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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8章 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1158章

    直到世界的尽头

    午时将至,内四层宋军仍得不到迷宫的任何消息。{}金宋双方这么久了都没休兵停战的意思,完颜永琏亦不曾像陈旭希冀的那样将阵法解除。

    虽然陈旭的策略是想逼完颜永琏直接解除阵法、从而使整个内一层迷宫都不复存在,但杨妙真因为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出口”、故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林阡最终会从迷宫的出口走出来。

    杨妙真这个错误的潜意识,恰恰因为完颜永琏没跟着陈旭的思路走而歪打正着,她推测的“出口在内四层附近”在这一刻成为此战再重要不过的一个细节;而她不顾一切冲到彭石柳江身边来接应林阡的举措,亦令内四层的形势不至于当时就兵败如山倒。

    出口何处,是金军不该暴露给宋军知道的关键,亦标志着一旦暴露日后此阵就不能再用。

    半个月来,摩天岭的黄掴桓端虽然与月观峰的司马隆一样、对他们负责打击的宋军也是“施加小骚扰”、“少部分宋军涉险受阻”、“极少数入迷宫无法生还”,并不大规模为战……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却和司马隆截然相异——司马隆是因为不能随便到出口受限,而他俩除了忌讳吴越骁勇善战故多日来都是试探性袭击之外,还有两个与迷宫相关的客观因素。

    一则,任何事情都有两面,越多宋军涉险受阻,入口的暴露机会就越大,从而会给予宋军发现和逃避入口的机会,不过,宋军不可能有掌握入口并反用的实力;二则,同理,安全走出出口的金军越多,也就越有把出口暴露给宋军细作的风险。

    黄掴和桓端却没想到,对入口,宋军不能掌握反用,但会选择同归于尽;同样的,对出口,则是抓准了岳离的一进一出。

    迷宫入口太多,自己就不一定记住,反而被对手钻空子,反诱进去时一点防备都没有;迷宫出口唯有一个,于是就被陈旭敲定破绽、被杨妙真把出口的答案往真相推进了一步。

    事后再金军再回忆此战,都不知是怪被反诱入入口的司马隆黄掴等人、害王爷不得不入局调控,还是责屡次通过出口的薛焕岳离等人、帮宋军缩小了出口的范围。

    事后宋军再回忆此战,则都说妙真可真是帮了大家一个大忙,虽然内四层宋军最终免不了一败,但仍因为妙真的助战得以减轻压力。

    但当时妙真迟迟不见林阡出阵,心中显然也没什么底,枪挑那大同七雄与薛焕,不时气急败坏问并肩作战的彭义斌:“完颜永琏一直没说休兵,会否陈军师的谋略失败?!”“不会,妙真,稍安勿躁。”彭义斌安慰她,“要像相信盟王一样相信陈军师!”

    另一个战圈里,江星衍、石硅、柳闻因同战岳离。“完颜永琏会不会在见到盟王的第一刻、当场就将他杀了?在阵中直接杀了他?那样一来完颜永琏无需休兵,因为杀了盟王以后,无论是解除阵法还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摩天岭和月观峰的我们都扛不住了……”江星衍问出这个顾虑。

    “完颜永琏轻易杀不了林阡哥哥。”柳闻因摇头,肯定地说。石硅道:“星衍,不会扛不住,咱们这些人,要存着他一定会回来的希望,但必须用他不在了也扛住的决心,才能打赢接下来所有的仗。”

    “石当家说的是。”江星衍暗觉惭愧,忽见柳闻因一笑。“闻因,是笑我太瞻前顾后了吗?”星衍一愣,问。“不,是在欣慰,过去的江星衍,头脑很简单,现在严谨多了。”闻因摇头,正色说。“应该的。”星衍脸上露出的成熟,将从前的稚气替代。

    不容喘息,此后再也不能交流、无法再为林阡等人担心,是因为与对手的战斗上气不接下气,众小将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彼时彭石柳江等人都不知道,完颜永琏其实是想用他们内四层的混乱裹杀林阡,继而抗金联盟和红袄寨都群龙无首:徐辕陈旭失去林阡后外一层和周边都狼藉大乱,内二三层摩天岭的李全等人也未必赢……至于“哀兵必胜”的顾虑——内四层的宋军自己害死林阡还会哀兵必胜吗?

    将林阡杨宋贤等人带到出口的同时,完颜永琏便下令解除阵法,届时身处月观峰一动不动的司马隆等人一点事都不会有,倒也算给了陈旭的“劫持”策略一个安慰,月观峰如他所愿休兵;但是本应该也一动不动等着阵法解除摩天岭全体休兵的林阡等人,却多此一举走到了出口,摩天岭也没有全体休兵;出口处,正是摩天岭最不可能休兵的地方,内四层附近。

    偏偏阵法的崩坏坍塌声响巨大,将内四层附近的摐金伐鼓都覆盖,令林阡不能辨别,不能得知对于内四层的彭石柳江而言,他们,一直就没休过兵……

    所以林阡产生那个不祥预感的瞬间,瞬间就发生了三件事:整个大阵完全解除、他随完颜永琏到出口、同时,新一轮侵袭开始——

    阵法一旦解除,虚空中的迷宫就荡然无存,林阡等人就好比瞬间转移,突然出现在实地的大战中,可以正好是柳闻因那一枪的枪尖下,可以正好是江星衍那飞戟的戟锋下,可以正好是石硅那一锤的锤头下。

    当此时内四层的大军顷刻就将内一层出来的这些兵将围裹,乱云汹涌,乱箭四射,乱马奔腾,即便先前林阡命令过迷宫中众人到出口时绝不可以掉以轻心,但纵然邪后的姻缘刀、吟儿的惜音剑、杨宋贤的潺丝剑,在突然遇到柳闻因、江星衍、石硅的那一瞬都还是超出意外……

    猝不及防虚实对接、宛然一场时空碰撞,战友们全都变成了锋刃对面的人,再谨慎都始料未及!

    所幸邪后、吟儿、宋贤都是高手,所以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撤回杀机也避开凶险,终于没跟闻因星衍石硅自相残杀,但逐浪、吴越武功稍逊些,逐浪直接跟义斌撞在一起,吴越撤回了对妙真的金针但没躲开妙真的那一枪,妙真亦大惊失色不及收回……

    若非林阡眼疾手快将他俩拆开,吴越几乎因她丧命,纵然如此,吴越仍是血流如注。缓得一缓,妙真和义斌一开始的对手薛焕已不能被他俩拦住、带领大同军势如破竹将林阡等刚从迷宫中走出的宋军全数围上,水泄不通;

    同样的,邪后吟儿宋贤虽然没和闻因星衍石硅自相残杀,却在出现的第一刻扰了他们和岳离的战局,使得六个人措手不及被岳离剑风一同击倒或击退,再想联手作战,已没这个机会,他们和林阡等人一样,被接踵而至的凌大杰束乾坤东方雨等人围堵在另一个战圈内。

    刚刚的这一瞬,就是完颜永琏送他们出阵之后的见面礼。也许最初完颜永琏是想用这一瞬干掉林阡的,但完颜永琏理应也意识到了林阡等人不会那么轻易败死、林匪可能会设防会逃开这一劫,所以他才嘱咐凌大杰说备战——接下来一定还有一场大战要打。

    即便如此,完颜永琏还是给全体金军在这一战的最开始就奠定了绝对的胜局。林阡等人,显然还是被金方压在下风打。

    “大杰、中天、阿鲁答、桓端、乾坤、你们都在这里,便都打出一场漂亮仗来。”完颜永琏决定抽身、继续放给麾下们来打这一仗。

    “师父……”妙真见林阡出阵,虽在险处却又惊又喜。

    “给他裹伤。”林阡把吴越交给她照看。“好!”妙真二话不说。

    “盟王!”义斌看到是他,脸上也骤然欣喜。

    “义斌,与我一同冲阵。”林阡跃上他身边战马。他俩现在的对手是薛焕,目的是冲开大同军封锁,打过桓端黄掴高风雷,与那边战圈中的盟军将士们合战东方雨凌大杰岳离。

    那边战圈——包括迷宫内还和林阡手牵着手的吟儿,都因为适才一瞬的惊心动魄,被两个兵阵生生拆散,再不追回,渐行渐远。

    但显而易见的是,林阡出阵前的这段时间内,虽然有杨妙真救局,内四层宋军着实输得不轻,所以在林阡到场之后还是混乱不堪战斗力极弱,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反败为胜……更教他看出,彭石柳江不是正在内四层对着岳离薛焕负隅顽抗的,而是被岳离薛焕等人驱赶出了内四层、被金军压到了这……这个不是内四层的地方。

    “这是何处!?”林阡心一颤。这个陌生的不知何处,与他心中的内四层相去甚远,他这一路上都在想“如果出口在内四层”,也在考虑内四层应该怎么打。结果,这一处天时地利全然不对!

    是的,内四层附近而已,并不一定局限在内四层。东南西北,哪里都可以。他偏忽略了这个细节,或许杨妙真亦然。

    虽然他也很快就能熟悉环境因地制宜,但不得不说心理上还是被重重一击。

    完颜永琏的策略,有太多太多的意想不到,他就像推开一扇门后又到一扇门始终到不了门口,像得登上一层楼后又到一层楼看不到顶楼。

    “这是内四层和外一层之间!”熟悉的声音回答了他,仿佛从世界的尽头传来。

    循声而去,来的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百里飘云,和他常年作战都共商计策的军师陈旭。林阡顿然清醒,精神一震:已经出了迷宫了,他已不再和盟军隔绝,那么要对付完颜永琏就需靠集体的智慧。

    除了他们及时救局,甚至还有那个他出道之初就威震武林的淮南天堑,百里笙!想到涉道时期敬百里笙为长辈与他共事,如今自己也身为长辈指点百里飘云多年,林阡心中更热,这群人,他一路走来,始终与他同在。

    “来得好!”林阡畅快淋漓,虽然这一路宋军的到来难免伴随着移剌蒲阿、蒲鲜万奴、完颜斜烈、完颜乞哥……但林阡看得出,不同于内四层是彭石柳江被岳离薛焕压到这里,外一层相反,是宋军占上风,将金军强行压到这里来的。换而言之,外一层的加入,使得此地的战力得以重排、胜负之分扑朔迷离。

    当下飘云来帮打薛焕军,百里笙则去协同战岳离,陈旭则和完颜永琏一样都没参战,而桓端、黄掴、束乾坤和凌大杰等人分别维持着薛焕、岳离两大兵阵……刀光剑影,交错纷乱。

    “百里帮主,何以来得这般及时!”吟儿因见百里笙也喜不自禁。

    “妙真姑娘说出口在内四层附近,所以飘云推测出出口在内四层和咱们外一层之间。”百里笙答道。

    “咦?”这和那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吟儿一怔,还是很好奇,飘云怎么推测出来的。

    出口在内四层附近,这说法太笼统,因为有两个可能性:内三内四之间,内四层内部——这是片刻前听完妙真的话之后横亘在陈旭心头的疑问。

    百里笙说,是内四层内部吧,不用问,一定是。

    陈旭最初的判断则是内三内四之间:“不是内四层内部,完颜永琏应该会把出口设置在两层之间,这样符合他完美的行事作风,试想如果有一层的金军战败,还有一层可以补救。所以一定是内四层和内三层之间;别忘了,妙真判断出口最靠近内四的依据,是因内四层‘一开始就在战’“投入兵力最多”,内三层金兵投入之多仅次于之、同样也是一开始就在战啊。”

    百里笙点头称是。

    飘云却提醒说:“陈军师,还有‘内四和外一之间’。”

    “出口不会被设置在阵法范围外的。”陈旭说,说毕却忽然沉默,为什么出口不会在阵法范围外?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迷宫的入口和出口都应该在阵法内,这样的思维定势。

    因此天骄命内四层宋军夺下摩天岭驻地,是希冀夺下阵内所有的地盘、从而占据出口的所有可能性,但如果像飘云说的这样,如果说出口不是在阵法的这四层里,而是在阵法外……那么即使能成功夺下阵内所有的地盘、天骄还是和出口擦了个边——

    不仅天骄会犯这个错,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大阵内的四层重要、而外一层最没可能是出口所在。

    最不可能的就是这外一层,但是……会不会,偏偏是?!陈旭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开始正视起百里飘云说的可能性。

    好在飘云善于整合信息。他入局比陈旭、妙真、百里笙都早,知道整个泰安“一开始就在战”的还有这个外一层!

    “陈军师,外一层才是‘一开始就在战’的,我和杨二当家是天骄派出来最早要救主公的兵马,只可惜被这些金军堵在了这里而已。”飘云对陈旭说,“我一直就觉得蹊跷,金军和我们为何堵在这里几个时辰都混乱不堪,难分胜负。”

    “不错。表面看,金宋双方各自最早的增援相互堵在了外一层,实际上这个外一层的存在一早就锁定了内四层宋军败退的路线……并非受阻的两军,而是特地等在这里……”陈旭点头,叹,他万料不到完颜永琏在地理位置的设置上是这样的,这一处,完颜永琏先人一步想人所不能想。别忘了,对宋方来说,是先有兵阵,后有古阵,但对完颜永琏而言,是先知道古阵图,然后摆兵将。

    “可是,这个‘外一层’,起先刚开始打的时候,是投入兵力最少的。”百里笙不解地看着儿子和陈旭,他素来也勇谋兼备、深思熟虑。

    “起先是,现在却不是了。起先只有完颜乞哥和移剌蒲阿时,确实这外一层兵力并不起眼,但如今再看整个泰安大局,仆散揆已将完颜斜烈和蒲鲜万奴还有他的大半兵马都调到了此地……这里,‘现在’是投入兵力最多。”飘云道。

    “好一个完颜王爷啊,我们在跟着形势走,形势却在跟着他走。”陈旭点头,“起先”“现在”,完颜永琏无疑又用了一处思维定势。

    “此刻再告知内四层军兵让他们去占出口,不知还来不来的及。”飘云说。

    “来不及了,内四层可能会败。”

    陈旭缓过神来,说,“除非与我们合兵。”

    百里笙再提大刀,一派大将风度:“那便先把这里打赢!”

    “正是此意。不能坐等他们溃败到这里。既然他们会害盟王,咱们就更不能害。”陈旭点头。

    百里笙大致叙述完飘云推测的过程,吟儿才意识到父亲的策略有多完美。

    如果林阡侥幸逃过武斗,父亲立刻以出口杀他,这个设置在内四和外一之间的出口——

    对于金军最坏的情况,即使内四和外一都是宋军上风,那只要林阡到出口,他们就索性不要地盘了,全力夹击林阡,趁内四外一的宋军都还不知道……这个可能性,却因为薛焕和岳离的存在,宋军不可能达到。

    中等情况下,内四层大乱,外一层未乱,也就是现在这样,哪怕林阡没有被内四层乱军直接害死,甚至想带着内四层宋军一起突围,则林阡将扮演和内四层乱军一样的角色,把外一层也压得兵败如山倒。

    最好的情况,则是内四和外一都是金强宋弱,则金军一起将宋军的乱局压到出口处来,合力杀了林阡。

    近乎完美到无懈可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还存了万分之一的破绽,该叹林阡命不该绝,还是叹飘云妙真后起之秀、或是叹盟军齐心其力断金?

    阵法解除,大处开战,全境烽火……q

第1159章 江湖代代无穷尽

    ~日期:~09月07日~

    ,..

    霜锋雪刃,漫山遍野,赤焰黄沙,铺天盖地。i又一番鏖斗在所难免。

    看两大战圈里金将阵容,一为楚狂刀薛焕、雷霆战锤高风雷、风里流沙刀纥石烈桓端、毒蝎刀黄掴,一为九天剑岳离、乾坤剑束乾坤、长钺戟凌大杰、山崩地裂掌东方雨;而宋方一流以上高手,有饮恨刀林阡、铁狼大刀百里笙、落川刀林美材、潺丝剑杨宋贤、惜音剑凤箫吟、掩月刀海逐浪、覆骨金针吴越……

    哪个身上不是到处伤血,是征人却都得将生死抛开。

    乍一对比,宋方似乎处于劣势,但之所以胜负难分,是因为上述高手虽然厉害,却都不再是此战主角。

    此战主角,金方大同七雄、花帽剑手、乣军众将、以及护**与铁甲马队里的完颜乞哥、完颜斜烈、蒲鲜万奴、移剌蒲阿……

    宋方,不屈剑彭义斌、流星锤石硅、梨花枪杨妙真、飞戟江星衍、寒星枪柳闻因、大刀百里飘云……

    同时期出类拔萃的新人们,在今天与高手们同一战场展露锋芒,毫不逊色,甚至比高手们表现得更加出色,因为年轻气盛,所以锐不可当。

    “这等喽啰,师父无需对付。”妙真帮林阡揽下蒲鲜万奴,自信张扬,蒲鲜万奴却也是个倨傲的主:“小小少女,癫狂得很!”妙真一枪打过去,银光烁烁,梨花曼舞,笑:“人都说天命危金了,岂能不狂!”“还有人算我天命为王,你信不信。”蒲鲜万奴一刀回击,双方战在一起,都是面色一紧,互相引为对手。

    “百里将军,我们总是为敌。”“移剌将军的救命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百里飘云和移剌蒲阿的战局则少了火药味,多了惺惺惜惺惺和战场外的情谊,语气中述尽无奈和遗憾,刀锋下却是全力以赴无愧于心。

    “正是你们护**,有份害死姜蓟!”江星衍见完颜乞哥则分外眼红,换以往热血涌上脑追着敌人打什么都不顾,如今他杀气不减但明显攻势不至于那么乱了。“你们宋匪,何尝没有害死我兄弟?”完颜乞哥亦明显敌意,他一贯做事中规中矩,枪法亦然,却于平淡中见激烈。

    相比之下柳闻因和完颜斜烈的战局就只有枪影没有对白,因都是文静深沉的类型,故彼此只用武器说话。

    石硅和彭义斌,作为新人里的老资格、小荷尖角上的蜻蜓,和他们一样,分别主攻大同七雄和花帽剑手里武功最高的两个,但其实彭石已经不能算纯粹的新人,故而间或还抽身帮林阡或凤箫吟来打薛焕战团和岳离战团的高毕竟彭义斌和石硅都曾和豫王府战过,证明了他们已经能和国安用杨鞍比肩。

    也难怪天骄说,他们的武功,已经和林阡初出道时候一样了。也难怪黄掴想,先前数战还是各种以强欺弱和以多欺少,今次才是一场真正的正面交锋的较量。

    这些天来包括三月十五决战在内的所有并肩作战和同生共死,都教林阡欣慰于战友情兄弟义都回来了,这些直到世界尽头始终都在的满足感占据了他大半的心。这一刻,却被更甚于此的,关乎新旧交替如此顺畅、配合如此默契的振奋感覆盖。

    叹只叹江湖代代无穷尽,彭义斌剑之灵锐坚韧,石硅锤之形软力硬,最是高强,柳闻因枪之大气涵厚,杨妙真枪之动静裕如,最是惊艳,江星衍飞戟之无一虚发,飘云大刀之沉稳雄浑,最是稳妥。合六为一,最是杀伤,哪怕实际上他们还不曾相聚,视线里他们的气势却已没有距离!单论武功,他们决然比同期的金方新人高!

    不过,金方新人武功只稍逊一筹,战术使用却比宋方厉害,故双方半个时辰内都一直僵持不下。

    挥剑,击锤,枪挑,刀劈,戟飞,争分夺秒,寸土必争。作为旁观者的陈旭或完颜永琏,都无法把目光定格在任何一对、一团上,而只能看见两大战圈渐渐靠近又远离、融合又分裂……

    一个人身上就存在有万千变数,这些前辈后辈全部加起来掂量,金宋胜败的可能性谁都不好说。

    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所有兵将的气力都难免走低、继而先后跌近下限——绝顶高手们精力全都互耗在了迷宫内,小将们亦基本上一样是从一早就打到现在的,而百里笙东方雨等人,虽入局较晚,倒也经历了一路劳顿。

    陈旭心念一动,忽而暗叫不好:如果有人不符合这个条件,就能打破僵局。这个人,断然不在宋方!

    所以最终打破这场僵局的,不负完颜永琏所望,是凌大杰——状态慢热的凌大杰,慈眉善目优柔寡断;和发挥凶猛的凌大杰,对敌人绝不留情的,不是同一个。

    这个凌大杰,武功因在迷宫内无甚发挥,而大半都保留到了此时——与凤箫吟的战斗他“被骗”了所以没尽力打,而与林阡的战斗才开始不久就被王爷代劳。

    故不出完颜永琏所料,也正中了陈旭预感,凌大杰很快就帮金军诸将把上风重新夺去、并且当即就牢牢地掌控,陈旭还不及提醒宋将,虽想到了却又迟了一步。不是他想得慢,而是完颜永琏太狠!

    宋军这两路好不容易才聚合在一起,就遭遇凌大杰意想不到的突发猛攻。原来,凌大杰是利用了宋方要会合的心态适才刻意采取保守打法,纵容了宋军为会合而耗尽战力、终于完成目标之际尚不及满足、就遭到他的打法转变、攻势加强与从后追歼——

    这种行为,洞若观火,欲擒故纵,厚积薄发,请君入瓮,真正是向完颜永琏学,也许正是受王爷濡染!?

    不同在于,王爷是剑局,而他,是战场。

    完颜永琏最想看到这样的凌大杰,他只要发挥得正常,不是一遇上凤箫吟就懵,那就绝对能稳操胜券。大杰,我也不希望你输给北疆之外的任何敌军。纵使这样,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这支劲旅,需要我大金磨练出无数的后起之秀,当然,作为前辈的你们,就更加不能失去水准。

    完颜永琏嘴角露出一丝笑来,眼前这个,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凌大杰。

    凌大杰到内四层之后的所有韬晦和养精蓄锐,都是在酝酿着对宋军的致命一击,也许韬晦谁都会,可是谁能表现得这么难以察觉!?他是整个高手堂最没棱角的人,他却也是整个高手堂的粘合,作为完颜永琏在北疆的不可或缺,岳离善于逆势,如此战,如冯张庄,凌大杰常有致命之谋,如箭杆峪,如此战。

    除了厚积薄发欲擒故纵之外还有一点,完颜永琏刚刚剑局里有过的,“进退两难、横竖是死”,凌大杰也全然施展到了战场上施展得连完颜永琏都赞叹——这一刻凌大杰和薛焕等人对于宋军的前后夹攻,使战至疲累的南宋军团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若非有个耐力极强的石硅扛住,也许都没有溃退的余地而直接在这里全军覆没。但溃退更不意味着脱险,凌大杰下令给宋军开出的那个小口,通向的是一处林阡和陈旭等人绝对都懂的绝路。

    哪怕宋军都熟知彼处地形,也意识到狂风乍起、风向单一预示着有利于金军做什么……但没法阻止红袄寨全军无路可走只能往那唯一的方向退散……这不是“进也是死、退也无希望”又是什么。

    “盟王,你们先走,我殿后!”石硅是现在所有的高手里唯一一个不仅没疲惫反而越战越精神的,他们从来没发现他的耐力可以这么久,甚至已经超过了不换气心法的林美材。若不是这一战,石硅自己也没发现。

    亏得有他,宋军才在大败后还有时间可以溃逃,但从这条路若要脱险至徐辕驻地,则必经之地是谁都懂的天干物燥遇林莫入,更何况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而这条路,红袄寨的人比金军还清楚,非常适合敌军围堵……

    是以,一时的喘息根本是饮鸩止渴,然而却怎能不饮,不饮当时就死了,最强的敌人从来是这样,打得他们明知不可行而不得不行之,主动自愿甚至争先恐后地走上绝路。凌大杰,当真不容小觑。

    宋军最终被包围在内四层东南、外一层西南的绝险境地,后面有岳离等人封住,前面很快就被薛焕等人赶去堵上。哪怕,宋军是多想赶在金军之前冲出这个出口……

    可惜无能为力,凌大杰一声令下,金方已放火烧山,摩天岭西曾经林阡火烧司马隆,摩天岭东凌大杰还给了他。

    火舌漫卷,滚滚浓烟,迅疾扫出一大片废墟,而不见转眼前地形地貌。那血莲般的形与色似是想占满人间,所以肆意扩张,所到之处全都烙上毁灭之印。

    两边封堵,中间狭谷,前后都会遭遇高手,停着不动则置身火场,怎么走都无出路。宋军虽阵地转移,处境却更加惨。一次比一次惨。

    努力了这么久的结局,居然还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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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0章 火云满山凝未开

    第1160章

    火云满山凝未开

    蔓延极快的大火,气势如魔、狰狞凶邪。

    烈焰熊熊,直冲云霄,磷光阵阵,横穿林树,沙石纷纷,乱扑刀兵。

    天枯山焦,气雾如瘴。人皆像要被毒害被熔化,大汗淋漓,狼狈不堪,丢盔弃甲已不足叙,呼天抢地才是实况。

    本能的哭嚎与抗争,嘈杂于耳,悚然入眼,震惊在心,这些受迫崩溃,这些自发恐慌,都在火光里扭曲,在尘烟里迷乱;

    灾难里最从容的永远是祸害本身,静寂中,只见一缕缕烟火升天,不多时就随蒸气干涸不见。不声不响地、留下个红与黑的世界……

    那是林阡这一生到此最凶险的时刻,而第二凶险,不过是不久之前的虚空迷宫里——完颜永琏是要有多可怕,一个时辰内就让他经历到了两次“天要绝我”!?而且这一刻具体的部署还是凌大杰代之……

    “后面是岳离黄掴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前面应是薛焕凌大杰高风雷和东方雨。打哪个?”吟儿抱着小牛犊在他身边略显焦急地问,眼神里却全然“跟着你、不后悔”的笃定,因为终于面临过也抉择了,她比以前更笃定,看淡也看透。

    什么是战地女神?看看,打“哪个”,而不是打“哪群”。

    他回过神来凝视着她,因为她还在,证明他还是赢了完颜永琏的……所以虽然也深受打击,却没有绝望,没有慌张,神智尚存,心感慰藉。吟儿,这苦难,就当是为你受到的惩处,但我必须带你和战士们一起,渡过去。

    “自然打薛焕那一个。”林阡对吟儿一笑,如是决策,下令,“往前冲,不走回头路。”陈旭也点头。但谁都知道,体力有限的他们,这下恐怕是打不过前方的劲敌了。

    甚而至于,火舌很可能会在他们遇到敌人之前就将他们吞噬——当此时,宋军位于追兵和劲敌的半道上,并同时置身于一片火海,脚下处处都被烤成红热,四周全然火星火苗火柱。

    火上浇油的是,唯一一个耐力最强的石硅、战斗力还高的石硅、盟军还赖之冲出火区的石硅,竟然最耐不了热,大火中他是第一个被热倒下的。其后,不少兵将也接连不支,战马则部分倒毙。

    “兄弟,撑住啊!”海逐*浪背起石硅继续跑,自己也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邪后不时与他换着背人,火势就一路追逐宛若被他们拖在脚底跑。毕生难忘的濒死遭遇,所有人的脸都发红、发黑,所有人的背脊都时寒、时热。

    临近谷口,因树木稀疏了些、火势终于有所减小,宋军的生还机会却不见有大——眼前横亘的阻障告诉他们,即使闯出火场,几百步开外的高处还有金军以逸待劳,果不其然是探子报给吟儿的薛、凌、高、东方四将所领。彼处却是一片肃静,与此地炼狱鲜明对比,亦激得众人求生欲更强。

    东方雨就在不远,火光中若隐若现,林阡仓猝运力,正欲提刀去战,却被身右一人挡下,毫无敌意,却是不允他冲锋陷阵。

    “可事先说好了,谁有气力谁上。”妙真持枪截住林阡,微笑摇头,劝阻他一马当先,正色道,“师父,你还有我们。”

    飘云宋贤也上前:“不忍见主公过分操劳。”“战到这份上了,你继续搏命,我们不答应。”

    这些话,真耳熟,不知何处听过,谁人说过……吟儿微微一怔,看着林阡背影,明显他也有所触动,故不曾逞能去战,任凭妙真、飘云、宋贤代劳。除他三人之外,最先冲阵的还有百里笙、林美材,守护在林阡石硅吴越等伤兵身侧的则由盟军自发分配、分别是吟儿、闻因、逐*浪。

    战士们才刚出战,林阡就险站不稳,闻因正好在他身左,急忙将他扶住,所幸他真没逞能,否则必死无疑,趁这机会养精蓄锐也好。吟儿当即到前给他看伤,原是身上旧伤又在流血。“闻因,扶他站着,我来裹伤。”吟儿说,现下真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她见他身上的伤真是数以千计了,不免又是揪心,又是难过,又是着急,然则抬起头来正好与

    他四目相对时,发现这一刻他思绪不在战场,不在盟军,而在她,纵然伤痕累累、千疮百孔,不过化为温馨一笑,和温柔一句:“吟儿,有你真好。”便像个孩子似的,对她明明依赖得很。

    “嗯。我想通了,不会走的。前世的人事,再怎么纠缠,缘分尽了都是尽了。”她轻声说。时间很紧,但他听得懂。

    闻因在旁看着这幕,虽然不解其意,仍感动于这情感的交流,因此一句话也不曾说,只是静静看着他俩。

    彭义斌、江星衍两个正待承接妙真飘云等人也上去攻坚,孰料才勉强行了几步,前上方便有乱箭齐发,如雨而至,来势汹汹,直冲刚裹完伤的林阡方向,吟儿闻因都是大惊,心忖根本不足以抵挡,孰料强光消散之际,到面前的数量只剩三分之一还全是强弩之末,定睛去看,原来是星衍飞戟相助。

    不同于以往无一虚发,这次星衍的飞戟是既稳又快更狠;当然,更不容小觑的是那快如闪电的不屈剑,吟儿余光一瞥,义斌剑扫之处别说箭无全尸了,就连粉尘之类都荡然无存。

    “星衍,义斌,做得好。”林阡由衷称赞,哈哈大笑。他们虽无甚战力,此刻仍各显神通,当遇到接二连三凶险,能激出层出不穷潜能。正是这些人,足以令他无为而治,有了时间儿女情长。不过,英雄气,也全因他们所激,短不了。

    江星衍远远听得这赞许,眼前一亮,百感交集:盟王,盟主,我不会告诉你们,姜蓟去世后的日子里,我曾连飞戟都握不起,后来一直不曾走出……割下梁宿星头颅去祭他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样完成自我的感觉好。原来为一个人报仇的真谛真的不是自我归咎和自暴自弃,也不仅仅是杀了仇敌,更加要活出意义。

    那边厢,东方雨已把妙真飘云压着打了下来,高屋建瓴,气势凌人,义斌星衍立即补位去拼。此情此境金方只有四大高手与一半军兵,宋军战力仍无法突破——也就是说,林阡的虚高战力,曾为他们遮挡了近半风雨,如今换他们为他杀敌,势必要凭热血冲出困境。

    攻上去、翻过这道由金军构筑的坚壁、是目前唯一的生存之道。不是不走回头路,是别指望走回头路了,虽然火势没有一味变大而是趋于稳定了,但乘着风势这场火要烧完宋军是绰绰有余的。

    “可惜这里跟岭西的地形不同,否则,倒是可以不怕这火乘风势。”吴越叹了口气,说。

    林阡吟儿心念都是一动,林阡知道新屿说的是什么,岭西特殊的大片低凹使得北风之下、火反而能借火药往北去、逆向烧也能成功;然而岭东此地却不是那种地形,无法故技重施、将这南风转成北风,甚而至于相较金军所在的高地,现在处在谷口的宋军才算低凹之地,根本不可能找到更低凹的地方放流淌火河、把火都以流淌的形式引到最低的地方去烧、而无视平地上山谷中的风力。

    岭西,冬季,宋方主导;岭东,夏季,金方掌控。真像一场命运的循环。

    而吟儿想到的,则是流淌火河,她曾问逐浪怎么使用,她也记得这是向将军发掘的妙用,片刻前陈旭对她提起“劫持”策略来自范遇,她知道参与这一战的人真的不止新人旧人,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人。然而她心知肚明,流淌火河不会有用,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

    现在的宋军也别指望能用什么劫持策略了——为防宋军再次拖着他们一起死,金军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全都没冲下来,他们又不傻,只要等着宋方被火烧完即可。红袄寨上去攻坚的虾兵蟹将,他们以逸待劳也好打得很。

    “逐浪,身上还有流淌火河吗?”

    林阡却这样说。吟儿一怔,回神看他,逐浪也愣了愣,还是把流淌火河取了出来。

    “莫让火停。”林阡道,“还有谁身上有火药、火器?”

    “怎……怎么了……?”吴越也是愕然,自己兄弟这是疯了吗。“师父,我有!”妙真正巧回来,身上带着不少。

    “这是要?”闻因看出端倪,林阡这么做一定有他用意。

    “火乘风势,不能变风了,就只能改火了。”林阡说。

    吟儿一笑,好吧,谁比林阡更懂玩火呢……q

第1161章 雨飞雾漫一场烟

    第1161章

    雨飞雾漫一场烟

    “暂且收兵,不必再冲。{

    e.c

    m}”如果说平日里主将发出如是号令,将士们即便心不甘情不愿,倒也不至于无法理解,这是主将在权衡了轻重之后、决定要保全实力过后再战,是以再怎么拖拉也一定会听从,哪怕这主将昏庸无能。

    但为什么此刻这主将偏偏是他们向来马首是瞻的林阡?而且是在这样一种火烧眉毛、再不冲阵就必死无疑的境地……此时不打更待何时?保全实力被火烧?

    林阡却也没发昏,他冷静理智地说了又一句疯话:“莫让火停。”一如既往令行禁止,继而向杨妙真、海逐*浪等人要了更多的火药,俨然是想加大火势,凤箫吟非但不劝阻,更还帮他去纵火浇油,柳闻因亦然……当然了,她们还是避免了自己被烧伤的,可是,谁懂他把本来已经趋稳的火势人为地变大了是为什么?高风雷皱眉远看,“这厮又在搞什么鬼?”

    宋军原本还在奋力攻坚的那些兵马,这当儿果然也言听计从、全都不再抗争,而是聚拢到林阡身侧一块核心,勉强维持住了一小块立足之地,暂时无碍……然而,大火如果原本还有一盏茶才会烧死他们,现在被林阡直接缩减为一炷香了……

    东方雨、薛焕亦无法理解宋军突然间把疯狂逃难变成寂静候死是为何,只有凌大杰,发现这情况属实的时候脸色惨白:“不好,林匪他,看穿了。”

    “什么……?”三人全是一愣,凌大杰扼腕忧虑,默看着遍山大火和徘徊了极久的山风,仿佛能看到地表向上蒸腾的热流、能感到气压往下直降的绷紧……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给他们听,摩天岭东他和王爷都来过、都清楚此间地形有一玄机:若于山林燃火自然可以灭敌,但若火势一大,则过犹不及,反而会下起山雨——

    凌大杰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特殊地形的山谷,火势一大,近地空气受热蒸腾,上升到半空中冷却,便能形成气旋之雨。当年高手堂在此地对付过渊声时,也曾采取极为猛烈的火攻,然而过程中却天降大雨……旁人只说渊声命不该绝又逃脱了,而凌大杰和王爷都叹惋,世间万物如此奇妙,火大了反而会带来降水。

    说是教训,也是战斗经验——王爷说,这是事先怎么也不可能算到的天时。

    更加是巧合——王爷还说,剿渊声时忽降山雨,应该是拜这摩天岭东的地形和放火的强度所赐。

    摩天岭东,因为王爷提到过,这么多年凌大杰还牢记于心。

    今次,凌大杰之所以用这山谷困住林阡是因这是现如今整个摩天岭的最绝境、除了迷宫之外唯一一处还能对林匪形成杀伤——虽然看似不完美,实际却绰绰有余——因为林匪他们再熟-< 书海阁 >-出地形透出的表面现象,没参与过火烧渊声他们绝对不会清楚更深一层的玄机。凌大杰也吸取了司马隆的教训问过宋方归降的叛徒,内战时期他们也从未遇到过在摩天岭东下气旋雨的经历,说明宋方纵使发生过类似事件都并不知情——

    故此,这山谷能用,于金军胜仗无风险,只要凌大杰掌握了分寸,一般性的火攻足以不引起过快降雨,真要下雨的话,凭凌大杰经验起码到两个时辰之后。

    因林匪不懂,故此山谷无一害,而百利,则可从“地形透出的表面现象”入手——由于林匪他们熟读兵书,自然会懂此地前后不通、易遭围堵,一旦封死、火是绝杀,从而无力回天、必死无疑,凌大杰当然也会让他们觉得他们无法生还。当迫在眉睫,命若悬丝,林匪显然会受迫崩溃,林阡不管冷不冷静都只能选择“冲出去”,于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坚,冲上一个死伤一个,久而久之,兵力必然折耗殆尽。纵然几个时辰后下起山雨,宋军已经没力气走了。

    事实上谷口处易燃物很少,火势已经趋于平稳,若林匪有命冲到谷口来,凌大杰等在这里正是旨在逼他们为了逃离火场一个个地撞向他的天罗地网——所以,宋军如果中计败亡,不是完全被烧死,而更多是折腾死的!这两种死法只有合用珠联璧合,才能达到对宋军的最快、最保险也是最完整的消灭。只有,才能;一旦,必能!

    故此,金军居高临下守住坚固、没人冲下去打宋军,一是杜绝宋匪再次劫持他们,二,最关键的一点正是,要激起宋匪更高的求生欲和斗志,让水深火热中的他们争先恐后地往上冲,往枪剑上撞,战力一点一点地耗完!

    绝好的计策,凌大杰唯一一点要注意的是,林匪会不会消极不战、等死?那样一来也有可能歪打正着保全住战力……但如果林匪消极,搞不好直接就自刎了,谁愿意在浓烟里呛着等火烧完?或者凌大杰只需要投些箭石进去,本已消极失智的他们很快就自相践踏而死,根本见不到几个时辰之后的雨……

    何况,林匪那些人,怎么可能消极,凌大杰是最了解他们的,他们一不可能自刎,二不可能等死,只有可能奋勇无畏、宁可死了也要冲闯。

    无论哪样,凌大杰都赢定了。

    但现在,林阡自己加大火势,铤而走险,明显不是自尽、而是有预谋地、加快这场雨的形成……林阡他,就像也参与了那场剿灭渊声之战似的,知道摩天岭东有这等玄机……?!

    虽然林阡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且这种知识也明显超越了凌大杰和完颜永琏的认知范畴……但林阡有绝技,打小就爱玩火。

    也许该感谢新屿对他说的,“可惜这里不是岭西,不能改变这火乘风势”,因为不具岭西独特的低凹地形,岭东确实不能改火乘风势——不,不对,只是不能改风,或许可以改火。

    新屿说岭西有独特地形,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地形吧。

    适才林阡看着“最不声不响的祸害悄然升天、一缕缕烟火随着蒸气干涸不见”那幕场景,就想到了曾经在日常生活里见过的“第一天燃放大火,第二天天降大雨”,玩火多年他一直觉得,火与水的转变是可以达到的。

    再联系眼前火势平稳而凌大杰设置阻障以守为主,林阡蓦地就明白了凌大杰的意图,火不仅仅是赖之以杀他林阡的手段,而更是吓唬他逼迫他引他恐慌,最终,火烧他一半,他自灭一半。

    否则,为什么不直接加大火势把他烧死?!没错谷口没易燃物所以火势平稳了,但金军不会帮忙火上浇油吗?为什么匆匆赶到之后就一直只堵着宋军不攻下来添火?也许可以解释成他们怕被宋军劫持,但林阡不相信他们的胆子会这么小,再者送些火箭过来也不是难事。箭矢到这里虽是强弩之末了,好歹能带些火来,值得金军尝试。

    林阡心底雪亮,因为凌大杰不敢放更大的火!

    也许凌大杰这次之所以没骗过林阡都只能怪他自己,没和黄掴学到一套善于掩饰……

    有时候看似到了绝境一筹莫展眼睁睁被其所害,也许敌人用这绝境的时候还胆战心惊怕出岔子、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绝境,却有可能从心理上打败我们。敌人的薄弱,只有敌人自己知道,他们绝对不会流露。除非换位思考,如果我们是凌大杰,该怎么打这一仗,立即就能明白凌大杰在伪装。

    那就用我们的尖锐,去碰触敌人的薄弱,去撕毁敌人的伪装——

    凌大杰想不温不火地打持久战,那林阡就火上浇油地速战速决!

    “众将士忍耐片刻!等雨一下,即刻迎战!”林阡笑而看向凌大杰。

    经验也罢,机缘也罢,凌大杰清楚,世间没几个会有林阡这意志,这信念,想好了走一条路就能这么果断、这么坚决!

    “阻止他!”凌大杰深知已被林阡看穿,接近零的破绽,都能被他看穿!现在林匪不可能自己来攻坚自耗,而明明是想等雨灭火的同时养精蓄锐……凌大杰此时还要置林匪于死地,却哪还能进去帮灭火或下去打?只剩一个方法,就是抛石射箭,然而宋匪分工有序,大半兵将不冲锋,总有小部分高手能挡石箭,角度不对,强弩之末,抵挡极易。

    随着火势被揠苗助长,气压骤降越来越低,林阡为他的盟军选择了“长痛不如短痛”,这短痛的末尾,却不是死,而是生,林阡不是赌,是自信一定可以——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便就在这烈火丛中众人都难堪承受之际,忽然脸上滴上了一丝凉,这诱生出的山雨,在火的召唤下如期而至……

    “太好了。”众人笑逐颜开,喜不自禁的声音环绕在侧……经这场火,吟儿第一次觉得雨是这样的舒适,忽想起先前自己忌雨,还笑过说林阡是火命自己则忌水,然而渐渐被锻炼到不用那么怕雨、甚至这一刻这么大的雨也不需撑伞……

    忽然有些感慨,这顽疾,本身承载着母亲为了父亲的运筹,而治愈的过程,则寄托着自己为了林阡改变的决心。以前怕,跟随林阡的决心那么深是否只因为没和父亲见面,今次见了,才发现,我,凤箫吟,早已不是完颜暮烟了。

    不容喘息,一瞬惊回火中,才知凶险未消,“雨太小了……”“不管用啊!”盟军诸将纷纷道。

    不是雨水不足,而是火势太大——林阡收集的火药还是用力过猛了些,火烧得太大了,眼看这场山雨如期而至却不能把火浇灭,可见摩天岭东仍是不负绝境之名,运气差个毫厘仍要败给凌大杰。林阡自己、也败在了这“过犹不及”!

    “如何是好……”“倒是快下啊!”众人焦头烂额,难免都有些急了。这是最后的机会,竟也功亏一篑吗!

    恰此时,暂抱着小牛犊的海逐*浪,忽而大叫一声,手上衣上全都湿了,跟才被淋几滴雨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这水量可真不小,刚好浇熄了脚下的一团火,吟儿循声去看小牛犊,适才感伤一扫而空,看着这幕情景极是喜感,林阡也来看宝贝儿子,它此刻清醒着,黑着脸一副怒容,很有种恶人倒打一耙的感觉,不仅不觉得自己尿了海逐*浪一手很过分,反而好像说,憋了一个早上了,我容易吗。

    这预兆来得刚刚好,便那时雨势开始增长,竟像是受了小牛犊的召唤似的,越下越大,来势汹汹。

    幸而大火先烧、到此时渐有颓势,而大雨后至、此值蓄积已久的劲头十足,也许这就是完颜永琏的剑局里说明的,要懂得蓄积,要懂得厚积薄发……?水与火的较量,终是林阡胜过了凌大杰,豪雨中众将士奋起反扑,包括温度一退就忽然一跃而起精神极好的石硅……

    “好小子,就怕它爹的雨浇不灭火,还送了它爹和叔叔伯伯们一大泡尿。”林阡大笑,发号施令:“星衍、义斌,适才辛苦了你二位,其余人等,如今也歇够了。”吟儿点头:“大伙儿现在冲出去。”

    当下除了义斌星衍之外,精力恢复了少许的众将集体冲阵,已无火势叨扰,全与金军搏杀,其中,石硅百里笙林美材海逐*浪打头,飘云吴越妙真和杨宋贤第二拨,很快就与高风雷凌大杰战阵、薛焕东方雨战阵交错鏖战,刀光剑影,杀声阵阵。

    浴火重生之后,斗志更加灼热。尤其这第一战阵,很快就被宋军打开了一个缺口,闻因林阡吟儿义斌星衍领着大半军马就在先锋们身后,此情此境已经完全能够冲出困境,石硅百里笙一骁勇一硬朗、刀锤与高风雷凌大杰且行且打,林美材和海逐*浪则回头来把普通兵将们护送先走,保驾护航,共度难关。

    “不经这一战,还不知石敢当有那么非人的耐力,星衍的飞戟竟透出这股狠劲,彭不屈的速度,亦足以追得上你,飘云闻因妙真新屿,都可以作为辅助陈军师的智囊团、战略超凡。宋贤和百里将军就更不用说,不愧是九分天下啊……”林阡对吟儿说时,极尽欣慰,也体会到了一种暌违已久的垂拱而治之感。虽然此刻他要真是什么都不做就败定了,但他预见得到,今天只要能顺利冲出去,红袄寨会回报给他用不着操心的将来。

    “咦,好像海将军和邪后被某人藐视了。”吟儿笑说。

    “他们,适才互换着背石硅的样子,是他们在此战最大的突破了。”林阡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个明明八卦的话题。

    “说的也是。”吟儿心里一阵喜,立即上前去帮他俩的忙。

    漫山遍野,仍是火云,却不再是火光冲天,而是将士们如火如荼。那一刻林阡在心里说,即使前面一片黑暗,要走的路忽然垂直掉下去,而终点已经确定是深渊了……只因有这万束烈火,即使前路是深渊,我也会决然走下去、直到抵达为止。

    眼看着人生中最难的一次绝境终于可以越过,却还剩最后一道阻障,需要林阡自己拔刀去破。正是第二战阵——

    虽然高风雷凌大杰这边宋军有所突破,但另一厢,飘云妙真吴越宋贤则和薛焕东方雨拖在队伍的最后面,之所以颇为艰难,是因这一战阵里还有完颜乞哥移剌蒲阿等“四小天王”在——这绰号是吟儿起的,因为适才妙真跟她笑说,蒲鲜万奴大言不惭说自己天命为王……

    却不容小觑,就因这批新人在,飘云他们才被绊不得离开,可叹新生的力量总是这样强大,他们的生机活力以及老一辈的经验与稳重合二为一,才使得江湖代代无穷尽、战乱年年只相似。

    林阡饮恨刀休整良久终又入局,自忖还能战个几百回合,他扛下四小天王等人,自是帮飘云妙真等人赢得了喘息之机,更将此间的胜负完全改写。不刻高风雷凌大杰却也闻讯而来,亦将宋方一众高手带至。

    凌大杰心知红袄寨大军已经追不到了,便只能孤注一掷全力杀林阡,一场波及数万军马的混战,到这一刻只剩十多高手的逃离之争,凌大杰内心也难免震撼:林匪真正难杀,今日一战,几乎把摩天岭的天堑地险都用完了……

    然而绝招一次次都已失败,这补救措施哪还可能将林阡拦下?眼看大势已去宋方高手也接二连三逃离,标志着凌大杰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视线里只剩下寥寥几个殿后的、彭义斌、百里飘云、杨妙真、柳闻因和林阡凤箫吟……连他们,都已在视线的最远,不可触及……

    金宋双方却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宋军全逃的最后一刻,薛焕突然发狂般飞驰上前,猛然把柳闻因从战马上拽下直拉到他自己马上,事先已经隔开好远,没想到薛焕竟能神速追及,宋军众人猝不及防。

    “子若……”薛焕说……q

第1162章 风云际会谁与争

    第2章

    风云际会谁与争

    “放开她!”林阡大喝一声、即刻回马来救,当见到薛焕揽紧柳闻因眼神迷离、也听到了“子若”这个熟悉的名字,林阡隐约好像懂了点什么……薛焕那种直爽性情嗜武如命,与林阡从来惺惺相惜,说打十九招就只打十九招打完走人毫不拖泥带水、也不管这里是战场不是比武场……然而他别的任何事都会一笑置之,只有一件不可能,他的死穴,子若。

    不是解子若,解子若仅是个替身,纵然解涛只是神情气质和子若有那么点相仿,堂堂金北第三凌云壮志的男儿却还是被薛焕霸占、强行改造、最后堕落成了一个阴柔妩媚、雌雄莫辩。而女扮男装的柳闻因……林阡实在不了解哪个细节会跟那子若像多少分?只知道,闻因万一真的沦陷了,下场不会好到哪去,一样会被霸占、被强行改造……

    此刻救她心切,林阡全顾不上与薛焕的交情,薛焕俨然也不是正常状态的他,听到这如雷贯耳的“放开她”他岂能就此放开柳闻因?油然而生的霸占心理,使薛焕的楚狂刀亦不遗余力!

    杀气狂涌迎面对冲,饮恨楚狂强烈相撞,一刹冷芒流泄火星四射,风波迭起气浪频传,满山烟尘横冲纵蹿,所有人都被这情景吓呆,顿了片刻后才觉震响声訇然入耳,思绪,也不由自主被迫停滞了一段……

    才停一段,他俩已然又战十余刀,战马先是一进一退继而打起盘旋,最后直接被抛弃二人缠斗改在平地。锋刃招招式式相残、速力分毫不曾停断,一瞬再二十个回合如电飞逝,于旁人是飞逝于彼此却是煎熬,无穷刀象,往复冲撞,林阡养精蓄锐这么久的战力尽然用在了这里,而薛焕,竟挥霍楚狂卷集了已吝啬半生的刀招,如此连贯,只为捍卫,越凶神恶煞,越刻骨铭心。

    可是薛焕的捍卫站不住脚,明明他先强抢,他的深情也对错了人,时时都乱找替身……林阡本就不可能把任何一个麾下丢弃在此不闻不问,何况是明知了结局不堪设想的情况下——所以怎么说都一定要抢回闻因!

    这刀刀擦磨,追魂夺命,撕心裂肺,电闪雷鸣,此情此境,毫不输先前林阡和岳离铁索桥之战的惨烈!

    “我觉得,我是薛大人的克星,一年三刀需作废了。”

    “我也愿为你破戒,一战至死,才最畅快。”

    同是铁索桥上,薛林两人相视而笑,下了战书,定了承诺,却没动手……不过空许而已。

    实力,胆魄,豪情,气势,万事俱备,偏偏没能打得起来,唯独欠的是战意、斗志;

    而这一刻,他俩一个铁青着脸,一个熬红了眼,岂止战意斗志,根本杀机澎湃!战火骤燃,燎原之态,谁料他俩之间的东风竟如此荒谬……

    从始至终,薛林二人没有杀机的另一只手,一个紧揽着柳闻因不放,一个则审时度势要将她夺回,攻防之间,全然较量,劈砍撩扎,你来我往。

    闻因原还有些气力,孰料在这薛焕身畔时竟觉浑身无力、别说逃脱、就连提起寒星枪都十分勉强,其内功之深厚可想而知。林阡却也有过之而不及,他力量对薛焕的重叠和倾轧,闻因明显能感应得到,震彻心扉,那感觉,既疼又暖……只是林阡屡次救她而不可得,每每即将碰到她都被薛焕逆转反攻。

    陡然一惊,一句话流过脑海,稍纵即逝,“谁是刀坛王者?”没法打起来的林阡徐辕,从来都让看客们不过瘾的林阡薛焕……

    看客,这时候已不包括义斌、飘云、吟儿和妙真了。

    他四人适才就是紧跟着林阡杀回来的,然而随着林阡薛焕的对战骤立马白热,他们中没有人再有闲暇观战而和林阡薛焕闻因一起被四面八方金兵包围。当金军主力开赴、纷纷阵列、剑拔弩张,箭在弦上,他们区区几个人无甚战力,已没办法负隅顽抗,束手就擒方为上策。

    惊天巨变,薛焕意外帮凌大杰和王爷完成了这场胜仗!

    “林匪,何必顽抗,速速弃械投降!”金军越聚越多,宋军大队已去,凌大杰的舍末逐本原是对的,林阡这样的人,需要以万敌一也不为过。

    “师父莫分心,少听他鬼话,你安心救闻因姐姐,待我冲开一条路!”杨妙真自信满满提枪就往东方雨处扫,飘云也同她一起上去挑战,少年少女,皆是毫无惧色。“初生牛犊不怕虎,竟连命也不要了。”东方雨说一半,就被杨妙真咽了回去,“怕死谁上战场!?”

    “妙真……”这临别时的一回眸,旁人都没空看见,只有闻因看见了,很熟悉,很熟悉,是帅帐相杀的那夜,晚风里,同样的,她与自己默契一笑……

    那夜她们双枪合作保护林阡突围,化敌为友,历历在目,妙真当时也一样的自信,说铁桶封锁对于红袄寨来说不算什么,妙真跟随杨鞍这么久了早知道如何在逆境下也能挑中对手的最薄弱打出一条生路……所以此刻妙真头也不回立即就策马往东方雨处打,是看准了东方雨眼中的闪烁不定吧,金军诸将只有东方雨是顾忌妙真的,就因为迷信而已……

    闻因记忆再回当夜,当夜她很怕自己和妙真背道而驰、第一次合力保护林阡也是最后一次,但现在杨二当家早回来了、妙真也以梨花枪证明那不是最后一次。那么,闻因手上这尽了力才勉强提起的寒星枪,是不是也该保护林阡哥哥、保护眼前这些人一次……

    “子若,子若,不会再放开你的手!”薛焕却越战越是痴狂,力气岂止滚雪,在滚着天地山川都毫不为过,声势浩荡,热血阳刚,攥紧柳闻因决计不放……

    她不想那么多人全都涉险,既然错误出在她身上,那就由她来弥补……闻因眼神一厉,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林阡薛焕一直持平,双刀还在不断纠缠,柳闻因急于赶紧挣脱薛焕,所以提起寒星枪来猛然就往后刺——“闻因!”“子若!”林薛齐齐发现并停刀却来不及拦,闻因那一枪已经刺中了自己的腕:“那这只手就给你!”亏得薛焕见她血流如注大惊失色停战来救,反而给了林阡抢前一步的机会,柳闻因见状大喜也不管手上伤势、挣开薛焕的关心就往林阡处奔、瞬然就扑到了他怀中去,温热的胸膛,安全感强烈。

    擦身而过,忽然而已……反应之时,早便失去。

    “啊啊啊——!”薛焕发出痛苦声声嘶吼,蓦地转身楚狂刀愤怒直朝林阡砍,“放开他!放开他!”

    同一句放开她,在林阡口中和薛焕口中全然不同,前一招还是林阡要抢,这一战却是薛焕要夺:“还给我!”

    恨如铁,愤怒如钢,薛焕眼中全然烧沸的战意,林阡惊诧看着对面薛焕,他眼神中的自己,竟有种不共戴天的仇恨。

    那不是占有欲,不是……只是害怕被阻隔,只是后悔不能更强大,只是不能自控的热爱。当初他和子若被阻隔在人群两侧的时候,当初他二人受到的指指点点,当初那些人又对子若做了些什么……

    七年前他作为前辈说林阡不能对爱恨情仇轻拿轻放,其实他自己更做不到,没发现,只因当时解涛没叛变。

    如果说有关子若的那扇记忆之门一直都没关,闻因再次帮他拉开了又走回去,可是林阡的制止把记忆直接拖曳到最残忍的那一刻。

    那一刻,就是他对子若说“把手给我”后、两个人为了彼此的爱决意冲破世俗、他杀了太多人杀得兴起杀到满身血污,自以为冲出了困境天下无敌那又怎样啊,突袭而至的那致命一刀,最后还不是遍体鳞伤的子若拦在他身前?!

    一切毁了子若的人,早就被他杀光了,这一刻子若拼合成柳闻因,那些人就重新复活在林阡身上,被戾气包围的薛焕,根本丧失了思维失智也失态,楚狂刀不遗余力拼杀击砍,血脉喷张引出一番万里风动,气压强到无论何人一旦呼吸就会卡住喉咙。

    平日薛焕之刀便有怒浪冲霄、从天倒灌、一泻倾盆之意,如今更有咆哮万里触龙门之态,大响谹谹如殷雷之威。世人只知,薛焕出刀前的那一瞬因为有无数方向很可怕,世人也知,薛焕的下一刀比前一刀的速力翻一番更可怕,世人不知,薛焕的刀在连贯之时才最可怕。

    林阡然血迹,无法克服薛焕的癫狂状态,战斗太过激烈根本来不及说半句话,占尽劣势如他,一手却还牢牢拉住柳闻因……闻因默然自行裹伤,不敢移动哪怕半步,直到义斌也持剑撂倒数匹挡道战马、不顾危险驰近战局保护他俩:“闻因,先往盟主那边去!我和盟王殿后!”

    当此时妙真飘云果然已把东方雨战阵打乱,吟儿继义斌之后已驰到薛林之战的粉碎边缘,闻因听得这话知道义斌说得不错,于是即刻往吟儿处跑。薛焕大急立即要追,林阡义斌如墙阻拦。

    薛焕林阡谁更强?义斌在侧助阵,只觉薛焕刀意已决堤似乎更强,可是林阡内功更高、魄力已堪称王者,他竟然能拦挡着这这决了堤的洪流,他到底是怎么办到……冷不防楚狂刀往不屈剑上狂飙,义斌武功虽不及,战志坚定却远超,为了闻因也为了盟王!

    “薛焕!她不是子若,是柳闻因!”吟儿道出这关键一句解释,恰好连人带马映入凌大杰的眼,凌大杰不再迟疑,伸袖一挥,血冷下令:“放箭。”

    霎时天昏地暗,箭矢密如蝗集,全朝吟儿和闻因铺卷,饶是吟儿眼疾手快惜音剑也不能完全击落,闻因提枪无力对敌蹒跚到半路躲无可躲、吟儿战马也中箭摇摇欲倒,说时迟那时快,吟儿索性弃马飞跃、扑倒柳闻因与她一同就地一滚,寒芒连闪,箭矢全在她俩身后落地,吟儿边滚边仓猝挥剑自救,红光满路。

    “怎……怎么……”凌大杰又看到了那一招,瞠目结舌,那定情之招。再没有似是而非,是真的定情之招!想起王爷说的这女人曾入地宫,他把心一横不再多想:生死攸关,这个女人又一次想逃所以利用他!

    “没那么容易。”凌大杰眼中俱是冷漠,亲自开弓拉满弦对准凤箫吟。林阡余光扫及,却岂容吟儿有损……

    “他就是子若,错不了!”另一厢薛焕继续像发狂的猛兽般撕裂了义斌的剑气、肆意要冲垮林阡最后的防线。林阡刀锋之侧,亦不允义斌有失……

    再远些妙真和飘云对战东方雨才刚有些起色,高风雷拍马而上高举战锤:“你们都走不了!”杨妙真百里飘云,林阡也必须带他们走出去……

    战局中短兵相接、云扬风起。核心外所有金兵第二轮箭都已扣弦……

    “谁说走不了?!一起撤!”林阡一声令下,彭义斌往闻因吟儿处去,同时闻因吟儿往妙真飘云处靠,妙真飘云却还没能打开东方雨处的缺口;但瞬间,彭义斌就不在薛焕杀气下,凌大杰的箭也跟着吟儿一直不能定,彭柳凤三个都和妙真飘云聚在一处,因不在核心处了,自然不可能被四面箭射。所有难题看似棘手,一句话尽皆迎刃而解。

    一刀毕,薛焕砍中他臂,他也刺入薛焕肩,各自都是鲜血四溅,当下林阡不再恋战,弃局跃马也往这边来,六个人,先会合再说!

    薛焕紧追不舍,只因柳闻因在这里,杀气万道直灌着这个方向;东方雨本就紧张,一看林阡持刀奔马而至,山崩地裂掌就弃了妙真飘云急冲着这条直线……他二人,全都不知是计,倏然震响,楚狂刀与山崩地裂掌齐齐发力,林阡却掐准时间连人带马消失在二者中点……

    谁说走不了!?状态根本不对劲的薛焕,最有可能判断失误!东方雨和他战力最接近,最适合两败俱伤。

    “吟儿,拉四小天王垫背;义斌妙真飘云,找出口;其余高手,我来对付!”林阡极快现身宋将中间,低声下令,“闻因,乔装成……不,是尽一切可能、恢复成女装。”

    众人先一怔后都一笑,个个都是对症下药!

    凌大杰忽然难以射箭……只因吟儿跃上匹新战马后就和四小天王里的人缠斗,与他们你死我活斗得是分不清谁是谁,激烈到一个人就像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凌大杰素来都仇视敌人却爱护自己人,所以吟儿最好的方法是拉垫背,这正好也是她强项。

    而薛焕东方雨经这番互耗都战力大减,故凌大杰不再放箭、长钺戟重新冲杀而来,林阡当然不可能对他和高风雷还故技重施,是以知道留给自己的是一场硬战,却何惧之有,这里现在最强的是高风雷,那么林阡且先蓄力把枝节都删除!

    枝节,薛焕东方雨凌大杰,三个,都是。

    比什么刀坛之王是谁?一刀就扇走三个河朔高手,正是要这么藐视敌人!饮恨刀猛一向后挥斩——

    断箭残枪拔地起,赫然烟尘不敢飞。

    众金兵惊惧声中,战局里同时发生的拼杀都戛然而止,因为,战局里之前发生的鏖斗成了主角——其中包括,片刻前金军浪费的几轮箭矢,几炷香前宋军丢弃在此的盔甲,拔地而起,逆风而行,决然四境烟沙静,等闲刀兵不得控!

    这一刀对先前所有的断箭残枪的兼容并蓄,以及对此刻战局的撼动休止,全都告诉高风雷林阡战力难以估计,林阡卷起满地枪戈扫打击退凌大杰三人的同时,也是在凭此一刀震慑住所有的金军,让他们下意识地就给妙真飘云义斌开出一条道!果不其然,当凌乱的嘶鸣声疾掠过耳,挡道的金军都不自觉有所腿软。

    “走!”林阡说罢,妙真飘云立即开道,义斌带起闻因也行,吟儿却知道,他还剩一个高风雷,最后一个敌人,他哪里还有力气应付,恐怕又是决一死战,他当然不会死,每次看来必败的战役里他都从无畏惧,从无退缩,却自负,也自残……吟儿不顾一切就往他这边来,临近之时更直接跃到他马上:“一起打!”

    “傻丫头,又不听令了。”他无奈一笑,却也意料之中。幸好凌大杰他们不再射箭,但他也得尽快离开这战乱之地。

    “你说过,对付司马隆,需‘一瞬胜南、一瞬林阡’;对付高风雷,要‘左手杨鞍,右手石硅’。”吟儿笑,“你当杨鞍,我当石硅,何如?”

    “林匪,受死吧!”高风雷怒目而视,一锤抡起重砸,果不其然是当下战力最高。妙真闻因等人都已脱险,抗金联盟越逃越多,此刻还残留在局内的,竟还是最早入内的阡吟两个。

    其实林阡明白吟儿说的不错,高风雷是可以靠以二打一突破的,然而……还有一个人,他不知如何对吟儿说。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地,出现在他想好了大家该怎么逃脱并且发号施令以后……

    就在刚刚,他打凌大杰三人的这一刀,他蓄力明显不止这么多,打出一百却只呈现五十,就感觉出招刹那有股力量牵绊着他的手……他以为是错觉,现在才发现不是。现在才发现,自己被那股力量触碰到的地方衣袖都已破残,发生了什么很明显。

    这股力量不同于岳离、司马隆、高风雷等任何人,内力应该是介乎他们之间的。林阡断定他存在的时候为时已晚,大家都已冲出去林阡也不可能再变号令了。

    又一个高手,真可谓来得不巧,出乎意料。更致命的是,先前应该没有对战经验。林阡现在说实话,战力可能还不如吟儿……

第1163章 天涯静处无征战

    那个人,是因为背后出招不合江湖规矩,所以才没有置林阡于死地、略施惩戒而已,林阡当时却毫无知觉,此刻则后背全然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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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应是刚刚才驾临此地。因为高风雷总是皱紧的眉头到这一刻才终于舒展,但与今早见到那素衣女子时的温柔不同,这一刻他近乎是激动、喜悦、溢于言表。

    “大哥!”因高风雷喜出望外,林阡猜到这是豫王府的老大毫无意外。然而,一早上缠斗过这么多高手,真正是没力气再打一个了……

    “什么人?”换成吟儿皱眉,睥睨着不速之客。

    “哼,我大哥,‘神鬼见愁翻云手,能教江河向西流’!”高风雷自豪不已。

    林阡微吟这个名号,应也是退隐前的吧,武功应该在司马隆高风雷之上,却也隐姓埋名去了豫王府……又想,豫王府四大高手年初就已被完颜永琏投入战斗,一直未见这最强的一个,据说是坚决不肯归顺王爷,又说是被岳离打伤借机谎称卧病……

    结果他还是出现了,出现在完颜永琏麾下,也许先前的都是谣传,也许是渐渐被王爷的恩威并施感化也不一定……总而言之,不利于南宋得很。

    “大言不惭,多少教江河向西流的人,最后还不是化成灰要跟着江河向东流了。”吟儿靠在林阡身后笑着放她的狂气,她一向不像林阡心里想得这么多,除了身世可能还百转千回些,然而如今连身世都放下了……他最爱她这种在战场上也能把烦忧抛诸脑后化为一笑的简单。

    高风雷还在那介绍了一长串名号:“号称神倒鬼跌、铁拳无双、轻功无上、纵横燕云……”“介绍了这么久也不说姓名,真是,把这当比武台了……高风雷不皱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嘛,越看他越顺眼了。”吟儿窃笑私语,害得林阡也没听全,听到最后,真把高风雷给看顺眼了……

    这狂气,这胆色,好像妙真和闻因也分别能有些,但有得这么可爱、能让他林阡放肆大笑的,天下间就这么一个。

    “……”这当儿高风雷终于被林阡笑声和他大哥开口打断。战场之上,刻不容缓,高风雷再啰嗦下去都可以帮林阡逃了……那个戴着斗篷依稀身负绝技的白衣老者,较高风雷沉稳些,较司马隆则明显大气得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齐名良臣也。”

    “齐先生来得正好,帮我等擒杀林匪。”凌大杰说时气息不畅,他身后东方雨扶着如梦初醒气力耗尽的薛焕……

    “好一个齐梁陈,无宋……”林阡表情凝重,名字就足够挑衅了,此刻握紧饮恨刀但有气无力,此刀曾震惊群雄,却恐怕要败在他手……

    “出招。”齐良臣以前辈命令后辈的口吻说。

    林阡发现吟儿有动静,急忙喝止:“吟儿别动,我来战他!”“可是……”吟儿话音刚落,林阡已然飞身出刀,齐良臣明明手中无器、确实只有翻云手,没有岳离那般逆光碎世的统治感,也不像东方雨那样引起山崩地裂,却为何于两三回合之内就把林阡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先还能败退几步,后几乎被钉在原地不动,负隅片刻,直接倒地……

    鬼倒神跌,果然如此!吟儿知道,除此之外,必还有林阡战力无几的因素……“赢他不作数,吃我一剑先!”豁出去了!她看林阡不能抗衡,亦从马跃下惜音剑直指劲敌,霎时紫气萦袖血光满身。

    “说的正是你,他硬要插手!”齐良臣铁拳如光撤换,随即就以朝她身上打,林阡倒地无声无息、压根儿没法动弹了。

    这么说,他看出林阡根本已经没力气了,那挑衅的话是对吟儿说的,客观之至。

    也就是说,林阡刚刚只剩一口气,吊着留下来拼高风雷的。现在……

    吟儿柔肠寸断,可来不及到林阡身侧,就已经不是齐良臣的对手,对方轻功极好,身形灵活这方面她占不到便宜;内力外力更别提了,吟儿引以为豪的剑术灵幻,遇到他同样眼花缭乱的拳路也如遭天敌。

    剑拳相斗之际,不时有真气断续从剑局之侧逸散、游离,然而吟儿哪还有闲情管这些枝节,即便心无旁骛暂且不念林阡,仍然望尘莫及几招就已落败,虽然她明明还有力气,可奇也奇在,手心频频麻痹,腕臂使不上力,根本使不出她平常水准……

    “天赋异禀。”齐良臣渐也露出些惊奇来,很明显像她这样撑过七八回合的人已算难得,只是十招未到她就被他一拳击飞、直摔落到林阡身畔,夫妻俩再陷绝境,没有人会怜悯说生擒。

    难怪金军不用再暗箭伤人了也不再仗势欺人了,齐良臣、司马隆、高风雷完全代替了邵鸿渊、尹若儒、徒禅勇的作用!豫王府耽误王爷耽误得值,他们耽误了王爷的山东之战却也回报给了王爷林匪性命。

    “杀了他!”

    林阡半昏半醒时见吟儿摔落身侧,出于本能翻身将她压在下面,而与此同时齐良臣高风雷等人都已使出杀招。林阡手心扣紧先前妙真给他的最后几只火器,兵刃欺身之前,胡乱发了出去,同时抱着吟儿一跃而起,飞速抢上一匹战马就逃。

    那边震响声起泥石迸溅尘飞沙扬,混乱中所有人都本能抬袖挡土,千钧一发阡吟已驰出几丈远,所行之处虽有金兵而不能拦。吟儿惜音剑又复水准,俨然刚才是遇到天敌发挥失常。而林阡此时不能再战,只能投机取巧相助。

    “好一个狡猾的林匪!”凌大杰高风雷齐良臣三人最先,很快就又追了上来,绝不容林匪再次逃脱!执念之下,距离渐渐缩短,眼看又要追

    却听一声激响高风雷锤上有坚钢受斫之声,原是斜路里有人飞出一根长链轻巧一系一缠绕,雷霆战锤便被对症下药般锁住攻势,事发突然高风雷也没想到唯一的破绽会被人一招逮住,是以无法补救锤被链带着一起硬生生甩开老远。

    齐良臣方一转身铁拳应战,直接把那人再发之刀撞到弯曲,那人索性弃刀却不依不饶,腰间又出一软剑来继续圈刺,素衣舞动,迷离轻柔,剑花点点,旋转如露。

    一瞬之间,那人手上已换了三把兵器,撤换自如,游刃有余,竟还是个女子,武功与豫王府高手们相当?!吟儿大叹惊奇,勒住缰绳,其时经这女子一挡,凌大杰等人已经隔得很远,不出意外阡吟已有七成的脱险可能。

    “你怎来了!”齐良臣认出她是谁。高风雷愕然相看,还不曾告诉大哥,也不知如何说,这是他在迷宫里巧遇的五妹,后来为了出阵就暂且休战让她乔装混在了金兵里,但她……终究没有听他话继续藏匿、而是一见大哥来便现身杀他。

    “三哥藏着我。”女子边说边打,柔韧的肢体笼罩在寒光之下,炉火纯青的剑术却见血封喉。林阡渐渐恢复清醒,由吟儿支撑一同观战,吟儿说,“齐良臣虽然有所保留,但这女子武功真是了不起,难得还容貌很好、身姿窈窕。”林阡咳了一声,知道她就想说后一句,对救命恩人也太不敬了,正拍她脑袋,她忽然一愣,“咦,这不正是竹林里救了我那个美人高手吗……”

    “嗯……”林阡也发现了,正是九鼎阵里见到的那个,“也是豫王府的。”一句“三哥藏着我”,真教高风雷在凌大杰面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说话之间,齐良臣的拳路依稀被她攻破,而僵持不下时斗篷亦竟被她挑开,见她如此厉害又年轻貌美,金兵金将全呈惊愕之色……和吟儿都一个德行。

    “大哥,三哥,共事豫王这么多年,咱们彼此的路数破绽全都知道,包括不在这里的二哥,以及无辜枉死的四哥。”女子说时软剑回腰,长链在手,一语道尽威胁。

    凌大杰无心追究,好像也认识她:“段姑娘,你等之事日后再说,眼下擒杀林匪要紧!”

    “我偏不杀,于你他们重急,于我这些才是!”女子厉声无畏,众人难以靠近。

    当她站在林阡吟儿身前,竟然保护之意。有句话呼之欲出,就是我送你们走。

    别说金军不懂,阡吟也不懂她为何救他们,如果说迷宫阵内她救吟儿是凑巧,救林阡只是想和高风雷面对面交流所以让林阡赶紧走顺便送个人情,那现在……可以说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显然这理由牵强……那她到底是为什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身后的林匪,正是杀四弟的凶手!”高风雷看出她护林阡,提醒道。

    “他不是,推四哥到战场上的那个,才是凶手。”她淡然回应,斩钉截铁。

    “住口!休得中伤王爷!”凌大杰大怒。

    “闭嘴!”她反喝凌大杰,凝视着齐良臣高风雷,冷肃下令:“跟我回去!”

    “亦心,别胡闹。”齐良臣小声威严,一如当年豫王府中。

    “你们四个是豫王府最强的人,豫王薨逝不过一年,竟然全数背信弃义,个个都是外强中干。”段亦心因他的这句“胡闹”愕然,握紧剑微愠,“二哥是武痴,四哥没理智,三哥则是什么事都跟着兄弟们,误以为大哥不在了,才随着二哥一起……我本心想,没关系,他们全叛了大哥也不会,大哥是最坚定的。没料想……你竟也投降曹王。”

    “亦心,我不是投降曹王,而是战争来时匹夫有责,国难当头,谁都应置身疆场洒汗血……河南军已受侵犯,豫王若还在世,也一定会赞成我出征。”齐良臣道。

    “豫王若还在世,定后悔养了你们几个败类,穷兵黩武,血腥杀戮,折杀他一世英名。”段亦心怒其不争地看着他们。

    “亦心,跟着曹王,绝不会如你所说……可叹社稷肱骨,偏被世人误解。”齐良臣明显长者,“终有一天,你自会明白。”

    “做错了事,还冠冕堂皇。”段亦心冷眼相看,回眸见阡吟二人,“若有他们一半的坚持,豫王府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你们做不到,我能做得了,有我在一天,豫王府绝对不散。”

    众人皆是一怔,齐良臣还想反劝:“亦心……”

    “既然都不回去,为免你们犯罪,我现在就清理门户。”她言出必行,眼中全然杀气,“不相干的,都给我滚。”

    齐良臣向凌大杰点头,示意段亦心战力极强,等闲之辈都必须走,而阡吟两人,愣是从她只言片语里听出她对他俩无害、或者说、无所谓……

    金军到此实力高于阡吟的人就这俩,这俩还都被克星拦住,因此,这场短战,阡吟竟出乎意料地被留下、又不可思议地能走了……!

    临别吟儿紧张地问:“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有缘自会重见。”段亦心说,头都没回。

    林阡不像吟儿那么担心,除了相信段亦心实力以外,更相信完颜永琏的人不可能杀她,而只会想着招为己用……段亦心现在站的位置,不过是齐良臣以前站过的,“坚决不降”,完颜永琏怎可能放过。所以林阡虽然不至于祸害她的性命,却也等于是帮助完颜永琏得到个收服她的机会。但只此一战,这样坚定的人怎会轻易就被收服。

    是以林阡既不会连累她性命,也不会伤害她信仰,此情此境自然能走,“段女侠,后会有期。”

    “林匪站住,你走不掉!”高风雷大惊失色急忙要追,段亦心长链已再往他锤上锁,“走不掉的,是你!”

    开禧元年四月初,泰安摩天岭之战,到此终于告一段落。

    宋军大败,却也败得光荣,全体逃出生天的那一刻,他们打破了陇南之役的诅咒。前路漫漫,尚待与天骄徐辕会师,“不知他和鞍哥等人,守得怎么样了……”林阡心中牵挂。

    而金军,毋庸置疑大胜,今次阵容超强,未来亦然光明——老一辈,豫王府终于部分取代高手堂,中流砥柱,纥石烈桓端束乾坤黄掴都恢复战志挑起大梁继续往上,后辈新人,移剌蒲阿蒲鲜万奴完颜斜烈诸将,初露锋芒犹见锐气。

    当然,红袄寨,也是一样。今次虽失地惨重已知的就有东部南部大半,红袄寨人马却得以保全。在这帮最强金军的打击下还能全身而退,形势是于弛缓中见稳衡。林阡凭此战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红袄寨比以前更强,要剿灭就得倾你完颜永琏之兵,是以现如今完颜永琏虽令他吃尽苦头,将来却显然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这一战,明明是差距极小的苦战,却又像极了某种意义上的双赢。金宋和以前一样,金不灭宋,宋不吃金,不一样的是,金比以前盛,宋比以前强,吟儿后来再回忆,总能联想到风烟境里看到的清流和浊流,你争我抢、负势竞上、却彼此渗透、无法纯粹的形状……

    此刻,吟儿却是什么都不想,从背后抱着林阡,紧紧依靠着他,战争,武功,暂且都与她无关。

    “对不起,对不起娘亲……”明明喜不自禁、也享受着这片刻静谧,忽而一滴眼泪滑过,不由自主也毫无征兆。她是突然想到了出阵时完颜永琏瞥过小牛犊的那一眼,目光中凝练着慈祥和哀伤,虽然稍纵即逝。

    地宫里,应当也发生过差不多的“王爷与牛犊”,只不过那时王爷笑着眼神里充满怜爱,那时抱着牛犊的是王妃,那时王爷风华正茂巅峰时刻。

    花费了父亲愿折的十年寿命才凝聚的灵魂啊,来伴林阡这一段与父亲互不相容的征途,她知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可是,无论纠不纠结动不动摇她都一样是负了很多人了。她最怕的,本就不是父亲不认她,而是她身世大白和林阡分离。既然今生不可能对那些人予以回报,那又何必还在心里纠结感伤,纠结感伤于事无补,只能狠下心肠,只能对不起娘亲:

    “对不起,娘亲,我自己选的路,要自己走下去……”

    “吟儿。”摩天岭飘起细雨,这熟悉的声音……他宛然听到了她的心声,知道她心头不可能不伤,故而伸手握紧她的手,“我不愿见到吟儿矛盾,亦不会容许吟儿感伤,所以给我时间,相信我,最好的结局,便是我能胜他并将他放生,我和他,是可以共存在这世上的。”

    “嗯,我相信。”她点头。

    “吟儿抛弃一切陪着我,我也会始终扶着吟儿。”他说。他其实都不用说,他早已经做到了。

    吟儿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口。风驰电逝,如经万年,喃喃轻声,自言自语,“愿尝尽人世的悲苦后,陪你一并往地狱走……”

    光明的旅途,所有人都在,罪恶的尽头,我们只有彼此相伴。

第1164章 山东无投降宋匪

    .第1164章山东无投降宋匪

    几个时辰以前,在完颜君剑和仆散揆的夹攻之下,国安用孙邦佐兵败,东中交界失守,其中,孙邦佐当场被俘,国安用展徽散逃;而作为掎角之势的龙泉峰,仆散安贞意外出现,亦令天骄徐辕措手不及。(

    m_-< 书海阁 >-)ishu.

    随后仆散揆继续指点金军于东部各大战役,完颜君剑则南下助阵仆散安贞、直捣红袄寨本营,其时徐辕张汝楫危在旦夕,所幸百里笙与陈旭从济南府赶到泰安救急,故当时正与飘云合战外一层的杨鞍得以抽身、率众驰回了龙泉峰据点襄助徐辕共同抗敌……

    然而,形势一直跟着完颜永琏在走。外一层原本就是完颜永琏预留给宋金的混战之地,“既然百里笙不请自来,那就让仆散揆奉陪到底。”也许百里笙的到场使宋军当时都燃起了希望,但于完颜永琏而言,那无非只使混战的规模更大些而已——

    仆散揆既已稳夺东中交界,占此枢纽,便可轻易向外一层调控人手,所以调军岭等地的完颜斜烈蒲鲜万奴也一并被安排入局协助完颜乞哥移剌蒲阿,这四人尽皆出类拔萃,百里笙能斗败两个,却焉能奈何四个?果不其然,追溯那时百里笙虽然到场,外一层宋军也只能持平、无法突破;但宋军之所以仍然铁骨铮铮、屹然不败,得源于陈旭战前调动的一批小秦淮人马及时赶赴,首领为小秦淮的十当家谢峰,淮南争霸时期他便与百里笙开始了交谊、诸军自然配合得当。

    相应的,小秦淮还有一批人马去支援龙泉峰,首领为小秦淮的另一位当家贺思远,他们,也一早就在增补徐辕杨鞍的路上……

    不巧的是,完颜永琏也几乎同时调动了与东方雨同来的另一批海州军精锐、同样直趋龙泉峰。这些外援,宿命般也连在一起,我跟着你来,你跟着我打……

    可以说,此战林阡最要感谢的,便是陈旭带来的这些外援,当然,还有作为后盾驻守龙泉峰的天骄等人,这一个早晨一直是靠他们成功拖住了外围金军——

    摩天岭东,林阡一干人等从午时折腾到未时才勉强从高手豫王府手上逃脱;而也正是从午时开始,龙泉峰北,完颜君剑仆散安贞对战徐辕杨鞍进入**……

    不同于摩天岭正面交锋轰烈激越,龙泉峰此情此境堪称微妙。当完颜君剑押着金军在东中交界生擒的俘虏孙邦佐,勒令徐辕杨鞍“直接投降,降者不杀”“否则孙邦佐血祭此战,你等紧随其后”时,他看准了徐辕不具备过度支配红袄寨的权力,也看透了杨鞍不该再做对不起兄弟的哪怕一件事。

    红袄寨重新凝聚于“兄弟情谊”“战友至上”不假、因林阡的存在而对杨鞍“既往不咎”也不错,可惜林阡不在,所以天助我也,有些平衡,一点就破。阵前完颜君剑冷冷一笑,接下来宋军内部会发生什么,大抵可以预见得到。

    “孙当家!”“邦佐……”展徽和国安用有幸领着残兵败将逃到徐辕杨鞍身边,这一刻孙邦佐的麾下们都难掩心忧地、望着阵前被捆缚半昏半醒性命攸关的孙邦佐。然而最骑虎难下的人,永远都不是表面最担心的那些。

    此番与以往哪次人质迫降都不一样,只因以往金军难胜、而此番金军胜局已定,此举只为加速胜利、减轻消耗罢了,加之完颜永琏是大战的幕后,旨在人心收服和不战屈兵,所以金军一定一诺千金——答应了投降就一定不会死,若不答应必然不会废话,直接弃孙邦佐而杀之,随后攻城拔寨。宋方或全军覆没,或有幸能僵持、逆转,却会因孙邦佐牺牲给兄弟情谊扯开一条裂缝。无论如何,大不利也。

    故,以往每次迫降都该示强,决计不降,死守到底,而今次,竟更该降……徐辕心中一寒,“好一个完颜君剑啊。”暗叹纵虎归山,完颜君剑俨然料定了他们怎么选择都是错。

    石硅义斌临走之前,徐辕曾答应他们,“尽可能保住所有的兵,与最多的地盘,撑最长的时间,等诸位凯旋而归”,眼前情境,难道就是地盘的末路、时间的尽头?天竟如此残忍,林阡等人逃出生天的下一刻,就给他们一个失守恐慌的龙泉峰吗……

    不,不仅仅是“怎么选择都是错”,完颜君剑更加料定的是,他们“无法决出选择”,群龙无首、军心大乱将一触即发——

    “决计不能降!”“但万万不能牺牲邦佐,牺牲这么多将士!”两种不同的声音,既在耳边,也在杨鞍心里,它们互相不容;

    “战死好过苟且偷生。ishu.”展徽就是杨鞍心头第一种声音,不能投降,战斗到底。“然而,不能死,需留有用之身,可办更大之事。”国安用则是第二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降未必就死,可以拼搏到底。”“不降孙当家就必死,我等一样是苟且,且是牺牲他的基础上,良心上过意的去吗?何况,他是为救我们才被俘虏……”“孙当家他眼看着就是宁死不投降,所以我们大家都该和他一样。”将士们大抵以展徽和国安用为代表分为两派,各有各的想法,双方都很理智,然而谁都说服不了谁。

    事实上,谁又真心愿降?只是难忍和孙邦佐两种结局而已,所以不刻又响起张汝楫为首的第三种声音,说“也许,可以假意投降?权宜之计。”只不过是把国安用呼之欲出的那些明朗化。

    “汝楫,安用,你糊涂了,你能保证你是诈降,可保证得了所有人?”展徽反驳,“切忌投降,诈降也不成。”杨鞍和徐辕虽还未开口表态,但都赞许展徽见识,他说得分毫无错。

    “天骄。鞍哥。您二人是怎么看?”金军没有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因此宋军再相持不下,都得在半刻内结束,所以必须找人作决断。

    “鞍哥不愿牺牲任何兄弟,所以,不希望邦佐死、或城破全军覆没,然而降金的下场,必然还是死路一条、实则还是早晚的事。”杨鞍回答,已然表明态度。纵然进退维谷,可能会伤及他自身信誉,他依然和林阡一样有担当、遇事而不避让、毕竟刻不容缓。徐辕看着他时,心中顿感妥帖。

    “天骄,鞍哥说不降,您又怎么看?”张汝楫问时极尽诚恳,“你二人不统一那便再作商议,你们意见一致,那我等就绝无异议。”

    徐辕一怔,没有立刻回答,他与杨鞍身份不同,于战,他或能适度驾驭红袄寨,于此刻有关生杀,他万万不能胡乱发言,对林阡、对杨鞍和红袄寨皆是有害。

    “天骄此刻脸上神情,就跟潍州之战柳闻因蓝玉泽两位姑娘被擒时一模一样,就连顾忌都是一模一样的……”国安用看出端倪,上前到天骄身旁,徐辕一愣,回神看他,国安用续道:“那时天骄说,潍州军民的生死,由不得自己决定,别说自己不行,盟王都不可以。确实,那时确实不行——但经年祸乱,盟王与红袄寨已融为一体,自然已能发话;而这一战,天骄与龙泉峰军民的生死也绑在一起。所以,天骄,鞍哥和您,我们都听。”

    “安用说的不错,和胜南以行动说话一样,天骄早已是以德服人,理应抛开当年的顾忌,红袄寨与盟军,早已不分彼此,今时不同往日。”杨鞍点头,诚挚对徐辕,“请天骄做决断吧。”张汝楫展徽齐齐点头。

    徐辕微惊,没想到在红袄寨诸将的心中,自己已是这样的亲近,而自己的亲近,也反之证明了杨鞍的牢靠,因而为林阡亦为杨鞍欣慰。

    “若您也开口说不降,我等则死守到底……”张汝楫含泪说道,他与孙邦佐私交甚好,但大敌当前,也知徐辕与鞍哥都是在权衡轻重缓急,因此只能听从。

    “考虑够了吗?是时候打开寨门了吧?”完颜君剑冷笑,企图看到一番天人交战或阵脚自乱,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恰遇到两个宁肯牺牲自己名誉也要守卫家国的首领,和一群甘愿全心信他们的将士:“死战到底!”“决计不降!”

    包括孙邦佐在内,都一扫前几年的明哲保身,视死如归说:“孙邦佐甘以血洒阵前,贺我军大捷!”也许,正是因为他在此战被俘后宁死不降的骨气,使得完颜君剑只能把他当反例。

    慷慨激昂的呼喊声中,杨鞍和国安用相视一眼,都想起决战那夜说的,不齐心的红袄寨怎么打都输,齐了心的红袄寨绝对不会败——什么是齐了心的红袄寨,这便是!

    完颜君剑哪能见得孙邦佐助长对面士气,脸色一变:“住口!”一个眼神,孙邦佐身边的某将便对着孙邦佐的脸狠抽一刀,虽隔着鞘还是令孙邦佐被打得鼻青脸肿。

    “孙当家!”寨墙众人全然气愤。“那叛徒背叛我军也就算了,竟自家人打起自家人,真够无耻!”张汝楫咬牙切齿。

    “什么叛徒?”展徽在旁,听到时一愣。ishu.

    “打邦佐的那人,正是我军一个月前在箭杆峪血战里的降金者,哼,没什么长处却贪生怕死,没想到金营倒是平步青云。”张汝楫忿忿道,“今日一战正是由他引起!”

    “怎么?”展徽上了心,国安用追问,“他引起?”

    “清早正是那人与他妻子串谋,抱走了小牛犊引得盟王盟主失措。”张汝楫如实回答。

    “原来他就是罗姓女的丈夫。”徐辕点头,对国安用展徽说,“那女子为他丈夫所骗,故现在我军营内,看押候审。”

    “如此……”国安用点头。

    “不必审了。”展徽道。

    “展徽,有何妙计?”国安用杨鞍齐齐投以目光,展徽一向都是杨鞍的谋才。

    “且用那罗姓女与孙当家交换。”展徽说时,众人尚不解。

    “天骄,不妨效仿当日盟主以完颜君剑换百里飘云,交换俘虏。”展徽解释道。

    “那叛徒出卖了自己老婆,又怎会在意她的生死。”张汝楫一脸鄙夷。

    “那叛徒再如何背信弃义、薄情寡性,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展徽道。

    “可那罗姓女,有儿子?”张汝楫一愣,国安用则点头:“俘虏在我们手上,怎么说都是我们算。”徐辕已命人将罗姓女押上:“如此甚好。罗姓女懊悔不迭,必然愿与我们配合。”

    “万一他连儿子都肯舍弃……?”杨鞍问,展徽摇头,“若是连骨肉都不看重的人,又怎会想到用小牛犊去升官发财。”

    “然而完颜君剑在侧,那叛徒又如何做得了主?”徐辕问展徽。

    “妙就妙在那是个叛徒,是个自愿降金的战俘。‘自愿降金的战俘’,不正是金军此战的目标?”展徽一笑,“他先前降金,你却不顾他家眷,过河拆桥,说得过去?”

    诸将皆是一愣,心想完颜君剑行这一招棋完全是为了招降、安抚更多的红袄寨兵将,若是这叛徒在意想要换回罗姓女,完颜君剑再如何不肯放过孙邦佐,都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质而毁了招安政策,面前只是一个龙泉峰,事关的却是整个山东匪类,包括他们前不久才刚招降的时青寨夏全寨部分宋匪。

    “有了这个筹码,先胜而后求战。”展徽笑而看向已经被押上来的罗姓女,如此,龙泉峰之危立解。

    “二当家,你也有个展军师啊。”徐辕听罢,舒展了眉头,看向杨鞍。

    “万望我今救局,能为此战赎罪。”罗姓女通情达理,以戴罪之身同意交涉。

    “若能帮他退出这乱世纷争,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徐辕扶起她说。罗姓女目中噙泪,泣不成声。

    “完颜将军,我手里也有个俘虏,与你做一个交易如何?”徐辕重新出现在寨墙上时,完颜君剑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农妇身影,不觉一愣。

    “当家的,救命啊……”那农妇痛哭,声动四野。

    “阿罗……”那叛徒原还看守在孙邦佐身侧耀武扬威,这时候脸都白了,完颜君剑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压低声音:“安稳些,一个女人算什么要紧,将来可给你加官进爵,何愁不能三妻四妾?!”

    那叛徒原先张皇失措东张西望,这时吃了完颜君剑一颗定心丸登时唯唯诺诺,不再慌乱想要救她,然而终究一日夫妻百日恩,眼神不时往寨墙上瞟。

    不矛盾,他利用她,他却也爱她,虽出卖了她想以她在抗金联盟顶罪,但好歹觉得只要她说清楚被骗不至于丢了她性命。哪像现在,竟居然性命攸关,而且大庭广众之下……

    “当家的,你利用我,不顾我性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罗姓女反复挣扎,歇斯底里要从寨墙上跳下,被徐辕强行拦下:“你死可以,若孙当家回不来了,你必然不能活命,不过,也不会死得轻易!”

    “你……你们要怎么对她……”涉及脸面,那叛徒霎时慌了,完颜君剑大惊,即刻跃到他身边制止:“蠢货,你难道听不出他是故意……给我消停些!”转身对徐辕:“什么英雄好汉,什么武林天骄,男人们征战沙场,竟绑个家眷要挟!”

    “什么完颜永琏,什么仁义之风,允诺要招降厚待,却连家眷也不顾!自愿降金之人,一时春风得意,他日弃如敝履。”时间紧迫哪还管什么名声,徐辕便只能不解释而直接反击,完颜君剑神色一滞,还未来得及反驳,便那时徐辕趁胜追击,“罗姑娘,可惜你瞎了眼嫁错了人,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没想到人竟可以这样狠,为了利益犯下这抛妻弃子罪行!”

    “什么!”那叛徒最后防线都被击垮,当时就跪在了完颜君剑脚下:“将军,求您大发慈悲,我与她成亲好几年啦,总算有了个自己的骨肉……我答应将军,一旦交换人质,必为您充当先锋,将这龙泉峰宋军连根拔起!”

    罗姓女在寨墙上远远望着,沉默倾听,一滴眼泪悄然滑过脸庞。

    “……你……你这个蠢货!”完颜君剑气得甩袖而去,那叛徒喜极站起,押着孙邦佐便从金军走出,往阵前行了数十步直至无人空白处。不刻宋军也由国安用带着罗姓女一起,出寨门而前。名为交换俘虏,实则金宋双方从达成共识的第一刻起就尽皆剑拔弩张,杀气在静谧中暗涌如潮。

    “放!”那叛徒与国安用齐齐松手,孙邦佐和罗姓女各自往对面奔。

    错身已十几步开外,忽见完颜君剑弯弓搭箭,用意明显是要往孙邦佐射,尽管宋方诸将都清楚,需要把交涉的距离控制在离金阵百步以外,然而完颜君剑能射的岂止百步?孙邦佐没走到国安用处就绝对还没脱险,不死也会被完颜君剑再抓回头。

    一声激响箭已离弦,国安用眼疾手快抢前一步、一脚便将那箭当空踢开,拉起半昏半醒的孙邦佐就即刻往回:“跑!”话声刚落,完颜君剑又两箭落在身畔,所幸都被寨墙上徐辕射偏。“奸诈至极!”杨鞍就猜到完颜君剑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气愤之余当即策马冲出寨门接应,孙邦佐的麾下们随之而去。“众位将军小心。”徐辕没有别的命令,张汝楫展徽一同帮守。

    “杀!”完颜君剑趁着这交涉刚完、寨门未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猛攻,当下一边发号施令攻城,一边带头弯弓射击。金军先锋多为凌大杰身边的拏懒大军,虽三位主帅都命断凤箫吟之手,但众将士空前凝聚奋勇杀敌一往无前。拏懒军的战力如何?别忘了,先前林阡和凤箫吟两地相隔,多是拜他们所赐。

    国安用已扶着孙邦佐即将到达杨鞍处,但不幸还是被金军先锋围堵在核心,眼下只留一个缺口,兵戈云集怕是出不去了。国安用自忖凶险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杨鞍柳暗花明,一声“鞍哥”脱口而出,喜出望外眼前一亮。“你带邦佐,先从这里退出去。”杨鞍说罢。“好!”国安用会意,言听计从,扶着孙邦佐一路奔走,箭矢如雨点般打在他们脚后跟。

    稍安全再往后看,早已经看不到人,金阵俨然已将杨鞍等人围死。“鞍哥……鞍哥他?”孙邦佐神智略清晰,担忧不已,哪还记得先前对杨鞍的有所保留。“他会安全脱险。”国安用笃定地说,负起孙邦佐继续走,脚步分毫不停,手上刀剑更左右开弓,终冲破重重刀光剑影到达寨门,一个踉跄险些倒下,被赶来的张汝楫展徽齐齐搀住。

    杨鞍持刃杀敌,以一敌百,大小回旋斩贯彻局间,一弧湛清,层叠气旋。完颜君剑虽欲加害,却因徐辕居高急射而不得近,徐辕手上弓箭只对准了他一个人,心无旁骛,自是看准了他最可怕。

    御风箭早随徐勇入土,徐辕手上的哪个不是御风箭。

    奈何那仆散安贞休战片刻又再回阵前,鎏金铲恢复满力当即就朝杨鞍打,徐辕暗叫不好,即刻命张汝楫先行去拦完颜君剑,自己则随后执冯虚刀杀入金阵包围。

    午时既过,大阵坍塌的轰隆声从西方天际滚滚而来;

    午时一刻,地动山摇的休止换来了摩天岭万籁俱寂;

    二刻,那边突然四起火光,三刻,浓烟冲霄,天昏地暗……

    摩天岭,龙泉峰,咫尺天涯,与子偕行。

    僵持了足足有三刻之久,徐辕、杨鞍、张汝楫终还是寡不敌众,数百人被完颜君剑、仆散安贞几千率军困于绝境,展徽国安用孙邦佐守城自身难保,寨墙已有金军攀上……好不容易杨鞍又挑到个兵阵的破绽意欲将张汝楫等人先推出去,奈何就在那时、一只明晃晃的武器大力往自己击来……

    雪上加霜!金军竟又有兵力增补……

    这一路人马来得突然,众将士都不能防备,杨鞍的手臂顿然被这“鹰抓”击中。此兵器净铁打造,其重不亚于斧钺,特殊在于构造,杆端有爪形如人手,故杨鞍越想要抽身反而越不能挣脱。更因这鹰抓初始便嵌入了杨鞍肉中难以拔出,使得杨鞍在这一刻已然被拉倒落马,张汝楫靠得最近赶紧要救,奈何鹰抓主人力大无比,非但杨鞍未曾获救,更连张汝楫也被带下马来。

    “东方大人,来得正好!”仆散安贞大赞,杨张都已是瓮中捉鳖,徐辕一人自然孤掌难鸣。

    “东方大人”四字划过脑海,徐辕下意识想到东方雨,然而一惊回头,看到是一个相貌的年轻男人,容颜英伟,偏偏力大无穷,百十斤鹰抓在手,竟不费吹灰之力。

    “除我海州军精锐之外,还有淮北苍梧派所有高手,他们与我兵分两路,理应就在不远,悉数为将军助阵!”东方大人话音刚落,宣告宋军大势已去。

    “他们来不了了!”斜路里却又多出个声音来,应声而现一个紫衫女子,踩踏多人而来,落到杨鞍张汝楫身前守护,说时这女子爽朗一笑,按剑看向天骄徐辕:“天骄,苍梧山的那些,都是我们小秦淮越副帮主的亲朋好友。帮主发过话了,不把他们招呼好,越副帮主就会不高兴。”

    徐辕一笑,知小秦淮的又一支后援也在半道,他依稀记得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是某个姓贺的当家:“贺当家,帮主可也来了?”

    “君前哥比我来得还早。”女子说罢,仆散安贞一惊,不知是真是假。

    “思远……?”仆散安贞的身旁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贺思远双肩一颤,下意识地回眸去看,暌违数年,重逢竟在战场。

    “阿财……”不,是文修。

    东方文修。

    昔日多情才女,怯懦仆人;如今这宋国草莽,金朝官将。

    来不及寒暄,只能随波逐流这兵戎相见。

    金宋人马都越增越多,龙泉峰战场兵流汹涌,厮杀声刚起,马蹄声又近,西看硝烟未散,东望兵将不绝。

    “胜南他们,快脱险了。”杨鞍最先获悉有关林阡的情报。

    “他们凯旋而归,咱们也该拿下个胜仗为他们洗尘。”徐辕笑道。

    “想得真美。”完颜君剑冷道。“若能胜我,再言凯旋。”仆散安贞提铲傲然。

    因贺思远率小秦淮及时赶到并沿途便将苍梧派擒获,东方文修给金军赢得的人多势众一去不返。这时候的龙泉峰也步上摩天岭“正面交锋”的后尘——不再有暗箭伤人,不再有以多欺少,只有正面战场,势均力敌。故欺身肉搏,你死我活。

    混战中,许是别人都已乏力,许是武器过于别致,他东方文修竟成了林阡回归前的最后亮点,手中鹰爪所向披靡,如钺宕击,如矛戳扎,如斧撩劈,撕开宋军的层层防卫,只为到达那一个身影,“思远……”思远回头一眼,明明坚强决绝,却隐隐透出一丝不舍。

    “撤!”“东方大人,回来!”斜路传千军万马之声,原是林阡大军已回归,虽是败给了完颜永琏,能活命却也堪称凯旋,仆散安贞和完颜君剑攻城不得、只能下令撤军,对垒两方立竿见影越分越远,东方文修的不退反进显得尤其突兀。

    当此时东方文修和贺思远各自落在金宋两军的最末尾,只有这样,两两相望才最近。

    除却他二人,却还有那罗姓女夫妇,意外地也身处两军对阵的中点,林阡大军的必经之路。

第1165章 不容青史尽成灰

    .第1165章不容青史尽成灰

    “阿罗,这……我……这不行!”那叛徒气急败坏屡欲挣扎,手执的战刀还滴着宋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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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姓女却强行拉住他,一同朝林阡大军的方向跪下:“当家的,与我一起,向盟王盟主领罪!”

    那叛徒猛一站起,按着她的双肩,使了劲要向金军拖:“你这妇人,是疯了还是傻了!?”

    “我没疯,我要你赎清了出卖和伤害兄弟们的罪!”罗姓女攥紧他胳膊说时,贺思远下意识看向东方文修武器上杨鞍张汝楫的血。

    “他们会杀了我的,我回不去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白救了你,坏我大事!”叛徒恶狠狠喝斥着妻子,用力一甩,她已跌出几步之外,支撑追前,仍不依不挠:“当家的,这一战我们是罪魁祸首,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得承担责任!即便他们杀了你,也是你罪无可恕,你若敢面对,我也不惧死……何况,天骄已承诺过了,不会杀你,你可与我天涯浪迹,隐姓埋名,天骄的话就是盟王和寨众们的……”

    他目中射出一道寒光:“你太天真了。谁要去隐姓埋名,我在金营得到的一切,不正是你需要的!?”

    “不,不是我需要的,以前的日子,才是我最需要的。”她泣不成声,没有人逼他离开,是他当时怕死,而后来意外地翻身。

    贺思远触景生情,想起了当年东方文修带着射月弓离开,然后,就一去不复返,没有然后了……忆往昔懵懂少年时,富家女垂青穷仆,她很喜欢那无忌岁月、悠然故事,然而他却可能更爱眼下这意气风发、驰骋山河吧……

    “走吧阿罗,以后一样可以过以前的日子。”那叛徒软硬兼施,终将罗姓女揽入怀中,极速要离开这里。

    “以前,你是红袄寨的寨众,哪怕一无所有,也是保卫家国,在我心里,就是英雄……以后,你纵然功成名就,却是卖国卖友,求荣小人,如何比得。”她泪流满面,劝他不得,一把将他推开。

    “阿罗……”那叛徒刚要转身拉她,未想她直接就往自己刀上撞,由于林阡将至,他时刻都举着利刃防备,怎料得是妻子对准了刀尖自尽。“阿罗!”他大惊失色,根本没法将刀后撤,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缓过神来,刀已脱手,妻子身被贯穿倒在血泊之中,伤口之深可见死意坚决。而他,却到现在还不知她为什么要自尽。

    贺思远大惊,也没想到那女子会这般刚烈,慌忙冲上前来将她抱起,那时林阡大军终于回归,杨鞍主揽大局应接,徐辕则闻讯即刻到这对夫妇身前,同时也慑住东方文修以免再起干戈。

    “阿罗,阿罗,这是为什么啊!”那叛徒泪流满面,既因妻子自尽,也因自己无法逃脱。

    “愿以我之性命,换你一丝善念……帮你退出、这乱世纷争……”罗姓女断续说时,徐辕微惊,想到阵前对她所说,“若能帮他退出这乱世纷争,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却没想到罗姓女是这样完成。也许她意识到不这样做完成不了——当他已无药可医,她只能以命来救。

    “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只懂万万不能投降……当家的,没有谁能逼你投降,除非你自己放弃了……”罗姓女揪紧了丈夫的衣角,呼吸艰难,哪怕她救的已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他,她心里的他早就已经死了,总好过不救他、任他继续往深渊里堕……那时他只知痛哭,捶胸顿足:“原来你是骗我,根本没什么儿子,你是骗我……”

    “世上竟有这等无情无义鼠辈!”纵是徐辕,也忍不住气愤。ishu.

    罗姓女转头看徐辕,面色惨白,口吐鲜血:“天骄,莫管金军诋毁,战争中何人无辜……”徐辕一愣,知她所指为何,点头:“夫人深明大义。”

    那叛徒眼看宋军接二连三依序回寨,知自己逃不过一个死字,慌忙看向不远处已被人潮淹没的东方文修:“东方大人,救命……救命!”东方文修无动於衷,目光只在贺思远身上,贺思远狠下心来,不去看他,始终背对,心冷如铁。

    “阿罗,阿罗……我错了,我错了,金军跟不得!我,阿罗,可我不想死啊……”那叛徒眼看求助东方文修无望,只能对他将死的妻子哀嚎,罗姓女虽有撞刀死的刚烈,却对丈夫有软的心肠,流泪哽咽,却对徐辕欲言又止。

    “少主已成功救回。”徐辕给罗姓女续气吊命,知她最放不下的原是这个。

    “甚好,甚好,如此他罪孽也轻些了……”她话已说不完整,“天骄,他,他本质不坏,只是懦弱怕死、贪慕荣华富贵……日后他若回到寨子里、再不动歪念头了,就,就不要与他为难……”徐辕正色允诺:“只要他不再回金营,安分守己,一定饶他性命;但若有再叛之心,发现一次,立斩。”徐辕冷冷说罢,叛徒腿已吓软,哪敢再盼东方文修。

    “好,好,我这条性命,也值了……”罗姓女流血的嘴角终露出一丝笑来。

    殿后的林阡和凤箫吟闻讯而来,都跃马而下直朝这个方向,其时罗姓女早已咽气,那叛徒伏尸痛哭,也不见得真懂他妻子的苦心,倒是不至于还去助纣为虐了,然而吟儿听得这来龙去脉最气不过,狠狠踹了那叛徒三脚,“是啊,宽恕他了,但这三脚不得不踹,一为小牛犊,二为他妻子,三为红袄寨因他而起的伤亡!”

    “对外宣称,他先前是诈降。”无需徐辕开口,林阡自有分寸,下令处置这叛徒,如此一句“先前诈降”,山东自然无投降之宋匪。

    那时贺思远余光一瞥,见东方文修终于转身,背道而行,渐行渐远,悲从中来,不由得哀叹一声。

    悔教夫婿觅封侯,她和尉迟雪没什么不同,也和这罗姓女同病相怜,觅封侯,她们虽然没教,夫婿却自以为她们要、于是对功名趋之若鹜,一切又怪得了谁。最后付千秋没实现,东方文修实现了,结果其实是一样的痛……

    奈何这些情爱纷扰、太渺小,不得不隐没在喧嚣的战火中,化作那些蒸腾向天的碎片,飞舞,盘旋,越来越小,直到不见……

    乱世尘灰转眼殁。

    是日未时申时之间,摩天岭大军终顺利完成与龙泉峰兵马会师。

    因各自都全身伤血九死一生,故重见时无不觉一日三秋珍贵之至,众将士无论是相视而笑的、相互击掌的、抱成一团的,都充斥着激动、亢奋、喜悦之情,热流暖意,很快冲淡了阵前伤悲。“兄弟,我们都完成了使命。”“你可活着回来了,我担心死了也想死了!”“打得好!不过,不如你哥哥我!”……诸如此类,毫不含蓄。

    更有甚者打得太累见到了安心了喘了口气抱着兄弟就地睡过去,不用问,那一定是祝孟尝起的头。虽然一开始他在这一战是败军之将——仆散揆的入局使他和国安用一样都失了地盘,但失地归失地,未失兵力与军心,他在龙泉峰以南的守卫战照样卖力,和徐辕一起直撑到林阡从摩天岭回来功不可没。

    申时后林阡和徐辕去祝孟尝营帐,看他抱着杜华睡成死猪,着实不想吵醒了他们,摇头笑叹着退了出来。

    有徐辕在,处理任何事务都是事半功倍,夕阳西下之时,林阡便把未来几日的战略拟定。恰在那时,诸将带来了月观峰和摩天岭西的确切战报。“自阵法解除之后,郝定、思温、二祖和柳老将军便一直和司马隆相安无事。”杨鞍说,“司马隆自也怕了郝定和思温的‘劫持’,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郝定那小子,素日冲动热血,这次倒是这一点救了大局。”林阡笑。“全赖陈军师出谋划策,也亏得思温管住了他,没让他真冲过了头。”吴越道。

    另一厢,大崮山南及摩天岭西,李全、王琳、刘全、史泼立联兵,趁胜追击一鼓作气稳夺了阵法内的金军驻地,包括当时的内二、内三层;但内四层、外一层一带,仍然受黄掴岳离所领金军管辖。“王琳他只要克服了胆怯,发挥正常便一定能守妥大崮山。”国安用道。林阡点头:“王琳属于稳扎稳打,必能成功驻守一方。倒是这个李全,实力比我所估量要强得多。”

    “今次内二三层突破,他和妙真的火器都要记一功。”宋贤说。“箭杆峪血战也是靠他反败为胜,潍州之战,亦是他擒住了梁晋。”徐辕很早就发现了他的才能。国安用回忆片刻:“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天骄还记得这么清楚。”“人才,岂能不记清楚。”徐辕一笑。“如此说来,真是骁将无疑了。”林阡转头看向杨鞍。

    “鞍哥,恭喜你,红袄寨人才济济,比以往哪个时候都强。虽这一战终于是败了,但这是最后一次败战。”林阡胸有成竹,“即日起红袄寨已然翻身,接下来不会再有败仗。”

    “胜南,天骄,是你二人扶着红袄寨重新站起来……这大恩大德,请受杨鞍一拜。”杨鞍激动不已,情之所至。“鞍哥言重!”林阡徐辕急忙相扶,国安用扶起杨鞍:“鞍哥,这话说错了。”

    “怎么?”杨鞍一愣,不解何故,帐帘掀开,国安用笑指着迎面过来的那位:“是三个人扶着红袄寨站起来的。”说的不是林阡的店小二又是谁。杨鞍等人都会心笑了起来。

    “伤兵们可都安顿好了?”林阡上前,问吟儿。

    “嗯,还差一个。樊井大夫命我赶紧架他过去看。”吟儿笑盈盈地。

    “主公,快些去吧。”徐辕道。宋贤新屿、杨鞍安用也都担心。

    “真都安顿好了?”林阡问,还想拖延时间,把飘云星衍义斌逐浪等等都问了个遍。

    “是啊,樊井大夫真难过啊,大家都不怕死,为何都怕他呢。”吟儿笑,看他也是真担心,故而正色道,“托陈军师的福,真的都没什么性命之忧了。却是那石敢当,得留在樊大夫那儿几天。”

    “为何?”林阡一怔,适才偏就忘了问石硅,因为潜意识就觉得石硅耐力最久因此是最强壮的,这一战石硅受的外伤内伤也都最少。

    “还不是那场火害的?说什么刀枪不入,却最受不了热。你下次玩火,可得注意着他。”吟儿说。

    “这是什么奇人,还有这么个弱点……”林阡无奈。

    “五十步笑百步。”吟儿笑。大伙对林阡这个奇人的弱点也全都了如指掌。

    开禧元年四月初一,表面波及泰安全境的这场大战,实际却是由盟军和红袄寨在山东的全部势力完成。相应的,金方除却先前兵力之外,亦调动了山东、河北、河南、淮北的大半军队、高手或武林中人。

    如此,怎能不称三月十五是“山东决战”?四月初一,明明是新的,明明早不限于山东,对南宋而言,是北伐东线的第一战,对金朝而言,是威慑南疆的第一步。

    结果,虽不完美,也都如愿以偿。林阡练就了一个崭新的红袄寨,完颜永琏则以绝对优势胜出——

    即便宋军在大崮山、摩天岭、龙泉峰、月观峰、冯张庄五处都损失较轻,但因国安用丢了东中交界、时青丢了刀刃山、裴渊丢了调军岭、祝孟尝丢了箭杆峪,故这一局说金军大胜毫不为过。

    泰山全境得以重新划分。眼看红袄寨的版图从三分之一缩减到四分之一,“也是时候该否极泰来了。”林阡虽然听吟儿的话去就医,却是把地图带到了樊井身边……樊井大夫,少不了对他一顿骂,偶尔却还是要帮他掂量计谋的可行性。

    “好吧,主公,你不是来求医的。你是来找谋士的。”

    对目前比较稳定的五大区域,林阡一如既往交托给当地守将,诸如王琳、李全、徐辕、刘二祖、王敏负责,但经此一战失去的四处地盘却颇为棘手。

    战后不过几日,林阡与众军师便着手对各大失地的收复,鉴于上一战的功臣大多有伤在身,攻城拔寨的重任便落到了伤势较轻的兵将们身上,其中包括时青、杜华、孟尝,而几日来,由于李君前百里笙的到来缓解了月观峰和冯张庄不少压力,故郝定、思温、袁若都得以到林阡身边来随时候命。

    “这几位战力应也对前一战的功臣不遑多让。郝定先前就赢过纥石烈桓端好多次,只不过没给咱们瞧见罢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在大庭广众露一手;思温嘛,无良马贼推荐的,不会错;袁若,可是我救命恩人,川蜀官军我就看好他。”夜幕降临,帐内灯火昏黄,林阡说完可能派遣的将领,吟儿则抱着小牛犊,坐在他对面边哄边说。

    “嗯,我是担忧时青、杜华、孟尝。”他蹙眉说的同时,抚上她的鬓发。

    “那怎么会不好,那可是我给练起来的高手!最强!新九分天下!”她瞪大了眼赶紧护他们。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捏着她鼻子:“这是逗你呢。我本就没什么担心的。”

    “那你还蹙眉。”她撅起嘴。

    “我是突然又回忆起了那日迷宫中的情景,一幕幕如梦似幻,当时热血沸腾,如今,竟有些后怕……”他没骗她,适才他望着摇曳的火光下,吟儿和小牛犊和睦的样子,原先暖意融融掠心底,一时之间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这会不会是假的……直到抚着她鬓发捏到她鼻子,才定心,真不愿再记得,她为了救小牛犊从铁索桥上一跃而下掉进万丈深渊的画面。

    “父亲大胜,有他的道理。我想了想,大抵两个原因。”吟儿认真地说,拍着小牛犊的手因为走神的缘故不自觉加重。

    “愿闻其详。”

    “一则,金方负责此战的所有将领,迷宫内外一定有特定的联系的方式,迷宫外可以很快就知道迷宫内发生了什么,而我军却一直被阻隔在虚实两个世界,消息总是受阻。情报这一点,我们就输惨了。”吟儿说,“二则,就是父亲先手的缘故,这阵法暗嵌地理位置,是他的阵,世间没人能猜中。如果不是小牛犊的意外,可能部署会更周详。”

    此战完颜永琏实则只提供给了金军阵法和地理位置,结果宋军大败七成都归咎于此,三成归仆散揆的临阵发挥,而金宋双方的战力,反而是不相上下的。

    “是啊。如此说来,小牛犊的失踪,歪打正着救了我们。”林阡点头,这当儿父母正夸着呢,小牛犊却哭了出来,很明显吟儿走神手重了。

    “啊……”吟儿大惊,手忙脚乱,越哄小牛犊就哭得越凶。

    林阡怜惜一笑,将孩子从吟儿手里接过来,“我来。”

    “你?”吟儿狐疑地看着他,正待说话,忽然想起孩子他爹已经和孩子化敌为友了。

    不消半刻,小牛犊就在他手上止了哭,香香甜甜地睡着了,她目睹整个过程别提多吃醋,正待将小牛犊夺回来抱,也证明她也具备这个技能,却正好在此时,看到他不经意间也打了个呵欠。

    “今夜总算可以睡个好觉,要不,就跟小牛犊一起睡好了……”吟儿再不胡来,任凭小牛犊在他怀里,自己则起身到他身侧,给他宽衣时建议。

    “好啊,说好的,抱着它和你一起睡。”林阡笑起来,忆起那一战爆发前的承诺。是时候完成。

    “嗯,我去打水来,伺候你洗脚。”她登时乐了,小心思就这么点。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她刚把热水打来要给他洗,就发现他已经支撑不住见缝插针睡熟了……

    “咳……”吟儿正待骂他脏兮兮的居然就睡了,但看他睡得跟先前见过的祝孟尝一般死,忽然住了嘴,他看来是真的很累,这么些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体力脑力都耗得很了,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没叫醒他,端着水轻轻放下,帮他脱了靴也洗完擦干,天已很热无需盖被,刚要离开,看到他翻了个身把一整张床都占住了四脚朝天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喝醉了……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现小牛犊也翻了个身跟它老子一样采取了酩酊大醉四脚朝天式睡法,堪称翻版,惟妙惟肖……吟儿实在忍不住,一瞧就笑出声来。

    出帐倒水,忽见营寨另一头似又有火光,情境像极了小牛犊被夺那晚,其实也不过几天之前,历史重演,吟儿心念一动、当即循声去看,到场之时火势已平定,贺思远率人站在帐前。

第1166章 遍寻前尘多少事(1)

    .第1166章遍寻前尘多少事

    “贺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吟儿问。

    “上一战我们俘获了苍梧派的一大帮人,是以苍梧派的掌门人想要把他们劫回去。”贺思远答。

    “劫回去?李辨之他吃了豹子胆!”吟儿愠怒。贺思远一愣,点头:“正是李辨之。”

    吟儿对李辨之的气愤经年未减,至今还记得逐月山庄发生的那些往事——当年,张潮张梦愚父子居心叵测与金人谋,越风被陷害弑师冤屈难伸,孟流年超然出尘不屑争端,最终竟由李辨之那最不起眼的小人得到了掌门之位,但从那以后,海州苍梧派便脱离了抗金联盟。

    今次甚好,新仇旧恨一笔算,抗金联盟因之而失的,要原原本本夺回来,就不怕苍梧派一条路走到黑,事先林阡也下令过,“能降服的全部都降服。”如此打李辨之一记耳光,也为越风和杨妙真都出一口气。

    却想不到,实力如此悬殊,事件也如此渺小。据贺思远说,李辨之这次来访真正是不明状况自己找死,碰了一鼻灰最后是夹着尾巴逃的,引起的慌乱还不及罗姓女和她的丈夫……

    “为防他再闹事,我会密切巡视,盟主放心好了。”贺思远说。

    “哦,别忘了还要加些人手,照顾叶阑珊叶军医。”吟儿说,“他对别人都可割弃,唯独阑珊会令他不择手段。”

    “是。”贺思远传令下去之后,微笑压低声音问吟儿,洞悉若此,“怎么?莫不是有什么前尘往事?”

    “李辨之觊觎阑珊,好似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吟儿掐指一算。

    “七年前……”思远神色一暗。

    “贺姐姐。据说上一战中,金军主将是当年川宇家的那个仆人,与你两情相悦的阿财?”吟儿觉察出她的动容,小声关切。

    “是啊。时过境迁得太厉害,每每想来都觉不可思议……却不知,是现在不可思议,还是当年恍如隔世。”一路上贺思远与她走了很远。

    “是当年恍如隔世。”吟儿也想起那晚贺思远对自己说她也在暗恋一个人,想起那个出格的官家小姐能够想尽一切方法对一个仆人求爱,想起那一年所有人的青涩懵懂都留在了秦淮河、夫子庙、江令宅……“故事里的好多人,都已经不存在,或都很陌生了。”

    “人生本就是这样,少年时认识的人,中年后还能遇见几人,几回?”贺思远如是感慨。

    “然而,若是那情定三生的人……”吟儿忽然说不下去,七年前她也还不确定,谁和自己情定三生;而六年前,云烟姐姐走后的几个月里,胜南还常常做梦呓语着那个名字……

    “盟主,这世上最悲伤的,莫过于有些人已经走了很久,你还以为他没走。”贺思远叹道。恍然去远的岂止情爱,还有理想,还有前半生所有纠缠。

    她与阿财之间的悲欢离合,像极了当日阵前的罗姓女夫妇,那对夫妇,其实也和他的父亲东方雨、母亲李氏一样。叛徒和他的妻子,这种关系如果可以这么命名。

    “贺姐姐,往前看吧,或许,可以像尉迟姐姐一样,找到那个值得自己爱也热切爱着自己的人。”吟儿想抹消她心中惆怅,以尉迟雪和郭子建的事来开导她。

    “我曾和兄讲,这世上有太多种感情,有的人一生会遇到无数人,尉迟姐姐应如是……可惜,我不是那类人。”贺思远笑了笑,摇头说。

    吟儿劝她不得,只能设法把她的低落心情往别的话题上拉,与她聊起当年同在建康的那些女子,白路、和琬、殷柔、大小桥,甚至总爱收鸡蛋的苏杭小姐……朋友,下属,或死对头,所有人的归宿都聊,不知不觉已到深夜,把贺思远的心情聊得不那么差了,两个人似是回到了少年时一般。思远说,那条街上的板鸭还在卖,改天与我一并去尝。就是这句话,导致吟儿后半夜都没睡好觉……

    夜深人静的时候,将领们大多都睡了,吟儿在回家路上却意外看到,天骄徐辕还一个人在帐中舞刀,久病初愈他本应舞得慷慨激昂,为何灯影中竟看得出一丝寂然颓丧?少年时,以为徐辕是至高无上的武林天骄,如今才知不过有血有情的凡人而已。

    吟儿知道,对于罗姓女夫妇的事,徐辕也是在意的,他怪那无情丈夫,有这退出乱世纷争的机会却不珍惜,他多想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去……楚姑娘,今应在胶西密州与司马黛蓝交锋,两个女子,都有着心碎过往。

    再回营房中时,吟儿心情忽而有些惆怅,这份突然空虚的感觉,在看到林阡父子又抱在一起睡了之后才一扫而空,一时还不想睡,便到适才他坐的案边,顺手翻看他看的书信。这么巧有一封便是郭子建的,吟儿阅罢,只觉形势于宋一片大好。

    自去年到山东以来,林阡对陇陕川蜀形势的掌握,就全赖郭子建、越风、寒泽叶、厉风行等人,双方交流始终不断,长期以书信形式,间或也派人通传。

    两年来,陇陕后方在郭子建、杨致信的治理下,风平浪静、蒸蒸日上,即使发生过辜听弦和田若凝走得很近这类事件,也在林阡的远程控制之下悄然消隐,作为敌人的洪瀚抒、薛无情也一直未曾轻举妄动;陇陕前线则由越风、穆子滕统领越野山寨继续东征,意图回到旧日地盘的他们,和完颜君附三兄弟的摩擦亦始终不曾休止。

    陇陕的三分天下经年都势均力敌,再观川蜀宋军,更加是厉兵秣马磨戟拭刃如火如荼——早在前几年的河桥大战之后,川军便开始着手广造战舰,而从去年二月起短刀谷义军即练兵备战,五月吴曦也为韩世忠建庙凝聚官军。

    到今日为止陇陕川蜀都没什么不在林阡掌控范围的,而百里笙、李君前等人的到来,也将“朝廷在东线设置水军”的情报带到。所有书信、所有交流,都透露出给吟儿,“可能全国性的北伐箭在弦上了。”

    然而,两年来不管情势怎样顺风顺水,林阡似乎都在压制着全国性北伐的开启,包括这次对厉风行的回信、对李君前的说法,都是不允。林阡的担忧是什么她也清楚,“时机未到”,官军看着义军节节胜利似乎金军不堪一击,因此以为很容易就能战胜故而急功近利,他们哪里想得到山东之战这么棘手、每时每刻都不容错过?一切都拜完颜永琏和他最强悍的这些麾下们所赐!

    “胜南的想法,理应是将东线奠定完善,欲使红袄寨繁荣,起码要个四五年,西线也要尽量往东线拉近,不能再在陕北止步不前,那更需要七八年时间……很多事表面简单,哪能一蹴而就。”

    她忆起林阡第一次和她说起北伐需要很久时间筹备,还是在锯浪顶的半山上散步的时候了,那夜她好像还使了个小性子,就因为价值缺失……吟儿嘴角不免流露一笑,现在,哪还有什么缺失的。“二十三岁的吟儿,比十九岁的吟儿、二十一岁的吟儿,都幸福许多。”抚着林阡的脸,凝视着他熟睡的样子,吟儿心里满怀感激。

    郭子建、杨致信等人的书信里,除了无一例外说到天下大势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所有人两年来都在找“阳锁”的下落,风雨无阻,战乱亦不能耽搁……只此一点,都值得吟儿跟定了林阡啊。

第1166章 遍寻前尘多少事(2)

    .第1166章遍寻前尘多少事

    “宋匪实力,不输北疆,甚至,有超越之势……”无论是兵将合力破解阵法、抑或昂然齐心冲出绝境,从始至终,从摩天岭到龙泉峰,宋匪种种表现,都值得天尊岳离发出此叹。那日清晨纥石烈桓端才开战,未时林阡徐辕就已脱险并会师,败也败得如此漂亮,岳离心里和王爷一样清楚,这恐怕是山东红袄寨最后一次败仗。

    “不过,当世仍是王爷最强,林阡要追还难。”仆散揆如是说,他自然有资格说,那日金军所有的胜局都是他定、成果亦都由他斩获。虽说宋匪在和岳离的对战中居然持平,毕竟没有人能在他仆散揆手下翻身。

    四月初一之战,却绝不是王爷和林阡两个人的角逐,而是撤去王爷和林阡后的红袄寨和周边抗金联盟,以及金朝山东、河北、河南、淮北诸军的较量。

    最终金军大胜,足以证明铁甲马队、护**、花帽军都能够担当起保卫金国的重任了,老中青三代俱是能人,日后若与那铁木真正面交锋,定然可复汪古部战绩,没想到,竟是和红袄寨、抗金联盟激战练就——不,红袄寨,也许早就归属抗金联盟了。

    夤夜,营房内一灯如豆,光影虽浅淡,王爷的身影却愈发峻拔。

    “王爷,还未休息?”凌大杰关切来问,每每这个时候,他二人之间不再主仆的关系,而是实实在在的兄弟。

    “是大杰啊。”王爷一笑,转过身来,示意他进帐坐下,凌大杰发现他地图都已收了起来,很明显战略已然拟定。

    “刚准备睡,忽而想起那日迷宫内的情境,竟兀自呆住了。”王爷与他面对面地坐下。

    “是林匪的最后一刀?”凌大杰心有灵犀。

    “是啊。林匪的以血化沙,让我知道纵连武斗也杀不了他。”王爷叹,凌大杰也明白,当日林阡明明没有走火入魔,却也能有穷途末路不言放弃的决绝、胆魄和爆发力,凌大杰不知,那是林胜南出道之初就坚守的执念。

    “林匪与王爷武斗之前,王爷原是将他与饮恨刀隔绝的,正是为了让那一刻握不了刀的林匪失去状态……”凌大杰回忆道。

    “林匪后来是自己握住了饮恨刀——是迷宫内他近身兵将的团结,使他的状态没能如我所愿失去,反而越来越好了。”完颜永琏说,归根结底,是内部盟军的团结使他在内一层也杀不了林阡。

    “通过武斗或其余方法,将林匪一人耗到极致,联盟军就很难有战力。这是王爷先前的指教,包括上次的传谣分化。上次却因黄掴功亏一篑,我们错过了最好时机,这次,则是跟上次不一样了,红袄寨和联盟军融合那样快。”凌大杰扼腕,岂止内部盟军的团结,这场仗,外部红袄寨也一样。

    “所以,将来的山东,便未必杀他一个就够了。”王爷也预见到了红袄寨和抗金联盟融为一体。

    “宋军都在传言,林阡改变了他的父亲‘陇南之役’的结局,宋金形势必将与以往不同走向。”凌大杰如实禀报。

    “说得倒也不错,不仅陇南,山东之局他也为他父亲改变。”王爷一笑。

    “如何说起?”

    “林楚江当年忙于西蜀谷内琐事,没能来得及顾东线这些宋匪,所以红袄寨与短刀谷关系素来极差。”王爷说。

    “唉,也是。红袄寨如今和短刀谷同气连枝,其余宋匪也有见状动心的。林匪确实很不简单,先前王爷想用叛徒引发招降,结果却被他一句‘先前诈降’反击。”凌大杰提及那日罗姓女的丈夫,林阡无需降服那人的心,只要用这句诈降来消除影响即可,更能借此机会对泰安之外的军民之心有所撼动,这世上原不止完颜永琏会恩威并施,林阡一样懂如何借机纳降。

    如今的山东及其周边,除却红袄寨之外的零散宋匪们,已开始在完颜永琏和林阡之间左右徘徊、抉择不定,渐渐形成拉锯之势,包括沂蒙时青夏全、密州方郭三、胶西李旺,故林匪此战虽败,收效极广,不多时,林匪必将先在泰安境内进行收复实地的小规模战役。

    “如此局面,也未必不利于我们。”王爷仍自若微笑,不像凌大杰这般越想越脸色发青。

    “大杰,即便林匪赶上来了一两步,也不至于吓得满头冷汗啊!”仆散揆笑着,突然间出现在凌大杰身侧,按在他肩膀云淡风轻地笑侃。“你……你是何时来的?”凌大杰大惊,都不知他是何时掀帘而入的。

    “老了还是这幅德行,一如既往不正经。”王爷笑而招手,让仆散揆也参与这促膝长谈。

    “王爷,您适才说林匪转危为安,局面未必不利于我们?”凌大杰续问。

    “其一,林匪只是转濒危为危,其二,大杰你又重敌了。”仆散揆笑。凌大杰仍一本正经:“到底为何?”他不像仆散揆那样能征善战勇谋兼备,朝中说眼下仆散揆是仅次于王爷的金军统帅。王爷说的,仆散揆自然都懂,但凌大杰不懂就得问。

    “林匪的起义军刚尝到些甜头,躲在他后面的宋廷必然膨胀。膨胀的都比实际的快。”王爷解释说。

    “王爷的意思是,跳出山东去看,林匪可能没多少时间平定山东了,因为很可能宋廷要插一手毁他布局?”凌大杰问。

    “正是。”完颜永琏蹙眉,“可叹军务总被政务所误,纵然他林阡也不可能逃过。他在山东与我们经年交战,宋廷则迫不及待地改了年号为‘开禧’。只有他林阡知道现在举国北伐不可能,可惜他控制不住。真是可惜……可惜……”完颜永琏想不到的是,林阡曾在不久前也为他叹惋过……

    “王爷居然为他可惜……”凌大杰舒展了眉,“不过,他也确实是个奇人。”

    “开禧的年号在这里摆着,已经暴露了宋廷败盟伐我之心。现下西蜀短刀谷的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我等却要感谢吴曦给韩世忠建庙这种壮举。”王爷说,仆散揆接茬:“由他可见,短刀谷义军一定练兵久矣。”

    “两个月前,宋廷在嘉兴招水军,几日前传回情报,淮西正在组建强勇军。”王爷对他俩推心置腹。这些确切的情报,来自于他安插在南宋朝野的细作,战狼。

    “看来宋廷的举国北伐真是不远了。多则几个月,少则……”凌大杰悟。

    “举国北伐,林匪却哪里肯,也不可能敢,必然想方设法压制。”王爷摇头。

    “无论如何,若是宋廷一时脑热真开战,定然会劳民伤财徒劳无功,得到的一定是与初衷相反的结果。”仆散揆说,“可以说,宋廷的举国北伐必然是兵败如山倒,之后,对红袄寨或越野山寨也都是极为不利的,宋廷会破坏林阡好不容易扶起的架子又冲击成一大片烂摊子。”

    “难怪你俩都说,形势未必不利于我们……”凌大杰看话题又回到红袄寨,这下全明白了。

    “仆散,密切监视淮水。或许不久后,你就有借口去宋廷一趟。”完颜永琏对仆散揆说。

    “王爷。”那时帐外又响起一个声音,原是天尊岳离。

    “天尊也来了。”凌大杰面露喜色,“今天怎这么巧,接二连三都来了,别见外了,进来进来!”仆散揆起身笑将岳离迎进。

    “中天,所为何事?”完颜永琏问。

    “是回味了那日战局,得出了一些想法。”岳离坐在仆散揆与凌大杰之间,却明显不似仆散揆那么随便,凌大杰那么听话。他对王爷一直有着超乎寻常的崇仰之情,是以希望被认可、不能真就称兄道弟了。

    “刚还和大杰说起过那日战局,我所幸有你三人相助,仆散是胜战保证,你有逆势神力,大杰能致命发挥。”完颜永琏感慨。

    “大杰的致命发挥,仍遇上了出乎意料的事。”岳离肃然,“就像桓端的花帽军,同样也败在一个字上。”

    仆散揆提议,咱们把字写手上,一起摊开看,对不对,王爷笑,就你鬼花样多,哪个字不是一目了然吗,凌大杰说,我还真不知道……最终四个人摊开手,凌大杰果然写错了,另三个却都是一个“火”字。

    “大杰……仗是你打的,你偏写错了……”仆散揆汗如雨下。

    “王爷和驸马原来也想到了。”岳离点头,“我军这次失策在火之一字,宋军骑马射箭是弱项,一向靠步战、远程射击和集结合阵,这一战,也教我们见识到了新的火器,新的火药。”

    (轩辕九烨:那流淌火河是我的……向清风:我第一次把他在战斗中投以实用。)

    “中天,你说得对。”王爷赞道,“宋人聪明,我军也应与时俱进,发展这些火器火药,在战斗中投以使用,他日对战北疆,或能有用。”

    又谈论片刻,见时候不早了,三位都从完颜永琏的军帐退出。仆散揆很是好奇,为何那凌大杰什么字不写偏偏写了个错误的“念”字,问了才知,原来这念字意指他这么久以来对战林匪都失败,是因为心中有些念头错了。

    “明明岳天尊说的是你摒弃了杂念之后为何还没抓住林匪……”仆散揆说,“对了,我虽对战势了解清楚了,却忘记问你心底到底是怎样杂念?我原以为不重要,便没关心。”

    “确实也不重要。”凌大杰叹了一声,耻辱之至,“我误以为,林匪的妻子凤箫吟是我们的小牛犊……”

    “小牛犊……”仆散揆脸色倏忽惨白,笑意全散,忽添悲意,“你竟犯下这种谬误……”

    “那凤箫吟你也见过,确是像极了王妃的。”

    “住口。”仆散揆面色铁青,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在意,“我不知你是何时有了这种想法,只恐怕是林匪向你设局。以后切忌再提。”

    “王爷也是这么说,她进过地宫,偷学了不少的琴棋书画,可能从那时起就想好要拿这一点来设局也说不定。”凌大杰道。

    “你心底,应半点念头都不能留。”仆散揆甚少这般严肃,凌大杰一时心慌:“自然不留,王爷说了,小牛犊出生便性寒,那女子体温正常,是以说什么都不会是的。”

    仆散揆一愕。那女子,会是张从正说的那个人?

    怎么这样巧。

    岳离仆散揆凌大杰走后,军帐中便恢复了冷清萧条。

    二十多年来,他早已习惯。

    午夜梦回,迷宫内的某个、某些画面,重映心间,太多巧合……其实他适才发呆远远不止为林阡。

    “那凤箫吟,确实有些似月儿。”

    夜深人静,反复纠缠。

    “不,不会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月儿手中抱着的那个婴孩,仿佛小丫头就一直停留在那个年纪没有长大。手一触,就像冰一样。

    可恨的是,月儿从不肯托梦给他。也就没法为他指点迷津。

    月儿留下的,只有回忆——“长大了,定是个冷美人。”他逗着襁褓里的小冰块。“不知十几岁的时候公主出嫁?到时候真不舍得呢,让那人入赘成不?”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调皮的一面。

    每逢想起,隐隐作痛,那么幸福,宁愿没有过。

第1166章 遍寻前尘多少事(3)

    .第1166章遍寻前尘多少事

    后半夜,林阡愣是被胸口的两声喷嚏给吵醒了,朦胧中发现吟儿不知为何竟是伏在他身上睡的。这才回想起几个时辰之前,自己好像是太困倦,没等她回来就直接瞌睡了过去,然而刚一动弹,便觉察到鞋袜都被丫头她脱了、腿脚也擦洗得干干净净……不免慨叹一声:吟儿成长了,越来越会照顾人。

    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天明,他不再有倦意,索性就起身务事,轻轻把她放下,盖了一件披风,再独自回到案边。刚欲就坐,不经夸的丫头,这当儿又连续两个喷嚏,把她自己打醒了。“偏偏照顾不好你自己。”林阡凝视着随着他起床的她,苦笑摇头。

    “哪有。不知是谁在说我呢,害得我这一个喷嚏接一个。”她猜到他是被吵醒的,不好意思地笑笑,拨挠着凌乱的发。

    “咦……难不成有人来过?”他发现案上的书信有移动,顿然警觉,表情凝重。

    “啊,是我,睡前看的。”她急忙跑过来。

    “哦,那便好。”他一听是她看的,明显松了口气。川东之乱大嘴张窃取情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我,我错了……不该好奇,私下窥探。”她低头,也明白,尽管林阡和盟军早已修复了绝对互信,但这和情报的分享与否并不抵触。该谨慎时,不可掉以轻心。

    “何错之有,你看不就是我看?光明正大。”他笑着扶她坐下他前面,按着她双肩一并看信,“将来我老了,眼盲了,还赖你读给我听。”

    “不开玩笑,下次再也不看了。”她偏头去不看,“这次是因为太念着陇陕的人,没忍得住。你总说陇陕那边无事,我心里觉得慌,所以就偷看了……看完了才定心,也知道你没骗我们——你告诉我们的也就是信里写的,顶多你自己总结总结,没怎么夸大其词。”

    “小丫头倒是不信起我来了,真要出什么岔子,我会只报平安、不去收拾局面的吗?”他哭笑不得。

    “这倒是。”吟儿笑,转头来握住他的手,“跟你以往说的内容一样,局面很稳定,军民都火热……然而,可能全国性的北伐要掀起,倒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烦恼。”

    “哦,你从书信里读出这些见解?读出了形势一片大好其实也是烦恼?”林阡面露惊异。

    “也联系了先前你间或流露过的,不允许急功近利一蹴而就……总之局面虽好,却也有隐忧就是了。”吟儿说。

    “唉,岂止是隐忧、烦恼?更加是福兮祸之所伏。未必利于我们。”林阡叹了口气。

    “怎么?近几年这些书信、不是一向都内容如此吗?那时是烦恼,怎么现在上升成了祸患?”吟儿奇问。

    “这些书信,内容虽然和近几年一样,却有一点与往常不同的,‘件数’——这些书信平常不会这么多集中着一起来。”林阡见微知著,吟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无怪乎抗金热度一向平稳,恰在近日大幅提升——上月十五,山东决战和舆论战的结果,关系着山东红袄寨存亡,其实那也就是天下大势的转折。”林阡说。

    而今天下大势,可以以前一战中的迷宫出口为喻,那出口位于内四层和外一层两大战局之间,若金军当时在两层战局都赢了,则相当于“山东之战金军把红袄寨逼到绝路,同时,金朝借机把近年来蠢蠢欲动的宋廷请君入瓮”,此两全其美,乃上策;

    若金军仅赢了一层,则相当于“山东之战留了红袄寨一线生机,当然也可以更好地把宋廷给诱过来”……此乃中策,这么巧都发生了。

    暂时金军还没有下策。因为那种情况是“山东之战林阡打败完颜永琏”,不可能。

    林阡再强悍都还被完颜永琏压着,宋廷却会被诱惑而开始不安分……在这种情况下林阡如果输了山东之战可能金方还会帮他修饰修饰以诱宋廷找死,林阡赢了仗金方恐怕会无止境地夸大诱生功利之心,所以,是赢是输林阡都可能被金方钻空子。

    “先前还不觉得异常,最近这些时日纷至沓来的书信,倒是教人看出了苗头,形势发展得比我预料得要快,也便意味着开始不受控,风趁着势在煽,火点得这么巧,无疑这其中有金方的推动,或拉扯。”林阡告诉吟儿,

    或许是那个战狼在帮忙捣鬼,不愧是完颜永琏栽培的细作之王。很难想象,战狼在宋国,有意无心是不是形成了一个体系,卖国贼和一部分主战派,或甘心受之驱遣,或被利用而蒙在鼓里。

    “唉,时机未到,战备不足,热血反而是祸,所以,是被幕后黑手推波助澜呢。”吟儿点头领悟。三月十五彼战其实还是林阡输,抗金热度就已经大幅提升,更何况四月初一林阡扳平?事态根本不该小觑,必须第一时间引起警戒。

    “从决定跨境北伐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宋廷急功近利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急切。也罢,若真号召举国北伐、全民热血,不可能因我一人就止歇,但我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压制。”林阡对吟儿说,“无论如何,我都会推延举国北伐的开始。能延一日是一日,能延一年是一年。”

    吟儿心一疼,又一次,他明着要跟父亲斗,暗处也要跟战狼打;就像当年他说延期川北之战,他明着要跟金军打,暗处的敌人,那时是柳五津等元老……艰难之至,今次尤甚。漫漫征途,他向来都是在走钢丝。

    “也许可以派遣小秦淮的帮众们、回去淮南说说实话?让大宋的民众们都清楚,金军不像他们误以为的那么容易打。”吟儿出谋划策,“口口相传,总是能传达给好一部分人。”

    林阡知道,不会有像吟儿说的那么简单、单靠口口相传或文辞渲染便可以的,理智胜不过冲动,鼓动永远比阻碍深入人心,主和派和清醒者们的抗衡也坚持不了多久——真可笑,那些他向来轻视的主和派,反而可能是清醒者;主战派的一部分,有可能另有所图、居心叵测;朝廷自己,心病难医,不打也不可能。

    说起来箭在弦上,但一切不是没有转机,不该把风险扩大,让明明乐观的事变得这么紧张——

    “吟儿说的是,也且放宽心。汉人做事都是喜欢拖的,一时半刻还只是苗头、没有动静,官军真要开始有动静,那还会与金方斡旋,还会使者交涉谈判,政务经济各种牵连。本来就不是火烧眉毛的,更何况还有我们这些人从中作梗、尽力压制呢。”林阡笑着以她的口吻。

    “嗯,被你这么一说,就好得多了。也许真等到仗打起来了,正好义军对金军完全走到了上风,正好战机到了,战备做足,水到渠成打全国性北伐。”吟儿听罢展颜。

    “也未必没有可能。”林阡正色说,“当务之急,便是先趁着形势大好、扶红袄寨越站越稳,既解近忧,也消远虑。”

    不错,如果真是义军对金军完全走到上风时,林阡又何必还遵守完颜永琏的棋局规则。

    掀帘一瞧,说了这么久的话,外面还是一片灰黑灯火寥寥,遥远辽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安谧祥和。

    “反正都睡不着了,不如一起坐在这里,等天亮吧。”吟儿提议,帘帐就此不放下了。

    “好。”林阡坐下给厉风行等人回信,吟儿则坐在一侧忙她自己的事,便这么互不干扰很快半个时辰过去,吟儿忖度快日出了,走到营帐外悄然看天。一线晨曦从漆黑的天幕边角裂生,继而经历了暗灰、鱼肚白、淡黄直到橘红,这一轮红日从宇宙远道而来,强势掀开泰山的云海,却不小心自己也掉了进去,瞬间铺散成零碎却也漫天的霞光。

    “原只道日落残缺是最美,原来日出景象是最神奇。”吟儿赞叹这日出瞬间。

    “这些日子,从不曾这么定定心心地看过日出日落吧。”林阡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来,臂上还搭着一件她适才正在补的衣服。

    “是啊,你写完了?”吟儿回头看他。

    “原是在给我补衣服。”他没有说写回信的事,只是珍惜地抚着那件战衣,那一战里被齐良臣击破七八处,当时自己竟只感应出一两处来,足见齐良臣的武功之高、杀人于无形。

    但此时此刻,林阡只想说一句,“吟儿,你辛苦了。”她接过衣服,听得这话,微微一愕:“说什么呢,见外得很。”

    林阡握起这温热的手,这双手,据说刚生完小牛犊的十几天都浮肿着,而今,也因为为他操持着内外而不再纤细,他平日却没有察觉,最亲近的人总是最忽略。

    “唉,手都变粗了。”他……真不会说话。其实是心疼,但很容易就曲解成嫌弃。

    “可不是!我答应你的,要养胖了,才能戴得起你送我的戒指。”吟儿笑起来,意指陇陕她病危时他送他的戒指。他一怔,更加动情。

    “对了,我去看看小牛犊……”这当儿吟儿忽然想起儿子,急忙要回帐去伺候它,林阡却当即将她制止,一把揽在怀里,“别去,陪我。”之后便再没说什么,她终于也有了点心肺,悟出了一丝他的感情,于是不去管其它有的没的,只与他相互拥抱在帐前,享受这日出一刻、无人叨扰。

    云霞暖光,如灯如烟,似真似幻,雾染五彩,冉冉涤荡,静静蒸腾。

第1167章 国步连营一千里

    .第1167章国步连营一千里

    又经数日苦战,红袄寨有所转圜。

    守城护寨,需靠杨鞍、国安用、杜华的强强联手,而攻城拔寨,除了上两回战役里出类拔萃的新老功臣们之外,还有郝定、思温、裴渊、袁若等人,他们同样在战斗中得以发挥。其中郝定裴渊表现极好,很快就从完颜斜烈手里夺回了调军岭。

    不过,彼战虽小,斗争尤激,裴渊当时被完颜斜烈连人带马砍翻在地,所幸临危不乱更凭急智反败为胜,而郝定也是不可避免地、和金军来援的蒲鲜万奴彪悍地从马上开始就抱成一团滚到地上拖着兵刃与血继续……颇有些当年莒县之战的豪气。

    郝定打完这战高兴地说,这个蒲鲜万奴,比那莒县之战的完颜讹论强得多了,不枉我使出吃奶力气干这一仗!问他感觉行军打仗和纥石烈桓端比较如何,郝定客观说,假以时日应当是差不多的。

    “终还是负势竞上、互不相让。”林阡听罢,难免感慨。战士们从军帐中走出去,他眉就一直紧蹙着。

    “哦,蒲鲜万奴,就是那‘四小天王’里的领头羊嘛。”吟儿闻言,回忆说。

    “金军岂止这四小天王,还有七雄、九鹰、十一剑手、十二元神……都不算完颜永琏的最强将,开疆辟土,但俨然都是他的护卫,保家卫国。”林阡本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高手不计算在内,完颜永琏连护卫都这么强,金军实力摆在眼前,红袄寨虽站稳了脚也不能掉以轻心。

    “羡慕他什么,你不还有个‘十三翼’吗!不管怎样,我们都比他们多一个!”吟儿掐指一算,立即给林阡造出个比金军数字多的称号来。

    “啊?”他一愣,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怎么写。

    “十三翼,我定好了名称,就是你林阡的铁鳞卫。”吟儿笑。

    “哈哈,有哪些人?”他终于笑了起来。

    “就是那天迷宫内外,对你英雄救美的所有新人们。他们武功都不算最高,但把你林阡保护得妥妥帖帖,当然还有一部分新人没在当场,但也同样帮你保家卫国。”

    “那你是第一个。”林阡笑。

    “不,我不算,我不是新人,而且,武功也很高。”吟儿脸一红。

    “好吧,那我想想……飘云、星衍、闻因、袁若四个一定有,都是我们从川蜀带来的。”

    “嗯,像李思温孙邦佐那些排位稍微靠前的大当家都不算新人,所以,我算了算刚好还有九个席位给山东的英雄们,分别是,石怕热,彭五马,郝天王……”“好好的,不说名字尽说绰号。前天小秦淮的谢峰当家来见我,就是不敢让你知道,免得你追着他乱叫。”他瞪她一眼,郝定这个是她新起的绰号,她眼看他打败了那个自称天王的蒲鲜万奴,一高兴,便这么讲。

    “谢峰那个蛮好听的,他也真是,居然不要……”见林阡还在瞪她,吟儿吐了吐舌,“哦、那就不讲……还剩的九翼,是石硅,义斌,妙真,李全,时青,杜华,郝定,王琳,裴渊。”她一忽全都说完,他佩服地看着她,只有她能记得这么多、这么久。

    “所以,别再总见着别人好。”吟儿笑睨着他。

    “说的是,可能我记性都给了敌人的麾下,所以老是看着锅里的。”他自嘲地笑笑。红袄寨确实已经很强,没必要再庸人自扰。

    石硅的警觉勇悍,义斌的灵活坚韧,妙真的聪明机灵,李全的深藏不露;时青的攻击,杜华的防守,郝定的热血战力,王琳的洞察力,裴渊的游击等战术才能。这些,配上杨鞍刘二祖国安用的领导力、辅以展徽王敏刘全这一类谋才,宋贤和吴越就不是独木难支而是锦上添花,孙邦佐李思温张汝楫那些当家也会减轻不少负担。

    从这一年的四月初七开始,红袄寨与金军的沙场对峙便不再处于绝对弱势。泰安境内红袄寨的地盘虽还未能恢复到与金军同样多,难得是军心士气旺盛到就像是已然平手一般……故直面金军,毫无羸弱之感,竟实打实都昂首挺胸、笑傲风云。

    突破瓶颈不再守势、戎轩大举正面交锋。

    到四月十四,金宋已攻防交战千余起,兵械互有得失,地盘以东西划界。

    正午,月观峰之金宋交界,两军皆陈力就列,喧嚷多时,亟待开战。花帽军十一剑手为先锋,护国拏懒军紧随其后,海州九鹰、大同七雄、铁甲马队四小天王均策马提刃,越往后越见将领风范,无疑金军是由他们组成了头阵,而纥石烈桓端黄掴、凌大杰岳离仆散揆等人,也尽皆临战,无上威慑。

    阵容决定战况。

    孙邦佐、张汝楫、裴渊最先率军与金方先锋们冲驰在一处,很快就陷入了一番小规模的较量中,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局面被金方出阵的一骑打破,正是那四小天王之中清秀寡言的完颜斜烈,他一杆长枪英气勃发,厉害得与一个多月前那个在箭杆峪被姜蓟轻易俘虏的败军之将判若两人。经行之处金兵都由他救而宋兵全是他的手下败将,包括孙、张两个当家和裴渊在内。

    完颜斜烈一往无前,再欲向宋阵深处冲时,只见一个和自己同样年轻的陌生宋将等候多时,一看他来,刀锋一动,响彻耳畔。“来者何人?”完颜斜烈微感这男人武艺高强气场十足。“山东泰安王琳是也!”王琳提刀大呼,策马疾驰而来。

    一直以来完颜斜烈都在泰安南部与凤箫吟麾下作战,而近来参与的大战虽见识了杨鞍国安用等人的部将,但王琳因驻守一方的关系正巧就没对他露过脸,自然战力难测。

    海逐*浪远远望着战局,想起正月的时候林阡入魔失踪,王琳曾不识好歹冲到他军帐说盟王已死你们跟鞍哥吧,后来十刀就被自己制伏唯唯诺诺……但眼前这个找到了他自己定位的王琳,脸上哪还有过去的稚气和怯懦。

    “这是咱们的‘十三翼’第一次大规模的并肩作战、耀武扬威。.”吟儿策马在海将军不远,笑对林阡说。

    “是那个几个月来一直驻守摩天岭的王琳吗。”另一厢完颜乞哥则闻讯暗叫不好,几个月来林阡在各地都磕磕碰碰,唯独摩天岭极为稳固,全赖这个王琳,故心想他武功不会弱,斜烈可能很吃亏……催马近前,正待相援,只见斜烈被他一刀砍中臂膀。若非乞哥来得及时,斜烈伤势必然更重。

    王琳战刀一挥,即刻指向乞哥,意气风发冲杀而来,乞哥与他双马交错来回十余次,期间战斗四十回合,终不敌他,决胜一招险些就能得手,却被王琳极快闪过,反手一刀狠刺回来。“好厉害的刀法。”乞哥血流如注,也重重摔落马下。

    宋军欢呼雀跃,王琳趁胜追击,很快不仅将金将们驱赶,更还打进了金方第二阵中。见他这般骁勇,吟儿大感意外,瞠目结舌,只有林阡微笑对杨鞍:“这才像家中开武馆的。”那时吟儿才知王琳是这个来头。

    那边仆散揆岳离见势不利即刻调控人马前来,片刻后铁甲马队终与王琳等人相持不下,远远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金宋两军眼下大多都聚集在一条线上。“谁去战他?”岳离看向铁甲马队里武功稍高的移剌蒲阿和蒲鲜万奴,前者愤愤然跃跃欲试,“末将愿战!”后者一向自负,看都没看岳离一眼,直接就朝王琳处去,先斩后奏。

    “宋将受死!”蒲鲜万奴未报姓名,一刀直劈王琳头,王琳胜战多时难免有些疏忽,加之稍见疲累,对方刀行之时没多加防备,直到压顶而下方觉棘手,急急抬头举刀相拦,重心已被他越压越低。情知不拼足力气就是死路一条的王琳,自然使出了十二成劲终于缓缓把他刀撞了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脱险后终于能恢复坐姿,而不用继续仰倒马上……

    这时才发现,无论远近,阵前兵将全然为这决战屏息凝神,停下了各自手中兵械而驻足关注……战场倏忽变得宁静死寂,与主将之战相比,兵阵之乱已不算战。

    十几回合后,王琳不敌,败回阵去,蒲鲜万奴身上煞气明显,看得金宋众兵将都是心惊、或胆颤。“大才也。”岳离和对面林阡同时叹道。

    “何人敢再送死?!”蒲鲜万奴举刀四问。

    “可惜太狂妄,不好管啊。”仆散揆说。

    王琳败后,蒲鲜万奴又连续击败杜华、李思温等几个,他们平素和王琳战力相当,临阵发挥却不如他,是以输得极快,金方由蒲鲜万奴复演了适才王琳的威武,当然就轮到宋方紧张了。

    “宋军的人都哪去了。”蒲鲜万奴冷笑一声,话声未落郝定已出:“你大爷在这!”一刀旋即挥砍。“又是你。”蒲鲜万奴正色,前不久刚被这人抱着一起落马滚着打,威风全失,记忆犹新。

    郝定显然比前几个包括上回见过的杨妙真要厉害了不止一个等级。蒲鲜万奴就这么估量着,和他的战局招数逐渐已到几百开外。“颇有些当年你和瀚抒的感觉。”观战的吟儿对林阡说。

    “宋方人才不少。”凌大杰心惊。“这个郝定,不知与石硅、彭义斌相差多少。”司马隆高风雷对视一眼,知道宋方在那个等级附近高手如云。

    那个等级,正好位于金军的高手和新人之间。

    一千招后,郝定和蒲鲜万奴都是汗流浃背,刀战却还未分出胜负来,移剌蒲阿忍不住了,挺刀而前,百里飘云离郝定最近,即刻挥舞大刀驰前相挡,仆散揆一声令下,束乾坤、解涛二人亦拍马而出,乾坤剑狂诗剑皆欲入局,那边林阡发号施令,彭义斌、石硅纵马而来,不屈剑流星锤登时就把他们锁定在视野。蓦地战局就由一变四,四对高手旗鼓相当,全被圈囿于刀光剑影。

    接下来无需号令,战鼓声厮杀声就是号令。核心处那白热一片的光影气焰,吸引着更多的热血燃沸更强的兵刃出鞘,从统帅到士卒,从骑兵到步兵,都是自发被席卷而上,战势滚雪般愈演愈烈――

    完颜君剑正要弯弓远射,由时青提大刀近前阻击;毒蝎刀黄掴、鹰抓东方文修则由暌违极久的刘二祖、柳五津双双揽下,这四人混战在一处;不多时,纥石烈桓端的风里流沙刀也不再收敛,但一出鞘便被李全的铁枪和杨妙真的梨花枪合力截挡。

    再之后,国安用杨鞍的挑战,使得薛焕不可能再坐得住;星衍闻因和孟尝的叫阵终使凌大杰也被激出;凤箫吟杨宋贤和海逐*浪的嚣张,又如何能不使岳离应战?邪后,自然也要告诉仆散安贞,我和林阡一样,都能予你一场刀铲大战!

    司马隆、东方雨之兵,半月以来都和李君前、贺思远在交戈;高风雷之军马,十数天也都在跟百里笙、谢峰角逐;见吴越覆骨金针一扫一大片,作为实地主帅的仆散揆亦亲自入局、势要将他剿杀;同样的,宋军主帅林阡未能垂拱,豫王府的第一高手齐良臣,是他必须倾尽全力来对抗。

    不在当场的完颜永琏和徐辕,隔空也是一场守御的较量……

    兵对兵,将对将,王者对王者。

    两支操练到无懈可击的军队,各自都是雄厚精锐之师,几乎汇集了山东及周边所有的江湖精英和武林神话,无论是集结合阵时、交锋拼搏时都能呈现出两国之战的感觉。

    数万兵马,战衣铁甲,连亘千里,一望无边,渐渐与山色相融,难分难解。

    与山色融,却何以与彼此泾渭分明?也许那无关乎色彩,只在于气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下,又不知休战了几时、冲杀了几次,怎感觉又经历了一次夕阳西下?晨曦过快地替代了日暮,日暮又极短暂地仿佛只存在了一忽,昼夜之交替,春秋之代序,仿佛都因这杀伐而凌乱。

    这一战,双方近乎都拿出了十成力量,哪想到平素再强悍的兵将遇到对方都搅成了一堆乱麻,也不知当世有哪把快刀能将之斩断。最终的结果,竟还是一场不了了之。宋方荣幸地平局了一回,若言金军小胜,则是胜在主将的伤亡程度上。若言宋军小胜,则胜在收获上――

    收获。

    犹记得一年前纥石烈桓端仆散安贞携手犯宁阳时,彭义斌曾“惊慌失措”裴渊曾“略带颤抖”,当年金军分析说林阡“不怕对手太强,就怕队友太弱”,而今,当年的一切基本都没了,只沉淀下唯一一份还可能激起心澜的感情,那感情,是吴越被困大崮山时刘二祖杨鞍脸上的交集,那交集,是为兄弟牵肠挂肚,名叫兄弟情义,那兄弟情,存在于国安用杨鞍的开弩三百步、也是吴越杨宋贤的心有灵犀一点通、薪火相传、濡染在彭义斌石硅的锤剑、李全杨妙真的双枪……

    因为那感情还在、那酒还温热,故红袄寨不再被金军压在绝境里打。要知道,腊月末尾岳离没来的时候,宋军曾把金军逼进了绝境过,不过那时是靠林阡,这次、以后,都靠他们自己。

    鼓角临风悲壮,烽火连空明灭,千里曜戈甲,万灶宿貔貅。

    从泰安县境之平局因小见大,四月中下旬,金宋双方全体进入了僵滞阶段。

    这一僵滞,势必长期,红袄寨一时半刻不能铺满山东,官军却也不得不与他们并存;金军无法将他们完全剿除,他们也无法将官军打败。

    林阡与吟儿那夜曾论天下大势,期间也与陈旭、樊井、展徽等军师都分析过,随着这一场场战事红袄寨的逐渐扳平,天下大势果然越来越向他说的那样靠拢。红袄寨虽多为草莽,却也亏得杨鞍吴越刘二祖这些比较重要的当家明理,他们和吟儿一样,一听就懂林阡说的意思。

    “红袄寨输了是绝对不利于联盟的,但赢了也会害得宋廷轻开衅边。”杨鞍的言辞中,早已把红袄寨纳入抗金联盟。“唉,希望宋廷发兵,但绝不希望他们‘浪发’。”刘二祖说。

    楼船夜雪、铁马秋风,旌旗万夫、锦襜突骑,正好长驱、不须反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尽洗中原、遍为霖雨,雪洗虏尘、风约楚云……所有的景象都能得见,所有的心愿都将实现,这一切,却有可能是一场被火烧出来的蜃楼。

    横竖都好像是完颜永琏赢,但是林阡岂是会被牵着鼻子走。

    “若真要举国北伐,也未尝不可,但必须在开战前满足两个条件――东线安定,西线突破。”林阡说,“当山东陕西皆安定,而山西河南也有盟军势力之时,才不至于要推延举国北伐。在那之前,能压制便压制,无论是什么方法。”

    哪怕必要时对官军下黑手“阻拦”“替换”,他在渭水河桥大战时就曾经干过。

    “胜南,我们会答应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山东安定。”杨鞍等人说。

    吟儿在人群里默看着林阡,她自然懂,形势也许可以像火一般烧一个人的眉毛,但形势也有可能逼一个人练就很快的速度;有些忧虑对于别人可能是杞人忧天,但到了林阡那里,一定是未雨绸缪――并不是纯粹的忧虑,而是为了逆转形势、解除忧虑从而做得更好。吟儿相信,对父亲,对宋廷,对天下,他都一定会是胜者。

第1168章 精彩未完的未来

    .第1168章精彩未完的未来

    这日,吟儿见林阡似是收到了鱼张二的来信,喜上眉梢忙不迭凑前来问:“是鱼张二吗?怎样了怎样了?”

    自去年冬天济南府一别,至今已有四个多月,林阡和束鹿三兄弟时时都有联络,吟儿先前不过问现在也当然不问,只是……上次林阡回信时她撺掇着要他添了一句秀颖的婚事何时办,所以看到那个密使是鱼张二身边的兄弟时猜到可能是他,等人家一走忍不住赶紧问林阡。ishu.

    却见林阡嘴角也匿着一丝深邃的笑意,若隐若现,还是被她给逮住了……吟儿的好奇即刻转为对他的好奇:“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已然成型了。”他淡然笑、将信件转交她看,她一愣,还是没克服住内心好奇,接来……

    “啊!”她看完大吃一惊,他赶紧捂住她嘴,她收拾情绪,压低声音,“你这几个月和他们的交流,敢情都一直在指教他们?”

    “正是,如今水到渠成,刚巧尽在掌握。我也可以为红袄寨和宋廷都暂时松一口气。”林阡点头说。

    “你最近显然一直在等这些回复也希望回复是积极的。如今不枉期待一场,你也不用那么忧虑了。”吟儿微笑,将信递还。

    原来,束鹿三兄弟离开山东之后,就开始在河南、山西、河北各自的地盘重整旗鼓、招兵买马、罗致高手、结交豪杰。

    由于各地金军都被山东红袄寨吸引的缘故,他们的地盘从崛起到壮大一日千里,弟兄三人也吸取了从前的教训,不再鲁莽感情用事,既要干一番大事业了那就得按大事业来认认真真办,当然那是鱼张二对林阡的口吻;冯天羽在信中都是附言几句,言简意赅道,“南宋之战魂不死,四海内共襄盛举。”

    单凭林阡一人的指教,当然不会轻易说服他们干大事业,但山东义军需要他们这么做,山东义军也更能激发他们这么做——

    无疑,他们都像沙溪清一样,即使离开了山东,仍关注着这里的兵马乱、草木风。而正如冯天羽信中所说,红袄寨给他们看见的,不仅仅是兄弟齐心或反败为胜后的辉煌,更加是一种从未辈灭过的战斗雄魂、铁血精神。在他们身上凝聚着南宋之战魂,坚强不屈,坚持不懈,坚韧不拔,所以浴火也能重生。鱼张二三兄弟自然会被传递,被感染。

    “信中所说,已万事俱备、一触即发,若他三兄弟真能成事,便足以和如今的山东淮北红袄寨融成一片。”林阡道,“拜山东之战所赐,他们在短期内就一定会有很大的扩张,但实力可能要比红袄寨诸将弱,不过没关系,冯天羽的话中说明白了,同气连枝,届时相互协助,共襄的盛举必然给金廷重重一击,如此又何愁红袄寨站不稳呢。ishu.”

    “当然同气连枝,秀颖都是红袄寨的媳妇呢!”吟儿连连点头,山东前景骤明。

    便在这一年的四月下旬,将要发生抗金联盟东线义军的全体融汇,这是一件利于红袄寨和越野山寨的大好事;而当陇陕、山东盟军能和这些河北河南山西的雏形形成一个大战略体系,则宋廷的举国北伐将轻易不少,如此也算扫清了不少障碍,自然利国利民。

    “这么巧,宋廷危险的时候,金朝也开始不安。”吟儿明白,父亲让战狼给阡扯了后腿,阡也在父亲心腹打了一拳,几乎同时发起的,只不过林阡的收效稍微慢了点,幸好不耽误。

    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林阡占劣势了,确实有很多他没告诉他们的情报、是他埋下的战略伏线。纵观大局的本事,他较之父亲,毫不逊色。

    “那么,沙溪清?是不是也?”她忽然想到前事,猜出了一两分来。

    他点头:“他在山西可与冯天羽呼应。”“唉,我早该猜到的。”她轻叹了一声。

    “怎么……叹气何为?”他察言观色,觉出她心情繁复。

    “是想到当初和父亲对弈,想用一盘‘长生劫’来平棋,结果发现,我连平局都是奢望,母亲当时应该也是被谦让。我原以为,没人配和父亲他下长生劫,如今发现,有且只有你能办到。”吟儿抬头看他,眸中有爱怜也有遗憾,“为何天教你和父亲是唯一仅有的那一双。”虽然她早就明白,细想时仍觉天意弄人……

    “吟儿,我答应过你的,必然都会做到。”林阡郑重与她说,解决的方式只能有一个。

    “嗯。”她不再纠结,恢复笑脸,“不去想那么远的事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对了,鱼张二说,秀颖的事向来都她自己决定的,若她恨嫁而他又不能到贺,则战乱纷飞就用不着那么拘束了。那我们?”一听鱼张二就是一爽快人。

    “那就不等他来了,找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帮杜华和秀颖完婚。”林阡看吟儿满怀期待,笑而点头,“鱼张二确实用不着到贺,他在河北等地发起对山东的呼应和声援,就是最好的贺礼。”

    “那么,邪后和海将军,也一起办了。”吟儿摩拳擦掌,向来对战线和红线同等热衷。

    这丫头,打起仗来盟主风范,处理感情事一派主母作风。林阡看她想到就去置办、把小牛犊都丢给他照料了,不禁苦笑摇头——偏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小牛犊分析地图、堆制沙盘、调兵遣将、指挥攻防了……

    战势渐好,婚期将近,连日来红袄寨在泰安的这些分舵都被喜气笼罩着。与此同时完颜永琏的后方果然有多支起义军的动静,预示着山东一带将压力减轻不少、安居乐业对红袄寨来说已不再是奢望。

    冲这一点,吟儿在这个时候帮忙置办婚事便不再是纯粹的苦中作乐,而更加是有关胜利的预言——山东义军将要恢复往昔,不,是比往昔更强。

    期间,关于宋廷有心北伐的情报也从各地继续纷至沓来,意料之中。这意味着,林阡对完颜永琏直指的锋刃,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牵制。盟军对金国的压力竟也同时减轻许多。

    这阵子小牛犊都在林阡身边耳濡目染,每每闻听好消息都手舞足蹈,也十分喜欢在沙盘间爬、地图上盘踞。因战斗不再那么激烈,林阡闲暇的时间多了,奈何父子俩都被吟儿冷落……

    夜晚,他抱着小牛犊在榻上看兵书,直到快亥时了他都呵欠连天,吟儿那丫头还在忙东忙西停不下来,快子时的时候终于回来坐下了吧,却又摸出件衣服缝补了起来……“唉!”他望眼欲穿,失望之至。

    好吧,两个人的关系,战前战后掉了个个……

    “别补衣服了,来补我吧。”他隐晦地说着,她一愣,想了想,悟了出来,当时就笑得前俯后仰,笑毕,装正经地按按他脑袋:“那你可得应我,不准我没回来就睡着了。”

    “哦。”他一边乖乖地答应着她,一边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故意的,是惩罚他那夜不等她回来就睡!

    她放下手中活出去片刻,回到榻前时他显然没睡,迫不及待将她抱起,吻上她双唇的同时,亦强势进入她身体,顷刻就与她毫无距离。

    “疼么……”吟儿挑逗地按在他左胸的伤口上,眼眸子黑白分明却带着迷离。

    当她衣裙尽褪,竭力逢迎,肌肤温软,体香清幽,他没空答话,迷失在这醉人的气氛下,狂热地搂住她缠绵不休。片刻后两个人身体都越来越热,却在这疯狂中宁可焚身以火。

    欢娱的尽头,都精疲力尽,却奋不顾身,亦抛却所有……

    事办完了,两个人都睡不着,没什么力气,就一直默默地并肩躺着,反正在彼此的身旁,很安全,很妥帖,听着呼吸,一般急缓,转过脸来,相视而笑。

    “唉……怎么办呢……我有件事,好像忘了……”吟儿忽然有点惆怅。

    “什么?”

    “我答应要送秀颖一套琴谱的,这几天一直在默,刚还想,补完衣服,再默一段的……真是,都被你这小妖精给耽误了……”她模仿他的语气说。

    “哈哈,主公息怒,主公,你说可怎么办才好。”他得意地笑。

    “还能怎么办!抓紧去默!时间不等人,还有邪后的剑谱呢,还有玉泽的书画,我都得自己弄!”她说起床就真的起了,他一惊差点没拉住她:“玉泽?书画?”

    “嗯,虽说要守孝的关系不能摆酒大庆祝,但是,在我心里,她也算是正式嫁给宋贤了,所以她那份礼物,我也要送。”她说。

    他放开她,到案边看她把琴谱、剑谱、书画都拿出来,琴谱剑谱都还不错只不过没完工而已,但书画,才开了个头,明显她对此不甚精通。

    “唉,可是被你这么一搅和,今天只能完成一样了。”她垂头丧气,倒也知道量力而行。

    “这样吧,我来帮你作书画,剑谱也由我来写,如何?也好弥补我的罪过。”他怕她太累,于是揽下两个活。

    “唔,这也不错。”她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最后吟儿默完琴谱的时候林阡才把剑谱完成开始动笔作画,吟儿就托着腮在旁看着他指点江山……“这么画不对!”“去去去,你懂什么。”

    只有在这方面,两人才半斤八两都一窍不通……

    翌日,海逐*浪前来见阡吟二人,说邪后她不愿成婚,阡吟忙问那是为何,明明两人生死患难情比金坚,海逐*浪说,邪后是不满阡吟两人当天不在场。

    因要为胡水灵戴孝在身,他二人都不能在场冲了新人的喜气,只置办不露面倒是可以,当天必定要回避。虽说是江湖儿女、孝道不至于遵守得严谨死板,但毕竟还是要有所重视,故同样的,宋贤和玉泽虽可成婚但没有任何张扬。

    杜鱼和海林这两对新人原本无妨,可惜邪后尤其在意阡吟不能到场。海逐*浪解释了之后她说,“既不能破坏这规矩,那就等他俩三年。”

    林阡苦笑无语,罢了罢了,剑谱作废。“唉,海将军,多大了?”吟儿实在为他揪心,再不生娃,要老来得子了。

    峰回路转的是,杜华数抬花轿锣鼓唢呐热闹迎娶鱼秀颖的当天晚上,估摸着大家伙儿还都在喝喜酒,就看海逐*浪大笑着跑过来跟他俩讲,林美材嘴上犟不肯嫁,可是看到了婚礼现场,举手投足都充满了羡慕。

    “咦,邪后不是最厌恶流露女儿态的吗,怎么会羡慕了?”吟儿以为邪后改性,羡慕起人家抬花轿挑盖头。

    “当然不是羡慕那些。”海逐*浪摇头。

    “说说看,这婚礼的过程。”林阡知丫头想听,故着海逐*浪细细道来……原来,按泰安这一带的习俗,下轿时新娘鱼秀颖要手捧手盒、踏着一块方糕下轿、之后踩着红毡走,由杨鞍和刘二祖各自的夫人搀着,怀中抱着瓶、花等,左右两人打火把、前面一人挑火盆,直到大门口……“这方糕,会比较吸引思远,这瓶花,大概比较吸引兰山。”吟儿笑,肯定都不是邪后的动心点。

    “是啊,大门口放着捶布石,石上放置一马鞍,鞍上面再一串制钱,鱼家姑娘要从上面迈过去,象征‘前进平安’。二门口放一火盆,新娘还得迈过去,象征以后的生活红火、旺盛。你道怎地,这两次,那姑娘都是直接运起轻功飞跃了过去……”听着海逐*浪的叙述,就能想到秀颖当时是怎样英姿,这姑娘向来是大姐大,武功亦毫无拖泥带水。

    “邪后就是看她露这一手,心痒了,在旁说,我若是跃过去,必然更高更远,不扬尘灰、火星……”

    海逐*浪说时,阡吟面面相觑,好吧,怎么都离不开武功。

    “海将军,我总觉得你俩到时候举办婚礼,挑盖头的时候你得注意了,别被她一时警觉拗断了手。”“嗯,邪后和逐*浪的合卺酒,一定也会演变成斗酒的。”阡吟都笑。

    “唉,你俩居然还开玩笑。”新婚夫妇随后就应是牵巾拜、撒帐合髻、除花却扇等礼仪了,此时正值灭烛前后,这段时间内宾客都应该还在闹洞房,只有这个海逐*浪,赶紧来找阡吟支招,如何趁热打铁。

    “别急海将军,是你的她逃不掉的。”吟儿笑着对他劝。

    “那可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都已经心动了,你就别再庸人自扰了。”吟儿道。林阡点头,“再择个黄道吉日给你们。这次她不会再拒绝。”

    “为什么?”海逐*浪不解其意。

    “倒也多亏了秀颖,让她把婚事看成了武功的挑战……”林阡描述着这个奇人,“逐*浪,真不必再做任何事。”吟儿窃笑:“好生伺候着她就是。”“好!”海逐*浪知阡吟说一不二,脸上俱是喜悦,爽声大笑走了。

    “真好。真喜欢这战争里掺杂着喜事的感觉。”吟儿看灯火多了、烽烟少了,倚在林阡肩膀说。

第1169章 悲欢离合戏一场

    却说上回迷宫之战的第二天,紫龙驹便伤痕累累地找回了宋营;无法无天也英勇无畏地一直都在,除了林阡和柳闻因之外本就无人能驯;却是那匹青骢马比较弱小,众将生怕它早已倒毙,半个多月也一直未见。{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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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上传更新}孰料就在这日红袄寨和金军的摩擦中,花帽军有个副将的坐骑突然发癫一样直往柳闻因的无法无天跑,无法无天起先反常没有任何作为,直到那坐骑站定它身旁时才猛一抖鬃,把方圆几丈的战马和人都掀了开去,颇具灵性将“战友”救下。

    “青骢!”彭义斌惊喜地发现原来是它。吟儿得知音讯赶紧前来照看,抚着瘦弱了好些的它心疼不已:“原以为跟着我的战马都不会长久,这匹真好,破了诅咒。”吟儿亲自给它喂食;林阡就在一旁把紫龙驹牵了出来、溜了一圈,不肥不瘦,状态恢复得极好,“不错啊兄弟,过一阵就可以再上战场。”

    “主公,您看是谁来了!”阡吟刚从马厩回到营房,就见柳五津带来两个熟悉的女子,一位,是宋贤的堂妹,那位风风火火的红衣女郎杨玉凤,这些年她多数都与风鸣涧共事守着夔州,现下回来当然可趁空看望宋贤、杨鞍、妙真等亲人;

    另一位,则令阡吟看到的时候都微微动容:“三娘子。”同样是一位巾帼英雄,短刀谷泼辣彪悍的郭三娘子。办事爽利的她,是联盟最早一支娘子军的领袖。

    她的丈夫。钱爽,牺牲于去年六月廿九莒县之战。

    如今花开花落,叶疏叶茂,转眼一年快过去了。已不见噩耗刚传到川蜀时的晴天霹雳悲痛欲绝,郭三娘子的脸上,沉淀着一份坚韧铸成的恬静。吟儿佩服她,她一直都是坚强独立的女子。

    她们的到来,一部分原因是作为川蜀等地派来的要人与阡汇报军情,另一部分原因,郭三娘子也直言不讳:“主公,我想在阿爽的家乡。给他打一段时间的仗。也想在战后把老人家接到川蜀,近身照料。”

    “自然可以。”林阡点头,随刻便命人先将两位老夫人都接过来。

    林阡与杨玉凤先议那夔州军情时,吟儿则关注着郭三娘子与钱母的初识。隐隐听郭三娘子泣诉,“三娘子是川蜀的女儿,亦是山东的儿媳。”心中登时一震,吟儿想起,曾经钱爽也这么说过。化成灰也要山东落一半四川落一半。郭钱二人心头都有着这样强烈的对彼此亲人与家乡的爱,如此默契,深沉不悔,早已超越生死相许。

    “既然郭三娘子已至、山东局势也缓。我想先将天骄送回川蜀休养。”傍晚在军营中视察散步时,林阡与吟儿商量说。“他伤病一直未能康复,总是在战局内为我、为盟军操劳。”

    林阡实在不忍再见徐辕辛苦。现在战事落幕了才看得出来,连日来徐辕的拼命只是为了麻痹情伤。

    “可是……”吟儿欲言又止,谁说有些已经割断的情就不超越生死相许呢。

    “吟儿,他是为了我们,才失了和楚风月的那份情,也是为了我们,在最不该割断的时间和地点舍弃,以至于如今还无法走出阴影,还是为了我们,他和楚风月已走到绝路,这一生都无法回头。”林阡动情地说,吟儿噙泪看他。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走出阴霾,让他渐渐地明白,过去的感情未必只是阴影,还可以是一份很珍贵的回忆。这一切建立在让他先离开伤心地、伤势痊愈的基础上——身体恢复了才是心恢复的开始,将来势必还有新的生活新的人事,与楚风月重逢时也能释怀。”

    “嗯。”吟儿应声,“那么,谁护送他回去?虽然战势已不那么紧,但也不可调遣过大。然而,我又不放心……”

    “我想过,可教闻因和飘云护送。”

    “他二人值得信赖。”吟儿说,“先去问天骄意见。”

    林阡点头。

    楚风月,徐辕。

    两国交兵,永无止境。

    夜晚,她披盔戴甲下令剿密州寇,看兵马犬牙交错于眼前,眼神里的痛楚稍纵即逝;

    夜晚,他一袭青衫将要告别山东,任风沙呼啸着擦过脸颊,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怅惘……

    光阴荏苒,天骄走后已有数日,山东乱局接近尾声。

    铁桶封锁、敌强我弱、分割包围……这些景象都一去不返,寨众们大多都已安全,立足点日益坚稳,战斗也一次比一次轻松。忆苦思甜,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时候,他们都相信一个信念——在完颜永琏的强势镇压下,只要能挺直腰杆活下来那就算赢。

    而今,山东确实已面临着红袄寨和金朝官军分占、共存的局面,情况几乎和陇陕一致,唯一不同在,西线是宋军较金军强,东线则金军较宋军盛,加之中线还不曾有几多盟军据点,故林阡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从攻势上看,林阡已入金,完颜永琏守……那已经可以解释为何红袄寨活下来就算赢。

    诚然,完颜永琏也不能忽略这样一个年轻而强大的敌人,因此在山东之战落幕之前,即在宋廷暗中埋下了伏线。

    纵使林阡很快就觉察出风波暗涌,亦无法轻松地控制举国北伐的热情,信件从“集中收获”到“纷至沓来”也不过半月之久,而山东之战的结果大好,亦使得近来军情更加“日益频繁”,对比之下,与金军的正面交锋反而不那么重急。

    于林阡而言解决这一问题最好的方法,便是在举国北伐发起之前,先为南宋军民奠定胜局。林阡说过,那就必须完成两个条件,一,东线稳定。二,西线突破。

    “胜南,我们会答应你,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山东安定。”杨鞍等人也曾说。

    问题在于,红袄寨在逆境下扳平诸多回合已属不易,现在尽快地恢复到原点还来得及吗,只恐怕又将一番疲劳……

    来得及!杨鞍、刘二祖、国安用、以及鱼张二、冯天羽等人都依言交出了他们最好的成绩。

    杨刘国三人治理能力向来卓绝,很快就将山东稳定。而因为山东之魂不死,山西河北的接连响应,亦印证了古来那句“泰山安则天下安”。

    棋盘拉大,金宋两军难免达到分流。等同于骁将不变仅仅是战场增扩。然而林阡和完颜永琏都还未离开山东,似酝酿着更大的一场决斗,主力军也仍然对峙于此,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这使得东线战场的重心仍集中在山东无疑。

    五月初,彭义斌主动请缨说要去河北帮鱼张二战,林阡才想起一不小心把闻因送回了川蜀,追悔莫及。时杨鞍说起腊月众人在雪地偷闲,吟儿曾提起路成喜欢妙真。故问林阡当时约定还作不作数,林阡听到甚是惊奇。说天骄曾说妙真和李全是一对……当时就把杨鞍说得愣住了。林阡说,找她来问问便是,若真与谁有意,即刻就成婚事。但那天杨鞍走后没再带杨妙真来,颇为蹊跷。

    吟儿得知这事之后,笑着说,“那有什么蹊跷,妙真既不喜欢路成,也没和李全是一对。”

    “啊?”林阡不解,“那为何不来见我?”

    “因为她喜欢的,正是你这呆子啊。”吟儿幽叹一声,无奈得很。

    “怎么会?我是她的师父。”林阡大为惊诧。

    “那日我见她在战场上,颇有些我当年的感觉,为了你敢冲敢闯,为了你不顾后果。别人心中可能想,那应当是关心师父,可我觉得,她是很热切的那种喜欢,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吟儿认真地说,“所以,我就再不能掺和她的感情事了,顺其自然。”

    “若是真的,那妙真实在笨得很,别说你在我身边,我这把年纪,都可以做她叔叔了。”虽然他和杨鞍称兄道弟,但确实把妙真看低一个辈分。

    吟儿噗哧一笑,“哎呀老爷,您多大年纪了。”正色道,“她现在不来见你,应是怕尴尬也难以启齿;等她年纪再大些,应该会有自己的抉择。”

    “我是不想再多几个轻衣、慧如。”他叹了口气,点头。

    “可是,这世上,总有人喜欢飞蛾扑火、从一而终。”吟儿想起那晚贺思远的话。

    世间万事瞬息万变,将来又有谁说得清楚。

    暂且搁下妙真的感情问题,他和她一如既往在灯下各做各的事,中途她起身了一次突然差点栽倒在地,他一惊即刻上前将她扶稳:“怎么了?”“眼前一黑……”她如实回答,是因为现在还模糊。

    “来人!去将樊军医请来!”他紧张至极,想起她那晚喷嚏,只怕她火毒或阴阳锁发作。这凌乱的脉象,林阡一时诊不出,“还好不是阴阳锁。”

    “唉,不要这么紧张,只是可能最近太忙……”吟儿示意说不用找军医,但林阡哪里肯听,仍然把樊大夫请了来。吟儿被诊脉之时,只觉得气短胸闷,注视着樊井那一直展不开的眉头,她自是心慌更加不敢看林阡,只盼着樊井大夫的眉头倒是早点展开啊……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樊井他终于干了件她中意的事!非但展眉,还笑容满面,“主母她是喜脉。”

    “当真?”吟儿喜出望外,林阡则又喜又疑,想,怎么我没诊断得出来。

    茵子最近总跟在樊井后面学医,小丫头聪明地好像知道林阡在想什么,笑着鄙视了他一眼,说,“还没到寻常大夫能诊出的时日!”

    “你这破医术,还赖进步啊!”吟儿笑,拍着他的肩膀,

    他那时才信,不禁如在梦幻,欣喜万分,虽然已经有了个小牛犊,但去年他得知小牛犊的存在时心里还没现在这么振奋,一则吟儿身体。二则红袄寨前景……如今,山东义军形势既定,吟儿竟又给他带来一个孩子,那股兴奋劲直接冲上脑子。竟把他冲懵了就好像做梦一样。

    “和怀蒙蒙的时候感觉不一样,这次一定是个姑娘!”吟儿也高兴地说。

    祝孟尝、郝定他们就在此地闻讯都来贺喜,最近盟军的喜事一件紧接着一件,所有人喜气洋洋,只有小牛犊一个倍感失宠,这当儿小家伙终于开始哭了……杨致诚刚巧从沂蒙到此,还没尝到抱小牛犊的滋味呢,于是将它抱起。说蒙蒙乖,杨伯伯疼你。结果直接被小牛犊哭着烫了一手,杨致诚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海夫妇来哄时,小牛犊方停止哭闹。

    “小牛犊。恐怕是最喜欢寒性体质的人,而不怎么喜欢火性体质的。”吟儿笑着说。所以祝孟尝和徐辕可以给它输气救命,稍微正常点的柳闻因就不行,当年能到寒潭至深处的杨致诚自然更加不受它待见,所以稍微拍了拍都没手重。也能被它烫,好个小魔王,从不一视同仁……

    这一年的夏天,泰安又开始有螭霖鱼的踪迹。不过林阡说还是先别吃了,没酒佐。没意思。林阡这么说,吟儿知道。他是见鱼还太少,怎能吃。

    “狡猾得很,顺带着跟我抗议要酒喝呢。”吟儿笑,于是便给他做粥补偿他的胃。

    大清早,林阡就在一阵粥香里醒了过来,原是感动又怜惜地想让吟儿别再忙碌的,可越走越近发现这粥竟是他最熟悉的那种气味、他从小就最爱喝的腊八粥时,脚步忽然停滞,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

    “这是先前向娘亲学的。再不煮就生疏了。”

    胡水灵过世已有数月,这数月他都不眠不休征战,反倒是吟儿费心地去探索过她的煮粥方式……因这粥的味道几乎没变,他觉得母亲还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督促;只是这粥的味道岂能分毫不变?从深不见底的母爱传承为刻骨铭心的爱恋。

    母亲和吟儿是有共同点的,都不愧是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女中丈夫,一个是女中豪杰。

    “只是悔恨,这一生都不能对她尽孝。”林阡喝完这腊八粥,想起寒烟事件的一幕幕,一直到晦夜残恨的那一瞬……自己和母亲的交集竟那么短,相互理解也那么少。

    这一生都不能尽孝道,林阡和吟儿都一样,然而,林阡可以实现林楚江和胡水灵的心愿,吟儿也一定能完成完颜永琏和柳月不能完成的一切……那就是,义军兴盛和金宋共荣。

    “吟儿,我失去母亲,曾痛彻肺腑,你失去母亲,也无依无靠。我不会让蒙蒙和他的弟弟妹妹,受和你我一样的苦。”林阡抚上吟儿的脸颊,如是说,他不会让小牛犊受他的苦,所以绝不会让他们失去母亲。

    吟儿一愣,明白阡最怕失去的是她,所以先前对她的关心则乱也就很正常了。向来对大局洞若观火也处变不惊的他,只有在她的事上才会动辄失措杞人忧天。

    但那时的他,才是一个真实完整的林阡啊。

    “有你在,本就不会有任何事。何况我这条命,是清风、蓝大侠还有娘亲,还有很多很多人换来的,一定要好好活着。”吟儿微笑碰触他胸口的伤,“你也要答应我,也要好好地珍惜自己。”

    “一定。”这伤也和徐辕的伤同样,无论如何都痊愈不得,不同在于徐辕是自己不想痊愈,而他是被逼着好不了——刚好了又上阵,上阵了再受伤,循环往复。

    四月至今,虽战乱渐渐稀少,兵将悉数分流,金方给林阡留下的高手却不减反增,不弱反强。

    谁教他在迷宫之战曾当之无愧地“刀惊河朔”?便连完颜永琏自己,也未曾离开泰安,意思已经很明显。

    岳离、齐良臣近期都有出战,完颜永琏坐镇即将决斗。这三人,林阡自问以当前水准就算投机取巧也打不过。这三人,不偏不倚全都留下了。

    迷宫之战已教林阡见识过了他们武功的出神入化,亏得半个月来的这几战都是阵前交戈战马代步,否则实际水准尚处司马隆高风雷之下的林阡,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纵然如此,在齐良臣和岳离的手底下,林阡还是没少受伤。

    越伤越战,越战越强。

    单纯作为武者来说,他自然也想颠覆与他们的格局。

    风似箭,月如练。

    是夜济南城外,饮恨刀九天剑再度遭逢、阵前相接。延续了一个白天的对决,夜幕降临后的此刻宋金都意犹未尽持火把续战,灯火通明夜如白昼。在两百个回合左右的此时,岳离终将林阡和自己一起带离战马。寨墙上的一干人等,全都为林阡捏了一把汗。

    然则,失去了无法无天,不代表林阡就输定了!吟儿早说过,形势会把一个人逼得火烧眉毛,但形势可能会令那个人练就更快的速度去避过火魔……就像这一刻,激越战鼓声中,只看见林阡的身影于层层剑影重重死路中如电穿梭,并一次又一次反击出万仞山、千钧势、和一把彷如有命的刀……他的面容,一如既往沉静自若。(未完待续。。)

第1170章 万寓于零,一寄黄粱

    .第1170章万寓于

    一寄黄粱

    林阡之饮恨刀,气壮山河,挹揭星辰,旋乾转坤,并蓄万物。.纵挥间,横斩间,尽显磅礴大气;

    然而岳离之九天剑,岂止天地中的万物?远超山海,裹挟日月,俯瞰宇宙,逆光碎世。飘掠时,涤荡时,足见神幻飘渺、更加广袤无垠。

    因在这二人的连番杀招下“没有伤、只有亡”,故这条迭起黄沙频传飓风的战路之上,自始至终只有林岳两个人的身影。宋金兵将虽持火或击鼓助威,却都在气浪波及范围外,饶是如此,他俩每次劈砍,观者仍觉失聪,刀剑几度连击,都使心肺负荷……

    久之胜负更加了然,无论外表内涵,都是岳离胜出几筹。

    经过无数次武斗,林阡也早就清楚,九天剑的意象比饮恨刀要多出两倍,加之岳离固有内力比自己深厚不以“倍”论而以“等级”……所以注定的,岳离是所有人都过不去的一道坎,包括他林阡在内。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战斗几乎都是一样——不在最佳状态的林阡比都不用比,内力悬殊直接被岳离打趴下;

    也别希冀走捷径,上次铁索桥之战发生过了:林阡在入魔状态下内力虽能提升,但同时心智却处于最薄弱,遭岳离“同化”“反控”则必死无疑;

    而处于最好状态的林阡,就像此刻这样武力充足,并很快能进入物我两忘,继而用万寓于一的刀象去和九天剑硬拼,意象与内力的差距暂且由速度和“以动制静”来掩过……如此,也只能吃力地持平。

    虽然与饮恨刀相融的林阡心志顽强恰好能使岳离无法同化和反控他,但长此以往内力和意象的远远落后终还是使林阡难逃一个败字。

    果不其然,渐落颓势。

    持刀在手,连砍带劈,“昆仑绝壁”,“盘路云梯”,“万云斗法”,“十方俱灭”,无数刀堆叠而去杀气凛然,锋刃上连闪的光芒前仆后继此起彼伏,使饮恨刀的视觉效果竟一时达到几丈之长,弥漫的刀意冲撞到四面八方回肠荡气。可这些远远不够,炽热的刀芒一遇九天剑便顷刻化为灰烬,冲霄的战意一触九天剑便骤然如星陨落,是的,那逆光碎世手,真能在你全副武装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间被击中,被伤及,被震撼!

    “意象差他一截,内力不是对手。”城头吟儿觉出端倪。

    所以林阡久久受挫,气息略见凌乱,刀意逐渐平庸,更可怕的是,心神也开始游走。

    “胜南危险!”吟儿身旁杨鞍大惊。他知道岳离剑的厉害,林阡一走神就糟了。

    “备战。”陈旭说罢,妙真郝定都已作动,一个接应一个冲锋,峰回路转的是,当此时岳离眼看便要将林阡击溃,说时迟那时快,林阡回刀迅猛反砍,终是及时恢复心境。寨墙众将当时都松了口气,吟儿也一笑而过,我就说嘛,没这么容易,现在就败。

    自然了解林阡,“意象差他一截,内力不是对手”的下一句,是“意象和内力到底要如何突破、超越?”

    内力、意象。这两个问题确实悬于林阡心头,走神也是因为要考虑如何破局——

    内力是不可能一朝一夕追上的,那么意象……

    是林阡唯一没尝试过的突破点了:

    怎样才能将我万寓于一的意象送进岳离那近乎为零的破绽中去……?

    边想边打,汗水不断流过额头,战衣也被血汗湿透。

    欺身肉搏、决一死战之时,才能最近距离地目睹和体验对手。如岳离这般的剑中至尊、登峰造极,林阡此生,荣幸得见。

    九天剑比饮恨刀多出来的两倍意象,林阡先前只能说个大致感觉,现在却能清清楚楚——

    一倍关乎相反矛盾的统一,灿烂与迷离,光明与黑暗,沸腾与冰冷,岳离能将之尽揽于一剑……还有一倍,则在于虚空,在于有能变无,实能变虚,可能这才是意象辽阔的根源。可想而知,心中的空虚世界,永远比现实中的大。

    有可能完颜永琏的迷宫阵法也是参照岳离的九天剑术构造的——虚空可凌驾于实地上,但虚空里的事物却又真实存在。虚实一体,无懈可击。

    于是在岳离剑中能体会到:整个世界都是一场无中生有。

    综上,“相反矛盾的统一”不过是特色,“有能变无,实能变虚”才是最致命优点——岳离正是以这虚实意象来实现对对手的同化和反控。

    正因存在这种将虚实游刃的剑意,使得哪怕在内力相近的情况下,也很少有人能将岳离剑束缚,除了“绝命神网”。其余人等,就只能各种失误被他反控。

    林阡心念一动,是啊,岳离并不是不可战胜,绝命神网,他听沙溪清讲过,这是郑王府当年针对岳离研究的乌有之物,能够让岳离行动受制。为何要用“乌有之物”,先前林阡听到没在意,现在恍然大悟。

    乌有之物,会令岳离反控不得!试想岳离习惯性借力打力,但如果那力道灵滑、使得岳离根本捉不住……

    然而,林阡却没有将虚实操之在手、运用自如的本领——慢着,当真没有吗……从前是没有,现在为何不能造?!

    林阡心一狠,便要让岳离这利用虚实来反控别人的本事,成也虚实,败也虚实!

    屏气凝息,目不转睛,心趋于停,血赋予刃,只为创出这有史以来最险的刀局——

    饮恨刀的激越刀意中,忽而现出了一丝苍然。

    岳离察觉他锋刃旁真气的凝聚方式与往常相异,不曾怠慢,亲自来探,却见林阡的刀意极不稳定,时而萧索,时而昂扬,间断往复,凌乱至极。.“人的刀意便如脉搏、心跳,暴露出他的心境并不稳定。”岳离因林阡先前走神而判定,这是林阡达到极限不肯认输所以“状态虚飘”的先兆。

    林阡的体力确实也已经达到极限,在最后酝酿的这十几刀内他和岳离腾挪辗转,所经之处都滴满了他旧伤绽裂的血。然而就在这近似不受控的忽而萎靡忽而振奋的饮恨刀里,他依然以卓绝刀法兼容并蓄了各种意象,用他这拼斗到最后也保留到最强的内力绘就万物,一幕幕山水、风云、天光乍隐乍现,仿佛刀不再是刀而成线成面成一个规则的天圆地方。

    然则这么好的刀法,还是要砍在他自己身上了……岳离忖度他的心志已经不能顽强地抵抗自己,因为岳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规则的天圆地方由于林阡不足以操控饮恨刀而出现了数度不规则;林阡玩不了把戏,是佯装是真相岳离还分不清楚?

    “最后一招……”岳离和林阡都在心里说。

    一线之间,落剑强削势惊天,引刀豪斩气浩然。

    这一瞬金宋双方目光交汇,就连火把和光线的位移都能凸显壮阔,然而鸦雀无声的战场谁还会注意其余?只看到林阡这一刀坚持要往岳离处强灌,而岳离的九天剑必然也开始反控他的万寓于一。双方气流冲击在一处、从撞上到磨过短短一瞬,谁能想岳离竟没能阻止得了林阡攻势?!

    万寓于一?万寓于零!

    刀,万物也,以山为筋骨、水为血脉、风为精髓、烟云为性状、天光为构架。

    刀,无物也,山不浅露,水不凝滞,风不定型,烟云易散、天光握不住。

    世间万事寄黄粱。彷在极近,其实极远。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岳离试图来反控,完全被迷惑,它们并不存在!如魂灵般可见而不可触及!

    这万寓于零,第一次冲破了岳离的意象,冲破岳离防线时,风还是风,烟云还是烟云,天光还是天光……俱是杀伤。刀就是刀!

    林阡并没有佯装、没玩把戏,所以岳离确实没被他的眼睛骗。林阡如常借了万物,只是借了万物“不定”的那些意象,使得它们在刀意中时见时不见罢了。宏观呈现的正是那种诡异的凌乱,岳离被心欺骗以为那是林阡“状态虚飘!”

    虚飘和虚招,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是最险的刀局,比和完颜永琏的剑斗还算豪赌。适才,只要岳离捕捉到一丝丝真正的气力,那林阡的所有内力都会功亏一篑一股脑全数被岳离的九天剑收拢继而倒灌向自己,粉身碎骨……但明明就在这条刀路上,怎样才能让岳离看见了却又忽略了、排除了、没有去反控,然而刚放弃控制它们就真的显现了,而岳离,却再也控制不到了……

    恐怖的刀意,炽烈的刀魂。

    若非岳离急急调运内力将他攻势封停、只恐林阡要一雪前耻!纵使如此,能让这岳离转攻为守多不简单!齐良臣也在阵前,回味着适才刀局意犹未尽,而缓得一缓,林阡被岳离内力伤及后退数步,岳离亦因调力过猛而速力大减,竟呈两败俱伤之迹。趁此机会,林阡重回无法无天,虽败却抹血而笑。

    “杀!”宋军大盛,在郝定统领下当先冲驰,纥石烈桓端则不紧不慢、严阵以待指挥若定。

    齐良臣率军从另一路攻袭而来意欲杀上宋方寨墙,杨鞍祝孟尝即刻应战有备无患。

    妙真带兵接应之前,林阡与岳离仍在战斗当中,吟儿远远望着那一幕,那两个男人,一个刀控山川万物,古往今来,一个剑揽虚实真幻,阴晴晦明,竟已渐渐靠拢向一个层次。一个层次的高手,林阡超不过他,只能缩小与他差距。

    又一度的黄沙百战、气吞万里。

    “伤势可还好吗?”吟儿目睹妙真等人将林阡带回寨内,他在她身边勉强坐定时已无力去指点战局。

    “是最后的那一剑,岳离的内力太强。”林阡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笑意,“不过,饮恨刀上,也终溅了他的血。”

    “好一个厉害的万寓于零,把岳离给骗了过去,若适才他不予反控、直接等你体力透支,内力早已胜过了你,好过如今多此一举。”吟儿见樊井说无事,终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赞他刀法玩转虚实,把状态虚飘演绎得似是而非。

    “对了,适才我在战局中走神,发现虽早,力道却差点不够,幸好有人助了我一臂之力。”林阡说。

    “哦?是哪位高手?”吟儿一奇。妙真道:“师母,您也认得的。”

    “段女侠,请现身吧。”林阡话音刚落,吟儿循声看去,只见一女子上得寨墙,原是跟在妙真队伍里一起回营。正是那位在迷宫之内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豫王府高手段亦心。上次是素衣女子,圣洁端庄,这回则浅绿衣裳、蓝色披风,威严稍减,更显倩丽。

    林阡在阵中乍一看她这身装束时,一下就记起了她是谁,因为对这种搭配方式很熟,辅以容貌后登时就对号入座。年少曾有一面之缘,不过她未必还记得了。

    “段女侠!安好无恙!”吟儿大喜,即刻抛下林阡上前,围着她看了一圈,“上回说有缘自会再见,我还以为你和林阡都太乐观,幸好没出什么事,否则可真没法报这救命的恩情……”唠叨了一大段。

    “上回的也不算什么恩情,救盟主是机缘巧合,救盟王则是不想让他挡着我和高风雷对话。”段亦心笑了笑,说。

    “那……”吟儿一怔。

    “最后放你们走,是因我看他在明知会死的情况下竟然一直坚持,仿佛在等着我出手相救似的,便救了。”段亦心说,“即便战到一身是血,也不想战友或爱人受任何伤,那种威武不能屈的感觉,若豫王府有,豫王府又哪会走起下坡。”

    “豫王府有。”这时林阡说,段亦心一愣,吟儿也点头,“段女侠就是。”

    “曹王再多招降几次,只怕也就不是了。我也惧我将来成为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段亦心轻叹一声,显然想起了齐良臣。

    “段女侠,不知曹王在你们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林阡问。吟儿一惊,也上了心。

    “权臣,枭雄。”段亦心想了想,说。

    吟儿猜得到这个答案,这已经是对父亲最客观的评价。

    “他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穷兵黩武。”林阡道。

    “纵然是所谓社稷肱骨,纵然你林匪祸害河南,也改不了他趁人之危、散我豫王府的事实。”段亦心说,“他不懂人各有志,硬生生折人志向;大材小用又如何,总好过不忠不义。”

    “唉,大义小义,有时不能兼得。”吟儿叹了口气。

    “怎么,你们与他打着打着,竟也惺惺相惜了起来?为他说话。”段亦心听出音来,笑。

    “只是不希望段女侠成为他们说的那种愚昧,‘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我们这些,也着实是段女侠的外敌。”吟儿说。

    “我就是他们说的那种愚昧,乱世中总要有人愚昧。”段亦心说,“没希望的主就不是主了吗,照样要一路守着,保驾护航,哪怕为之畏缩一生、惊险一世,都是值得的。也许将来我也会站到宋金对峙的大战场上,那也一定会是以豫王麾下的名义而不是曹王的麾下,这个界限必须要明,大义小义?也许终有一日曹王会危及我主性命,那时兵戎相见难道对旧主倒戈相向?……尤其在这种,他们所有人都已离开、再不肯回头的时刻,我就更不能放弃。”

    吟儿彻悟,不禁肃然起敬。林阡也是那时才懂她的实际想法,她的决心竟比想象中还坚定。

    “我与你们也确实非敌非友,今次之所以和盟王一起来,只是想来见识这些坚持不懈的红袄寨寨众罢了,我想看看闻名天下的南宋义军为什么这么顽强,若能学到一二团结之法,也省得将来曹王继续挖墙脚。”段亦心说明来意,“只需在战士们之间便好,任何重要战事都不会插手,盟王盟主你们看如何?”

    “自是可行。吟儿,先帮段女侠安排个营房住下。”林阡见敌人攻势又猛,拔刀要走之前,对吟儿说。

    “好。”吟儿将段亦心带离寨墙之际,林阡便投入了第二波战斗中。

    吟儿一路向段亦心打听,知岳离真的曾将齐良臣打到重伤卧床,显然岳离的武功比齐良臣高,当夜告诉凯旋而回的林阡时,林阡则说“不可掉以轻心”。

    实战中林阡遇岳离多而齐良臣少,故面对岳离愈挫愈勇,受伤越多经验也就累积增多,使得经此一战岳离不再难以捉摸。倒是那神倒鬼跌的齐良臣,拳术离奇,破绽难寻。

    “是啊,没有经验。”吟儿蹙眉,林阡能突破岳离的这一次,是积累了百余次的战斗才妙手偶得的,而且还不算赢,只是亮了一回。

    “我与齐良臣打斗的时间甚至都不如你长。”林阡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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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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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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