一击即中之后的事都是林阡的想象——一击即中之后,尽管高风雷真被林阡骗了,但高风雷的锤没落地,飞走的是林阡的短刀……在那绝对逆天的强力面前,短刀只能轻轻地擦过去、飞走了。好在还在阵里,撞到了某只鼎上又落下来,但林阡,已经没有可能,再去拾它,再使用它……

    当此时,高风雷和林阡的额上,双双流下一丝冷汗,一个是为对方的脑筋,一个是为对方的力量。

    事已至此,阴谋告败。接下来,只能中规中矩地与高风雷打拼,但林阡的可持平时间已然不多。

    眼花缭乱的光影、高出一筹的对手、逐渐下降的体能,他掌中刀虽冷,身体里热血犹滚烫,因听到几里外杀声沸腾,因想起吟儿生死未卜,因越是逆境越激起他打破逆境的**。

    打到这时几乎已一无所有,只剩磅礴无垠的气势,恢弘壮烈的意象,拔地冲天的魄力,这些,都是他和饮恨刀最后的也是最丢不掉的本质。但仅有这些,还远远不够——这些都只能和他在原地,他还需要一次突破。

    气与神定,刀人合一,时间,竟随着心境的沉淀渐渐也放慢,放慢了那些在身边极速旋转的虚虚实实的鼎、舟、石,继而、想起了那个也很喜欢虚虚实实但经常半吊子的吟儿……原来,她爹也这么喜欢虚虚实实。在战局里接触久了,林阡愈发肯定九鼎为真、九石为真、九舟为虚,虽然这些在此时并不能提醒他什么。

    势随心走,以身带刃,他逐步能掌握高风雷的锤击节奏,这时余光扫及林竹间透显出的、这一战的绝对背景、摩天岭盘绕而下的石阶……生死攸关,忽然灵光一现。

    他上次给司马隆打出一招“昆仑崩绝壁,一动制万静”,已然牛刀小试、以刀借景、动态与危感化入刀法中,以此扰了司马隆的心,诱生出了他的迟钝,今次也不介意给高风雷打一套“盘路陡绝,云梯倒挂”,但这次不借昆仑,只借他人生前十七年都一直了解的泰岳——

    泰山石阶的威严厚重、险峻蜿蜒,只借一丝险,化入长刀中,与手眼身步形意全合,另外偷一些束乾坤的螺旋创意、再兼容桓端流沙刀的暗涌、并蓄薛焕楚狂刀的后劲居上,故成为饮恨刀的最新招式,把泰山石阶的景象写实般铺展到刀法来,直追岳离真幻万象的万寓于一,开拓了一条能把高风雷也制住的路,抓扣住高风雷的憨笨,令他眼花缭乱时也步入林阡的刀局——

    此盘路云梯的石阶刀法,实战,能在运动中快慢相协、刚柔并济、阻断并反击高风雷,虚空,则与林竹间透显出的石阶相似,在高风雷的眼中,光影忽近忽远、融为一体。

    虚虚实实,吟儿,你夫君我,也绝对不赖……

    只要高风雷渐渐习惯了林阡演绎在他眼前的石阶刀法——当然,这“渐渐地”,需要几十个回合,那也不费太长时间,林阡会引导他循序渐进接受和习惯——当高风雷眼里心里锤势里全都是这石阶刀法了,终于在某一回合打到他视线里只剩泰山真正的石阶时,他还会以为那仍然是林阡的刀法、下一锤仍会往那个方向劈,而林阡,则出乎他意料地携刀趁势一闪而逝!高风雷思维定势的时间,足够林阡移形换影走到另一个方位!

    再一次想到就做,这刀法发散自林阡之手果然行云流水,甚而至于林阡在控刀时暗觉这刀法暗合阴阳八卦之理、若日后仔细推敲、举一反三,未必不是极好的刀法,然而,闪逝之后,得手之后,高风雷受伤倒地之后,林阡还需要想一件事,他该怎么突破这接下来的九鼎阵?

    高风雷虽然真的如他所愿被这一刀劈中肩头倒在地上,但双眼通红继续嘶吼再度提锤轰砸而来显然哀兵必胜……虽说高风雷已经受伤、威胁小了很多、林阡所剩体力却着实比刚才更低,为免夜长梦多,必须尽快突破。因为,高风雷一定掌握着,与九鼎阵结合后提升战力的方法,真到绝境,一定会用。

    一场恶战,林阡妙手偶得一刀法,终能转守为攻占据主导位,这次较量,终是实打实地打赢了豫王府。然而,虽解决了重急的高风雷,轻缓的九鼎阵则仍阻在眼前——这道障碍,又该如何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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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14) 九鼎VS渊声,左丞VS豫王

        第1154章 九鼎vs渊

    左丞vs豫王

    不刻高风雷又一锤急冲而至、力量比受伤前轻了少许、杀机却明显高出许多,林阡正待侧身闪让、不巧九鼎阵又回归,这次高风雷当真不再帮他反而与阵法合作,故此左边锤右边石全朝他头上推挤,前面鼎后面船封锁他全部活路……爆裂之危,压迫之重,燃眉之急!

    林阡临危不乱孤注一掷,认准了九舟为虚的那条思路,饮恨刀集中力量最重一击,豪赌般狠狠杀出一条生存之道,然而刚逃开身首异处的噩梦,清醒时不知为何竟已站在溪间,再一回神,在此番有水的场景里追逐而来的九舟竟变成了实物,林阡万幸警惕性高、还是被某一舟磕中了后脑勺,倒霉的他来不及查看伤势,高风雷便再一锤“碎斩江山”杀到——无论哪个场景,高风雷及其重锤都一定是真的。

    林阡急急转身回劈,角度、速度均吃亏,好在力道、气势足够了——亏得高风雷先前已经被他砍了一刀。

    “林匪,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的刀法最强……屡次打赢二哥与我,如此看,也不是纯粹碰运气。”高风雷说时,林阡暗叫惭愧,其实他战力不如他们,若非前程保持稳态、后程爆发冲击,绝对赢不了排名高过邵鸿渊的他俩。说来也多亏了他俩一个迟钝、一个憨笨……

    但高风雷的话显然才说一半,这一半不像赞许或承认,而更像是对他的诀别:“可惜、你杀了我四弟……”

    下面的一半,没说完就被从上空突发的一声震响淹没,这声震响回荡山谷经久不衰,伴随有纷纷扬扬的泥沙、落木从天而降……半空中倾盆而来的、是山洪、是石流、是天降陨星?或是,正好是邪后逐浪与东方雨的战斗吧?想通的同时来不及防护,正打得不可开交的高风雷林阡、眼耳口鼻全入尘土、头顶脚底都堆枝叶,泥沙沉降砸落与覆盖之速,使得他们根本来不及抬头去看去判断,因为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只能接受被上面掉下来的一切清洗、不、浊洗……

    林阡忽然明白,吟儿是不可能在铁索桥正下方的,她那么聪明,不会在自己和岳离刀剑之战时一声炸响后还傻傻地停在原地,因为那一战造成的山崩地裂落下来的泥沙枝叶绝对比现在还多、吹荡得还远……受灾最严重的地段应该就在不远、只不过自己因为被束乾坤高风雷拦住还没有涉足罢了,所以,吟儿即便要等他,也不会在原地等……!

    他真感谢邪后和逐浪啊,不仅救了他的命,更把他思路从死胡同里带出来了……也许,还要多感谢一个善于制造山崩的东方雨。林阡克制着激动和喜悦,心中煞是好笑,笑这些浅显的道理,怎么自己竟傻得忘了……

    可是,林阡却比不上吟儿机灵,随着摩天岭此山的二次山崩,纵向是如雨而下邪后逐浪东方雨给予的杀机,横向是纷至沓来完颜永琏埋伏的九鼎九石九舟同样凶险……穿插其间的,还有高风雷的杀机不必多言,“可惜、你杀了我四弟……”

    杀了他四弟梁宿星,是这样的血海深仇!

    如此,林阡岂能不输?活人死人,在这里的不在这里的,合起来在杀他啊!

    但上天是公平的。死去的人,不在这里的人,不只有他林阡的敌人——

    从天亮开始不知道多少次的千钧一发和绝路逢生,到这一刻堪称最是离奇,因为他连看了两次才确定不是眼花了产生错觉……

    九只大鼎,分明有一只上面存在裂痕!

    这裂痕,会否是他林阡所造?适才短刀被高风雷擦飞了撞上去过……林阡与高风雷一边打一边想,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不会,力气不够,别说这是他的武器被高风雷轻轻擦过去的不足以对鼎造成那么大破坏,更关键的是他在看第三次的时候发现这裂痕已存在很久,应该是曾经、被另一个人打出来的。

    旧裂痕……证明从前有人也被困在这九鼎阵里过,至于成功破阵与否,从这裂痕看,几率七三分。

    倏忽再忆清晨吟儿与他关于柳月和完颜永琏谁设阵更强的谈论,当时他们都推测,这阵法是完颜永琏和岳离“随手一切磋”,然而,沦陷此阵一个早上后阡吟都是九死一生,若再推测一回,一定不会说是随手切磋了,而会说,完颜永琏设阵在此是“有目的地”要“杀人”!

    到底是什么人,竟会使完颜永琏不能正面擒之、非得以阵法相辅、而且很显然连这阵法也没困得住他,让他硬生生在某只鼎上打出了一条裂痕,然后很可能趁着鼎的贻误夺路而逃,那时候他的对手,显然是高手堂、诸如凌大杰、邵鸿渊、尹若儒、甚至岳离。

    这个“他”,世间能有几个?林阡心中隐约已经知道那人是谁,是谁?非渊声莫属!

    渊声被完颜永琏及其麾下围捕、其后囚禁在陇陕的黑山,时间不正是三十多年前?地点,原来是在泰山!

    豁然开朗,冥冥中既得这个天下第一高手相助,只要顺着这前人开凿的路走,还怕现在敌不过区区一个高风雷?林阡知道这不是破九鼎阵的正确方法、但这是渊声提示他的强硬走出去的路!因此林阡认准了这条裂痕,费了九牛二虎、近十次花费时间力气、独独朝这只鼎的残破处打,同时,轻易就能对高风雷瞒天过海……

    却真教他发现,世上竟有比短刀谷镣铐还硬还坚的东西。撞到第十五次,才终于将此九鼎阵打得停顿了片刻,不容喘息,林阡毫不犹豫拾起短刀当即冲出阵去,高风雷大惊失色慢了他片刻,几步之遥,机会极好!

    古阵,当然要由古人破!

    然而、林阡才走出阵,还不及松缓心情,就忽然眼前一黑,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栽倒在地,当即神智模糊,攥着双刀的左手,竟一点力量都没了……

    此情此景对于高风雷来说,真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后,又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还有句话要送给他,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幸和命往往就是几步路的事。

    林阡在半昏半醒之际,被一只纤手轻轻拉起,出于本能他会觉得那是吟儿,但电光火石他反应过来那是个外人,温度和气息截然相异!林阡防御力登时从无到满,可惜,满了防御力也只能抱紧小牛犊不给她夺去。模糊的视线里,仅能看到个大概,那身形显而易见是个女子,奇的是轮廓熟悉得不知是哪里见过……

    天助他也,她虽是外人却没有害他,非但如此,更将真气源源不断透入他体内、助他疗伤复原。“你……你是……”过程中林阡似乎想起来,转眼就又忘了。

    高风雷这一路走过来,还差一步就能把林阡砸烂,偏偏这一步没走得下去,映入眼帘素色身影太熟悉又暌违多日,高风雷当时就瞠目结舌停在原地。

    “高将军,别来无恙。”当她说出这个称谓,外加语气生硬,竟教高风雷听出些许敌意。

    “五妹……你也……”高风雷见谁都怒瞪着的眉目此刻竟罕见抹平。

    “不必再以兄妹相称,曾结义,却不守。”她冷笑一声,扶起林阡走出九鼎阵边缘。

    “你,你怎么来了?”高风雷杀机全无,关切地问。

    “来看看豫王府的四大高手是怎样穷兵黩武建功立业的,也想问豫王府的四大高手一句,你们都归顺曹王,豫王府谁来捍卫?”她背对着高风雷,回答时反问。

    “大哥他……?”高风雷话声未落,她将林阡放下,回过身来看着他,眼眸里尚存一丝余地,“还会回去是吗?和我一起回去。”

    柔中带刚,轻声却威严,令林阡在醒转的第一刻就意识到,这女子是豫王府仅次于四大高手的武功地位,她这么巧到这泰山之战来,应是解决了豫王府琐事之后,亲临局中旁观高风雷、司马隆等人成就的,却同时也带着将他们全都带回豫王府去的决心和信心。

    从高风雷的服帖看得出,她在豫王府的说话分量不轻。且先不论她的想法目的是对是错,终究是对完颜永琏的南线战略大为不利。军务总被政务所累原来无处不在,尽管完颜永琏的出发点是挖掘一切可挖掘的人才、把他们填补到高手紧缺的山东战局里、如今也见到了价值和功效,但毕竟牵扯两个王府、多个集团。

    但当看到高风雷态度温和眼神却毫无动摇,林阡不免叹惋,这女子想对抗完颜永琏几乎蚍蜉撼树痴心妄想——完颜永琏的恩威并施、以及这场战役练就的兄弟情谊、战友感情、荣耀归属,岂是她一人能撼动?视线完全清晰时,他看到那女子背影,和自己年龄相仿,真正哪里见过?素色衣衫,如水清冽,回忆多年经历,自己怎会见过豫王府里的人……

    “林阡。”这女子忽然转头对他开口,面如刀裁,腰若绢束,清秀而不失大气,林阡循声,见她容颜,更觉熟稔。

    “这里交给我,去寻你妻子。”她笑说,他一震,“吟儿她?!”自失散后,他一直对自己强调吟儿还活着却无凭据,直到看她指着林深处那个方向,“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原该不死也残,然而终究机灵,因林竹而缓,后由我接住,不过受了些轻伤。”

    他又惊又喜:“多谢女侠相救!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虽然他还疑惑这女子到底是谁,但却被吟儿还活着的消息强势冲击,是以不作停留即刻就要移步,高风雷岂容他就这样离开,提锤上前追打:“林匪休想逃走!”

    缓得一缓,那女子手上剑也出鞘,快得不可思议,力道恰到好处,当中截住风暴之锤,巧劲锁定了高风雷攻势。林阡审度她武功高强,起码要与邪后相当,关键在于,她熟知高风雷、司马隆等人弱点,因此更能对症下药……

    “快去寻她!我与她分离之后,已见到黄掴阿鲁答的人前来!”那女子揽下高风雷,同时对林阡下令。林阡心忖她熟知高风雷、实战中一定能持衡,况且高风雷已被自己削弱、而吟儿可能相对危险,故此终于依言离去。

    “哪里跑!”高风雷大怒又一锤雷霆之威,那女子却横剑于前同样厉害,“既然不跟我回去,那便结束于此罢!”

    这女子的厉害和强势,令林阡不得不忆起昔日邪后。

    继而,也担心起山上面的战争来——邪后和逐浪,不知道怎么样了。

    此刻虽说吟儿是他最要紧的追寻,但怎能够不为其余的战友牵挂。

    因那女子指路,林阡终入林竹深处,却不见吟儿、黄掴,意外见到吴越军中数十个伤兵,零散于此流落。问了详情,才知黄掴与吴越一同被卷入迷宫,竟稍一清醒就又一路紧咬着继续拼命、一直打到这里。“所幸盟主也在这里,吴当家与她一起、带伤作战,方能匹敌金军的人多势众。”“他们都往那边去了。”又往林竹更深处指,吟儿仍然又跑了……

    “新屿他伤势如何?”林阡一边协助裹伤一边问。

    “与黄掴互中了好几刀。”士兵答,“不过,有盟主剑法相助,理应能缓解不少。”

    “她体力也撑不了多时。”林阡说,站起身来,“伤兵且跟随我,其余人等,往山顶去助阵邪后、海将军。”

    “邪后海将军也都在这里?!”众将都眼前一亮,如见到胜利希望。

    “不仅他们,东方雨也在,免不了也是一场苦战。”林阡点头,告诉他们,“你们与他俩会合之后,便顺着我们留下的记号追上。”

    “是!”曾几何时,红袄寨也是这样的令行禁止、有条不紊了。

    曾几何时?从他年少时起,一直如此。

    途中他也终于了解了这场仗的大致形势,虽然都是几个时辰前的形势,但已意识到这场仗的阵容是多强大。东方雨的入局更告诉他,牵连之广,波及两淮。

    他听到摐金伐鼓忽远忽近,便能想象旌旆逶迤如火如荼,今日他所有的战士都已不畏艰巨站在这战场上,他更要凭这一腔热血带所有人昂然冲出迷宫去。

    林阡与高风雷交手之初,逐浪刚把海州高手们引走,辗转反复,本着离林阡越远越好的原则,掩月刀出没不定一直把他们引到高处,而高风雷与林阡打到九鼎阵时,东方雨和林美材都还在追寻,他一人战多人难免吃亏,仗着人高马大体力倒是还能坚持,然而不容辩驳地落在下风。

    更不幸的是,海逐浪即将打输的时候遇到的“悬崖”,先前原该有一条据以进退的铁索桥、却在不久以前被林阡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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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15) 柔情VS刚性,邪后VS东方

        第1154章 柔情vs刚

    邪后vs东方

    退无可退,海逐浪反而更加勇猛,持刀在手一气贯注,旷张爽利,扫千军势,然而良久才打残八鹰还剩九个,恰此时对手们让出条道来,他们的首领东方雨终出现并亮出掌拳……

    “好一条忠犬,竟不惜性命。”东方雨确定海逐浪对他调虎离山,但确定时也为时已晚。

    “东方雨,不知这回参战,门客可算准了吗?”海逐浪冷笑反讽,说话时却有一丝血流过脸颊,他和林阡一样,战到绝境还逞能,但林阡是不认输的脾气,他则因天性豁达、随遇而安。

    “何必算,赢定了。”东方雨不再废话,眼神一变,掌风袭近,海逐浪硬起头皮,提刀正待顽抗,陡然风势却是一减,那一掌杀机已不在他身上——电光火石间原是有人斜路杀出,及时之至,东方雨迅疾转移攻击,掌力反向排宕,砰地一声,和那人刀气剧烈相撞,激起一番惊天动地震响。

    硬碰硬的第一回合,东方雨就给林美材见到了以手代刃的臻入化境,林美材也凭落川刀法让东方雨大开眼界。

    “美材?!”逐浪又是吃惊又是担忧,既为她也为林阡。

    “没想到旮旯里还有这么厉害的迷宫。”她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无可奈何状,解释了她迟到的缘由,同时**裸地把东方雨藐视。

    “林兄弟他?”逐浪向来把林阡看最重。

    “那小子……死不了。”邪后说,“他放话了,打赢东方雨,便算完成了‘魔门护主之战’。”

    “好大口气!”东方雨笑了一声,脸一沉,又一掌横斩过来。邪后也二话不说,刀锋一翻,全力赶上。

    “很好,这场‘魔门护主之战’,就由我俩来打!”逐浪振奋而笑,直接包揽了剩余九鹰。

    自得到邪后助阵,这场战斗就再不是以寡敌众,而是双刀联击、分工合力。姻缘刀,果不其然最配掩月,无论背后相托,或是联手对敌,或是有时交换对手,或是偶尔距离远些片刻又重聚……所有行为,都堪称无懈可击、天作之合。海逐浪林美材的默契无人可比,饶是对面一个劲敌九个猛将,也不得不叹此战艰险、悬念丛生、险象环生。

    真的很振奋……不知从何时起,逐浪觉得人生重新充满了期待,嗯,也许用邪后的话说,连这种打群架都充满了“意思”啊。那种已经消失了多年的酣畅和前所未有的快感,如潮水般将他包围,打着打着,忽然心弦一拨脸骤然一热,海逐浪,换以前你会在东方雨嘲讽你是忠犬的时候口舌伶俐地反讽吗,那反讽时的藐视、笑意里的不屑、都是从谁身上偷来的……原来你海逐浪,不止跟林美材确定了情侣关系,不止作战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你动作、语言、思想,无处不在都已经有了这个女人的影子……

    而这个表面玩世不恭实际口硬心软的女人,何尝不是危难的第一时间就抛弃了他们可怜的主公和少主,百转九折,赶赴绝境,不言劳累,不顾生死,就如,他会在她扬言打移剌蒲阿的第一刻想也不想也跳上她的战马、连林兄弟和盟主还没脱险呢他都顾不上了,也许,人都有一时脑热的少年时吧,没错,是“少年时”,有了彼此,才是完整的少年时……甚好,林美材,你也越来越像我海逐浪了。

    接连两声惨叫,又两鹰同时被清理出局,林海二人心有灵犀、聚于核心双刀合聚,气力并济往三面金军狠扫,战局内依稀可见一圈圈沙土由内到外强烈荡涤。当此时他们把东方雨和剩下的七鹰按一个整体计算,而他二人在对手眼里何尝不也是一个整体!?

    悬崖边明明一开始有两把刀、被两个人的战火爱火合铸成了一把。那是种全新的刀法,不换气的旷张战术,忽而像瀑挂前川,忽而变乘风破浪,到底是万云斗法,抑或是掩月通天……

    战斗还在继续。

    若言上下前后左右共有六面,三面攻势归逐浪邪后,三面却始终由对方八人垄断,尤其这位金南第二、海州刺史、东方雨,威力不减当年的他,仍能以臂造出土崩瓦解。

    逐浪邪后虽然把对手越打越少,不容乐观的是,七鹰的封锁令他俩始终无法移步,时时刻刻站立险境;更不能怠慢的原因在于——就在这种不得不站在崖边的情况下,东方雨的掌风不止一次落在他们身侧、有意无意地就把他们身旁的山石反复削砍、断落、继而他们站立的地点越来越狭窄,于是也越来越凶险。

    不愧是东方雨,杀气沸腾、内力扫射,无需刀锋,就能如此彪悍!

    海逐浪状态就快到极限,而林美材尚有余力,是以又十回合,林海不再重新分工,林美材专心打东方雨,海逐浪则一意战七鹰。然而东方雨倒也不笨,看出逐浪体力走下坡,对林美材虚晃一招之后,竟突然反身朝海逐浪当头痛击,一个瞬时连续八掌,连同麾下七鹰一齐动作,林美材大惊失色慢了一步,怔怔看着掌风落处海逐浪头破血流……

    还没有完!“东方雨竟学聪明了。”逐浪虽然意料之外,却还是有时间可躲的,故此假意留在原地不动,正是要对东方雨引近落空!待到东方雨掌风打来之际,逐浪侧身一闪速度极快,便这么轻巧一让就把扑来的东方雨闪到了一边去——一边,哪还有站立之地?这悬崖,是被东方雨不停毁坏不断撞砍最终打成仅仅一块凌空石的。

    东方雨悲剧地直接扑到悬崖下去……所幸他命不该绝、还能在飞降过程里拾得一段铁链,从而蹬山壁攀援而上,这唯一仅有的凌空石,正是最坚固的一大块、用以锚定铁索桥之链的……

    却说逐浪闪开东方雨后当即就被七鹰伤了一剑,同时额上鲜血淋漓原是被东方雨掌风擦出来的,一刀回击,七鹰全退,逐浪化险为夷,还未松一口气,却见身侧邪后不在原地!“原地”?原地与林美材一起人间蒸发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逐浪大喜大悲,气急败坏往悬崖底下望……却也堪称万幸,邪后从另一侧落坠山崖,恰也能握住另一段铁链,应是适才战局太乱太急,逐浪竟没留意东方雨刚堕下山崖忙不迭就回头来对着悬崖又是一掌,把还在为海逐浪担心的邪后给打掉下去了……

    逐浪想彻之时,脚底已在摇撼,已在倾斜,已在断裂!东方雨那一掌显然只是想把他俩也掀翻下来,然而不可能不伤及这最后一块凌空石,也就是说,逐浪此刻立足之处是最后一块但也保不住了……但这里焉能不保住,这里是原先铁索桥的,两段铁链恰好要靠此处维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可是,随着东方雨林美材都想顺着铁索攀爬而上,这石头俨然被两道拉力强势往下拖,这一拖巨石掉下去,逐浪和七鹰还避得开,东方雨林美材就都完了!东方雨、悬崖、铁索竟相互形成悖论。

    逐浪脑中一片空白,目测这里很快就会连铁索带石一起摔落,单凭人力根本不能挽住这悬崖将倾……在整块巨石摇摇欲坠之际,偏巧东方雨已极速攀到林美材身旁不远出掌相对。区区几个回合邪后竟就落到下风,一改崖上威风凛凛,她动作僵硬,状态时好时坏……

    风急铁索旋,刀掌恶战,链桥忽摇忽卷,木板四处飞散——当东方雨和林美材都只能依靠手中铁索时,为何林美材还边打边回避着什么,甚至竟一度闭上眼睛不敢看的样子……

    逐浪知道,因为邪后她恐高!一般情况倒还能将就着克服,但连穆陵关那种场合她都失职没拉得住吟儿可见一斑,此情此景更还了得?!逐浪救她心切,一霎早将七鹰抛诸脑后,全身力量蓄积手上,只想不顾一切把她救上来!

    铁链固定在石头里、山石已倾倒快摔下去了、他确实挽不住这整块大石……但有一个打破悖论的念头从海逐浪脑中迸出,当下不假思索,一手直接握紧铁链,一刀猛朝铁链和大石的连接处劈砸——就由他的手来代为锚定铁链!许是决心坚定,竟真能及时断开链石连接,也亏得这铁索桥的铁链和九鼎阵附近的铁链质地不一样、能够被刀砍断……

    说时迟那时快巨石方一全落,他只手已将铁链握在手心,然而半个铁索桥的重量怎是个凡人能握?!当也属旷世奇迹了……倏忽铁索和东方雨林美材的命运就一起在海逐浪手中掌控,然而危机才刚刚开始,转眼之间铁索桥便几番上下硬生生在海逐浪手心磨出一条血痕……海逐浪一声大喝,血脉喷张,肌肉暴起,两手同时来拉,更加以肩来扛,此情此境人定胜天,不禁教人想起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

    然而海逐浪无刀在手、失去防御、背上登时被刺三剑——当七鹰有四也来帮他一并把铁链往上拉,竟还有三鹰卑鄙偷袭或惯性难收……海逐浪血溅当场,大喝声才一半便哑,他一受伤,铁链立刻下移数寸,眼看就要掉下追都追不上,又是一身是血的他连命都不要了飞扑上去,半个身子已经在外了却紧紧压着这铁链末端不放,只是,某鹰还滴着血的剑又往他背后举起猛刺……

    东方雨为避开巨石掉落的危险早已跃到邪后这边铁链上来,不管崖顶有没有人救他他心无旁骛只要与她斗,邪后却贴着铁链紧闭双眼罕见地流露出恐惧之意,偶尔才接几刀,多数都是回避……

    不到十个回合,东方雨已明显将她制住,若不是泥沙枝叶捣乱,伤的岂止是她的手脚。当此时海逐浪斩断石铁连接好不容易现出了一丝生机,东方雨林美材自救要紧,因此对打稍缓、都致力于劈断其余木板铁链、好让崖顶拉住铁链的他们负荷轻些……

    纵然如此,铁索还是不时地上移、下沉,在海逐浪这一声大喝出现之前,林美材手上的血流在链上逐渐已经打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无助、如此不自信、如此一身战力都白费了……

    “魔神殿下,我……我怕……”她从小都不敢登上去的瞰筑塔,她最想在那里看烟花,但没有魔神抱上去,没有林阡搀上去,她就不能去。

    “苦于见到,每个魔王,都负了你。”慧如曾如是说。后来谁也没有料到,有一个不如她强的男人,也能敲开她的心扉并征服她。无关破铜烂铁的婚约,也没有先来后到的阻碍。真奇怪,明明她可以强悍地一把将他抱起来,可他在无法无天上喝一声“跳下去”她就真的松开缰绳跳下去了。

    听到他大喝声,她忽然好像有了点胆量。

    但他的大喝声,却突然中断!随之林美材身体一沉,分明是铁链往下急降但所幸又及时刹住……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他为了救她快没命了!危在旦夕他还在救她!他需要她,她又怎能胆怯!

    林美材陡然睁开双眼,竟也爆发般果断逆袭东方雨!那人内力得天独厚又怎样,一掌能摧山崩地裂又如何,林美材这一刀更加凶猛,如飞瀑上行猛冲,把居高临下的东方雨卷带着直甩下去!换往常难以想象,但此刻东方雨被打落几丈之远是事实,武斗从不讲故事,只谈事实!

    林美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不再管脚下风云变幻,疯了一样地即便头晕目眩也要往上攀,她只知道,只要她晚一步,海逐浪就会死!极速到达崖边,却先和金将照面,为首那个关切询问,“东方大人呢?”她一惊,把那金将震开老远,却只道逐浪已死、万念俱灰、眼圈骤然红了,接下来也不知道做什么,不料就在那时,金将后面探出个有气无力的手来……

    “海逐浪,你没死?!”邪后大喜过望,原本她是没力气杀这些金将,如今扶起他来没心情管其余人了。

    “是……是他们救的。”海逐浪说,邪后一愣,原来,那偷袭逐浪的金将太过卑鄙,竟为了杀他们立功而不顾主帅东方雨生死,金将们需要逐浪帮忙拉住铁链救东方雨,是以将那败类人头斩落清理门户。

    “好吧,那便一报还一报,救东方雨上来吧。”林美材点头,帮他们一起拉铁链,明显在她安全上来之后,海逐浪的力气就小多了。

    “为何敌意竟消除了?”逐浪在旁调匀气息,同时笑问邪后,他与这几鹰敌意消除倒还罢了,何以邪后对东方雨也好像一下子没感觉了?

    “没什么好打的了,他已是我手下败将。”邪后理所当然地说。他一愕,笑起来,如果说盟主是狂气,邪后她是绝对的霸气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忙脚乱的他们才把东方雨救上来,日上三竿,均是满头大汗精疲力尽,虽敌意减轻大半,却不能勾销对立,是以缓得一缓东方雨和林美材持刀再战,不消半刻,宋军搜救的人们却也已赶至,双方人数忽然翻转,海州高手们从优势顿时转劣。

    当看着自家人对金方以多欺少,林美材终于放下心来、走回崖边扶起海逐浪,正要说话,瞥见崖下面好像有万丈之遥,她受伤的腿脚立竿见影地发软,眼睛一花,脚底一滑,险些又摔下去,海逐浪眼疾手快,一把抱紧她腰。

    她这才站稳,触及他背上血腥,慌忙要帮他看伤,然而他却死死揽着不放,她脸上掠过一丝绯红,先欲推开,终又不想,遂也抚在他伤口将他护紧。悬崖边二人久久相拥,早不管身边天翻地覆……

    惊险之战终告一段落,东方雨等人不敌离开,红袄寨众将护送林美材海逐浪下山,一路都羡煞他二人幸福,间或他俩也问及林阡吟儿的情况,得到红袄寨众将的肯定回答方才彻底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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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16) 神机VS妙算,一万VS三千

        第1154章 神机vs妙

    一万vs三千

    兵将们都说,今日之战,崖底竹林是最致命的地方,太凶险了,不时有泥沙枝叶之类往下掉,继而整整一大块山石砸下来,铁索桥上好几段铁链和木板亦然。另外,还有盟王强调的必须绕开的九鼎阵,以及很有可能还在那边候战的高风雷。

    “高风雷?”逐浪邪后皆是一怔,这才知他们走后林阡也遇凶险,幸好他急中生智自创刀招御敌,更还得到个武功高强的女子助阵。“听着怎么又是个桃花劫呢。”邪后笑而戏谑。

    “九鼎阵,那又是个什么东西?九鼎,不是战国的时候被淹掉了吗?”海逐浪饶有兴致。

    “笨,九鼎这东西,不是战国才有的,徽宗也曾铸过九鼎,后来金人南下,把九鼎掠取北徙了。”邪后说时睥睨着他。黔西为敌时他不知文与可、穆陵之战后他不识常玄通,她获悉后都一模一样这个表情,但语气里却能教人听出明显不同的感情。

    “哦,那九鼎原就是被安置在这里了啊。”海逐浪大彻大悟的样子。

    众将笑而温馨地在旁看着这二位,一个粗犷豁达,一个没心没肺,便要这样相互陪伴着一直到老了。

    邪后逐浪与东方雨苦战的这一番过程里,吴越凤箫吟亦一直在与黄掴交锋,但因吴越等人负伤渐渐不支、终变成吟儿和黄掴单打独斗;另一厢,林阡则率众紧追而近……内一层节奏忽张忽弛,形势也始终忽明忽暗。

    同一时间,内四层的薛焕岳离及大同军与彭义斌石硅等红袄寨中坚力量的较量也渐入**。鏖战从开始到现在方才一个多时辰,此地原先的几十座金军兵阵就都已不复存在,但宋军欲实现徐辕“夺下摩天岭地盘”的目标也同样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困难重重、痴心妄想——

    如果内四层只有岳离一个领兵,彭石柳江可尝试一同将他钳制,只要天骄之策打他个出乎意料,大同军便会因统帅受制而调度迟误,那么宋军夺下摩天岭还是有很大希望的,这也是天骄的原意;如果只有薛焕一个,即使大同军与他配合更默契、对天骄之策能相对及时地应变,彭石柳江倒也能够随之变换战术,尤其在阵前的武斗里他们有把握能与薛焕持衡;

    然而,这内四层由始至终变幻莫测、几番交错后天命难违薛焕岳离竟都在!

    所以几乎是一场不可能的战役。

    片刻前薛焕由于在乱军中看到“子若”而恍惚失神,虽妨碍了他金北第一的发挥,却并没有影响大局的走向。即便彭义斌石硅已将他伤及,却始终还是不能胜过他。

    而作为彭义斌石硅共同进退的战友,柳闻因江星衍凭着无法无天帮忙才勉强能与岳离相抗,可惜岳离武功相较他们太过高强,交锋毫无悬念……若言薛焕保证金军不输,则岳离宣判了金军稳赢!

    同是高手,高下立现——东方雨面对人多势众可能会败退,高风雷面对人多势众未必败退但会被形势欺被环境骗,唯独岳离善于逆势,谁人不知,天尊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逆得了天时地利!

    因此,骁勇善战的柳闻因江星衍都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败得极快的战役,惨不忍睹,狼狈不堪,上气不接下气,打着打着岳离都不屑再欺负他们了,长久下去,只怕武斗会影响到近处军兵继而使这一整支主力军都被击溃,俗称的“兵败如山倒”……

    当此时,内一、二、三层情况胶着、内四层金强宋弱,外一层的百里笙和百里飘云父子终于将完颜乞哥和移剌蒲阿压在下风,故整个天地迷宫大阵内部和边缘勉强可算旗鼓相当。但大阵以外,宋军因不敌仆散揆而地盘锐减,仅留下以龙泉峰徐辕杨鞍为首的唯一一个主战场,而仆散揆业已向外一层增添人马牵制百里笙——

    综上而言,整个泰安,一时金军为赢。

    “只剩李思温郝定可以期待。”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同是开战前就在大阵以内,位置上和吴越一样也属内二、三层的这支月观峰宋军,以刘二祖柳五津守,以李思温郝定攻,此役他们发动最晚,起始被寄予的期望值最低。然而现今金军优势明显,众人难免死马当活马医地寄托他们,同时,也是出于对军师陈旭的信赖。

    虽然包括徐辕在内,没人懂为什么陈旭临危要调动这一支人马、自杀。

    陈旭说这一招是范遇托梦给他,确实是。昨夜他梦到和范遇一起、站在死亡之谷的制高点、看着脚下溃不成军的苏降雪。梦里的范遇对他说,陈军师,苏降雪这种自尽之举太过毒辣,知道自己肯定输了索性就劫持着一群人质,从而真正能击中我们主公的软肋,他虽输了却害主公也赢不了。

    陈旭醒来便闻悉今日此战,梦中一幕一幕清晰回放,竟好像在提醒着什么——错不了,若战势濒危,就让李思温郝定也把司马隆拖下水,拉着这群月观峰金军一起陷在迷宫里从而劫持为人质!

    怎么拖下水?如何为人质?目的是什么……陈旭动身时便了然于心。在来泰安的路上他备了好几个策略因为战势未必濒危,但到场时他看清了宋军还是大势已去、故不得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在,他最先要对付的金军三大军师都不如他。

    在这一战开始前和进行的过程中,金军的三大军师对月观峰宋军有着近乎一致的见解:纥石烈桓端一直认为“月观峰宋军身在阵中不敢随意出击”,岳离道出“无论是林阡还是徐辕都不会拿月观峰宋军搏”,黄掴也说“刘二祖柳五津作为后盾从不轻举妄动,而李思温郝定作为战将,即使想效仿吴越彭义斌闯拼,却不会有吴军的把握和彭军的兵力”。

    但岳离都不会料到,向来林阡凤箫吟都有“以陈军师马首是瞻”的潜意流露,此战他们不在、徐辕计划告败、三足鼎立就都默许了陈旭全权调动,陈旭与他们不同,战势濒危他敢拿月观峰搏;黄掴也不会意识到,只要陈旭敢下令,李思温郝定就有那个把握和实力,陈旭说他们可以闯拼,刘二祖柳五津就一定支持、当然支持;桓端说“不敢随意出击”?陈旭偏教他们“全力出击、主动挑衅”!

    陈旭驰赴泰安之初,身先到外一层接应林阡,命令则即刻传达至月观峰,桓端黄掴岳离现在还未必知道李思温郝定是他调的。哪怕黄掴曾经有过这个怀疑却稍纵即逝,只需从为官之道出发分析就知道,“不会是旁人调动,徐辕还在,任何军师都不应当逾权,所以,李思温郝定和吴越一样,属于一时不受控。”“李思温素来稳重,显是被郝定影响。”

    然而黄掴错了,李郝柳刘始终都受控于徐辕,虽说陈旭此举逾权,他们却不担忧被徐辕事后怪责,因陈旭说“请诸位将军相信我与天骄之间的沟通”,而陈旭对天骄也说,“郝定不会连刘二祖的话都不听”暗示请天骄相信红袄寨……偏偏那个人是虚怀若谷的徐辕,偏偏那群人是已经齐心协力的红袄寨。

    故此,陈旭调月观峰宋军的第一个优势就是出其不意,这也是此计施展的最基本条件。金军虽然不轻敌,但确实将月观峰看作最末,如此陈旭调遣起来就方便得多。

    桓端黄掴和岳离更不会想到,陈旭此举对准的是他们王爷的软肋——

    “红袄寨众将屡屡在摩天岭涉险、受挫。”林阡也曾对吟儿解释过近期月观峰摩天岭两地的形势,“涉险”“受挫”,从这些字眼,大抵就能看出完颜永琏的本心。和林阡一样,能少牺牲些性命则少牺牲些。当然,完颜永琏早把红袄寨看作无法回头的悍匪,虽不愿过分杀戮但不可能对他们慈悲,因此这能少牺牲的指的还是金军。毕竟杀人一万自损三千。

    陈旭的战术也是对此赌一把。既然完颜永琏想“尽量少牺牲些性命”,那么陈旭的对策正是“能大规模就大规模”,“越多金兵被卷进迷宫陷着出不来就越对准完颜永琏的软肋。”也就是梦中范遇提到的“劫持”。

    之所以让郝定李思温领着月观峰能攻击的兵马“全力出击”——不用一万如何钓对方三千?!

    一万和三千,原可以从两对里选。

    离迷宫越近,要劫持越易——谁最优先可以进迷宫?自是大阵内部、迷宫之侧的摩天岭吴越、月观峰刘二祖,他们分别可以劫持黄掴桓端、司马隆。

    然而,诸如黄掴桓端的内二三层金兵,不大可能会被吴越军带进迷宫劫持,原因很简单:此迷宫的唯一出口就在摩天岭,宋军不能知道具体到何处,但黄掴桓端都知道,他们可以和宋军同时陷进迷宫,继而轻易就能甩开宋军走出来、所以不可能陪宋军一起陷在迷宫里、那吴越等人就没法劫持住他们。

    司马隆显然也知道,但司马隆甩不开。

    “黄掴等人在对战时可以自由出入迷宫、是因为出口入口都在摩天岭,都在他们负责驻守的地盘;但是月观峰的司马隆就不一样了,因为迷宫的唯一出口在摩天岭,从月观峰的入口进去的他,怎么也不可能为了跑到摩天岭的出口、就弃月观峰的驻地不顾。一实一虚,毕竟两个世界。越多人作诱饵,越少人守驻地。”此刻时机差不多了,李思温郝定应已完成任务,是以陈旭对身旁的百里飘云明言。

    “难怪连日来我军在月观峰被引入迷宫的都是极少数了……因为被引进去的我军人数越多,金军需要设下的诱饵也就越多,司马隆不自损三千就没法钓到一万,但是他需要这三千安全地走出来回到月观峰……若派了大量人手为诱饵,想从出口出来就只能绕道去摩天岭,如此必定有所耽误,那么一来月观峰他的本营就容易出现空虚,被别处的我军攻入。”飘云豁然开朗,“在司马隆心里月观峰最重要,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坐镇月观峰从不大规模开战、只用极少数不打紧的金兵来引我军迷失、扰我军士气,我军碍于阵法倒也不敢随意出击。”

    “正是此意。事实上我军被引入迷宫的不多,但一旦进去了就无一生还,所以金军次次都是小骚扰,却以此形成大威慑,威慑得我军几乎不敢去探究。有这阵法在,我军确实很难出击,规模小了找死,规模大了也冒险,然而——物极必反。”陈旭笑说,“今日一战,如果规模大到我军几乎倾巢而出,作出一番‘为了救盟王什么都做得出来、奋力打垮金军、占领地盘、冲破封锁’的样子,司马隆不仅需要大量人手来镇压我军,更加必须他自己也出马、不得不出马、如此才能压制住咱们、捍卫他最重要的月观峰……”

    “他却想不到,我军表面是急不可耐冲破镇压、好像是要打垮他威胁到他月观峰的地盘了,实际上却是……要引他进迷宫?”飘云顺着陈旭的思路,眼前一亮。

    其实这次思温和郝定倾尽全力地发难,并不是急不可耐,急不可耐是表面,旨在诱引司马隆入迷宫——司马隆当然不会傻到自己入,也以为思温和郝定不会知道所有的入口,但陈旭已将他和林阡研究过的地图交给了思温和郝定,所以,月观峰此战与往常任何一战都相反——是宋军尽一切努力、利用一切可能、诱引金军大批入阵、诱引司马隆不慎犯错!

    “不错。战斗中司马隆稍有不慎,便会被我军引入迷宫。但他又不可能对月观峰擅离职守,因此就只能陪我军一起陷在局中,哪怕在迷宫里打转,他也不能离开月观峰去摩天岭——毕竟撇开这个虚空的阵法不谈,他最大的任务还是留在月观峰的地盘上。阵法随时可能解除,解除的时候他不能站在摩天岭了却丢了自己的月观峰。”陈旭叙述时,飘云心服口服。

    事实上,只要能骗诱司马隆陷进迷宫宋军就已经赢了——司马隆若选择去出口,大军全部能安全到达摩天岭,但月观峰就将不剩多少金军,王爷的阵法一旦解除,他想回来收复,谁知临近宋匪动作会否更快?而司马隆若选择不离开月观峰、也就因此出不了这个迷宫,被这个存在于虚空的阵法一挡,他也没法守好他的驻地。

    虽然月观峰宋军也是倾巢而出暂时根本没办法趁虚夺他本营,但月观峰金军同样也深陷泥沼没办法捍卫月观峰!这种死磕罕见地出现在月观峰,迷宫外金宋局势成死水,迷宫内则水深火热,阵法一日不解除,迷宫内就不知多少变数、多少凶险。不得不说宋军是毒辣的自尽之举,但宋军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宋军不是要赢,而是要把金军劫持!

    “这么说来,司马隆确是最好的劫持对象,思温郝定是这一局的关键。”飘云悟道。同在阵内,摩天岭的金军可以回出口,月观峰的金军却只能陷进去,“只有月观峰的金军能和我军一起陷在阵里。陷在阵里,凶险重重,如履薄冰,有月观峰千余金军,怎能不影响完颜永琏。”

    这就是劫持的最终意义。

    “不错,僵持越久就越对完颜永琏攻心,他必定会对战局施加调控。”陈旭欣赏飘云的悟性。

    “然而……完颜永琏何时才会调控?此战不知他有未袖手旁观。”飘云一愣。

    “我军一直不输,他哪有心情旁观。”陈旭说。

    这场仗虽然完颜永琏没有插手,但基于上次的根除计划因黄掴多此一举而失败,这一回,隐于幕后的他一定倍加关注。很简单,这次他要审度他练出来的最新军队到底有多强、能否打赢宋军并将林阡擒拿,他不会容许这次再有任何失误、如果谁有失误、造成宋军的翻身,他一定会亲自出手弥补。他给凌大杰岳离的机会,早就到头了。他给林阡等人的机会,也一样。

    “可以说今日一战虽然仓猝,但事发这么久他不可能还没来,当几层金宋兵阵尽收于他眼底、我军哪一层真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他就会即刻入局。他一定就在观战,别忘了,这个天地迷宫阵都是他摆的。”陈旭如是说。

    飘云随后又再上阵,但因父亲在旁轻松许多,大刀挥舞时一直回味着陈军师的话语和策略,其实陈旭虽说范遇托梦,还不是陈旭自己想出来的“破阵之术”?但又确实有范遇的风格啊。过往种种袭上心头,飘云只觉很多人逝去了但灵魂还在庇佑着,因此胸中念更坚,手上劲更足。

    从前,司马隆牢记以大量兵马捍卫月观峰,只用小拨兵马引宋军入迷宫,把月观峰守得固若金汤,也令宋军步履维艰。今日,陈旭命宋军倾巢而出,正是利用司马隆捍卫月观峰的心理诱惑他全力应战,应战的过程里、被宋军硬生生拽进圈套……

    反其道而行之,变被动为主动!金军做惯了诱饵害人,没想到这局被还施彼身。

    加之,黄掴桓端岳离因为不重视月观峰的缘故,也在得知陈旭抵达泰安之后、忽略了是陈旭出谋划策的可能,并错过了最佳的补救时间。

    曾经,黄掴桓端以小骚扰对付吴越是因为忌他骁勇、小心谨慎、试探之举,而司马隆以小骚扰则是因为客观上不能发起大战,数日来月观峰摩天岭的金军采用相同战术,明明不可能流露出不同点给宋军发现,事实上就算发现又怎样?“司马隆不能发起大战”也构得成破绽?

    发现了,构成了,抓住了,陈旭一个就敌对方军师无数。陈旭暗中调动李思温郝定反诱司马隆,之所以一开始不对任何人明言包括徐辕,只是想给世人全都造出一个“轻举妄动,急不可耐”的李郝,正是为了迷惑司马隆背后的金军三大军师,让他们对月观峰忽略到底、来不及知情和调遣。知情之际,为时已晚。

    阵法的“覆盖范围广”、“多入口而单出口”、“一虚一空两种叠加”……诸如此类优点,到此时,尽被陈旭化为缺点,这一点别说桓端黄掴岳离漏算,连三军师背后的完颜永琏也不会想到。

    是以,这一刻身在外一层刀光剑影中,陈旭却心如止水在马背上坐等月观峰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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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17) 摩天VS月观,铁衣VS裙角1

        第1154章 摩天vs月

    铁衣vs裙角1

    “只剩李思温郝定可以期待。”当内一层因被迷宫隔绝而对战势难以获知,内四、外一、周边作后盾的宋军迫于形势则全都承认了这句话……这句话,却有另一群人坚决不答应——

    红袄寨的老一辈是杨鞍刘二祖国安用他们是此战的最牢后盾自然没错,红袄寨的中坚力量是彭义斌石硅李思温郝定他们此刻正强势破阵前仆后继也毋庸置疑,红袄寨却还有一群如今跟随着玉面小白龙和覆骨金针冲锋并立志要超过前辈的后起之秀同样也在奋斗。以山东李全杨妙真,呼应川蜀柳闻因百里飘云。

    内二三层的新人们,一样值得期待!

    冲这一点彭石李郝已不能算绝对意义上的小辈了,宋贤新屿胜南不服老都不行,杨鞍二祖安用则更加……

    一时多少豪杰。

    宋贤、妙真、李全,他们甚至比思温郝定完成得更早、更快,也代替义斌石硅在此战中率先打破了僵局——

    先前吴越虽被迷宫卷入,好歹也把黄掴带走;杨妙真收拾心情之后,便与李全并驾齐驱、合力为战。

    双枪偕行,一奇正互变,一动静裕如,伴之以火器连发,经行处或喷火烧灼,或梨花飞舞,敌军近而晕眩,退则阵乱,对这飞火之枪难以破解。可以说,内二层内三层的所有金军,大多都败在了这意外又突然的杀手锏上。妙真和李全发现这样打厉害,自然继续这般合作、越打越是顺畅。

    原本就有一部分经验、再加上这一场实战打下来,红袄寨这路兵马基本都知道摩天岭的迷宫入口有哪些、在哪里了,是以在杨宋贤的命令下,不怕死的他们纷纷把金军迫到或堵在迷宫入口附近。花帽军一旦进退两难便落到下风,但论刚硬与宋军等同,故一直未肯服输认败。

    当此时妙真对杨宋贤投以目光,发现他与桓端的胜负还没分出……纥石烈桓端的流沙刀,有明月铺陈在沙漠上的亮,苍然,深沉,而杨宋贤的潺丝剑,则如散落在不同时空里的光,静寂,柔韧。看似极美,暗中激烈,只消一瞥,便即沉淀。

    杨妙真稍一失神,忽而再想起先前隐匿在心中的不对劲:关于岳离和薛焕的互换……适才战斗紧张她来不及想,现在她心情放松了终于明白怪在哪儿——

    内四层传来的战报里说,原本是岳离应战、后来换成薛焕、很显然岳离是找师父对战去了,但其后岳离闻知有变又回来了……然则岳离这一来一去是必须通过迷宫阵的入口和出口的,入口倒还好解释,大阵这四层到处都有入口只不过由内二到内四分布渐渐稀疏,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传说中迷宫唯一的出口——

    怪就怪在,为什么岳离从出口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至少杨妙真及这一支红袄大军都没有看到,那出口就很有可能不在内二三层融合后的圆形兵阵里。

    岳离,作为这一战要重点防备的对象,以红袄寨的侦察能力和防御手段,只要红袄寨大军能涉足之处,再乱再险也不可能不注意他——别找理由说岳离神出鬼没也别说地形复杂,即使从出口出现的时候他避开了所有人耳目,但出口到内四层的一整个过程中他如何能不现身?同理、地形也不是处处都复杂……那么为什么他直接就到了内四层?无一人察觉?

    而摩天岭金军地盘总共就只有四层,彼此之间相距不远甚至有些根本没界限,内一层是迷宫本身,内二内三层近一个时辰前已被宋军占满,不必再想——答案呼之欲出,迷宫的出口,就在内四层附近!

    但内四层的“附近”,苦于还不能精确:或是内四层内部,或在内三层和内四层之间——整个大阵所分的四层,除了内一层迷宫存在于虚空,二三四层都是实地、每两层之间都隔着好一段路的空隙,是以内三、四层之间的间隙也要加上,则笼统的范围还是很大的……然而战事紧急刻不容缓,先去出口处接应师父,其它的到时候再想!

    “李大哥,且先帮宋贤哥哥打!”杨妙真说罢提枪,领了一部分兵马先走。

    “妙真,你去哪里?”李全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没想到杨妙真竟忽然掉转马头。

    “新屿哥和宋贤哥哥都说的不错,不打这一场仗的话,还未必知道怎么破阵法。”她虽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断然一个团队的指挥者,“李大哥,便在这里此守着胜局,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妙真,往哪去?!”宋贤余光看到她要走,边与纥石烈桓端作战边问。

    “相信我,我可是师父的得意弟子!”妙真回头一笑嫣然,明明林阡在内一层她却背道而驰。语气之中,几多笃定。于宋贤眼中这一笑稍纵即逝,这句话却定格脑海挥之不散,胜南啊胜南,这个我们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她这一仗打得这么好,原是最希望你能看到……孩子长大总是这么快,他记忆中她一直是那个缠着他要买微型梨花枪当玩物的小妹妹,一晃眼,原已近十五芳龄、是个杏靥桃腮、凤目柳眉的大姑娘了。

    桓端心中隐约明白杨妙真可能是发现了出口,聪颖如她在阵前没有明言,显然是想瞒着金军她已知情、从而金军就不会拦阻她去接应,何况现在桓端即使明白了也派不出人手拦她了……焦急之余,桓端却仍带着一个执着的念头,“她未必猜得精准……林阡也未必能找得到出口。”

    桓端与宋贤各自这一分心,不察战马已近迷宫入口……一道白光伴随着一声诡异的锐响,桓端宋贤业已从阵前消失,原也是被卷入了内一层去。两军齐齐高呼,主帅无影无踪,李全回过神来,当即担起此局,与剩在这里的解涛对峙,无论怎样,此间金军都已无力回天。

    陈旭当也万万想不到,内二内三层的这支兵马,这一刻竟对桓端黄掴的花帽军都反败为胜,他得知战况之时,尽管外一层还在酣战、内四层也正混乱,却喜不自禁,“天助我也!如此何愁完颜永琏不入局!”

    何愁完颜永琏不入局?!既满足了“某一层宋军表现优越震惊完颜永琏”的条件,更加契合了陈旭那个有关“劫持”的想法——只要杨宋贤李全等人在内二内三层一直占据上风,就能把纥石烈桓端这队花帽军一直压迫在内一层迷宫的边缘进退两难,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也一样是劫持了人质吗!内二三层形势,与陈旭不谋而合。

    更大规模的一批人质,涵盖了摩天岭金军的一半!这么一来,李思温郝定即使没完成劫持都没关系了,何况他们已经冒死完成——李思温郝定的战报,紧随杨宋贤李全之后,由柳五津的人传到外一层来,尽在陈旭的预计之内和掌握之中……

    至此,金军的军师们才意识到,是陈旭在调度,用意何其毒辣;意识到的时候,陈旭早已实现了计划……而不同于岳离等人意识到以后还能后悔叹惋或试图补救,桓端和黄掴都早一脚陷在了迷宫里以至于没能看到结局……

    一时宋军现出逆转、翻盘之机。

    宋军唯一不能乐观的是内四层里最初被寄予厚望的彭石柳江,作为中坚力量、兵力最多的他们,由于薛焕和岳离的最终共存,反而在这一刻成为了最没有胜算的一路,至今仍然形势不稳。

    毋庸置疑他们即使败了也一样光荣,他们为红袄寨扛下了最难打的岳离和薛焕,正如在内一层几乎揽下了所有高手的林阡一样。但,光荣无用,命才要紧。此刻内四层岌岌可危,靠他们最近的内二三层正在完成“劫持”,而相隔稍远些的外一层此地、百里笙父子和陈旭也无法抽身相援——

    因为仆散揆夺下东中交界后立即就调控人手、将调军岭等地的完颜斜烈蒲鲜万奴也投入局中!他们的到来,使完颜乞哥和移剌蒲阿如虎添翼。金军四骁将将百里笙父子及陈旭的脚步拦挡,若非正好有陈旭事先调度的一部分小秦淮宋军及时赶赴,外一层差点也寡不敌众……当此时内四层彭石柳江没有外援,只能靠他们自己撑,能撑几时便几时。

    不得不叹,仆散揆之于完颜永琏即如陈旭之于林阡。陈旭与仆散揆隔空交手擦身而过,竟是谁也不能打到谁。

    “告诉义斌石硅,若实在不行,便退到这里。”陈旭对负责联络的将士说,让他们转达彭义斌石硅等人。飘云也道:“不错,内四层和外一层合并后,咱们一起打薛焕岳离!”

    “彭将军和石当家都说,不着急,虽然棘手,至少现在还没有败!”联络的将士代为回复,战报纷至沓来此起彼伏,“柳姑娘请各位放心,妙真姑娘刚好从内层出来,正帮她一起打!”“内二三层有李全将军在,妙真姑娘到内四层无碍。”

    “不该说柳姑娘、妙真姑娘了。她们也一样是将军。”百里飘云笑着纠正,她二人都武艺超群智勇双全,实都是值得敬佩的将帅之才……百里笙远远听到了,爽快大笑说,也很久没人称你是百里少主,反倒都叫我百里老前辈了。

    那时妙真与闻因搭档战内四层,陈旭飘云在外一层获悉时已近正午。

    陈旭抬头看天中烈日,忽然之间有种预感:正午之后,势必还将有另一场大战。硬仗——

    陈旭会成功把盟王救出迷宫,会成功逼迫完颜永琏露面解除阵法,会与仆散揆打出个大局的平手……但他不能算透完颜永琏,是以一定会带给盟王一场硬仗。

    一如当年的死亡之谷,苏降雪赢了却输得更快……陈旭只知,盟王定有能力将苏降雪的故事改写——硬仗便硬仗,也是盟王正面对抗完颜永琏,公平较量,未必不势均力敌,陈旭也一定尽心尽力、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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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17) 摩天VS月观,铁衣VS裙角2

        第1154章 摩天vs月

    铁衣vs裙角2

    “妙真姑娘令我转告诸位,出口就在内四层附近。”便在这时,最关键的消息终于也到达外一层来。

    “出口……”“内四层附近?”陈旭飘云齐齐一凛。先前天骄命彭石柳江把内四层的地盘夺下,其实并不知道出口就确定在彼处、而只是希望他们能占领可能包含出口的一整块区域、继而通过胜仗影响宋贤吴越、把同样有可能存在出口的内二三层也尽量控制住。

    现在,杨妙真却以岳离的进出为判断依据、排除了早已融合并由宋军主导的内二三层。

    出口若真是在内四层附近……就糟了。

    换往常,陈旭既已稳稳地逼迫完颜永琏入局调控,出口在哪里俨然是细枝末节没必要管——不同于吴越决定开战是为“找出口”、徐辕发兵是想“夺地盘”,陈旭的劫持战术旨在逼迫完颜永琏“解除阵法”——宋方的三大军师于破阵之术虽然相异,毕竟殊途同归,相互并无影响。

    解除阵法,是指在这场大战因为阵法的存在而陷入长生劫、越打下去越折耗双方兵将的情况下,完颜永琏和林阡各退一步、金宋全体达成共识、短暂休兵、等待阵法威力消除、迷宫不复存在后再重新拾起战斗;陈旭当然也要这“短暂休兵”,阵法的解除过程里一般都伴随不测,所以整个内层甚至外层军兵都该休兵。

    最终,司马隆和李思温会发现迷雾散尽他们还在月观峰那个熟悉的地方,而林阡和束乾坤等人也会看见周围场景尽皆成泡影……恢复到三月十五阵法开启之前,最原始的摩天岭月观峰、地形地貌……

    迷宫既然都没有了,还要找出口做什么?陈旭原该不在意出口在哪儿。

    但此刻,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

    为何这么巧,出口就在目前形势最险急的内四层附近?!

    会不会是这样?陈旭的“劫持”针对着完颜永琏软肋希冀他“入局调控”、“解除阵法”最重要是“短暂休兵”,而他完颜永琏很可能选择的不是解除阵法而是——“先带林阡到出口”后才为司马隆解除阵法?也就是说,完颜永琏虽然会妥协会休兵,但绝对不是在放林阡的时候休兵!

    过程计算恰到好处,独独错了一个结果!陈旭啊陈旭,差点忽略了这个最大的细节!是被完颜永琏骗过,还是被自己蒙蔽!?

    “告知内四层所有兵将,盟王即将在那里出迷宫……切忌在出口处溃败!”陈旭顿然惊醒,下令。最后一句却已经有气无力……溃败?岂是彭石柳江不想就不会?他们落在下风随时可能溃不成军啊,那样就糟了!

    妙真是带着接应林阡的目的来到内四层出口的,只有陈旭才知道“出口在内四”暗藏的玄机,原来如此,当陈旭逼得完颜永琏露面调控了、完颜永琏选择的却不是立即解除阵法,而是先对林阡说要送他出迷宫——

    先把僵持在内一层中的林阡黄掴等摩天岭军兵放出出口;而月观峰李思温郝定司马隆那一路不能到出口处来的,完颜永琏暂且不动他们,过段时间再通过解除阵法释放也无妨,待解除阵法的同时,被李全压制在边缘的内二三层花帽军也一样会危机消除……“过段时间解除”,这段时间不用太长,消灭林阡,片刻而已。

    阵法是完颜永琏设的,要骗林阡他们太容易了,完颜永琏可以说阵法没办法解除、只能让你们分批从出口出来了,你们先行,司马隆李思温正在来的路上……短短几句话,陈旭的目的就完全没法达到。完颜永琏可能顺着陈旭思路走一段,却怎么可能顺着陈旭的思路走到底……

    可惜,偏就因为先前很多事情都太顺遂,陈旭反而忘了万一完颜永琏不予休兵……出口是陈旭的盲点,或者说陈旭的愿望不在于此……只可惜事与愿违,事实就是——摩天岭金宋双方陷在迷宫里的一起从出口出来、根本还来不及排兵布阵公平较量呢,立即就被正好僵持在内四层险急动荡混乱不堪的军兵裹挟、摧毁!

    那种情况下桓端黄掴等人显然有所防备,而林阡等人出乎意料注定被打垮。现在再派人进迷宫去通知林阡情势有变,只怕已经晚了……

    出口偏在内四层,他们早该知道是内四层啊,这里是金军一开始就确定会战、投入兵力最多的地方,因此宋军赢不了、哪里都有转机了偏偏内四层这里没有,正是因为,完颜永琏要事先防备着“万一林匪找到出口”,完颜永琏要在迷宫的出口处以乱军给予封杀!

    故此岳离是不可能任凭内四层被夺走的,尽管起先他也对徐辕存在漏算,终究还是尽一切可能挽回并逆势了。只需保证驻地不被轻易攻克,宋军是平是败都是败。即使徐辕的策略曾打了岳离一个意料之外也没用,完颜永琏命岳离把内四层兵阵安排在这里有着任何人都猜不到的深意——这是完颜永琏一早就有的万一林阡找到出口的保险,但此刻成为对自身软肋的填补,和对陈旭的反破解战术。

    所以,跟司马隆的处境一模一样,宋军只要到内四层来就注定了下场——彭石柳江一腔热血只顾着破阵会败,他们在徐辕的规划下有了目标也只能持衡,无论是败是持衡,他们都就在这个迷宫出口处混乱,用混乱来等候着他们即将出阵的盟王、主公……宋军却怎能不来?换陈旭指挥也会和徐辕一样也不得不战,纵使没有林阡吟儿救子心切,这一仗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围城打援。

    换作平常,内四层军兵打不过岳离负隅顽抗值得赞许,但此刻、陈旭的策略一旦生效、被完颜永琏反打回来、内四层军兵就万万不能僵持在那里!事先谁料想,负隅顽抗、坚持着不认输、那种红袄寨骨子里的坚韧不屈,竟在这一刻危及他们的盟王林阡!完颜永琏轻而易举无意之间,便让宋方的三大军师策略相互打结!

    “早知是这样,适才就该勒令他们退回来。”飘云叹道,“现在,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陈旭不愧是陈旭,泰山崩于前他立即就能恢复冷静,“不必退回来,他们知道盟王会从那里出来,理应会提高警戒小心谨慎……若能推测出精确何处,事先去占,则更好了。”陈旭说,并非没有对策的,当他肯定了杨妙真的判断方式,可顺着她的思路继续推导下去。

    飘云一愣,是啊,内四层虽然会两军交战、箭矢漫天、兵荒马乱,但若能不顾一切扫清了最精确的出口处,主公等人也就不会被祸及。问题是,精确到哪里?他们和妙真陷入了一样的纠结——

    和二三层的圆形兵阵覆盖了整个二三层地域不同,内四层的彭石柳江与薛焕岳离并没有覆盖广义上的整个内四层,很简单,内四层战区半径极大,实际包含有整个摩天岭和月观峰,例如李思温郝定等人就是在内四层的入口被吸进迷宫的。故而,此战彭石柳江所在的狭义内四层都只是同心圆里的一块区域罢了。迷宫的出口所在却是在广义的内四层,意味着可能在这一块区域的东面、南面、西面、北面、中间、四面八方,那时候,谁知道薛焕岳离会致力于把彭石柳江往哪个方向压?彭石柳江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对方兵不厌诈?

    陈旭冥想之际,飘云灵光一现,想到了最有可能的出口处:“陈军师,会否是这样……”将心中所想与陈旭说了,他虽然不如妙真聪明不如陈旭缜密,但却是对信息整合能力极强,何况这一战他比陈旭妙真入局都早,他大清早就在跟金军交战了。

    “好一个完颜王爷啊!”陈旭叹,万幸有杨妙真提醒而飘云最快悟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永琏。一旦他入局,林阡就将获救,陈旭曾希望这发生得早一些……但此刻陈旭希望越慢越好,让内四层的混乱有所减轻、或彭石柳江占据精准方位后,林阡再出来。

    完颜永琏其实也算作早就入局了,只是他没有就近指导岳离等人于是也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影响。在他影响之前,陈旭的劫持之策稳操胜券、宋贤李全的翻盘更加天助我也,但他影响之后,劫持之策不容乐观,翻盘竟也成为唯一的庆幸。

    陈旭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才找出他阵法的破绽,却没猜中他给战局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他的阵法无所谓劫持不劫持,因为无论杨宋贤劫持住桓端也好郝定劫持住司马隆也好都没辙、宋军即使借此机会破阵了也走不出他的五指山,破阵的那一刻宋军就会走进他设置的又一个乱局……完颜永琏的布局,完美得谁也握不住。

    这样一个陈旭完全没有把握能算彻的人。

    其实,在岳离和林阡刀剑交锋最初,战报还未传到完颜永琏所在,他就已决定来到摩天岭、并随时准备入局。

    比陈旭设想得还衬陈旭的意。

    为何决定随时入局?因为岳离和林阡战斗方才几个回合,就已经把天地迷宫大阵的核心震得移位——铁索桥被林阡斩断的那一瞬,便已预示着阵法开始不稳逐步走向崩坏!尽管在漩涡中的金宋双方所有人、从内一二三直到四层到此都并不知道“阵法再不解除就将毁灭”……

    从某种意义上讲,阵法早就已经被林阡和岳离从内撞毁——不是正确的破阵方式,但是,太野蛮。

    铁索桥的质地真不如九鼎阵边的铁链机关?当然不是。铁索桥那么容易断,只因为林阡和岳离的打斗过分激烈,区区几个来回,竟就轰击出一声炸响,给了铁链以断裂契机——那声炸响此战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是惦念到现在?那声炸响发出之时振聋发聩,从摩天岭扩散至龙泉峰、月观峰、箭杆峪等地、泰安以外的济南沂蒙未必不闻,教任何人都魂悸魄动,却令完颜永琏清清楚楚,阵眼被毁,大阵不能维持多久了。

    完颜永琏也许该悔他没有事先告诉金军避开铁索桥,这当中固然有他对金军的考验因素、他不能让金军过分依赖,但是也只有天知道,为什么那么不巧束乾坤会选择铁索桥当成战胜林阡夫妻的方式,为什么那么巧赶去救局的岳离刚好和林阡在那里碰面、大战也从始至终都发生在那里、甚至林阡为什么那么准把铁索桥斩断了……再然后林美材和东方雨还继续……

    陈旭若然知情,当时一定会说,天更加帮我了——陈旭需要阵法中“危险重重”来对完颜永琏攻心、而当阵法面临“崩坏”,被劫持的司马隆等人就更加需要释放。

    可惜现在陈旭知情了也不会太高兴,因为完颜永琏是一定会解除阵法的,但是是在杀死林阡之后……

    然而,完颜永琏到达摩天岭后却一直采取观战,原因也很简单,阵法勉强还能维持半日,何况金方一直都是胜者。按陈旭的话说、金方没人被劫持、宋方也没人表现得足够令他震惊。

    直到内二三层被杨宋贤李全翻盘之后,李思温郝定也劫持了司马隆等人,让完颜永琏知道,他冒不起半日的险了;宋方也出现了一个令他最震惊的人,正是这位名叫陈旭的出色谋才——完颜永琏并不惊艳于红袄寨的万众一心,因为红袄寨历来如此,而他麾下金军亦然。

    陈旭那样的角色很难引起注意,完颜永琏的三大军师果然无不漏算。

    他最不愿见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阵法崩坏之时,偏巧己方兵力僵持于边缘与宋军同命,既然如此,他怎能不被迫入局。

    然而,宋军只是“赢”了阵法,而已。他们离战胜早得很。

    陈旭和当初的林阡一样,惹了他完颜永琏,就该明白后果。

    “仆散揆大胜,务必一力将徐辕杨鞍排在局外;新锐们力求牵制百里笙陈旭,平局也罢;中天和焕之,打得最是漂亮,完全合我心意;黄掴、桓端、司马隆都将败了,叮嘱他们,稍安勿躁,拭目以待吧。”有完颜永琏在,司马隆等人即使陷进泥沼也只要拭目以待就好。

    伟岸身影,矗立于天地之间,原是岿然不动,忽而转过身来。

    “王爷?”制高点,凌大杰见完颜永琏似要入局,心中不禁一颤,很多事情,他也不想……

    “是该去会会那个林阡了。”离正午还有一段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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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4章(18) 名字vs姓氏,林阡vs完颜1

    第1154章

    名字vs姓

    林阡vs完颜1

    转眼就快要到正午,明明时间过得极快,但吟儿再回忆清晨的事,却像已过去了大半辈子。

    她从铁索桥跳下来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小牛犊到底是真是假。林阡,也不知怎么样了……

    那一跳可称得上视死如归毫不犹豫,九死一生后再回味却真是心有余悸,坠崖后她本能自救什么内功心法都用上了,好在福大命大,先被林竹缓冲,又得到个神秘人援手,这才保住一条性命,然而还是摔得晕乎。

    模模糊糊都没看清楚那女子长相、只记得一团朦胧的身影,然后不知道跟她呓语了些什么,再之后她就已不在原地。不刻半空中就有泥沙枝叶砸落下来,由不得吟儿不赶紧清醒、爬起来往别处跑、跑了不久就又在林深处迷失……

    吟儿大概知道了,内一层迷宫确实存在于虚空,在地图上和现实里的地域重叠,但和现实就是隔着一层。所谓的入口都是些吸力强劲的黑洞,进来之后就迷路、越往深处走迷得越厉害,除非阵法被设阵者解除。解除了的时候,他们应当就会安然无事地发现自己来到了实地的某处,所以懒惰的人在那儿一动不动等着最好;可是,谁知道阵法解不解除?为免坐以待毙,还是该冲出黑暗找到出口……

    身在此山中的她、或林阡,那时却都没有意识到,出口不是危难的终点。

    再不知过了多久,发现林子里多了好大一股煞气,金针四飞,刀光频闪,短兵相接,人声鼎沸,吟儿凑近去看,原是吴越和黄掴及其军兵,他们竟也被吸进了这诡异的迷宫里来!?可是看着吴当家脸色惨白,明显受了好几处刀伤对抗艰难……吟儿见不得任何人伤害盟军,当即上前插手帮忙。

    “是盟主!”众人见她到来俱是大喜,然而纵使是她也控制不住这战局,惜音剑甫一插入吴越和黄掴之间,便被他俩带着一起节奏大乱。他三人腾挪辗转直往密林深处去,刀剑相繆,拖了整整一路的火花暴雨。

    “好强的刀法,列得进十二元神!”吟儿知道黄掴的武功与束乾坤相当,虽对他印象不好,实力评价却需客观。

    “可知北第一薛焕、南第一东方雨、豫王府高风雷,他们全部都在此战?”黄掴问时,只想扰她之心,旁敲侧击意指林阡现在很危险。他也是不久前才知东方雨到迷宫来了。

    她想答,早知道了,我们都遇过天尊岳离了!但是听到东方雨是“南第一”不免一愣,东方雨不是第二吗,怎么成第一了……哦,不是黄掴口误,是贺若松死了东方雨顶上……

    是以吟儿心思一转,笑而嘲讽:“自是知道,南北前十这些年被灭的人数,都凑够一个死的十二元神了。”语声轻悠,不知为何,又教黄掴想起那个笑着杀人的毒蛇轩辕。

    “你便去陪他们。”黄掴眼神一变,厉声喝时,一刀急斩,吟儿极速提剑相应,血色光圈被横削全碎,而黄掴力道也全被抵消,便此时,吴越体力不支出局。吟儿遂护在吴越身前,独自拦挡黄掴之刀,十余回合崩挑击刺,比适才合作时吃力许多……

    黄掴刀法,漂亮光鲜的外表,毒辣致命的招数,毫无缝隙的起承转合,正如同他本人最擅长文过饰非。刀光剑影,凌厉汹涌,层层笼罩,吟儿原本不该分心,但看着黄掴的样子,就不由自主想起了胡水灵,想起了走错路的杨鞍,想起了冯张庄天外村的无数无辜――

    “黄掴,这场山东之战,你需要粉饰得太多了!”她知道,像父亲那样杀戮无数却能问心无愧的没有几个,但父亲,何尝不是需要黄掴这类人帮忙歌功颂德。

    “还轮不到你来指教!”站在黄掴立场,宋匪怎可能正确,搏命之战,他亦倾尽全力,对手虽是女子,剑法高强不言自喻,风花雪月嵌入一剑十式,行如飞凤冲天,静若灵猫捕鼠。更关键是,她是林阡最重要的人,是助纣为虐的共犯,最该杀。

    起始他二人刀剑快得看不清谁的杀气在谁的身边是刚发还是已被封锁,后来他二人刀剑快得看不清谁的第几道杀气在谁的身边几道一起发出去了几道同时被封锁……

    吴越裹了刀伤气力难济,再旁观了几个回合只觉应接不暇,不得不说,他所熟悉的人当中林阡是实力最强、但凤箫吟绝对是进步最快。可以说如果不是川东一战被打得状态倒回去,她成就一定远不止于此。

    瞬然有脚步声往这边疾行,吴越心念一动,本能提剑警戒,透过几重树影,却隐约见是林阡等人,吴越一颗心大起大落,刚把武器松开正待相迎,不想另一侧先来一道罡风,敌人来得更快――竟早林阡一步介入战局、几乎是一顺手就把黄掴凤箫吟拆分、同时也一剑直接对准了凤箫吟!

    速度远在黄掴凤箫吟之上已经足够教吴越意外,但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来者竟有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力,明明转眼之前是林阡要来而那时他的脚步还没出现,可是,转眼之后他剑已入局、拆分两高手不费吹灰之力、而与此同时、一招不到、凤箫吟已性命堪忧!不可思议……

    在他面前,凤箫吟的一剑十式贻笑大方,真正的剑术应当像他这样大道至简!是以神秘地出场、简约地出招、不由分说便决出胜负――一剑而已,没引起任何大风大浪,就令凤箫吟在看不清他是谁的情况下,被他一剑锁喉、几乎跪倒在地。

    等吟儿看清楚了他是谁,才心服口服被人一剑就败!完颜永琏,他竟把山东之战的第一剑给了她,因为她是他说过的“杀无赦”!

    这一剑明明简洁却端的令所有人都震慑当场,不同于旁人因这速度而瞠目结舌、林阡因父女残杀太突然而大惊失色、凌大杰他,则错觉时光支离破碎:

    “王爷!我来杀她!”权宜之计,只能先这么说。

    他当然记得王爷上次对渊声说杀无赦的后果,是渊声被同一种大阵困了七天七夜,最终体力虚脱被高手堂合力擒下,渊声在被擒时神志不清几乎疯癫、仰天长笑说他手里的刀逆天了,这一说,就是一辈子。

    他知道凤箫吟的下场不会比渊声好,凤箫吟武功不如渊声高,受的折磨可能少些,但结局可能更惨烈,顷刻便会一剑穿喉,鲜血血溅、横死当场!

    因此不等王爷应声,凌大杰长钺戟便强行插手――凌大杰怕啊,怕稍晚一步,王爷就可能覆水难收、杀了他和王妃唯一的女儿!

    这一戟几乎犯上地截停当中,名为杀吟儿,实却是救她,奈何吟儿不知道凌大杰对她身世存疑,在看到迎面林阡父子已到的同时,她只知自己不能就这么死在父亲手上,所以败中求生手中剑囫囵打了出去,正巧凌大杰长钺戟刚拦住完颜永琏、才转身就被她强力震开险险没能站稳……曾经林阡遇到凌大杰没好事,现在凌大杰遇到她没好事。

    可叹完颜永琏原本还有转圜不然也不可能被凌大杰拦停,此情此境反而更加不能饶她,杀机剧增的他、再度出剑毫不留情、震天动地致命一击――他本就是为了凌大杰才要她死!

    命中注定,父亲在丈夫和孩子的面前要杀她,时间太短,林阡虽然已经能看见,终究因东方雨、束乾坤、高风雷等军兵同时到场阻拦而缺了几十步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而鞭长莫及;邪后、逐浪、宋贤虽也到达,却比他离得更远;吴越虽然就近,然而手控的最后几枚覆骨金针亦全被黄掴格开……

    “吟儿!”生死攸关林阡顾不得自己安危,饮恨刀双刀齐发全往完颜永琏那边飞,也根本不考虑东方雨束乾坤高风雷了……

    而与此同时凌大杰竟直接对完颜永琏跪下,说了一句当时只有吟儿听到后来所有人都听懂了可是却不明白的名字:“小牛犊……”

    “什么?”完颜永琏这一剑因林阡而削减了近半速力,但却因这个名字而彻底停下,一霎就面色全改、语气低沉。那面色,却非苍白,而是铁青。

    “王爷,杀无赦是为了我,若我说不予追究?当如何!?”凌大杰忐忑而恐惧,不敢再说第二遍,向来遇事容易踌躇的他,若不是逼到极致,也不会那么冲动。

    “为何不予追究?”王爷目中流露一丝洞察,锐利而深邃。

    凌大杰当时便僵在原地,脑中无数个念头对峙,迟迟不肯说出,却知一定瞒不过王爷。

    与陈铸的多谋快断不同,凌大杰常常优柔寡断。所以陈铸会很快地决策出“不告诉王爷”,而他却不忍不告诉,不敢不告诉,然而告诉的后果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是中了这女人什么计是吗,所以决战也不尽力去打、这才惨败给了她。”王爷语气里极尽敌意,俨然因为对弈事件对吟儿印象极差、决战之后则对她更加反感。

    吟儿登时一惊,才知道凌大杰为何上一战会输,原来,难道,是因为已经洞察到什么……?可是,思前想后,她并没有打出任何不该用的招式啊!难道说,不小心还是打出来了而不自知?

    “王爷,不,不是中计,她……她有可能是小牛犊!”凌大杰不忍听得这种敌意,豁然松开这咬紧的牙关,只是一旦松开,他便泪湿前襟,往事如烟似幻,“是我们的小牛犊……”

    如果说前半句众人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待到这句“我们的小牛犊”,忽而都能够体会某种相似的感情……就像此刻抱在林阡手里的小牛犊,他们也会说,是我们大家的孩子……这种被战火淬炼的知交之情,会把兄弟的子嗣看成自己的血脉。

    吴越心念一动:难道说……可是随即摇头:怎么会……

    逐浪倏然色变,关于魔门、天骄和林兄弟的决裂、云蓝说一切都有关盟主的身世……

    “我倒要听听,她是怎么有可能了。”完颜永琏却并非林阡最担忧的那种震惊、喜悦和忘乎所以,反而是一种最利于林阡的极度冷漠、排斥、以及某种“意料之中”的情愫?好像完颜永琏意料之中凌大杰会说这句话一样……

    林阡却根本来不及放心,在战局中赤手空拳应敌时,他明明可以看到吟儿神情的繁复……她,才是最矛盾的那一个,她也怕完颜永琏不顾一切认她吧,可她又怎愿意听到父亲用这种不肯接受的语气……

    也好,就让凌大杰和完颜永琏僵持,让傻吟儿先这么跪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俩僵持也好……然而,就是这样的逃避机会天也吝啬,这一刻凌大杰转头来看着吟儿:“让我和她打一场,王爷便知道。”

    “说什么废话,完颜永琏,我就在这里,与我打便是!”林阡厉喝。只是话音刚落,便有飓风擦肩而过,原是完颜永琏衣袍一掀、战意顷刻就向他回敬横扫,“不必心急,自会与你一战。”云淡风轻,一言九鼎,完颜永琏允战后回看凌大杰:“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助他扫除杂念。”

    他说吟儿是凌大杰的杂念。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阡总觉得完颜永琏有哪里不对劲,却根本没机会多探究。当此时他与高风雷再度交手、宋贤则代吴越对接黄掴、邪后打东方雨逐浪斗束乾坤,金宋双方,并不是每一对都能势均力敌,偶尔林阡需战高风雷和东方雨两个,有时宋贤会暂时撇下黄掴助他一臂之力,片刻束乾坤遭到邪后和海逐浪一起欺负……

    渐渐都来了,花帽军的十一剑手、九大骁将、海州军的七鹰九鹰……

    红袄寨,内二层流沙阵里杨宋贤部,内三层偃月阵里吴越部,内四层彭石柳江部先前进入向林阡汇报陈旭策略的所有精兵强将……

    都在这里,都难逃一场混战。

    林阡血肉难敌高风雷重锤,久而久之占尽下风,由宋贤解危才得以避闪,绕开高风雷攻势之际,顺手接过新屿默契投来的两把战刀,左右开弓与迎上来的黄掴斗,所幸在这他不能聚精凝神的危难时刻兄弟们永远是他坚实的后盾。

    不能聚精会神……是因他时刻都必须留意着十几步远、被百余金兵围在当中、已经是被完颜永琏俘虏的他的女人……盟军都在,却都救不得盟主,眼睁睁看着她在万千敌意下无从选择、提剑真的要和凌大杰单打独斗。

    便那时迷宫不稳,岂止地动山摇,整个内一层都好似要剧烈缩紧、一发而不可收直到坍塌为止……阵法突然开始有这等崩坏之迹象,原先虽和外界隔绝但好歹能听到杀伐声,但现在,连杀伐声都听不见了,就感觉迷宫的入口也全被封死一样……

    “阵法即将坍塌,无法解除。”完颜永琏如是说,完颜永琏说的时候,他们都不像局外的陈旭那样清楚:阵法即将坍塌并非无法解除,完颜永琏只是以此为借口要把他们骗到出口。

    但完颜永琏掌握了火候、没有立刻就抛出出口之说,是以林阡等人当局者迷,无人识破原是他兵不厌诈,当陈旭用月观峰来绑架摩天岭,他完颜永琏却对摩天岭和月观峰采取两种解决方式……林阡当时没有识破,并未在当时就对盟军产生危害;

    然而阴差阳错、完颜永琏的这句话,使吟儿心里产生一个念头――阵法无法解除,但父亲作为设阵者一定还是会有方法的,所以,只要他答应帮我们脱险就好,然而,怎样才能让他答应……

    吟儿明明有捷径,该不该用这条捷径,该不该重复出某一招,某一式?

    是小牛犊哭闹声吗,淡化了周边的喧哗,直灌进她的双耳,对,不该打,不该重复,要死就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不要生离,不要。

    可同样也是这小牛犊的哭闹,令她明白,她不承认自己的身世是怎样地对不起父亲――吟儿是到今天才知道,失去孩子的苦……q

第1154章(18) 名字vs姓氏,林阡vs完颜2

    第1154章

    名字vs姓

    林阡vs完颜2

    短短几个时辰,小牛犊的突然失踪和失而复得,教林阡和吟儿都提高了太多对亲情的认知,养儿方知父母恩。(百度搜索,)

    所以林阡丢失之后玉紫烟的癫狂崩溃可以想象、同样的、吟儿到今天才明白,为什么心怀天下以民为重的父亲,会在陇南之役犯下他今生唯一一个也是最不该犯的大错、大罪,却无怨无悔。

    然而,罡风起长钺戟刺到身前,吟儿没机会再存感情,面色一冷,当即出剑对抗劲敌——凤箫吟,凤箫吟,还矛盾什么,还需要犹豫?林阡和父亲,你只能选一个——你早已选定!

    “留着吧。”“好,留着。”“既然决定了,就勿再去纠结。”时空转移到陇陕、小青杏、农家的屋顶,雪花纷落,静谧清幽,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在那里,她曾发誓要和阡一起白发白衣走在冰天雪地,她现在头发里还找不出一缕银丝!

    瞬间心里面小牛犊和父亲皆被推开,宋军和金兵也全都不管,整个世界仿佛就只留了一片余地被林阡塞满——不错,她死不可怕,林阡死也不可怕,怕的是,她不能留在他身边!

    所以,狠下心来,不再想太多,只要不把那一招打出来就好,当年她暴露给陈铸、完颜君随的那一招……

    凌大杰为什么要让她和他打一场来向完颜永琏证明,那还用问吗,是想通过相似场景再现出她的剑法来给完颜永琏看、看她有一招有一式是他和柳月创立!

    她太了解凌大杰了,果不其然,剑戟交锋才七回合,已有四招与决战场等同。他心思这么容易就被她看穿,说不清是因为他心思太简单、作为老对手她经验太丰富、还是因为她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曾喝过他的血……

    虽此刻已日近中天,她却还深深记得,那晚她与他交战时天上的星河倒泻、人间的浓烟升腾,这一招,是当时她略施小计自己掉下马还拖他一起摔落时所用,从那招起她凭着身形、步法、轻功弥补剑术不足……下一招,仍是平地攻防,她必须用她的灵巧来对战他的凶猛,是以,一剑十式里信手拈来随拈随打,点苍派快到极致的风花雪月、甚而至于风七芜胡乱学会的“砍瓜切菜”……再下一招,他苍劲老辣的戟法,需用一剑百式才能抗衡……

    凭他几十年独步燕云的戟法,比她实力强悍许多是理所当然,但他要控制住她每一招每一式自也痴心妄想,如吟儿这样擅长自创、喜好推衍、举一反三。

    一点灵气,多风横卷,百花齐放,千月流湖,万雪飘空。久而久之,完颜永琏目中难免也露出一丝惊奇,凤箫吟的武功明显在他预想之上——

    点苍派的“风花雪月”,粗分四套剑术,分别是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继而四套里再往下细分,譬如上关花里还分“月照花林”“风起杨花”“柳暗花明”等等……他原以为凤箫吟著名的一手快剑,是把“上关花”里的这些招式都勾销了——一个回合就打出了所有的花,那招式还有什么细分的必要?直接统称她刚刚这一招打的是上关花算了——然而,比完颜永琏预想更厉害的是,凤箫吟在一个回合内就打出了所有的风花雪月!是以……连四套剑术都不用粗分!

    若言凌大杰是“戟中之王”,无人能像他那样心能忘手手能忘戟,攻守之间俱是杀伤……这女子,根本是个“招式杀手”——专门让招式没有存在感的。

    十五岁夺盟主时,吟儿的实力可能还在完颜永琏预想的范畴内,那时为了瞒着世人她手里握的是惜音剑,便把上关花等等招式都稍微改动、然后冠其名曰“一帆风顺”“两袖清风”……亏得云蓝低调,加之剑法超快,倒也瞒过了世人的眼,谁都被她瞒住她是林念昔。

    二十四岁这年,她已成功杀进一流高手之列,武功与高手堂战毫不逊色,想瞒身份自是比昔年轻易得多,然而她的当仁不让杀伐决断,反而比昔年更暴露出,她是能与林阡并肩天下的林念昔。剑指燕云,舍她其谁。

    身份瞒不住,那身世呢。林念昔,有没有可能是完颜暮烟……

    战局仍在继续,速度更上层楼,高手惊艳旁观,等闲苦不堪言。

    惜音剑,一剑百式,璀璨夺目;长钺戟,倒海冲天,臻入化境。

    “王爷,这剑法太像王妃!她真的、很可能就是公主!”其实凌大杰也没有确切的把握,很多巧合指向了她是暮烟而已,她闭耳不听,矢口否认,心如坚铁:“不!不!我不是!”

    “荒谬……”当林美材、杨宋贤、吴越几乎所有人的声音都被海逐浪听在耳里——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正常人应该说,怎么可能啊,荒谬啊,只有盟主和林兄弟,一个以近乎麻痹她自己的语气说不是不是不是,一个则在和高风雷的缠斗中前所未有的从表情、刀法到步伐都凌乱。

    经过长久折耗林阡战力只到平日一半,现在和高风雷打斗都还吃力,关心则乱就更难冲破障碍,而这一刻偏巧吟儿本能自救差点把那定情之招打出来,才出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转变,半途换招,电光火石凌大杰没撤去力,长钺戟几乎将她钉在地上,所幸她就地一滚躲闪开来,余光里正好有林阡先前掷在她身边的饮恨刀……顺势捞起,起身时左手长刀,右手惜音剑。

    如果说山东之战前她只会一剑十式、而对弈时创出了新的一剑十式、并在决战时结合生成一剑百式,如今这一战,两只手一起上。“凌大杰,两百式,够不够!?”

    骨子里的清狂,眼神里的坚韧,脾气里的张扬,真教当时的完颜永琏心中一颤——难怪大杰会觉得她像月儿。

    “适才冒犯了!你把当夜那一招打出来,我就能证明你就是公主!而不用再以命相搏……”凌大杰对她说了实话,她实力在这里,他没法自然而然地诱引她打出当夜同样的招式。这句话意在劝她合作,同时也是对王爷、对宋匪都道出可能的依据。

    凌大杰却不知吟儿是刻意要瞒,所以这话出口也没用,不管他用再怎么凶猛的招式,她都不可能重复出当夜任何一招……“我哪知道当夜我打出了什么!少废话,我不是!”她在群雄面前只能这么说。

    她从凌大杰模棱两可的语气里判断出,她当夜并没有打出实打实的定情之招,只打了一招似是而非的,所以凌大杰现在不能一口咬定,这个破绽值得击破……庆幸的是凌大杰不能确定她就是公主所以坚决否认是上策,但对她不利的是,从此刻起,有两招她都必须避开不能打出来。

    顾忌一多,更不可能打得过凌大杰,而凌大杰说实话不成,便只能继续投入实力、逼迫她打出当夜同样的招式。当她左手刀右手剑为了逃避现实越打越偏离他的目标,他一不做二不休眼神一厉真正开始全力以赴,“今日势要代王爷,将你留在这里!”

    渐渐地,她终于明白决战中她之所以赢凌大杰他不止因为她发挥超常,更重要的原因果然是他当时注意力不集中,也罢,那么大的震惊,那么大的纠结;待此刻他释然了甚至是铁了心的情况下,她才意识到——她是一流的,而他是绝顶的。

    就像林阡先前也告诉过她,高手堂以上的每个人,内力都比他们深厚了几十年毋庸置疑,膂力也绝对和兵器相合,除了尹若儒之外身法最灵活的可能就属凌大杰,因为戟法要讲求开步如风,偷步如钉,活动范围大,从而速力方面凌大杰虽落后于吟儿却没差她多远。因此,对弈那天的打斗他几乎是压倒性胜利;而决战当夜他则因心境有异落到下风;今日,这样一个正常的凌大杰呈现在吟儿和完颜永琏面前,毫无保留的力量凶猛,一如既往的心思沉静,翻刺时凌厉,缠绕时圆满,造成的结果,便是几十招后吟儿便节节败退……

    惜音剑剑气几经曲折,还未到达凌大杰身畔便被戟势刷出老远……就像是明明倾盆的大雨,遭横袭的飓风当中斩断,还未落地,就遭吹荡。事不过三?三十余次进攻都以同样的遭遇败下阵来。若非有林阡几次正好救得及时,若非吟儿几次自救打法恰到好处,凌大杰可能早就得偿所愿,而危险在于,这段时间内,阻绝在林阡和吟儿之间的金兵已经越来越多林阡救局的可能越来越小,而吟儿暴露的招式亦越来越多凌大杰要掌握她越来越轻易。

    阵法仍然在坍塌,迷宫不断地压缩,天地无止境动摇。

    眼看她还有两三招可能就撑不下去了,凌大杰他游刃有余地把她逃生的余地留在了那一招上,她咬牙绝对不打,但性命要紧的原则却使得她的手已经不自觉又打出来前半招……迫在眉睫,林阡等人仍无法突破这重重封锁,尤其林阡,因屡次分心差点遭高风雷锤击,饶是现在性命无忧,人群中却属他最显眼,因为满身都是伤血,既要保护儿子,又要留意吟儿,自然艰难。

    命在旦夕,吟儿出手时一片空白,前半招手不随心,待到后半招也将发出来,她大惊失色已经覆水难收,而凌大杰面色中宛然多出一份欣慰,似是而非的那一招眼看就要呈现……孰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竟手一松没握住惜音剑。

    凌大杰登时一惊,他适才就因为没撤去力量差点杀了她,此刻当然引以为戒,是以极速把力回撤,说时迟那时快,吟儿倏然握紧刀剑锋刃一抬,趁他分神追出又一回合,刚刚的脱力竟似一个假动作,凌大杰暗叫不好慌忙便横戟来拦,砰一声响眼看兵器已经吸在一起,吟儿虽大汗淋漓嘴角却露出一丝解脱的笑,这是唯一不被凌大杰打败、不用被压在下风的方法——

    “不要!”林阡大惊,因为这一招的名字,叫玉石俱焚。

    林阡的声音,却被集体的打斗声、以及靠他俩最近的完颜永琏淹没:“诡计多端!”

    完颜永琏看出这一招是太行纪景的“玉石俱焚”,他也深知此女心机极深、一瞬之间她的反败为胜蕴含了几多计谋不是凌大杰能判断或对付得了的——“手一松没握住剑”是欲擒故纵,“看出了凌大杰引以为戒”是攻敌之必救,“追出又一回合深知凌大杰一定会接招并被吸住”是对凌大杰速力了如指掌,可怜大杰被她一步步算计最终入瓮。前后仅仅是花了最后一招的工夫。

    何止啊,这林匪的女人,诡计岂止是最后一招?招招都是,令人发指!她从一开始就在假冒暮烟、抓住大杰的心理刻意“似是而非”对大杰操纵自如!完颜永琏面色铁青几乎在玉石俱焚刚打出的那一刻就强势入局,不由分说发力当中切断!众所周知破解玉石俱焚的方式,是必须内力高过相抗两人的人来打断。

    吟儿虎口一麻刀剑齐齐脱手,而与此同时脸也一热,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开了老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他以掌施惩、掌风正好擦过脸颊。

    “王爷!?”凌大杰回过神来心神不宁、惊疑不定。

    “还没醒悟过来吗,她屡设圈套就是要杀你。武斗如是,战场亦如是。”王爷厉声道。

    “什么……”凌大杰一愣。

    “再觉得她是公主一次,便会再输仗一次——从你在冯张庄对她输仗开始,我希望是到上回决战为止,莫再掉进她的圈套,如此可笑地投鼠忌器!”完颜永琏语重心长,“凌大杰,你到底在怕什么?你那‘重敌’的毛病,犯得也未免太离谱了些。”

    “我在冯张庄输仗,确实是因为,听到了她的人会弹《战八方》……”

    “你明知道,她曾和林阡进入地宫。”

    “决战那夜却错不了,王爷你也看见了,她适才招式里,有几多都是王爷和王妃当年推衍,极有可能王妃临终托孤,顺传剑招。王妃与我分别之时,明明说过,她自己不能活命,也一定保住公主,万一失散人间,便以剑谱相认。”凌大杰回忆之时,吟儿心中一恸,当时情境一定很凶险,母亲有着宁死也最先保住她的决心,殚精竭虑,只为了……只为了今日这一刻吗。

    完颜永琏明明也有动容,但那完全都是为了柳月,无一丝一毫给她:“大杰,她会偷师《战八方》,会硬背《长生劫》,难道便不会刻意学剑谱?她与林匪进入地宫收获颇丰,深知只有对这些都准备充足,才可能在战争里对我用到好处!你不幸最先中计。”

    林阡和吟儿这才清楚,正是林阡等人屡屡利用完颜永琏的“仁慈”来打他而这些计谋都根源于会宁地宫之行,使得完颜永琏认为一切与地宫相关的事物,诸如琴棋书画都是宋军主将在利用情感弱点挖空心思算计他。对弈之战不是说完颜永琏起先就不接受吟儿,而是在那之前因为一场东中融合的盛事使完颜永琏对吟儿设防在先。

    对地宫事件的不谅解,造成了完颜永琏不怠以最恶劣的想法来揣测林匪夫妇,这样的想法并非不能成立,因为凌大杰在这场山东之战发挥欠佳、每次失败或功败垂成几乎都和“她是不是公主”的疑虑有关。

    此刻吟儿还未起身,卧在地面,透过人群,与已经撂倒了高风雷也甩开了东方雨的林阡一瞬对望,一瞬过后,人群又合上。显然是完颜永琏的那一掌给了林阡以绝对的触怒,双刀连砍数人直往这边靠近,他身后亦早已前推后拥乱作一团。在川黔陇陕同样也是王者之风一时无两的他,狂胜不休的战绩遇到父亲后即刻受阻,在父亲的对比下他的武功、计谋、兵力全部不及,纵然如此,都改变不了他在她心里是至高无上……

    视线一模糊,声已发不出,她真想对他说,各种巧合造成了父亲觉得我是坏女人,也罢,只要父亲绝了我这条路,我就回不去。我回不去,除了对父亲对母亲都是极端的残忍,于你,于小牛犊,都是很好很好的事。连上天也支持我这个留在你身边的决定。

    凌大杰看王爷如此坚定,业已对吟儿身世有所动摇,他记得对弈之后他送谈判的凤箫吟离开,确实凤箫吟可疑地十分关心公主的事,问了他很多问题,会否在那个时候就想“假冒”公主来赢决战也犹未可知。但一切只是揣测不是吗,凭王爷这些年来对公主的消息“宁枉勿纵”,他知道这种坚决否认、不肯相认不是王爷的一贯作风:“王爷,是不是,早就看穿了她不是?”

    “她样貌确有三分像王妃,但与王妃九分相似的人我都见过、都排除……与她对弈的第一刻我便已确定她不是。”完颜永琏说时,凌大杰呆在原地,吟儿起身侧耳,林阡仍在冲阵……盟军诸将,全都吁了口气,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除了海逐浪。

    “大杰,轻信之人才会越看越像。你却忘了,王妃当年身中寒毒,公主一出生便是寒性,邵鸿渊更还给她输过一道至烈真气。她体温却是常人,更无那至烈真气。”

    完颜永琏怎可能想到,体温,真气,都是因为他和林阡的经年乱战,迫着、也是帮着彻底改造了吟儿。

    “果真是林匪阴谋…”待到完颜永琏亲口驳斥了这个荒谬的念想,凌大杰才终于从反复动摇里走出来,彻底对吟儿死心。实则,包括凌大杰在内的高手堂很多人,在遇到吟儿之前,都认为王妃死后不久甚至是去世之前,那个体弱多病的小牛犊就已经死了。王爷虽然不肯承认公主已死,却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有五成以上。

    虽然海逐浪不知道邵鸿渊的事,但关于盟主寒性……还是不免一寒,这个说服了凌大杰的论据,这个令完颜永琏冥顽的缘由,其实有一半都站不住脚。世人不信,是因不可思议,而完颜永琏不信,则因这最站不住脚的依据,故此,海逐浪反而意识到,盟主她真有可能就是完颜暮烟。

    “大杰,不清楚心中杂念,如何能发挥到极致。”这一刻王爷对凌大杰教诲说,脸上则多出一份释然和安心。这场景以前也出现过,林阡对海逐浪也曾有。战友之情,兄弟之义。

    原来如此?怪不得林阡觉得完颜永琏一出手就要杀吟儿有哪里不对劲了——完颜永琏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今日根本不是来对付吟儿的!

    固然,粉碎陈旭策略的最佳方法,是一举杀死林阡吟儿——虽有陈旭的“劫持”逼迫,但如果有可能的话,完颜永琏也可以并不选择和解,而是只带摩天岭的金军脱险却不带宋军一起,前提正是他能杀死林阡和吟儿,如此,他就可带领迷宫内的金军重回上风、从而便能把经受剧变的宋军打得大乱、轻易甩开,金军由他带领无论以什么方式脱险,宋军都无法获知而只能跟着坍塌的阵法一同毁灭,月观峰金军亦可用同样方法到摩天岭来由他帮忙脱险,至于“月观峰金军来摩天岭会丢掉月观峰的地盘”这种顾虑?如果林阡凤箫吟都死了,月观峰的地盘已经是细枝末节。

    但这一点说得简单却很难办到,经验告诉所有人,要林阡死太费时间、要把有林阡在的宋军甩开也几乎不可能。适才杀吟儿的艰难程度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何况完颜永琏还要防止林阡如当年渊声一样走火入魔大掀杀戮。

    是以今日完颜永琏入局、七成带着议和的目的,也就是陈军师先前告诉林阡的策略、要完颜永琏和林阡

    “解除阵法”

    “短暂言和”,只不过现在出现了变故阵法要崩坏了所以没法解除、完颜永琏唯一的方法应该就是带他们从出口出;阵法既然都要坍塌了,月观峰的人们也要一起到摩天岭的出口,那就更加要休兵言和了。林阡想。

    而眼看着完颜永琏最后并没有提剑杀吟儿而是只给她一掌惩罚,再听到这几句完颜永琏对凌大杰的语重心长,林阡更加确定了,完颜永琏根本不是真的想杀吟儿——毕竟完颜永琏的入局是要来调控阵法、是无论如何都最有可能要和宋军短暂议和的,若在这种场景下把吟儿杀死,盟军定然愤慨,议和必会贻误,阵法随时毁灭,那他入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他对吟儿的这些动作,都只不过是要助凌大杰扫除杂念,而已……

    吟儿在他心里,是一个害他麾下跌倒的人,他要扶着这麾下站起,就必须要从这根源入手。

    纵观整场山东之战,无论老辈如高手堂豫王府,中坚如纥石烈束乾坤黄掴,新秀如完颜君剑完颜斜烈移剌蒲阿……个个都状态稳定建树良多,唯有凌大杰,一直慢热发挥不稳,决战之日更成为宋军的突破口,但凌大杰每次对付不了的都是凤箫吟,从天外村开始,凤箫吟就一直在败在逃,但凌大杰三番四次对她失手。

    个中缘由,完颜永琏也想掌握,也想把凌大杰练到无需他担忧。完颜永琏渐渐看出来凌大杰在纠结的是吟儿的身世,所以今日到迷宫来第一剑就对准吟儿完全是为了激出凌大杰的所有疑难杂症帮他对症下药!

    简简单单,却害吟儿百转千回。

    也害林阡陪着一起七上八下。

    直到此时,王爷已成功扶起了他的兄弟、他的战友凌大杰,令那种对敌人的绝情凶狠完全回到凌大将军的脸上,同时,王爷此举,也彻底断绝了吟儿回去的可能性。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王爷还没有说出议和、出口,宋军不可能掉以轻心——

    王爷让吟儿回不去还不够,还需要林阡一鼓作气地去把吟儿抢回来……q

第1155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1155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夺回吟儿,谈何容易,这一整条路上阻挡的敌人太多,放眼望去看不到头,林阡若是单枪匹马还可能直接过去,此情此境却不可能弃下盟军一走了之——他到这里冲阵的目的是要救吟儿没错,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此地的盟军都安然无恙,然而随着他往吟儿那边逼近,金军奋起反击,争锋接二连三,盟军情况就立即开始不妙。

    高风雷东方雨黄掴束乾坤,七鹰九鹰十一剑手,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杨宋贤林美材海逐也都在此,毕竟稍逊一筹寡不敌众,他们和吟儿一样危险,必须要有林阡也在、才能勉强把金军主将都抗衡。只因如此,周围的人群早已封死了林阡去夺吟儿的路。

    黑压压一片越来越多,越来越乱,越来越嘈杂;耳边阵法的坍塌声也轰隆不绝、震撼在心、不停地压迫他的神经;高风雷,明明刚避开怎又出现在眼前?甩不掉的东方雨,才离开几步又追上来……这些年来,林阡从未有过如此压迫,纵然上回遭“三倒扑”都从容应对,从不像此刻这般思绪紊乱、难堪重负。

    或许,完颜永琏生擒吟儿除了拯救凌大杰外还有这样的意义,扣住她,令林阡在这一刻发挥失常,不至于疯癫杀戮、却一定大失水准。众所周知要走火入魔只有在过分激动、愤慨、悲恸时而不是紧张时,紧张时远远达不到境界提升的状态——完颜永琏极好地掌握好了分寸、通过吟儿拿捏住了林阡的情绪,哪怕他对吟儿的态度偏差分毫林阡都不是现在这样。

    没错完颜永琏是被陈旭逼来调控的,但不一定是调控阵法,可以调控对方的主帅——境界提升?紧张了办不到;走火入魔?林阡在第一刻就情急失策把饮恨刀扔到了吟儿身边!有完颜永琏在他根本拿不回刀……如此,林阡根本没有翻身机会,甚至完颜永琏都用不着再顾忌。

    所以凌大杰和吟儿的打斗终结后完颜永琏迟迟没有说出议和的话,因为那三成不短暂休兵的可能性还依然存在,前提正是吟儿被俘虏、并作为人质对林阡迫死。

    便在完颜永琏和凌大杰这几句对话的时间,林阡俨然陷进了这样一种进退不得、横竖是死的状态,高风雷的单锤当头笼罩,东方雨的铁掌照心就打,他满身伤血还不肯放弃,却换来下一波更大更强烈的打击。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能死否则吟儿会死这里所有人都会死,但战争总是这样惨酷,不是他不想输就不输。

    事实上,完颜永琏出现对吟儿打出第一剑的时候林阡就大势已去了,若林阡不是那么紧张和心虚,他早就该看出完颜永琏认为“林匪在假冒暮烟欺骗”、他早就该看出完颜永琏是借此反打他们的、完颜永琏一直都看着他们演戏、刻意诱导林阡一心系在“父女残杀”上,若时光倒流林阡就应该把重心移到“及时议和”上而不是被完颜永琏“将计就计”、不仅错过最佳时机、更还葬送了饮恨刀——

    这唯一一件能使完颜永琏投鼠忌器的“走火入魔”的兵器,完颜永琏也用计骗过去了。林阡你还用什么去打他的仁慈,近几个月他一直迂回进攻、“不敢”直接对付你只是因为饮恨刀的魔性。

    谁都可能暂时失去勇气,那一刻万念攻心纵然他是林阡他也于事无补,如果不是形势危如累卵他恨不得一头撞地去懊悔他看到完颜永琏扣住吟儿后的全部反应和举动,下一刻高风雷一锤打过来他也差不多可以以头撞地了,只不过是身首异处去撞地……

    巨力压顶,心乱如麻,救不了吟儿,救不了大家,甚至救不了自己……简简单单就败给了完颜永琏,人生只这一次,也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一丝冷汗滑过脸颊,染血之后异常发烫,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灵魂无助、体力透支、肌肉麻木、筋脉紊乱,便这样堕入森冷和黑暗,就此终结,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仿佛已腐朽了极久的血肉,突然被一束强烈的光芒照醒,那强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一瞬都忘了去回味自己是谁。

    强光的尽头他却看得见对方是谁,海逐,掩月刀,竟在这关键时刻抽身劈砍,帮他架开了高风雷致命一锤,恰逢黄掴偷袭,海逐迅疾回头一刀斥开身后,攻防连接得如此之妙,力量亦比素日激越得多。“逐……”林阡顿然有所清醒,这个人,给他从死神手里挣来了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林兄弟,怎么说也得把盟主带回来!”海逐目光如炬。他曾这样帮盟主跨级打去挽留云烟姑娘,他如今帮林兄弟跨级打去挽留盟主。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当年盟主敢去打官军言之凿凿郡主和林阡哪一点不配,如今逐也能斩钉截铁地说金国公主为何不能和林阡一起平定这天下治理这乱世!?

    这里再没有别人比海逐更了解林阡和吟儿皆失常的原因,既然如此,海逐就更必须代他俩号召士气、帮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同时也去坚定和赞同他和吟儿的决心:“众将听着,这里的敌人,不该要林兄弟留下才能对付,该由我们自己担起来、一起扛过去。只有我们做到了,他才能放心地、专心地去从完颜永琏手里,夺回我们大家的盟主!”

    林阡吟儿皆是一怔,一为了逐什么都为他着想,一为了这句“我们大家的盟主”……

    “还不快去?这里不需要你!”林美材笑着推林阡去,来到海逐身旁时,同时将东方雨的战局也一并带到。

    吴越休整多时,听得逐邪后的话,也即刻提剑重新上阵,“你放心走,我来代你。”作为大哥,他从小到大都一直默默地守护林阡和宋贤。这样的话,不知说过几多次。然而这一次异乎寻常——

    高风雷东方雨束乾坤黄掴四个,原是对林美材海逐杨宋贤林阡四个的,林阡下,自然吴越上,但八大高手战力重排,还能否达到平分秋色……

    情境就如当年在黔西林阡要带云烟走时一模一样,又是盟军拯救了他并支持他救他的女人,但当时盟军没有置身绝险,没有存在于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破碎虚空……

    “别管我们,我们是违令来的,若不敌就当是惩罚,你实在放心不下,就速战速决、快去快回便是了。”吴越看出林阡的担忧,压低声音说;但杨宋贤,却不是违令来的……所以吴越这话说服不了林阡,宋贤看出林阡要摇头,笑了起来,“新屿总是这么没信心,怎可能不敌呢,我可不想在我未来女婿面前丢脸啊。”说话间潺丝剑已将束乾坤黄掴同时击退。

    “还不知是谁的未来女婿。”海逐哈哈大笑,刀战高风雷稍许吃力,杨宋贤回手帮他忙,而吴越则及时挡下束乾坤:“海将军争女婿了,我可站在宋贤这边。”

    “吵什么吵,魔王要和邪后配。”林美材脸一黑,震开东方雨数步,顺带着撂倒黄掴。这话倒是不避嫌地说出了某些事,海逐爽朗笑起来。

    谈笑风生,风生水起。四人联手,发挥俱是出色至极,比他们单独时强悍了不止四倍。

    “吟儿回来,她说了算。”林阡感激地看着他们,一笑,心也因这些后盾更加坚定,终于决策,事不宜迟。

    因小见大,内一层里的宋军集体战力都达到提升,望着这甚少合作却堪称珠联璧合的无数英才,每一幕刀光剑影他们都步同相对、肝胆相照、身亦相随,再联想从内一到内四盟军与红袄寨的犯险与共,热血偕行,壮举交织——

    所有人,都像是漆黑一片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经历着山洪海啸狂风暴雨但凭着各自意志还苟延残喘,终于找到了一个对的时机他们全都交汇在一点,交汇之时,便是大放异彩时。

    这样的盟军,他还不放心什么。

    俯看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小牛犊,他的脚步终于往完颜永琏移动。

    其实,还有个承诺是别人都不知道的,只有吟儿和小牛犊知道,那是在不远的穆陵关上,他对风氅里的母子俩说,“沂儿,无论将来有任何的仗,爹一定会保护好你娘,保护你。”

    这场仗,再难也要打。

    由于八大高手重排、兵阵亦人潮汹涌,时而齐往这边压、时而又往那边散,凌乱不堪,自然给予了林阡冲破障碍的契机。

    持刀步步逼近,过处无人可断,心无旁骛走完这十几步路,目空一切沿途没一个人是他对手。莽苍如山,浩瀚如天,静如峙渊,势如游龙,这气魄雄阔豪迈,刀风排宕而来时,竟连凌大杰都感觉震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多年来凌大杰只对三个人有过这般不战自怯——因渊声杀气慑人,因岳离剑法惊人,因王爷人格魅力令自己折服。今日,林阡尚未展现杀气、当然也没什么人格魅力能让凌大杰折服的,难道说,是因为这万寓于一的刀法,有着比天尊稍逊一筹的包罗万象却比天尊来得实在、来得生动、来得磅礴大气……

    又或者,是林阡眼神里的笃定,决绝,和眉宇间那股掩不住的锐利、凌厉,强大得令人窒息,未必追不上王爷?!那一刻凌大杰只想说,他有着如此一揽天下的王气,难怪这些忠于他的草莽都不肯自称是匪。

    纵使这样,凌大杰又岂能不提戟拦挡。

    林阡和凌大杰,心态皆是恢复正常,战力也都经人折耗,原是势均力敌。当是时凌大杰恢复对敌时心无旁骛、毫不留情,行戟威猛刚烈,起手雷霆之威,出手闪电之速,落手斩首之辣,凶悍程度平素就仅次于梁宿星、邵鸿渊,今日闻知受骗难免变本加厉,打斗时真正“戟中阎罗”哪有一点温和残留?

    林阡虽手中并非饮恨,亦铺展大气纵横,刀之清傲,睥睨河朔,行气如虹,慷慨雄迈。他因带着一份要吟儿和小牛犊团聚的执念,不仅没因气力不济失误,反而比凌大杰发挥更加出色,故从五十招后就一直占据上风。梁宿星邵鸿渊薛焕都比这凌大杰强,还不都是他林阡手下败将?!

    紧咬着胜负缠斗过一百余招,凌大杰戟路大半都被林阡刀碾,早雪了当年会宁地宫败战之耻,也算帮吟儿适才受欺压出了一口气。奈何凌大杰不是等闲,落到下风仍有时时反转之迹,招式时而玄奥时而刚猛,繁杂高妙,根本容不得林阡绕过他去见吟儿、去打王爷。这一刻林阡早已步入金军范畴,面前身后到处劲敌,和吟儿、和兄弟们都不能见。虽不能见,却不像是一个盟,而像是一个人……

    一声激响,凌林之间终因气压过大、膨胀爆裂,两人各退一步,凌大杰长钺戟有损而林阡刀已弯。四面金兵皆有损伤,近者脸上全是血和残渣。凌大杰正欲提戟再战,忽然心口一阵剧痛,险险没有站稳。林阡比他伤得还重,却强忍着那口血没吐出来,如此倒是骗过了完颜永琏。

    事先谁也没想到刀戟之战会这样中断,眼看宋军已和衷共济、林阡亦顺利接近吟儿、过程中更令极多金兵受害,完颜永琏不得不予以妥协:“林阡,大阵将倾,为免无谓伤亡,这里所有人都不必再战。你应我一个条件,何如?”

    “你能保证盟军出阵、放了吟儿,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林阡知阵法不能解除,唯一的办法是往出口去。

    “林匪,到底谁在和谁讲条件!”凌大杰怒叱。

    是林阡在跟完颜永琏讲条件。因为,金军不可能不停战。他们想去出口宋军死粘着,完全一根绳上的蚂蚱。完颜永琏想金军出阵那宋军就必须一起,林阡的条件胜算极大。

    但林阡能讲条件却不能做主,因为看似稳操胜券实则真要是同归于尽了还是宋军打败仗宋军死得多,一切只看完颜永琏舍不舍得把这部分金军割弃而已,这件事主导权显而易见在完颜永琏手上。何况还有吟儿的释放,亦是完颜永琏说了算——所以,林阡可以开条件,却也不得不顺着完颜永琏的思路。

    他二人都一样,先胜而后求战,他二人都一样,不愿自己的兵涉险。他二人,很可能都发现了对方很多原则都和自己一样……

    “我答应你,会带包括她在内的他们一起出阵。”完颜永琏道出前提,“但金宋恩怨终须一绝。他们且休兵停战,我二人作此了断。”

    “我答应了,你当如何?”林阡点头,爽快答应。意料之中,倒也公平——是胜者却被迫妥协,换谁是完颜永琏也不可能就此便宜了林阡,折中的方法便是挑出敌我双方最尖锐的矛盾来尽快、尽量少伤亡、尽可能干净利落地解决,代替这整整一层的混乱不堪、无辜伤亡和时间贻误。

    完颜永琏一声令下,黄掴、高风雷、东方雨、束乾坤再怎样激战正酣都依言退回,金宋兵阵间立竿见影留出了一片空地,吴越、宋贤、邪后、逐都不知要不要继续打,看林阡摇头,他们也全暂时不战,屏气凝神,翘首以待。双方一样的有条不紊、令行禁止。

    “如何了断?”吟儿着紧问。两边她都不想有危险。

    “以他之刀,对王爷之剑。”黄掴冷笑,“怕只怕他不敢打。”

    “刀早来了,人能不打?”林阡慨然笑道,拔出几步之遥的饮恨刀。

    “以逸待劳,以大欺小,未免不公。”吟儿自不愿见到他俩之间血肉横飞你死我活,更何况林阡明显处于劣势。

    “十回合便够。你若败了,自刎于人前,若能撑过十回合,便随他们一起出阵。”完颜永琏道。

    “就知道,你们无论如何都不放过要杀他的机会。”吟儿倒吸一口冷气。“别答应!”“谁稀罕出阵了!”“继续打!”宋贤、邪后等人都气愤不已,怒气渐渐由逐(浪)和新屿平息。

    完颜永琏说完很久,林阡都还不曾回应。

    “怎么,刚答应,就想反悔吗。”高风雷狠狠问。

    “我若胜了,王爷还未说。”林阡说。

    “你胜不了。”王爷淡淡道,宋军听闻的全然一凛,然而即使是邪后和吟儿都没办法辩驳。

    王爷转过身来,示意先把吟儿放回对面的盟军阵中去。

    “不必。她就在这里,等我一起回。”林阡一笑,与他一样说一不二。背水一战,他必须最决绝地断去自己的后路;命运之战,他希望吟儿站在离自己最近的距离。

    这次换金将愣住了。林阡竟像在示威,他所立之处便已被他征服,所以凤箫吟驻足此处便已在他领地?!

    当下林阡不顾王爷和凌大杰,绕过东方雨和高风雷,上前几步直达黄掴束乾坤,登时教他俩不知所措,也不知需要如何应对……惊惧之际,却见他行走间并无杀气,只是旁若无人地把怀中襁褓递到了吟儿手上。

    “万千人战了一早上,这孩子,竟也睡了一早上……”吟儿虽还置身一干刀枪剑戟中,接过小牛犊却平静也释然。

    当他抚过她还红肿的脸颊,那时她虽然很不快乐,可也不见得有多伤感,这一天终于来的时候,比想象中要厚待她,那一掌虽然父亲施惩有误,但确是另一种形式的、关乎不孝的惩罚,本就是她欠父亲的,狠心绝情之时,反而觉得解脱,接下来的仗才是最要紧的,父亲什么都不知道,而阡却知道也答应过不会伤害父亲,于情于理,现在吟儿心头最重的牵挂都是林阡,这个认定,早已很深很深。

    只要站稳了立场不再犹豫,那么无论战场情场虚实场,站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开始吧。”林阡曾以胜者之态对魔门、对官军、对越野都游刃有余,今日对完颜永琏,虽无胜算,却不是败者。

    这场波及山东乃至海州淮南的战役,形势完全被完颜永琏牵着走而他一无所知,那么,就当现在才开始,现在,也不迟……q

第1156章 天风海雨,浓墨飞扬

    第1156章

    天风海

    浓墨飞扬

    虽毫无畏惧,却不得不叹:在完颜永琏面前,任何人都是那么平凡、黯淡。-< 书海阁 >-%网

    若说薛无情盛年曾问鼎金朝,一代宗师,万人崇仰,却一生居人下听任差遣难以遂愿;再看肖逝出道一改南宋格局,八方动容四海震惧,可惜也只是一瞬流星隐遁世外;他二人唯一的交集渊声,更是存妖异武功天下无敌,然而下场却疯癫一世、遁入魔道……

    完颜永琏,他却几乎占尽了一切,朝堂中他是万人之上的王爷,剑坛与战地他亦从来都是不败的神话,他所代表的,不只是武学巅峰的梦想,且是沙场和江湖最惊憾的权势、地位。

    所以他是所有人的目标和靶子,包括武者、将领、枭雄。诸如南宋义军、高手堂、豫王府……

    扳不倒他的人,最后还是被他折服;

    超不过他的人,就只能要他赏识。

    于是在这样一个强敌的面前,林阡接到了近年来最简单、也是最轻藐的一个任务:只需撑十个回合就能过关。一如当年林阡对辜听弦那种,强者对待弱者的宽恕。

    当然完颜永琏也不可能不知道,林阡是普天之下最接近他的那一个,所以完颜永琏这句话不是自负——若真自负完颜永琏会说,你只需让我的剑出鞘你就能不死,这个任务更简单。

    因此撑过十回合是完颜永琏心有成竹的最客观。

    林阡自然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不留一个战地女神在旁边给点运气,他很可能真的撑不到十回合、甚至、都没机会让完颜永琏的剑出鞘——

    “开始吧”话音刚落,饮恨刀首招劈砍,承接与凌大杰之战,气冲霄汉,刀意无边,进入状态最快一次,一出手就教风云色改、观者哑然,然而完颜永琏防得相当轻易,举重若轻,浑然天成,真的不用出鞘……还没出鞘,便已将林阡攻势镇压、驳回、理所当然!

    亏得林阡今日战力虚高、已能一窥岳离剑法玄妙,然而饶是如此,竟还是错过了对完颜永琏的探知……不容喘息,完颜永琏第二剑已叠第一剑反袭,适才后发是他先至,如今先发还是他先至,且还顺带着第一剑的余威,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所以无浪费亦无拖沓,当场就到林阡刀上!眼看剑鞘飞一般掠过饮恨刀几乎就达林阡胸口,林阡最后一刻才缓过神急退一步堪堪将他击挡。

    林阡情急之下调运了大半气力才能跟他抗衡,而如果这比武是限定区域的、林阡在这里就输了……当时暗叹侥幸,浑不觉自己刚刚被吟儿传染的最后一刻自创招式自救,比吟儿还多了个内力深厚的特点,难怪完颜永琏看他化险为夷后流露一丝欣赏,“好刀法。”

    两招过去吟儿始终牵挂林阡安危,心一直绷紧眼不敢闭上,不知道是把招式正着数好还是倒着算好。换过去她逢谁都会傲然一笑,说获胜的那个一定是林阡,而现在,才两招过去罢了,她不得不承认完颜永琏说双方停战我二人了断是对的——当整整一层的混乱、伤亡和矛盾全都被压缩进了刀剑里,其实灾难的严重程度是一样的,只不过受体成为独独两个人、或者说,其实只是林阡一个人……

    苦笑,不知道另一个时空里的父亲会不会蹙眉叹一声,姑娘家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我和你夫婿过招,你只担心他受不受伤。只这般想着,林阡和王爷又一度擦身交错,鏖斗升级,战意相冲,饮恨刀划过剑鞘王爷则分毫不受影响,林阡蓄积了九成力的攻势再次告败,好在完颜永琏的脸上并非没有凝重。

    便那时小牛犊似是意识到林阡这第三招犀利、虽没有实质进展好歹终于先声夺人了一回,故在吟儿怀中笑出声来,吟儿慌忙回神来看,才发现儿子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许是听到爱子笑声林阡大受激发,节奏陡然变急,再出一刀又快又劲,凶狠到同归于尽,气概是毫不畏死;

    王爷轻巧侧身剑鞘顶上,临变不乱炉火纯青,须臾就将林阡这刀攻势斩尽,电光火石之间,林阡忽就一个急闪从鞘旁绕开,第五招对第四招既承接亦是替换,王爷却像料到一般,剑鞘一横剧猛将他刀弹了回去,林阡四五招一同遭遇粉碎性消灭,但鞘与刀的这一次强烈擦磨,终使得王爷不得不长剑出鞘。

    “好。”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都傻了一样只知道说这个字,宋军是说,好,五招内让王爷出鞘,如此还有平这一局的机会。金军是说,好,王爷凭剑鞘就能制林匪五招,策略上已然灭尽林匪威风,不仅于此战,更于山东、于南宋。

    剑出鞘,杀气荡,贯山河,沃日月,光线变柔和,万物皆沉寂,四境愈静谧,锋刃愈肃杀,寒意逼人,初夏冰雪,以上,都还只是此剑单独的形态。

    剑之神髓,关乎剑主。

    那时吟儿觉得,不能再以龙腾虎跃来形容林阡和完颜永琏的战斗了,而该说,他俩都像是鲲鹏,击水三千,扶摇九万,翔游山海,背负青天。

    意象透现得清朗,光影却述尽残酷,从这第六招开始就再不见完颜永琏有任何保留,当林阡刀势如旭日破浪、群峰尽染,他的剑则是巨幅云幕、从天而降。转守为攻,只在刹那。

    所幸林阡状态正好,顺沿那泰山石阶的刀意,形神皆备,意气全合,抛开视觉听觉干扰,只以心和双眼控刀。便这一回合,动荡凶险,前所未见,林阡却仍然平了过去。

    第七招,极是重要,万不能失守,林阡当下力量剧增——这里无人不奇,林阡经过车轮战后即使可能得到休憩、即使得到旁人输气,也不该能打得这么顺畅……乍见他手分阴阳、步走九宫、刀合八卦,完颜永琏当然懂了林阡打这么顺畅是为什么,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年轻敌人,竟在这一早上的交锋里,从敌人那里学到了如何能够和大阵相契来提升战力吗。像纥石烈桓端、束乾坤等人在此战战力提升一样,虽然只是暂时性的,用到这里却恰到好处。

    这一招虽林阡出人意表,亮色却仍在王爷手上,剑如其人,威严神武,壮大饱满,堂正庄重不知是否错觉,吟儿隐约看到那剑法快起来好像是龙飞凤舞在“写字”,暗忖,难道说定情之招是这个意思、一旦把这一招出得快了,对手眼里就可以看见某个字、某些字……

    七回合毕,林阡才终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跟当初高风雷采用双手一模一样的错,不该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林阡啊林阡,你可以用阵法来提升战力,殊不知最擅长活用阵法的还是完颜永琏。完颜永琏更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这一剑毫无悬念地又把饮恨刀路都堵死;林阡能打这么久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是奇迹。

    完颜永琏的剑中,有年少的风雅、壮岁的辉煌、如今的洞彻,历练后积淀、终化繁为简,每招每式表面精简,但不同的人还是可以看到不同的层面,更高一层境界的兼容并蓄,他手上明明血雨腥风,却轻易演变成挥毫泼墨……

    林阡暗忖,像吟儿、陈铸、楚风流、轩辕九烨等人剑法,其实都和他有相通之处或一脉相承,却不得这王爷三成水准,对他望尘莫及的他们,还都是一流高手。

    霎时有点不能相信,这样近乎完美的人物,居然活生生地存在世间、此刻就在眼前。

    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正确失误,也有缺点和阴暗面,只是他之于南宋太陌生、太高远。命中的残缺和遗憾,都只是没展现而已。其中有一个,就在林阡身边。

    这第一次正式交锋,才过完七招,林阡的老本就都吃完了,能提升的机会也被封杀。打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站在这里有多少是硬拼的,多少是碰运气。

    七招末,大阵震动频发,崩坏已是注定,地面倾斜移位,沙石纷纷倾塌。

    全山异变,时间分裂,便连尘埃都在横冲直撞后渐渐有了重量,整体的呼啸声俨然盖过了区区几轮刀剑和寥寥几声战马。

    倏忽天昏地暗,他们,不过是被造物者泼在卷轴上的几个墨点而已,一褶皱,谁都看不见谁,一卷曲,任何动作都由不得自己,一撕裂,就都碎成粉末、魂飞魄散。

    所以第八招谁都错过了,不知这空间里的天风海雨、浓墨飞扬,到底是林阡和王爷的武斗造成,还是时空裂变的碎片。又或者,时空裂变也还是因为这两个人,翻手崩城毁壁,覆手地尽天穷。

    混沌之命,是王爷洞悉,乱世之迹,尽由林阡改。

    第八招却都不应该错过,当此时王爷剑法胜局已定,于无剑处,处处皆剑,林阡明明无处可躲、谁料到就是这大阵的崩塌又一次暂时救了他,他以饮恨刀拐带了万千沙砾去对付王爷的处处皆剑,实在是被逼到绝境乱打一气,倒也歪打正着。

    就此抓住救命稻草,刀人合一越打越顺,纷落的沙石刚触及刀尖就一五一十全都往完颜永琏那边甩,林阡刀法确实也狠,那些沙石争如有了生命般全都听他的话,不回头、不转弯地完完全全往完颜永琏砸。众兵将无论近观的还是远望的,都觉林阡那一霎刀路上全是毒砂。

    当沙石成暗器紧随饮恨刀一同奔袭,王爷陡然从主动反转为被动,他似乎没想到也利用沙石反击,时间太短好像也没法借鉴,因此未正面对接第八刀,而是退后一步防御为主。众人暗叹林阡应急一流之际,显然都诧异王爷为何不也这么做,虽然思维未必如林阡活跃,好歹看到了林阡这么打、反应时间绝对是有的,不存在时间太短没法借鉴吧……

    纵然林阡也惊奇,他本没想占到主导,自然诧异完颜永琏为何不跟随……

    不容多想,这一回合王爷虽把主动权交出,但防御得滴水不漏根本没有落败迹象,林阡不敢怠慢,刀撞到他剑上后正待于第九刀冲破防线,忽然虎口一麻往后就倒险险没有站稳,明显受了内伤,血顿时溢出嘴角……

    “胜南……”吟儿、新屿、宋贤等人皆大惊失色。其实只要是高手,当时虽然没想到,最后还是看见了,完颜永琏第八剑拦挡下林阡的第八刀后,那些帮林阡进攻的沙砾瞬间散落荡然无存;而当林阡第九刀趁胜追击之时,完颜永琏第九剑侧倏然冒出了一块石球,较之林阡的散沙,坚固太多也杀伤太强。

    原来第八回合时王爷根本不是没跟着林阡利用环境,王爷先林阡一步就在藏手边沙石,但不是像林阡这样,随便就拈拈来就打出去,完颜永琏分明挑了最强悍的那些、更还将散着的攒聚在了一起。只是这样一招时间不够,林阡又急切攻来,完颜永琏于是就一边退让一边把剩下的也吸到了手底……这一瞬谁还叹林阡啊,全在瞠目结舌完颜永琏的眼光和造诣、胆量和魄力。

    “他出手很慢,出招太晚,简简单单,却卸完了防御力,挑准了致命伤。”吟儿曾对完颜永琏的策略作此评价,武功,亦如是。这一刻,吟儿只觉天干物燥,脸上火辣辣的疼。

    “晚辈与前辈一字之差,晚辈只知活学活用,前辈才懂积累学问。”那一刻杨宋贤心提到了嗓子眼,虽为林阡担心,脑海中不由自主穿插过易迈山的影子。

    “不知魔神殿下与此人比,如何。”林美材设想外援,却只能从故去的人里找。

    时间定格,林阡也知平局无望、完颜永琏第十剑已经削向他的发……q

第1157章 以血化沙,割发代首

    第1157章

    以血化

    割发代首

    完颜永琏内力蓄积的沙石,铸就之快教林阡始料未及,须臾就随剑一同突破饮恨刀防御,致命一击,狠辣刁钻。(百度搜索,)当沙石直接冲灌向林阡胸口,本能的避让虽能躲过面前一劫、却使得王爷长剑只需轻轻一移便可取他首级。

    不同于宋贤、邪后、吟儿等人的感叹、震惊和恐慌,林阡在那一刻是醍醐灌顶,终于明白了这场比武自己输在哪里——刚刚他明摆着是被完颜永琏欲擒故纵了第八刀……

    对散沙的过早借用和过快消耗,害得林阡在第九刀后就失去了大阵提供的外援、如果能等到第十刀时再用他可能还有机会平局、现在却追悔莫及!同样的,因八、九两刀胜算大涨而过分投入精力,则使林阡到了这第十刀时真正气力耗尽,空有一腔热血却显然有心无力;甚而至于,哪怕还能剩点力量,都找不着角度和方向来应完颜永琏了。

    应该说,武斗与策谋,都输得心服口服。

    却说林阡在沙石袭到之际已然本能避让,剑锋削向他长发的同时,完颜永琏强悍的内功也已由剑石作载体完全笼罩而至,林阡被控制在区区两步的活动范围,只能选择,是退还是进。退就会延续着此刻的情势、剑锋最终会削去他的头颅,进则是被沙石击得个粉身碎骨,那坚硬牢固得同样是蕴含完颜永琏内力的沙石……进退不得,命悬一线!

    林阡嘴角溢出的这一丝鲜血,正是剑石来到之前完颜永琏内力造成,亦正好加在先前与凌大杰交手的内伤上,对于身处绝境的他来讲,完全是雪上加霜。

    以上一切,都是交睫之间……

    之所以说时间定格了,是因为他在那一瞬想了很多很多——那么短的一瞬,明明不可能去考虑什么——是杂乱的记忆和思想冲涌而至找上了他。

    最后,透过回忆重新拼接,惊回现实,才感觉到吟儿感觉到的,好像天干物燥得很……

    “天干物燥……”吟儿是觉得脸颊热,林阡是感到手心冒汗,胸口有火,脏腑很烫,血在燃烧……其实,只不过是受了内伤要吐血的感觉,却蓦地令他发现闯过这一关的路!

    因此林阡决定:进!

    定格消除,时间继续。

    不退让,接沙石!这个想法出现的刹那,林阡瞬即将之付诸行动。在众人心中饮恨刀明明不可能挡得住这石球攻势了,但这一刻谁料到饮恨刀居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且先于迎敌、饮恨刀先割过的是林阡自己的手臂……这样的、自杀之举?!

    众人大惊失色,谁知林阡作甚,这一刀决绝划过他之右臂,一行鲜血全往沙石泼洒,所到之处,淹沙没石、无孔不覆、往内渗入、点染崩解——是鞍哥从小就教他的,任何事物,内部的受迫崩溃最可怕,那石球再坚固,终不过是内力吸成、不是真的、不可能天衣无缝,哪怕造就者是完颜永琏,也需要个“天干物燥”的环境。但当有血针对性破解,沙石自然不可能凝合。

    何况血还有粘滞之性,将沙石化解之前,更能将攻势延缓,如此自然切中肯綮,只是需费大量的血罢了——但林阡敢放手一搏,正是看中这是最后一招!

    最后一刀,血腥战路,哀兵之心,游龙之态。漫天卷地的暗红,凝聚之势,火烧之热,坚不可摧,利刃难断,因是刀主血,全有刀主魂,灭尽沙石后全无止歇,一往无前势如破竹,齐齐冲过完颜永琏的内力屏障!

    在林阡应接沙石之前,完颜永琏的剑已经削落他好几缕头发,而林阡以血化沙的同时,完颜永琏的剑明明已抹到了他的脖子,却偏偏只差一步,差一步,林阡冲过他的内力屏障,就在这第十招末奋力走出了完颜永琏内力限定的两步之内!

    完颜永琏剑上俨然见血,林阡和身首异处就差毫厘,却可惜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那时完颜永琏显然诧异,在第十招的起始,他明明见到林阡眼里的服气和认输,但一招后,化为如斯决绝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阡的原则就是这样,可以认输,但绝不放弃。

    空前死寂。

    乍见林阡脸色惨白僵立,而王爷也表情凝重沉默,在场的谁都没捕捉到结局,于是金宋军兵都屏气凝神,等待宣判,金人们翘首期待林匪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下来,宋兵们则尚存一丝希冀默念最好是完颜永琏倒下去……唯有吟儿,奢求他二人都安好。

    终看到林阡以刀拄地、伸袖一抹、熟悉的笑容崭现脸上,宋军全然大喜,他还活着,他撑过去了!吟儿即刻冲上,给他手臂止血,慌张急迫如她,那时对身边一切都视若不见,心中眼中独独剩他一个人……

    金军又惊又疑,凌大杰抛出疑问:“林匪他是平是败?”高风雷也一脸不信:“该怎么算?”这个疑问,连完颜永琏也无法回答。

    “林匪,王爷已割你一半头颅,剩下的一半、便自己结果了吧。”黄掴说,确实林阡脖子上有伤,某种意义上讲算是输了。可是,“明明王爷说的是,‘撑过十回合’,没说不伤,只说不死。”吟儿即刻开口反驳,高风雷提醒了她抓住比武制度的破绽——

    该怎么算?怎么算是平是败,他们事先可没说清楚比武规矩,造成本场比武作废,可惜刻不容缓,阵法的崩塌使他俩没办法重来,此情此景也迫使王爷早作决定,但若要林阡自刎,宋军固然不从……那时凌大杰不免感慨,如果只打九招多好。九招末林阡真是铁板钉钉的死。

    正因难以辨别,一时相持不下,反而战意升级。

    吟儿给林阡脖颈止血,见他虚弱吐血浑身是伤,当下就连仅剩的良心谴责都没了,尤其是林阡现在这个状态下还能固执地护住她和小牛犊满足地微笑着……这份固执,这个微笑,霎时就教她把自己和家国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如果下一刻金军要不顾一切杀他,她一定与他们所有人搏命,哪怕全都同归于尽,也要保他安然无恙,所有人,包括父亲在内!攥紧拳头,痛下决心,为他林阡一个,宁做十恶不赦!

    狂风乍起,她一把将站立不稳的他挽住,从此后他的顽强传递给她,她支撑着他一步步往宋军走,“不去管比武胜负,用不着他们宣布!”金军杀气近在咫尺,她携惜音威慑四面,背对父亲头也不回。

    “吟儿……”林阡体力透支神智却还是有的,觉察出她的坚定是多伤魂,也许,吟儿就是从此战起彻底割断了和家国的联系。当她心里有他时,就注定了思念父亲不被允许,就注定了她在救他的时候脑海里别的任何都不残留了。

    而他,竟果真不能为她挽留什么,只能给她这身躯的温热,填补她铁石心肠的伤口,在这风波中相携相拥,以生命和她相互依靠。

    “败就是败,证据确凿还狡辩什么?林匪休想走!”束乾坤拔剑而上,见他动武,邪后也盛怒拔刀,束乾坤和邪后各被人拉停,却停不了金宋剑拔弩张。阡吟两个,也被迫从行走中停下脚步。

    “黄掴,今日战局,一言难尽。”完颜永琏是这里最了解这第十回合的人,最有说话权,但黄掴明白,王爷之所以退了一步,是因为大阵将倾不容再拖:“王爷……然而,真正的平局岂连头发都斩了一地……”

    “林阡输招却平局,因此只割发代首。”林阡一笑,如是回答。金军众人全是一惊,好一个输招却平局,客观的“输招”,自负的“平局”,像极了王爷啊,难道说气度是可以通过一场比武就传染的……

    “出阵。”完颜永琏当机立断,并不像黄掴那般执意杀林阡、或像凌大杰那般遗憾、或束乾坤那般不甘心放过这次好机会,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一派王者风范——出阵就出阵,狡辩任凭你,机会我失得起。

    但这句简简单单的出阵,令林阡觉得还有另一层意思——出阵就出阵,你仍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议和”不了了之,金宋双方休兵,一起跟随完颜永琏出阵,虽然宋贤新屿邪后逐*浪都松了一口气,但林阡心里对完颜永琏还有所保留。

    直觉也好,教训也罢,林阡都对完颜永琏有保留——且不论三月十五决战、且不论再早些他对东中融合的欲擒故纵,单说今天他的议和手段、比武策略,都值得林阡对他有所保留。

    他总觉得完颜永琏的承诺有漏洞可钻。就像吟儿会钻比武制度的漏洞。有其父必有其女。

    其一,“出阵”?出口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在等你?去出口一样可以上西天,只要出口处有凶险。

    王爷只答应“出阵”却没答应“脱险”,偏偏这句“出阵”还是林阡自己提的!这条件是林阡自己开出来的,现在回想,是不是被王爷诱导也犹未可知。

    其二,“休兵”,局部休兵,和整个泰安都休兵并不一样,当时情况险急,林阡来不及深究,此刻被吟儿扶着走,他静下心来才想到关键。先前他想,阵法既然不能解除,那就只能从通过出口出去,包括司马隆等人在内都要出来,那么月观峰就只能休兵,所以林阡觉得摩天岭也休兵……但是,月观峰休兵,迷宫内休兵,摩天岭却未必啊。

    摩天岭,那些没休兵的,内四层的彭石柳江、薛焕岳离,就够送林阡上西天了。

    “如果内四层战败,而出口就在那附近……”林阡只对外界形势了解个大概,此刻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预感,其实和杨妙真先前觉察的一样。出口在内四层附近。

    一切感谢完颜永琏在这场比武里的绝佳表现,让林阡多长了个心眼。生死攸关,允许兵不厌诈,宁可小人之心,林阡虽不能确定和明言,但提个醒吩咐众人警戒还不会吗。

    然而,想通的时候已经太晚,才刚有些防备,就已到达出口……

    兵荒马乱扑面而来,此处宋军该如何招架?

    准备并不充分,好过毫不准备。那一霎,林阡等人的手皆已重新触及兵器。

    毕竟林阡身在局中,能想到这么多、能悟得这么快,基本接近答案,便已堪称相当了得。

    完颜永琏的后招,外一层的陈旭也是在片刻前才知道,片刻时间根本来不及进入最内层告诉林阡——

    不错,完颜永琏一言九鼎虽一言九鼎,但他说出来的言却未必是真话。

    他对他们说那句阵法不能解除,这话不是真的,外一层的陈旭知道,可惜林阡等人不知。

    但换而言之,完颜永琏不说真话并不只是骗林阡,解除阵法对月观峰而言是好事,但对摩天岭金军而言确实不是上策,由于阵眼就在身侧,解除过程里伴随凶险,所以他们最好的方法真的是去出口。

    再者,这是完颜永琏自己的阵法,他凭什么要把阵法的诀窍全都告诉林阡?他怎么说都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正是这句话诱导了林阡连条件都开错。林阡说,让我们一起去出口。

    王爷答应送他们去出口,而不是送他们脱险,表面看也是兵不厌诈。

    只是转念一想,这更加不是王爷害他们了。

    那时宋军本来就占劣势,王爷也算给了他们一线生机。带他们到出口、过程中避开了许多劫难,已经是对他们的宽恕,并没有任何食言;送他们到出口是王爷的宽恕,脱不脱得了险看他们自己本事。他们自己有可能会麻痹会掉以轻心,完颜永琏又有什么义务提醒?

    完颜永琏从始至终要杀的只有林阡一个——完颜永琏自然想牺牲人数降到最低。

    只要林阡死,抗金联盟承受失去林阡之痛,他可以依言不杀这些宋军,包括吟儿在内,他可以在阵中就调控好泰安金军命他们全体休兵。言出必行。

    完颜永琏一入局就“杀”吟儿正是对阡扰心、后来完颜永琏也是冒险试着以此“公平了断”想杀林阡一个。“杀林阡一个就够。”

    但如果林阡能平局,他也不得不在这出口将林阡趁乱剿杀,届时这些盟军也很可能会不幸陪葬。

    最终林阡命太硬。所以终于有了此时此刻。

    “大杰,我想见你大获全胜。”此时此刻阵法解除,月观峰迷宫中金宋双方无碍,摩天岭战场则虚实相触、处处可闻山崩地裂,所幸此地迷宫中人也都出阵。至于出阵时对林阡的趁乱剿杀,完颜永琏已不必亲自动手……q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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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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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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