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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殇之黔灵(2)

    那一刻慧如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翻了个身压住林阡的时候,脸上多出一丝心愿得偿的笑来,但这稍纵即逝的一笑,提醒着阡这一刀将要袭击的人是慧如!

    林阡怒喝一声,辜听桐这一刀砍在慧如肩背的瞬间,林阡饮恨刀业已出手,只为减轻辜听桐的力道,然则当看见辜听桐刀尖不断滴下的血是黑色,才知这个二师兄不该怜悯不该惋惜,为了复仇他根本就已经丧心病狂!

    “慧如……”一瞬阡被勾起心魔,实在不愿联想到那夜吟儿的死。正待运功替她将毒逼出,却听她轻声说了一句:“别顾我。”

    慧如脸上已经遍布黑气,却神志清醒得不可思议:“别顾第二章 殇之黔灵(2)我,杀了他!”

    辜听桐退开数步,已经往两侧发号施令,只待下一刻万箭齐发,林阡成众矢之的。

    事态紧急林阡甚至无暇为她裹伤,若给她驱毒则势必无法突围,心痛之余只能先给她止血草止血,抱起她的同时知道他必须速战速决。

    这一幕围攻,是超乎预计的猛烈和毒辣!

    阡在上黔灵峰之前,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把辜听桐招降,然而此刻却发现,这个辜听桐早已不是四十九日之前的他了:辜听桐早就垮了,所以完全疯了!

    可叹阡再如何胜券在握,都总是高估了自己对辜听桐的控制,所以,失策地害慧如和自己一起、沦落到如斯凶险的敌众我寡……

    筹谋了一切,却还是漏算了一步……也许,短刀谷中的风云,跟别处的,真的不一样,恐怕日后的路,比以往更加难走!

    ?

    属于曹范苏顾的第一根箭,几乎在辜听桐退下的同时便强袭而来,林阡惊而不乱即刻闪让,尚未站定,第二、第三根箭,就已迫在眉睫,刚一擦身,便又有四五根碰上腿脚,六第二章 殇之黔灵(2)七根穿梭于肩侧,同时根横掠过腰间,之后那一根根,已幻化成一簇簇,铺天是箭如雨下,遍地是矢之漩涡。

    慧如本是被他牢牢揽在怀中相护的,这时却主动贴紧了他胸膛,他知道她不是害怕,五毒教的圣女何慧如不可能有害怕的时候。

    此刻他终于操控饮恨刀之际,她紧紧拥抱着他的胸怀,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王,等我长大吧。”

    他不禁一颤,她说时的语气,是神圣而不可侵犯,高贵而不容辩驳。

    他当时却并不能了解,为何邪后和慧如,都要选择在现在这个时刻向他表白――是因为预感到吟儿可能不会复活了,所以她们都想告诉他,那接下来的路,她们可以陪他走下去啊……

    ?

    便即此时,斜路里蓦地窜出一道闪电来,焚烧出天空的枯焦,刹那风雨交加、沙尘迎面。

    辜听桐一怔,这不是九天神雷的前兆么?七月二十的断崖之战,他曾亲眼看见这九天神雷,把林阡和吟儿两人掀翻到了浓云井下!

    抬望眼,不禁脸色大变,从这半山腰直到黔灵峰顶,不知何时竟多出了又一批的弓箭手,各自依着地形选取了方位弯弓搭箭,从下而上到处看得见人,闻得见杀气。

    那些,是适才因为何慧如被擒而弃械投降的五毒教教众,随着青龙神兽的出现和到来,他们忽然竟整合到了一起,居高临下地反攻了过来。

    辜听桐面色大变:“原来你到这里,是为了拖延战机!?”林阡到这里,不是单纯地来被牵制、来左右为难的,他是给青龙争取时间,由青龙集结当地教众,为救教主而战!

    所以,今夜五毒教之成败,完全系于青龙与五毒教教众身上,而林阡对于这黔灵之战,根本不是举足轻重,而是微不足道!?

    “五毒教的失地,自然由五毒教收复。是他们的教主,也自然要靠他们自己救!”林阡厉声道,周围这一大片的弓箭手,已然被五毒教教众从上而下、接二连三地射杀而死,哪里再有暇来围攻他林阡。

    “还愣着干什么?忘记苏大人对你们的嘱咐了么?杀了林阡!杀了他!杀了他!”辜听桐狰狞的表情,一时之间竟教林阡想到了柳峻……

    阡虽面色自若,心中却是一寒。

    辜听桐的发号施令,终于引发了那群死士士气的回光返照,临难不顾自身,只为杀死林阡――仿佛这个苏大人,真的是他们的全部。

    回光返照,箭矢在已经渐渐减少的情况下,突然间竟然爆发性地增多变猛。饶是林阡,在这疯狂的箭阵下,也在劫难逃!

    但因魔王与教主都在危难之中,此举激得五毒教教众镇压的更加残酷!一刹那间,其杀越猛,其死越速……

    ?

    黔灵峰上,残阳如血。在半空中来回相撞交错不停的箭矢,折叠出了对战双方一段又一段的胜负与生死。

    瞬间又一场杀伐攻掠,如狂风骤雨正对着此地回旋。杀气潜藏重峦叠嶂之内,战意横亘崇山峻岭之间。

    乍看之下,这战局是辜听桐围着林阡,但往外一层,却是林阡在围辜听桐。强行把棋盘往外扩张,是属于林阡的强盗逻辑。

    箭还朝天,弓却落地。兵器尚在战局,征人已然战死。

    天色忽明忽暗,钟声停在了申时,天不敢再暗,钟忘记敲打。?

    因嫉恨而疯狂的辜听桐,在重重包围之下大肆杀戮,满身都是腥热和污秽。而与此同时林阡走出那激烈的剿杀,也是衣衫尽被血染,刀热而心冷。

    慧如抬起头来,其时气若游丝,却看着这个方才一直没对辜听桐起杀机的林阡,无限期待:“魔王,我魔门的仇,就请用我魔门的方法报……”她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平时就慢的语速到此刻更加迟缓。

    “好。”林阡早已摒弃了惜才之意,将慧如交托给左右护法救护的同时,饮恨刀已经立即挥起,直朝着杀红了眼的辜听桐:辜听桐,那二十五刀,不是我林阡吹嘘,就是属于我魔门的“万云斗法”!

    此刻,你辜听桐不配用我饮恨刀的刀法,也不值得我用饮恨刀法杀你!慧如说得对,魔门的仇,就用魔门的方法报!

    “辜听桐,饮恨刀出招之时,便是你我恩断义绝之际!”他林阡、今日既要为魔门斩外虏,亦要为林家清理门户!

    陡然电光耀眼,从每个人的心头擦掠而过,雷的模样在电射下清晰可见,猖狂着狰狞着四处作乱,但这雷电,并非青龙神兽引起,而属于被强行局限在古战场的战火与风雷!仿佛这一刻,在这异度空间里中此起彼伏斗法的,不止有云,而是一整个乱世、不管是虚是实,全为林阡所驭!

    饮恨刀中之景象,仿如天与地被相向拉扯,日月星辰混乱重排,万物都好像被一股脑儿地搅和了进去,哪还轮得着他辜听桐连环刀铺展杀气!

    “刀中有另一空间、另一世界,非人力可及也。”青龙叹。

    饮恨刀与万云斗法的结合,是对战意、杀气、速度、心态、招式的兼容并蓄,是为天作!

    故此,要对付那墨守陈规的辜听桐,二十五刀,足矣!

    二十五刀,越来越乱,越来越动荡,仿佛天空和地面近距离接触而赖着不走,雷电就在天地间狭缝之中贴着林阡和辜听桐的刀,留下绚烂妖异的红!漫天尽是血与火!

    短而惊悚,战局骤然归于死寂,谁都见最后辜听桐的身影一斜,满脸是汗似耗竭虚脱而死,林阡沉默在他对面,半招之间,气势还沸腾到几乎要爆裂。

    不是眼花,众魔人明明都看见饮恨刀的周边,都犹如环绕着有形有状的电,或长或短,或连或断,扫射而出的不知是风还是内力,声析江河,振聋发聩。

    便就这饮恨刀里的战景,有史以来摧毁了多少敌人,占领过多少俘虏,只怕数都数不清。

    但旁人只见这游刃有余,忽略他战胜亦需沐血……

    ?

    “教主如何?”形势一旦趋缓,阡立即转过身来,看向左右护法。

    “我没事。”慧如自己答道。阡上前一步,惊见她脸上黑气消散了不少,不禁转忧为喜。

    “我自身、有以毒攻毒的本领。”她虽无性命大碍,却禁不住流露痛楚之色,说的同时不时扶住肩头,却一直凝望着他对他说:“慧如好歹、是被毒药养大的女人。”

    之所以强调说她是“女人”,完全是因为她在意他适才在辜听桐面前称她为“无辜幼女”。

    “慧如,适才,真不该为我挡下那一刀。”他一时还未会意,只着紧替她查看伤势,深知这一刀挨得不轻。

    “但我觉得应该。”她轻声回应,说得异常连贯,情感无一丝拖沓,面色亦坚定决绝。他忽然忆起当时她脸上稍纵即逝的笑意,再联系此刻她的能力全无和邪后的每一句话,才明白他对她原来已是这样的重要,奈何自己今生今世,都注定是负了她。

    慧如察觉得出他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想法,哪里会不了解他独独为了吟儿一个,此刻惟能叹了口气,说:“唉,其实,我更该杀了盟主啊。”

    阡一愕,看她恢复得极快,已经放下心来,一边摇头苦笑,一边嘱咐左右护法:“教主如今尚未恢复,五毒教要加强防范。山外巡视,须比平常添一倍。”

    当此时,五毒教教众已经处理了辜听桐等人的尸首,曹范苏顾的亲信,却无一俘虏,如无战死,全然逃跑或潜藏,只怕黔灵峰一时之间还不安全。

    阡叹了口气,知他对辜听桐的斩杀,使得敌人不可能有人心上的倾斜,两军之间,仇恨反而加重……

    其实这一战,他狠狠地输了,输在了他的自负,连累了慧如重伤。并且,失策一步,遗患无穷。

    回看青龙一眼:“幸得你来得及时。”所幸青龙及时扭转大局,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

    回到断崖附近已是戌时,阡与范遇、陈旭、海shuyaya正自讨论布局之事,却听说向清风在外求见,在场诸位皆是一惊,不知他会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乍见他神色凝重,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

    “清风,出了什么事?”阡虽做足了心理准备,却真的不敢听吟儿的死。

    “主母她……体内的毒,可能……可能已经变种……”向清风忧心忡忡。v!!!

第八章 阴谋

    夜幕降临。(本章节由shuyaya友上传 )

    宋恒借口闲游,不知不觉又绕路跑到了蓝家姐妹居住的退思园里,远远看见玉泽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柔和地洗涤了一切污浊。

    宋恒听到两姐妹似乎正在对话,好奇心与虚荣心皆起,有心过去偷听,又有心让玉泽发现他,听她们谈论的话题与自己无关,便咳了一声。

    蓝氏姐妹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他站在窗外,玉泓收回刚刚拔出的剑:“宋少侠,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宋恒看她年纪小小如此凶悍,和姐姐的温婉对比鲜明,而且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光有气势没有实力,不禁摇头苦笑:“小姐,剑不是这么拿的。”伸手过去要帮她校正,第八章 阴谋玉泽后退一步,再度蒙上面纱,宋恒见此举动,掩饰不住生气:“喂蓝大小姐,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看见你!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好歹是剑圣!我的玉龙剑,金宋两国排名是小辈第一!”玉泽清冷一笑:“对不起宋少侠,我对剑法一向就不感什么兴趣。”

    宋恒的咄咄逼人被一棒子打回来,只得重提此行正事:“不喜欢剑,那应该喜欢刀了吧。”

    玉泽想到徐辕,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感伤,闭口不答,玉泓气道:“徐辕么?徐辕比你还要讨厌,小时侯见过几次面,然后说不见就不见,提亲么还派别人来,算来姐姐真可怜,都五年没有见过他了!”

    宋恒有些醋意:“抛开私人恩怨,不知蓝姑娘对徐辕的刀法作何评价?”

    玉泽思索片刻,终于评道:“徐辕身负绝学,坐断西南,不负江湖人称的‘小仲谋’之称,也不负那武林天骄的威名,他的冯虚刀既然天下第一,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确是,冯虚一刀凭风舞,敢赴青天乱星辰。”

    给予如此高的评价,第八章 阴谋宋恒虽有嫉妒,却心服点头:“我也这么想,看来我们的思维是差不多的。”

    “可是姐姐,三年前的那个武林大会,我还是更喜欢饮恨刀林阡呢!”玉泓轻声说,“他的刀法也就仅仅次于徐辕,而且那年他才十四岁,就把大会主持得那么好,看得出领袖之风。”

    玉泽点点头:“可惜他自从那次起就失踪江湖……不过今天这位同样姓林的少侠,武功卓绝,刀法可以直追林阡。”

    宋恒哼了一声:“他也不过如此么,今天刀刀都被我压着,想入江湖?可惜啊,他显然一辈子也入不了了。”

    “为什么?”玉泽惊问。

    “柳叔叔说,他是奸细的后人,所以没有人赏识和认同。”宋恒懒懒地说。

    “英雄莫问出处,奸细的后人又如何?”玉泽驳道,“他可以不被你打败,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好的人才,不就是短刀谷所须?”“对啊,短刀谷不要,便宜金人难道很好吗。”玉泓奇问。

    宋恒见玉泽欣赏胜南,哼了一声:“你就宁愿替一个无名小子说话,也不愿意赞我一句。”

    “姐姐哪里没有赞你?”玉泓又好气又好笑,玉泽微笑道:“你可别总是恃才傲物,一直这么狂妄,江湖,总是后来居上的。”

    “好,谢谢蓝姑娘贵言。”宋恒气得转身就走。

    玉泽看他远走,轻笑摇头:“真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呵呵,这宋恒凭什么追求姐姐,狂妄自大,还没我成熟!对吧姐姐?”玉泓关上窗户,突然“啊”了一声。

    玉泽正笑着,看她脸色苍白,惊疑道:“怎么了玉泓?”玉泓哑口无言,再度把半合的窗户打开,玉泽一愣,一团黑影随刻从外跳进窗来,正是自己的哥哥,众矢之的――蓝玉涵!

    “哥哥?原来你真的回来啦!”蓝玉泓止不住兴奋上前来,玉泽喜悦之余想起什么,冷冷问:“双刀果真是你偷的?”

    蓝玉涵多日不见,沧桑了许多,他点头:“实在想不到,消息不胫而走,金人宋人全都盯上了我们,我还差点丧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爹爹是怎么教咱们的!”玉泽气愤不已,“刀呢?”

    “刀还在。”玉涵长吁一口气,坐下来,看向一脸喜悦的玉泓,“玉泓,帮哥哥倒杯水!玉泽,先通知娘一声,安排我躲进地道。”

    “不准去!”玉泽厉声喝止玉泓,看着玉涵,“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错么?引火上身,已经是愚蠢之举,有亡羊补牢之机,为何还不一人做事一人当!”

    玉涵一怔,起身来:“你以为我不想做好事,安安分分过日子?我这么辛苦跑到短刀谷去偷双刀为的是什么?为了告诉爹啊,他一向都偏爱云梦泽那外人,几时关爱过我这个亲生儿子!”他越说越愤然,目露凶光,狠狠盯住被他吓坏的玉泓,“去把娘叫来!”玉泓要走,玉泽将她一把拦住,怒视玉涵:“怎么?你想杀了我们么?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证明自己的方法太多了,偷盗行为为人不齿啊!”

    玉涵大怒,抽出刀来指向玉泽:“你少来这般冥顽不灵!玉泓,快去叫娘来!”玉泓吓得泪光点点,赶紧要夺门而走,玉泽怒道:“你凭何吓唬玉泓?!你手里的双刀,还是早日还回去的好,这是抗金的宝物,怎可以这样糟蹋,你看你现在在用它干什么!?”

    柳湘很快被玉泓带来,见此情景立刻冲到两人中间来推开那刀,并吩咐玉泓关上门:“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怕别人不知么?大敌当前,你们为何不能团结一致?!”玉泽闻言大惊:“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大敌?”

    玉涵自得道:“还不是玉泽,一定让我还刀!”

    柳湘迎向女儿不解的目光,轻声说:“玉泽,这刀,是我让你哥哥去的。”

    玉泽如遭五雷轰顶:“娘!”

    “谁让你爹爹这么多年,不疼爱你哥哥,偏巧你哥哥资质不好,不能超过云梦泽,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干不出!”

    “所以你让哥哥去?”玉泽说不下去,柳湘泪流不止。

    “娘,哥哥,现在他们找上门来,咱们怎么办啊?”玉泓低声问。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进地道,以父亲不在家、无法进入地道打发他们走。”柳湘轻声说,回头以期望的眼神看向玉泽,“玉泽,就当娘求求你!娘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也想他有出息,娘知道你一向正直,就当娘求求你……”

    玉泽看她竟然要跪,赶紧扶起她:“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她狠狠瞪了玉涵一眼:“哥哥的命我自然要保住,可是双刀,我们没有刀法,当然要还给短刀谷。”

    “不,玉泽!我偷双刀,不止为了证明,也是为了练它!”玉涵急道。

    “练它?哥哥你不会连刀谱也偷来了吧?!”玉泓道。

    “刀谱没有偷来,不过却自己来了,今天我在大厅偷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饮恨刀的主人已经跟着来了么?!”玉涵奸险一笑,“他不承认,可是他身上一定有刀谱!”

    “你想对他怎样?他不是林阡,我先警告你,你不会得逞,也不该得寸进尺。”玉泽义正严词。

    “我当然逼不了他,对他当然是以计取之,咱们蓝家,不乏的是美人计。”玉涵说罢,玉泽大怒:“你住嘴!”柳湘有些生气:“玉涵,你这么做是出卖妹妹!”

    “鬼都看得出来,他对玉泽有意思!玉泽,你不帮哥哥骗刀谱,哥哥早晚要暴露行迹!娘!反正得了双刀,对我有利无害!”柳湘动容,玉泽气得手足冰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玉泓走到玉涵身边:“哥哥,姐姐这么多年只喜欢天骄徐辕一人,怎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玉泽看玉涵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劲,惊呼一声“小心”,晚了,蓝玉涵刀一横,已经劫持住亲生妹妹玉泓,笑着不管玉泓怎样害怕,如何抽泣:“玉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把双刀骗到手即可,你对徐辕忠贞,那好办得很,不对他真心就好,哥又没逼你嫁给他!”

    “卑鄙!”玉泽担心玉泓,手足无措……次日清晨,五津、陆凭和这群年轻人齐来花园中休憩、呼吸清新空气,宋恒自然也加入了,不过为了玉泽一句话,和林胜南总要保持距离,心里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排斥感,胜南当然不知道原由,以为宋恒狂妄,自己也不可能去讨好他,毕竟不会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绕远了些漫步,心里突生乡愁:冬天过半,不知娘身体如何。花园里群芳争艳,但还是有一枝独独领风骚,他蓦地心底泛起波澜: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心里有第二个女子,不过……他苦笑着摇摇头:遥不可及,我又何苦再想?

    正自出神,突地肩头被人一拍,转身一看,蓝玉泓像一只活泼的飞鸟,对他笑着:“林……胜南对吧!”

    胜南一怔:“蓝姑娘,找在下有事么?”玉泓声音虽小,满园子人都听到了心坎里:“是啊!我姐姐找你,想请你去饮茶叙事,为昨日相救之事道谢!”

    胜南一愣:“相救之事是应该的,蓝姑娘不必挂在心上。”他意在拒绝,云水笑着上前:“何必推辞呢?林少侠?去吧!”

    宋恒闻声而来:“凭什么啊?玉泓,明明那天我也救你姐姐的,她偏心。”

    “你会饮茶么?你第一次来饮茶,把龙井说成铁观音。还有,你昨天的确救了她,不过如若不是林少侠相救,你出手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玉泓嘴不饶人。

    宋恒恼怒着拔剑:“林胜南,你胜得了我的玉龙剑再说!”

    江晗嘲笑着上前:“不知宋堡主此番来到大理,究竟是来寻刀还是寻情?”

    一句话逗得玉泓窃笑,宋恒哑然,哼了一声:“林胜南,你可别忘了,蓝姑娘是徐辕的心上人,徐辕是谁你应该知道吧,人家可是武林天骄,自古美女,配的是英雄,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你们知道么?他林胜南祖上是谁?抗金世家?英雄人物?都不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出卖耿京义军的叛徒张安国!”

    众人哗然,宋恒并没有看到胜南脸上有自己期待的羞赧和自卑,江晗和云江的脸上却都晃过一丝安然和舒心,柳五津知道金人觊觎胜南一事,怕宋恒为渊驱鱼,气道:“宋恒,你住口!”宋恒愣住:“柳叔叔,这是事实!”

    胜南早已习惯这样的侮辱,回头看了陆怡一眼,她没有惊诧,只有支持和坚决,他对她感激地微笑,玉泓不解道:“怎么啦?叛徒的后代一定是叛徒么?再说了,我们蓝家不属金国,也不属宋国,没说只欢迎你抗金人士的后代!林大哥,咱们走吧!”说罢朝宋恒吐吐舌头,拉着胜南走了。

    “原来只不过是这个来头!”江晗回头看向陆怡,陆怡只瞪了他一眼:“你狭隘……玉泓带着胜南走了好长一段路,弯弯曲曲像永远不完,其实胜南也希望永远不完,永远在这条通往玉泽的路上,充满希望和甜蜜,却永远有着还没有见到她的期待……

    “你先等等,姐姐在隔壁沏茶,我去叫她!”

    胜南点头,平素沉稳,竟紧张得一手是汗。他随意走动,看客厅的案上有一卷书册,是《史记.李将军列传》,案几后还有好几行书架,胜南随便看看,竟然有很多自己不知的,墙壁上也是各类字画墨宝,有玉泽自己所作,也有名家所赠,客厅既有女子的整洁,又有男子之志、文人之渊博。此时门帘一掀,玉泽手托茶具,巧笑倩兮,玉泓在姐姐身后,姐妹二人均是蓝衣,玉泽娇弱,玉泓活泼,不知多么和谐融洽。

    很多事情,很多人,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真的就是因为美貌过人,还是美貌后掩藏的一丝惆怅,他这一生就似乎束缚在这里了,舍不得移开,舍不得转身,他忘了浮生一梦,白云苍狗,眼前这两位仙子,美得虚幻,美得让他嫉妒自己的眼睛,蓝玉泽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比昨天要容光焕发些:“林胜南,林少侠?”

    “是,是……蓝姑娘……”胜南被自己的紧张搞得更紧张,忘记该怎么笑怎么回答,玉泽轻轻一笑,缓和了气氛:“多谢昨日林少侠相救,否则玉泽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胜南终于答清楚:“没关系,不用谢,我……我……”完了,又卡住。

    玉泽、玉泓相视一笑,玉泽沏好茶,看他还杵在远处:“林少侠请坐。”

    英勇无畏那么久,在两个小女子面前,竟服服帖帖地坐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得很。玉泓看他矜持,掩口笑着:“想不到你那么英雄,看到姐姐变这么木讷。”

    “玉泓。”玉泽见胜南紧张脸红竟还有些可爱,笑着赶紧打断她,胜南轻声道:“如若没什么事,在下还有事在身……”

    玉泓“啊”了一声,立刻端起茶水送到胜南身前阻他:“这么快,好歹喝碗茶水吧!”她一时心急,不知那茶水滚烫,胜南不能失礼,想借机跑掉,接过就喝,惨叫一声――不不不,叫不出来了!胜南被这茶水一烫,也不晓得这蓝二小姐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喉头生烟直冒冷汗,硬是将茶杯颤抖着放回原位,岂料此时玉泽的衣袖正巧拂来,竟将那杯子带着摔了出去,玉泽大惊,赶紧去拾,胜南不假思索去帮她,这蓝玉泓还嫌不乱,过来帮忙途中,被什么东西一绊,啪一声摔在胜南身上,眼看胜南就要摔向玉泽,灾难还没有结束……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胜南脚底一空,只感觉天旋地转,当他明白是脚底地面开裂的时候,已经晚了。事发太过突然,屋子里三人根本不及防备,全然掉落,惊叫声离地面越来越远,这是一个深渊,胜南猜想,这是一个劫难,胜南猜不到。v!!!

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2)

    虽遭洪瀚抒驱逐出境,黄鹤去却是心愿得偿——他来的目的,本也就只有这三句话。都说完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洪瀚抒不可能真的坐山观虎斗,他和林阡之间定然还有仗打,所以这段时间内即便不明帮金军也必会想尽办法抑制林阡的膨胀,是故黄鹤去在交涉前便说:“洪瀚抒喜怒无常,我等未必能劝服,唯有给他种下心念,‘他和林阡是敌非友’,其余日后见机行事。”

    同理,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洪瀚抒介意林阡的胜之不武,在乎凤箫吟的心有所属。“人都说枭雄无情,洪瀚抒却为情所困。”交涉时重提旧事,激得洪山主暴跳如雷,原也是黄鹤去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2)意料中事。

    “如此,他又怎能赢得了林阡。”离开洪瀚抒的地盘,黄鹤去发出此叹,昔年隐逸山庄中洪林二人的高下,俨然已经延续到了眼前日后……

    收起惋惜,对于谈判,胜券在握。

    不过,虽然正常人那里黄鹤去的说辞必定有效,洪山主却总会带给正常人无穷意外——

    闰八月十九,洪瀚抒授命竺青明顾紫月出击完颜承裕……此举令寒泽叶百里飘云危机解除,亦宣告了黄鹤去的谈判完全失败……

    消息传来,黄鹤去不禁愕然:“洪瀚抒不会没听明白,却为何彻底逆我之意?”如果说洪瀚抒不可理喻逆他心意也便罢了,关键是逆得这么彻底。未免有对着干刻意顶撞的嫌疑!

    那日,站在寨墙遥看西北、思索着下一步的谈判之道时,黄鹤去不知何故泛起了很多过往的感觉,除了隐逸山庄、秦淮河、江令宅,竟还有二十多年前的祁连山……心念一动,“素云……”旌旗中隐约又浮现出洪瀚抒的脸,轮廓分明。似曾相识。

    “洪瀚抒并非洪兴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2)亲子”的传言早已耳闻,有空穴,不来风。这一刻大胆的怀疑掠过黄鹤去心头,“洪瀚抒,会否是我和素云的……”否则。怎会有那么亲近的感觉?父亲觉得亲近,儿子却觉得嫌恶。

    所以,洪瀚抒才三番四次对我不敬,刻意顶撞式地乱打一气?

    冷风里黄鹤去忽而有些失落,苦笑:胡思乱想什么,这是嫌为敌的儿子还不够多么。

    正事要紧。黄鹤去心想,可能性是有的,但揭穿不揭穿都于战无益,试探他身世的事还是暂且押后。

    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想一个挑起洪瀚抒和林阡决斗的办法……

    翌日。吟儿同时听说了黄鹤去谈判和洪瀚抒出兵两件事,欣慰。虽然她也和很多人一样心照不宣“洪瀚抒和林阡之后必然有战”,但洪瀚抒却不一定如黄鹤去所言那般通过拖林阡后腿来抑制林阡膨胀,他也可以通过和林阡变相合作、将林阡对金方的战利分一杯羹,如此既不便宜林阡又能一起壮大。到时候再无金兵叨扰,适合他与林阡走上决战。

    吟儿对陆静这么分析,听得陆静连连点头,心服口服的样子,吟儿喝了蜜一样甜,接下来吟儿就开始跟陆静吹嘘。百里飘云的虚虚实实是她的真传;又说起自己在山东之战最正统的虚虚实实,纵然百里飘云也望尘莫及……那陆静听得一半有事得走,吟儿总不能把人家给拉住吧,怏怏回到椅子上晒太阳,却觉得太阳怎么比她还慵懒呢。

    红樱,今天发烧生病,不在,不然倒好听她的丰功伟绩了;

    樊井的药断了好几天,加上祁连山军务多待决策,所以瀚抒这几日也很少来见她。

    剩下一个孙寄啸……是绝对不可能听她吹嘘的,不拆她台就好事了。

    吟儿百无聊赖,心想,红樱,怎么生病生的这么不巧呢。

    素日都是红樱照顾她,也是时候她给红樱端茶递水一次,吟儿正巧精神极好,便径自往红樱的住处去,途经军医营房,无论那老头在不在场,一律绕开了走,不想角落里随意一瞥,竟又见到那位三分眼熟的妇人。吟儿小憩这十天半月,总共遇到她三回,不多也不少,这回总算没有错过。

    吟儿把她的模样铭刻在心里,一路上想了良久而无果,从红樱处回来后又经过彼处,耐不住好奇,索性直接去军医营房相看,可把军医老人家受宠若惊的。那女子原在军医近身,担任和蓝玉泓、王宝儿差不多的职责,吟儿一边与军医套话、尽量不打草惊蛇,一边远远留意、细细打量着她。

    “那位姑娘,可是军医的同乡么?”吟儿待她出去,若有若无问,正巧先前话题也到了军医的故乡。

    “那倒不是,陆夫人是定西当地的百姓,战乱里丈夫失散了才来投靠。不过她勤快极了,虽是约莫两个月前才来,却是做了好几个月的活。”军医老老实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吟儿一愣,约莫两个月前?很巧的是那阵子自己也正好落在洪瀚抒手里。难道那时候见过?还是……

    等等!吟儿灵光一现,忽然想起那次自己落到洪瀚抒手上前、恰好是被一个姓陆的叛将射中手臂、落下马车,那叛将原在辜听弦麾下,却出卖了另一位云老将军,表面看来是想向田若凝投诚,实际却是金方安插的双重细作……“原来是她……”

    当夜吟儿成功破局,只因在白碌城中看见陆夫人形迹可疑、丈夫在前线厮拼她却借夜色潜逃,孙思雨凭着身形轮廓判断出是她并告诉吟儿……难怪吟儿对她轮廓的记性比五官要多,而且又似熟似不熟了。

    陆夫人不知吟儿认得她,故这几回看到她并没有刻意躲闪。吟儿心忖:不是冲着我来的。可是,吟儿记得第一回看到她时。她鬼鬼祟祟在帐边出现,红樱叫了一声盟主她立刻就躲不见了,那时候,到底是在做什么事、为什么要躲闪?心里有什么鬼?

    按理说,不该是冲着红樱去的啊,红樱那么善良,不会招人怨恨……

    想起红樱那疑似阴阳锁的中毒。吟儿眼神一厉,拳头握紧,决定即日起跟踪她看她有什么蹊跷:必不会让你伤害红樱!

    兵荒马乱。鼓角争鸣,不觉又过去了四日,定西局势不曾有丝毫进展。再拖下去。金军全体给楚风流挣得的生机恐怕又要丧失。金军谁都意识到,此时此刻,不得不强拖洪瀚抒入局了。

    在再一次的谈判之前,黄鹤去自也做足准备,详细剖析了洪瀚抒先前明明已经因伤退避、却为何会在撤离多日后没有预兆地忽然卷土重来——“无非因为我军与林阡交战之时却殃及他的领地。”“他与林阡不同,不能受欺而忍耐,年轻人的脾性,总是这般争强好胜、好勇斗狠。”

    战力高强目空一切偏又是个情痴——洪瀚抒这种人,黄鹤去看得比谁都透。既然林阡无懈可击,那果断从洪瀚抒下手。挑起洪瀚抒和林阡决斗,方式就这么来了。

    什么“洪瀚抒可以通过和林阡变相合作将林阡对金方的战利分一杯羹,如此既不便宜林阡又能一起壮大,到时候再无金兵叨扰,适合他与林阡走上决战”。这种想法只能说是吟儿的天真,是啊洪瀚抒可以通过这种公平的方式,但他和林阡分到的杯羹哪会那么平衡?必然是林阡获利比他洪瀚抒多啊!一次两次看不出来,多几次差距就会拉开。

    前几日洪瀚抒选择对完颜承裕出兵,那是因为形势允许他这么做,当时林阡比他危险得多。加上出兵可以气气黄鹤去,何乐而不为,这样打不超出洪瀚抒所认为的度。然而,一旦林阡比洪瀚抒强,或是欺人太甚一些,洪瀚抒显然就不会变相合作了。再看林阡这几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表现,应该很容易就会超出洪瀚抒限定的那个度。

    因此,黄鹤去先前对洪瀚抒种下的心念没有错,那天洪瀚抒表面没接受他的言论,心中却兀自加重了对林阡的敌意,冲这一点,黄鹤去完全可以利用洪瀚抒感情用事的弱点,继续趁势推动和激化洪瀚抒的战念。哪怕林阡实际上并不比洪瀚抒强多少,黄鹤去也可以营造林阡比洪瀚抒强、林阡欺人太甚的假象。

    “告知完颜璘和完颜乞哥,这几日与莫非李贵的交战,都有意无意往洪瀚抒的地盘引,再害祁连山无辜受累几次,小摩擦大动作皆可。”黄鹤去对下属说,务必造成抗金联盟和金军都欺负祁连山的证据。

    然后把问题抛给了洪瀚抒:分一杯羹,一起壮大?但现在形势不是这样了,林阡得你相助收了比你更多战利,却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得寸进尺,你洪瀚抒再不动手打林阡,就会被他骑在头上逐渐越欺越狠,目前你还有选择,要赢要输请自便。

    “黄大人此计甚好,毗邻之处必有争端,想来平素就有积怨。”齐良臣点头领悟。

    陈铸闻知黄鹤去详细的意思之后,一边点头认可,一边叹息公主的祸水命,洪瀚抒对林阡的在乎,始于公主她不肯屈服。如果是感情的胜者,一定不会不甘受欺。

    “不过,这次的谈判,恐需要旁人代劳了。”黄鹤去道出顾虑,“只觉洪瀚抒对我诸多抵触。”

    “我去!”陈铸快速自荐。

    “便让诡绝去吧。”解涛极尽支持。

    闰八月廿三,夜。

    红樱一个人秘密去领樊井的药了,洪瀚抒和陆静据说准备会见金军来的说客,吟儿又一个人蹑手蹑脚进行着跟踪,一路上做贼心虚,觉得经过耳畔的风也那么鬼祟。

    好几天了,一无所获,因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盯梢,但是今天不一样——

    吟儿悄无声息地旁观了陆夫人好一段路,见她左顾右盼神神秘秘,就知道今天自己一定能有收获。

    看她入了军医的营房,吟儿一边屏息靠近、悄然拨帘,一边心想,那位陆将军呢,却不知到了哪里?失散了……是被瀚抒俘虏了,还是逃到了田若凝那里后来又不知去向何处……

    映入眼帘的,却击中她心,果然印证了吟儿那不祥的预感,这陆夫人真的是在给某碗药下毒!吟儿情之所至,再不躲藏,“你在做什么!”厉声喝止的同时,已陡然出现她身旁,猛一扣住她手腕,那陆夫人登时一惊手中毒洒了一地,回头一看是她竟还想要挣扎,吟儿纵使行动不便对付这种等闲却绰绰有余,顷刻就反背她双手使她无法动弹。

    陆夫人完全没料到吟儿会出现在这里,转过头眼神闪烁全是惊疑:“盟主,你怎在这里……”

    吟儿怒不可遏:“说,何以下毒!是什么毒!”

    “盟主,我是盟王派来的细作,所以才在洪瀚抒药里下毒。”

    “胡说!”吟儿冷道,“盟王岂是这等小人?!”

    “盟主自然不知我是自己人,日后回到盟军可问辜夫人,便会知晓,当初我帮她和瞿蓉,轻易劫持了红樱……”陆夫人连连解释。

    吟儿一愣,怪不得孙思雨和瞿蓉潜入祁连山劫持红樱这么方便,原来有这陆夫人助了一臂之力……可是,陆夫人意欲何为?吟儿知道林阡授意下毒不可能成立,但陆夫人帮孙思雨这件事不似有假。

    “盟主……”陆夫人试探的语气企图要她松手,吟儿缓过神来,斥,“少废话了,是自己人,会随丈夫一起投奔金军、出卖辜听弦?思雨真是劫持心切,才误信了你!”

    “……盟主,竟认得我……”那陆夫人面色一改,才知吟儿了解她的底细,骗吟儿不得只能拼死挣脱,吟儿劲力一加,一面大喝“来人!”

    最先应声而来十几个祁连山女子,平日都跟在军医身边,看到这状况愣了一愣,纷纷壮胆上得前来,却是令吟儿始料未及的、群起而攻之的对象竟是吟儿!

    “什么情况!?”吟儿最后一刻才明白并惊愕,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词汇,不得不松开那陆夫人推向这些女子,同时冲出重围本能退让两步守御。

    “暴露了,快走!”陆夫人发号施令,俨然是她们的核心。

    “哪里逃!”吟儿怎可能让他们一走了之。他们这么多人吟儿不可能全都记住脸,若趁着夜色逃窜潜行到各处去抓不着关键角色,那这次的事岂不成了无头公案那就不能杜绝有下一次了!

    吟儿毫不犹豫拔剑而出,飞速而前挡在帐前,惜音光寒凛冽:“不怕死便逃了试试!”那些女子眼看都不会武功,但求生心切咬牙还想逃,只听得陆夫人一声令下:“夺她剑,杀了她!”哀兵必胜,众女子都忖人多势众,当吟儿只是虚张声势,争先恐后上来杀她,到这份上了吟儿哪能还跟她们客气,长剑挥斩,杀气纷呈,一声啸响千招万式,或将人直接击倒,或将人排开数步,一回合罢,地上断下数十幅袖,如此悬殊,宣告她们逃离无望。

    唯有那陆夫人不顾一切撞上前来,被吟儿侧身一让借力摔在地上,同时剑已架在她脖颈。

    “出什么事了?”终有祁连山将士在孙寄啸的带领下提刀携枪而来。“这些奸险,在山主的药中下毒!”吟儿道。“什么?!”孙寄啸脸色一变,“将她们拿下!”

    “谁指使你们!金兵?!林阡?!”孙寄啸迫不及待审问这些女子。

    “孙寄啸你什么意思?!若是林阡下毒,我会给你们擒?!”吟儿气不打一处来,孙寄啸正眼都没瞧她。

    “这,好烈的热毒……”同时军医回来,见毒而色变。

    吟儿不觉一惊,热毒……(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v!!!

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3)

    吟儿心念电闪:热毒?

    那就是针对瀚抒的阳锁去的、存心要他的病情加重!

    难怪瀚抒的狂躁在这两个月愈演愈烈、到和吟儿阵前对峙时近乎失控,那并非只因军医愚钝;而近来尝试的新药由于无需经过军医之手,这才有了显著的好转。

    红樱,在这几个月常常发热上火不知何故,表面看来像也中了阳锁,吟儿被俘后才有所恢复,那是因为,红樱这个会疼人照顾人的好姑娘,会在洪瀚抒喝药前习惯性先试一口。那陆夫人为防他人起疑,下的分量并不重,是以红樱的症状不是明显的热毒发作,军医只能说感到蹊跷——这多添的一丝热毒,对红樱这种正常人并不致命,却能对洪瀚抒起到立竿见影的药效……

    不是针对红樱去的,红樱却是被连累,这几日她生病生的不是不巧,是正好樊井的人没有及时送药来!所有事件串联,吟儿心底雪亮,哪里能够释怀,激动之下质问:“你们和洪山主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至于这般害他?!”

    她们的脸上竟统一写着“至于”,只是一时之间还嘴硬不肯回答。

    吟儿心里清楚,无论金军或苏慕梓曹玄,他们希冀瀚抒入局救命,谁都不可能对瀚抒毒害,看上去林阡确实拥有最大的动机,可是吟儿不相信。

    “无需废话,全部交给主公发落。”孙寄啸掉转轮椅之时如是下令,言语里却俨然对吟儿的淡漠。站在他的角度,猜忌盟军无可厚非。

    “不用审问,我们的指使者,正是盟王……”陆夫人答,中气十足,遭到吟儿厉声喝断:“放老实点!栽赃嫁祸林阡,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只是这般动怒。不巧又心脏一顿,吟儿手腕倏忽又收紧,随即沉默。面色苍白。

    孙寄啸看出端倪,冷冷扔了一句:“没能力就别乱跑,乱吼乱叫。”

    吟儿被他彻底鄙视。断人口舌的口舌成了乱吼乱叫,奈何虎落平阳也只能一言不发,任由他把这群“盟军奸细”押送到洪瀚抒帐下,悄然相随,伺机反驳。

    一路过去吟儿都觉身体不适,先还以为是自己动怒所致,直到洪瀚抒军帐,老远就听到他在咆哮。

    “他怎又动辄暴跳……”吟儿狐疑之际和孙寄啸等人一起伫足,意外听见帐外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呜咽。

    “红樱?”吟儿循声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丫头不是去和樊井的人接头去了吗?怎会……吟儿顿生不祥之感,急忙移近:“出什么事了?”红樱见是她来才抹了眼泪,当此时一帐之隔洪瀚抒的怒火还依稀可闻。

    “洪山主他,发现了……”红樱哭着连声道歉,“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好。”

    吟儿闻言一怔,瀚抒,这么巧发现了红樱和盟军的私下往来?虽然红樱是为了他好……可红樱素日行事小心,怎会暴露?

    转过头来,瞥见那陆夫人脸上稍纵即逝的冷笑:会是巧合吗,会不会。红樱的暴露也是陆夫人故意的、她是故意要瀚抒发现新药的存在?!刚刚的下毒之事她一口咬定是林阡指使,现下又有可能暗助瀚抒发现林阡和红樱有私交,这些做法,或是为了挑起瀚抒和林阡之间的战意,或是为了逼迫瀚抒换回旧日的药,不管怎样,两种目的全是瀚抒,全是为了害他……

    可惜一切都是吟儿的猜测,陆夫人怎会承认她故意帮瀚抒发现红樱和林阡的私交呢,她要是承认了,倒好推翻林阡指使她的说法了。多事之秋,吟儿知道现在的情况很棘手,这位陆夫人确定不是林阡的人却旨在借林阡的刀杀瀚抒!也许是出于私人的原因,也许,就是金军或苏慕梓的希冀……吟儿暗叹不好,眼看现在金人就在谈判啊!这么说来是受金人的指使?!

    “正与主公谈判的金人,可是黄鹤去?”吟儿急问陆静的麾下。

    “是诡绝陈铸。”麾下说罢,飞来羽檄,有人匆匆呈上战报,据称是莫非与完颜乞哥交兵,却趁势骚扰蓝扬地盘,连日来不止一次这次忍无可忍。吟儿扣紧心弦,心道这战报来得不是时候,可想而知必是黄鹤去他们的伎俩,特意引莫非李贵上钩、迫瀚抒不堪受害卷土重来。瀚抒这几日本就暴躁,再与红樱的这件烦心事一叠加,吟儿怕他被激而情绪失控,不顾一切要冲进去辩论,帐中此时却意外传出大笑——

    战报一到,陈铸即刻依黄鹤去之言顺水推舟:“几日前,林阡算是得你相助方才反败为胜,还收了比你更多的战利,却不识好歹、恩将仇报,诸如欺压的事绝非一次两次,日后只怕更加要得寸进尺。”“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他赢得太多已不需要你,甚至已经开始对你挑衅。”

    吟儿当时已经听出音来,陈铸这话是在暗示,林阡将会骑在洪瀚抒头上、逐渐越欺越狠,杀他之心早有,井水先犯河水。不想洪瀚抒哈哈大笑:“黄鹤去黔驴技穷了吗,用这种可被人一眼看穿的破伎俩,还怕死缩头乌龟一样不敢亲自来。”

    “什么?”陈铸一愣,无言以对,那时正巧吟儿冲进来,军帐内几人都僵了片刻。

    “我与林阡交界,难免会有互扰,你等便钻这破绽,希冀我会被你们激将。”瀚抒大笑,洞若观火,“前日摩擦,次日交兵,循序渐进,做得这般刻意,以为我蠢到看不透?”

    “是了,就是这般刻意!”吟儿点头,很高兴瀚抒是正常的,正常的瀚抒明察秋毫、洞悉敌我,他比吟儿更确切地看出黄鹤去抓住了他争勇斗狠的弱点。如他那样的审时度势,金军实在不该低估。

    瀚抒脸色并不好看。没对吟儿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坐下。陈铸心知黄鹤去计谋被看破,佯装镇定,并以飞快的语速周旋下去,“刻意与否你心知肚明,形势本就是这样走,没有人为的循序渐进。”“你现在不动手。那我们先死,等林阡送你来陪葬。”

    陈铸这话倒是说得不错,无论这是不是黄鹤去导演的戏。这都是剧情的绝对走向。只因为林阡分到的战利比洪瀚抒多。过程中吟儿没有辩驳,只是呼吸着这种波云诡谲的气氛煞是伤感,他们竟全都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只能略带一丝期待看向瀚抒。盼他一直这样拒绝下去,她觉得,无论和林阡之间如何不平衡,瀚抒都有那一丝骄傲,绝不可能在林阡与金军交战时叨扰。当然前提是瀚抒要正常。

    “主公,前线纷扰已定,蓝扬已与那莫非言和,并合力驱逐走了完颜乞哥。”再谈判了些许时候,又有战报来狠狠扇了陈铸一巴掌。吟儿闻言一喜,心想莫非一开始可能真的中了黄鹤去的计、被完颜乞哥引到了祁连山交界开战滋扰。但随后一定发现了问题、果断地谋求和蓝扬合力……

    不同于吟儿和陆静等人的轻松表情,陈铸明显看出洪瀚抒听到某两个字、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那两个字,叫“合力”。

    心念一动,主意很快就上来了,洪瀚抒他最忌讳的。并不是林阡欺负他,而是林阡在挖走他的人!思及前些日子,陆静蓝扬和洪瀚抒在阵前的反逆闹剧,这么好的条件怎能不用?!

    “蓝扬陆静与洪瀚抒在阵前的争执早有耳闻,他们更倾向于与林阡交好,甚至在洪瀚抒面前屡次抵触。绝对是洪瀚抒的魔障之一,现在又做出和莫非亲近合作的举动来,自己的下属对林阡归心,俨然比林阡的欺压更激怒洪瀚抒。”陈铸脑子奇快,又想,林阡与洪瀚抒军中的某些人肯定会有私下的交流,不管是不是陆静蓝扬等人,他们一定都是洪瀚抒不想失去信任的人——

    是以陈铸鬼使神差,在那一刻发出一声冷笑,尖锐地撕开了洪瀚抒的伤口:“好一个合力驱逐金军啊,祁连山有多少人都已私下朝林阡归心?”

    吟儿一惊,脸色大变,只因碰巧触及红樱之事!不管陆夫人到底是不是陈铸指使,这件事说到底还没有完……

    然而来不及拦阻,洪瀚抒已火冒三丈,直接持起双钩冲灌向陈铸:“你说什么!”

    “林阡弱而你强之时,你霸占他的妻小,他心里怎会真容下你……”“明明是他夺走了我的小吟!”“林阡强而你弱之际,他必然报复,霸占的将会是你所有的麾下,现下就已不止一次的私下来往!”“他要是敢,那就来霸占试试!”陈铸一边说一边起身提剑格挡,但脑子和剑再快也抵不上洪瀚抒的钩强,气氛骤然白热是因洪瀚抒突然间的暴怒,几乎陈铸每说一个字的同时瀚抒就也在说,在排斥,在覆盖,在贯彻!“给我闭嘴!全都去死!”

    “陈将军……”吟儿虽责陈铸利用她的祸水命挑衅,但见洪瀚抒攻势如泰山压顶没几钩就把陈铸压弯了腰,不容多想抽剑而上去追洪瀚抒救陈铸,瀚抒左手不改杀气右钩中途变向刚猛抽打,吟儿险些被他攻势击倒,所幸剑法还算没忘,很快站稳了脚,斗剑时急唤:“瀚抒你清楚,别被他激将!”瀚抒似乎发现是她,稍一缓解,钩法被她惜音剑缠上,“陈将军闪开!”得她襄助,陈铸才有喘息之机,身上却已血迹斑斑,慌忙从战局中退让。

    “杀了他!杀了他们!”瀚抒勃然大怒。

    “大哥,不斩来使……”陆静面露难色。

    “连我的号令都要忤逆,一个个都真的是归了林阡去?!”瀚抒把吟儿强行按下,凶蛮得脸红脖子粗。

    “……”蓝扬的前科还在,陆静哪敢违令,只得奉命上前,要把陈铸等人全都拿下。

    “没用的东西,杀!杀啊!”瀚抒见陆静等人仍存仁慈,怒不可遏,亲自动手先将最近的一个直接刺翻,大步流星雷厉风行地直朝陈铸。“拿命来!”

    “将军,快走!”趁着这一时僵持和帐外的混乱,忽然陈铸的副将将刚刚站起的他推出帐外,陈铸尚未会过意来,那些金兵都已自发挡在帐前,情愿代他送死。只听数声啸响,顷刻十几个祁连山将士手起刀落。混杂在陈铸和侥幸两人的马嘶声中……

    陈铸本该为急中生智激将成功而高兴的,为何这一刻眼眶里全是泪光:“怎会……怎会这样!”一步三回头,望着那营帐若隐若现的血光。谁能想到。洪瀚抒会在被激之后,即刻开始肆无忌惮的屠戮?!而且目标并不是林阡……

    留下的那些金兵,毋庸置疑凶多吉少。大半都遭洪瀚抒亲自诛杀当场死亡,连吟儿都没法唤醒他,眼睁睁看着一幕幕惨剧接二连三,与此同时吟儿也相应地虚弱下去,没法唤醒他正是因为阴锁又发作。

    “洪山主,别再……别再杀了。”那时红樱拼死进入这刀光剑影,只能泪眼朦胧地望向血雨腥风的核心,那个她魂牵梦萦的恶魔,以强欺弱如他,此刻万滴血中过。半滴不沾身。

    “出卖我,背叛我,与林阡私通往来,便也是这样的下场。”洪瀚抒很快就结束了杀戮,眼神里的戾气不曾消减。环视过陆静、吟儿最后定格在红樱身上,目光逼射,锐利如鹰。

    吟儿心里一抖,无疑,红樱那样的纯洁善良,是洪瀚抒最不设防最信任的人。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不是为他好。他都不能忍受连她都对他欺骗和隐瞒,就像从前的萧玉莲一样……欺瞒是洪瀚抒最大的忌讳。

    连红樱都不在洪瀚抒的信任范围了,吟儿这样的,只怕更加没有任何亲近的可能……

    “将他烹杀!”一声令下,残暴至此——那个最警觉也最强硬的陈铸副将,由于血战到最后伤了不少祁连山士兵,竟被洪瀚抒泄愤式地下令活烹。

    “活烹?!你疯了!?别这样对他!你醒醒啊!!”吟儿回过神来大惊失色,苦于体力流失殆尽,单凭一两句话,哪里可以反转瀚抒执意要做的事。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洪瀚抒,这样一个罄竹难书的魔王,此刻他瞳孔里全然嗜血的腥红,唤不住他,头也不回,吟儿纵使声嘶力竭也无济于事。

    “盟主,别再劝了。”

    孙寄啸还在对洪瀚抒愚忠,陆静却已无心再跟,伤魂地扶起吟儿走出营帐:“大哥,凭何竟这般一意孤行,明明没有任何人出卖他……更还,惨无人道,这活烹或分尸的刑罚,已不止一次了,不止一次……”

    吟儿一愣,想要阻止她说下去,她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冷笑起来:“这不是我们的大哥,一而再再而三地暴虐,再用伤病来掩饰他的罪恶,不是太可笑了吗……”

    “听着,陆静……”吟儿急忙将她嘴捂上,祁连九客有太多事都不知情,吟儿不能让她误解瀚抒,“现下他真的不是本心!所有的残暴罪行,全都是中了一种名为‘阴阳锁’的毒。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会痛心自己做过的事,他其实,很想听你们的话,很想醒过来……”

    “如此?却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他?”陆静的心灰意冷这才有些恢复,彼时洪瀚抒状态发飘,吟儿满头冷汗,根本无力开口。唉,要救他,她哪里不想,可是总会有很多人制止瀚抒恢复,金军苏慕梓是这样,陆夫人那些也是这样。对了,陆夫人那些奸细……

    吟儿刚想起来的初衷,便听孙寄啸道:“将那些盟军奸细押上来!”活烹地点,灯火通明,孙寄啸欲将陆夫人那些死罪难免的也一起解决,吟儿预感到这将是火上浇油,奈何涉及“盟军”她要是阻拦一定更糟,暗叫不好。

    “什么盟军奸细?!”洪瀚抒语气都比平日要重十倍,他的神智,可能只剩下一丝一缕。

    “是这些奸细在大哥的药中下毒,使你的伤病迟迟不得好转。”听到了孙寄啸的解释,陆静对洪瀚抒的误解显然消除了少许。可是,瀚抒对林阡的战意会止于今夜的杀戮吗,他何时能恢复正常?吟儿心里一阵虚,瀚抒要是不正常起来谁能猜到他下一步会怎样兽性大发?

    脑袋里一片混乱。想不出任何制止活烹的办法,想到过不久陈铸副将就会被惨无人道地对待,吟儿更是徒增伤感,这是人命关天啊,你凤箫吟给洪瀚抒说一句话文过饰非就可以抵消了吗!如果林阡在这里就好了,如果林阡在,一定可以很快救人。并且消除瀚抒的罪孽……

    然而现在,林阡却只能出现在别人的证词里。

    倒是这节外生枝一扰,活烹之事倒是可以延迟。也许吟儿还有机会……吟儿打起精神组织语言,希望能阻止激化,拖延时间。

    “山主饶命。是盟王指使……”“是盟王指使……”“盟王想要把盟主救回去,才出此下策……”到洪瀚抒面前来时,众女子的镇定冷静都一扫而光,争先恐后地招供。

    “林阡,竟干出这般可耻的勾当,是要逼着我与你势不两立!”洪瀚抒眼中霎时烧出烈火,灼热得伤人伤己。

    “这件事与林阡没有丝毫关系!她们是别有用心,想挑起你与林阡的决斗!”吟儿急忙辩驳,她来的目的便是回护。

    “林阡无耻,不是一次两次。你于他之重要,教我如何不信?!一面私交我军,一面授意害我!”瀚抒狠绝地掷下这句话。

    与他几步之遥的吟儿,手腕被紧紧束缚,知洪瀚抒此刻相当危险。虽然说话还有条理,但善念基本沦丧,是真的只剩一丝神智了,她若有一句话说错很可能祁连山就要与盟军冲突:“我说过,她别有用心,且不说这次红樱的行踪是否她故意暴露给你知晓。上次红樱被劫持到盟军是她亲口承认了相帮。她之作为,无不是为了将你激怒,加重你的狂躁,或为迫你换回旧药,好能够服她下的毒。如今栽赃嫁祸林阡,更加是为了迫你去战斗交锋!如此害你,想必是为了一己之私利!”

    “盟主,你怎可以如此,对我等弃如敝履?!”陆夫人泪水涟涟,演技超群,吟儿一声冷笑,“问得好,洪瀚抒,你可信我凤箫吟,会坑害自己人的么?”

    洪瀚抒斜睨了红樱一眼:“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绝对?”

    “且不谈林阡的光明磊落你比我还熟知,他武功与你相当,若真要取你小命,至于用到这种把戏?”吟儿笑了。

    洪瀚抒神色一凛,没有说什么。

    “然而她们与主公,能有什么莫须有的深仇大恨?”孙寄啸疑惑地看着她。

    “是否有仇,调查便知。”吟儿一时拿不出证据,“倘若不是一己之私,那就必是陈铸指使,他来的这么巧,为的就是激你和林阡开战!你识得他伎俩其一,却不识他伎俩其二?”

    “陈铸指使?哈哈哈。”洪瀚抒仰天长笑,目空一切,“我若被他毒杀,谁救他们的命?!”

    “所以才下慢性毒药。难道不是吗!”吟儿佩服自己竟能说通,下慢性毒药,可以说陆夫人谨慎,也有可能就是金军的把戏!吟儿理直气壮看向陆夫人,“你若仔细查她底细,便知她的男人曾经降金,与陈铸绝对有交集。”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尤其陆夫人从头到尾都冷静,却在听到她的男人之后眸色一暗。

    “敢对主公下毒,不管如何他们都是要死,不过,查明底细确是应当,以后方能杜绝类似。”陆静点头,但回避着活烹之事,还抱存着念想希望洪瀚抒忘了。

    烈火中不时发出哔啵之声,煮沸的水翻滚出腾腾热气,便在这众人都噤若寒蝉的时刻,听得洪瀚抒云淡风轻地说,“先扔一个进去。”

    “什么……”陆静等人皆是愕然,这种话,他说得越冷静,就越代表他没有恢复正常!

    “一个一个地扔进去,让她们亲眼看着同伙们是怎么死,也好心甘情愿地说出实话。”洪瀚抒嘴角露出一丝阴厉的笑,对一个无辜的金军来使都能血冷,更何况下毒害他的奸细?

    “别……”洪瀚抒说做就做,不容转圜,吟儿来不及制止也根本没资格,话刚说一半——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哀叫,一女子被数人抬起、生生抛入大瓮之中,只要是正常人都已不敢也不忍再看。吟儿原就浑身无力,嗅到那气息更禁不住反胃。

    “洪瀚抒,你这恶魔!”“没人会对你心甘情愿!”随着第一个女子被抛,除了陆夫人之外,所有女子都情绪先后失控。

    然则陆夫人之所以一动不动并非冷静,而是面无表情,如一口没有生机的枯井,随着生与死的比例越来越小,她陡然冲上前来,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撞向洪瀚抒、带着她袖中的一只匕首视死如归——不是以卵击石,人在最哀绝的情况下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实力,何况洪瀚抒是她的不共戴天。

    “去死吧!”陆夫人与洪瀚抒訇然相撞,匕首也击中了瀚抒的胸口无法躲闪,瀚抒猛一惊觉,眼中煞气骤减,同时本能长袖一拂,将这陆夫人直接甩进爆沸的瓮中,霎时热烫的水花四溅,然而那倔强的陆夫人声音凄厉,竟在灼伤和烧焦之时还大笑诅咒,“洪瀚抒,我会在炼狱等着你来,哈哈哈哈——”

    那笑声太过阴厉,教除了洪瀚抒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唯有洪瀚抒置若罔闻,漫不经心,目送着那陆夫人从生到死。缓得一缓,洪瀚抒身体晃了一晃往后就倒,陆静孙寄啸连忙上前相扶。

    吟儿手腕忽然一松,知阴阳锁的力量到此时才真正消失,所有一触即发的危机也就随之消除,忍不住为盟军松了口气。然而这一刻望着几步之外的瀚抒,一时之间心里竟充满怨恨——

    瀚抒虽然种种作为都不是出于本心,却显然还记得前一刻发生的所有事,他,即便是有可能后悔的,却不会对做过的错事有任何道歉或弥补。他的罪行可以推给阴阳锁,但他的愤怒是没办法找借口的,吟儿恨的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激怒、失控!才至于胡来,才至于,把那仅剩的逻辑,带进癫狂的状态。

    “那些女子,审完再判不迟……他是忠肝义胆,放他一条生路。”那时火药味散尽,吟儿看向遍体鳞伤的陈铸副将,趁着洪瀚抒恢复清醒,对他请求撤销活烹。

    “留他们全尸。”洪瀚抒只宽恕到这一步。

    “……”吟儿登时语塞,大失所望,“如此,清醒与不醒,又有什么区别。”

    “本就没什么区别。”他言辞中充满了无所谓,脸上那丝倔强的笑,好像在对吟儿蔑视,别以为你说话的分量有多重。

    没人能劝服瀚抒,包括吟儿在内。(未完待续。。)

第1226章 此时迷恋彼时恨

    吟儿一夜辗转难眠,脑海里全是遭屠戮者凄厉的叫喊,和洪瀚抒那从头到尾都冷酷无情的微笑。

    “陈将军,对不起。”她终是无力救援陈铸的副将。虽然当年在会宁县有过数面的缘分,如今那人却是在洪瀚抒军中枉死,可想而知陈铸的伤魂和愤怒,以及金军将来复仇的狠绝……

    翌日,陆静查明了那些下毒女子的来历:陆夫人的丈夫因在白碌之战射伤吟儿、被俘后被洪瀚抒就地五马分尸,并非传言里的失踪;而其余女子的亲人,多是两个月前负责看管吟儿和杨妙真的兵士,他们或和辜听弦私通往来,或根本就是无辜连坐,总之无一例外,在吟儿逃脱后以看守不力之罪伏诛。他们的下场,符合陆静先前所说,“烹杀或分尸的刑罚,已经不止一次。”

    在这些兵士惨死之后,同病相怜的遗孀们聚集到了混入祁连山军中的陆夫人身边,一拍即合,伺机报仇,十年不晚。终于等到机会,从洪瀚抒的伤病切入,于是接近军医并下毒,所有过程都合作得天衣无缝……

    追溯昨夜陈铸的谈判先说“林阡欺压洪瀚抒”、再灵机一动改成了“林阡和蓝扬私交”、最后来一段凑巧的“林阡下毒”,使洪瀚抒对林阡的恨意越走越高,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表面看来陆夫人她们真就是陈铸指使的,谁会想到下毒之事是独立在外的,全部都因私仇?!却恰好帮陈铸激化了瀚抒的情绪。

    帮陈铸的。又偏巧是瀚抒自己的暴戾。从另一种角度讲,洪瀚抒实际也是自食其果。吟儿叹息,瀚抒早年的仗义正直都已随时间烟消云散,现在在做的完全是把他的祖上积德坐吃山空。

    如果这些女子被查明是受金人指使的,瀚抒可能会大骂陈铸小人然后一气之下去打金军,但现在原因是私仇甚至归咎于瀚抒自己……如此,正常状态下的瀚抒。应该会一如既往按兵不动,甚至还会闭门自省痛定思痛,吟儿想。

    所有的矛盾看似都已尘埃落定。再纠结再担忧其实都没了意义,吟儿却心忖陈铸的离间还是给瀚抒留下了不少阴霾,譬如蓝扬。陆静,还有红樱——“你们全都是林阡的人。”军帐里瀚抒和红樱没有多少交集,除了斜睨过一眼、置若罔闻了几次,瀚抒的言行举止里,无不表现出这种决绝的意念。太伤人。

    “红樱不是出卖你,是因为你用西夏的药不见起色,又怕你不肯接受林阡的好意。”吟儿大清早就去解释。之所以先为红樱开口,一因争取瀚抒信任的第一突破口就是红樱,瀚抒把红樱看做最单纯的人,只要瀚抒还有值得信任的人那就有救。二因,吟儿实在不想看到红樱伤感哪怕半刻,她希望瀚抒和红樱的关系不要变质。

    可是洪瀚抒执拗地没有答话。红樱瞒着他是为了他的面子没错,但他就是不能忍受瞒骗,一丝一毫都不行。<你不领情就算了,她受你连累病了这许多天你就不想补偿补偿?就不能抵消吗?!”吟儿当然生气,不再好言好语。

    这方面洪瀚抒和孙寄啸不愧是兄弟一副德行,同在军帐里的他俩同时抬起头来,冷冷不屑地瞥了吟儿一眼。示意她说完就走,别再乱吼乱叫。

    换往日吟儿到可能还会觉得这一幕好笑,如今看着军帐里只有他二人吟儿忍不住心里一凉,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洪瀚抒现在相信的人只有这个糊涂的凡事都以他马首是瞻的孙寄啸!也就是说洪瀚抒现在不会再对蓝扬陆静等人推心置腹、洪瀚抒作的任何决定都一定得到孙寄啸拥护那就会把一意孤行坚持到底!

    那还得了?万一洪瀚抒不清醒胡搅蛮缠?“奸佞!”吟儿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冲着孙寄啸怒骂一句摔帘而去。

    事情如果只发展到这里也便罢了,要担心的只是洪瀚抒对祁连九客这些自己人乱来。吟儿心里想得透彻,即使陈铸黄鹤去谈判成功激将,也只得到了一个瞬间爆发愤怒、却在适当时间又恢复正常的洪瀚抒——他不会对盟军起衅的、盟军也无须担心他搅局。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她或陆静或红樱都不明军机的日子,陡然机缘巧合,看到先前尚在西夏边境的成菊黄蜻蜓出现军中并风尘仆仆来而复走,更发现孙寄啸那小子好像也不在此地赋闲了,而蓝扬正巧也免职回来据称被竺青明接替了驻守任务……祁连山这一系列的变动,吟儿察觉之初尚且以为洪瀚抒是“对自己人乱来”,然而细细思量却觉不妙,因为棋盘布局也已经跟之前不一样!

    孙寄啸宇文白本来就既在曹玄苏慕梓旁边也同时在袁若耿直身畔,竺青明与莫非虽毗邻却不是蓝扬那种明确合作的关系——这两点,都还不算大变化只算潜流,然而,成菊黄蜻蜓进军的夏官营红柳等地,无比逼近郝定和邪后的榆中,那些地盘,没有任何金兵或曹苏,洪瀚抒的用意明明白白,他就是对准了林阡去的!

    吟儿闻知之时,战报实际已铺天盖地,为时晚矣。怪谁好,只怪吟儿当时不再消息灵通,除了陆静等人权力被架空,吟儿和外界的交流也基本被切断!活动范围那么小,当然会有贻误。加上海上升明月最近也见势沉默,唯一传给过吟儿的林阡号令也只是“少打架”。连红樱最近都在风口浪尖上、循规蹈矩不敢做错一件事……

    可是,吟儿惊诧的并非知道得太晚,而是,这不是万万不该发生的事吗!不是惊诧,是根本无法接受!

    “也就是说。他和林阡,已经打起来了?!”吟儿始料不及,当然觉得晴天霹雳——

    虽然谁都心照不宣洪瀚抒林阡会决斗,但是吟儿万万想不到会是现在!没错先前所谓的“分一杯羹、公平竞争”只是吟儿天真,吟儿承认,吟儿自己也看出来了,黄鹤去陈铸利用“林阡过强。必须趁早平衡”来敲边鼓,说林阡分到的战利多给了洪瀚抒争勇斗狠的战念,但是吟儿想。瀚抒有骄傲啊,怎会不择手段地打林阡呢?趁林阡和金人还在纠缠的时候叨扰,如此赢了也没脸面!瀚抒应该这样想。林阡分的战功多我洪瀚抒无所谓,我一样可以在金兵退场后将他打败!

    吟儿还是不肯相信,决心亲自去洪瀚抒处求证,然而两日都未见他,依稀亲临前线,看来不像有假……吟儿反复思索,也悟出瀚抒当夜为什么没饶过陈铸副将,除了对她示意她的话没分量之外,还因为他想和林阡开战但在开战前就明示“不和金军合作”!

    为什么瀚抒要明示出这一点?很简单,为了说明立场——

    瀚抒确实不会在林阡和金军交锋时背后叨扰。因为现在瀚抒的举动不是叨扰而是取而代之做主角!这同样符合了瀚抒的骄傲,他压根儿不在乎那些金人。那些人如果不退场、妨碍他和林阡的决战,那他连带着一起打,除了一样事情是确定的,林阡是他打的那位主角……

    所以。亲临前线,打的只怕也是林阡,一切都说得通……

    “几天之前不是已经摆好了棋吗,不是已经准备先打金军再说吗?为何就因为陈铸的一两句话、还有你自己人的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改变意向?”吟儿终于找到洪瀚抒的时候质问,为何要破坏她心中的云雾山之约。

    “你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先打金军。完颜承裕入侵我境。我才命竺青明去教训。”他冷静地回应她,他上次要竺青明去打完颜承裕,并非因为他想帮林阡,他只是为了祁连山。尔后他在棋盘上的布局也只是吟儿的臆断罢了,他把孙寄啸同时放在袁耿和曹苏的旁边,吟儿一厢情愿认为他这么放“是为了威胁曹苏”,但他明明是“用孙寄啸威胁袁耿”去的。

    “我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林阡。现在,刚巧时机到了。”瀚抒对她清楚地讲,说一不二的语气。

    所以这意向,真不是黄鹤去陈铸改变的,他们只是推动了而已。吟儿想错了,他们想对了。吟儿以为只要洪瀚抒恢复正常那一切都好办,但金人们看清楚了,所谓正不正常哪有多少区别,只有战念、愤怒和介怀是固有的、实实在在的!

    “刚巧时机到了。‘时机’是如何判定?”吟儿冷笑问。

    “再不正面抑制,他将无法无天。”瀚抒直截了当地回答。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陈铸的鬼话!?”她目中噙泪,但也知道别人的话主导不了瀚抒,瀚抒心里确实根深蒂固本来就是这个念头,瀚抒早就不把林阡当朋友了。瀚抒确实一直没想和林阡合作先打金军再说,陈铸他们,只是帮忙提早了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时机根本就还没到,金宋战势眼看还绷紧,他却觉得林阡非治不可。金军明明可能是假退场,他眼里却早已没了他们。

    她曾以为大战当前洪瀚抒起码要分个轻重,现在看来不是了,洪瀚抒只分林阡和他的轻重!

    心死。吟儿对瀚抒的一切揣测都基于云雾山的约定,尚且以为控制他情绪就成,尚且以为,正常状态下的瀚抒是把抗金放第一、把林阡当首要对手起码会把金人考虑、很多话都是一时意气嘴上说说的、那天他命竺青明打完颜承裕救了百里飘云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连这个本心却猜错了,奠基都倒了,那所有的行为都当然坍塌。先前关于程凌霄的好坏,吟儿以为洪瀚抒只是小事情上不喜欢程凌霄,现下才明白,洪瀚抒不是为了阻止程凌霄孙寄啸和解,而是怕她帮林阡招揽孙寄啸!他独独怕林阡壮大!

    “既然你一定要和林阡打。那就放我回去!”她知道这一刻洪瀚抒完全清醒,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尽。既然徒劳无功,因此仰起脸来,瞪着他的同时,斩钉截铁。

    “我说过,若想赢他,你应该堂堂正正和他打,把我捉在手里。永远不会公平!”她一字一顿,充满敌意,目光中亦全然怜悯和轻蔑。

    他果然受不了这怜悯和轻蔑。大怒拧起她的下巴,也一样不容回旋,恶狠狠地注视着她:“凤箫吟。你若在他身边,我才无法堂堂正正和他打!你明白吗!”

    吟儿一震,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连抗金他都可以忘了,但夺爱之恨他却记得牢靠!

    “从来你就是我的女人,不把心交给我并不要紧——我偏要霸占你在身边,亲手杀了那个你移情别恋的男人。”洪瀚抒毒辣地笑,语气神态,与关山时期的林阡一模一样。

    吟儿被他松开,呆呆站在原地——瀚抒为何三番四次不放过她?太简单不过的原因。有人说吟儿总是作为林阡的弱点被别人强掳,唯独瀚抒他强掳是因为吟儿是他洪瀚抒的弱点!瀚抒和别人不一样。是的他那样骄傲。她不应该想岔。

    有些事情他并非疯魔、并非蛮不讲理,而恰恰是认为理所当然。譬如说凤箫吟是他的女人,多年来他从未改变过的执念,无论别人同不同意。

    闰八月廿六,祁连山黄橙二旗将夏官营红柳等旧时驻地收复。直趋郝定林美材所守之榆中。此举宣告祁连九客正式入局并以林阡为第一劲敌。

    随后几日,定西县中部地区,孙寄啸视曹玄苏慕梓为无物,公然与袁若耿直交戈。

    石峡湾以东及会宁县地界,则主要分为三大战场:竺青明、莫非、完颜乞哥鼎立于北,顾紫月、完颜承裕、寒泽叶相峙于南。林阡、齐良臣、洪瀚抒互战于中。

    由于金军激战到此都已羸弱,祁连山一出便黯然失色,加之洪瀚抒目标明确要战林阡,故其旌麾所指金军自觉退让,果然依循着洪瀚抒的心念,将舞台让给了他和林阡做主角。

    依循着洪瀚抒的心念?明明是依循着黄鹤去、陈铸等人的心念。

    日前分明已大占上风的抗金联盟,战斗良久虽不至于疲累,却不可能比祁连山来得锋锐,很快便陷入了和祁连山的反复缠斗当中,别指望抽出身来对着金军趁胜追击,金军全体顺利离场休整。而由于洪瀚抒也亲临前线、气势汹汹,包括林阡在内都别无选择必须与他决一死战。

    可是除了洪瀚抒谁都清楚,这几天看似死灰、示弱的躲在暗处的泪眼朦胧说你别来打我的金军,过不久便一定会死灰复燃、大张旗鼓地返场、来坐收洪瀚抒和林阡两败俱伤的渔利。

    洪瀚抒是真的不清楚吗,却是被触动了哪一处逆鳞,因此被蒙蔽了心按捺不住,死死地咬住了林阡不松口?

    是的,金人们和林阡一样,其实早就意识到,如瀚抒那样的目空一切,不可能把金军放在眼里,所以他才会不顾后果、也没有所谓抗金第一位的原则。那不是没轻重,而是太自负。前些日子他根本就是在控场、在等着林阡存活脱险,在等着林阡膨胀到值得他打压,在等金军和曹苏都无法翻身他对着林阡一击即中的时机。

    “只可惜,时候未到,他动早了。”望着脚下乱战的漩涡,黄鹤去如是笑叹。洪瀚抒原本是理智的,可惜被陈铸的一两句话动摇了理智。林阡,那个对洪瀚抒最了解不过的人,显然没了解错洪瀚抒的本心知道他想怎么打,可也对洪瀚抒的心态骤变难以想象,若非海上升明月情报及时,恐怕连林阡都要猝不及防。

    冲这一点,洪瀚抒还是不够冷静,心态有太多的漏洞。思及诡绝急中生智,弥补了自己计谋里的不足,黄鹤去便对他由衷地刮目相看。

    “兄弟们,我不会让你们白死。”陈铸咬紧牙关起誓,冷风呼啸而过,伤口隐隐作痛,目光却空前坚定。再没有什么仗,值得陈铸认真、舍命。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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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7章 风声萧瑟伴征程(1)

    黄鹤去三番四次的设计激将、苏慕梓从未间断的推波助澜,加上多事之秋众多私人因素从中作梗……这一切巧合或必然,终于引洪瀚抒失去理智。心被恨念蒙蔽的他看错时机、过早入局,短短四五日祁连山与盟军便战至白热。

    林阡虽不像吟儿那般把瀚抒想得单纯,却也真没神机妙算到他会这时闯入战圈,所幸海上升明月及时传达军机,才不至于两面受敌捉襟见肘,饶是如此也堪称手忙脚乱,和薛焕解涛的旗鼓还未偃息,就马不停蹄来刀战洪瀚抒,至于对薛焕解涛的扫尾,只能托付给了石硅郭子建。

    然而,由于洪瀚抒厚积薄发以逸待劳,林阡基本是逢他而不胜,负伤太多武功远远不及,唯能靠用兵才勉强与他相当。洪瀚抒在战前便是三国兵马的翘首以盼,如今更教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不负众望、当之无愧最强。有他横在中央,盟军完杀金军基本妄想,甚而至于,沦为苦战,疲于奔命,兵力虚耗,每况愈下……

    而那些得了洪瀚抒便宜离场休整、目前暂处于蛰伏状态的金军,林阡等人实则都嗅得出气息——他们全在等着时机反击。太明确,太危险。这时候如果他们杀一个回马枪,岂止此地的盟军不赢?整个陇右宋军都反胜为败!

    “打得好。”在临洮据守了数月之久一直处于劣势的楚风流,闻知洪林之间休而又战。不禁大快,笑对麾下言道,别小瞧这区区七日,已足够改变历史。术虎高琪等人都知此言非虚,若非洪瀚抒行了个方便,东面大金援军败走,楚风流必难逃一死。其后林阡对三秦诸路将势如破竹……

    而现在,金军不仅都还活着,而且很可能陇右大乱会给他们夹击林阡的胜机。“对陈将军说。他居功至伟,辛苦他了。”楚风流言简意赅,由信使传达安抚。

    可惜洪山主对这些却毫无意识。言之凿凿林阡先和他的人私通往来居心叵测,林阡确实私下送药医他百口莫辩,其后也得知了陈铸与他交涉的详情,期间,盟军无论派去多少说客都无法理喻,林阡也有预感,只看事实不听解释的洪山主怎么可能理喻?战力无双、不可一世如他,不出意外在七天内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林阡本来稳赢的战局冲成了一团浆糊……

    这等胡搅蛮缠肆无忌惮之举,毋庸置疑害陇右形势崩坏。金宋平衡亦完全打破甚至倾斜,果不其然,在林阡和洪瀚抒两败俱伤之际,原先貌似奄奄一息的黄鹤去陈铸等人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如此金宋再战,就已大不相同——

    短短七日。风云骤变。

    洪瀚抒初衷是我只对着林阡打、旁人乖乖给我滚一边去看戏,说到底这并没有实现,金军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受他驱使的关系,而只是将他利用罢了。结果这一场不该打的战役,在打赢后洪瀚抒完全迎合了金军的意思、百口莫辩地、成功地对着林阡拖了后腿……

    各地金军的蠢蠢欲动终于浮出水面。这当儿,按理说洪山主应该像他承诺的那样,谁不呆一边去我连带着谁一起打,偏偏洪山主没做到——可巧他后方传来个不好的战报,把他从攻打林阡的前线拉了回去,没看到黄鹤去陈铸等人的再起,也就意味着:把烂摊子丢给了林阡一个人收拾。

    洪山主之所以回去,是要解决另一些人——

    有人的动作,比金军还快。

    其实也该在意料之中,当看到洪瀚抒林阡缠斗,苏慕梓曹玄焉能无动于衷?定西县内,孙寄啸和袁若、耿直的攻防战也已进行了七日之久,眼看孙寄啸就要尝到胜果,不料鏖战结束,唾手可得的城寨偏被别人拔去——

    洪瀚抒也真没想到,苏慕梓曹玄这种宵小竟然会大胆妄为、夺他洪瀚抒的目标!曹苏素来在他眼里连根葱都不算,只把宇文白往那里一摆就足够压着他们不动了,居然不慑于他洪瀚抒的威风?不是找死是什么!洪瀚抒怒不可遏,毫不犹豫回去后方,一则他已经解了气林阡此刻已不足为惧,二则,正是要为孙寄啸去教训曹苏。

    祁连山的战报,却同时也是抗金联盟的战报,对于当时亟待应战金军逆袭的林阡而言,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孙寄啸只不过无功而返而已,袁若耿直却是遭遇大败,奋力拼搏才勉强保住一半据地。

    尽管关于曹苏的野心,林阡对耿直袁若已有嘱咐,鉴于有孙寄啸横插了一脚,他们还是败给了那战力非凡的赫品章。

    战报里,还有令林阡痛心至极的“耿直阵亡”。据说,与孙寄啸连打了几天几夜的耿直,在遭遇赫品章夺城强攻之时,负伤累累仍然奋勇顽抗,最后更盘肠作战,终于精疲力尽,坠马而死。

    噩耗来袭,郭子建痛彻心扉,扬言他日必要杀了赫品章以祭耿直。耿直是耿尧唯一的骨血,耿尧战死后郭子建一直视若亲子,如今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魂多于愤慨,他伤势本就未愈,现下又添新病,林阡在东线战场的战将便更少。而耿直战死,袁若折了辅翼,势必也更加难守,林阡不得不调遣人马使白碌等地兵力得以增补,则东线这一触即发的战役注定更加艰苦。

    “所幸,洪瀚抒会先与苏慕梓战,也算缓解了袁若的危机。”樊井给林阡治伤之际,也难得一次主动陈述想法,只因看出林阡这次并不轻松。

    “他与任何人战,都无法改变他折我兵将的事实!”林阡竟也罕见地难掩激动,怒喝的同时攥紧拳双目都似喷火,樊井一怔,没再说话,是的他本意只是说袁若,但林阡听进去的是洪瀚抒,如果没有洪瀚抒,哪会有许多伤亡!

    “樊大夫,我悔不该纵虎归山。”离开樊井军帐时,林阡仍语带悔恨,“若非当年聚魂关一念之差,耿直今日便不会战死。如他一样的后辈小将,这才刚刚崭露头角。”洪瀚抒起到的作用,就像来而复走,来给林阡闯了祸,走给林阡添了堵。他向来惜才,何况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培养、亲眼看到已经磨练出来的耿直。

    “主公,他日洪瀚抒必将伏法,如今,当抛开一切杂念、全心应战金军。”樊井道。

    “果然是徐辕派来的。”林阡收起遗憾,敛了悲愤,叹笑按他肩膀,樊井一愣,不解其故,林阡神色郑重,“必不会辜负众位。”

    没有过不去的困境。

    九月伊始,洪瀚抒引发形势急转,抗金联盟腹背受敌。如樊井而言,祁连山和曹玄苏慕梓的纠缠,可给后方袁若等人一定程度的喘息,但今时不同往日的金军阵容,令得林阡从兵到将都不得不一人当成两人去拼。

    金方主将黄鹤去陈铸薛焕解涛齐良臣,毫无保留;林阡辜听弦石硅又本就负伤,以三打五注定吃力,

    这种时候,亏得辜听弦还精力旺盛,连挫陈铸解涛不说,更还和满状态的黄鹤去你追我打平手了三百多回合。说来辜听弦武功并不会比解涛更好,胜在马术一流,黔西之战已可见一斑,故而百战不殆,也算给阡争得了不少时间、恢复精力。

    是日林阡还于帐中养精蓄锐之时,前线传来战报,辜听弦已与薛焕在斗,近前去看,辜听弦手舞双刀陷头阵,端的是骁勇难当,教谁都叹后生可畏,周围兵流裹挟着他与他主要的对手薛焕,据称已经交击了二十多回合。

    听弦的锐利使他从一开始就刀气凌人,左连环右饮恨招法不绝,然而林阡到场之际他就已好景不再,盖因薛焕刀法属于状态攀升乃至滚雪之类,后劲太足,三十回合左右已经稳占上风。毕竟金北第一正值壮年,尚不曾祭出楚狂刀,就已不可能是辜听弦平级。

    薛焕的刀法,起始似一丝一缕,越打越是卷积,待到末了,争如猛龙冲贯中州,意境酷似那黄河之水,滚滚滔滔。辜听弦虽被他高屋建瓴的气力压制,却也算小辈中的出类拔萃,对方吹沙走浪横亘万里,我便水来土掩一山封不住你便以两山来锁,左右手或协同或先后出刀、各招式信手拈来迭起频出,说是下风偏偏什么伤都没受到,正是前些年林胜南那种不认输的倔脾气。

    薛焕刀爽利粗放、路数难判。听弦刀则是雄浑稍欠、巧变有余。年轻人里林阡欣赏百里飘云的淡静如水,但也不得不称道辜听弦的跳脱如火。“玉琢终成器。”他眼中辜听弦已是自己不可多得的副手,天才如听弦俨然已玩转了双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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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7章 风声萧瑟伴征程(2)

    三十五回合一过,听弦虽不曾负伤,控刀却愈发艰难,jing力亦罕见耗竭;反观薛焕则越战越强,力如取之不竭,速似快无止境。-.-两者差距急剧拉大,再三招而已,听弦便从连连后退发展到了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左闪右躲,勉强活命,倏忽薛焕又追前一刀,雄浑内劲竟将他整个人全然压倒在战马上。

    那一瞬,酷寒的锋芒与听弦仰起的脸颊擦碰而过连带起一大片血,听弦盔落发散脑袋里完全空白只感觉得到自己几乎定格的心跳……

    还好,还活着……然而在场但凡有高手都心知肚明,听弦看样子不可能撑过四十回合了,尽管,还只差一刀……听弦却哪有命熬过?

    是的,一回合都不可能。因在这短短的须臾之间、薛焕的速力会继续翻倍、强袭夺命!

    然而这般危险的情况下林阡都没有出手救人,即使辜听弦避闪了四次四次都无济于事差点送命,林阡他在场他却偏偏狠得下这个心……

    有其师必有其徒的是,辜听弦也没有半句认怂说要退下来把薛焕让给他师父,连脸上伤多重都没去管血也任它去流、咬紧牙关挥刀对薛焕的致命一击硬抗——不是蛮打,是无所惧、敢尝试——反正逃跑无效闪躲必死何不尽力扛它一次!

    倔强的眼神,炽热的血流,冷傲的心,全是当天对杨妙真沈钊和石硅,这一次。他的不认输,终于给对了人。

    轰然巨响。无论劲力、速度都无法对薛焕望其项背,然而,无论劲力、速度都是听弦自己的前所不及、恰到好处——这些年来打得最好、参悟最多的一招,不是辜听桐或林阡教他。

    三刀交错,赫然相缠,不刻粘合。震耳yu聋。所有人的时间,不可抗拒都被停在了这一刻——

    只要刀主能与白氏长庆集互通,哪怕对手过强。也能制衡,关键只在心平气和。

    一向只有林阡能,心高气傲的辜听弦。竟然也能!

    那一刀仿佛在宣告:适应逆境并反转,林阡刚出道就能办到,辜听弦,凭什么办不到。

    听弦这临危不乱应变的一招,实际已巧妙地化解了薛焕那一刀,意象完全呈现并铺展了开来,只不过欠了几分气力,所以才被薛焕轻易追袭,当是时已过四十回合,薛焕速力再度翻倍排山倒海向辜听弦倾轧。听弦气力耗竭,虽有应变之招,苦无招架之力,忽觉背后有股强力托着自己,尚未回神。却就此借着这强厚后盾挥砍完了下一刀,表现恰好。四十二招,终于策马侧让,容薛焕与那人较量,与此同时,薛焕与那人已不由分说交手。霎时山海震荡,光影摇晃,风云卷席。状态已热的薛焕,与jing力复原的那人,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林阡,恭喜你,收了个好徒弟!”薛焕如昨般爽朗大笑,“真有你当年的影子!”

    观者包括听弦在内全是一愣,没想到薛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林阡却没有惊诧,他知道薛焕素来也爱惜人才,适才对听弦却杀招频出毫无怜悯,如此,方激得听弦遇强则强逆境下自悟提升,薛焕此举不止是战场对敌,更是前辈对晚辈的试炼。[.]

    无试炼如何进步。林阡欣慰听弦能敢于挑战薛焕这种类型的强敌,而且也不是无脑地抵抗,一定意义上说,林阡适才的不救是和薛焕的默契配合。

    “确然。”林阡微笑应答,平素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他,不知是和薛焕的缠斗太紧,还是实在掩饰不住,语气里竟令人听出一丝满足。

    辜听弦就近听到这短促的一句肯定,微微一怔,望着林阡嘴角勾起的笑意,脸上一热,嘴角也情不自禁露出一点笑。缓得一缓,怕别人看见,赶紧收住,环视片刻,无人发现,方才放心。

    想起田若凝,心里又忽然一凉。

    他曾是多渴望师父有一天能微笑看着自己、点头赞许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战火纷飞的此刻,关系实际却还没有破冰。

    一旦刀战的对手换成了林阡,薛焕的打法便注定不再一样,向来吝啬的楚狂刀,一遇饮恨即刻显露,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果然这把刀才最配得上他。”听弦旁观,才知此前对薛焕来说真是预热,唯有此刀之沉猛,适合薛焕力道的雄厚,如虎添翼,相辅相成,气势上每招每式都压迫着对手。薛焕用楚狂刀机会甚少,往常一年不到三次,每次可能也只一招就够杀敌,足以见得,薛焕实际进入状态是极快的,并不需要预热,刚才对听弦真正是提点罢了。

    偏偏这样沉猛的重量,对薛焕越来越快的速度并不造成多少影响,实战中反而影响着对手的发挥,只因薛焕刀法神妙,刀诀在心,刀人合一,对楚狂控制力一流,于是,战刀中既蕴雷滚之重,又现电闪之疾。

    “黄河走东溟之力,飘忽不相待之速。”所以仅仅片刻,就已是决堤之灾,煞气腾腾,势不可挡,那一刻听弦观望,只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之下,抬头仰视着飞流冲荡而来,瞬间压顶,无能为力只能被之淹没,从生到死都一动不动,就要渺小到这个地步。旁观便已如此,若在他对面,只怕灰飞烟灭。

    亏得他对面是林阡,速度基本能够与薛焕抗衡,力量……虽然听弦感应不到,却好似可以与薛焕比肩。听弦原是为林阡捏着一把汗的,因为想象不到薛焕的力量上限在哪里,但十招开外,渐渐有点懂也安心了,师父他内力是在薛焕之上的,因此饮恨刀能够压制楚狂刀的进攻,只不过两人实力相差并不远。师父尚不能制伏薛焕,加之楚狂刀暂无发现任何缺漏,饮恨刀一时还难以将之击破。

    若把所有的意境和速力都抽减,只看到林阡和薛焕的每次交手,化繁为简,返璞归真,不过是一刀下劈一刀扬起。一刀砍往一刀格挡,挥斩之间,重击急掠。高手比武,旗鼓相当。拜林阡所赐,高手们难得一次看到薛焕打出这么多楚狂刀法。以及同时获得它的应接方式,赞不绝口,叹为观止,求只求继续打,别停下。然则真正打完一回合又希望且慢,停片刻,容我回味一二……

    苦战多时竟都不分胜负,天sè已晚唯能鸣金收兵。薛焕在山东之战只与林阡见拆十九刀,虽是持平,亮sè在阡;而今ri陇陕往来数百回合。明显属他表现更佳,显然这几个月来参悟不少,对楚狂刀的内涵挖掘更足,林阡在山东好不容易超越了他,到了陇陕却还是很难将他战胜。

    虽然林阡清楚。破薛焕的方法很简单,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将之刀势收容——

    谁都清楚。谁能做到?

    薛焕的楚狂刀几乎没破绽令人入手,更何况还需要远远高出薛焕的力量。

    叹只叹,薛焕已经是公认的金北第一却还在武学上孜孜不倦地求索。到这个地步了还在进步。今次相遇,他招式比以往jing湛更多,起码上次林阡是有机会合围和扰乱楚狂刀攻势的,可以说算是发现了破绽入手,今次,除了压制之外,找不到转守为攻的机会,薛焕的刀招无懈可击,林阡虽能正面封锁,却捉不住,滑出手。像黄河水来,如流光般跑。

    那种飘忽前所未有,完全不像他那种阳刚之人能打出来的,对林阡而言,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恐怕还不好说自己已经超越了他,也许又被他扳平了。

    而力量上,别说林阡本来就与薛焕差不多,想要发挥出sè,还得问洪山主答不答应。

    近ri来洪山主的反复折腾,早就把林阡的jing力给消耗了大半,林阡心中自有估量,瀚抒比薛焕还要难缠,关于他的武功提升,林阡其实也感应得到,七ri内走马交锋过三十余次,瀚抒明显从以往跟他同速进步、演变成了跨级跃升,不客气地说,他和薛焕,目前都比瀚抒要弱。

    就像是要来印证这个估量一样,九月初一林阡刚和薛焕比斗过,九月初四瀚抒就也和薛焕厮拼上了……对,没错,暌违几天洪山主他又回来了……

    闰八月末,洪山主没有悬念地出现在了白碌叶碾战场,为的是给孙寄啸宇文白出一口恶气,火从钩一出谁与争锋,他亲自出马,曹玄苏慕梓岂能不败。不仅是败,兵败如山倒,再度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把江山拱手相让。那一厢祁连山和曹苏的较量不过三四ri就结束,这一边盟军和金军的对峙却才起了个头,洪山主,像会缺席的人?

    洪瀚抒一旦返场,实现了他的诺言,一面继续缠着盟军争高下,一面使劲想要驱赶走金军,只不过他也该发现了,现在的金军,哪有先前那么蔫说走就走。

    不走,那好,那就三方混战吧。洪瀚抒携着白碌叶碾大胜的战绩,一跃而升定西之战的霸主,再度成为最大最强,发兵首战石硅,翌ri挑衅薛焕,皆是获胜。那石硅流星锤向来厉害,遇高风雷而不惧,结果火从钩战意灼热,竟仿佛不能耐热的石硅天生克星;而薛焕与瀚抒缠斗七十回合,据称一直是抱守势,刀法虽完美无瑕,内劲却远不如瀚抒,故而鲜有进攻,瀚抒一时半刻却也伤不得薛焕,皆因要破薛焕,不仅需要内劲足,同时得找到他破绽。值得一提的是,那种情境下薛焕并没有出楚狂刀,似是并不认可瀚抒武功。

    纵然如此,谁都辩驳不了洪瀚抒此刻,就像是一个梦魇般的存在。

    “先前与瀚抒和齐良臣交手,那时他武功就已极强,据称修炼的火从钩心法达到七成。才短短几十天而已,怎会比那时像要多了两成。”九月初四夜,林阡于高处遥看洪瀚抒据地,那个人给他留下的yin霾或者说震撼,远远高过薛焕。

    面对面的那么多次较量。瀚抒都与以往判若两人,追溯回去是从何时开始的?从突然间卷土重来二话不说打盟军;从不由分说把吟儿夺去还觉得他自己占理……不仅所作所为无情无义到令人发指,武功也骤然提升厉害得近乎魔邪,一切都太不对劲,不可思议。

    在意瀚抒比在意薛焕更多,不得不说还有吟儿的因素。太想念吟儿吟儿却不在身边,洪瀚抒岂会不成他林阡的大忌。尤其是在这种冷风中伤口隐隐作痛的情境。他便会想起八月末田若凝战死之后,听弦等人包括他自己都归咎于他,独有吟儿在他身畔。包扎时为他心疼,“自己伤口也裂了,都不管的”……

    当时还只道寻常。如今,竟又欠了她一个闰八月的生辰。阔别又已一月之久,其实刚失去她那时候,真心不想为战争所累,不想被局势束缚,为何要与祁连山休兵容忍着洪瀚抒的胡闹?他真想就那么不顾一切地纵马闯进祁连山的军营!

    盟军的将领从上到下,都支持他这么冲动。然而那时候,金军的将领从上到下,何尝不是一样。

    yin阳锁能相互靠近,保得吟儿xing命无忧——只有这一点。是她被祁连山束缚唯一的好处,也是林阡说服自己和别人都不鲁莽的借口,还是后来平伏所有人怒气与冲动的理由。

    终于,对吟儿他比谁都决绝,没有伸出援手、不与洪瀚抒冲撞。令黄鹤去都禁不住叹息枭雄无情,也令盟军中诸多小将都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会觉得憋屈,窝囊,会不理解林阡,觉得不报复耻辱极了。

    其实说实话。林阡也是人,哪里不会有这些类似的心情,可以说这一个月他心里积累的负面情绪,比任何人都多,加上对吟儿在祁连山军中的处境担忧、以及素ri对战事的运筹和参与……杂乱无章,烦心不已!只能在每个夜晚无事的时候,找个人烟稀少处让自己冷静,看着萧瑟战野,吹风吹到麻痹,纸都懒得去烧,偶尔会想起当年初涉江湖的轻松,想何时起何故会走到今天这样繁冗,偶尔则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一个月来,都这样度ri如年。

    所幸,这些ri子细作传达的吟儿都是生龙活虎的,方才令他不救吟儿的愧疚和悔恨少很多;樊井与红樱的私交东窗事发之后,他对细作们基本都要求蛰伏,少许就近保护吟儿;当洪瀚抒竟然开始打盟军,他不想吟儿忧心盟军,所以战事都瞒住了她,只对她说,少打架;然而这几ri细作传达,吟儿病情又有反复,只因洪瀚抒断绝了樊井送药的可能,派人监管住了陆静红樱等多人。洪瀚抒,竟这样不管不顾地置吟儿于死地……

    先前林阡容他让他,只因大敌当前不该找错敌人,但既然无论如何瀚抒都要与他为敌,还何必以这大局为重!?是时候将红樱和吟儿都带出来了,哪怕他承认洪瀚抒武功比他强,决一死战不可以吗!无所谓局面变得更乱!

    一霎林阡攥紧了拳:林阡,林阡,何以你却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心!

    人烟稀少的地方,有一双脚步也来了,像是偶遇,也像心有灵犀。

    那人心念繁复、百感交集,也想找个僻静处呆一呆,却意外发现,他师父也在这里,竟好像跟他一样不见容于这个世界。

    好笑啊,他辜听弦一向认为,只有自己不为世界所理解的,怎么连这个呼风唤雨万人zhongyāng的盟王,也会有这样孤立无援彷徨无助的时候吗。

    然而这一刻,看着师父他孤寂清瘦的背影,听弦忍不住心中一颤,设身处地,确实,师父他很难很难……可是听弦以为师父会应付自如,至少人前的他游刃有余。

    “听弦。”林阡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见了他,他一愣回神,望向几步之遥的师父,迟迟不肯恢复叫他师父,虽然怨念没那么重了,可还是有点芥蒂,知道他很为吟儿牵挂,于是说了句不像安慰的安慰,“别太担忧了,她不会有事的。”

    “听弦,盟军多亏有你。”林阡发自肺腑地感谢他,所幸有辜听弦为他分忧,他战洪瀚抒后甚感辛劳,以为黄鹤去解涛薛焕会对他采取车轮战,然而,听弦竟代替了他、一次次地超出意料。

    “也是我分内的事。”听弦说,两人四目相对,都各自愣了一愣,终于陷入了沉默。听弦越打越好了,可是与林阡竟如越走越远了。是的此刻林阡没有师父的威严,听弦却也没有徒弟的羞涩,只是上级的赞誉和下级的客套,他们各自都懂,中间横着一个田若凝,那个雄心壮志要帮他们和解的凤箫吟,如今也被人给拿捏着。

    “金军夜袭!”逃避不了人世太久,又被战报唤了回去,据称,犯境金军之主将是神鬼见愁齐良臣,听弦看师父马不停蹄去接仗、那般辛苦,心里既痛苦又矛盾。

    奈何再没有时间可以对话,林阡与齐良臣对阵的今夜,听弦必须做好林阡的后盾,曾几何时,他竟成了师父的左右手,既能为矛,也能为盾。

    “将军,捉到一个祁连山的jiān细。”那时有士兵带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辜听弦斜睨一眼,不禁觉得眼熟。

    “将军,我要见盟王,告诉他盟主的事!”少女急道。

    “你是何人?”听弦看她经了一番乔装,却和吟儿有几分相像,心念一动,忙叫思雨来看,思雨一眼就认出她是红樱,xing子如她也立刻就急了:“莫不是师娘出了什么事?!”

    “我……我要见盟王,必须对他讲。”红樱泪光闪闪,似有难言之隐。

    “备马。”辜听弦说。

    “什么?”思雨一愣。

    “我去把他换回来。”听弦不是说笑,那目光里,竟还有一丝不屑,齐良臣,有什么可怕。

    “师父他,不会愿退。”思雨理解地说。

    听弦哈哈一笑:“那我就对他说,反正我不防守了,后方空虚,谁爱夺谁夺。”

    思雨愕然,听弦按住她的肩:“听我的没错。”

第1228章 阻险艰难皆共罹

    “后方空虚,谁爱夺谁夺。”林阡听到这话,能不回来么。

    辜听弦这家伙,真心摸清了林阡的弱点,用一句轻描淡写不负责任的话,去攻那位向来最负责任的盟王。何况他先斩后奏不请自来做得这么绝,林阡哪有犹豫的机会,自然是不得不退。

    当然,林阡一回,便立即把郭子建身边几个副将也调上前线一同相帮,否则听弦单打独斗决非齐良臣对手。那一双实打实的翻云覆雨铁拳已足够稳操胜券,而那万千看不见的擒筋拿穴真气则更加追魂夺命。铁拳路数繁多力道凶猛倒也可抗,真气速度方向都不受干扰如何较量?纵是上回寒泽叶林阡合力,也不过只将其险胜而已,而且那一战中的齐良臣拜洪瀚抒所赐身上带伤——威武的洪山主,无处不在。

    然而,在战阵中突然看见听弦冒出来的那一刻,林阡难免是既惊诧又愤怒的,只道这小子又不听话擅自违背军令,未想责备的话尚未出口他就先对自己扔了这样一句……虽然简略,虽然还不明其意,可林阡的怒气却顿然消失,很显然是后方发生了一些更需要他林阡的事。

    二话不说,纵马驰骋,闯荡在阡身边,陷阵冲锋杀敌——听弦没有像以往那般凡事欠考虑,却表现得好像冲过来是他欠了考虑林阡必须回去补救一样……好一个听弦,用这样一种专属于他的方式,果断也巧妙地代替了林阡。无所贻误,毫不影响军心。

    这便是他林阡的徒弟,战火中已经长大成熟,为他分忧,独当一面。

    策马归营,回到军帐,林阡惊见红樱在场。显然会意事关吟儿,原来那就是听弦认为的更需要他。

    红樱一见林阡便泪如雨下,屏退左右之后。只剩两人相对,红樱才说实话,原来她这段时间和陆静军医等人不同。并没有被洪瀚抒勒令监管,似乎洪山主在表达一种“看你自觉”,又也许洪山主在赌气“你于我无关紧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方法给对了人,他越宽松,红樱反而越不敢随意行动、一直安分守己——因为无人监管,所以才有了她这次轻易离开祁连山管辖。

    但她的离开,显然也是冒死的、不可逆的。

    之所以下了这样大的决心,完完全全为了吟儿的生死。吟儿也是三生有幸,得到这样一位知己。“盟王请务必尽快救盟主!”红樱解释说,洪瀚抒最近的拒绝接药,使得阴阳锁再次恶化、发作日渐频繁,她不忍心吟儿受苦。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实际描述的情况和细作通传一样。

    “既你已来到这里,我自当倾尽全力,将吟儿救出。”他这么久都没下定的决心,在看到红樱已经先出来的那一刻,当即下定。

    “不。盟王,我不是中阳锁的那个。”红樱和吟儿一直在一起,知道盟军包括林阡在内的误区,之所以要秘密述说,也是因为要保护真正的阴阳锁双方,只能给林阡一个人知道——“救盟主的唯一方法,便是让洪山主他接受新药……洪山主他才是阳锁!”

    红樱一五一十道出来龙去脉,林阡得知之初便大惊失色,瀚抒的脾气败坏武功骤升倒行逆施,几个月来的一幕幕全部电闪而过,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阳锁居然是他!?是的早该想到是他!可又随之心中一颤——所以吟儿的病情才更加反复,因为这个人从来阴晴不定!因为这个人不顾后果地争勇斗狠,要当定西霸主,要把心法练尽,要把异类清除,他可知道,他每次莫名火爆,吟儿都要无辜受害!林阡宁愿这个人是谁都不希望他是洪瀚抒!

    红樱说,因为瀚抒的拒绝,只几日工夫,阴阳锁便发展成,即便瀚抒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偶尔战斗激烈了些,吟儿她也深受其害,再这样下去,只怕瀚抒以后随便一动武都会牵累吟儿。没有人能把洪山主绑起来让他不动武,所以就只能劝他继续喝药。红樱说时眼圈通红,林阡当然看不出她对瀚抒的一片痴情——她宁可今生再也不被瀚抒原谅也要他好好活着。

    林阡又哪有心情来审度红樱的心理?完完全全被事实惊撼!以为洪瀚抒杜绝红樱喝药、是不管不顾置吟儿于死地,现在才知道是他自己决绝、宁可自己死也不接受林阡好意——林阡的怒意和杀气虽少了些,仇恨和憎恶却一点都不曾减。还能怎样?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把吟儿带出来,而是怎么把药给洪瀚抒灌下去。

    甚而至于一了百了,杀了这个害他盟军的祸根!那是阡心中最危险、最失衡的念头,但那一刻真的呼之欲出过——包括耿直郭子建在内的血仇已积了数日,一念之仁带来的后果他也尝够,反正洪瀚抒已经回不了头,他更需要他的吟儿活着!

    “还考虑什么!这阳锁都来了,还不快去救盟主?和洪瀚抒决一死战去啊!”听弦抵死击退了犯境金军,来不及裹伤就冲进营帐,从思雨那里听来只言片语误以为吟儿性命攸关,不能忍林阡和红樱谈了许久竟还没动身,若按他的个性,即使不兴师动众,也一定会一个人私下潜进祁连山军营,先把吟儿带出来。

    “放肆,谁准许你冲进来!”林阡怒喝,思雨赶紧拉扯听弦,但却站在听弦立场:“师父,听弦说得不错,为何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定?事关师娘生死,师父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去救人,师父不该怕惹上那洪瀚抒!”

    听弦冷笑一声:“为何迟迟下不了这个决定?因为他觉得盟军离不开他林阡,因为是盟军惹不起那祁连山!非要等到你女人死了才后悔吗。怕不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当断不断,真是个笨蛋!”

    他说前半句时众人的表情都是一凝,红樱感动、思雨动情、林阡动容,然而他说后半句就开始骂林阡,红樱无语思雨赶忙制止:“怎能对师父不敬!”林阡却知道,论对自己的理解,听弦其实比思雨还要深。

    “听着。天下英雄不止你一个,有我在,盟军可以离开你活!半日。半日总行了吧,不会连半日你都信不过?”辜听弦大言不惭的口气,第一次令思雨折服。尽管那一刻听弦目光和心情完全集中在林阡一人身上:“盟军也可以为你,去背那祁连山的黑锅。”

    “是,大不了以后四面受敌,重要的是大家都在一起!”思雨噙泪,连连点头。

    “说得好。”林阡笑叹,他向来就说不过人,何况这个强硬起来的辜听弦。

    在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半夜前的所有杂念,全然随着晚风散尽,心里留下的全然感怀。是的他遭遇了太多的艰辛,可他身边有这样多的绝对互信。

    红樱说的大抵不错,闰八月末随着洪瀚抒转战白碌叶碾,哪怕他不发怒只动武都能使阴阳锁响应,何况。曹玄苏慕梓的恶心程度又焉能教洪瀚抒不发怒?那组合在洪瀚抒眼里本该不堪一击,然则战力不强却偏打不死、活着就总不停搅局。说得好听像黏在鞋底的糖,说不好听,苍蝇一样。

    苏曹军中倒还有一个先前谁都不曾注意到的能手,姓赫名品章,年纪轻轻勇谋兼备。先前差点就随苏慕梓一起枉死、埋没,浴火重生后得以展露光芒万丈,一旦配上总参谋曹玄和军师谌讯,他几乎没有打败过的仗,斩耿直于马下、夺孙寄啸之功,一战而已,便惹了林阡和洪瀚抒两方介怀。对敌人来说是漏网之鱼,对苏慕梓而言是沧海遗珠,可以说,其之于苏慕梓,如田若凝之于苏降雪,不可多得,依若长城。

    “欲除曹苏,必先诛此人。”洪瀚抒到场之前就看清了这位赫品章的重要,与苏慕梓对阵时主张倾力向他打击。

    洪瀚抒假意宣称要将苏慕梓一网打尽一概血洗,诱惑苏慕梓以为性命危矣、急求掎角之势的赫品章分兵相助,实则是为骗赫品章分一半兵力走从而孙寄啸能趁虚将之击溃。然而,那赫品章竟一看兵力分布便知有异,命人告知苏慕梓此只声东击西之计,不仅没有中计来救,反倒将计就计引得孙寄啸入瓮,若非洪瀚抒紧急调遣增援,孙寄啸武功再高也难以负隅顽抗。

    “果然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洪瀚抒先前虽对赫品章有所注意,却以为他打败孙寄啸是坐收渔利胜之不武,然而,只此一战,刮目相看,那人真正是个人才。

    所幸洪瀚抒对苏慕梓旗开得胜、势如破竹,才使得赫品章对孙寄啸形成的干扰作用大减,又几日,洪瀚抒便已毫无悬念奠定胜局,然则他虽对苏军摧枯拉朽也未曾将其势力根除,根因正是这赫品章审时度势、凭险据守。曹苏地盘虽锐减,军心却犹固,只不过被洪瀚抒一冲击,战斗力耗尽勉强活命。因有这一人存在,洪瀚抒才不得掉以轻心,凯旋后调遣蓝扬到此坐镇,亲口说,孙寄啸宇文白制不住他。

    要压制赫品章必须兼具过硬武功和不俗谋略,洪瀚抒麾下只有蓝扬一人可当其任。用人勿疑,对于蓝扬的忠心问题,洪山主看来是虽然有所猜忌,却又自信驾驭。

    “又有几人,能教大获全胜的洪瀚抒,说出那样一句顾忌之语。”谌讯听到洪瀚抒说孙寄啸宇文白制不住赫品章,叹息乱世出英雄之余,不由自主赞誉他,“赫将军忠肝义胆,力挽狂澜,主公他多亏有你相助。”

    “谌老先生,我现在相信你了。”赫品章脸上挂着年轻人溢于言表的喜悦,他一度怀疑过谌讯危难时刻对苏慕梓伸出援手的动机,直到这一刻,阻险艰难,皆共罹之,“我早该相信谌先生,曹将军不会看错人。”

    “哈哈,原只是因为曹将军的关系,才信任了我吗。”谌讯笑着捋须。

    “自然,自然不止如此……”赫品章脸上一红,认真地说,“我只知道,必须和衷共济,才能大获全胜。”

    “说的不错,除此之外,还有耐性。”谌讯说时,看向东北战场,赫品章随之看去,点头:“唉,苦于不曾听先生教诲,这次,真的动早了。”

    谌讯在战前就苦谏曹玄苏慕梓,洪瀚抒与林阡刚开始交手,宜等洪林两败俱伤、金军也参与进来之后,方能作动,可惜曹玄苏慕梓不从、赫品章年轻气盛也支持现在就夺。谌讯指出,洪瀚抒意气用事,不会任凭孙寄啸惨败而袖手不管,很有可能会被激放下林阡先行以我等为目标……这一切后果,如今也实现了。

    “不必忧心,还有机会。”谌讯笑。赫品章一愣,论用兵他自认高强,但论远见,不如谌讯。在这一刻,大有惺惺相惜之意,相见恨晚之情。

    “洪瀚抒,仍然没有觉悟啊。”谌讯说,曹苏的机会又来了,那位心浮气躁的洪瀚抒,听到曹苏犯境就来打曹苏,才几天而已,虽然大胜,却听到金军返场又赶回去,不帮林阡,同时与金军为敌,这做法,哪是觉悟的表现?如今九月上旬,洪山主开始尝试了一种最难玩的打法,一面挑战薛焕,一面和石硅厮拼……也罢,千金难买他高兴。只是乐极向来生悲,只要看到那战场是“薛焕洪瀚抒林阡”阵容,就知道很可能三败俱伤。

    “吃一堑长一智。需隐忍到关键时刻,一击即中。”赫品章意会。

    三国四方,你来我往,风起云涌,兵连祸结。

    短短十日之间,胜负已过千场,强弱却成定局

    定西战况,几乎就是洪山主的行踪,走哪儿哪儿激起千层浪——对曹苏,他恃强凌弱,对盟军,他抢占盟主,对金军,他强斩来使。树敌无数,无敌至此。

    哪怕祁连山内部还存在诸多问题——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将各大战场游刃。说白了,猜忌是他对别人,别人对他忠得很。

    “亏得他先前为人热忱,所以他们习惯了给他卖命。”吟儿上次见到洪瀚抒还是他刚从与林阡的交锋中退下来,争执了几句得知他打林阡是早存的执念而万念俱灰,后来再问洪瀚抒行踪,却意外得知他又去了叶碾白碌战场打曹苏,心道曹苏那般杂碎洪瀚抒估计很快就能凯旋,果不其然九月才刚开始,洪瀚抒便回来了。

    不过不同于吟儿想象中的威风八面,洪瀚抒是和孙寄啸一起相扶而回、身上带伤且一脸凝重、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敌人。吟儿当时不知道赫品章的存在,但因这几日阴阳锁发作剧烈而猜到一二,那一刻远远看到洪瀚抒和孙寄啸兄弟情深的样子、还有蓝扬不计前嫌二话不说就上前帮扶的动作,吟儿忽然想起了宋贤和林阡,那种真的可以为对方搏命的交情。瀚抒他拥有的真的已经很多了。

    叹,要是哪一天,瀚抒和林阡也能为对方搏命该多好。

    曾经,有过吗,有过吧。。。)

第1229章 身如不系之舟

    )吟儿远观军医给他疗伤时他处绷带的惨状,几乎可以想象白碌叶碾之战的过程,必是一番犬牙交错风激雷荡。当弓弩齐发,纵然这川东剑圣也不过在箭雨里夹缝生存。

    吟儿也是脾气不好还记仇的那种人,看孙寄啸刮骨去毒时旁人都连连钦佩,吟儿不屑也不厚道地跟他们讲,孙寄啸可一点都不意志坚强,人家那只是痛觉迟钝而已……孙寄啸好像感觉有人在他坏话,狐疑地转头来瞥了两眼,装作很慢才终于发现了她,仿佛她在人群里让人不出来一样:“哎?是你啊。”

    “是被哪个杂碎暗算的?”吟儿估计他是中了流矢,上前来关切询问的同时,发现那家伙当真面不改sè意志坚强……霎时有种要一把拍上去的冲动,很久才克制住了这缺德想法。

    “……倒不是杂碎。”他回忆时叹了一声,“大哥赞的不错,那姓赫的,确实有独之处。他竟看透了大哥计谋,将计计诈败佯撤,将我引入空城,他则伏兵shè箭……”

    “……”吟儿无语,吟儿想,若换林阡,哪会在称赞别人的时候来一句,那姓赫的。

    孙寄啸跟她不几句话,视线很快转移了先前一直在看的地图上,依稀是在帮洪瀚抒规募着大局。只是那部署都在孙寄啸心里呈现,吟儿看不见。

    孙寄啸虽不像洪瀚抒那般坐拥一方,也不像蓝扬那样能一人独挡,好歹当过多年的黑(道)会三当家,岂有不懂如何征扩的道理。

    他认真起来,倒是有可取之处。吟儿这么想的同时,刮目相看。“原是在想着如何给洪山主打下定西呢。”

    ><><发>今时的多方混战或许还只是乱世的开始。

    “老山主过,要先想法不凡,才能成不凡。”孙寄啸道。

    “嗯,你想法常常都很不凡。”吟儿懒懒了句。

    “嘿,何必恭维我。”孙寄啸笑了笑,满足得很,故作谦虚却掩饰不住自得。

    “我不是你想法本身不凡,我是你想法里的自己常常很不凡。”吟儿jiān笑,拐着弯骂他,孙寄啸听得脸都绿了。窘迫地恨不得立刻收拾她一顿,刚想动武,忘了自己还在刮骨,差点把军医老人家带摔了……

    “凤箫吟,别再让我见你!!!”

    孙寄啸颜面扫地。吟儿总算报了那次不过他的仇,正自得意,报应便来了,那yin阳锁近来发作愈发频繁、急剧,一旦收紧吟儿招架无能,即刻倒地人事不知。孙寄啸原还在酝酿语言跟她战斗,毫无征兆得对手弃械投降,错愕地瞠目结舌,却还不得不把军医先让给她……

    然而吟儿醒转之时,第一个见的人却非军医、非孙寄啸,而是形容焦急、风尘仆仆的洪山主……当神智渐清,远方不止不休的厮杀声提醒吟儿,他此刻分明应该还在前线作战。“是什么样的敌人,教你……又动怒了?”吟儿痛苦感减轻不少,看向瀚抒,心照不宣地低声问。

    “我……没有动怒。”他平ri的骄狂在此刻一扫而光,语气面容里尽皆愧疚和无辜,“我只是,陷阵杀敌过猛。”他这话一出,吟儿已经猜yin阳锁是真恶化了,而一隅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红樱,也是闻言一惊,听出同一个意思来:也是,洪山主只要一动武,盟主……

    “罢了。”吟儿轻叹,目中噙泪,“你要带着兄弟们建功立业、开疆辟土,又岂能不去陷阵杀敌。”

    她知道,虽然瀚抒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偏是这一点,有关于他对林阡的介意,有关于他对父志的继承,她逾越不过。

    “你不会死。”瀚抒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坚定不移,语气里几多笃信,几多命令,他其实和林阡一样,固执,狠心,不认输。也因为看见他这样严肃,她明白瀚抒这次是铁了心、不留退路、不顾后果地要和林阡决斗,要和林阡争天下。

    罢这句,瀚抒便携钩起身,眼看要重返战场,临行之际,轻按在孙寄啸肩上片刻:“金鹏,早些伤愈,帮我的忙。”

    “是,主公!”孙寄啸双眼一亮,中气十足,跃跃yu试。他不叫瀚抒大哥而称之为主公的时候,本该都是在战场。

    吟儿这些天来是一直希望瀚抒寄啸强悍的,因为叶碾白碌之战、瀚抒的对手是曹苏,现今回来,对手该是金人,又因为吟儿和他们过去有交情、故而常常于一时之间忘机……忽然之间回过神来,看瀚抒寄啸明明负伤还都jing力旺盛的样子竟顿生不祥感,冥冥中也已预见未来:

    是的现在她和他们还可以插科打诨还可以心照不宣,但是洪瀚抒和孙寄啸的交流中无时无刻不透着凛然杀机、激烈战志,令她意识了这杀机这战志根本都是冲着林阡去的,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林阡啊,舍他其谁?!所以,他们把打曹苏和金军当练手,将带着目前的这种状态一直挺进决战——眼前的人们,是林阡未来最主要最棘手的敌人。

    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以战养战了,甚至早已经是林阡的对手了。如此,醒悟的吟儿带着一丝对盟军的私心,还哪里希望他们继续强下去!?

    心不在焉了不知多久,来来去去又许多人,再一抬头,发现孙寄啸已经裹好了伤、坐着轮椅准备走,但还没门口、回头若有若无瞥了她三次。三缄其口不知道有什么话。难不成是为了刚刚被中断的斗嘴?

    “喂。”他果然没好气地冲她了一句话,但话的内容却大出她意外,“早点好起来。”

    “啊?”她一愕。没想这人会出这话,莫不是被她刚刚yin阳锁发作给吓的……

    “跟我切磋剑法。”他面无表情地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吧……

    吟儿心里忽而平添一丝伤感。这样的人,本来只属于江湖。

    在这种时而乐趣时而紧张的ri子里,由于洪瀚抒断绝多人与吟儿的来往而林阡又刻意隐瞒军情,吟儿便只能通过和孙寄啸等人的接触来推测定西的战局,太多情报在得知的那一刻其实已经贻误了多ri,譬如……叶碾白碌之战的“耿直阵亡”!她得知时晴天霹雳、如雷贯耳、难以置信,耿尧老将军的孙子,郭子建最得力的副手,也是对林阡忠心耿耿、才刚二十出头一腔热血想要成理想的伙子,他。还有个自幼爱慕的闻因,竟来不及表白……

    又是什么,使征人的命如此草率!

    除却耿直阵亡,这段时间内拜洪瀚抒入局所赐,战报还有“寒泽叶应付司马隆艰难”“林阡对战薛焕失利”……包括昨ri军医处。吟儿以为瀚抒是去前线收拾薛焕了,哪料想他回东部第一战战的是石硅!?是的昨ri令洪瀚抒动武害吟儿yin阳锁发作的那人不是薛焕是石硅!据,洪瀚抒的火从钩战意灼热而石硅又不能受热差点被他克死,所幸吟儿突然犯病召回洪瀚抒才救了石硅一命,饶是如此,当地盟军在祁连山的欺压下也兵败如山。

    “你答应过的。不会偏帮金军,不会扯林阡后腿,如今金军从中获利,你岂能背弃承诺,放着金军不去对付,还硬是抓着林阡不放!”她愤怒前去质问瀚抒,两只手都攥得死死的,“岂不知耿直阵亡寒泽叶失利,形势很不利于抗金联盟吗!”

    “错。即便是耿直阵亡、寒泽叶失利,他还有徐辕在川蜀为后盾、还有穆子滕在陕西、厉风行在边关能援。”瀚抒微笑,“他死不了。”

    “这是原因……?”她一怔,“可是天骄他们,又怎会轻易能调动……”

    “要不要调动、怎么调动麾下,都是林阡该去烦忧,与我无关。”瀚抒冷静地凝视着她。

    “你分明……也该是其中之一。”她顿觉心寒,寒泽叶穆子滕厉风行,哪个不曾与他齐名。

    “当年的云雾山会盟,一时多少豪杰,或被同化征服,或已不知所踪、七零八落,只有这乱世还在,只有我,依然故我。”他竟带着一丝满足与得意之情。

    “是啊,依然故我……依然胡搅蛮缠、帮金人多吸去林阡一滴血。”她冷笑嘲讽,“何必缄口不认,你和金人是同盟?单打独斗,根本不是林阡对手!”

    “住口!”他脸sè霎时变得铁青,喝断时猛一掐住她脖子,也未意识她根本是在激将,不错她是要激怒他让他去打金人!只是倏忽冷汗淋漓,不是因被掐而是因yin阳锁,激怒他着实还要冒这种风险。

    他忽然意识了yin阳锁,赶紧放开吟儿并平息怒气,但却被吟儿成功激将:“我过,林阡是敌、薛焕等人我也不会放过,那些杂碎岂会是我的同盟我也不需要同盟!”

    恰好那时,有祁连山兵士扭送犯人而来,原是几个形迹可疑之人,怀疑是金方或林阡方的细作。然则几人先前死不松口、不肯供认,待被押解洪瀚抒这里时深知他明察秋毫又刑罚严酷、因此不可能再矢口否认,全数自尽于前,异常决绝。

    “这又是何必……”吟儿叹了口气,想起当年夔州之战,那些被盟军捉住的细作,那时候瀚抒刚开始走上分岔路。

    “是金方死士。”洪瀚抒因为他们的集体自尽反而由此断言。

    “为何?”吟儿一愣,原想问,为何不是曹苏的。瀚抒看向她时反讽:“因为,我祁连山有死士,金军也有死士,唯独林阡盟军的海上升明月,都是些明哲保身的,没死士。”她面sè一僵,无言以对,这些ri子,海上升明月在林阡的保护下确实没有动静。他看她语塞,哈哈大笑起来。

    “谁盟军没有死士。”她看他笑完了,才开口反击,“我盟军死士,都在战场,轰轰烈烈!”

    他一惊,再无话。

    因这凑巧的金军细作事件,更因吟儿前几句的诸多激将,洪瀚抒下定决心要搁下手下败将石硅不管,先行前去向邻近地界的薛焕挑战。另一厢,曹苏余党他也一概不放过,全部死盯着。这些,应当全是他的初衷。

    世人皆看,这般最难的打法,有且只有洪瀚抒玩得转。

    世人却难以理解,洪山主那百转千回的心念。

    漂泊不定的不系之舟,旁人看来总是无拘无束。

    实则,那不是zi,而是矛盾、盲目,不是洒脱、轻松,而是困扰、繁复。

    既要与林阡一较高下,又不能忘父志抗金,更无法坐视兄弟受欺而不理。

    不但必须和薛焕刀钩厮拼决一死战,更得存着一动武便会伤及吟儿的顾虑。

第1233章 塞外风沙犹自寒(3)

    第1233章

    塞外风沙犹自寒(3

    那一刻,连长刀也险些被震脱手,林阡只感一阵透心的凉,继而全身骨骼都似散架,所有筋脉尽受阻塞而不容喘息,弥漫在四周的真气都已凌空而下,致命一击,灭顶之灾

    生生死死,这般寻常,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有,唯独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有吟儿看着,也好,她不必再为他担惊受怕

    因为想起和吟儿从前一同征战的日子,因为知道不打败眼前人就更难追回吟儿,他骨血里压抑已久的感情终于重燃,那是一股再强烈不过的悲愤,激昂!却在血流如注的同时这全身的热量都已骤然冷了下去,瞬间什么感情什么爱人尽皆失去意义刚来又去才生又灭,当命在旦夕仿佛他血已经流干整颗心也前所未有的放空……

    掏空之后,全然是给战斗腾出的位置,任凭齐良臣的进攻一轮高过一轮,他当时一片混沌的心里,一片迷茫的意识里,只留下要击破眼前对手的这一念除此,再无其它的记忆和思想,包括吟儿都遭到排异彻底不剩那些压抑已久死灰复燃的热情,这一刻,有化为无全然转成了战意,冷酷,凛冽!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是以“及吾无身”,魂魄支离,濒死之境,反倒波澜不惊,无所计较,对饮恨刀的控制亦更加坚牢一心二用如林阡,这一瞬根本就不在战超而完全去了饮恨刀里,去探索,去感悟齐良臣气流的路线……

    原还一知半解且战且悟,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百年,终有阵宛如来自异世界的冷烈寒风,掠过他与锋刃的合体,吹醒了他的感观渐渐开始对那些气流的存在感有了体验前所未有的模糊空明彻悟境界……

    当林阡的心魂都置于饮恨刀刀内刀尖,随着自身知觉流失得越多,对气流的认知于是就越深——

    难怪不知道这些气流藏在哪里,齐良臣的速度根本比尹若儒还快!

    便这般心情逐步沉淀净化之时,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产生杂念,除了心无旁骛去了解虚空中的气流之外,实路上他只剩那一只左手,挥舞长刀机械性见招拆招拆得那般高妙招招都迎刃而解,又有几人知,那时他神智不在现实而是已深入刀中合二为一

    以意识探索气流,同时以长刀感受铁拳,实际只五回合的功夫,表面看来是勉强可像辜听弦那样招架,实际林阡已能看到气流,正自厚积薄发蓄势还击

    然而齐良臣毕竟不是等闲,林阡拥有的探索时间并不多,虽然已察出些许气流的奥秘,凭一把刀却如何抗拒齐良臣虚实两路?便即此时,林阡精神还在刀内,齐良臣铁拳终于找准机会强势锁住他刀,同时万千气流业已绕到他肘后,两路合攻,来势汹汹

    “主公小心!”众将不知气流偷袭,但见铁拳毒辣,全都为林阡捏了把汗唯独林阡意识紧紧跟随着齐良臣的气流,知道最危险的永远不是看得见的铁拳——他既然意念紧随着气流当然知道它们偷袭又怎会允许齐良臣得逞?!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林阡前路遭到钳制而后路防守虚空,那年白碌与越野之战的奇迹倏忽再现:只看林阡危急关头虚手一抓,霎时清幽光华贯彻全超数步之外短刀回防,放手一招缓慢轻盈,竟对这万千气流精准拦截,以静制动以柔克刚!

    这短刀及时把那乱舞之气截下,寒芒挥洒如落雨,与此同时,长刀也悄然从拳风中抽离,雪光隐没似鸟羽,双刀齐鸣之际,清冽澄澈,绵绵渺渺,俨然给那年白碌之战刚萌芽的轻灵饮恨刀法添了一笔

    “天人也,竟看清楚了我的气流取道吗!”这两刀巧妙将气流和铁拳分别拦截,铁拳被接倒还能理解,气流被破却真正令齐良臣心念一动,虽然他还不知道林阡是为何能把气流看穿,好像林阡的意识可以紧紧追随着气流寸步不离……

    这世间,分明唯有物能通物!

    齐良臣一未料到他竟发现气流的路线和区域,二更未料到他能隔空收回短刀那么短的时间内意念全然赋予其上在长刀无法照顾到的区域内成功守御也许,林阡和饮恨刀之间的感应当真到了这种无人能及的地步,又或者说他在危难关头控制它的意志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内功心法又是运用得那般恰到好处所以隔空收回短刀同时破解气流,一边合为一体一边制胜克敌!

    而林阡到此刻仍未觉醒,仿佛天地之间不再有他,而只有这双不该分离的饮恨刀

    如果说齐良臣惊的是气流被短刀抓住和击破,盟军诸将更惊的还是林阡这长刀的打法,好像没怎么见过

    齐良臣感叹的是短刀回防气流,盟军诸将却觉长刀从铁拳中抽离更厉害,那刀法精湛得根本不把铁拳的刚猛当回事,感觉你驱车去碾,他是轻尘飘然你抽刀去断,他是清水绵柔你纵火去烧,他是云气幻化仅此一招,教齐良臣逮着机会强势锁刀也功亏一篑因为林阡根本不在乎你强势送给你这机会!

    也罢,林阡长刀所向,素来不限于机械性见招拆招,而是——被打先顽强抗打后反打,遇强先以弱胜强后更强

    “主公遇齐良臣从头到尾就占劣势,便如流水不停被压迫往下往下,丝毫没有翻身之机,直到濒临深渊之底,忽然反弹青云直上,跃居九天,水化为云气,完全高高在上”郭子建说时难免感叹,这招不是林阡风格,超出了饮恨刀里的山天壮阔是要怎样的性情,才能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风疾雷暴始终如一,避高趋下终于以最纯净的姿态居高临下

    曾缺程凌霄上善若水的内涵和境界,曾借洛轻衣之不争意境打败薛无情,曾赞叹过薛焕那么阳刚都能打出那么飘忽的刀法……林阡潜意识里就一直在思索,何时自己才能达到,不缺,不必借,不用叹?今日此刻,掏空杂念,浑噩之际,终于实现包罗万象的饮恨刀,将它们全数偷来,杂糅之后,化为己有

    说是绝境中诞生的又一重境界,其实又是水到渠成,他早就觉得,山东之战他就琢磨出的万寓于零,和青城派的大象无形有相通之处

    然而林阡此举毕竟只是阻截了气流,不是干扰,更不可能打散,林阡也不过是迈出了向程凌霄靠拢的第一步,终究自创,不够精微,稍带粗犷因此只是封锁了齐良臣不过两回合工夫,齐良臣的战力不压制便罢,一旦压制再释放,如决堤之势,更加以致命速力朝林阡冲灌,林阡刀法刚上层楼把他气流摸清和截赚也才是变绝境为逆境而已,哪想到齐良臣半点机会也没留,一下就把他往更绝境的方向推

    适才是一阵透心凉,这一招打下来,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不知是麻木,还是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是同一个待遇那些气流放肆地在林阡身边乱窜横行,尽管他看到了它们的来路去路,却再也不可能打它们……

    真可惜,当他已经能看清楚了真气,却苦于不能治本,因为“整体干扰”“硬性打乱”要面临的对手不是尹若儒而是更快更强的齐良臣,整体干扰有难度,硬性打乱易落空,强制命中不可能,更该“侵入意识”,方能一劳永逸关键在于——

    如何侵入齐良臣和真气的交流?!

    可惜,这双饮恨刀,已动都动不得

    因受迫吃力,他意念渐渐有所恢复,终于不再是“物”,而重生了些许“人”的感情这气候好是熟悉,像极了某年冬天,小青杏的附近,他抱着吟儿两个人一起,在雪地里闲庭信步吟儿嫣然笑说,我已经生了白发,他无语得很,这丫头,用雪附在头上作个伪白头,哪有这么沉甸甸的头发啊

    他原是绝望的,绝望中只求生不再求胜,但当“沉甸甸的头发”掠过心间,他忽然发现,这是个契机

    如何侵入齐良臣和真气的交流

    他没有岳离那种能力去同化和反控,但如果他能使气流上附了什么东西使它变得沉甸使它不得不因为他改变速力……

    此时此刻虽已无法去控刀劈砍,他却还可以控制他刀上的万刃——当这些气流袭击他的同时对他饮恨刀也在割伤,他意志完全可操控着这些被割开的万刃,借它们去招呼这些气流!

    说是万刃,实则更可以利用刀意

    因为刀意,会比齐良臣的气流还看不见

    太轻的刀意,附着而上,贴而不下,便会像当年落了吟儿满头的雪

    一旦那些真气流上附着了这种本不该有的而齐良臣又发现不了的零碎的细微的若虚的物,下一刻,积少成多的重量,会带着他林阡的意念,将那些真气改变轨迹!

    如水意境,如雨轻渺,如羽悠然,那种刀意他以往可能还打不出,但今日他刚刚才提升过,仿佛天赐良机——他发现了,他刀法的境界提升不是没有意义,不是只要去阻截齐良臣,更该有去干扰去打散的本事!他林阡,不至于志向还比不过辜听弦

    这虚路,便较量林阡与饮恨刀之间和齐良臣与气流之间谁联系更紧,便较量饮恨刀的刀意和乱舞之气谁更轻,更静,更隐——

    武斗如用兵,谁令敌不能料,谁赢!

    曾经他一拆为二,如今他零拆为万!

    当是时,饮恨刀未动,而万余刀意先行,世间唯有林阡可见,眼前正有千万刃如鳞点点,逆风而袭,飘飘荡荡,壮阔无垠,不刻便各就各位,全然是他的细作,埋伏在齐良臣的真气流首尾初始隐秘,不为人知,现形之际,得胜之时!

    齐良臣始料不及,倏然气流受缚,全都行动不便,反遭林阡控扼,尚不知是何缘故,形势已剧变倒向林阡!齐良臣虚路甫一受滞,实路便给了林阡可趁之机,长刀见势立即转守为攻,全朝齐良臣翻压而去,齐良臣乱气不能进展,双拳唯能生生吃了这击——

    轰然巨响,强光耀眼,气力迸射,这实路,分明是在较量谁更猛悍!

    赫然粘紧,久矣才吃力分开,两人都是满头冷汗,足见几多煎熬缓得一缓,林阡双刀竟是齐齐落地,齐良臣双拳也竟丝毫不能动弹

    各退数步,精痞粳林阡实路虽然落败,虚路却明显胜了,试问此时此刻双刀落地还能收回,齐良臣的拳不能动弹了如何恢复!

    “盟王赢了!”石硅看出端倪喜不自禁,郭子建亦看出战机已到,知林阡此刻恐怕没多余气力,因此代他发号施令,“杀!”

    盟军将士待命备战,都已摩拳擦掌多时,听得郭子建下令,争先恐后,决然而上而金军虽主将败下一局,阵容却不甘示弱,也是当即就擂鼓进军个个都奋勇争先

    瞬间而已,画面一掀,原还空无一人的中间地带,千军万马已全数冲荡一处,不分彼此烽烟遍地杀声起,刀枪剑戟,风雷水火,从此铺展,无边无际

    滚滚尘沙的黄,血肉相拼的红,昼夜颠倒的黑

    林阡一步未移,却已站在这漩涡的外围所有士兵的身后当身先士卒终于结束,轮到他来坐享其成了

    他虽满足,却也知未必是必胜的——金军并未因为“林阡击败齐良臣”而士气大跌,因为他们有诸如黄鹤去蒲察秉铉这样的领军之才或后起之秀,他们或是一直以来就在不远安营扎寨,或是此番被征调而来合兵进攻,他们所有人共同且唯一的目标就是冲破林阡划定的界限,是执念

    “便从此地,破敌夺城先登战士,赏千金,升三极!”蒲察秉铉说罢挥刀,驰骋最先,手起刀落七八宋兵

    “将军竟也如此拼命?”副将见蒲察秉铉往冲秀的脸上全是鲜血,不解问

    “我也是这战士之一——想要先登,赏金升官!”蒲察秉铉如是慷慨而笑黄鹤去笑接:“和麾下们抢什么!”便是这般兵将齐心,注定盟军摊上硬仗

    当此时,薛焕已到达齐良臣身边,将他扶赚他不至于像林阡那般摇摇欲倒,但确实双手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神鬼见愁翻云手”,若是它永久废了,那齐良臣活着还有意义?

    “是个对手”齐良臣脸上露出一丝怅然也满足的笑几十岁的人了,未想还能在武学之海中随波逐流,负势竞上

    “如今我再打,未必比过他”薛焕也感叹着,视线穿过兵马沙尘,落定于那独独一人

    那人屡屡把他自己打到重伤,却偏偏每次都让对手吃更多苦,而且还常常祸害对手丢了饭碗……

    开禧元年初秋,陇右疆超一战万人无

    三日三夜,喧嚣不绝,两军均折损大半元气大伤,却仍是分出胜负,以金军败退告终

    寒风中残旗不卷,水流旁白气呜咽

第1234章 战国烟火几时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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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4章战国烟火几时休1)

    秋色昏,兵马凋残风沙盛。

    当齐心协力、卷土重来、放手一搏,竟再遭痛击、铩羽而归、损兵折将,金军无法承受这最后一线希望的破灭,万念俱灰的他们甚至有要自行撤离陇右的态势——不主动撤出,那就被赶出,一样。

    如此,面对着麾下十多路状态低迷的军兵,统帅纵是齐良臣薛焕黄鹤去也俨然无力回天。身为对楚风流薛无情的援军他们自身难保,短期内金方已注定绝无翻身可能。

    盟军大盛。这样的打遍陇右无敌手,依稀是洪瀚抒到来后第一次,在洪山主插手之前却是常事。

    久违的胜利,对盟军而言可谓否极泰来、拨云见日,然而见惯了局势瞬息万变的林阡又岂可能安于现状、掉以轻心。养伤期间他收到楚风雪的信报,称陕西方面又有异动,“完颜君随应正在作齐良臣联军战败后的进一步安排。”

    楚风雪送传的情报,充分验证了陈旭日前对林阡的推测,“楚风流一味采取拖字诀,必不甘心、有所谋图”。不错,齐良臣等人败得再惨,都影响不了楚风流的坚韧,无论安全危险,她永远都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所幸,细作楚风雪和军师陈旭,林阡引以为豪的两把杀手锏,一个滴水不漏,一个料事如神,楚风流和完颜君随的动作和心理都瞒不过林阡。

    林阡心中了然,金军虽然确实一时难以逆转,却根本不可能眼看楚风流败死,因此事实必如楚风雪陈旭所言。是以林阡传令盟军诸将,趁胜追击,不可懈怠,不仅海何勐需抓准时机一举攻陷临洮,身处定西县南的洛轻衣等人也应加紧戒备、谨防金援军再出奇兵从黑山附近借道。与此同时,白碌叶碾境内的曹苏亦不得不列入考虑,他们这些杂碎,没少拖过后腿。

    曹玄苏慕梓,袁若一人自然不是对手,幸而先前宇文白依循蓝扬之令已与袁若休兵言和,只消林阡再拟一封书信,劝其与袁若协同镇压曹苏即可。

    那宇文白原就与盟军交情深厚,加之驻扎白碌的祁连军最大伤害来源正是曹苏,自是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与林阡联手。蓝扬6静等人虽未就此表言论,却也不见得有多少反对之意。

    由此可见,祁连山在洪瀚抒失踪后就已向林阡倾斜,齐良臣与林阡决战那日,曾以为“金宋双方直到今天才不必分心分兵去应付祁连山、可以一心一意与对方战。”事实上,局势从那时起就不是平衡的,金方恐怕不可能一心一意和林阡战了——林阡拥有的人脉怎么会允许金宋势均力敌?所谓的中间力量祁连山早就被林阡拉拢!

    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林阡,乍一看完全夺回了陇右战争的主动权,胜利唾手可得,无惧金方后招。但令谁都不曾想到的是,偏有人出意料,令林阡在事后也不得不叹低估、失策——

    那个人,正是曹苏手下的第一员猛将赫品章。

    他之强悍,郭傲史秋鹜全是手下败将,袁若耿直无不曾叹息称赞,孙寄啸武功再高谋略也输他不少,即便多方都给过林阡“赫品章战力一流”的信息、甚至耿直都命丧赫品章之手是郭子建的势不两立、林阡也明明拜托宇文白与袁若齐心协力牵制住他……只需“牵制”而已,却连宇文白袁若合力都未能办到!

    这一次,曹苏的军师谌迅俨然为先锋赫品章看准了机遇,就趁着齐良臣和林阡大战到白热的那三天三夜,卧薪尝胆了一大段时日的曹苏大军蓄势再起、厚积薄——金宋之战落幕、两败俱伤之际,便是曹苏锋芒展露之时……

    林阡当然失策,当然会败,因为失了先机,因为动作比谌迅晚了,因为考虑得不够周全,不知敌人狡诈险恶、胆大妄为若此,林阡尚且以为曹苏需要的只是牵制,尚且觉得曹苏会因为这场金宋大战被敲山震虎,然而事与愿违,刚完成一场焦头烂额的苦战,才现出力最少的曹苏获利最多。

    但话又说回来了,即便这样,林阡能不打齐良臣吗。

    坐收渔利的曹玄苏慕梓,手攥着谌迅赫品章一文一武两张王牌,不由分说继续壮大地盘。短短五日,又借机吞并盟军诸多地界,形如滚雪,火趁风势。白碌叶碾周边盟军尤其史秋鹜所率,经不起赫品章谌迅一勇一谋的联手打击,急便沦为了残兵败将。另一厢,袁若宇文白联军亦屡屡受挫,非得靠洛轻衣郭傲诸方抽调人手襄助。

    苏军原本因越野的缘故在定西就有根基,自然趁势召回了不少旧勇,当地更有不少见风使舵之辈,见曹苏大盛便投奔了过去,锦上添花。

    “不必愁眉苦脸。”林阡笑慰闻言大忧的辜听弦,“如今去的越多,苏军越不纯粹。”

    “纵然如此……也不过是把我军里面的不纯粹,送给了他们而已。”辜听弦嘟囔着,意思是说,这些不纯粹的,在我军时也没造成什么损失,现在去独独帮曹苏造势了。曹苏眼看着已经崩盘,居然死灰复燃,更还一跃而上,林阡能忍,辜听弦可受不了。

    “怕他们作甚!师父会有办法的!”孙思雨见不得辜听弦愁苦,赶紧说。诚然她觉得在林阡的威慑下,曹苏只是回光返照。

    可惜,没孙思雨想得这么美好,林阡心知肚明,内战若不战决,下一个死灰复燃的就是金军,毕竟,盟军在上一战伤敌一万也自损三千,尚未能缓过一口气就又开战,拖下去绝对不利,越持久越是凶急。金军和曹苏名义上不合作,实际却能对盟军左右夹攻,只要金方缓过来而盟军却一直呈疲态……

    是的,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形势凶急!盟军的限期,也许只是五天、三天、一天了……

    是日会宁战事终于安妥,林阡身负众望重返定西,意图助袁若平定祸乱,到达时已是傍晚,上城墙刚好看到赫品章与袁若交戈,单论武功,足足几百回合不分胜负,时间一长,双方战马都有疲累,“借墨蛟一用!”赫品章索性卸甲,轻装跃上又一神骏,战到此时还中气十足,听得林阡都不由得蹙眉,不过,当看到换上林阡紫龙驹的袁若,也是英姿勃毫无倦容复入战中,林阡的眉便舒展开来,他们的战斗力应当是相近的。

    远观着那个武艺出众的英伟少年,横刀于曹苏大军阵前愈醒目,无论形貌装束气势武功乃至战报中的谋略,都是那般鹤立鸡群的出众,即便是其主公苏慕梓也绝对背景黯然失色……林阡不由得心念一动,“此人不死,则定西不安也。”

    天色虽晚,赫品章仍越战越勇,袁若则渐渐落到下风。林阡曾以为论战斗力,红袄寨的郝定最有“侵略如火,不可遏止”之感,如今看来,郝定的地位已严重受到威胁。

    “务必先斩曹苏之辅翼。”林阡和洪瀚抒当初见到赫品章时的决策一模一样,打败曹苏说不简单也简单,最先要打的就是赫品章。

    然则,袁若驻地武功能在赫品章之上的没有一人,包括目前伤势未愈的林阡……

    冥想之际,视线因刀光一掠而不经意移过对方阵营,电光火石之间,林阡恰好捕捉到主帅苏慕梓,眉间眼角的那些忧虑,灵光一现……

    “借墨蛟一用!”那是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赫品章战到兴起没有好马,直接和他的主公要,忘记了平素的礼节,甚至一句主公都没称呼,伸手就拿来,没问苏慕梓同不同意。苏慕梓的借,不同于林阡是见赫品章换马而主动命人送了紫龙驹给袁若。

    赫品章勇谋兼备,终究少了些为人处世的心眼,也许在苏慕梓看来,赫品章的意思是这样的:战力输出都靠我赫品章,苏慕梓你便看看好了。颇有功高盖主之嫌疑。

    林阡了解苏慕梓,他有一点不如他父亲,苏降雪有生死信任的人,而他这个人,谁都不全信。

    既不可能凭饮恨刀收拾赫品章了,也只能暂且走这攻心克敌的一步。林阡决心下定:不错赫品章是曹苏最强,但苏慕梓那里才是曹苏的突破口。

    有些时候,难关久久都无法攻克,令人焦头烂额甚至萌生退意,机会却总是在限期的最后一刻,突然开始降临,随后还可能会雨点般地继续打过来,只看那人有没有斗志等到机会降临的那一刻。

    而一支军队的斗志,大半便取决于其主帅的斗志。

    林阡自然不可能任凭曹苏和金军一先一后、一东一西、合力打压盟军,那种最危急的情况连苗头都不能让它生出来,是以阴谋阳谋,武战心战,一并先向苏慕梓招呼。请注意!本章节内容未完,后面内容请到白金阅读。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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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1)

    又一年的九月殆尽。

    已记不清家乡的这个时节,是不是和这里一样,严酷得好像永无止境。

    所以在看到谌迅、曹玄的那一瞬间,赫品章的心里除了喜悦、疑惑之外,竟还有一丝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排斥。

    排斥他们身上家乡的气息,嫉妒他们竟可以不用颠沛。其实,早该明白回不去川蜀,情愿把陇右看成家园守护。

    不知不觉竟过了六个秋。

    川军事变,投奔越野,那年赫品章十三岁,是非观才刚刚形成。回忆里最深刻的不是苏降雪之死或林阡之杀戮,而是从川蜀出关逃到陇右的那一路,惊恐的双眼中映出的渐变天色。

    流亡异乡,故国难返,唯能随主公苏慕梓、顾震一同,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短短三年,却连越野的篱也遭林阡强拆,从此苏氏被连根拔起,弱者无立锥之地。

    有幸存活,蛰伏伺机,却经不起光阴考验,壮年一个个变老,老人们一个个逝去,开禧元年四国争战,机会降临得太快、太早,但也是时候拔刀亮剑了,是轮到我们这些小辈战斗的时候了!

    战斗,是为了守住这属于苏氏的最后一寸土、最后一寸尊严,是为了壮大这寸土、抬高这寸尊严,如果可以,要打败林阡、消灭草莽义军,荣归故里、重夺抗金的先锋旗!

    这些年来,我们受那些草莽的欺压、吞下的耻辱、承受的苦难、失去的亲人,还少吗!

    复仇雪耻之战,轰烈地拉开序幕,从打败郭子建掀起陇右大乱伊始,苏氏不停地逆袭,不停被逆袭,一次次地被打倒,再一次次爬起来,给林阡造成的损失、贻误数不胜数,过程中赫品章也在尽心尽力地辅佐,无怨无悔地跟从,终于在田若凝战死后被破格提拔,年纪轻轻就成了苏军的中坚力量。

    终于可以站在这战斗的最前线了,头号大敌正是剥夺了他们太多东西的林阡。

    于是正式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败袁若,杀耿直,退郭傲,慑史秋鹜,扰郝定……短短几月,战绩无双,林阡在定西一带留下的所有战将,几乎都是赫品章的手下败将,那个时候,赫品章真是自内心的高兴,有什么会比理想一步步靠近更高兴。

    趁林阡和齐良臣大战之际,苏氏厚积薄一跃而起,雨后春笋火乘风势。这个时候,赫品章也一样很高兴,哪怕过程中主公苏慕梓听信小人谗言、把他从前线拉下去架空,赫品章身正不怕影子歪,何况主公后来也认错了道歉了亲自迎他回来。

    此刻,

    轮到林阡孤立无援无物以相了,林阡他也有这时候啊。当临洮府金军脱困,正与庆原路增援而来的金军两面夹攻林阡的榆中,借此机会,苏氏大可慢慢把定西中南部城寨都侵蚀,然后,只需在最近的位置旁观,坐收渔利即可,现下赫品章俨然也已经开始这么做。

    面对如此大好的形势,赫品章却反而高兴不起来。

    说不上为什么,心里还总是浮起多日前,苏慕梓戕杀尉迟雪未遂、那一幕苏军濒临绝境走投无路的画面。

    那一幕现在要给林阡了,不是应该非常高兴的吗。为何……

    “品章,在想什么?”这时背后响起曹玄的声音,赫品章缓过神来,啊了一声,迷茫的双眼,终于不再西望。

    “不会还在生主公的气?”曹玄严肃少笑,对他却不一样,甚是亲和。

    “没,早忘啦!主公也是听信了小人谗言嘛!”赫品章摸摸后脑勺,实话实说。

    “哦?那是在看垂死挣扎的抗金联盟了?”曹玄顺着他目光看向榆中,尽管位置靠得很近,苏军却不可能伸出援手,只会坐山观虎斗。

    “没想到形势变得这么快……前一刻,他们还咄咄逼人着。”赫品章叹了口气,“设身处地,真是可怜得很。”

    “傻小子,竟可怜起敌人来了,他们凶残的时候,你不记得了吗?”谌迅随之而来,听得这话,苦笑摇头。

    “形势自是风云变幻的,咱们在当中功不可没。”曹玄道,“这也是林阡他自己种的恶果,怨不得谁。”

    “诶……是吧……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赫品章低下头来,真真实实地不开心,总有些滋味说不清。

    是的,功不可没,林阡快输了,但金军翻身了,我们在当中功不可没啊。这值得自豪?

    难道我们和金军才是唇亡齿寒?

    我打林阡便罢,为何要帮了金军?

    谌迅没注意赫品章的矛盾心理,说几句话就下去了,曹玄却听者有心,拍了拍赫品章的肩:“品章,主公说过,最残酷的打击,只能施于最顽固和最凶残的敌人。”松开手来,“因此,有些时候,有些事,所谓原则底线,都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赫品章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主公,为何主公竟是这样想的……

    曹玄走后,赫品章的心情没有得到丝毫缓释,遥望榆中四面阵云,夹攻之势可见一斑,十二元神屯兵于旧日天池峡一带,还有后续援军从已被他们占据的黑山要道开进,连绵不绝。

    连绵不绝,对沿途驻扎的苏军视若无睹,是不在意,还是把他们看成盟友?

    林阡此人,应该很擅长拉拢人心吧,但他没派过一个使者来……赫品章此刻竟是希望林阡派人来求和的,但林阡,很明显知道苏慕梓十成是不会帮忙。

    好在,还有祁连山……赫品章伏在墙垛上,呆呆地想着,祁连山,不是和苏军一样吗,他们又是怎么愿意和林阡化敌为友的?

    是的,好在还有祁连山。

    榆中胶着五日,大小二十余仗。

    最初一战,便是郝定蓝扬联手,率盟军与祁连山戮力同心、迎头痛击十二元神。那秦狮、完颜气拔山起初轻敌、措手不及、险险败溃,所幸完颜瞻机警谨慎、及时调援,秦狮二人单体战力又强,很快将局势扳平,后又连胜三局;金军之不败神话,却又在第四场遭善于用兵的郝定打破,自此双方互有胜负。

    十二元神由黑山开进的后续援军,亦与从竺青明顾紫月手下拨出的祁连山众对峙,双方于冲要激烈鏖战了数日之久,谁都没有被谁切断联络。定西地盘再度分崩离析、却又互为包裹,乱云崩坏迹象。

    另一厢,原本胜算极大的楚风流大军,虽然脱困后势如出笼猛虎,却被邪后6静程凌霄联手、死死卡在了榆中之东,只差一步,终究无法与十二元神会师。

    兵贵神,时不我待,海何勐追兵总有一天会来,而洛轻衣等人虽然失地,安顿之后兵力还可重新挥——抗金联盟完全可以借祁连山挣来这关键性的时间,把金军重新置换进万劫不复。

    这大约也是轩辕九烨的人算不如天算,他偏偏漏算了洪瀚抒身边的那群人,现在处于被动的是轩辕九烨,拜他的计谋所赐,楚风流很显然已经回不去临洮府了,那真得赶紧从榆中这个关卡拖出来,刻不容缓,否则她处境会比在临洮更惨。

    所以形势虽然很教林阡和赫品章这些人担心,但也不像赫品章想得那么糟糕。盟军只要撑过这一波强袭即可,撑过去之后再打持久战,吃亏的是金军。

    黑云压城城欲摧,还不知道压的是谁。

    身经百战如郝定,丝毫不惧震山之锤威名,阵前与完颜气拔山单打独斗七十余回合。他二人一个刀法粗豪,一个锤势刚猛,打到天色向晚鸣金收兵都未分出胜负,不过从郝定最终的气力耗竭大致可以看出,完颜气拔山略胜一筹;

    而孙寄啸和辜听弦那两位高手,一边同行相轻一边安分守己,原想把完颜瞻和秦狮平均分配……然而,秦狮和完颜瞻虽同列十二元神,战力却非同一等级,所以孙寄啸和辜听弦现了个中玄机之后,都是对秦狮跃跃欲试,而对完颜瞻弃如敝履……

    不过很自然地,蓝扬没有给他们挥个人英雄主义,而是采取“秦狮来时,二人并肩作战,完颜气拔山来时,其中一人为郝定掠阵,完颜瞻来时,其中一人为蓝扬补救”策略。蓝扬号施令,两个小子争着听话。

    蓝扬这般打法相当保险,前提却是十二元神不曾三人合力,但,他们终有一天还是会同时压境,而且这一天一定不远。

    “从他们的屯兵情况,已经可以看出迹象,他们备好了,决战不远了。”郝定将地图摊开,给他们标出十二元神的分布。

    很显然先期只是试探性攻击,是前奏,最强的攻击还在酝酿,金军必欲一击即中。不愧是十二元神,短时间内就能备战充分。

    弓已拉满,紧绷之风,恐一不留神就弹碎了脸面,头颅也四分五裂。

    “他们便是一起上,我们也不惧。他们是试探性攻击没错,我们也一样练手了啊。”孙寄啸自信满满。

    “真要到决一死战的时候,盟军拼力抵抗还是可以守住的,毕竟守比攻容易得多。”蓝扬点头之时,现辜听弦不在:“咦,辜将军人呢?”

    关键时刻,太需要所有人都在了,毕竟盟军在将面上是弱于金军的,少了个辜听弦,会拉大彼此差距,一定要有他在,才有拼力抵抗的机会。

    “将军没说去哪里……”所有辜家军都是这么讲。蓝扬和郝定问了一圈之后都是急坏了。

    “算了,他不在也罢,决战我尽力吧。”孙寄啸是唯一一个不急的,他自信。

    郝定从这语气里听出个所以然来,他想到林阡曾提过辜听弦与孙寄啸相轻,又忆起昨日辜听弦提出要先探查敌情孙寄啸说这是基本常识,辜听弦说不是那种探子近距离查探也不是那种卧底传递情报而是将领本身要因地制宜,孙寄啸说光说不练假把式……虽然这只是斗嘴没有引起冲突,却是给郝定提供了一个可能性,令他恍然大悟,转身旋走。

    “郝将军?!”蓝扬一怔。

    “我去找他回来!”郝定说走就走,风风火火,不必招手,副将跟上,“一定带他回来!”

    老实说,听弦的夜探金营并非只是一时意气要证明给谁看,多年的战斗经验使他也预感到决战一触即,这一关头不仅要那种探子细作的情报,更应该亲自去敌营看看才好,看他们的军容,看他们的部署,置身其间去感受,师父也常常这么做。

    这样才能看清楚敌人的实力,以及找准敌人的优劣,避其锋芒,击其惰归。

    之所以一个人都没有告诉……不是刚提出来就被孙寄啸那臭小子给否定了么,说什么光说不练假把式,说“现在局势这么紧张”“谁都走不开”“这是不切实际的空谈”,郝定蓝扬也没说要采纳这建议,也罢,他们是主将,更日理万机呗,才不可能亲临敌营呢。

    再说了,胆子也就那样。能继承师父衣钵的有几个。

    那群山东的,妄称什么十三翼……

    潜意识里,听弦虽不仇视、但鄙视十三翼,特别是之前他反出师门的时候,石硅郝定杨妙真等人在其中或有或无的存在和作用,让他心里一直都有根刺。

    这一点,林阡倒是没想到。好在只是鄙视而已,不会比相轻、仇视严重。而相轻嘛,顶多也就在心里嘲笑嘲笑孙寄啸,自不量力的,还以为自己能一挑三个十二元神。

    月黑无月,万籁俱寂,风中潜行,杂念且抛,到敌营溜了一圈,恍若入无人之境,浑不知你在桥上看风景,楼上看风景的也在看你。

    “那人是谁?”完颜瞻问。

    “启禀将军,是林阡的徒弟,辜听弦。”

    “这样的胆魄,还真只有林阡的徒弟能有。”完颜瞻叹了一声,“若我身边,能有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末将前去拦截?”

    “你们拦不住他。”完颜瞻说,“连我都可能不是他对手。”

    “难怪这么猖狂!”

    “且让秦将军会会他吧。”

    窥探半夜,辜听弦顺利折返。因为过往的风景度太快,忽然还是掺进来一些与战无关的思绪,一时间感慨万千。

    倒也算旧地重游了,上次我辜听弦这么偷偷摸摸来这里,还是为了和田将军会面,途中被金人暗杀,所幸田将军救我……如今,物是人非,再不会有田将军在前面等我……

    竟还是有些对师父的怨念……不过思雨说的也对吧,师父也不是什么事都一定料得到的,田将军他,命该如此……

    只是,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他还是去了。

    想到这里,鼻子一抽,忽地不远寒光一闪,陡然心生不祥之感,是的,上回我差点被人暗杀,那是金军所派,金军是一直针对着要杀了我的……我怎么独独把这给忘了!

    辜听弦一惊之下已不及撤,一声啸响旧景重现,四面八方飞降下好一大群黑衣人——很可能他们的上级命令一直没撤销,于是从来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忽略了自己重要性的辜听弦,好在意识到的时候并不晚,双刀齐亮,数面应战。年轻人身手总是灵活,加之林阡指点下他进步可观,一双刀法使得是既迅捷又透彻,很快便进入了打斗的最佳状态。

    远远看去,刀光卷集成漩涡护在辜听弦身体四周,但凡兵刃、暗器,无一能近其身,久之锋芒扩散范围越来越广,仿佛连刀带光都能杀伤,转守为攻,一挥袖而丈余等闲皆倒。

    纵然如此,仍然寡不敌众,半刻过去,眼看是要被络绎不绝的黑衣人淹死的下场。敌人似还出信号,邻近驻地明显见而作动。

    “天亡我也……”辜听弦万没想到,榆中之战,居然是自己扯了师父后腿……错愕的同时,刀虽在握,气已短。

    雪上加霜,听弦察觉人群有散时还以为老天开眼他们不杀他了,但哪有那么好的事那些人只是退开把他交给更强的人来杀——那人出现在听弦心念最薄弱的时候,度之神异,内功之深厚,都是世间屈一指,听弦在战场上不是没遇过他,却是和孙寄啸合力才能没压力,雕龙画戟,秦狮是也!

    而今,这黑色罡风旋绕过自己一周之后,顷刻就将自己全部包进了死亡之境,下一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危难当头,熟悉的一柄战刀当空而下,虽不至于击退那秦狮,好歹将直刺听弦心脏的画戟略微打偏,听弦呆了一样僵在那里,若非被随刻赶到的郝定往后一拉,恐怕秦狮再续点力听弦还是要死。

    雕龙画戟名不虚传,一闪而掠,直接扎挑郝定,风鸣如雷,寒光如电,当是时郝定刚和听弦一同站稳,根本来不及避闪,那画戟锋利如此,即便郝定有备而来穿了甲都被刺穿,所幸听弦即使醒悟,提刀将这一戟格挡,刀戟擦磨,火花四溢,照得听弦秦狮都能清晰看见彼此的脸。听弦看见了秦狮的淡定从容,秦狮也看见了听弦那不倔强不认输的脸。

    这场刀戟擦磨生在刹那,却维持了极久,是刃的碰撞,力的僵持,更是意志的较量。

    秦狮适才只是被轻微打偏,而此刻被这双刀生生撞了回去,虽说听弦吃力得很,倒是令秦狮脸色微变:“好个厉害的年轻人。”

    “辜将军,你不该来!”郝定趁秦狮收势而续上一刀,同时对听弦如是指责。

    “我知道……我错了!”听弦早就后悔了,认错的同时心却不在这里,一直回看先于郝定到场的那柄战刀的主人,那个最开始救他的人,“郝定,他是谁?!”

    秦狮持戟挥舞,迅即便转守为攻,连环数招割刺,一招强过一招,电光刺目,雷声震耳,杀伤力太过巨大,郝定无法分神回答,被迫只能越打越快,刀法豪迈如火,与之雷电相烧,远近天色熬紫。

    “将军快顶不住了!辜将军,你还愣着做什么啊!”这时那人终于话,听语气像是郝定的副将,辜听弦这下完全懂了,忍住内心的震撼,赶紧应言上去帮忙,不遗余力地,携刀冲进那霍霍光华,占据攻守的一席之位。

    那时郝定已被秦狮刁钻招式锁死,听弦好不容易挤进,紧忙劈出两刀拦击,郝定才得以脱困重整战力。秦狮向来崇武,先被听弦的锋锐震惊,又因郝定的厚实动容,如今他二人车轮战,真是求之不得。

    “这是他的刀法……”秦狮看出来眼前少年果然和林阡有关系,他的双刀极尽协调,即便左手“乱石穿空”的激越,右手“江山如画”的壮美,不同风格,同时出击,双线进展;十足力道,百般刀象,千倍刀意,和几年前林阡如出一辙,竟也把双刀轻松玩转,刀人合一。

    是了,只有这样的刀法,才能和秦狮的雕龙画戟对得上。

    “不过,还是欠了些火候……”秦狮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阅历尚浅,经验太少,顺境中过来的人,不能像林阡那样逆境参悟,一个靠人教出来的高手而已,很多招式,他是练武奇才故而有形有式,他本身性格因素也有血有骨,唯独,少了点魂。

    少了这个,威力便减了大半,譬如秦狮在陇陕地宫需要靠绝招“青干断”才能打平林阡的这一式,这一战辜听弦打出来,秦狮仅需五成力就足以击破。

    不过有一点辜听弦比林阡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永不屈服的秉性!

    才几十招就被?可耻啊!战斗怎该是这样结束!甚至不该这样中止!听弦虎口麻却没退,卯足了劲换招继续顶,连口气都没喘,意欲趁秦狮意想不到而不停进攻,却是铤而走险左刀威力不足、露了个大破绽谁都看得出……和“用兵即用险”一个道理,秦狮果然没想到他落败后会不顾一切继续砍打,但后果是包括后一刻的秦狮谁都能看清楚这个破绽。

    赌一把,就赌后一刻的秦狮没有后一刻了!

    听弦就是听弦,毫不犹豫,胆量奇大,一刀激猛地送进秦狮的防线,但随之而下的不是秦狮的血,而是自己的冷汗……

    对方的画戟已绕过右刀点到了自己的右胸!堪称神的秦狮,不愧是动作可泣鬼神,思维再慢,手和戟都跟得上!

    亏得郝定眼疾手快,补上一刀防守住了听弦的右路,那一刀来得既及时又巧妙,抢了秦狮唯一一个没法顾及的死角,并且着力点极好,直接把秦狮这一戟挑了回去,秦狮虽然攻势受挫,劲力却已贯彻,听弦右胸和郝定左身,一人吃了一半重击,听弦还好被推开所以力道落空,郝定半身都被击中鲜血淋漓。

    “郝定……你的刀法,原来比我还好,竟能把他打回去……”听弦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对十三翼素来嘲讽,今天却心服口服,一山还比一山高,哪怕别人没名师。

    郝定倒是有点吃惊,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因为我救他而低声下气还好说,可也别这么谦逊啊,我刀法比你辜听弦还差了点吧。

    秦狮后退两步,收回画戟。当此时周边打斗因主将的停歇而止,他面带欣赏地看着这两位的合作,他最有权力评估,这二人辜听弦武功高些,但实际相差无几,不同处在于,一个适合打头阵缠住敌人,一个能看准机会给出致命一击。

    “辜将军,决战之日,谁都少不得。别再这么不小心。”这时郝定低声说。

    “我……我知道!”辜听弦连连点头,继续谦逊得不像他自己,并且手忙脚乱地和郝定副将一起帮郝定包扎,郝定身上惨不忍睹,适才秦狮这一戟他身上一次就二十余处伤,还都见血见骨。虽然如此,家常便饭了,郝定不在意。

    “将军,如何处置他们!?”那时秦狮的部下们齐问。

    “处置?还没打完呢,谁被谁抓住了?!”辜听弦冷笑一声,回应。这才比较像他嘛。

    但形势一目了然,一方三人,一方百余。

    “还没打完,但不在此时。”郝定镇定看向秦狮,“秦将军,此地恰好位处你我两军交界。”言下之意,并非你境,不算是侵入你领地被抓获,那么,是否该千军万马明刀明枪正面交锋一次?

    秦狮很显然是被惊动而来,并不想在这荒郊野外通过非战争形式擒获他们,听到这话,只点头淡淡说了句:“也好,省得你们输得不服。”

    听弦脸色一变,却没法否认,此人战力之高,配说这话。

    “给你们些许时间,想好要如何在战场与我交手。”秦狮转身,令行禁止,“容他们去。”

    “可能也就只有靠我和郝定将军一起合力战他了。”听弦扶着郝定一同踉跄,说时不停地回看那个郝定的副将。他今天和往常不同,就因为见到了这个人。

    “是啊,只能靠两位将军了。”副将点头。

    “怕是……怕是不成……”郝定原还正常的脸色,在脱离险境后的现在,霎时变得惨白,刚说完这句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听弦急忙给他运气,情之所至,泪都快掉下来:“郝将军,撑住,别死啊!”

    “没关系,死不了!哈哈!”郝定笑而拍他肩膀,“却是肯定不能合力战他了……不过我想,你总比我厉害些吧,所以宁可我不能上。”

    “什么……”听弦怔在原处,听出了郝定的意思:“将军的意思,是拼死来换我的吗?是料到会有危险,宁可我完好无缺?”

    郝定点头,听弦不解其意:“为何?”

    “盟王他说,你和邪后,还有那孙寄啸,是榆中武力的中流砥柱。”郝定神智尚还清醒,“真正决战,必须都在。”

    “师父……”听弦一呆。

    “辜将军,你是盟王最看重的徒弟,等于他半个儿子。”郝定目光真挚,“所以,我倾尽全力,也要为他保你。”

    听弦的心仿佛被什么一敲,“嗯……你是山东那边的人,何以也对盟王这样好?”

    “山东那边?哈哈,他虽不是红袄寨的寨主,却是郝定的主公啊。”郝定笑了起来,听弦得他救命,对十三翼的那丝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听得这话,唯一的那点地域差别都没了。

    走到战马处,听弦赶紧将郝定托上,郝定副将二话不说弯腰后背供他踩踏。

    “好,真正决战,必和孙寄啸协力……那小子确实比我懂事得多,为了洪瀚抒,什么都肯做。”听弦话未说完脸色一凝,看着半昏半醒的郝定,他,郝定,何尝不是为了林阡,什么都肯做。

    可我,为什么就不能。

    护送郝定回军营后,没有谁责怪他辜听弦,反倒教他很愧疚。

    一个人在军营里漫无目的地走,越走腿脚越重,就像灌了铅一般。

    心情起伏不定,一因刚经一番腥风血雨,二因郝定适才真情流露,三因……郝定身边的这个副将,辜听弦认识他,也见过!

    那是在何时,何地?

    同样是天池峡这一带,同样是金人全体要围攻他。

    当楚风流的绝杀埋伏已久要将他铲除,他危在旦夕所幸有一把战刀救命,天色太暗他没看清是谁,只记得战刀的感觉,以及身影,后来,与他约见的田若凝便来了。

    阴差阳错,自此他一直以为,那救他的人,是田若凝的部下;他也一直以为,他的师父林阡,在那段时间是任他自生自灭的,只会苛责他,没有给予任何实质的帮助或保护;他更一直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像田若凝那样对他好,好到第一时间来救他。

    尽管后来他回归了盟军,渐渐也被林阡和盟军接受,但他却开始不接受林阡,他觉得林阡很多事情都“不作为”“不表态”“事不关己”,以至于田若凝之死他也认为是这样……

    越打越好了,越来越懂事了,却为何就这么和林阡渐行渐远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真是疏远到话到不愿意讲,如果不是师娘的事可能关系都不会破冰,但连这破冰都是他辜听弦高高在上地可怜林阡赏脸给的。

    他怨林阡不作为,究其根本还不是在这里,在他流浪的日子里林阡没管他死活?

    不是的,他到今天才知道,其实师父的人比田若凝来得还要早,真正救了他性命的人其实是郝定的麾下。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榆中大战,可能一辈子他们都凑不到一起,他辜听弦也就永远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师父都叮嘱所有人要合力保着他,师父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

    听郝定的副将说……其实不用说都知道,辜听弦是林阡的骄傲,也同时是林阡的牵挂,林阡提起辜听弦就很自豪、很痛快,甚少流露的喜色丝毫不吝,可辜听弦现在想象到那一幕就特别心酸。

    当别人都在对师父挖心掏肺,全心全意地为他出生入死,任何事情都为他排忧分忧,辜听弦啊辜听弦,只因为你是那个师父最喜欢也最疼爱的人,所以你就有这个资格特立独行?整个盟军就独你敢逆他号令,当面顶撞,还反出师门。

    你口口声声说你长大了懂事了,你哪里长大你哪里懂事了。

    你总是有那许多的在乎,总是向人索取而从不感恩,反而还要执意索取着更多……

    夜风清寒,像当年的锯浪顶,那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凭何就要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每晚,真的是每晚,都要来看自己有没有又蒙头大睡。

    是因为杀兄长的大仇吗?兄长是怎么死的辜听弦早就清楚了,站在林阡的立场上林阡完全可以说他自己没有错,至少辜听弦死不认罪的性格如果辜听弦是林阡,辜听弦才不会像林阡那样说,嗯,我欠你的,我让你五十刀的机会杀我,报仇。

    于是你辜听弦就理所当然地觉得,林阡应该保着你,让着你,惯着你,他欠你的。

    你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记住那些生过的细节,譬如你私下潜入祁连山救师娘时连累了辜家军,乱兵中流矢下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救你于水火的男人是师父;譬如你在战薛焕当日那个第四十一招狠心不救第四十二招却全力来挡的男人是师父;譬如你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来去挑战齐良臣,昏厥前那个及时赶到生怕来不及的男人还是师父……

    乱兵,薛焕,齐良臣,哪个都不是师父随便插一刀就能战胜的,甚而至于可以说哪次没有冒着性命危险?

    你只会去计较师父没有做过什么,没有保护你,没有救田将军,没有帮你洗冤,没有吗,真的没有吗。现在盟军里有谁还在说你辜听弦私通外敌?田将军的死,师父一招走错,只怕比谁都要痛心,偏要有个叫辜听弦的傻瓜,不停去提醒他、怪责他、恨他!

    至于保护你……

    那段漂泊在外流浪的时光,不仅辜家的老臣,还有郝定,可能更多人,全都在暗中策应着你,直到你回归之后既往不咎,师父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后来你屡建功勋,便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成天都傲娇得尾巴上天,师父对你的关怀、宽容,到你这里完全恩将仇报,变成了奚落,嘲讽,话中带刺。

    你笑对师父说,我愿意帮你背这祁连山的黑锅,我们和师娘一起为你的仁慈买单,我们等你恢复正常状态。你背后议论过,救田将军不及时,救师娘也不力,早作决定不就好了?这些话大半可能也会传到师父的耳里。你多理解林阡谁都不知道,你多伤林阡谁都看得出来。

    本事大了翅膀硬了,师父全都依仗你了,浑然不觉你还能吃好喝好睡得香全是因为师父,脱离了师父的保驾护航,你可能连一天都活不过,没有师父,你什么都不是。

    “师父、对不起……”僵硬的腿脚忽而一软,听弦跪倒在地追悔莫及,只恨林阡不在此地,恨不得立即冲到他身边说这句对不起。

    握紧了双拳,握到感觉皮肤都开裂: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住榆中!你等着看好了!请注意!本章节内容未完,后面内容请到白金阅读。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2)

    夜半,金营。坐等秦狮生擒辜听弦的完颜瞻,意外得知煮熟的鸭子轻易飞走,原本悠然的心境荡然无存,急询那些随行的兵士发生何事,竟是郝定几句话就说得秦狮放人。

    “……这秦狮,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比武的!”同出自十二元神,完颜瞻却不像秦狮那般纯粹崇武,所以也很难理解像秦狮、解涛这类人究竟在想什么,武功高有什么用,光会贻误战机!气愤之际,一拳重击案上。

    “将军息怒……”副将们急忙来劝,其实他们都知道,完颜瞻早前就分析过,孙寄啸和辜听弦是榆中武力的中坚,虽然未必比得过金方三位元神,但好歹一则年轻气盛,二则重压之下必有提升,是以能够拆散他俩便拆散,最好是先合力困住其中之一,实现各个击破。

    今次是天赐的机会,完颜瞻根本没有筹谋,辜听弦就送上了门来,竟然又被他溜走……难道说不是自己的筹谋,就注定不会让自己得利?..

    好一个完颜瞻,不愧主将之才,气愤很快自我平息,举手示意副将们无碍,少顷,叹笑:“我原道辜听弦孤军深入有魄力,如今见这郝定才是更有魄力之人,至少他敢来也想到了如何逃脱,更是牢牢抓住了秦狮的xìng子。”

    副将们连连称是,都说郝定比辜听弦还厉害,于是也都面露难sè,这意味着榆中比想象中更难攻克,却不解完颜瞻为何面露喜sè。

    “哈哈哈哈,所以今夜先残了一个郝定,于我们有百利无一害啊。”完颜瞻如实笑说,副将们纷纷展颜。

    在拆散辜听弦和孙寄啸的这一问题上,完颜瞻先前并不是没有下过工夫,离间计是最先采用的:以细作在榆中暗发言论,指孙寄啸与盟军有仇且为人乖张。这一计只怕曹苏一方匪军也同时在施,功效却基本为零,足见林阡在预防问题上考虑得滴水不漏。也教完颜瞻看清楚了邪后林美材的统军水准。

    心不能拆散。那便只能在战场上达成身的拆散数次交锋中,完颜瞻曾有意无意地激将孙寄啸或辜听弦,诱他们先单枪匹马来挑衅或应战,寄望于发现其中之一会按捺不住火气,如此在决战中大可出谋将那人单独引出聚而歼之……可惜事与愿违,孙寄啸辜听弦一个比一个懂事,并且蓝扬给他们的分工尤其明确他们也都遵从。显然那蓝扬深谙御下之道。

    小小一个榆中,竟是藏龙卧虎,用兵有郝定,统军有邪后,将将有蓝扬,孙寄啸辜听弦虽非亲密却牢不可破……我军是背水一战。殊死一搏,不容有半点失误,不能冒太大风险,“到底该如何攻破,哪里才是关键的突破口……”众将退下,完颜瞻一人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走,半夜前曾悠然品尝的酒,由于秦狮的放人现在是那样涩。

    战机不等人。天一亮。就该拔寨进军了……

    “将军,这是天骄大人给您的。”收到轩辕九烨的密信正是黎明。天刚破晓的时候,完颜瞻jīng神为之一振。

    孙寄啸,辜听弦,现下不用分开对付了,他们一起上都打不过了。

    不出郝定所料,决战就在翌rì开启。秦狮、完颜气拔山、完颜瞻三路合兵,浩浩荡荡,逼压而至。千军万马来势汹汹,势将榆中一举攻破,从而改善陇右全局。

    “清宋匪,灭林阡,安榆中,定陇右!”斗志高昂,众志成城。

    “想得倒美,脖子洗干净没!”辜听弦携刀出阵,迎敌时英气勃发,与他并驾齐驱的孙寄啸,同样是一表人才,身负绝艺,压根看不出残疾。

    但一改往常傲气,辜听弦说完这句振奋人心的话之后,孙寄啸并没有不甘示弱地说出句更振奋人心的话来,而是沉默郑重,肃然提剑,似是略带紧张。

    “咦,这小子,平时三个十二元神都不怕的,不会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吧……”辜听弦没敢奚落他,只在心里嘀咕着,实战中哪敢开玩笑,却真希望孙寄啸关键时候别掉链子。

    “已给你一夜时间,思虑如何对付我。”那时秦狮已率先出阵,完颜瞻和完颜气拔山虽目前还未有要动的趋势,却只是不需要动而已。素rì辜孙联手,打秦狮也不过三十回合上限,此刻观战的完颜瞻二人,俨然是想着在三十招后趁胜追击。无论如何,他们和他们的兵马,全都会在今天付出完全的战力,现实之残酷,绝非往昔可比!

    所以蓝扬、孙思雨等主将副将,也都屏息凝神,刀剑在握,随时准备参与混战,血战。

    秦狮道出这句的同时,听弦的脑中条件反shè闪过他的雕龙画戟,各种强招,太快,太猛,具体形式不清楚,只记得对方往往只是黑影轻轻一掠,自己这边如遇火雷连人带刀都被炸伤。

    一夜时间,哪里想得到怎么对付。

    据称,十二元神比武那年代,金朝中都曾有名士有云,雕龙画戟这神兵,遇到普通高手,是如鱼得水,遇到他秦狮,便是蛟龙出海。

    如鱼得水,看似畅游其中,反而会被禁锢特sè、限制发展,蛟龙出海,却是能在他手中任意妄为、呼风唤雨、无法无天。

    秦狮与普通高手的不同就在于,他脑力与体力全胜,体力是硬xìng资本自不待言,而脑力,是他不受囿于现成,实战中思维刁钻,完全能够发挥戟的功能多样在他手中的戟刺挑勾啄任意搭配,直刃横刃随心所yù,一旦挥斥,神鬼莫测。

    与他交锋这十几仗,听弦寄啸合力方能勉强持平,自然不得不承认,他是戟之霸者。

    那些却全是决战的前奏,不容喘息的这一瞬,一道闪电锋利地横空劈下,直斩在孙寄啸和辜听弦的当中,壮阔惨烈,前所未见,热烈的气浪激越地荡涤出层层漩涡,登时就宣告了最强模式下的秦狮终于临战。这气浪排宕伊始。听弦差点连刀都拔不出鞘。而孙寄啸,明显更是迟疑了一忽,险险与他被迫分离。

    顷刻,气浪下仿佛又伸出一只毒辣黑手,迅猛地扎向秦狮认为较弱的孙寄啸……天啊要不要这么弱,才刚开始就结束了!?辜听弦又惊又怒,不知孙寄啸何以失常。第一招就把破绽暴露光了……眼疾手快的听弦,当即出手一刀“排云上”,前刺直奔其腹,秦狮转向横扫一戟,凛冽刚劲,攻防并举。听弦右刀自卫,左刀使开连环刀法,配白氏长庆集中“夕阳斜”,弧光片片,侧刺其心,虽然jīng湛,奈何力道不及秦狮,堪堪救了孙寄啸。却把自己置于险境。

    从那之后。总共十招,几乎都是听弦在撑。然而越打越落颓势,孙寄啸只是在危难时刻偶有建树,多数情况下没有表现,面带悲郁,满腹心事,“你……你这小子……莫要害我!”辜听弦这会儿被秦狮一戟碾压之势按倒在马背上,气得急忙骂起来。

    孙寄啸这才好像有点醒悟,反剑骤然运起,杀气极速涌出,招式老练得超乎年龄,剑花堆迭,光圈膨胀,全往秦狮掀去,那秦狮察觉有变,当即横戟来抵,辜听弦总算脱困,趁势一刀翻砍,是“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刀招耀目不说,内涵极尽无垠。好一个秦狮,即使被两面夹攻,也是不紧不慢,身为前辈经验丰富的他,直把一戟轻易挥作了两戟,左右进退,游刃有余。

    许是年纪更小锐气更盛,孙寄啸剑法比辜听弦刀法还更凌厉,锋芒乍现,玄门正宗,不容小觑。进入状态之后,青城派剑法全是信手拈来,熟稔之至,熔于一炉,似是而非,若非对手是观察力和思维能力更甚凤箫吟的秦狮,何人能次次打准打对?!然则孙寄啸虽次次碰壁,次次补出来的剑招却更狠辣。或许,有孙寄啸在,锋锐凌厉就不再是辜听弦的特sè了。

    一心守好榆中、此战沉心静气的听弦,刀法却是较往常要恢弘了许多,堪称锐气和雄浑并存,以“无边落木萧萧下”助孙寄啸龙虎剑法,以“会挽雕弓如满月”补孙寄啸纯阳剑法,以“黄沙百战穿金甲”辅孙寄啸劈空剑法,先前孙寄啸失魂他主攻,共救了孙寄啸不下十次,而这一段他打助攻位,也实在是无懈可击。

    这场景思雨旁观之时忽而觉得有点眼熟,曾经寄啸和听弦也这样各显神通过,身处同一战局两个人不甘示弱……那还是不久之前,为救师娘听弦铤而走险,与寄啸撞了个正着大打出手……而今物是人非,仍然是身处同一战局,两个人明明不是战友,却冥冥之中注定做战友,打得这般出sè,剑浪刀风,上下翻飞,相得益彰,交相辉映。此情此景,不免教思雨平添一丝欣慰,她喜欢这样的物是人非。

    这一战比过去几场实力更加贯彻,因此超出了五十招还未结束,自是令秦狮打得相当过瘾,然则,他也明显地感觉到,孙寄啸时而在状态时而不在,以及辜听弦双刀仍然是形似林阡而神不似……难怪他们也只能靠联手,而不可能单枪匹马打平他……

    这样的结果就是,辜孙联手才令人叫好了片刻,战局就开始一面倒地倾斜向秦狮,很快地恶xìng循环秦狮越打越强,孙寄啸越来越形同虚设,辜听弦越来越独木难支。金方自上而下,早就跃跃yù试,见此情景,不等胜负分出,已然决定进攻,宋方见势不妙,无法控制形势,只能硬起头皮,御敌。

    战鼓轰隆,甲光向rì,金宋双方交战伊始,都已默认了辜孙战败,是以士气高低一目了然,金军冲阵争先恐后,宋军面临整体崩盘。

    “去你的臭小子,你在搞什么名堂!”置身混乱兵马,辜听弦气不打一处来,直斥这个在不如不在的孙寄啸,语气特别像一个长辈,一个……姐夫。

    臭小子孙寄啸,没你在,我还打什么,我打得过他吗,早知道你这般不济,宁愿把你换成郝定啊!

    孙寄啸虽在几步之遥,却等于在几里之外,听得这话,却没再受激励。而是露出难以承受的表情。呆滞地剑垂在腕上。

    “还愣什么!快来帮我!”听弦难以招架,又一次被画戟压弯了腰。

    “为何要靠别人帮。”这一关头回应辜听弦的却是敌人秦狮。他甚少开口,开口必然是最重要的话。

    听弦一怔,秦狮的语气像极了师父,是的,为何凡事都要靠别人,秦狮是在鼓励自己和他单挑!

    “好啊。来啊!”听弦才不怕死,豁出去,那我就一个人打也罢!

    腰骨一阵剧痛,是因为强硬地挺直了腰杆,才这么痛,弯腰屈服时哪感觉得到。

    “第七招……第八……九……”渐渐地。听弦的自信升了起来,我,已经和他单打独斗,撑过了十个回合!

    尽管,这手上,肩膀,后背,腿脚。到处都有血迹……跟郝定一样。流血受伤我辜听弦也家常便饭!

    “陇西之游,愈躁愈沉……”“割开、两种jīng神的自己……”

    咬紧牙关。度过一道又一道难关,每次画戟打来,每次血腥洗礼,双马奔腾,相对静止,兵戈交错,动荡缭乱,眼角不停有属于兵士们的玄sè飞驰相离,黑压压的一大片cháo水如虚如幻,耳边不断有刺耳的喧嚣的不悦的声音,断断续续碎片一样擦过这里。这里,却就像一个dúlì的空间,与世隔绝。

    天鸣,有声。

    原是晴rì,忽而转yīn,今年气候总是无常,或许与战有关。

    黑云滚滚,罡风阵阵,赤气如火sè,青雾贯其中,铺天卷地,无穷无尽。

    听弦和秦狮相杀更狠,不停不断,辗转反复,不刻又二十回合。

    刀光戟影,孰赤孰青,孰实孰虚,早看不清。刀法戟招,谁云谁风,谁刚谁幻,谁能妄断。

    也实在很难说是这些风云气雾裹挟了刀戟,还是刀戟挥舞时造就以及带动了它们,总之久而久之,这些全部参与了战局,全部在战局里肆虐,在听弦和秦狮的手中展现,身边环绕。

    一时间天昏地暗,整个战场,全然灰sè,一片混沌。不妨碍战士们犬牙交错,更不妨碍武者们的缠斗不休,那一刻,只看得见近在咫尺的彼此,那就更该沉淀了心境,专心致志地打到底!

    “对,就是这样的刀法,已经……很接近……”秦狮喜不自禁,感觉又回到了当年的地宫,见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那名叫林阡的少年,不仅能玩转双刀,更加……本身就是刀!灵魂都赋予两把刀中,思想也潜入其间,很深很远。

    直到这辜听弦也发挥到他状态的巅峰,战魂与刀殊途同归,一同冲破秦狮的最后一道防线,秦狮的绝招“青干断”已然等候多时……然则,教秦狮没完全满足的是,不同于林阡立于不败,听弦是遇这“青干断”而立刻就毋庸置疑地惨败

    雕龙画戟当定了辜听弦的心理yīn影,只听一记轰然巨响,属于秦狮最快最猛最杀伤的这一招,把听弦整只手都炸得血肉模糊,右刀亦是惨不忍睹……

    辜听弦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位连人带刀都不放过的对手,速如鬼魅,形似蝙蝠,力如雷电,名不虚传!

    而那时,辜听弦来不及去钦佩秦狮,只因灵光一现,忽然从这惨败里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右手伤得比左手重得多?因为,他在刚刚状态最好的时候,好像就完全没管右手!转守为攻的时候,忘了右手依然还承担着防御的责任。

    “原来,我的弱点,竟是在这里吗……”每战先登,一往无前的听弦,双刀早已炉火纯青,早就可以刀人合一却不能提升,致命伤恰恰是体现在这里,每战先登,一往无前……

    很可能他每次在打到心境最好的时候,都会浑然忘了防御!就差这一点,便和师父天壤之别

    右刀忘了防御,左刀的攻击xìng未必就会强些,相反,这两路相互影响,右路在本该完美的时候露出破绽,左刀很可能就达不到进攻的极致,还白白葬送了右路。所以,被秦狮一戟就断了两路,完美画虎不成,成了残缺。而所谓一招错满盘输,如此一来,哪还是心境的最好状态,或者说这状态能保持多久?对对手的感应又会准确到哪里?

    身子一晃。险些落马……不。不能输!被强力笼罩的辜听弦,右手近残废的辜听弦,第一次面临绝境而不可能有师父来救,嘴角却露出一丝再坚定不过的笑意:师父,我要是一直靠你来救,不吃亏惨败濒死一次,又怎可能自己成长!

    凝神聚气。感应着对手的最后一击,对手得到些许满足之后给予的致命一击,所以一定很厉害,一定比别的更快更猛更杀伤,没法判断……因为对手认为,那样死是属于武者的荣耀。

    不过可惜了。谁要跟你比武啊!

    总说自己的不屈服强过师父,但以前所有的不屈服都是对真理,对师父,对亲人爱人,或者是刚要面对挫折就被师父给挡了。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残酷试炼,忽然间辜听弦感到特别的痛快。

    既已清楚了自己差在哪里,再好不过。适才那一刀败了。就吸取教训,下一刀且攻且守。补回来!我要让世人知道,我对师父的刀法不是只继承到一半!

    却在这谁都不经意的瞬间,天sè骤然大变,狂风急卷黑云,猛烈突出来的正午阳光,猝不及防地重新照进这一大片战场,对于刚刚习惯昏暗的征人而言,只是觉得突然、突兀,倒也可以即刻就习惯,可是,对于正全心全力战斗的听弦和秦狮,这光线强得就如扎进双眼的利器。

    秦狮的位置问题,听弦左刀刀面,正巧聚满了光,直接害他睁不开眼;而听弦,则由于刀人合一,未能及时调整,故而也受其害。霎时二人都如眼盲,听弦还外带残了一手,但彼时雕龙画戟的威力却并无减弱秦狮他,还在杀听弦!

    听弦不知秦狮也看不见了,只以为天要灭了自己,绝境里还雪上加霜,冷哼一声,才不跟对手示弱半句,而是铁定了要接这一招的决心!

    你天越要灭我,我越要灭了你这天意!

    “师父,助我背水一战……”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心跳都变慢、血流都变冷了,唯有不认输的意志,在他血液中滋长,心跳时膨胀,身体虚弱之余,这些热切的感情,毫无保留瞬间全都传递到了刀上……

    秦狮可能没想到,失败是一面镜子,把短板照得清清楚楚。秦狮只知辜听弦对林阡形似神不似却不知不似的原因,辜听弦却因这场失败而第一次这么全面地了解了自己,在清楚原来是这原因之后,辜听弦要达到最佳状态,就容易得多。

    故此,此刻辜听弦不是束手受死,而是状态最佳!

    右刀的发挥,原来那么要紧。

    第一次那么jīng准地感应到,判断对,或者说参悟出,雕龙画戟的存在和力道将动的趋势、方向。

    而他,因为读透了对手怎么攻,所以也想好了怎么扛,双眼睁不开倒没关系,右手很难动却是特别吃力……可他事先就想过了,孙寄啸那小子,不也手不能动吗,却还能用臂膀!

    “……就是这样的一刀,这样的刀法,我的身体,不知已经打出过多少次……只要,改那么一点点就好了……”狂啸一声,连人带刀冲上秦狮和雕龙画戟,这次攻守兼备,绝对不是送死!

    秦狮,我用不着思虑怎么对付你,因为,招式不是思虑出来,是临阵打出来的!

    兵戈相擦,血肉相撞,雕龙画戟破云刺天,连环双刀震天动地,不知有几人还在旁观,旁观的恐怕都被这惨景吓懵,秦狮还道是奠定胜局的一招,辜听弦却是拼了!拼到这残局此刻,两人各自都只剩一口气一滴血。

    换以往辜听弦会是不要命地拼了,今次右手虽残废却是没忘防御,所以,在制衡秦狮的同时他辜听弦还能活着,活着“看”到了左刀的进攻极致,活着体验到了魂在刀中感应的jīng准程度!

    “好险啊……”摔开几丈,听弦重重坠地,吐出一大口血,还来不及去找秦狮何在,便晕厥了过去。

    浑浑噩噩,似是被谁提了起来,暗叫不好,只怕被俘,随后又随战马颠簸,历尽坎坷。战斗声始终不绝于耳。

    征人总是这般。无论在宿命的迷宫里怎样绕,都逃不开战伐的纷扰。

    被几滴水浇在脸上,真是凉快,可算解了额头的滚烫。辜听弦视线略微恢复,发现这水不是被人用帕子挤在脸上的,而是被人用剑掀了几滴洒脸上……如此随意。

    “……孙寄啸!”他依稀判断出那是孙寄啸,既哭笑不得。又恨其战场上不争。

    “我现在才有点佩服你,难怪林阡都要依仗你。”孙寄啸说。

    “……”他忽而怔住。

    “怎么?”

    “其实,我哪里离得了他啊……”听弦想起师父,忽然有些想做一个懂事的孩子,只是想到这时还和晚辈在一起,顿时收起怅惘。露出严厉:“孙寄啸,我想听你解释,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对不起。”孙寄啸转过头去,没有辩驳。

    “如今仗还在打,若然输了,就完了!”辜听弦听不远处战鼓不歇,气得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这一战对师父的意义不言而喻。

    “不会输的。你和秦狮两败俱伤。你没有败,我军士气又回来了。”孙寄啸如实述说。“……也,也谢你的救命之恩,和救局之恩。”

    其实辜听弦大致能想到,孙寄啸是把他从两败俱伤的残局里抢出来的,随后冲出兵阵,只为极快地把他送给军医,然而终于出阵,却是迷失方向,陷入了这片山林,然后就再也没出去,一直打转。听弦身上的伤口,旁人包扎倒是简单,他一个残疾,虽说策马提剑这些练过,裹伤止血平rì却一定是宇文白代劳,而现在听弦完好无缺,他必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听弦是遇强则强,所以看他这般示弱,反而不忍苛责,加上命也算他救的,于是柔声问:“你……你今天,是怎么啦?”

    “……”孙寄啸yù言又止,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表情,听弦猜到一二:“关于洪瀚抒么。”

    孙寄啸鼻子一酸:“勿要提他了。”

    “怎么?”听弦面sè一凝。

    “他,他又杀了人,杀了两个还不够,这次又杀了两个!”孙寄啸攥紧了拳,满脸怒容,目中赤红。

    “……消息可有,确切?”听弦一惊,不敢多问,又杀的两个,必定又属祁连九客。

    “我不知道!然而,无空穴,不来风……所以我,心乱如麻!”孙寄啸茫然无措。

    听弦懂了,孙寄啸先前是因为洪瀚抒才坚定,这次是因为洪瀚抒而失常,太容易理解。

    “是谁告诉你的?也许,是金人的yīn谋也不一定?他们因你的入局而挫,所以看准了你的入局原因,要把你移除出去?”听弦猜。听弦猜的,大半也就是真相,这真是轩辕九烨的攻心之计,他没算准孙寄啸等人入局,现在自要反用洪瀚抒的重要xìng,林阡出他意料得到盟友,那他就必须出林阡意料地搬出去。

    是以这场决战,金人用计削弱了孙寄啸,却未料到辜听弦刚好受到良心的刺激,这一次,真是用命在守城,以魂在比拼,凭热血证明,不是证明师父我很强,是证明师父你没看错人!是告诉师父我辜听弦值得托付;是开始填补对师父的歉意和忏悔……

    听弦的崛起,恰好抵消了寄啸的失常,世事一贯难料。

    而听弦说罢这个猜测,孙寄啸却并未完全释怀:“有目击者的,虽然那人,确实不是我十足相信的人……但他描述的情景,太完整,不像是金人可以编造……”

    “那不就结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回去,出了这林子再说。”辜听弦想起了什么,想问他,他们描述的情景里,可提到了师娘?但忍了忍,没问,怕勾起他愁绪,还是得做好这个姐夫先。

    归途中,孙寄啸的心情果然平复了许多:“仔细想想,那人说话未必可信的,因那人是大哥的仇敌。诶,我怎么这么糊涂!”

    “那人是?”

    “大哥杀二姐三姐当天,那人的弟兄也在当场,全被大哥屠戮。都是旧rì夏官营红柳等地的越派人马,为报当年大哥镇压残暴之仇。后来也有陆续追到西夏的,追见了大哥和盟主。这次,据说只有这一个活口。留活口的原因,是大哥杀人杀到一半的时候醒了。

    “这些夏官营红柳当地人马,大多都是旧rì青城剑派,程绍邮的旧部。唉,大哥有罪于青城派,青城派有罪于我,我们和青城派之间,真的是打成了死结了。”孙寄啸叹。

    辜听弦听得心惊胆战,既不想信,也想确定师娘还活着,更加担心,洪瀚抒的杀戮又会伤她的元气。听了许久,还是暂且将这言论定为“谣言”。(未完待续。。)

第1235章 少年心事当拿云(3)

    迷境,千回百转无出路,唯能下马休憩,于暗夜生出篝火。

    这一rì,孙寄啸做了好几个时辰辜听弦的眼,辜听弦也发现,残疾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

    他的视线到现在才有点清晰,沿途一直是半个瞎子,火是孙寄啸生的,路也是人家选的,他辜听弦反倒成了百无一用,全受秦狮的雕龙画戟所害……

    在互相救了一命之后,辜孙两人相轻的感觉自是少了很多,再经一天的时间相处,彼此间了解也增进不少。

    辜听弦发现孙寄啸能主动承认错误,所以很是欣赏简单得很,这点他自己不具备。同是心高气傲,他比孙寄啸要难低头;

    孙寄啸呢,则因辜听弦帮自己救局却不多加责怪而对他印象大改,竟也开口,对他讲了真心话,说出不少有关洪瀚抒的心事。

    ..

    原本嘛,他二人就该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那么亲近。

    “说真的,你绝对是盟军的中流砥柱了。”回忆辜听弦力挽狂澜打平秦狮,孙寄啸发自真心地赞不绝口。

    “不,中流砥柱,永远都是我师父……”听弦没有自谦,在这个微寒的夜晚想起师父,他忽然觉得心中很暖。

    “嗯,你的双刀,深得林阡真传,一旦他不在场,就都得靠你了。”孙寄啸郑重地说。

    “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的,残废了还这么能打。”辜听弦也脱口而出一句真诚的笑赞,却听得孙寄啸脸sè一花,辜听弦霎时有点窘。

    孙寄啸这样的人,生活中外冷内热,有时候随便扔句话,骨子里却其实特别关心你;比如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辜听弦包扎,却在其将醒未醒之时甩几滴在人脸上装得漫不经心,做出一副我并不紧张你也没怎么帮过你的架势;不管优点缺点,不愿被人拆穿,完全表露真心的机会很少。有也可能只在武功用兵这些方面。这样的人。常常也判断不出别人到底怎么想,于是对别人笑谈的话容易较真。

    也是这样的人,偏偏口舌特别好这位孙寄啸,可以和凤箫吟斗嘴不相上下。

    辜听弦好歹跟着林阡久了知道察言观sè,小辈面前岂能太放肆,赶紧收回冷幽默,规矩了点。认真解释:“我是说,其实我真挺佩服你的你能把很多不可能的变成可能。”

    辜听弦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只是不懂如何表述而已。他觉得如果换成自己,不会在手脚筋挑断的情况下还能去练什么青城剑法更还练得这么出神入化,和正常人一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说句实话,如果当年真如思雨说的“再也不能走路”。那辜听弦一定会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能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孙寄啸闻言忽而眼眶一湿,“其实那个人,是大哥。如果不是他,我断然不可能重新站起来,也不会有面对生活的勇气。”

    “你们祁连山人,真是把洪瀚抒看得比什么都重。”辜听弦看见孙寄啸这副神态,想到他对洪瀚抒的关心则乱,再联系祁连山人近期的各种作为。如是说。

    “祁连山人有两个根深蒂固的原则。一个是兄弟情义,一个是抗金到底。大哥则是这两个原则的交汇,是难得的核心和凝聚对我们而言,他是大哥,也是主公。”孙寄啸道,“尽管我在祁连山呆的时间很短,但也耳濡目染得足够,想必一生一世都不会忘却了。”

    “我想你在川东会义无反顾加进黑(道)会,也是因为它和祁连山很像吧。”辜听弦这么猜测着,孙寄啸忽然愣神,一直定定看着他。

    “怎么?”他生怕自己又说错了哪。

    “我到没注意过,还真是很像。”孙寄啸点头,追忆郭昶,“兄弟情义,抗金到底……二当家和大哥,也是一般模样。”

    “寄啸的父母,据说是安插在金国控弦庄的细作,却被金人在肃清时杀害……是因为这个原因,坚定了抗金么。”辜听弦问。

    “我想,应该不仅是为了杀父之仇……抗金于我而言,就好似是生来就有的、本能,并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深刻……不知你听得听得懂。”孙寄啸说,“天生使命感,然后自幼四处漂泊,见了太多人的不公和屈辱,耳濡目染的又全是抗金之念和江湖大义,渐渐地,抗金仿佛就变成了一种融进血液里的东西。”

    “原来和我一样,从不懂事的时候起,就莫名有股要抗金的冲动吗……”辜听弦暗暗共鸣,竟听懂了。

    “后来听多了父亲的事迹,就更加决心要继承父志了。才明白,抗金原是个世代相传的信仰,难怪我生来就一腔热情想要为之而奋斗。”孙寄啸越说就越是真心话,辜听弦听的时候不自禁跟他靠得近了些。

    因为是同道中人的关系吧,连孙寄啸都说一腔热情了,辜听弦更加被燃起胸中的战火:“说的对啊,不仅是父仇,更加是父志,是世代相传的信仰。那些父兄未尽的事业,那些匹夫有责的理想,北定中原,攘除外贼,救黎民于水火!”

    “嗯!”孙寄啸素来的死表情罕见的激动,听到辜听弦的回应他也眼前一亮。少年壮志,他俩的理想是如此一致。

    一阵秋风掠过山林,篝火里发出荜拨声响,孙寄啸似是因这清醒了些,激动减弱,长叹一声:“可是,当引路的那个人走错了路,是不是该纠正他,不要盲目跟着他呢。”

    他说的是洪瀚抒,那个寄寓着他梦想,坚定了他信念,渐渐甚至已经变成了信念本身的人。那个人,令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充满了两难、矛盾、纠结、痛苦。

    辜听弦一怔,很自然就想起了哥哥辜听桐,抗金这条路,是他带自己走上来的,可他也同样地先走丢了。他错就错在,公私抵触的时候,他选择了后者,辜听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两难过,夜夜审问着自己。要不要盲目跟着哥哥。难道要跟哥哥犯一样的错,选择私仇杀了师父吗。

    好在经年累月,听弦成熟了,也逐渐放下了。

    “不要盲目地跟着他。原则面前,不应徇私情……也不应念私仇。”他作为过来人开导孙寄啸,同时记起了孙思雨说过的心结。关于莫非和程凌霄这两件事,孙寄啸一直未向林阡妥协。

    “如今战事险峻。私仇自然是第二位。这些战事过去了,以后再和莫非、程凌霄算总账。”孙寄啸知他说的是谁。

    “嗯,私仇,我也放第二位。”他在开导完孙寄啸的时候自己也彻底释然,他见孙寄啸说得那么肯定,打心底里也决定。杀兄长的仇,不再找师父报,“那五十刀的机会,我不要了。”和那五十刀,果决地一刀两断。

    “你rì后找莫将军程掌门理论几乎是一定的,不过我想你还是先听我一言吧。思雨说,你怨他们在危难时袖手旁观,甚至是故意陷害。这么巧我也曾怨过师父。对田若凝将军不作为。对我不作为。后来发现,师父并没有不作为。相反他时时刻刻都在关心,只是他关心得太深沉,我自己发现不了。而且人无完人,他不可能关照到方方面面,时时刻刻。同样的,莫将军当时要管一整个广安,程掌门也担负着整个细作集团,他们都不是神,总有兼顾不好的地方,或是兼顾了却没能完美。”

    换平rì孙思雨和孙寄啸讲这些孙寄啸未必接受,此情此境辜听弦的切身体会反倒全部说进了孙寄啸的心:“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记下了。以后会给莫非、程凌霄解释的机会。”

    “好。”辜听弦帮思雨了却了一桩心事,甚是高兴。

    “私仇倒是能放下,只是那徇私情……我不知该怎么办。大哥他,我是一定不会背叛的,但就怕,大哥他背叛了他自己。到了那时候,我只怕无法举剑去敌对大哥,只可能在对与错之间难割难舍。”孙寄啸愁上眉头。辜听弦听得很明白,世间就有这样的人,令你明知道他是错的,还可能会跟着他一起到死为止,什么原则都不顾一切地抛弃。

    “也便是说,将来,我们还是有可能会在战场遇见吗。”听弦可以想象到这个场景,洪瀚抒和林阡还是会敌对的,而孙寄啸和自己,迟早依旧各为其主。

    “也许吧。”孙寄啸实话实说。

    “好,那就更该珍惜如今并肩作战的rì子了!”听弦胸中激情澎湃,他知道,这次的合作难能可贵,有可能稍纵即逝这一战是孙寄啸在帮洪瀚抒赎罪,却也同时可能是在向良心道别。对洪瀚抒纠正不回来的话,他或许会陪洪瀚抒一起死!因为孙寄啸是这样的人,辜听弦就更加地珍惜他。

    只是刚聊到畅快处,便听得又一阵疾风,异乎寻常,绝非自然,火星轻微一扬,孙寄啸和辜听弦几乎同时jǐng觉,齐齐提刃待敌,电光火石之间,半空飞降一名高手,落于二人几步之外,不曾偷袭胜似偷袭,孙辜见到他都虎口一麻。

    这样的下马威,缘自此人力道强厚,十二元神之震山锤,完颜气拔山是也。战场上的老对手了,名字就说明了武力。

    不消片刻,四面涌来十余金兵,将他二人围在当中,但双方照面之时都看出了彼此狼狈,才知全都是迷失在山林里的。

    即便这样也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汝等小儿,可敢与我震山之锤完颜大将军一战!”金兵倒是没有采取围攻,而是早知主帅是武痴。

    “有何不敢!”孙寄啸辜听弦不约而同。

    “是吗,武斗之时,战场上你们的运气成分可都不算了。”完颜气拔山的副将如是嘲讽,“完颜大将军真正的实力,只怕你二人经受不起。”

    “我若怕你,非孙寄啸!”“好大口气,倒要试试!”孙寄啸辜听弦同时应答,不相上下的臭屁表情。

    副将jīng明口出狂言,完颜气拔山自己却傻愣愣呆站在那儿,提着个锤明明想打不知道啥时候打,直到孙寄啸和辜听弦被惹火了,异口同声道:“光说不练假把式!”

    “嘿!”完颜气拔山虽不解其意,倒是听出了这是允战的意思,高兴得一跃而起。直接带锤冲到这里。战斗一触即发,孙寄啸先手拦在辜听弦前面,“没那么强,不必一起上!”

    说的不错,完颜气拔山的武功不会比秦狮更强。这一战,好打得很。辜听弦点头允了,一方面养jīng蓄锐。一方面也是容孙寄啸圆满今天这一战。秦狮那里他犯的错,合该在这里补回来!

    “孙寄啸,你那惯常依赖的轮椅,似是不在这里啊。”金将冷笑嘲讽他残疾。

    “我躺着都能赢他。”孙寄啸却把这残疾化为更高层次的轻敌,意思很明确,我坐着他站着打。不公平我也不怕。随便挑了个石头,动作驾轻就熟,一晃而已就消失于人前,再一瞬间出现于石上坐,真比正常人还快还轻松,长剑一挥,气贯长虹,意气风发。直指气拔山:“过来!”

    火光隐现着孙寄啸傲气的面庞。却掩盖不住反剑耀眼的光辉,辜听弦看着这架势。手中紧攥的双刀就不再是为了救局,而只是防御等闲之辈偷袭。是的,他十分相信,孙寄啸不会输。

    因为洪瀚抒的郁闷已经暂且放下了,还因为,今天辜听弦打平过秦狮了他孙寄啸也得露一手不是?

    一声巨响打断了辜听弦思绪,回神之时只见空中一片一片长虹断裂、剑气消退,取而代之,全然漆黑锤sè、狰狞暴烈,伴随响声是气流一紧,地上篝火差点连根拔起,旁观众人被风一掀也多有位移

    震山之锤杀伤之大,击中之物,无不粉碎。孙寄啸松风剑法虽也刚劲,却是片刻就淹没在他锤风之下,摧枯拉朽。完颜气拔山此人膂力至强,孙寄啸这第一剑刚一挥斩,即刻就被他重锤磕上,訇然声落,攻势土崩瓦解。

    小小挫折,岂会认败?孙寄啸再度击出一剑,身体明明不动,剑却动若脱兔,呼啸变幻,叹为观止,然而半道与震山锤再度相遇,却遭到那一锤雷霆劈斩,不幸又一次落败。杀声猛厉,孙寄啸剑被折回,反手一挥,又一式玄门剑飞速逆袭,从落败到反击如此之自然、顺畅,直教辜听弦惊呼神奇,那柄剑就像取代了孙寄啸的残手,那不是剑那就是手!

    只是这一剑方才施展到一半,震山锤又强横地砸在了zhongyāng,千军横扫,威力无双。听弦看得明明白白,寄啸的反剑比往常有失水准,这不是寄啸不在状态,而是完颜气拔山的压迫之下,寄啸想构筑反剑根本力不从心因为要分神来抗压,对于其反剑的运筹,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难以发挥,如遇天敌。因此交击十余回合,孙寄啸的剑都得和锤硬碰硬,打得自是笨拙尴尬。

    纵然如此,寄啸也自信满满别人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打的人自己知道,完颜气拔山虽然一直压制着我,但他一次比比一次压制的难,因为他并不懂反剑的奥妙而只是蛮力压制而已,而我的反剑被他逼着正一次次加速、进步、构筑得越来越快,总是会撑到那一刻,我的反剑能够快到从他的蛮力下挣脱,一旦发挥出来了,谁是谁的天敌,还说不定!

    “破!”不消片刻最后一击,完颜气拔山高高跃起,震山之锤重砸而下,从他手里竟似挥出一道超强的冲击波,杀气汹涌,斩天灭地。旁观者被这罡风扫及已觉经脉难受,被当头笼罩的孙寄啸压力之大,更是难以言喻。“寄啸!”听弦瞬即被揪紧了心,换作是他,接不下这一锤!

    最后一击来得太快,饶是孙寄啸也没想到!本以为还能坚持个十几招慢慢对反剑的构筑提速的他,招架这一锤根本是手忙脚乱的病急乱投医的。这生死攸关无物以相濒死之境,他从小到大都沿袭自父亲和程凌霄的反剑里蓦地平添了一个自己的想法,来自于前不久和凤箫吟切磋时的参悟

    他和凤箫吟一样以剑法快变著称,但细细区分时不一样,他每一招从出手到结束时没什么花哨,但到敌人身前时有两种对立的可能,敌人只能判断“是”还是“非”,判错就伤;而凤箫吟则快在换招,到敌人身前时那一招是固定的,但从出手到结束时天壤之别,敌人应接时面临着万般可能。

    “如果我能兼具这两种……”凤箫吟。就准你偷师青城?你达到我可能还需十年。我达到你,容易得多。

    当时他隐约有了这个创新的念头,却刚在潜意识里萌芽,没付诸行动也从未练过手。

    人,却都是被逼着长大的。

    遇到对手才能提升。因为是要救命,所以被激发出潜能,就好比李广shè虎。那一式打得多巧妙。孙寄啸后来也是回忆了许久才完全回忆出来,也有可能一生就只能打出这一次

    是的,孙寄啸此刻面临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锤力重压之下来不及将反剑构筑完美,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但借助于凤箫吟的“万般可能”,或者都不用打出万般可能。只要从出手到结束时招式不一样,就能骗过完颜气拔山半刻,试想他手里有一堆力道打过来,却找错了地方击空,必然会有所延迟。

    趁着这个延迟的时间,构筑反剑就足够,这个时候,再祭出属于孙寄啸的“似是而非”。把自己的这一本领发挥好了。让完颜气拔山判断纠结去!

    千钧一发,孙寄啸手中剑厚积薄发游刃有余。银亮璀璨的光芒冲天而去,竟先是紫蝶而最终变成了凌虚两种又全都不知虚实!前所未见!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当完颜气拔山力大无比的锤击落而下,孙寄啸偏偏一个假动作虚晃,令他万余力道打在空处作废,就好似是巧妙以“无力”化解了这力大无比。那剑势的陡然一变,意料之外又浑然天成,意料之外,是这种打法不是孙寄啸风格,他竟能在保证他的反剑不受影响基础上,嵌入了一个“换招”。而浑然天成,是这“换招”毫不多余,恰到好处,亦感觉就该是在这里出现的。

    完颜气拔山未能料想锤落虚处,缓得一缓,孙寄啸的反剑已然完善并到达他的身前,剑光急掠,无从躲闪,只能硬接。

    好了,现在换你完颜气拔山来头疼了

    孙寄啸的武器打出的是似是而非,是需要你判断结果是是还是非的,判错了你完颜气拔山就悲剧了。只要判错,也是死路一条!

    “哼,谁是谁的天敌?”孙寄啸嘴角流露一丝得胜的笑。结束!

    还未笑完,便发现自己的轻狂大错特错。

    那完颜气拔山不知是不是傻人有傻福,他居然,猜中了……

    一丝冷汗滑过孙寄啸脑后,当此时全部力道都寄予攻势的他,没想到完颜气拔山竟能判对,顺利接下,迎刃而解,分毫无伤……也许完颜气拔山和自己打得多了有经验,竟兀自看穿了?此刻自己防守虚空,完颜气拔山要转守为攻取自己xìng命易如反掌!

    多少人,没死在致命的重击之下,而死在了“大难不死”之后的侥幸喘息时刻!

    ……却在那痛悔赴死的关头,见完颜气拔山收锤走开了一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傻傻的,好像都不知道刚刚是他的战机……?!孙寄啸原还惊悚万分,现下更瞠目结舌!

    毫发无损地退出战局,完颜气拔山好像确实不知道,他刚刚逃过了孙寄啸反剑之死劫,他似是只知道,适才孙寄啸避过了他震山锤的致命一击。

    “好!”沉默僵持,剑拔弩张,孙寄啸和辜听弦都等他对金兵发号施令擒拿,久矣,却听他虎视眈眈地对孙寄啸喝出如斯一句,浑厚嗓音,配上表情,吓人得很。

    孙寄啸没想到自己竟还能活着,一颗心大起大落腿都差点发软。(未完待续。。)

第1236章 青铜峡里韦州路(1)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离开盟军才十多个时辰,就归心似箭、半刻都不想再离开了。

    听弦不想欺骗自己,在山中这一天一夜,念的最多的除了林阡就是榆中的战势:不知道仗打得怎么样了,危机解除了吗,郝将军、思雨、邪后他们都还好吗。

    这些年他对盟军的归属感本就持续攀升,却在今年陇陕事变时遭到中断,此刻旧情复燃,竟然愈加浓烈。是因为恨过,才所以更爱吧。

    那位完颜气拔山并没有动手剿杀听弦和寄啸,一因武斗后惺惺相惜,二因在彼时似是见到了什么暗号、面露一丝惶恐之后、带着那群手下行色匆匆地离去了。完颜气拔山一向憨厚,他的真实恐惧加上秦狮的战平,告诉听弦和寄啸,很可能这一战榆中守住了。

    如林阡所愿,盟军撑过了这一波强袭,接下去打持久战金军就不再有什么指望了;曹玄苏慕梓在这一战中袖手旁观就已经是在金军最大的帮助,纵然如此金军都没能取胜,难道还要教这支南宋官军把“勾结金人”搬上台面?自不可能。

    因此盟军形势柳暗花明,非但如此,听弦和寄啸也在百转千回之后找到了自己人的指路记号,一切都是这样的否极泰来。

    当辜听弦和孙寄啸两个功臣终于从山林内携手而出,备好庆功宴翘首多时的盟军诸将既是喜不自禁、忧闷扫空,更加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这俩之前还一个不服一个说对方光说不练假把式的……不过一天工夫,变成深交知己了?!手挽着手,肩搭着肩,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啊……

    “两位将军。没事就好!”蓝扬似是了解到了什么,收起惊讶,笑着上前,一手一个,扶住精疲力尽的他俩。

    “秦狮和完颜瞻败惨了,一时半会儿自身难保。楚风流到底也没能出来。接下来咱们跟海将军一起,围住他们,关门打狗!”郝定痛快讲述战况,风水轮流转,当盟军克服了困难,金军则面临着比先前危机更尴尬的处境,竟好比越挣扎越缚紧。

    “莫掉以轻心了,说,金将的武功配置还是超强的。薛无情、楚风流、罗洌、术虎高琪……他们即使失援被夹攻,也断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一次是,次次都是,以前是,以后也是。”邪后在旁指点说,一本正经。只是这提起海时的神态,转述海时的语气。让众人觉得,即使是为了和海团聚。她也必定能拿出十二分劲来。

    “咱们士气虽足,高手数量上仍在劣势,打赢此战已是很艰难了,下一战转守为攻,虽然占优,却没那么轻易就能拿下。何况孙姑娘还……”邪后继续说时。寄啸听弦都脸色大变,目光齐齐移向思雨,关怀备至:“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可以上战场的。”孙思雨脸上一红。

    “臭小子。你要当爹了!”邪后笑骂一声,告诉辜听弦,昨日他二人失踪以后,思雨不得不在战场上收拾摊子,应是劳累过度故而晕倒,还好军医诊断后是好消息。

    “这……这……!”辜听弦喜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讲了,立马上前一把抱住孙思雨,“这是真的啊?太好,太好了!!”

    “……来的,真不是时候。”思雨低头,脸上满是绯红。

    “来的就是时候!”辜听弦斩钉截铁,边笑边说,“你别上战场了,你那份,算我的!”便是那一刻起,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个男孩,而该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丈夫、遮风挡雨的父亲!幸福感瞬间笼罩,责任感接踵而至。

    孙寄啸原也沉浸在那双喜临门里,却见蓝扬神色凝重,不再言战事,而是低声告知他最近得到的、有关洪瀚抒的消息。

    消息,也是经过再三确定的真相。

    洪瀚抒,是真的杀了竺青明和顾紫月!

    “当真?!”孙寄啸大喜大悲,问时双肩都在颤抖。虽然,那号称唯一的目击者已经给他心里留了点底,他却不忍听见,又一些人证物证的出现。

    “大队人马晚到了一步,只找到两位兄妹的尸首,描述与前次杀戮一样,有钩伤也有内力震碎脏腑。”蓝扬一时说不下去,因念及过去兄弟情谊,难免哽咽。走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竟阴阳两隔。

    “如果说黄、成两位姐姐有错……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怎会令大哥下杀手?我不相信。”孙寄啸嘶哑着嗓音,眼圈泛红。

    竺青明和顾紫月,明明是去找洪瀚抒的啊!

    孙寄啸当然不会怀疑蓝扬捏造,但他同样觉得,应该眼见为实!道听途说只会漏掉关键的信息,毕竟现在千夫所指的是他一心为之的大哥和主公!

    “姐夫。”他以前都会说,给我时间考虑考虑,但这一次,主意下定如此之快。

    “怎么……?”辜听弦受宠若惊,他竟叫自己姐夫。

    “我那份,也算你的了。”孙寄啸苦笑,怅然道,“原谅我,没能帮你们到底。虽然这是对金军围剿的最好时机,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怕迟一刻都后悔一生。”

    “我明白!”辜听弦点头允了,尽管那时郝定邪后都没开口,都没答应放孙寄啸走,他们诚不愿孙寄啸走,他们不了解洪瀚抒对他的重要。

    “金鹏,少了你,可能榆中的‘反败为胜’会变成又一场‘胶着’……”蓝扬摇头,不肯。

    “我上次其实是想去找大哥的,可是,一是想留下来给大哥赎罪,二是,不敢看到真相,是逃避。”孙寄啸噙泪恳求,“可是六哥,我不该怕见到不该见的,而忘了也许我还能融化大哥,还能更直接地救大哥。现在这时候,虽然该赎的罪才赎到一半。请允许我中途退场!”

    “金鹏,但万一……”有一种可能性呼之欲出,蓝扬说不完整,如果大哥他疯魔连你也杀了?!

    “寄啸不怕死!”他立刻对蓝扬诉衷情,蓝扬心中一震,再不劝阻。少顷,笑:“也罢,你那份,算我的好了。”

    “也算我一份!休整了一整天,我手脚都痒了!”郝定因是从山东之战过来的人,哪会到现在还不解这兄弟情谊,因伤而退的他,知道拦阻不了孙寄啸,故而决定自己带伤重新上阵。尽最大努力,帮蓝扬分担。

    “谢谢郝当家。”孙寄啸感谢地看了郝定一眼,共事不久,他的爽快也给寄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说动身就动身,临别,寄啸对蓝扬许下承诺:“六哥,等我和大哥回来!”

    “好。”相送之际,刻不容缓。是以无千言万语,“金鹏小心。”

    “六哥放心。”寄啸一笑。转身对另一位目光始终追随的人,想不到并肩作战的时间这么短,不知能否回来,也不知回来后还是否战友。

    “赶紧走。”辜听弦催促。

    “咳……好好照顾我侄子。”寄啸又露出个惯常的死表情,说罢不再滞留,策马飞驰而去。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听弦一时间感慨万千,边点头边与思雨十指紧扣。

    这一年的九月终于尽了。

    这九月并不安稳,除却陇陕之战,金宋间最大的事变莫过于河南泌阳。就在不久前的九月十五,三百宋兵袭击泌阳寺庄。杀副巡检,二十一日,焚黄涧,虏巡检高颢。种种暴动,俨然是对朱裕李全事件的延续和升级,也是南宋朝廷对自己声称不予伐金的反悔。

    加上林阡、苏慕梓、洪瀚抒三者特别是林阡在陇陕的徐图进取,使得金宋两国之间的态势日趋恶劣,一场涉及两国全国性的战争看似不远,能推延战期的,怕也只有使节、说客、主和派的政客、爱好和平的风雅之士,而已。

    这一切,听弦懂。跟在林阡身边久了,除却察言观色之外,听弦自然濡染了太多能力,譬如洞悉和分析天下大势,尽管可能还只是师父皮毛,尽管还没有师父期望得那么高。

    老实说,听弦也不希望那一天来得太快。为什么?因为感觉很多战友现在还是敌人,因为很多人才都还缺席盟军,因为时机未到要真是现在开战胜负真的很悬。

    “朝廷太急。”他觉得宋廷就该一直不行动,反正林阡怎么攻伐都是林阡的事是他的错。当然,宋廷现在对金廷虚以委蛇,一边在大张旗鼓地行动,一边却把罪名巧妙地推给了林匪说其实是他授意是他擅自,然而这表面是在呼应师父,实际却是在拿师父当枪使,存心利用师父当挡箭牌挡完后他们再一股脑儿冲上来获得利益。

    怕只怕算盘打得太好,打的时间却根本不对,害了天下苍生不说,更还把那一切的罪孽都强加在师父头上。师父岂会不懂,师父岂会甘当受害,但师父,终于没有退却,一旦承负,当仁不让。或许对风口浪尖的师父而言,坚持了自己的信仰,其余那些又有什么好在乎。

    “师父,真要那样的话,我会和你站一边的。”揽思雨回营时他在心里暗自对林阡说。从孙寄啸对洪瀚抒的追随上,他看见了自己接下来的路。

    或许动荡险恶的日子总是会被世人心照不宣地挑在同一天发生。

    九月十五河南泌阳发生暴动,九月十五,这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也那么巧发生了一起战祸。

    其实人数规模上还不如泌阳,却因为参与者里有一个姓洪名瀚抒,而显得性质那么恶劣,不仅是战祸,更还是灾祸……

    越境往西夏的都城兴庆府的方向去,洪瀚抒的初衷,只是去抓那个第一国手来救凤箫吟的命。他这样的人,往往只为一个很小很私人的理由,就会无条件掀起惊天巨变,管它牵连坑害多少人多长时间。

    一路北上,只愿挑最短的路走,奈何必须考虑凤箫吟的身体,是以也不曾星夜兼程毫无喘息,纵然如此。为了她好也得尽快,故一番曲折后仍是在九月十五就到达了青铜峡,过了这里人烟也会逐渐密集,因为已然靠近都城。

    此处应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双山对峙,黄河穿境。宛如劈开了一面铜镜,地势自是相当险峻。为图快,再险的路洪瀚抒也敢走,也不问吟儿敢不敢托付。一则他自信能保两人周全,二则,他做事从来不问后果,这仍源于他自信。

    许是天意为了应景,便是当夜,陡壁湍流。月色火光,军争之地,偏巧惹来了战伐——

    原本毫无征兆,瞬即风声一紧,洪凤二人方一警觉,立刻有人飞降而下,先锋三十多人,集结合阵迅如奔雷。四面围攻水泄不通。

    “竟不死心,一路追到了这里。”其实这一路都有他们的叨扰。从初四那天离开陇右起至今。吟儿认得他们的武功路数,当天他们的亲族曾讨伐黄蜻蜓成菊,却无一不被洪瀚抒内力震死,原就积怨已久,如今仇上加仇,这些人毫不犹豫竟像亡命之徒那般拼死追了过来。洪瀚抒没说但吟儿知道。他图快,一方面也是为了甩开这些人——

    他离开陇陕就是想逃开斗争纷扰,没想到还是要被仇敌一路跟踪死缠烂打!

    洪瀚抒这种人,真是“他不在江湖,江湖却有他的传说”——全都是谁又去找他复仇了、谁又被他打死诸如此类的传说。所以他想逃却不可能逃开纷扰、而且是永远无法消失于江湖的一个角。

    “洪瀚抒。拿命来!”不知这帮人是谁与他的仇恨是从何时开始的,待到他知道有仇的时候已经是不共戴天。话音未落,尽数亮剑,大约是亲人们都已死了生无可恋,他们宁可送死也不肯放过洪瀚抒。生死全抛,穷凶极恶。

    “哼,当你失踪了落单了,第一个找到你的,永远都是敌人。”洪瀚抒冷笑一声,一手挟紧吟儿,一手持钩蓄力,他不想问这些人的来历,也不屑于。他眼里这帮人都是杂碎,专等人在无援的时候下手寻仇,也不掂量他们自己几斤几两。

    甫一挥钩,烈焰狂扫,任它千军万马也都燃尽,更何况区区几个等闲带些刀兵。这一团火热掠过吟儿的面前,明明是朝外扬起,却都熏得她脸颊发烫、眼睛酸涩。热度怎样自不待言,关键是瀚抒红色钩影造就的火海之中,那帮人的剑法和内力卑微得还没发挥全都成灰……

    若非她也剑法卓绝,怎捕捉得到这些人的剑法沿袭自青城剑派!没错她虽艰难但还是看清楚了,他们还是过去在夏官营驻扎的程康程健麾下。

    “莫顾忌,有这女人在,他不会太敢打!”这时核心者开口,是为给同伴打气。

    “是吗!”洪瀚抒哈哈大笑,钩行愈发炽烈,火势所向披靡,腾挪辗转,身影如梭,凤箫吟在他怀里等于不存在,就要这么游刃有余。五六回合,斥得这一圈围攻者无不跌爬滚摔或是向外飞开。他手中红光鼎沸,正巧对比出这些人的剑影森冷,光影交织在一起便像是个火核放射出四面八方的寒气一样。

    吟儿则心念一动,漩涡中冷静回味着核心者的话。如果只是有个包袱会拖累瀚抒,那个人不会说,“他不会太敢打”……相反,依瀚抒个性会快刀斩乱麻,他们不会不了解的。直觉告诉吟儿,这核心者好像知道瀚抒受她牵制一般……

    瀚抒受她阴阳锁的牵制。

    牵制吗?其实也不尽然,瀚抒只要不关心她,不爱她,就不会受这牵制。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然而被那群人言中了,这些日子有理智时都极力克制的他,为防止动武太过牵累吟儿,在此情此境并没有太放开打,只出了平素一成气力左右,吟儿不吃苦,他也不吃亏。

    只是,这样一来,攻防的时间注定漫长,那帮人明显是有计划的复仇训练有素,车轮战术,前仆后继,久矣竟害得堂堂洪山主吃紧。

    “是为给程康程健报仇!?就可以不择手段,趁人之危、以多欺少么?”吟儿知道这些人手段卑鄙,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早已不是青城派的作风,是以站在洪瀚抒立场质问。

    “与个恶魔,择什么手段!”“岂止两位少主,还有恩师他老人家!”“还有父亲、兄长!”那些人全然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更有甚者带着哭腔控诉,仿佛这不是青铜峡,而是青城山,他们正开着批斗着洪瀚抒的大会。七嘴八舌说的同时,七上八下着打。

    “你不必动!”洪瀚抒察觉吟儿要动,即刻控制住她,低声,“给你剑不是让你动武。”

    “可是你……”吟儿被他强悍内力制住,竟是分毫动弹不得。

    “盟主不是善恶分明的么,才几日不见,竟就改变立场、和这恶魔统一战线了?!”“什么几日不见改变立场,你怎知这里就不是一家子。”他们顾忌吟儿拔剑,即便她不如平素,惜音剑却一定能逆转此局。

    “闭嘴!”吟儿大怒,瀚抒冷笑,提钩继续扫打,“凤箫吟,我倒是见到了,比你更卑鄙的小人。”抑制着满心的怒火,宁愿将自己陷入至险之局。

    洪瀚抒,他从前羞辱吟儿并不是为了羞辱而只是自己心里高兴,哪会容许别人有一点对吟儿的唐突冒犯、名誉诋毁?!

    吟儿沉默收回剑来,呼吸着山风驱赶走紧张。当此刻眼角姿态万千的岩石,都成了亟待合攻的敌人,阴气森森的古木后面,似还埋伏着又一支讨伐的兵马……她却是听了洪瀚抒的话,她愿意听这个正常的值得尊敬的有良心的洪瀚抒的话。

    渐渐的,十回合过去了,一百回合将近了,和着脚下撞击山崖的黄河水,钩剑交击的节奏也越来越张紧,瀚抒与他们的打斗相当吃力,每一轮激打后都血肉一片,个中不乏洪瀚抒自己的,吟儿却当然分毫无损。

    杀气澎湃,山河震荡,声响不绝,光电明灭。吟儿蓦地感到脚底发颤,这份感觉越来越明显……当立足之地不稳,她唯恐这里塌陷,只循声往下看了一眼,那浪涛莫名焦狂、撞山而卷千堆雪,一次又一次,还愈发急切。

    “要不……就快刀斩乱麻吧……一成不行,就用两成。”这时瀚抒闷哼一声,肩头被砍中一剑,吟儿于心不忍,即刻对他说道。

    “不。不行。”他笃定说。

    吟儿心一震又一暖,真的回来了,云雾山上的那个人。

    此刻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的良心,一成险,他都不敢冒。只是,拼力杀伤了半数敌人,他身上也血流如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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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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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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