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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1章 再回首已百年身

    “叛徒!你来做什么!是等着看我怎么死,还是要亲自手刃我?!”苏慕梓冷笑一声,直呼来者为叛徒,当然是叛徒!昔年曹范苏顾,除你曹玄之外,无一得以善终,何以唯独你能保全,更得林阡授意提拔、几年来在官军平步青云?当初出卖父亲和顾将军的内鬼还不就是你吗!

    “曹将军,来得正好,这叛将就交给您来处置!”耿直自然认得这位大名鼎鼎的曹玄将军,见是他来,知道林阡的第二拨增援也提早赶到,因此收刀回鞘、欲把苏慕梓移交。在耿直心中,苏慕梓这等败类才是名副其实的叛将,应该由曹玄代南宋官军来处理。

    万料不到耿直刚有懈怠,突然就面前生风,大吃一惊,刀不及拔,若非正好副将手快,耿直恐怕连人带刀都被这突袭劈成两半,尚未站定,一丝冷汗就流在颈后,心有余悸:“曹……曹玄,你,你这是做什么!?”

    苏慕梓也是面色微变,没想到曹玄会对耿直下杀手。

    “二将军,我是来救你。”曹玄偏过头来,对苏慕梓言简意赅。苏慕梓震慑当场,耿直又何尝不是?出什么差错了,难道说,这拨官军,借着来增援盟军的名义,其实是来增援苏慕梓的?!他们脑袋有问题?救苏慕梓动机何在?!那么义军同来的增援呢,此刻又在哪里,如果还活着,如何能遭受这一分为二,又如何去抗击金军的增援?!

    没有时间再供耿直思考了,事发突然,也根本来不及告诉郭子建和林阡所有的变故……曹玄举手一挥,曹军已向郭军剑拔弩张。以行动来表明当年出卖苏降雪的事不是他们所为、这四年来尽管分隔散关南北、他们也一样是苏降雪的死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是夜。苏慕梓、曹玄接连给了林阡两大意外,前者有惊无险不曾给盟军之名造成危险,后者却在郭子建耿直手里强夺了一席之位、使苏军在历尽浩劫后仍然有立足之地。

    如果说他俩是林阡的始料未及,则楚风流以“绝杀”对寒泽叶进行的阻杀,则刚好验证了林阡所说的“不祥预感”——没错林阡的预感正是为这位楚将军而设的,苏慕梓等宵小不配此列、林阡宁可说他们的伎俩自己料不到。

    但对于盟军而言雪上加霜的是,寒泽叶刚经历过一场和曹玄的分道扬镳,尚未明白曹玄此举是叛变立刻就遭到金北最强杀手组织的突袭——唯一值得盟军庆幸的,幸好那是寒泽叶不是宋恒……

    此前林阡的重心虽已偏移到临洮府,却也不曾忘却对定西周边的布防。海逐*浪肖忆等人较为机动。出任何事都能回救——不过用不着他们亲自出马了,事发时离寒泽叶最近的洛轻衣及一些顾党中诸如袁、顾等将军,都做到了对寒泽叶的及时支援、相互呼应,是以未教“绝杀”得逞。寒泽叶军损失较轻,“绝杀”很快无功而散。

    当顾党中人得以回归正途。更在寒泽叶军中看到顾霆的遗孤顾小玭,感慨万千的同时哪个不觉物是人非?旧主的幼女都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们却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糊涂走错路!

    顾党因这突发的“抗金事件”找到信念的归属,从而对回归抗金联盟更加坚定,此为后话。关键却是在于,当林阡这第二拨增援先因曹玄一分为二后遭遇楚风流阻截,完颜永琏派出的第二拨增援则顺风顺水在此夜极速北上无人挡拦……来得真巧,无巧不成书——

    司马隆,移剌蒲阿。这两位山东之战的老对手,他们一入定西便打破了沈钊石硅的联手防御、连夜渡过了关川河、天亮之前更侵入叶碾,迅雷不及掩耳。彼时,最该与沈石策应的郭子建耿直,偏偏陷在和小青杏曹玄的激战之中,分身乏术……

    形势可谓风云突变。是苏军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楚风流先前策谋唯一捞得的便宜。

    司马隆移剌蒲阿马不停蹄继续向西挺进,俨然是遵循楚风流先前传达的战略,决意从乱沟天池峡一带找到突破口,从而往临洮府解救被林阡困住的楚风流薛无情。在金军的概念里,这条路线是最容易钻空子也是可以最快赶去临洮的,事实上也确然如此——楚风流审时度势可谓一流,更懂得在败战里寻求胜算——

    这条路线,属于目前四分五裂的苏氏残军!刚刚经过上层地震的苏军,有些刚被林阡收服很多都不适应,而有些还彷徨不定不知往何处去,还有一些提刀携枪慌乱中犹豫着还要不要打林阡……由于林阡舆论攻心的关系,这些人士气低落不堪一击,偏巧林阡的人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压迫感、暂时也不敢对他们逼得太紧,故而双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段距离,就是属于金军的缺口。

    “虽我等不能借这道缺口过去,司马将军他们未必不能借这缺口过来。”楚风流如是说。天幸今夜定西还发生了这许多意外,原本可作为彼处苏军最近挡箭牌的郭子建率先出局,如此也算苏慕梓帮了金军一把,成功几率大大增加。

    所以楚风流等人时刻都关注着定西的局势,闻知苏慕梓戕杀无辜时就猜出郭子建可能要被调离,楚风流笑叹红颜祸水的同时便说“天予我等战机”,完颜纲点头“就看司马将军他怎么打了”,薛无情胜券在握“对付丧家之犬,自然绰绰有余”。

    天池峡乱沟的苏军都成了“丧家之犬”,这一点真心是拜林阡所赐,或者说,只怪林阡人算不如天算,定西之战才打赢,还没来得及善后,增援之战就输了。

    那司马隆经过山东之战早已彰显将才,豫王府中武功谋略数他综合最强。在来陇陕之前他便做足了对此地各方各面的了解,多数都建立在陈铸楚风流薛无情等人的经验上。而尽管近日来定西盟军分布有所变动,但正是因为苏军尚未平定,故天池峡周边的基本未变,司马隆战前亦已探查确定。他,完全值得楚风流等人托付。

    “战机已至,兵贵神速。”司马隆分析得和楚风流等人分毫不差,“抗金联盟的郝定、袁若、史秋鹜、辜听弦四者,都在天池峡乱沟的附近分布,虽离苏军都比郭子建远,但都必须考虑在内——我等需抢在这四路盟军应变之前冲过去——记住。攻防并举。攻杀苏军的同时,不教抗金联盟任何人有阻截住我们的可能。”

    “是!”金军令行禁止,他们一路过来都是摧枯拉朽,士气正一路往最高处燃。

    “辜听弦此人三番四次神出鬼没破坏大局,是以我军遇他便杀。不论他是带兵打仗还是单枪匹马。”楚风流和陈铸都曾重点强调辜听弦,则司马隆也对之不留活口,为辜听弦特别安排了一支绝杀。

    “而且那个人,还是林阡最强的徒弟。”其实司马隆哪里认识辜听弦?或许,最在乎的还是这句话。司马隆永远都记得,那个操纵饮恨刀指着燕云武界惊了河朔群雄的男人,即使面对着实力高他不止一筹的自己、哪怕六次战斗有五次都是惨败不止一次伤重将死……都没有轻言一句放弃如同对他身后的山东红袄寨。终于,竟真的凭他越输越强的斗志硬生生扳倒了自己。昆仑崩绝壁,怎一幕毁天灭地的战景。怎一段魂悸魄动的杀声,怎一种迷惑近妖的刀象……

    司马隆的所有命令里,充斥着对抗金联盟的宁可高估,几乎将一切盟军救局的可能性排除,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苏军本身是会被摧拉的枯朽。如果盟军不救,他们就没有翻身机会。包括田若凝。是的,包括他在内。楚风流闻知顾震之死的真相后,设身处地猜到田若凝的心情,比谁都低落,即便要恢复,也不会这么快。

    苏军现在剩下的那三种人中,正有着这位不尴不尬的田若凝。这么多年,他到哪里都不尴不尬,从前因为“身份”,后来因为“信仰”。

    就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辜听弦正巧前来天池峡与他接触……田若凝事先不曾料想,听弦毒还未全解,行动尚且靠孙思雨扶,却是只带她一人前往、不携兵刃、不顾一切来劝他……还在天池峡的老地方见面,讽刺地呼应了田若凝先前对他的挖墙脚。

    但其实,都还是为对方好。

    可是,田若凝却还是一时糊涂听了苏慕梓的鬼话,要不然听弦才不会战力缺失到这般程度!

    当此时田若凝看见听弦以诚恳对自己回报,一时间愧疚难当、感慨万千,怔怔看着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来拒绝?他早知听弦想劝什么!听弦想劝的话,他多少年了都一直在对自己劝!他多想听从那个内心深处最开始的自己……

    “田将军,回头。其实被折了志向的人不是我,是田将军。”夜未央,人不静,外面的世界依旧动荡,一如自己骚动的心情。关上门,这里只剩听弦和他促膝长谈,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泾渭分明。

    “伤势可好些了吗?”他关怀地问听弦,但是却答非所问,存心回避着。

    于是听弦也一样答非所问,继续承接着来意规劝:“几年前,我在锯浪顶的时候就听守忠将军提起,田将军是因为‘义军不容’才留在官军。我先前不懂,何谓义军不容,如今以己度人,却是推出了一二,田将军投效官军并不是‘因’,而根本是‘果’——是义军先对不住田将军,田将军走投无路逼不得已。”

    “听弦,旧事不必重提……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沧海桑田,田若凝难免心折,“尽管那时是走投无路,那时确实是义军先误解我与我断绝,后来,却是我自己选择了和义军分道扬镳、渐行渐远,过程中并不曾怨悔。”

    “田将军也知道,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物是人非,如今再也不存在‘义军误解’了。义军现在的这位领袖,他是真的心怀天下想要造福苍生,他和田将军是一样的人,不会对田将军‘不容’!”听弦说着这些从锯浪顶开始就不肯给林阡的评价,噙泪动情,真心实意憧憬,“原先我一直想不通,我的两位师父,原该莫逆之交,凭何竟是对手……好在。师父他现在已经答应了。只要田将军愿意回来,就一定给田将军一条明路。我的两位师父,终于可以见面,可以并肩作战!”

    “听弦,我自问对不住义军太多。手握了义军无数人命。若我走他所说的明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会令你更难自处。”田若凝摇头。

    “听弦不必管如何自处,因为师父他必然出于真心地支持听弦——师父他定然是欢迎田将军回来的,他不止一次赞过田将军战法高强,也不止一次叹过田将军可惜。”辜听弦摇头,由衷地说,“其实田将军和听弦一样,都是官军义军不容的受害者——是受害者。不是罪人……若是真想消除这种‘到哪里都不见容’,只要消除官军义军的界限,不就行了吗。就可以雪了这些年受到的不公,可以平反这些年受到的冤枉!”

    “听弦,官军和义军的观念,真的有很多是不一样的。一体只是一个空想。”田若凝叹了一声,连连摇头,“当年我江湖恩怨看透,反而信仰真的转成了官军,那就是要把义军的唯一核心清除,你认识我的那一刻,便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唉,可叹我当年被‘不容’所害,却也渐渐默认了这种‘不容’。”

    “然而,先前‘不容’是因官军义军斗争尚未结束,现如今,盟军早已平定川蜀,川蜀已不存在纯粹的官军了,陇陕这支,更加不算!即使田将军你不支持师父的‘空想’,也应当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拭目以待,看看那些不可能的到底有没有机会变成可能——是的,信仰观念不一样,可是,无论属于官军义军,最终目的不都是抗金?!那他们就有融合的必然!”彼时听弦不知曹玄叛离,否则论据绝对不足。偏偏这句抗金,仍是击中了田若凝的心。

    “是啊,我心里想的,还是从前的义军和从前的官军,后来的苏军,却不再是当年……顾将军死后,我更加置身其间、助纣为虐,一味内战,反而忽略了大敌当前、抗金为重!”田若凝如受震撼,脸色惨白,双目定住。

    听弦说得不错,川蜀早已不存在纯粹的官军了,不过,比听弦说的时间点更早,苏军的本质在林阡入谷之前很多年就已经蜕变了,就在田若凝无怨无悔与义军分道的那个过程里,苏军在他不知觉的情况下逐渐不再是陇南之役时坚持“抗金”的官军!

    辜听弦一喜,以为劝服了他,正要继续说话,田若凝忽然站起狂吼,青筋凸起双目赤红,睚眦尽裂竟似要流出血来:“田若凝杀人无数、罄竹难书,即便林阡既往不咎,我又有何脸面回头?!

    一改平素淡然自若,着实吓了辜听弦一跳,众人听得异变急忙推门而入,却看田若凝拔剑悲啸、若非辜听弦制止几乎自刎,纵然孙思雨最先进入夺剑,田若凝已完全心灰意冷、捶胸顿足追悔莫及:“父亲,若凝有愧于你!这青锋剑上,陇南之役以后,沾过几个金人的血!?”

    “田将军……”听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情绪不稳的他给拦住,自己力气却已不剩多少,思雨看他满头虚汗赶紧要看他,他却示意思雨先守住田若凝。

    听弦正后悔适才提及田若凝的痛处思索如何补救,不想这一刻门外却忽然传来苏军的紧急战报,“将军!有敌杀到!乱沟失守!!”那传信者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来不及一句话说完就晕倒。

    “什么!”“怎生这么快就失守!?”守候已久的田军心腹都是闻言大变,辜听弦孙思雨也是始料未及,扶田若凝走出时都瞠目结舌,盟军怎么可能在他们还在协调的时候就压境!?

    定西县境这么久了从来兵荒马乱,是以田辜的交谈始末杀声都存在竟不曾引起注意,凝神听时,才发现真比平时要近、且强烈的多!

    “好啊,这辜听弦夫妇竟对田将军调虎离山!”田军纷纷要将辜听弦夫妇擒下。却看孙辜扶着魂魄支离的田若凝,“慢着。他们劫持了将军!”“将军,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田若凝是这支田家军的主心骨,他们怎能看到田若凝这般失常!田将军一定是中了辜听弦夫妇什么诡计!

    “绝对不是盟军所为,一定有什么误会!等这送信的醒过来再说!”辜听弦赶紧辩解,思雨急起来也直接猛摇田若凝手臂,幸运地她这般乱摇总算使田若凝的魂又附体,他片刻像老了十多岁,举手吃力地示意他们:“不,不是听弦设计,盟军也不会失义……”勉强返魂。却苦不堪言。心口的郁积使他在这一刻只能有力气举手,崩溃零碎的情绪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收拾起。

    “情何以堪!你们哪一个不是脱自义军,竟真的一个都不想回去、宁肯仇视义军?!”辜听弦又是感动于田若凝的信任,又是恨这支田家军的固执!

    “刀山火海,虎穴狼窝。都和将军一起!”众将士个个忠肝义胆,辜听弦一时气愤忘记设防……不想就在此刻脑后生风……

    好快的箭!好在,可以避过去的……听弦轻蔑一笑正待闪让,忽然脚步一个踉跄——纵然感应和平日一样灵敏,身手却远远不如先前灵活……判断失误,躲闪不及,那一箭正中背后,他连人带箭被巨力冲飞老远……

    “听弦!”变故突然,孙思雨大惊失色。哪还顾得上扶田若凝、急急上前将听弦抱起,尚不知到底是谁放了暗箭,就听得那送信者醒转开口说:“将军……是金人,是金人杀来了!”

    “金人?!”众人更加意外,金人不是被林阡整体赶去了临洮吗!田若凝面色微改,最先理顺了思路。虽还冷汗淋漓,却已不容退避,强撑着身体和斗志,试图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金兵增援开到,林阡阻截失败,夜间渡过关川河,天亮已取叶碾城,我行之前对乱沟发起进攻,不刻便有两座寨子失了守……如今,如今不知怎样了……”那送信者带着哭声,述说详细的战况。

    是的,林阡就是他们的屏障……辜听弦意识模糊,听到这里,猜出这一路金军极强,可是来不及想,后心一阵剧痛,原是思雨正在给他拔箭、敷金创药……再然后的事,听弦就不知道了。

    “莫慌,即便乱沟已失,也会教他们终止在天池峡……”田若凝以平和的语气安抚着那个送信者的恐惧,这么多年,跟着苏军,恐惧远比喜悦多。

    田若凝正待离开部署,话音刚落却又一道罡风猛打而至,却撇开了他们所有人再度袭向辜听弦那个方向,孙思雨还不及应变,田若凝眼疾手快一剑斜出劈斩,与此同时却有更多暗箭从四面往此核心激射,田家高手们紧随田若凝而上刀枪迎击,隔空兵戈相拨,鏦铮鸣响不绝,他们忽然谁都意识到了,这些人好像非常想要辜听弦的性命……

    此情此境,复演了当日陈铸的手下对辜听弦的暗杀,田若凝长叹了一声猜到了什么,金人们都很了解,辜听弦的价值。担忧之时,难免欣慰,屺怀后继有人。

    “老实说!你是什么人!”终于有一战士骁勇,在万千暗器中腾空跃去,身手矫捷地逮住一个敌人、揪出后摔在田若凝身前审问。

    那敌人不曾自刎、却是站起身来,站在了万千暗器的激射中……众人色变不及反应,那人已以这样的方式自尽,下场是万箭穿心而死……是自尽同时也是救同伴,他倒地之时,金人之箭应声而止,整齐划一。顷刻,人已全散,悄无声息,在田家军完全想不到的时候……

    “不必追,应当是楚风流手下的绝杀死士。”田若凝看出这群人与控弦庄死士的异同。

    “金军先锋已经混入了天池峡,与我军难逃一战了。”谋士分析,田若凝点头。

    “将军,我等是要去……备战?”将士问时,田若凝发现,他们个个眼里都泛着惊异和期待的光……他们和自己一样,很多年都没有痛快地打过仗——即使在越野山寨时还能去前线干上几场,都那么憋屈地要被越野的人采取权力制衡……

    “我适才就说过,要教他们终止在天池峡。”田若凝笑了,第一次感到下令时如此舒服。

    “好!在金境这么久,早就想和金军来一次真正的决战!”众将士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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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2章 但求不负平生志

    也不知在黑暗中到底沉睡了多久,辜听弦才终于再度睁开双眼。视线模糊,思维混乱,难探寻是何时、在何处,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未知,好在,触手可及的那个女子是熟悉。“思雨……”头疼欲裂,忘了中箭前发生的一切,安逸的气氛里他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得到原还四顾警觉的她回眸时嫣然一笑。然而还由不得半刻喘息,兵马乱就倏忽从上方传来,他猛然一惊拉住她的衣袖:“田将军他?!”急火攻心,险险脱力,昏迷前的记忆如潮倒灌。

    “田将军领兵去战司马隆。”思雨回答时上前一步扶稳他,他看清楚他们藏身所在原是地道,昏暗的一丝光线来自于头顶孤灯……原还在一边听一边查看四面环境,得到这句之后再也心无旁骛:“当真!?太好了,太好了……师父他,一定很高兴!”又惊又喜声音都有些颤抖。

    挣扎着要出去见田若凝归附林阡的这一幕,却被思雨一把拉住:“听弦,听我一言,先别出去。”

    “怎么?”他一愣,转头见孙思雨神情严肃。

    “天池峡极不安全,你又是众矢之的,田将军赴战前唯独放心不下你,是以教你安心藏在这地道里——只有将你保护好了,他才没有后顾之忧。”思雨说时,他恍然大悟,原来是田将军藏他的……听弦骁勇自负惯了,虽点头应允。却一心想去战场。奈何虎落平阳,随便动几下就精疲力尽,不免遗憾失望。

    这时思雨又说:“越野山寨的原有地道,几年前就不能用了,田将军说,这地道是他最近和苏慕梓备好的,万一不敌盟军,那就借此逃脱,因此无几人知道,听弦和我绝对安全。他还说了。天池峡的这些地道,不该‘敌’盟军,而该‘救’我们。”

    “思雨,田将军他。终是清醒了,回归了!真好!就再也不用走错路!”听弦心里一暖,高兴地握住思雨的手,激动的眼泪不自禁盈眶。思雨喜他所喜,连连称是。

    “但可惜,这么好的战役,我却因小人暗算不济,敌人打来只能缩在这里!”听弦难免气愤郁积,听着外面的刀剑戈戟忽远忽近,攥紧了拳极想不顾一切冲上去、到田将军和师父的身边一起抗金、实现他们三个人共同的重叠的理想!

    “嘘……”忽然孙思雨按住他。他还没意识到异动,孙思雨已悄然前去,轻轻灭去近身之灯,候了许久,却并无任何敌人经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孙思雨才明白是自己风声鹤唳判断失误,笑:“哎,草木皆兵了。”正要重新点火,听弦伸手将她制止:“先别动。”

    “嗯?什么?”思雨一怔。不明其故,还没缓过神来,颊上就被听弦落下一吻。“……”思雨脸上一热,没想到这么危险的境况下还会有这举动。

    “就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趁其不备的感觉我最喜欢。”听弦淘气地笑着。

    “怎么跟师娘似的爱做贼。”思雨娇羞低头,“咱俩都已经成亲好几年啦!”老夫老妻了还这样!

    然而他这好几年。却一直为着建功立业、为着知己深交,稍微冷落了些她,忘记了除却英雄的豪情之外,还应有那丈夫的担当……

    “思雨。”他看着思雨重新点灯,忽而有些感动,“这些年来,很多事情都对不住……尤其最近!”他知道他的反出师门,最焦急最忧虑的是思雨,后来帮他回归,最卖力最冒险的也是她。

    思雨浑然没想到听弦适才会有柔情蜜意而此刻竟还在做忏悔,心想这小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禁笑出声来,转身来抱住他手臂,低声道:“刀山火海,虎穴狼窝,都和将军一起。”这是适才田家军对田若凝的话语,辜听弦那时听到怒其不争,此刻听时心中一震,动情将思雨紧揽入怀。

    “好了,外面的仗且全交给田将军和师父打!”田若凝和林阡,是他最敬佩的两个人,战力与计谋当然最信得过,听弦终于想通,此战自己既是累赘,不如就暂且休憩在此,才对得起天赐给他和思雨的半寸光阴。

    田若凝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确实是辜听弦,好在他伤口处理及时,又有孙思雨在旁照应,理当无碍。

    “与听弦安心藏在这里,待他醒来告诉他,我会帮林阡补足这一战的缺憾,绝不教金军越过定西。”田若凝看出金军利用的是“苏军不强”这个弱点,林阡在这一战的缺憾也是如此,他田若凝,偏要呈现出一个极强的苏军给金军看、给林阡补足!

    阔步前行赴战,青锋三尺迎敌。“顾将军,打一场这样的仗,才是对你不负……”田若凝如释重负,在心里对顾震说。

    前路的尽头便是身后。这条歧途,他终可以决绝地转过头,尽管再回首已百年身,到底在这一刻重新看见了他年少时向往的疆场……上马驰骋,无限辽阔。

    征途漫漫,杀机四伏,将要面对的这个敌人,林阡那么多人都拦不住所以一定很强,但不幸的是,他再强都要栽到田若凝手上——因为田若凝有着积攒了几十年一直没用对的坚决,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

    天色大亮。

    彼时,乱沟据点大小城寨都已陆续被克,司马隆兵锋强势过境,并扬言只借路不杀人,加速了部分苏军不战而降——但司马隆再如何言出必行,金军都必然会对当地苏军造成危害。

    被各地逃散兵马一倾轧,于天池峡驻守的田家军亦很快就遭金军冲垮。那批受命刺杀辜听弦的绝杀无意间也帮了司马隆一个大忙。他们牵制了田若凝较长一段时间使之无法到场。待到田若凝临阵已晚,田家兵马大多山穷水尽。

    他们却不愧是田若凝麾下,比寻常苏军要坚毅得多,宁可在这绝路死撑、也要把他们认为最强的金军主力牢牢地吸引在这里……这番缠斗,不是为了帮林阡,而是要帮同伴们转移火力,并等待田若凝来救局——田将军他一定会来,来收拾这些胆敢欺辱他们的外敌!

    司马隆不知这群田家军与寻常苏军相异,诚然这是楚风流经验里很难提到的……将他们逼到绝境后本以为他们会溃不成军,却意外发现他们不依不挠竟反而还纠缠着金军少许先锋。司马隆心知迟则有变。当即下令不再追杀,“搁置于此,兵贵神速,我军西进”。说完号令立即要走,不想已经泥足深陷——

    原来,不知何时田若凝已经到了这里!他临时集结并统帅了一路精兵,见势危急当即结合地形设阵——换句话说,其实田若凝早就选在这里等着了,他是看透了司马隆最终会被引到这里、故而先了这群田家军和司马军一步……料事如神至此!

    而何以司马隆不曾察觉?因田军精锐乃是全体寂然贴伏于地,手执大旗尽数扑倒,地形掩饰恰到好处。司马隆施令刚毕,田若凝令旗一挥,当下百余旗帜接二连三扬起。金军尚未回神,近千人从无到有从静到躁不过转瞬!旗之舞动,似奔潮涌浪此起彼伏,人之突现,如神出鬼没争先恐后。

    旗中有雷声狂吼,雷中有电光急趋,电中有兵影狠扫,兵中有旗形猛扑,相辅相成,循环相生!

    司马隆大军万料不到田若凝会如此善于设伏。惊惶失措之际,立刻就遭遇了田军反击,攻防骤换,只看这群伏兵进一步迅疾铺展,火乘风势攻击性已比适才更足。因旗掩蔽,因声造势。十人便有百人之效,几百人星罗棋布更显得成千上万,加之阵型随时间推移不断演变,大旗忽开忽合,人物时散时聚,外表神乎其神,意象无穷无尽……

    这支田家伏兵,设阵时、存在时,形同虚设,无声无息,一施令,一扬旗,势同滚雪,无懈可击。金军先是一惊一乍,又惊敌军人多势众,再惊阵法不计其数……三惊交叠,后知后觉自然转胜为败……

    后知后觉?山东之战司马隆明明进步了很多,怎又犯了迟钝的错!?

    因这位田若凝将军的伏击战术,纵然是林阡在黔西魔门的主场都曾败给过,更何况今日他司马隆是客!

    寓阵于伏的田家军,表面看仅仅是一只普通的钝弱的刀鞘,其中却令人意想不到地并存着各种折叠武器,刀剑戈戟,应有尽有,闭合时是一支最安静的伏兵,展开后有无数种最惊悚的阵法!

    金军霎时沦为被动,生生被挫成钝局。

    “千旗百怪”,司马隆骤然给眼前所见起出了这样的名字,个人感觉贴切之至,醒悟之时,他与近身骁将都已沦陷阵中,恍惚之间,他和移剌蒲阿竟被田若凝的兵马切断在此阵内外,无法沟通,尤其被围困的还是他司马隆!

    “好阵法,好配置!”司马隆发自肺腑也尤其惊异,他用兵虽不如王爷仆散揆楚风流等人,到底也懂得事先熟知敌情、打法必须谨而慎之,这是司马隆的性格特点,更加是他的优点。武功上他早已一代宗师,却从始至终谦和着学习……可惜,司马隆对定西局势的掌握,注定不能方方面面:“薛、楚二位将军不是说,南宋的旧时官军中,没有任何将才吗?”大声询问谋士,谋士尚未答话。田家军已传来慷慨笑声:“打内战没有将才,打外族焉能也无!”

    “几十年来,我田家军打金军何时输过!?”

    楚风流是否应该悔恨,什么叫“田若凝心念纠结、田家军士气低落、要恢复也不可能恢复这么快”?

    是啊田若凝心念纠结不会恢复很快,但是辜听弦和田若凝很早以前就在接触了她忘了去计算,虽然那个时期是田若凝在招降辜听弦,但辜听弦和田若凝相互影响着彼此都在潜移默化地渗透!很不幸的田若凝受辜听弦影响更大,所以,把上次加在一起算这不是辜听弦第一次招降,回归的观点在田若凝心中水到渠成刚巧今夜恢复!确实不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而田家军因林阡招降而产生的士气低落——只是对林阡低落而已,并不适用于金军……

    “如田若凝那样的将才,若一直埋没在内战里得不到施展,也确实太可惜了。”林阡曾叹息说。田若凝这二十年来的处境和徒禅勇差不多,都因个人遭遇而没有特别优越的战绩,使得金方确实没有太多有关他的经验。那个二十多年前即便遇完颜永琏也不输的田若凝,即便楚风流没算漏告诉司马隆要重视了,也一定是低估的。

    司马隆虽措手不及,好歹也是将才,处变不惊:“很好,也不都是给林阡后院起火的。”

    “众将听着,为了田罡将军、顾震将军、辜屺怀将军的平生夙愿……就当我等是陪着他们到最后一刻的人、就让我等为他们打完这场没有打完的陇南之役!”田若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这样鼓舞三军士气。

    “是!”众将士激动不已,豪气填膺,噙泪呼应。时空在这一刻得以倒逆,拼接回廿四年前的陇南战场,自然而然,毫不生硬,仿佛这二十四年都只一梦,明明他们都还在陇南的战场奋勇杀敌——要帮屺怀将军扳回成县的局势,要去增援坚壁拒守的田老将军,要在帮顾震将军保卫略阳的同时向他阐明,这时候的官军和义军,明明可以融为一体!要努力去做对这辈子最遗憾的最悔恨的没能做成功的一切!

    “天待我田若凝不薄,今日就能达成心愿!”田若凝眼神一厉,青锋剑杀气腾腾,“杀!”

第1213章 然诺重,君须记

    杀声乍起,聚歼之势,千旗似火风,百怪若星云,田家军阵法伏击何等厉害,司马隆势如破竹的精兵强将,半个时辰不到就栽在他们手上大半!若非司马隆个人战力非凡,金军死伤只怕更多更惨。

    因受阵法能量牵制,司马隆内力施展只得素日六成,纵然如此,环绕在其锋刃旁的煞气依旧是激猛无匹毁天灭地,经行处旗无不残,等闲者站无可站,陇陕山东,原是一般待遇!这把臻入化境的碎步剑,仿佛能轻易震裂其几丈距离内一切事物,并且连剑带同碎片一起向着目标进攻,四面八方,同时冲击扫荡。

    “煞是恐怖。”田若凝审度司马隆剑法绝顶,唯恐再有等闲军兵受伤,变换阵法保全他们的同时,飞身而上青锋出鞘直冲核心。

    青光一闪司马隆顿觉来者不善,毫无犹豫,碎步剑横空挥斩,转向这一刻武力最强的方向,顷刻十数层煞气圈一涌而上,威力无穷势不可挡。

    田若凝却大致看懂了司马隆力量从内到外分布的从厚到薄,故而青锋剑沿着唯一的径向凌厉切入、从外到内由轻变重地与这柄长剑拆斗!对症下药,循序渐进,各个击破,司马隆遇神杀神的碎步剑竟然迎刃而解——

    田若凝本身内力在杨宋贤之下,胜在知己知彼“先胜而后求战”,克制煞气圈时他所用内力恰到好处无一丝是多余。故而轻易闯入碎步剑的第二层防守线中留足了气力……

    尽管这一刻田若凝和司马隆真的是第一回碰面、观其碎步剑境不过半个时辰。竟就能觉出个中玄妙,连司马隆都不得不惊叹:“好犀利的洞察!”田若凝到这第二层中时,也许内力和杨宋贤相当,但所浪费的气力绝对比林阡还少!故此实力保留得最全、当之无愧破解碎步剑的第一人!

    丝丝煞气在青锋剑上流转殆尽——黑色煞气,在最开始明明如潮般凶猛,一触剑锋却如遇疏水的荷叶,滚滚浪潮全跌落成滴滴露珠,纷纷从青锋剑上滚落……

    但煞气圈后的防守线,田若凝明显就不那么轻松了,碎步剑这第二层剑境更加玄妙。不止力道更猛,更还招式迭起内涵频出。司马隆剑锋所趋,滴滴露珠没有就此作废,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复活——它们形散神聚。虽滚落到处,却形成了剑的万千分身,使得这看似防守的境界凶险性更高。

    于是三十回合过去,随着青锋剑越进攻越向前,剑主田若凝却更难退更凶险!微观宏观,竟然相反!惊呼声中,司马隆灭尽了田若凝追杀而至的八道剑风,碎步剑迅猛斜刺、万钧力齐发围堵,说时迟那时快,田若凝一个侧翻闪过攻击。腾身掠起又三剑御敌,其中两剑是为尽可能地自保,一剑却专门为迫司马隆战马受惊……

    一声长嘶,司马隆坐骑不堪此扰疯癫拔开四蹄,几近决胜的司马隆不得不下得战马,紧随田若凝转移战地、继续周旋在紧锣密鼓的千旗阵里。再斗几剑,田若凝隐约看出,司马隆虽被战马打断了思维,剑法却没受一丝一毫的影响,不禁暗暗称奇。显然不敢怠慢——也许早几个月,司马隆剑法还没这么无懈可击,是林阡造就了他的境界提升和缺点填补。

    辗转交击再十回合,青光黑影荡涤战野,田若凝早已落在下风身中数剑。却感觉不出半点疼痛,为了麾下他绝不退让、中规中矩地继续试闯——感觉这一层剑境注重防守。排斥力比适才要小的多,然而,看似不像煞气圈那么“对外杀伤”了,真要经行时才发现,表面柔和的外表里,潜藏有一股巨大颠簸、欲辩难言的气流……是“对内吞噬”。因此不闯入第二层则已,一旦闯入,你越快,越强,去拼,去撞,气流就越颠簸,凶险就越大。

    田若凝的感觉虽然仓猝,倒是和林阡总结的**不离十。如林阡所说煞气圈是钢铁不可怕,可怕的是千钧力打穿一块钢铁后突然陷在藏针的棉花里——试想谁想冲过这一大团看似柔和的棉花,势必会带动一整个棉花的牵连,从而其实是被两层剑境一并阻隔!加之这棉花里还藏了无数根细针……

    这一时期的司马隆,因受林阡鞭策,剑法的迟钝修缮不少,三层剑境“自重排”和“被重排”的可能几乎为零,故而投机取巧打过他绝对是妄想;但若是实打实的对战,田若凝就只能屡冲不破、止步于防守线外……幸而田若凝心境不似林阡杨宋贤般好强,是以没有一心求胜地再朝第三层探索,见势不妙便不恋战,一心一意维持平局。

    故而局面到此终于僵滞,田若凝虽暂时无法抽身,倒也还受伤甚少。

    一样的,司马隆虽然能牢牢占据上风,司马军却注定不能及时赶去救临洮了……如何才能打破这一僵局?摆脱这支棘手的苏军……司马隆额上沁出汗水,棘手,这支苏军,比盟军还要棘手!

    恰在此时,司马隆感到自己受阵法牵制的内力又回来了剑中一成……刚有点感觉,偏稍纵即逝,才再度受制,就又猛然返还!嘈杂的人声,骚动的阵容里,司马隆忽然意识到,僵局的转机来了——

    是近前的田家军关心则乱发挥得不如半个时辰前、而外围移剌蒲阿的军马有了突破此阵之迹象,所以此阵的流通性和能量才会受到严重影响,那么,司马隆的内力将会不受牵制,则直接关系到这一战的胜负!

    “很好!天助我也!”他知道恢复七成左右,“斥引一线”将推移向前,那便会轻而易举把田若凝连人带剑吸引并撞到自己剑上。撞到第三层剑境非死即伤。一旦除去这个天池峡的唯一高手,则此地田军难逃全军覆没!

    但司马隆领悟的时候已晚,田若凝早就洞察并且先对诸将下令:“莫再管我与他之剑斗,全心与移剌蒲阿对阵——为我维持阵法,既可救我性命,亦令金军首尾不连!”

    “是!”诸将听令,司马隆又迟了一步,那七成力骤降回六成,更加在一瞬之间往五成跌落……久而久之,司马隆也担忧如田若凝这般料事如神。会否发现这力量的重新分布里有破绽,哪怕破绽已经修缮到很难捉摸……

    “田若凝,休怪我剑下无情!”司马隆被激目光骤狠,潜意识却留了一丝莫名的欣赏。虽是初识他很欣赏这个名叫田若凝的对手,起码林阡花费六战才掌握的经验对方一次性全部剔出……但是,司马隆今夜身负的使命使他不能和移剌蒲阿一起僵滞在这里,他必须尽快打败对手哪怕冒着被阵法迫害的危险调运全身所有能用的真气。然而他说这句话,却竟然还是想给对方提个醒——像对方这么聪明的应该能明白,这是自己要孤注一掷了,潜台词是,你注定挡不住的,快闪开吧,我可以放你和你的麾下一条生路……

    然而这一剑已经在燃田若凝不会没看见。他为何眼神那么坚毅一步也没后退?霎时司马隆从田若凝的双眼里看见了两团烈火,那红色沸腾的事物,并不只是碎步剑的倒影……尽管司马隆迅猛地填充内力改变了斥引一线、刹那青锋剑和田若凝都已经被吸住、直接被碎步剑强悍刺骨的剑气笼罩……田若凝有机会可以闪躲,他为何没有移步?!

    轻轻一擦,无声相撞,司马隆还没来得及听到田若凝心脏破裂的声音,倏忽却留意到田家军封锁住移剌蒲阿的动静——是的,此刻只有自己和田若凝在留意着核心这一场剑斗,别的人,令行禁止在打外围……随着移剌蒲阿的很快受阻。阵法也极速地恢复正常,一瞬回归的强大能量使司马隆即使调运全身也不可能再有七成力,与此同时他发现了田若凝嘴角崭露的弧线……

    原来如此,对方明明等在这里!对方总是想到比自己更快一步!田若凝,在适才司马隆用力最足的斥引一线。没有使用半点力气防御,预留的这一身全部精力、心血、魂魄。都等在这一刻司马隆最弱最惊疑的时候,铺天盖地全往司马隆和碎步剑强势翻压!这一身?这一生……

    三尺青锋的杀势,田忌赛马的谋略,命证赤诚的决断!

    无论杨宋贤徐辕杨鞍林阡,都没有这个经验,都不知道碎步剑还有另一个重排的时间段,是从全力以赴阶段突然落到一无所有阶段的过程……连司马隆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人存心用命来拉扯出一个他最迟钝的时间!

    轰然巨响,当此刻无数血气从田若凝身躯里一涌而出,漫天卷地如枫如火,裹挟着青锋壮烈地劈斩开碎步剑,只为拖曳司马隆身体里一样的腥热……

    “将军!”司马隆和田若凝的麾下各自呼喊,在看到这种同归于尽的时候已经无从救援。

    炽烈的两道光芒炸裂苍穹,掩埋了整个战场的千旗百阵,瞬间连时间和空间都不再有,一望无际全然是血雾浇灌。

    天色一暗,狂风暴雨,落叶纷飞,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去何往。

    依稀是那江湖之远,辜屺怀、寒恩与他在锯浪顶结义,豪言壮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抑或是那庙堂之高,顾震将军与他并肩携手,意气风发,“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庙堂礼,江湖义,生死不足惜。

    那时他们生死与共不惧艰巨,眼中心中都藏彼此,从来未怕失去任何一人,因为谁若不在了,还有别人会继续着理想,活下来的人,要尽全力令这份属于大家的功业延续、永生。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曾经的那个时代,只有田若凝一个人,维系住了官军和义军的共同点,而今,有更多人,有无数人在尝试融合,足以令他感到安慰,曾经的那个时代终于结束了,但这份功业却可以令人放心地流传下去、永生……

    “兄弟们,我来了……”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

    他满足地笑了起来,漫天血色的彼端,是遍地的烽火狼烟,有着父亲、杨公、屺怀、寒恩、顾震、若冶甚至林楚江和苏降雪,仿佛所有的人,都等着他很久了。没有嫌隙,面带笑容。

    碎步剑的孤注一掷,换得青锋剑的搏命一击。

    司马隆万不曾想到,到定西来的第一日,就遇上一个如此可怕的劲敌。田家军从兵到将联合压迫,司马隆遭受千旗阵和田若凝双重打击,身受重伤力尽离战。

    如果说这是金军的结局言之过早——当这支金军失败在属于田家军的“斥引一线”,也没能冲破天池峡的“防守线”,故而只能打道回府往东撤、思忖东面只是乱沟的残军败将威胁会小一些——不,不小了,当地苏军构成的可是“煞气圈”啊,岂容小觑?!没错乱沟的这些人马先前是不堪一击的,但被欺辱后只是在憋着一口气而已,看金军反胜为败接二连三退到这里了,哪能不借势还以颜色!?

    田若凝先前就已经知会那些苏军如何对败逃后的金军伏击,而近日由史秋鹜和郭傲收服的李、王等原苏军将领亦及时赶赴乱沟,随后更是林阡调动的史秋鹜军、辜听弦军亲自来援……他们,正巧这时候到,就在乱沟对仓惶逃离的金军横冲!田若凝明明掐准了林阡的人会在这个时间来援,知道盟军会及时带动、裹挟着那些心志不坚的苏军变强!从这一战起,到不远的将来,尽管田若凝不能看见了,却已经预见!

    林阡曾经说过,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之时,他的每个心思,都能被田若凝准确无误地猜中,或许不叫猜中,而是囊括其中。林阡都不例外,更何况司马隆区区几条逃离路线……

    天池峡乱沟两大战役,岂止金军撼,盟军亦惊叹。当一个时辰之前苏军阵地已经败到了天池峡,乱沟明明已经一盘散沙,金军只怕想不到,这种情势下苏军都能反败为胜,更还在金军溃逃时散沙忽然凝聚、冲着他们剪尾吧!一切全赖苏军的主帅田若凝,即使这路金军本来是一群不速之客、这一战田若凝没有足够时间来运筹帷幄……田若凝的部署却决计比金军先,他的攻击和攻守都比他们高强……

第1214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八月十九,金军眼看就要成功增援临洮,奈何全体被绊倒在天池峡,功亏一篑。

    最扼腕叹息、追悔莫及的,理当是他们的主将楚风流。为什么?因为连林阡都漏算的田若凝辜听弦,她明明算到了却没算准!

    榆中之战,当她得知辜听弦没有接受田若凝招降反而回归林阡的时候,曾长叹“对人心之控扼,吾不如天骄大人”,这一战也已经开始学习轩辕九烨把人心算计在内……却仍然棋差一招,想不到辜听弦会这么巧击中田若凝的死穴。

    而“田若凝决心以死明志”、“比林阡更具制伏司马隆的实力”,这两点,楚风流亦是到战后才清楚。

    “楚将军……”术虎高琪述说战报之时,担忧地看着脸色惨白的楚风流,欲言又止。缓得一缓,却得到她镇定自若的一笑:“是该去泰安的大崮山,把天骄大人给挖出来了。”

    众人原都甚感紧迫,听她泰然谈笑,渐渐都觉定心,知她必还有策。术虎高琪感慨地看着楚风流,心道罗洌将军说的没错,王妃真是大将风度。

    “如今司马将军和移剌蒲阿都在何处?”楚风流续问。

    “黄鹤去陈铸营救及时,都已安顿到关川河之东。”听来却极尽无奈,明明司马隆和移剌蒲阿才该是增援。且是完颜永琏派遣的增援!

    楚风流知道,关川河之东也并不好打。彼处宋军除了莫非、沈钧两路。必还会有寒泽叶前赴,可怕的是,先前还需兼顾邻近苏军顾党向他们暗中施压的沈钊石硅,也不必再去兼顾了、可以心无旁骛合击金军了——因为在这一战里的战报里,顾党都齐心协力去救寒泽叶,苏军都众志成城去帮田若凝剪尾,“苏军不强”这个弱点不再有,而且他们全体归降了林阡心悦诚服!所以对金军来说,除了曹玄苏慕梓外,定西真的再无缺口。曹苏之流,目前也有同于无。

    因此关于为何林阡会漏算田若凝这个细节……楚风流想,或许林阡早把田若凝看成麾下了!因为林阡当田若凝麾下、全心全意信任他托付给他,而田若凝也知道林阡是个拍档、所以预设了一场剪尾的戏、专供盟军来和当地一盘散沙的苏军融合、示出绝对的回归之意并给苏军找到了未来——林田两个人之间。从没接触过,却交心也放心!

    战前金军都笑林阡,“定西之战打赢了,增援之战却输这么惨”,然而,也许对于林阡来说,定西之战赢了,增援战输根本无关痛痒……现在就可以看到,增援之战的输,反而令林阡更好地对苏军善后……

    “唯独可惜的是。林阡损失了这个田若凝。”楚风流如是慨叹,其实林阡损失了曹玄都没关系,最可惜的恐怕就是要得到田若凝的噩耗。这个能把司马隆十倍兵马打得丢盔弃甲的人物,竟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旋乾转坤……林阡,却注定只能拥有他一战。

    楚风流大致也能想通,当林阡闻战之时,原可以最近策应苏军和沈钊石硅的郭子建,不巧陷在了和曹玄苏慕梓的缠斗中抽不开身;原可以对司马隆紧缠的寒泽叶亦被甩在定西东南一隅,无法加入县中此战;林阡只能把田若凝一个人作为对抗司马隆的先锋,而史秋鹜辜听弦等兵马调动得再及时。都因相距较远且本身身负攻防任务而贻误,最终天池峡乱沟虽然大胜却没救得了田若凝……主因仍是:先机输给了楚风流。

    “田若凝之死,虽是我军之福,到底英雄命短,惜哉痛哉。”楚风流不胜唏嘘。

    “黄鹤去说。田若凝战死之事,可借机归咎林阡、离间一部分苏军和盟军。风流。你怎么看?”薛无情问。

    “救援不力而已,不是林阡之错,追根究底是我之因,并且还受曹玄苏慕梓牵制,所以,离间不会有效,反而会令苏军更加反对内耗、齐心协力向我们复仇。”楚风流摇头说。

    “那么……”众人脸色都变得凝重,适逢林阡兵锋正劲后院已平,司马隆等人又刚巧不济,谁来救如今被铁桶封锁的楚风流薛无情?靠曹玄和苏慕梓吗?这帮余孽比楚风流还危险。

    “对二王爷说,不必虑我,守住陕西,莫再增援。”楚风流转过身来,先对“绝杀”中人嘱咐,她知道二王爷会关心则乱不停地调动兵马往这边送,但此情此境,真正不该,一不留神,二王爷会太侧重陇右而输给陕西的越风穆子滕。

    此情此境,却已危如累卵,“不再增援,谁能救急?”“司马隆?”“齐良臣?”“黄鹤去?”众说纷纭,看诸将都翘首以盼,楚风流一笑带过:“不必靠别人,自己可以走。”

    如何走?在这个林阡几乎一统陇右、旌麾所指、望风归顺的时刻?

    “一切转机,拭目以待。”

    正如薛无情所言,八月十九大战刚一落幕,金方便从黄鹤去军营传出舆论,说田若凝之死原是林阡见死不救云云,阵前挑衅之时亦强调田军有眼无珠竟跟随了杀主之贼。林阡和吟儿很快赶到定西,本是为安抚郭子建、寒泽叶、苏军田军三方,吟儿闻言忿然,只道“姓黄的或者黄掴的怎么都是这么险诈歹毒”。却恰如楚风流分析,苏军是田若凝自己帮林阡向盟军撮合的,众将也显然不会相信林阡放过这么一个收服田若凝的机会,见死不救和谋害田若凝毫无成立的可能,是以黄鹤去的这番离间没有给林阡造成过大的影响。

    然而那时,林阡俯下身来、掀开那白布一角、看到田家军带来的田若凝的尸体……一言不发。目中泛红。面色苍白,诸将甚少看到他这般状况,故气氛严肃没人敢说话。

    “将军在世时常常说,男儿当杀敌,当建功立业,当矢志不移,当不畏恶名,当殒身不恤,马革裹尸是为荣!这一战,将军他不悔。得偿所愿!”这样的话,说起来那样鼓舞人心,何以发生的时候总是令人无法接受。阡看着田若凝临死前满足的笑,痛惜、悔恨充斥在心头。前所未有的沉重。他为什么千算万算就漏算“绝杀”会去绊住寒泽叶?如果换一种方式田若凝不会才刚完成心愿就去!这样一个他敬佩了很多年、忌惮了很多年、触手可及的对手、知己、战友,分明已经隔空神交了这样久,这样久……痛心疾首!

    “他临终前嘱咐我们,要在盟王的麾下,要跟着听弦将军,好好地发挥才干,为他继续完成那些,他刚开始完成的理想……”田家将士泣不成声,谣言之类不堪一击。吟儿感触地听着看着,想。忠于一个人,就是要这样,不一定要与他同生共死,而是听他的话好好活下去、撑下来、为他补足缺憾。

    待田家将士们都已脱险,辜听弦和孙思雨才被辜军救出来到乱沟,沿途闻知噩耗晴天霹雳的听弦,走进帅帐看到田若凝的遗容方信是真,伏尸悲哭,痛不欲生,朝着林阡语无伦次:“师父。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保护好田将军,你的增援,为何却到这么晚,到这么晚……!”将林阡从田若凝身边推开。“田将军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走啊,不要再见到你!”说不连贯。辜听弦昏厥在地,忧得孙思雨连连对林阡说他是无心。

    吟儿很意外连田家军都不相信黄鹤去的抹黑辜听弦怎么可能相信,但从辜听弦的话里她明明听出了听弦对林阡的误解和怪责……吟儿油然而生一股敌意、想去把辜听弦拎起来立刻就骂醒,然而终究被林阡拉住,同时林阡对思雨说:“伤口裂了,带他去医。”吟儿这才看到辜听弦背上隐隐血色,心想像林阡这样关心听弦的有几个啊。

    午后寒泽叶来见林阡,与他详述了官军之事,足足一个时辰。同到乱沟的还有官军中的谋士覃丰,这些年来覃丰一直是曹玄的左膀右臂,曹玄叛离之时把他留下,才迷惑了寒泽叶有关他的野心。然而覃丰的结局一目了然,林阡严令将他系狱,若非念在他早年有功此番只是帮凶,绝不会留他性命。

    这一个时辰内吟儿不知寒泽叶和林阡说了些什么,总感觉林阡那家伙心里一定很悲戚可是寒泽叶那么忧郁怎么劝他?吟儿心心念念着寒将军快讲完吧,那小子却硬是霸占着林阡不放。

    吟儿在帅帐外面踱来踱去,妙真便陪她踱来踱去,这时脑后响起一个声音,“主母……”吟儿一愣感觉耳熟,知道是川蜀那边过来的人,转过身来,见到个和妙真年纪相仿的少女,瓜子脸蛋,眼如点漆,姿容秀美,不知哪里见过,呆了一呆。那少女不像她这样迷惘,目中满是喜泪,迫不及待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抱住了,“主母,小玭想极了主母、主公,还有传说中的小牛犊!”

    “小玭!?”吟儿大惊,这才意识到原来是顾小玭,心中一折,泪险险落,自己离开短刀谷原已经这么久了?!当年小玭才比吃饭的桌子高一些,想不到,想不到竟已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

    “这,又是个一只小老虎吗。太好了,太好了!”小玭看出吟儿正有孕在身,克制不住惊喜和激动,吟儿连连点头,触景生情想起多年前的锯浪顶,小玭曾是那么期盼小猴子的降生……那时候那么艰难还失败的事情,如今竟然可以这么顺利还接二连三,可见人生充满了峰回路转。想到这里,吟儿忽然又有点乐观。

    “小玭,陇右危险,你竟也来了。”吟儿不知小玭也在寒泽叶军中。

    “不想再在后方,坐立不安地等消息……其实两年前主母在陇右被找到,小玭就很想来了,苦于没有机会。”顾小玭边走边与吟儿诉衷情,妙真便跟在她们后面相护。

    “来的路上,可出过什么差池?曹玄叛变之时。不曾伤及你吧?”吟儿关切问。

    “不曾。”小玭神色忽而有些黯然。“曹将军他,为什么要叛变呢?慕涵好不容易才融入了大家的生活,他怎狠心,将她再度带进那颠沛离乱……”

    吟儿一愣,慕涵,苏慕涵。

    其实小玭不该问这句“为什么”,当年顾霆在对苏降雪发动叛变时,也把顾家诺顾小玭顾小瑶都抛诸脑后。乱世中一千战士死,便相应有上万无辜亡。

    “好在,现在的苏慕梓并不是朝不保夕。慕涵应当还不至于有危险。”吟儿叹了口气,有了曹玄的帮忙,苏慕梓是绝对可以暂时存活的,加上林阡现在的目标在临洮的楚风流以及一切可能来到陇右的金军增援。曹苏完全可以在目前的小青杏下庄基础上站稳、发展。当然,现在只能自保哪敢惹盟军引火烧身?他们和义军之间的主动权完全在林阡的手上——不过吟儿也明白,虽然这群宵小暂时可以排除局外,但总归是心腹大患。

    吟儿把小玭带到安置小牛犊的地方,交代她和奶娘一起帮忙照料,小玭自然乐意,终于得以展眉。吟儿与她再聊了川蜀这些年的变故好一会儿,感慨物是人非之余,对短刀谷的思念和归属感更深,不知不觉就回忆起当年的听弦和林阡。

    “茵子。辜将军可醒了吗?”正巧茵子来看小牛犊,吟儿心里一直念着这事儿。

    “刚醒。”茵子对照顾小牛犊驾轻就熟。

    “我去看看他,小玭,你和妙真认识认识吧。”吟儿笑而离去。

    辗转到军医处时,思雨刚好从帐中出来,一脸愁容,满怀心事。“听弦怎么了?!”吟儿一惊,冲上前去。“师娘。”思雨一怔,抹了眼泪,“他……他一直在念田将军啊。”

    谁能想。听弦明明已经诚心回归了林阡、也绝对不可能再反出师门了,师徒的关系却忽然转变成这般。

    听弦毫无生气地躺在枕上,面无血色,眼神空洞,果然如思雨所说一直在念田将军。可是他所期盼的田将军却再也不会回来……

    “听弦。”吟儿看他这般颓丧,原先想骂的话也骂不出口。只能轻声帮林阡说话示软,“金军泼向师父的污水,从来恶劣无所不用其极,师父他也没什么在意,唯独不希望自己最器重的徒弟误解。”

    一丝眼泪从辜听弦眼角滑落,不想再听,蒙上被子。

    吟儿一急,上前掀开他的被子:“听弦,师父他很想和你,也有那份知交之情!什么都可以讲,彼此没有隐瞒隔阂,平等温和就像朋友!为何不肯给他机会?为何竟然不相信他!”

    “田将军没了,田将军没了,什么都没了……”听弦颓废伸手,把被子从她手里拖了回去,又盖上了。

    吟儿带着繁复的心情回到帅帐,寒泽叶已经离去多时,林阡孤身面对屏风,望着其上的地图静伫,似是在冥想,又像在失神。

    “去哪里了?”他不用回头就听出她的脚步,纵然她示意守卫别说、刚刚掀帘。

    “……去劝听弦。”她一愣,如实说,“不想他误解你。”

    “不必劝了,他不是误解我见死不救,他是责怨我救援不力。”林阡叹道,“预料不到‘绝杀’会拖住泽叶,是我的错。田将军的战死,确实大半归咎于我。”他说他辜负了听弦,他的语气和当年失去钱爽、向清风等人一模一样,他的背影告诉吟儿其实失去田若凝也符合了那句‘对不起,没能保护好自己的麾下……’望着他一头银丝散乱,吟儿鼻子一酸,“哪能全怪在你的头上,失去田将军,你也很痛苦。”叹只叹楚风流和司马隆着实太强,一个害林阡失去先机,一个迫田若凝以命去抵。

    “吟儿,我终是有负听弦。”他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她忽然发现他臂上也一大片红,也不知是最近哪场仗的旧伤。

    “自己伤口也裂了,都不管的。”她心一疼,当下上前给他包扎,“听弦他,和过去的天骄、杨二当家一样,以为你能强悍地兼顾好所有的人和事……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不是这样也不该是这样。”

    “现今才明白,高估一个人,对那个人是怎样的压力。”林阡就近坐在案上,苦笑,似是想起了先前对听弦的种种期许,如今角色互换,一报还了一报。

    “别太苦恼了,时间终会帮听弦悟出一切,思雨和我也会一直帮忙的……”吟儿坐在他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微笑,“你就不必再管这些琐碎,专心去前线战吧。”

    他点头,眉略展,他要在的前线,显然是司马隆、齐良臣所在。

    八月下旬,天池峡乱沟等地陆续降伏,田军和部分苏军诚心归顺,抗金联盟在定西几乎无敌。旧时官军,暂且都跟在史秋鹜郭傲麾下、分布于县中各地;苏军仅剩的残余曹玄苏慕梓,则由袁若、耿直、辜听弦三位小将合力牵制。

    定西县境,林阡着邪后与郝定守县西、洛轻衣与顾党驻县南、莫非李贵控县北、沈钧曾嵘扼县东,数日来,不教金军有一只苍蝇飞过定西;同样的,陇西县境,吴赟、刘淼、孙琦、张鉴率领单行寨御敌,也未曾给金军任何一支增援机会。定西陇西一线,跨越南北,强力封锁。

    而作为剿杀楚风流薛无情的先锋,肖忆、何勐、海逐*浪、程凌霄、陈旭等人,连日来已将临洮府围死,眼看楚风流等人已岌岌可危,却因隔着这道抗金联盟划定的封锁线,陕西方面的金方援军都只能远观而不能救急……

    那群如今停留在封锁线边缘的金军增援,说起来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如陈铸、黄鹤去这样的久经沙场,完颜乞哥、移剌蒲阿这样的新锐,蒲察秉铉、把回海这样的将帅,还不是被莫非李贵、沈钧曾嵘、沈钊石硅三对搭档完败?纵使齐良臣、司马隆这样的武功高手,也是一到陇陕就身受重伤,一个拜洪瀚抒所赐,一个喝了田若凝一壶,好不容易恢复了几成,寒泽叶就已襄助林阡站在了陇陕的舞台。

    寒恩的儿子要多强?田若凝在黔西之战便有过掂量。

第1215章 势均力敌才叫战斗

    却说司马隆大败后紧承的又几场战役,那位勇多于谋的移剌蒲阿一遇伏击便如惊弓之鸟,逢战必败,狼狈逃窜,哪怕他的对手明明只是史秋鹜和耿直而非田若凝……可见田家军阵法后劲之足。

    前有盟军夹击,后有苏军复仇,司马隆和移剌蒲阿山穷水尽,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不得不说这支金军的运气太背,刚好遭遇盟军和苏军摒弃前嫌同仇敌忾……若非伤重的司马隆清醒后对移剌蒲阿强令,“无论如何都需强渡关川河”、“全军撤出包围圈去往东部”,金军根本不可能有跌跌撞撞爬到黄鹤去身边的机会。饶是如此,都已折损过半。

    值得一提的是,司马隆指教移剌蒲阿如何在史秋鹜耿直的眼皮底下逃退,战术完全照搬年初泰安之战的凤箫吟,明明当时追杀凤箫吟的还是凌大杰……司马隆这种对经验的学习掌握和运用的才能,不得不教林阡闻言后都大为赞叹;

    而另一方面,金军成功逃离困境还需归功的,正是及时赶赴营救的黄鹤去,此番他是与陈铸分工协作,由陈铸将莫非拖缠,黄鹤去则率一队精兵、趁着北部洪瀚抒处兵力虚空而取道。不过对金军来说很可惜的是,洪瀚抒的这一缺口,往西相邻就是郝定的强厚,故而只容黄鹤去救不远的司马隆、而不可能令其有援助临洮楚风流的机会……

    毋庸置疑,司马隆、黄鹤去、陈铸三者的首度联手。令金方的这一路兵马终于得以苟延残喘、安顿恢复;尔后,随着蒲察秉铉、把回海、完颜乞哥等将帅的陆续增兵,眼看东部便要成为金宋双方角逐的主战场,八月下旬。林阡自然将寒泽叶等人也调往前线;而因楚风雪提及“金军高手繁多”,林阡自身也不可缺席。

    东部会战一旦发起,涉及秦州、平凉、会宁、固原、陇西几乎所有可被调遣的金镇防军,数日内依然可见风沙滚滚、兵马仿佛千万里不绝,旌旗蔽日,辎重盖地。然而场面再大也唬不了人,林阡早先便给予了这里最多的兵力部署,莫非李贵、沈钊石硅、沈钧曾嵘。防御力足够应付。如今再配以寒泽叶和他自己,要担心的也只能是楚风流了。

    林阡俨然还算到了金军最多只能出到这么多——二王爷手里现在不是没别的兵将,但是只要一乱来就会把陕西输给越风穆子滕——林阡把当初完颜永琏对他的“双倒扑”,成功地回报给了完颜君随。

    虽宋方在林阡统帅下显得更加强劲。金方却不是没有完全赢面的,至少林阡也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金方此番的配置已经堪称完美,他们第一次从战将到谋才都是翘楚,如果配合得无懈可击完全可以打出一场逆袭。尤其黄鹤去、齐良臣、陈铸、司马隆四者,黄鹤去从来都善于驱兵接仗。齐良臣武功恢复到最佳根本无人匹敌,陈铸则是个擅长补给己方的鬼才,司马隆,虽然如今战力减到最低。仍然不容小觑,因为。“任何战术,对司马隆用了一次就不会再有效果。”

    “不可对任意一人掉以轻心。”林阡对一众麾下嘱咐。

    到此刻洪瀚抒、苏慕梓全部出局。金宋的这场决战,宛然被扣在弦上的箭,万箭齐发,无人幸免。

    混战五日,东部地盘兵力都有少许重排。是夜,移剌蒲阿兵犯石硅沈钊驻地,却被石硅再度采取伏击战术击败,气夺反奔,溃不成军。沈钊二话不说将其围困,移剌蒲阿久久不得突破,终与沈钊殊死一搏,勇武奋战如移剌蒲阿,竟生生从南面杀开一条血路;僵持不久,黄鹤去蒲察秉铉增兵便至、快得不可思议,兵力超出石硅预料;才战片刻,更惊觉齐良臣也在其中;这么快,就触发了又一次大战么……

    “应当是黄鹤去故意设局。”当黄鹤去占尽先机、以此地为始突发大战、意图最快打破东部平衡,寒泽叶闻讯却处变不惊,授命石硅全心扼制移剌蒲阿,沈钊则一意抵挡蒲察秉铉,“速速禀报主公;黄鹤去与齐良臣,且先由我对付。”

    “然而……”家将面露难色,齐良臣武功据传在主公之上,更何况多一个金南第三的黄鹤去?

    “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办法。”寒泽叶轻柔一笑,提鞭上马,语气却是家主威严。多年前他就是短刀谷著名的“奉命于危难之间”,是林楚江父子扭转逆境的最关键武器。

    策马奔腾,冲锋陷阵,身先士卒。甫一到场,便直冲齐良臣挥斥长鞭,千军中剔出劲敌只需一瞬,抽响声中宋军临危者尽数得救,群雄四散之际,寒泽叶气势逼人一往无前,那齐良臣攻势虽未全停,战马却忽而被迫顿足——

    因“鞭初行,敌知岁寒,感岁寒”!鞭既出手,马蹄岂能无冻脱感?而齐良臣觉冷之余,更察出一股强烈到近乎刺激的劲力——这种足以用“冷烈”来形容的感觉,令豫王府第一的齐良臣都感来者不善,况且那还属于一个容貌偏柔、蓝发白衣的少年人。

    若说寒泽叶纤妍那就错了,武者的精神面貌,向来就该在兵器里!所以,是冷烈!临阵时寒泽叶眼神凛冽,笑意阴冷,鞭法严寒,内功深邃,做他的敌人当然恐怖,做他的主公最应安心。

    然而今时不比往日,当年寒泽叶要打败的敌人是陈铸,而今,是武功比那“乱剑之王”高了三级的“神倒鬼跌”,所以陈铸会被寒泽叶轻易就击溃,而齐良臣,相传与薛无情差不了多少——不过寒泽叶又何怯之有?他帮林阡赢过薛无情!

    寒泽叶起手就是强挥猛打将众人驱开、秋风扫落叶,继而直接对齐良臣的手腕出鞭抖击。“好毒辣的鞭法!”齐良臣当时就看出寒泽叶的战力极强。抖击到这般直入直出的效果,数遍阅历没有几个,而又挑着齐良臣的手腕直接打断,勇气胆力如此之高。只怕是林阡麾下最厉害的一个。

    换作素日,寒泽叶举手一抖、一击必杀,但今日却换作触之即折、铩羽而归,凌厉交击十四回合,始终无法将齐良臣腕伤甚至改变他铁拳力度轨迹,索性弃马飞身而上破空劈扫撩压,九鞭环环相连密不透风,竟然依旧不能得手。齐良臣一双铁拳,万千翻云手,能教江河向西流,能令林阡一触即跌。能令洪瀚抒一接便伤,自然也能令寒泽叶强悍着来、倒逆着走!

    寒泽叶进攻无效,回到战马上时,齐良臣铁拳已然反击,速度争如鬼魅。力道雷霆万钧,寒泽叶却也绝非等闲,攻击力强,防守性足。众人眼见他还没来得及回防,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寒枫鞭已在寒泽叶面前形成屏障,并且趁势迅猛缠上齐良臣手臂——

    天意。齐良臣遇上寒泽叶,速度极快,身法百变,轻功诡谲,都不会再是优点。

    然而,却到底是谁缠上了谁?!

    刹那齐良臣铁拳重重击出、直接扼制了寒泽叶的鞭力,与此同时万千擒拿之气乱舞——这些齐良臣多出来的千手万臂,比铁拳本身还像长在齐良臣身上一般,随心所欲。难以捉摸的它们,妖异地将寒泽叶的鞭路搅乱,搅乱之后,寒泽叶的鞭法暂时根本施展不开,原想一拉将齐良臣拽下马,现在被拽的只会是寒泽叶自身……

    铁拳已将寒枫鞭牢牢锁住,那一刻深知自己已被擒拿之气笼罩的寒泽叶,果断松手弃鞭,策马退让数步、避免更多气流冲击,饶是如此,好几处关节都感钝痛,尤其手臂,好像被谁强抱着反别过去、甚至硬生生地被扳弯、到处骨头都错位或折断……

    空气中流淌着血腥之气,红黑色的光影碎片交错,今夜不知何故会想起田若凝,想起那个川蜀官军的中流砥柱,川北之战、黔西之战,不管自己的身份是谋权篡位的反贼还是死心塌地的忠臣,田若凝他从来都是自己的敌人,甚至多次威胁过自己的性命……但因他是父亲在生时极好的战友和最痛惜的人才,寒泽叶虽忌惮他却也不止一次惺惺相惜和扼腕叹息过,想不到,与他阴阳相隔的今夜,终于在陇右为主公合力,父亲,你若泉下有知,必然不再有憾。

    不容喘息,战斗继续,寒泽叶眼神一厉:父亲,泽叶的战力和田将军一样强,但泽叶的命,却不会那么脆!

    端坐马上,伸手接过的,是家将默契掷来的又一根长鞭,冷然一笑——

    谁教主公需要他呢。

    一直以来,敌方的武力都在变强,从南北前十到十二元神到豫王府高手,这一切,本不该只要主公一个人扛。

    逆境下,沉睡的血脉被唤醒,尘封的潜能被激发,势均力敌,才叫战斗。

    火烧的战意里,寒枫鞭的第二层造诣,内涵和表象一同在走高。

    “鞭出手,感松为枫,泽玉成褐。”如果说闻名时尚且不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见面时接招后自然就会理解,鞭法的霸道和凌锐举世无双,加之呼啸凛冽,竟令齐良臣化解攻势时都有色彩支离、景物凝固的错觉。

    但臻入化境如齐良臣,攻击守御的协调性绝对比寒泽叶更好,拳与气流,可一同进退,亦可一攻一守,故而这么久了也没被寒泽叶撼动分毫,哪怕寒泽叶的意境已然频出、炉火纯青,竟还无法把主动权夺过来……

    寒泽叶衡量齐良臣武功当真直逼薛无情,单打独斗自己绝非他对手,趁此刻他因寒枫鞭的意境大开眼界,泽叶深知这是自己能取胜的最佳时机、抓紧机会一鼓作气挥鞭扎刺,试图将齐良臣的气流和铁拳一同“支离”和“凝固”……

    然而出乎寒泽叶意料的是,齐良臣铁拳虽然立竿见影有所减缓,气流却丝毫不受寒枫鞭影响,很像主公和饮恨刀之间、那种无人可以干扰……群魔乱舞的气流继续肆虐,四面八方向寒泽叶周身侵袭过来,防守再快也无法周全,寒泽叶这放手一试赫然失败,握鞭的手也险遭他铁拳击毁。

    随着连续七八声啸响声落,寒泽叶攻守两路全部一同败溃,身上亦受了近十处伤,缓得一缓,调整重心才不至于掉下马去,重新攥紧鞭看向劲敌,齐良臣的眼中明显写着“还打么”的优越。

    还打么,为什么不打?齐良臣的铁拳会受自己的影响,至少表明了他的内力并不至于深不可测,那就还能够望其项背——寒泽叶的寒枫鞭法,在遇到内力远远高于自己的人时,“支离”和“凝固”才会失效——对付齐良臣时没有完全失效,说明了齐良臣并没有“远远”甩开自己。

    没有答话,潜心运气,寒泽叶忍着筋脉和穴道的疼痛继续发力,再与齐良臣连续对战十余回合,鞭路愈发开拓,逐渐出神入化,翻飞若游龙,抡击似猛虎,齐良臣大感烈风刺面,未有怠慢,拳力更重,气流更强,寒泽叶迟迟不能得手,刚刚渐入佳境的鞭法,被他拳气强制紊乱,忽然就陡转直下……

    家将们看寒泽叶落败,生怕他体力不济,正自焦虑暗叹不好,就见寒泽叶状态再度自我修复,轻巧收鞭一团轻灵之雾,刚烈放手一片天寒地冻,鞭法竟是越挫越强,功力重新攀升向上——他,太擅长剧烈转折、爆发力如此强……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命运。

    黄鹤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已经到场,默默打量着寒泽叶:寒泽叶,他可是和洪瀚抒一样的“九分天下”,他还曾威胁过林阡的“夺权复位”;当初在广安之战,也是这寒泽叶令北斗七星闻风丧胆;黔滇边境,同样是他在林阡到场之前力挽狂澜,害得自己和大王爷功亏一篑……想到这里,黄鹤去的梅花锥和绝漠刀都已同时在握。

    当此时激战正酣,已然过七十回合,寒泽叶身上数十处血,却每处伤势都不致命、更不曾对鞭法造成过大减弱,可想而知寒泽叶事先通过林阡了解到齐良臣的气流比较杀伤、而每次都及时护住了要害、多数情况下都选择宁可被铁拳打中……如此聪明,有勇有谋,虽落在下风,却得以维持,甚至,似乎还在酝酿着他第三层造诣,专属于寒枫鞭的绝杀。

    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决斗!寒泽叶一出手即风云色变,狠辣无比的“鞭扫天,夕沉暮林,叶叶蔽泰山”,拼力一搏有如彗星横扫,冰凌纵挂,霎时光线明灭,漫天遍地的鞭影裹挟着碎裂的陇草洮云,有序、有预谋、有针对性地阻挡住了齐良臣的眼……

    “叶叶蔽泰山”,齐良臣视线被挡,气流铁拳都不能找准寒泽叶的方位,无奈之下只能采取守御,便是此时,便是这蔽目瞬间,寒泽叶的长鞭可以全力以赴、长驱直入。

    眼看齐良臣已完全转攻为守,无论如何寒泽叶都有可能突破其防线,然而一线之间,斜路里蓦地杀出数把梅花锥来,直接将齐良臣眼前的障碍扫除,同时耳边响起尖锐的马嘶与刀响,绝漠刀和铁拳已然全朝寒泽叶打压……顷刻间寒泽叶刚见成功迹象便就岌岌可危!

    说时迟那时快,也是那时,战阵里有两把战刀为寒泽叶杀了出来、及时入局,巧妙之至,左助他一同防守齐良臣,右替他接挡了黄鹤去……

    “主公……”他正要叹主公来得及时,猛然却发现,那不是主公,可是欣喜却更甚!

第1216章 大金枭雄在,南宋多人才

    刀锋掠过战局的下一刻,寒泽叶看清了来者何人,忍不住欣喜之情却还来不及收拾心中的余悸,正要道谢,人群里便已有人先于自己赞了一声好:“郭将军!好刀法!”

    世间善用双刀之人物,原就不只有林阡和他的逆徒辜听弦,还有林楚江和他的爱徒郭子建。

    八月十九盟军与曹苏激战过后,郭子建因伤重而将职责移交副将耿直,他自己则到了关川河之东休养生息,郭子建素来与士兵同甘共苦,是以身在何处不曾有半点张扬,事先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郭子建就在此地——就算知道又怎样,郭子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根本不可能有力挽狂澜的战力。

    是吗,赫赫有名的火将军这一声怒吼拔出双刀来拼命,万一就能制衡你黄鹤去的绝漠刀呢?

    黄鹤去计谋算尽,却终究千虑一失。事实正是,这位不速之客的来临,立竿见影地化解了寒泽叶的性命之危,也为盟军扫清了“寒泽叶要以一对二”的后顾之忧。强光下齐良臣和黄鹤去刚要靠拢便被迅速地一拆为二,是寒泽叶和郭子建一冷一盛两种气势硬生生迫他们背道而分!

    拳鞭之战倒退回原先的僵局,夺人眼球的换成了三刀相接——当绝漠的宽广和双刀的葳蕤交织,齐良臣和寒泽叶不得不沦为陪衬。黄鹤去不断演变着刀法试图拉扯出双刀的短处,郭子建则挥斩着两道亮热意欲倾轧进绝漠的缺口。都是先声夺人型。都是攻高于守,然而黄鹤去经验熟稔没有缺口,郭子建意念坚固没有短处,彼此遇到的都是克星。故此双方兵器不间断、杀无尽!

    “郭师兄,双刀一日千里!”这时千军之中又出一骑,对着战局如此置评。

    几人称郭子建为“郭师兄”?身处局中的寒泽叶登时心中一股暖流:主公到了!喜不自禁,何管身上伤血。

    郭子建也是朗声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豪爽粗犷。多亏了他的存在,将齐良臣从寒泽叶安全地过渡给了林阡。

    “师伯的双刀,与师父的比起来,其实有很多不同之处。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好。”杨妙真远远看着,对她负责保护的吟儿说。

    “那是!现下尉迟姐姐大好了,郭将军刀法自然更上层楼。”吟儿笑。

    妙真一怔,点头:“郭夫人确实勇敢。上一战幸能有她。”

    时隔多日,盟军才完整得知苏慕梓的诡计,苏军先前那么久的示弱,只是表面对盟军示好,暗地里却心意已决要和盟军的“名”鱼死网破。时值南宋全国面临北伐。盟军自然非常顾忌声名,竟被苏慕梓抓住了这一点,不得不叹有其父必有其子。众人闻知时都觉后怕,若非尉迟雪勇敢自尽。后果不堪设想。

    “勇敢”,这个词。先前从不可能和尉迟雪联系在一起,吟儿想起林陌和付千秋。幽叹一声,也许苏慕梓会觉得纳闷,为什么尉迟雪不敢为付千秋复仇,却甘心为郭子建而死。为什么?因为是抗金联盟的女人,所以濡染了太多的勇气和坚定吧。

    走神一瞬,再看战局,林阡已不再处于人群之中置评,而是及时赶到了体力不济的寒泽叶身边、饮恨刀替换下他对抗齐良臣驾轻就熟。寒泽叶终于得到喘息,却只简单裹了几处伤、不曾从林阡身旁退下,似乎还有余力助攻。

    吟儿感慨地看着寒泽叶,有这种战友林阡何愁不赢?而放目四眺,郭子建双刀劈开的满空亮热,沈钊雁翎刀斩出的血气方刚,石硅流星锤舞现的灵活重杀,黄鹤去、移剌蒲阿、蒲察秉铉,全然不足为惧……吟儿再看向身边这位目不转睛看着郭子建和林阡、好学至此的高手杨妙真,不自觉地就轻蔑笑了起来:敌人再强,都不够啊。

    身处局中的林阡,则当然不能像吟儿那么轻狂,否则恐怕现在已经被齐良臣打趴下了——齐良臣在适才遭遇寒泽叶鞭法“蔽目”不得已转攻为守的状态下、俨然触发了其擒拿之气的转变和加强,这也是寒泽叶渐渐开始不济的原因。林阡承接之际,齐良臣的擒拿之气比以往要凶猛许多、铁拳的拳路亦有所创新开拓,不多时竟令林阡眼花缭乱。

    敌我双方都是负势竞上的,试想齐良臣已经被洪瀚抒那蛮人“误伤”过一次,这些天来怎可能不有所改善和提升?再加上适才遇到和洪瀚抒冰火两重天的寒泽叶,改善和提升就更加要派上用场了,原想给寒泽叶受,这么巧林阡来了那就林阡接招,且看林阡如何应付!

    所以林阡当然不能守着山东之战的经验刻舟求剑、从这一战起他再也不能知己知彼了,哪怕齐良臣只改变了一两点,他先前所积攒的“齐良臣从哪些穴道入手”以及先后次序都要作废!必须作废!

    在这样的状态下林阡在前五十刀都只能占据守位,默默克制着饮恨刀尝试习惯齐良臣击打在他身畔四面八方的气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齐良臣实打实的两双铁拳,所幸有寒泽叶在旁不时以“凝固”之招使其减慢,这样就可以避免林阡受到过多伤害。

    林阡在这五十回合的时间内最需克服的,正是齐良臣这些用以擒拿的乱舞之气!它们的存在太嚣张也太危险,肆无忌惮地屡屡突破林阡的刀路和内力,游刃有余得就像看不见的刃插入松动的空穴,真正是“以无厚入有间”——

    好一个齐良臣,竟使得林阡在这一战里毫无建树吗……于是,就过来当一次寒泽叶的盾牌了?当然不是,林阡哪是仗没打完就认输的人?这一刻寒泽叶从林阡的眼神里看出了,那股强悍得一直以来都慑服自己的战意……

    心念一动。主公独独奈何不得擒拿之气而已,而唯一能扼制擒拿之气的方法在自己手里——正是“鞭扫天,夕沉暮林,叶叶蔽泰山”……因此。寒泽叶在接下来的十余回合都放弃了主动出击、任凭齐良臣铁拳数度伤及林阡也不曾管、一心一意、酝酿着此战中寒枫鞭的最后一击也是最厉害的一击——

    决心下定:“要为主公争取最适宜的战机……”

    一鞭横扫,诡异狠辣,快如疾风,变化险急,对手虽神倒鬼跌,他鞭法则神出鬼没!

    意境升华的第三层造诣,成功地挥舞在寒枫鞭里,寒泽叶嘴角划过一丝胜券在握的笑。这一鞭。该是他有生以来最满意的一鞭……

    然而,遇到了那个名叫齐良臣的劲敌,偏要害寒泽叶笑意僵在嘴角——尽管鞭法已经成功遮蔽了齐良臣的双眼、他的铁拳和擒拿之气也一瞬找不准方向丧失了攻击之效,然而林阡趁势向前刀杀之时。齐良臣转攻为守形成了一道极强的抵御力林阡突破不得!所以,适才寒泽叶与他单打独斗的拼力一击,即使黄鹤去不出现,也还是会失败……寒泽叶心为之一折。

    一瞬毕,鞭法已不蔽目。林阡失去最佳战机,寒泽叶惊撼之余,陡然感悟了更可怕的一点:齐良臣那万千道致命的擒拿之气,适才只是局部地不识途径而已。它们,并没有完全失效。没有完全被齐良臣收回去!寒泽叶倒吸一口冷气,还有小部分气流还滞留在林阡身边。也就是说,寒泽叶用了这一招真是麻痹了自己的心,反而害了林阡……

    寒泽叶察觉已晚,齐良臣守攻赫然承换,那部分适才滞留的真气作为齐良臣的先锋,在林阡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向他四面压迫!继而另一部分适才被齐良臣收回去的气流则重新打出、与铁拳相拼赋予林阡再次痛击……前后两次致命打压,林阡的饮恨刀还处于进攻位来不及撤回!

    寒泽叶到此刻已经完全脱力,心知竭尽所能也无法再救主公,不禁油然而生绝望之意……未想他的主公林阡、却想到了他所不曾想。在刀杀齐良臣时林阡对身边滞留的气流是有所感觉的,他知道齐良臣想骗寒泽叶和害自己——

    既然有所感觉,当然早作准备,故林阡预留了些许内力先对付这一小半气流,所以根本不存在齐良臣希望的“林阡毫无意识的状态”、第一波进攻林阡完全有办法对抗;待饮恨刀收回时再克制齐良臣拳气相拼的第二波进攻不迟!

    从根本上来说,这一战其实只是要较量林阡和齐良臣此刻能够发挥的内力罢了——

    问林阡有多少胜算?五成!就赌他林阡状态在最佳而齐良臣不在!

    冒险的决斗,却是对寒泽叶的信任。

    笑到最后的,且看是齐良臣还是林阡……

    接连两声震响,一声尖锐刺耳,一声振聋发聩,战局中先有澎湃的蒸气腾旋,后见剧烈的火光迸射……那是内气与内气的硬撞,和铁拳与刀锋的碰擦,两次攻防战前后相承,不一样重,一样杀伤!

    片刻后,光气全散,齐林两骑都往反向被冲斥开,两个人都伤得不轻,连临近的寒泽叶都被浇成了血人。好在,没像田若凝司马隆之战那样成为死战。吟儿妙真都大惊失色,直到确定林阡无碍才放下心来。

    林阡抹去嘴角鲜血,勉强握刀的手臂,恐怕只差毫厘就会与刀脱离,然而此刻齐良臣亦面色惨白,没有再多一点的力气来卸他兵器,尽管伤势比他轻些,消耗却比他大!

    冲这一点齐良臣岂会不流露出惊诧?他终是低估了林阡——原来林阡的内力竟已在二弟司马隆之上!

    战斗再胶着片刻终还是偃旗息鼓,事实上在林阡抵消齐良臣攻势时已经宣告了、这场由黄鹤去导演出的阴谋空中瓦解。

    “好一个黄鹤去,居然能这样抢先机。”林阡和寒泽叶相扶到军医处时,大抵都明白了此战开启的根因,寒泽叶说:“黄鹤去是存心引石硅沈钊去围移剌蒲阿,废弃移剌蒲阿这个棋子却能从外围侵吞石硅沈钊,从而由于占满先机而使沈石失救、东部平衡打破。”林阡摇头:“黄鹤去企图打破东部平衡这一点没错,但移剌蒲阿并没有被黄鹤去废弃,舆论中移剌蒲阿一遇伏击必败,沈钊石硅自会有些许轻敌,而黄鹤去是故意让移剌蒲阿再陷重围一次,冒着风险,却希冀移剌蒲阿能绝处爆发、否极泰来;甚而至于以后再也不怕伏击。”

    寒泽叶点头:“之所以没想到这一点,泽叶也是对那移剌蒲阿轻敌了。那人的勇悍,足以将石硅沈钊的谋略击败。”

    “驱兵接仗,果然是黄鹤去强。”吟儿听罢他们交谈才理解,看林阡伤势不轻,真心希望樊井大夫能早些到。

    八月廿五,廿六,齐良臣、黄鹤去、蒲察秉铉、移剌蒲阿轮番上阵,对战宋军来势汹汹,急于冲开林阡封锁,林阡、郭子建、沈钊、石硅继续应对,局势进展得极为缓慢;另一厢,伤势未愈的司马隆,林阡交托寒泽叶全权负责,司马与寒之间的较量,多是靠兵马与战略。纵然只靠战略,司马隆攻击性也是十足的。

    一目了然了,金军从齐良臣、黄鹤去到司马隆,谁都想冲开封锁线到达楚风流身边!这样急切,是因为遭到封锁的楚风流等人,实在已经过不了几天……

    是日帐中,寒泽叶告知林阡,与前些天“移剌蒲阿如惊弓之鸟一遇伏击就败”完全相反的是,“这几日,但凡司马隆指挥作战,再不曾中过半次埋伏。”

    林阡道:“司马隆虽然看似迟钝,却是大智若愚、一通百顺,经验掌握非常出色,与谁都能合作无间。”

    寒泽叶点头说:“与他交战数场,确实感觉此人知彼知己,战法一流。”林阡说:“不止战法一流,而且剑法绝顶,如今伤重只得运筹帷幄,若然恢复必定无懈可击。”寒泽叶知道这是林阡在给自己提醒,认真地说:“末将不敢怠慢。”

    “我现在就担心司马隆和黄鹤去走得太近,司马隆可塑性太强了,会把一堆坏心思学来的,那样对他不好得很。”目送寒泽叶出帐,吟儿蹙着眉自顾自地说。虽然司马隆的武功一定程度上害死了田若凝,但吟儿对他没那么厌憎,可能因为司马他性格好吧。

    “你这丫头,为他担什么心。”林阡哭笑不得,拍了拍她头顶,因田若凝而伤的心情,自然不再那么阴霾了。

    当齐良臣、司马隆、黄鹤去三者在林阡铜墙铁壁的阵容下始终受挫,不得已就只能对最后的希望陈铸说,诡绝将军,看你的了。

    然而这段时间内,陈铸及其副将完颜璘,却一直僵持在与莫非李贵的战斗中,势均力敌,脱不开身。临近的把回海和完颜乞哥,就更没法冲开固若金汤的沈钧曾嵘。

    不过,诡绝陈将军的心思,哪会被人那么轻易就猜出呢。

第1217章 战法无穷,炮马尽用

    世人绝对料不到陈铸下一步要做什么,因为,连他自己都料不到自己下一步会做什么。

    陈铸此人有个优点,谁都算不准他心思,也有个缺点,就是这招式一祭出来,谁都知道主意是他出的。别人哪会那么没节操没下限。

    不过,这个策略的用意,起先还是谁也没看懂——

    从八月廿一伊始,把回海和完颜乞哥所领的那路金军就完全改变了进攻方针:对于和沈钧曾嵘交兵时获得的战俘,金军开始施行异常残暴的行为,各种刑罚无所不用其极,如是,阵前数度折辱宋军;金军更还在石峡湾当地大肆挖掘坟墓,侮辱越野山寨的先人。

    陈铸这种做法,看似是要逼迫沈钧曾嵘改变坚壁拒守方针、激他们义愤填膺按捺不住杀出来、硬碰硬痛快打一场,届时由于宋军时机不成熟加之金方早有戒备,沈钧曾嵘必然小不忍则乱大谋正中陈铸下怀,一旦启衅,必败无疑,虽说邻近有莫非李贵策应,但别忘了陈铸可以将他们掣肘……

    然而石峡湾守将曾嵘虽然真的对此暴行反感,身为主帅的沈钧却非常沉稳,没有真的被激转守为攻,更控制住了石峡湾的兵士们包括曾嵘,告诫他们切忌冲动。

    可惜陈铸的阴谋远不止于此……曾与沈钧交手数次,陈铸熟知此人的温厚,他就猜到沈钧会压制住宋军的冲动。是以掐准时机、派出一群控弦庄人物到石峡湾散播言论。其中不乏痛骂金军暴行之说,斥责陈铸罄竹难书,煽动和激化石峡湾兵士们对陈铸和对金军的厌恶、憎恨,同时掺杂些许对沈钧不作为的埋怨……如此一来,总有人会憋不住,沈钧的忍耐和克制适得其反,他越压制,越有麾下会不服。

    是了,陈铸要的不是冲动,而是内讧。谁会相信。石峡湾第一个跳出来骂陈铸恶心的是陈铸自己,煽动着对金军的仇恨却是为乱宋军的军心、引他们内乱甚至暴动!

    利用敌人对自己的憎恨来生乱滋事、吸引更多不知情的蠢货出来胡闹,在陈铸的步步引导下,宋方的内讧如**一点就着。林阡等人都来不及回神。把回海和完颜乞哥就将石峡湾夺半……

    不过,陈铸虽用计谋极好地补给了己方,自己却在八月廿六的对阵中败在了断絮剑莫非的手下。随着司马隆齐良臣之军兵败撤退到这里,金军唯一的彩头石峡湾俨然被林阡列为最新目标——林阡将要亲自来收拾这位诡绝。

    战线前推如此之快,直接让酝酿极久才成功的陈铸傻了眼。

    这日,林阡与莫非、莫如几人一同策马巡营,莫非因剑胜陈铸心情极好,与林阡策马行了一段路后,索性仰躺在马背上晒太阳,双手抱头慵懒自得。林阡原想说别这么睡,话到嘴边忽然笑起来,唉,被战争压抑太久,忘了莫非性子里本就有这一面。

    “哥,这样不大好,万一掉下马,可不利于战。”莫如在旁小声提醒了一句。

    “唉,今日林兄来,只聊江湖。不谈战事。”莫非笑起来。

    “那可不成,咱们本意是来巡营的,你可别忘了初衷。”莫如说。

    “……”林阡先是一愕,没想到莫如觉悟比莫非还高,后笑了起来。“哈哈,莫将军。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

    “所以嘛,你也看到了,跟你一样,被夫人管着,可不爽的嘞。”莫非笑侃。

    “哼,哥哥难道还想再找一个?!”莫如佯怒,涉及原则问题当即拔剑“砍”他,莫非倒是控制好了,不过马儿没控制好……结果原地跌了个四脚朝天的狼狈。

    莫如大惊失色,生怕乐极生悲,赶紧下去把他扶起来。林阡苦笑摇头看着这一对,忽然有些想念被自己留在关川河东的吟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风沙扑面尘土扬。

    所幸,东部会战就快结束了。

    八月廿七,金军在此番最佳的阵容配置下仍然溃败,临洮金军本可期待的司马、齐、黄、陈全部失效。

    什么叫“安顿到了关川河之东”?楚风流在八月十九得到的战报,才八日就换作了“流离在石峡湾东”……根本别指望去救楚风流,甚至集体在往后撤。

    二王爷完颜君随,面对着骑虎难下的“双倒扑”,根本没有半刻思虑,生怕楚风流覆灭,于是直接给出完颜永琏填补给他的狂诗剑解涛、扩充到齐良臣司马隆这一阵容里。完颜君随此举,也就像当年林阡为了吟儿一样……陕西镇防军由此被越风穆子滕掏出缺口,暂为后话。

    狂诗解涛的填补,使林阡没能够在接下来的战事里继续轻松,甚而至于要将县中的辜听弦调上去顶着……然而到这一刻,楚风流实在是已经兵粮寸断,多撑一日都是天赐……

    临洮府,城围十余日而不解。

    金方从陇陕调遣的援军,陆续折戟于林阡之手,无一路能赶赴楚风流身边。非但援兵不至,偏还在这时天降大雨……当疫病横行,又缺粮断药,近万将士走投无路,此情此景,“天助贼也!”站在寨墙,罗洌悲观骂天,完颜纲一言不发,似还想为楚风流出谋划策,叶不寐强自振作,楚风流看他的时候他还不屑一顾地咧嘴笑了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被陷于死地的金军主帅,将领有术虎高琪、石抹仲温、完颜纲,高手有薛无情、叶不寐、楚风流,他们却无一不能在宋方找到可以克制他们的对手——宋军先锋是程凌霄、何勐、肖忆、海逐*浪。后盾则是如同仇敌忾的苏军盟军、可以随时随地给以前线支持。所以。这样的包围,早已给金军造就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影;而今连绵的秋雨、怒号的阴风,都好像是故意来给宋军助势的,因而眼看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同站在寨墙的楚风流,看到的不只是阴涝的风景、体会到的也不只是绝望的心情,她明白比自己更危险的是二王爷——林阡拿不下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擅长凭险据守,还有一个原因是林阡想要围城打援!所以很早以前楚风流就命人对二王爷说,别轻举妄动随意增援,可惜完颜君随没有听她的话,又派出了解涛及其军兵……想到陕西即将被陇右连累。楚风流不禁幽叹一声,正要说话,耳边响起一句话——

    “现下这个局面,别指望杀出去。咱们,失败了。”石抹仲温被罗洌传递了悲观因此垂头丧气。

    楚风流闻言转身,厉声向他喝斥:“失败?与林匪共存于临洮府已是失败,若然我军全军覆没而他来主宰陇右,那不是失败,那是耻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将军……”石抹仲温万想不到一贯温和的楚风流会有这种严词厉色,惊诧之余双腿都有些颤。

    “楚将军说的不错。”同为临洮府事的术虎高琪闻言肃然。临洮府是陇右首府,金军战败退到这里、使抗金联盟在陇右的据点能够互融就已经是失败了,如果金军团灭,那陇右将改变这几年来的金宋共存局面。换成林阡全然掌控,大金之江山社稷将被重重摇撼!那不是失败,那是耻辱!

    换句话说,就算现在能走出林阡的包围圈去他们也没什么资格笑出来,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弃守了临洮府,只不过保存了兵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已。“将军的意思是,若然能杀出去,也不能暗自庆幸,而是。必须记住这个奇耻大辱,日后卧薪尝胆,把临洮再夺回来。”术虎高琪悟道。石抹仲温等人被点醒后全然士气点燃:“不错,若有机会走,将来必将临洮夺回!”罗洌一愣。难道说,王妃有办法杀出去吗……

    “风流。你上次便说,‘不必靠别人,可以自己走’。”薛无情来到众将所在,也听出了楚风流弦外之意。

    “是时候了。”楚风流点头。

    计谋早已有之,她多等了八天之久,一则要金军记得这教训,绝境下燃起最强的斗志,二则她在等一个战机,等林阡完全把重心倾到东部战场去。

    “司马隆、齐良臣、陈铸、黄鹤去,人人都想突破去救楚风流”——这是楚风流不动声色、给林阡施加的障眼法。事实上楚风流预见了,当林阡强行封锁、围城打援,这些人根本一个都过不来,只可能接二连三地往林阡网上撞。而楚风流,图谋着要自己走,首先就需要林阡不在意她。

    其次,她就等着宋方以为,“楚风流已经陷入绝境,粮尽援绝。”——

    是要在这样的绝境下,金军才会有人叛变、向宋方投诚。而宋方在这种情境下,也会最容易相信这些投诚之人的动机和诚意。

    投诚之人选谁?自然是选“羌兵”。

    连苏慕梓都知道羌兵是金方的一个不稳定因素,苏慕梓曾对田若凝说过:“我军内部是很坚硬的,不像金军那样临危时还会出些畏死的羌兵。”

    不久之前高崖之战,术虎高琪之所以败给郭傲,也是在关键时刻军心浮动,“那群临时征调的羌兵里,竟有人秘密向宋军投诚”……

    羌兵畏死。临时征调。既有过前科,宋军当然信了。

    围地则谋。

    当楚风流采用羌兵来诈降宋军,以期由他们出其不意撕开宋军的缺口。金方将帅闻言却分为两派,一派如术虎高琪和完颜纲这样赞叹支持,一派像薛无情这般皱起眉头说太过冒险。

    “主公,非常时期,需要非常的战术——已是万不得已。”楚风流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说服力。

    “若这支羌兵出卖我们,陇右金军将万劫不复。”薛无情仍然犹疑。

    “羌兵中未附者,终有一日会附。或许正是从这一战起,与我军共患难而同仇。日后若大金与南宋全国交兵,陇岐兵锋也少不了他们。”楚风流微笑自若,和林阡一个德行,一朝被蛇咬,十年不怕蛇。

    “楚将军看中的兵马,自然也不会错。”术虎高琪心悦诚服。

    “别无他法了,等到宋方总攻,我军必定覆灭。”完颜纲道。

    “也罢……只能如此了。”薛无情只能赞同。

    八月廿九,羌兵首领秘密与宋方统帅海逐*浪见。称原就不属于金朝官军,素来遭他们欺负,一有危险的仗都是他们先扛,现在羌兵十有九伤,可一旦有药有粮还是先给官军。他们不想再这样陪金方共患难了,愿投降宋军帮他们反打金军,只求活命。

    “金军这次是彻底完了!”闻知羌兵欲叛离楚风流向盟军投降,何勐和肖忆都是高兴不已,逐*浪和程凌霄则因为羌兵有过前科,心忖濒临绝境的金军确实是从这里开始“内部崩溃”了。

    宋军诸将都是勇谋兼备之人,也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可还是轻信了楚风流设定的剧情,毕竟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根本想不到羌兵会是“诈降”!

    战法无穷,炮马尽用。

    奈何,楚风流的合情合理,遇到的偏是心比田若凝还多一窍的陈旭军师。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试想如果不是因为陈军师谋略远胜于林阡,林阡怎会把自己的重心倾到东部去?

    陈旭说,羌兵可以投降,但盟军不会像金军一样驱使你们当先锋,不需要你们打,只会送你们走,你们要的本来就是“活命”而已,我们成全——如此,杜绝了羌兵和金军里应外合的可能。

    陈旭还对那羌兵首领说,只要你们投诚了,盟军会分批将你们遣向各地。着重咬住了“分批”二字——如此一来,杜绝了羌兵的半途反悔、突变滋事,他们被拆分,没法闹起来。分批更还彼此为牵制,已走的觉得未走的还没安全,未走的觉得已走的还没脱险,

    以盟军现在的兵力,要在围困金军时,分批监视遣散这些羌兵,绰绰有余。

    “若羌兵诚心投降,当然求之不得;若只是诈降,必然不敢一口答应,因为既不能里应外合、又不能出其不意聚众杀个回马枪,那么楚风流交代的任务就算失败,他们断不敢把楚风流丢在这里苟且偷生——楚风流少了他们这一路兵马会更危险。”陈旭说。

    在陈旭的解决方案下,楚风流的最后一搏,被化解得轻柔无形,却毒辣地直逼要害!

    羌兵们最终没有一口答应,投诚之事不了了之,诈降之谋因此败露,海逐*浪等人闻言又惊又心有余悸,庆幸陈旭军师看得深切,亏得他小心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陈旭却叹息:“倒是宁可我没有击中这阴谋,若然羌兵诚心归降就更好了。”他知道从长远来看,羌兵坚定归附金廷很棘手。

    金宋历时数月的乱战,到这一刻终究落下帷幕,金方惨败,濒临绝境。闰八月即将开始,闻知完颜君随再派薛焕领军到达前线……

    豪雨中,楚风流悲问绝杀:“解涛已是极限,何苦还要再派薛焕?!”

    “二王爷说,宁可被越风穆子滕夺了凤翔京兆,也要保证王妃能安全脱险。”绝杀如实回应。

    “荒唐至极!我只一身一命、纵使全军覆没不过几万,大金社稷维系九千万!”楚风流怒不可遏,却同时恨己不争。

    还能如何?完颜君随的调遣,已经撤不回去了,而且开不进来,薛焕解涛的增补,使林阡在东部打得吃力了少许,然而这种情况下他打陕西援军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自然强硬。

    不能自救,不能他救,这应当是楚风流一生到此最绝望的战役。

    三日,两日,一日,半日……

第1218章 红尘客栈风似刀

    八月縠七,静夜下的关川河,四境荡漾着淡蓝与浅黑的颜色,气氛平和得近乎有些肃穆。薄雾漂浮在河面上迅疾地向东推进,风一吹便乱钩月则沉在水底缓慢地向西挪动,沉默却执着。

    “关川河竟也有这般暗蓄力量的时候吗。”吟儿看着脚下的静水流深不无奇怪,这个地方对她而言太熟稔了,林阡抢婚时背着她和洪瀚抒激战,林阡带她一起帮何勐夺占风水,林阡打赢越野负着她九死一生从聚魂关离开……无一不发生在这里,因为有他林阡在,每次关川河都汹涌、澎湃、激荡,哪像现在这副德行,“欺人太甚连条河都这么见风使舵。”

    吟儿心里这么骂着,这时抬头饮远山烽火,不禁为林阡牵肠挂肚♀边的静谧是那边的战斗换来的,这边还好的气候那边也许已是阴涝,这些年的战斗金宋双方都认为自己正义所以都不正义了……谁的心愿都离实现太远,空有仇场战场千百处。

    据说,日前金北第三的解涛已向会宁增兵,而宋方的沈钊与移剌蒲阿战斗中负伤、林阡寒泽叶又有齐良臣司马隆要应对,紧迫之时唯能抽调县中的辜听弦顶上。听弦却是不负众望,伤愈后首次出征便靠单打独斗与狂诗剑打成平手,更顺带着制伏了蒲察秉铉险些将他俘虏,锋芒毕露直追寒泽叶,令金方从上到下都觉后生可畏。

    然而论功行赏之际。宋军帅帐却不见那人的身影’硅莫非等人都蹊跷他不至于这么心高气傲,明明辜听弦见到他们时也一改以往的不屑一顾了……后来才懂,辜听弦对所有人都打开了心扉除了林阡。所以回归是回归了,仗也越打越好了,但对辜听弦几乎百战不殆的战绩,林阡就只能有主公的赞扬、而不能有朋友的喜悦……

    “这算什么意思,他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师父?”吟儿问身侧的孙思雨№体原因思雨也没有陪听弦去前线,今晚刚到关川河来、寻到出外散步的吟儿和妙真※足河岸片刻,叙别情,说战况。很快就谈起了辜听弦和林阡的事。

    “实则,我觉得他怪的不仅仅是师父。”思雨叹息,“他更多是在责备他自己——田将军独身和司马隆决战的时候,不仅师父救援不力。他辜听弦,又在干什么呢……”

    “和他师父一样,总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话说回来,若非田若凝对他下毒,他也不至于战力全失被迫躲起来n田若凝自己的因果,何必往他和林阡身上瞎联系。”吟儿带着些缀缀,眼圈微微泛红。

    “师娘,放心好了,会和解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思雨回过神来。劝。

    “我得想个办法,不能再这么下去”吟儿攥紧拳。

    “盟主”那时瞿蓉兴冲冲地也来找她们,“小牛犊来啦”

    妙真一愣:“怎么随随便便就来了?”比吟儿和思雨的喜出望外要冷静些。

    “小玭姑娘说,小牛犊会叫娘亲了所以迫不及待要把它带过来”瞿蓉面带喜悦。

    “嗯,应该带来的这称谓重要得很,可不能让它乱叫”吟儿眼睛一亮,笑着立即就要回去,只是刚一移步忽然停顿,妙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稳。“怎么了师娘?”思雨一惊,瞿蓉也上前关切。

    “没什么。回去吧。”虽然吟儿表情里没表现。妙真却仍是看出,那该死的阴阳锁,不到二十天就又找了回来。

    情况看来还不好得很,否则凭师母个性,怎会情愿留在后方?她和师父二人。应都是怕对方的,当师父战斗太激烈血肉横飞v母病情又反复不见好转,暂时分开竟是两个人达成的共识。

    守在帐边,看着吟儿、小玭、茵子和小牛犊其乐融融的样子,妙真忽然鼻子一酸。“妙真,师娘的伤,到底怎样了?”思雨适才就觉吟儿不妥,现在又发现妙真不对劲,按捺不住向她问。

    瞿蓉站在她俩身侧不远,听得这话,即刻在意:“那阴阳锁,该不会又发作了?”

    妙真无法隐瞒,点了点头,一时不忍再留在这里,出了营帐,思雨和瞿蓉也退出来,妙真眼神里尽是敌意:“真想什么都不管、立即就把那个阳锁杀了也好直接救师母”

    “可惜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那个阳锁是谁”思雨听后怒己不争,噙泪。

    “其实,师父师母他们,应该是知道的……我听过他们谈话,师母说不让杀,师父也答应了……大致能推测出来。”妙真说。

    “是谁?”瞿蓉着紧问。

    “师母阴阳锁第一次发作那天,正巧和那人重逢后来加重昏倒,偏偏又有所好转,正是因那人随军撤离、距离远了。”妙真说,“尽管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距离的原因,但十有**是她,不然师母不会那么保护那个人。”

    思雨瞿蓉齐齐蹙眉,妙真续道:“这两年来盟军都没找出那个阳锁,正是因为没往那个方向去查,那人不在盟军,两年来一直都是个小侍女,今年才又卷入陇右的战局,现在就在祁连山大军里。”

    “是不是一个……名叫红樱的小婢女?”瞿蓉有所听闻,很长一段时间内,吟儿都和红樱一起颠沛离乱、相依为命。

    “正是她。”妙真道。

    “这就棘手了。”思雨理解吟儿的心情,“师娘不会牺牲她的。”

    瞿蓉提议说:“不如这样,先不杀她,咱们一起去北面、潜进祁连山驻地,把那个红樱给抓过来≥然是夏金边境不过数日来回,何况妙真你提到‘距离’——盟主最近病情加重。也许那红樱就在这里不远。”

    “倒是不错n该为师母做些什么了。”思雨点头。想到就做,比她更急,“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抓来之后,再问师父如何处置便是。”

    彼时,思雨瞿蓉不知道红樱就在瀚抒近身,否则打死也不会这样偏向虎山行。谁都以为,红樱只是个于大局微不足道的角色,她唯一的定义就是曾经做过吟儿的婢女——但红樱还是那个洪瀚抒向苏慕梓发动大战时借口里的婢女。可惜太多人都把那场战当成了笑谈,也不可能往深去想。

    彼时,思雨瞿蓉所需要的仅仅是妙真的描述、以确定红樱的相貌而已。她们稍一商量留下妙真在吟儿身边,只是为了瞒住吟儿她俩的行踪。三日之后。吟儿才觉出妙真有事相瞒,可惜得知真相时为时已晚。

    彼时,洪瀚抒和红渔就在盟军的驻地北面不远——为什么要回来?因为上一战里黄鹤去舀他洪瀚抒当缺口救了司马隆被金宋之战连累不算,被忽略也只是郁闷可以容忍,被当缺口尤其还是被他所痛恨的父亲——这怎么能忍黄鹤去他也和世人一样,忌惮林阡却瞧不起自己?在这样一个洪瀚抒已经被迫克制忍让了很久、主力退到夏金边境上难得一次与世无争的时候。

    气头上的洪瀚抒,不想这么巧又有人来惹他身边的人将他触犯,瞿蓉和思雨可以说真是不偏不倚撞在了刀口上。

    鲁莽,冲动,不缜密。关心则乱,是吟儿和这些丫头们的通病。

    不幸中的万幸,双刀卓绝的孙思雨,终还是劫持着当日还在发烧的红樱逃出生天——又或许,突围本身没那么轻易,红忧故意让她自己为人质以保证孙思雨的性命。

    “师娘……”一身是血的思雨倒在宋军寨门看到吟儿时几乎力竭,瞿蓉却失陷在洪瀚抒的手里只怕情况更危险。马蹄声狂乱越迫越近,当先者正是忍耐突破极限的洪瀚抒,此情此境于宋军无疑一道晴天霹雳——前线眼看就要大胜金军奠定陇右,岂容后方先与洪瀚抒交兵?

    吟儿扶起思雨却不忍将她怪责》根究底她和瞿蓉都是为了救自己,心一狠命令左右:“带她走。”

    可是,思雨甫一从她的视线里踉跄走出,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即刻就跃入眼帘,太意外。不及防,恍惚不辨年月。哪里又知敌我?只叹生如逆旅,明明有故人来,擦身过全是风沙,竟几乎手足无措。

    红樱,红樱,我实在不想与你事过境迁,不想与你从同生共死、变作你死我活……

    “盟主……?”红樱的眼眸里写满了无辜,她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思雨和瞿蓉要去掳她,但还是为了吟儿,掳了她自己,因为吟儿说过,她属于盟军……

    “红樱,你放心,我会把你毫发不伤地还给他。”兵临城下了吟儿哪里还不清楚,红樱说的关心的那个人是谁、为何又支支吾吾不敢告诉她。

    “盟主,对不起……”红樱的泪不自禁夺眶,迫不及待地解释,“红樱,控制不住要喜欢……不过,不过洪山主他,应只是……”

    吟儿微微一怔,笑而掩?的口:“傻孩子,他本不是我的,愧疚没有必要。既是你的归属,便要认定了。”

    红樱因这句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其实红忧很想来的吧,来见吟儿,说完上回重逢时欲言又止的话。

    吟儿掩?口时觉出她身上滚烫,下意识地联系到了阴阳锁,这出乱的罪魁祸首……

    “这种毒发作起来,真是难受得紧。”吟儿终于和她坦承,这方面她们应是同病相怜,心念一动,寨外瀚抒已经在叫嚣,完全是在意红樱的表现。也就是说,即便这一战能度过去,将来,为了自己和红樱的阴阳锁,瀚抒和林阡有可能还是会兵戎相见吧……

    “唉,这是种连大夫也诊断不出的怪病,没法治,好些天了,总是似上火却又不像。大夫说,就怕是那种和别人此消彼长的热毒,那便棘手了。”红樱说。原来红樱还不确定这是阴阳锁,嗯,这也符合了林阡先前的推测,林阡说,红樱秉性善良,知道有可能是那种此消彼长的热毒之后,就一直在注意着。

    “这些日子来,时而发作时而不发,所幸没有性命之忧。我想,只需平心静气就好了,不会害己伤人,可能自我消隐呢也说不定。”红樱继续说着,吟儿感动不已:“红樱……与你此消彼长的人,正是我”

    “原是盟主?”红逾才知道思雨瞿蓉意欲何为,眸子一暗:“竟是真的……这一个多月来,苦了盟主了。”吟儿一怔,还没想到哪不对劲,城上城下就已敌意白热——

    城头沈钊早就为瞿蓉在与瀚抒争执,沈钊脾气不好火急火燎,瀚抒也是怒气冲冲地压根就不可理喻,说实话,这次盟军一点理都不占,井水犯河水的事从来都是瀚抒干的,没想到林阡的人这次先去招他……吟儿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红樱带上去给瀚抒看见,谋求先逼迫瀚抒退兵,其后再把红樱带出城去、换瞿蓉回来……

    然而就在那时手腕急剧收紧,吟儿猛一回神几乎神智全夺,红樱一把将她抱起:“盟主,怎么了”片刻后等到不适感渐渐消除吟儿才恢复视觉,震惊当场——映入眼中牵在一起的两双手,属于她和红樱的,为何她手腕上全然锁屿芋上却没有?

    再想起刚刚红樱不对劲的那句话“一个多月来”,红樱刚中毒一个多月,而且不是阴阳锁……因为现在吟儿正在发作而她手腕上没有任何阴阳锁的痕迹吟儿喜极,何管这满头大汗:“不是你……不是你,原来不是你,你不是阴阳锁……”

    “盟主……”红雨全状况外,面容里却极尽的。

    “你随我上城楼,先劝瀚抒他退兵。跟他说,只要退兵,怎么都行。相信我,有我在,你,必能安全回他身边。”吟儿知道刻不容缓,强撑着身体先带红酉去。

    可惜她和红樱脚步再快,仍是追不上战斗的开始……两军对峙久矣,却无半分进展,因沈钊看不到瞿蓉,瀚抒看不到红樱,一言不合,气急败坏,瀚抒发号攻城,沈钊施令射箭,才开战便趋于白热。“发什么疯,不怕害死瞿蓉吗?”吟儿见状大惊,冲上前去一把抢过沈钊的弓,那时沈钊眼眶通红:“蓉儿已经死了,洪瀚抒想借机夺城”

    转头看见红樱,更是杀气腾腾:“正是她,是这个女人害死蓉儿我要她陪葬”雁翎刀顷刻出鞘直逼红樱,吟儿行动不便险些不能救护,所幸一根流矢冲灌上来不偏不倚扎在沈钊臂上,同时杨妙真冲上前来一枪挑开另一根几乎射中吟儿的,缓得一缓,已将吟儿和红樱一同护在身后。、亲!如果你觉得本站不错,还请记住本站帮忙宣传下哦 !本站书海阁哦 !

第1219章 爱能成魔能成疯

    虚惊一场,幸能化险为夷,红樱惊魂未定,沈钊半疯半醒,吟儿怒不可遏:“滚下去!”

    “盟主……”沈钊这时才恢复理智,央求的语气。

    “若想蓉儿安全回来,那从现在开始,你半刻都不准留在城上!”吟儿斩钉截铁,“也是从现在开始,谁若对这位红樱姑娘不敬,那他就是害死瞿蓉、误我前线盟军的帮凶!”

    众将因她语气一凛,脸色齐齐变得肃然,沈钊唯能遵命、被迫离开城头,却看吟儿对妙真轻声说了一句,当即猜到她想做什么,惊道:“盟主!不要过去!危险……”

    “妙真会保护我们。”吟儿一笑,不容再辩,“你且等蓉儿回。”

    沈钊无奈不能违令,目送吟儿等人上前时,想到自己只能添乱不能分忧,懊恼不已,一拳打在城墙上。偏巧城墙上掉下一大片土,沈钊更加懊恼,又再捶了自己胸一拳。

    吟儿亲自将红樱带到城上、洪瀚抒能够看到的地点,同时勒令双方停战。有红樱为质,有吟儿下令,两军自然战意顿减,形势逐渐平息下来,过程中妙真一杆梨花枪在手,随时保护吟儿和红樱。

    一缕雨丝飘落,天色变得阴沉。

    “洪山主,你的人在我手里,若不希望她有危险,那便请你先行退兵!”四境寂然之时,吟儿终于开口,同时劫持红樱,威胁城下手持双钩、策赤炎马威风凛凛的洪瀚抒。

    她知道夜长梦多,万不能和瀚抒僵持。因为现在还属于意外的这场交兵,终有一天会被有心的敌人利用——说什么都要高估洪瀚抒搅局的能力,万不可让他破坏了金宋双方的平衡!

    “洪……洪山主……救命……”红樱配合地被吟儿劫持着,力气却完全由红樱自己提供。那一刻红樱眼眶中的泪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担心她身后的吟儿。

    “红樱,你放心,即便踏平这城池。我也必定会救你。”瀚抒柔声对红樱承诺,回看吟儿,徒添愤怒。

    “不必踏平这城池。你也一样能救她。退兵足矣——”吟儿忍住手腕的收紧,厉声道。

    “退兵?!”瀚抒无礼将她喝断,言辞之中尽然气愤。“是你抗金联盟先行犯我、无缘无故将我的人俘虏、刻意招惹我来攻打你们!现下竟还厚颜无耻、理直气壮要我退兵!?”

    “本是我要请你的人来叙旧,手下曲解了意思对她不敬了而已,区区私人之事一场误会,她到如今没受半点伤害,况且你手上还有人质,完全可以私下交涉。洪山主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驱兵压境、大动干戈、更扬言要踏平这里,也不顾你的人安危了——若早有野心犯我,找好一点的借口!”吟儿曲解事实,到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恶人反咬一口指洪瀚抒不义。说他早有野心只拿红樱作借口。

    “你这歹毒的女人!分明你们做错,还硬要把罪名栽在我的头上!”瀚抒被诬陷,新仇旧恨一股脑冲上心头,神情一霎变得狠戾。其实吟儿明明了解,瀚抒属于江山美人一样重。甚至在抵触的情况下,美人更重。

    “只要洪山主退兵,她一定安好无缺,抗金联盟,言出必行。”吟儿无情地说,“至于这一战的起因——是我盟军中人先行侵犯。确实失礼,不到之处,自会赔礼道歉。所犯过错,哪怕要我甚至林阡回来以后负荆请罪,能抵消洪山主心头愤恨,心甘情愿。”

    红樱连连点头,颤声道:“退兵吧,洪山主,我,我也不希望,洪山主杀无辜之人……”

    吟儿微微一怔,红樱没有完全遵循自己给她的台词,就像吟儿完全为了林阡一样,红樱真心是想给瀚抒积德,单纯地是为了瀚抒好……想到这里,吟儿忽然有些欣慰,却又有些担忧。

    “好,我退兵,实在不想她待在那乌烟瘴气的盟军中,沾染太久心机变重!”瀚抒忖度吟儿话外有话,她说林阡“回来以后”,是言辞方面在跟他逞强,意思是林阡现在不在,你洪瀚抒即使夺下这里也不光彩。一开始瀚抒来是以为林阡糊涂了先放人出来欺负他,现在才意识到,孙思雨和瞿蓉恐怕是真的私人恩怨一场误会。从凤箫吟的态度里他看得出来,林阡现在并不希望他插手搅局,他夺下这里确实不算赢得光彩——当然了,虽然面子上会挂不住,但并不是林阡希望他不干或者干得不光彩他就肯定会收手不干的。

    瀚抒答应退兵的最根本理由,是他本来就是那么强烈地想进攻!试想他才离开陇陕战场二十多日,伤势还没痊愈,身体也未复原,军兵还在休整——只要他没有那个意思,谁逼得了他?但若他发自肺腑就是那个意思,天皇老子也改不得他。

    既然本就不想进攻,进攻了也没什么好处,洪瀚抒当然选择退兵了。兴师问罪可以换回林阡欠他一个人情,“低头认错”“负荆请罪”之说很是受用,而索要红樱可以用瞿蓉那个筹码。值得。

    他自也不怕他先退兵盟军会反悔,他知道林阡那种人的麾下素来不可能反悔、和金军交战中的他们没动机也没资格惹祁连山,而他最相信盟军不可能轻举妄动的正是,他手里还有瞿蓉。必胜。

    然而以上这一切心理活动,他相信城上那个歹毒的女人了如指掌!她,凤箫吟,如果不是那么了解他、就不会这么有把握地等他答应!

    所以说这句“心机变重”完全是在露骨地回报吟儿,讽刺她因为林阡的关系近墨者黑,再也不像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吟儿。

    而从前的吟儿,现在的红樱。才是他这一次率军南下的唯一动力——救人要紧,泄愤其次。

    “凤箫吟,若要你那个手下的性命,我大军退避之后,就你一人带着红樱到阵前来,将那手下交换回去。”看出宋军的怯战之后,洪瀚抒牢牢控制住了主动权。当前一战,横竖他都赢定了。

    “不行!”杨妙真脸色登时一变,脱口而出。她岂不知吟儿独身前往会很危险,那样很可能洪瀚抒反悔,即使瞿蓉能回来却不是交涉而是交换、得不偿失!

    洪瀚抒心情极好。偏不让步:“适才说‘低头认错’‘负荆请罪’,原来一点诚意都没有么。凤箫吟,既是你盟军的错,无需等林阡回来,你一人前来赔礼认罪,便可当场抵消我的愤恨。有你牵制着他们,我也好退兵退得没有后顾之忧。”

    “你我都只带三四手下,交涉会比较公平点。你有后顾之忧,我也有。”吟儿分毫不敢忘记林阡临别的嘱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照顾自己周全,何况阴阳锁到这一刻才稍微有些缓和。

    “从前的胆气,也都消失了吗。”瀚抒一边得意地看着她露怯,一边却感伤青春的流逝。

    越走越近,却渐行渐远。陇右风沙的回音,模糊了谁的记忆。

    由于是真心实意要换回红樱,洪瀚抒没有在瞿蓉的问题上有任何耽误,停战退兵后当即命陆静蓝扬将遍体鳞伤的人质带了上来。当此时吟儿和他会面于城前数百步外,各自只带了若干高手,吟儿有杨妙真等人。瀚抒有祁连九客之二,相对而言算是公平。然而,气氛虽不比战斗时激烈,却远比那时候绷紧。

    “换人。”瀚抒一句废话都不再有,拎起瞿蓉随时准备将她扔到阵前,而瞿蓉奄奄一息看似一放手就会倒毙,此情此景吟儿和妙真见到都难忍愤怒,难以想象沈钊若在这里会是怎样一副心情。

    “慢着,不是这么换!”吟儿不等瀚抒同意,就先示意妙真将瞿蓉扶回,妙真心有灵犀,胆色过人如她,即刻前往瞿蓉身边。

    “得寸进尺!”瀚抒怒道。红樱毫发无损,瞿蓉伤势严重,这样做原不算过分,然而为了红樱的安全,瀚抒不怠以最险恶的角度猜测抗金联盟:你有人保护俘虏,我的人却没有,万一背后做什么手脚。本着这样一种心态,瀚抒不多思索就在人前消失。

    不经意间,一道烈风与杨妙真擦肩而过,再一晃眼那红色身影竟已出现在盟军面前,他,竟亲自来接红樱走。

    然而,面对着吟儿和红樱的第一刻,他并未直接拉开红樱,而是一把揪住吟儿的衣领,恶狠狠地冲她放话:“凤箫吟,不管你强掳我的人到底是为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若敢再有下次,不只是大军压境这么简单,我会屠城——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洪瀚抒逼视着她,眼神中全是前所未见的恶毒,语气令远近听到的人都是不寒而栗。

    吟儿抬头冷静相看,面中并无半分惧怕:“说完了么?”

    “当然了,对我的那只‘小牛犊’,我倒是可以手下留情。”洪瀚抒语气一转折,柔声却毒性更烈,当时听见的听懂的都是一片哗然,吟儿闻言则心中登时一颤,洪瀚抒这句话里,包含有太多的因素,其一,洪瀚抒是为了羞辱她,说小牛犊是他的儿子,这一点倒还不是最主要的,其二,洪瀚抒他知道小牛犊就在城里,而小牛犊是林阡和吟儿的痛脚,这一点其实和屠城一样,吟儿相信他不是那么容易办到……其三,很关键的一点,洪瀚抒他为什么知道小牛犊就在城里?他无非是在炫耀,他的耳目早就在关川河之东安插,吟儿近身一定也有——

    随着盟军在陇右重新扩展,混杂宵小是在所难免的,洪瀚抒安插间谍的意思很明显了,凤箫吟你也知道的,我当真是有野心图谋你们的,今天不夺此城,明天未必来夺,但后天一定会夺。这句话别人听不懂,吟儿听明白了,他洪瀚抒,是在***裸地威胁她,他撼定了林阡的业!

    “少胡言乱语,放开你的手!”吟儿听他说他无论如何都会和林阡为敌。虽心里一寒,却只能倔强地不听不辩,一心只想把今天的危险先度过去。

    洪瀚抒邪肆地微笑起来,却不曾应言松开吟儿,而是猛然间俯下身来,强行抱住她就激吻,吟儿始料不及。更想不到他竟如此失态,行动不便半步都躲不开,“你且看着。是不是胡言乱语!”半刻后他带着得胜的笑意抬起脸来,目中充斥着轻蔑嘲讽和不屑,“哈哈哈哈。这就是今次的赔礼道歉、负荆请罪——无需林阡来,我对你很满意,已经既往不咎。”

    她身为林阡的妻子和一盟之主被如此欺负,哪里受得了瀚抒把林阡和盟军折辱,怒气冲到心头毫不犹豫便提掌打他,他却比她更快地一把将她手抓住,脸上的得意散尽、敌意顿显,冷肃地说:“记住,莫再得罪我。”力气之大,吟儿根本没法还击。

    洪瀚抒甩开吟儿。牵起一步三回头的红樱,头也不回,并同时对祁连山众人发号施令:“盟主说林阡不在,那我就等他回来为止。我等先行于此安营扎寨,主力军陆续开回陇右来。”

    “大哥……”陆静和蓝扬皆是一惊。很显然瀚抒先前没有这个决定,但此战的意外促成了他将陇右争霸提上日程——当他知道林阡即将扫清棋盘上的金军了,棋盘既已成空,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然而瀚抒他却不知道,即使他只是在这里安营扎寨等待入局。不插手,不搅和,他都有可能害林阡扫不清棋盘上的金军,曹玄和苏慕梓的存在更是加大了这样的几率。毕竟,金方那位统帅是楚风流啊,用兵如神的大金第一将才……

    这一刻吟儿捕捉到了陆静和蓝扬的不情愿,心念一动,无暇再去纠结适才的羞辱,一面教人把瞿蓉送回,一面带妙真一起上前,试图将瀚抒劝阻:“瀚抒、听我一言如何。”

    瀚抒虽未停步,却有些许放慢。

    “别再和林阡赌气了,你二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反倒便宜了金宋的那些小人。”吟儿说的是真心话,每次瀚抒都损人不利己,便宜的都是苏慕梓越野那些宵小。若然换一种角度,瀚抒是林阡的左膀右臂……那么如今的天下大势,一定又是另一种局面了吧。

    瀚抒驻足冷笑,却未转身,一直背对着她:“谁说我是赌气?我是发自内心要与他为敌!我只看得起他,是他的荣幸!”

    “与他为敌,不一定要在战场,可以是江湖的那种比武,不必上升到生死和荣辱。”吟儿看向他身侧的陆静和蓝扬,多年来始终追随着瀚抒的他们……“大家都是出自云雾山比武,全都算是天骄的门生,同气连枝,为何后来竟先自相残杀起来?当年加入盟军都是为了抗金难道忘了?”

    “住口!什么云雾山什么盟军!休得再提云雾山提盟军!”情绪激动,两颊通红,双目喷火,至于如此?抗金联盟与你洪瀚抒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瀚抒,我与你说实话……林阡此战,并不轻松。”交涉的过程中一直不曾误事的阴阳锁,在此时陡然又再发作,顷刻间就越压越紧,吟儿体力极难支撑,只想极快将他说服、离开这里,是以一时加快了说服的速度,直接道出了林阡的苦衷,“虽然林阡此战是势必会赢的,但投入的心血、耗费的精力、还有兵马,绝对比以往哪次都多,他很艰难才可以把陇右重新安定,司马隆,齐良臣,薛无情,任谁都是极难打的高手,很可能还会来更多。而曹玄、苏慕梓之流,却一直在伺机破坏我们,倘若被他们发现你在附近,即便你只是安营扎寨,都有可能被他们利用,反而会打破县中的平衡、继而利于临洮府的金军、最后令林阡功亏一篑……但只要你还是像之前一样,当这次的事件不存在,那么……到那时候小人尽除,你再与林阡……交战交兵都可行,一较高下……如何?”

    说话间吟儿依靠着杨妙真才站稳,好不容易说完已近语无伦次,脸色更是苍白如纸,然而,她错就错在,不该把洪瀚抒当成林陌……洪瀚抒的表情虽然没怎么变,可是对吟儿的长篇大论置若罔闻。最终更是脸色铁青地、以一句再短促不过的话回应:“凤箫吟,我早就说过,宁看到你为了他逞强,也不愿看到你为了他示弱、对我恳求!”

    吟儿一惊而醒,险险没有站稳,欲速则不达,她竟败得这样惨!最长的一次劝说。竟得到最短一句拒绝,洪瀚抒的咬牙切齿不似有假,如此的强硬不容回旋。心绪之愤怒可见已达到极致。

    是啊怎么会是假的,黔西的隐逸山庄里,这个名叫洪瀚抒的男人第一次把自己从林阡身边硬生生拉开。又气又怒地宣告出和今天如出一辙的情绪——凤箫吟,我要的是他低声下气,不是你!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是爱还是占有欲,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团炽烈的火、从那时起就已烧焦了瀚抒的心。

    吟儿噙泪,难免也觉自尊受伤。身心的双重打击使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趁此刻还能走动,不想再与他浪费唇舌:“妙真,咱们走。”妙真点头,安慰:“师母莫忧。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盟军在这里的每一个,都不容任何人给师父他添乱。”吟儿一笑,只觉妙真伶牙俐齿,顿感胜负扳回不少。

    正待离场,却听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盟主留步。”吟儿不禁一怔。那是祁连九客之绿衣陆静,宇文白嫁给孙寄啸之后,吟儿发现瀚抒身边还有另一位红颜知己,正是她了。

    “大哥,盟主说的,难道不对吗。”陆静走到洪瀚抒身边,吟儿心中一暖,原来她的言论还是说服了一些人的。

    “大哥的本心是什么,如果大哥忘了,陆静还记得。”陆静从容谏言,“多年以前,那个泛舟于漓江之上的大哥,是陆静见过、最高兴、最开怀的时候,心境平和、谈笑风生、对人生充满期待。因为大哥由衷想去云雾山比武、见到与大哥齐名的三足鼎立、九分天下,大哥想要结交那些少年义士一起干一番大事业,大哥的本心,一定是想和盟王一起……”吟儿感慨地听着,陆静的说法看起来天真,但那时候的瀚抒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可是,谁还记得那个最初的瀚抒、最初的自己。

    “闭嘴!宇文白吃里扒外还不够,你陆静也想要步她后尘?!”未想,陆静话音未落便被洪瀚抒当头喝止、一把推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大哥,你确实该醒醒了!”蓝扬大惊,挡在陆静身前,“老山主的夙愿和遗志,是我们祁连九客存在的根本。政变是为了改变奴隶的命运,平叛是为了延续我军的基业,云雾山比武,是要给祁连山正名,要在南宋江湖、抗金联盟有一席之地,即便有争雄之心,那也是争在抗金的最前线,绝不是这样盲目地与林阡杀与林阡斗!那三点,都是咱们与老山主承诺过的,成菊黄蜻蜓能忘了,竺青明顾紫月可以不懂,岂能大哥也忘了也不懂了?!”

    “说得好,真在理!”吟儿忍不住正要叫好,也以为祁连九客的这个“老山主遗志”和另一个“兄弟情谊”的根本能够齐齐将瀚抒触动,万料不到瀚抒仍是一点理和人情都不讲地直接冲着蓝扬出钩:“够了!有下属这种语气对主公说话的吗!”

    “蓝扬矢志跟随的主公,是那个英明神武的霸主洪瀚抒,不是现在这个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的!”面对主公糊里糊涂地出杀招,蓝扬哪能不拔剑、心甘情愿被他刺吗?!

    “你犯上作乱,自己找死!”洪瀚抒雷霆之怒,钩势如疾风骤雨,凌厉降临不可避闪。

    吟儿倒吸一口冷气,只觉瀚抒不对劲得很——他现在怒目相视睚眦尽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追魂夺命的是他的麾下他这么多年的兄弟蓝扬他竟忘了?!这……太奇怪……

    眼前这块火红刚硬的山岩吟儿早已不认得了!那也许早就不是洪瀚抒,不是多年前的那个,不是两年前的那个,甚至,已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心里自然充满疑问,当年瀚抒为什么叛离云雾山之约他们都觉得莫名其妙,现在瀚抒为什么拆裂祁连山之义一样令人莫名其妙……

    “阵前自家人打了起来,好笑得很。我军倒是一点忧虑都无需留了。”妙真低声对吟儿笑说,吟儿对瀚抒早已死心,不再多想,点了点头,与妙真一同回去。

    “先前有越野和苏慕梓,局势还不甚明朗,我以为大哥只是嘴硬。说与盟王为敌实际在大局上还是帮盟王的,就像渭河之战……”蓝扬吃力地说着,“即便抢了他的黑*道会、带走他的人一次次。都是赌气,无关紧要……蓝扬觉得,大哥还是有救的……”倏忽臂上已然见红。在一旁看着的祁连山高手们面面相觑不知帮谁劝否,唯有陆静拔剑上前迅速相助,同时劝阻蓝扬:“蓝扬,别说了!”

    “怎能不说!蓝扬悔不该说得这么晚!悔不该纵容了大哥一次又一次!悔不该任由你听那所谓神医的话,修炼什么狗屁神功,不仅伤病没有起色,为人更还糊涂了!现今的大势所趋一目了然,大哥还要一意孤行到何时?”蓝扬被主公蛮杀,一腔悲愤无处发,此刻剑斗时溢于言表。

    吟儿虽已走远。却还在凝神细听,原来,他们也早已发现了瀚抒的不对劲,比她更早——伤病?对啊,瀚抒是得了什么精神上的病?他那种动辄暴跳如雷的人。确实很容易得一些……焦狂的病症……

    “你他妈才有病!阵前跟主公冲撞,反逆到这般程度,是该杀了你以儆效尤!!”洪瀚抒狂躁大骂,那“千军万马只一骑,千山万水只一砾”的火从钩法,端的令陆静蓝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吟儿正巧阴阳锁发作。伫足侧身时模糊看见了这一幕,这一刻洪瀚抒脸上的表情和火从钩一样,几乎能够将陆静和蓝扬的兵器都烧到白热熔化。

    然而与此同时,阴阳锁的巨大吸力,遽然勒紧了吟儿的手腕,使她没有办法再看,也毫无能力再走,顷刻便满头冷汗、思维全散。这次发作比以往更加剧烈,许久都不曾有丝毫的减缓,反而锁力还越收越紧,吟儿大多意识都不再有,除了感觉到心脏在越跳越重堵塞着身躯,血流在越涨越高刺激着筋脉……当气力神魂全部衰竭,渐渐的这些压力竟成了她意识里的主宰……

    “师母……”如果不是有妙真轻唤,提醒吟儿盟军还没有脱险,吟儿根本没有重新站稳的意志。可是,那一刻她已经感觉到了大限将至,心中油然而生的全是对死的恐惧,她怕啊,她怕林阡还未战胜就得到她的坏消息,她怕她的小牛犊又随便叫别人娘亲,可是,怕又能怎样,阴阳锁,阳锁还有选择的余地,阴锁做什么都没办法,只能等死……

    “妙真,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尸体,一定要将我,带回去。”吟儿咬紧牙关,轻声嘱咐,妙真霎时泪倾:“师母,别胡思乱想,跟着妙真,一起走回去。”

    “嗯。”吟儿趁着精神暂时恢复再往前走了几步,然而阴阳锁看似已不可能再松开了。那边打斗声仍然不绝,蓝扬和洪瀚抒依旧在冲突着,“你不配为我主公,两年前还算是个人,起码知道不能害人害己,这些日子以来却动辄失智,以往的残暴更变本加厉!”害人害己……动辄失智……变本加厉……

    “受死吧!!!”瀚抒战意飙高到不能再忍,双钩齐往蓝扬冲灌,偏巧蓝扬武艺超卓,刹那双方血肉横飞。

    “蓝扬,别刺激大哥了,你明知道大哥有病,让着他些……”“他才有病!”“有病也不至于把理智都吃了!”陆静、洪瀚抒、蓝扬的声音不时嘈杂于吟儿耳畔……不,有一种病,譬如阴阳锁,是真的会把神智都吃了的……

    吟儿背对着越走越慢,脚步亦越移越沉,抬头迷茫地看向天光,又一丝雨在她的眉间消融,忽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里一瞬被惊恐填满,陡然心脏一滞,完全失去知觉。

    “师母!”妙真大惊将吟儿抱起。“盟主?!”红樱原就给瀚抒和吟儿各留了一半的心,这时见吟儿倒下慌忙抽身前来,她之移步和吟儿的变故,方才令瀚抒对蓝扬的杀意有所勾销。

    “今次留你狗命,好好反思去吧!”瀚抒命人将蓝扬押下,蓝扬却觉自己无错,始终不曾低头。

    “不堪受辱,又再自尽了?”带着一丝冷笑来到吟儿面前,瀚抒扭曲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人所有。

    “师母她已经……”妙真悲之所至泪流满面。“盟主说,她中了一种名叫阴阳锁的毒,就是大夫说过我可能得的那一种,与旁人此消彼长的病!所以她们才会来劫我。可是后来发现我不是……”红樱解释道。

    “什么……”洪瀚抒听到妙真和红樱双重打击,如遭晴天霹雳,神情忽然变得平和,这一瞬,才恢复得像是个人,“把她给我。”

    “与你何干!?”杨妙真眼看洪瀚抒上前,思及吟儿适才说过的话,紧紧将她护在怀里,决计不让洪瀚抒夺去。

    “让开!”洪瀚抒却岂是妙真能够拦住,蛮力一把将妙真推开的同时,早将吟儿的身体抢来,俯首仔细查看,触目惊心她手上真是阴阳锁的锁印,和自己腕间现在已经即将解开的一模一样!

    “会这么巧吗,会是她?!”瀚抒当场凌乱!

    洪瀚抒中毒的事,一直没有透露给祁连九客之外的人,包括红樱在内,都不知道原来洪山主也是大夫口中说的那种此消彼长之病,尚且以为战斗中落下的伤!而瀚抒为首的祁连九客,对此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阴阳锁的害处竟能置人于极罪恶之地……

    难道,正是因为自己适才的重度发狂导致了她的毒发?!探吟儿脉搏心跳已然全无,瀚抒知救命刻不容缓,因此毫不犹豫举钩就朝自己猛刺,在众人还未意识到也根本不明白何故的情况下,洪瀚抒发狂一般已连续刺了自己胸腹十几钩,鲜血四溅,一时喷得红樱和妙真脸上到处都是……众人全部瞠目结舌,只见洪山主自残过后奄奄一息,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疯癫、凶恶和血丝……

    “他……他疯了……”妙真完全不理解世间怎会有如此嚣张跋扈又毫无理智之人……泪在眼角,还不曾完全接受盟主之死,却见洪瀚抒发神经一样伏在吟儿心口又哭又笑,“真的是她……为何是她!啊啊啊啊!”

    旁若无人,一身是血的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抱起吟儿便要离开。

    “师母!”妙真不知吟儿是生是死,大惊失色当即要追。

    而尽管洪瀚抒身受重伤,却因他几近癫狂,祁连山高手们哪还敢重蹈蓝扬覆辙?无需下令,全体迎上,横挡在洪瀚抒和杨妙真之间,制止了妙真的路。“快去告知守城的将军们,主母被他们抓去了!”妙真大急,立即调兵,陆静见势不好、知瀚抒不可能放过吟儿,为了护他,故即使理亏也只能先以军兵防守。

    一场战争眼看就要爆发,洪瀚抒对此充耳不闻,早已将吟儿放上赤炎,再一转眼,绝尘而去。(.com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220章 万国兵前草木风

    箭声飒沓,鼓声铿锵,马蹄声激狂;剑影凌乱,旗影动荡,征人影踉跄。([138看书网]书海阁 )

    闰八月才过三日,定西县已过境数十场战。一时风起云涌,四面沙走石飞。

    犬牙交错、你死我活的,却不止祁连山与抗金联盟两方人马——应了吟儿最担心的那一念:终是便宜了曹玄苏慕梓两个宵小。

    但与她想象中不一样的是,衅虽是洪瀚抒启,兵却是杨妙真发,令还算是她凤箫吟下——是她对妙真说,哪怕是尸体你都要把我带回去……当眼见洪瀚抒将她强掳,妙真当然连想都没想直接就冲上前同祁连山交兵。

    “主母被他们抓去了!”妙真鲜有失去冷静的时候,脱口而出这一句调兵。说是抓去而不是害死,一因洪瀚抒当时的又哭又笑使师母出现了一丝生机,二因妙真的潜意识里希望在前线作战的师父听到的不是噩耗!

    “沈钊,沈钊,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克制!”沈钊刚将瞿蓉安顿就听到这般变故,当即就领军出城来帮妙真,除了扬言一定要把盟主救回之外,沈钊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改善这个火急火燎忘乎所以的脾气——如果他当时能沉稳些,也不至于头脑发热害了盟主……

    大战爆发于定西县北,祁连山显然理屈词穷。陆静本就不想打、一直都处于守势,奈何竺青明顾紫月与她不同,多年来习惯成自然的他们皆以洪瀚抒马首是瞻,洪瀚抒说一句敌军欺过来你们不会还手么。竺青明顾紫月便会立即遵命以十倍的敌意奉还。

    祁连山九旗军兵,向来属于“将领们谈不上个个都极善用兵、但胜在组织性极好配合能力上佳、作战尤其是反击战百战不殆”的那一型。这自然与他们的成长经历有关——毕竟都是从几十年的压迫中反抗出来的,卧薪尝胆、坚忍不拔,斗争经验之丰富,远高于盟军,更甚红袄寨。“祁连九客”这九位领袖,则更在九大势力里脱颖而出。武功经过了万里挑一的拔擢,虽然有几人在后来还是心念不正,但大体都是底子好。意志坚,战念强,守时兼攻。

    这样的军队。可以被战胜,但从不会被消灭。你若一脚踩进它的领土,从此便泥足深陷再拔不出去;表面看是你战胜了它,然而元气大伤不久后吐血而亡的绝对是你;因为,你压迫它一滴血,它会回报你两滴并且很快自补。

    防如铁胄,坚如磐石。故而是所有侵略者、压迫者的坟场。

    以上,却只是没有洪瀚抒的祁连山。

    一旦配上洪山主那种豪情万丈武功高强偏又极为谙熟兵法,祁连山便会立竿见影脱胎换骨成另一支军队,热情如火。锐利如钩!是的,洪瀚抒本身得天独厚的王者之风、统帅之才、强攻之猛,使得这些年来的陇右、只要有洪山主参与的仗、没有一次林阡不把他列为最强对手;从出道至今他和林阡在各个层次、各个领域都是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直平局,彼此难得的唯一对手。

    所以,有了洪瀚抒。祁连山便成了所有人的忌惮,怕它侵略,怕它压迫,甚至,连它搅局都怕……

    今次之战役,所幸洪瀚抒无心参与。否则,洪瀚抒一定会迫林阡把后方变成前线,饶是如此,妙真、沈钊、袁若、耿直几位年轻小将,都难以在保全林阡据地的基础上再对祁连山大军进攻有效、于是也就根本没法实现他们发动此战的目的、“救回盟主”,反而作茧自缚,与祁连山陷入了无尽攻防……

    而这一关头,林阡及其麾下最强兵将们,正与金军于会宁县激战,薛焕解涛、齐良臣司马隆、蒲察秉铉把回海、完颜乞哥完颜璘、黄鹤去陈铸,这些金国的高手或将才,全都是完颜君随的放手一搏,将近十路金军的劲疾扑攻,使林阡的主力根本抽身不得;而定西陇西诸如邪后郝定、刘淼孙琦等其余势力,都需作为何勐肖忆等盟军主攻临洮楚风流的后盾力量,也根本不能轻易调动。

    洪瀚抒撼局之能、乱世之力,可想而知。便连楚风流、轩辕九烨、纥石烈桓端、岳离、黄鹤去这五类翘楚,用兵、攻心、布阵、深谋、远虑,顶多能让林阡捉襟见肘、而不至于像洪瀚抒这样令他焦头烂额……但林阡事先岂未审时度势?可鬼才想到洪瀚抒会在这时候乱来!

    “主公,时机已到。”正是在这一刻,数日来对形势悄然旁观、洞若观火的曹玄,为绝境逢生的苏慕梓找到了接下来的坦途。与洪瀚抒一样,苏军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曹将军之于我,正如顾将军之于父亲!”苏慕梓得曹玄,如鱼得水。他自也对局势看得真切,知道时机正好、他苏慕梓否极泰来了。

    回溯上月十九的那一战,苏慕梓身经百劫涅槃重生,理所当然地,在见到曹玄的第一刻,他虽然感激,却无法理解,为何曹玄要来拯救一个已经垂死的自己,特别是当曹玄已作为林阡扶植的官军新领袖长达四年之久。

    “众位,为何?”那时蓬头垢面的他,惊魂未定地问这路熟悉又陌生的旧部将们,从前都属于催锋,踏白,虎贲,物是人非,整整有四年了吧,这些官军,没有经历过陇陕的寄人篱下,没有参与过山东的流亡落魄,他们一直在川蜀的边关或短刀谷、林阡徐辕和风鸣涧的威慑下,他们明明应该安逸享乐、自甘堕落……

    “二将军,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您绝不是一个人,我等将士,全部都是一样。”那时,曹玄身边官军里满头白发的老幕宾谌迅,对苏慕梓和善慈祥地一笑。

    “川蜀的官军。一直想迎新主回去。”曹玄还和昔年一样,寡言,忧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林阡的眼底下还能保全!

    他的到来,依稀也能证明他的清白,他并不是当年出卖我曹范苏顾的叛徒……绝境下找到救命的战友,苏慕梓欣喜若狂拍在曹玄的双肩:“曹玄!这韬光养晦。养得好啊!”这些年来,竟忍辱负重,宁可承受误解!

    苏慕梓的近身忠臣里却有不信曹玄的如骁将赫品章。直接予以质疑,不愿接受好意:“放弃川蜀的安乐到这形势险恶的陇右,救一支岌岌可危的兵马。谁信!二将军,别信他们,必有企图,必有内情!”

    “谁想要安乐的生活放弃斗志,谁便会被安乐消耗殆尽、不复存在;白天赐予你的一切美好,夜里会一并没收回去,连本带利……赫将军,无需我多说,想必你也知道这些道理。”谌迅循循善诱,赫品章一怔。敌意虽还在,却无言以对。

    “赫将军,您不知我们在川蜀的日子,甚而至于羡慕着你们在陇右,至少。那还可以与顾将军、与主公一起,不用活得那么累,那么违心……”“如果不是因为曹将军撑着……早坚持不下去了。”一干将士们如实叙述,短暂的交流中一直红着眼睛,“想不到,主公和赫将军竟然不相信我们吗……”此情此景。竟已直呼苏慕梓为主公。

    “不是……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因为,太好,太好了,难免……”赫品章一时动情,连连摆手,看向苏慕梓,再也不敢说什么,苏慕梓也挖心掏肺道出隐衷:“各位,勿怪赫将军了,整整四年被分割在散关南北,难免有所生疏,加之势单力薄,常常草木皆兵……”曹玄点头,为他继续圆场:“主公有这个顾虑也是人之常情,众位,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事不宜迟,先帮主公他夺回据地才是——这也是最好的表忠。”

    八月二十,曹玄等人为表忠心,竭力为苏慕梓击败郭子建耿直,终夺得下庄小青杏并控稳地盘,闲暇时与苏慕梓说起川军受压迫之事,言道:“主公若还存疑,可以差人去川蜀一看,纵使是吴曦都统,都被林阡和徐辕的人压制。”

    曹玄说,对于人心惶惶的川军来说,吴曦那种傀儡根本不值得期待,郭杲的后人落草为寇更加不堪,唯有苏降雪的后人能够带领他们夺权复位,他们不想林阡那些草莽骑在川军头上、因小见大抗金义军凌驾于整个南宋的官军。苏慕梓,就是他们翻盘的唯一希望。

    “夺权复位”,四个字敲在苏慕梓的心头,那一刻他和刚出道的林阡是那么相像,而曹玄就像那时候的徐辕。不错,如果草莽凌驾于朝廷之上,那与父亲、顾大人、田将军的心愿皆不符吧,林阡从来就不是正统官军心目中的那个正确的人——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苏慕梓走到绝路时,还会有那么多死忠追随,因为信仰系在他的身上,当然与草莽不容。

    “林阡能做到的,我也能。”苏慕梓攥紧了拳,昔年云雾山比武之前,义军本来已经满盘皆输,没想到天骄伸手拉了一把,后来林阡全盘放了回去……如今的苏慕梓正值壮年,岂能连这个斗志都没有。

    静候着形势方才十余天,陇右果真如他们所愿,厉风骤啸,乱云崩坏。

    “此情此境,林阡已同东西金军、祁连山三处交兵,极为方便我军扩张。”曹玄提醒苏慕梓。

    赫品章也赞同:“我军之西,有郭傲、史秋鹜,东有袁若、耿直。郭、史战力极强,且有郝定林美材策应,宜先不动;而袁、耿正受祁连山牵制,利于我军趁虚夺其后方。”

    谌迅摇头:“应先取郭傲、史秋鹜才是。”谌迅说,当祁连山牵制袁、耿,而楚风流对郝定林美材掣肘时,我军应先打郭傲史秋鹜等人。一则他们的麾下都是些刚归顺林阡的官军,优点弱点我军都比较熟悉,二则,我军在打郭、史之际,因与他们掎角之势的袁耿、郝林全被吊在别的战事上没法出手相救,我军的胜算是最大的,同时也杜绝了吸引祁连山注意。洪瀚抒过刚。我军初扩张,必须避开他。

    苏慕梓觉谌迅说得有理,顿感相见恨晚,若早年在有田若凝时有像他这样的谋士,也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

    “应如谌先生所言,将祁连山用到好处、才可逐渐控陇右之势。”曹玄要的显然不止这一战,更为苏慕梓规划日后的大局。

    苏慕梓闻言。肃然点头:将敌人极好地变为己用,曹玄的战略眼光着实极远。

    “是该由祁连山与袁若、耿直互耗,我军先取郭傲、史秋鹜。再收祁连山与袁耿的成果,继而攻郝定林美材与金军不迟。”苏慕梓对形势也了然于心,理智地决策着。“届时定西与临洮全为我有,林阡将无处可据、无家可归。”

    “亏得林阡和金军这次都投入了数万兵力,两败俱伤。而且看样子林阡还有可能搬石砸脚。”谌迅笑说。

    “也需防着一个情况,那就是林阡惨败给金军,那样一来我军难辞其咎,到时候世人的污水全往苏将军身上浇。这或许就是你们来的目的。”赫品章冷冷说,对他们两个外人仍然不信服。

    “见机而行,平衡盟军与金军的强弱——不教林阡惨败,必要时候支援,暗处再下杀手。”曹玄对苏慕梓说。“这样就能防着世人之口。”苏慕梓点头。

    谌迅因赫品章的语气难免气愤:“何谓我们来的目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夹缝生存、杀出一条血路、最终以最不可思议之姿态一揽这个乱世。难道不可能吗?主公有这个决心和胆魄,你赫品章年轻气盛竟没有?!”

    赫品章虽觉他说得正确,却忍不住气,冷冷回应:“谌老先生安心出谋便是,我等将士自会在前线奋勇杀敌。给二将军把仗打到最好!不教任何内奸败坏二将军声名!”

    “什么内奸?!你所谓的‘目的’,不讨好也得不偿失,简直堪称好笑至极,试想林阡正值意气风发、可能会以他的惨败来换我军名誉扫地?”谌迅气愤难消,只因明明忠心却屡遭猜忌。

    “……”赫品章忽然一怔而语塞,因为前不久走到绝境的苏慕梓刚刚用过这一计。但是,林阡正值意气风发,怎么可能用呢……不知怎的,赫品章从绝境逃生后、再想起当时的事,心里总觉得有一根刺。

    “两位怎生吵了起来?”苏慕梓一笑,上前握住赫品章的手,拉到谌迅身边来,“都是为了父亲和顾将军的夙愿、为了官军和朝廷,各抒己见可行,伤了和气便不是我想看见的了。”

    一番言辞恳切之至,将赫品章和谌迅当真说得各退一步、握手言和。苏慕梓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曹玄在旁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欣慰的一笑。

    祁连山与曹苏的先后入局,无疑将林阡在定西的部署打破,是以上旬伊始的数十场大战,涉及县东、县中各地,县西、县南亦受牵连,即便林阡及时应变、重新调整了布局,也难以追回这短短两日的缺憾。西线临洮府的攻势也因此不能进展,楚风流薛无情等金将压力骤减、雨过天晴。

    金军原已濒临绝境,连楚风流都放弃希望,还以为只剩半日等死……孰料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居然不是自己不是二王爷不是羌兵而是洪瀚抒、苏慕梓!一切起源于洪瀚抒强掳凤箫吟拒不肯放,恐怕日后还将继续烦扰林阡。楚风流不明其中根因,却也发自肺腑笑赞洪瀚抒:“以守势撼局,第一人也。”因为此人的存在,陇右从两国之争,硬生生变回了四方之杀。

    “天命难违,不灭我大金。”薛无情长吁一口气,雨停之后,风寒也开始治愈,不久便可重返战场力压程凌霄。

    曾经,楚风流命在旦夕、完颜君随得不偿失、苏慕梓唇亡齿寒、陕西金军指日便灭,一系列的剧情顺风顺水,孰料关键一刻,洪瀚抒竟卷土重来擒走吟儿……当此刻县中大乱宋军必须和曹苏、祁连山陷入无尽周旋、而林阡又被金军数万大军拖在东线会宁……西线楚风流的解危几乎是一定的。

    然而,种种不利于抗金联盟的压力之下,没想到林阡还是那样的强硬,仿佛后方的动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即便群敌四起,他,竟还是牢牢占据着上风、主导,还是陇右的最强无疑,他没说停战,谁能够喘息?

    没错,楚风流虽然压力骤减,也只是解危,并不曾解围,苟延残喘而已,如何可以掉以轻心……

    没有一场战争的结局会符合最初的希冀,临战如弈棋,最关键的不是熟稔于心的战法或棋术,而是在于临场应变的能力和驾驭。楚风流相信,林阡是一个好的军师。

    “局势,愈发的难料了……真是有趣。”楚风流驻足城头,销毁手上的密信,望向远处军容整肃的宋军,顿然感到一种挑战的快感。

    “可是,吟儿流离,非我所愿。”想起吟儿,楚风流眸底忽而一丝黯然。

    “吟儿她,可还活着?”事发当夜,会宁的前线战乱不绝,林阡他甲胄不脱、战刀上血还未干、紫龙驹与无法无天轮换,却连休整的闲暇都没有,除了规募战事之外,有只有问出几句话的时间。

    “活着!”妙真目光坚定地回答,哪怕是谎言她也要这样坚持,“我会帮师父夺回师母!”

    来龙去脉林阡大抵在妙真来之前就清楚,却根本无法理解瀚抒在阵前那些令人难以容忍或莫名其妙的各种言行,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诋毁吟儿清白的那一句完全触到了林阡的底线,然而情绪并未淹没理智,妙真等人确实没有夺回吟儿的能力反而引火烧身,所以林阡此刻务必将崩坏的形势尽力扼制,因此对妙真低声下令:“解决他的事,日后由我来做,你等如今切忌硬拼。”

    那一刻林阡眼中的愤怒分明极强,不亚于癫狂时的洪瀚抒,但他的语气却出乎意料,是克制到极限的平和:“妙真,回去后候我命令,不得再随意开战,找那位陆静休兵;私下也勿前去救人,洪瀚抒一定全副武装。”

    “可是……”妙真一怔,知林阡虽未在场对形势却了如指掌,他竟看出了祁连山不愿与盟军争锋的大有人在。可是,公然休兵,私下也必然近不得吟儿,那该怎么救……“可是师母她?!”妙真自不甘心,噙泪复问。

    “我自有安排。”林阡眉头微皱,声音虽低,面容里的杀意和冰冷越来越强,看到的时候连妙真心里都是一凛,因为师父说有安排,妙真的心才有些安,点头坚定,牵起枣红马便往回走。

    晚云深处笛声起,一曲隐约《关山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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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1章 骤雨落,宿命敲

    “盟主,你醒了盟主!”熟悉的声音,饱含着惊喜,一霎像回到了越野山寨,不知今夕是何年。([138看书网]书海阁 )

    视线许久才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红樱,吟儿杂乱的思绪开始倒灌,片刻后才完全想明白,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全天下只有她和洪瀚抒你知我知,连林阡可能都会纳闷都会莫名其妙,洪瀚抒为什么要在阵前疯魔般自残。

    要想让吟儿从当时的气息全无,到如今这呼吸舒畅转危为安,洪瀚抒就必须舍得那十几钩刺在他自己身上……

    阴阳锁。

    难道是他?竟然是他?怎会是他?不该是他!醍醐灌顶,当场凌乱的不只是瀚抒一个,吟儿完全一致的心情所以才感觉惶恐……

    “他、怎样了?”此刻吟儿看见阴阳锁还在,知道瀚抒一定还活着。

    “洪山主他……自残、受了好重的伤,可所幸情绪恢复了不少……”红樱红着眼圈,我见犹怜。

    爱上这样的男人,当然要天天夜夜的担惊受怕,吟儿叹了口气,在红樱帮助下加高了枕,再躺了片刻,只觉神清气爽。

    此消彼长,自己精神大好,那瀚抒……吟儿随即黯然。惶恐散尽,化为煎熬,不得不忆起同病相怜的洛知焉和林阡。当年中了阴锁的洛知焉,是不愿林阡再克制所以自尽,可是凤箫吟,你这么怕死,怎会愿意和洛知焉一样壮烈?何况。他是为了他的主公,而吟儿的主公不是洪瀚抒,吟儿,还需保护腹中的小虎妞——对了,小虎妞还在吗!?

    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去触碰小腹,惊诧地发现。经此变故洪瀚抒也没有以用药为名去除她腹中的骨肉。

    “盟主,你放心,红樱会保护你和小虎妞的。”红樱看出她的心理。轻声说。

    吟儿心里一暖,真好,上次遇到阑珊。这次遇到红樱。

    “盟王私下派人来与红樱说过了,务必要保住盟主腹中的孩子。唉。”红樱说罢,吟儿一愣,这么快,那家伙就在洪山主近身又找到个卧底安排好了?!而且这个卧底还完全信得过!绝对没危险!吟儿顿时对林阡的明察秋毫佩服到发指,内心对盟军的担忧也一扫而光。她相信,有林阡在,盟军不会因这意外而损伤。

    “红樱,叹气何为?”她却看出红樱脸上的失落。

    “洪山主在阵前说的话,大抵伤了盟主的名节。小牛犊有可能不是盟王的孩子,所以,盟王才更重视这一个吧……虽然盟王是个大英雄没错,可男人家到底都是有这方面的介怀的。唉,我也希望我是猜错了。然而,私下前来强调这么件小事,红樱实在是……不想领他的命!”红樱实话实说,泪在眼角,终于说完这些难以启齿的话,“无奈何盟主未醒。红樱等到现在了,只想问盟主,真的听盟王的话吗!”

    吟儿怔怔听完,才知小丫头为她担心,笑起来:“这可不是小事,这对我而言,是现如今的头等大事——这孩子,是我逆着他坚持要生的。他是理解我才支持我。”想起林阡,忽添哀愁,颠沛离乱,生死难料,“将来老了,无论谁先百年,留多多益善的孩子服侍在另一个人身边都是好的。女儿贴心,最是应当。”小虎妞,完全是她对命运的得寸进尺。

    见红樱听得失神,吟儿拍拍她肩膀:“事实上阴锁无论吃不吃药都只能吊命,关键只能看阳锁的克制成功与否。所以……林阡当时才对我让步,现今也一如既往惯着我。”

    “原是如此。”红樱擦了泪,“那样就好,是我想坏了盟王。”

    这时有旁人到此,红樱转头,面露喜色:“啊,是军医来了。”忙起身为吟儿引荐,“这位是西夏的名医、专医治洪山主的。”

    “洪山主的伤势便是您主治的?他是何时有的伤,何以总是不痊愈?”军医给吟儿诊脉时,她询问有关洪瀚抒。红樱原想制止,却也相当关切,这些日子红樱只负责端茶递水,但不知具体详情。

    “这……”军医三缄其口,很显然,洪瀚抒不会允许他外泄情况,否则他脖子就保不住了。

    “说给她听。”那时洪山主掀帘而入,吟儿循声而去看他精神奕奕红光满面,一点都不像想象里的奄奄一息……

    “这里没有外人。”瀚抒看见红樱也在,并没有赶她出去,“这病症,是一年多以前察觉的,先期以为是战斗中落下的伤,使我总是心浮气躁、发热上火,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根本没法克制住……然而我为人从来都很暴躁……是以根本没有上心,直到很久以后,才觉情况不对。”

    “到我诊断之时,诊出主公所中,是那种传闻里的、与旁人此消彼长之毒……”军医说罢,红樱惊呼一声,目中噙泪,忽然彻悟,他才是阴阳锁里和盟主此消彼长之人……红樱冰雪聪明,哪里不知道此消彼长就意味着你死我活,所以沉默倾听时,泪水无声无息就夺眶洒落。

    于是明明是军医在解释情况,对情况了然于心的却是听的三人。

    “因是稀奇之毒,我无药可救,只能对主公建议,‘以内功驱毒或可’。去年我军撤出陇右,回归西夏祁连山,主公名为闭关修炼,实则练功养伤。”军医道。

    吟儿忆起阴阳锁的发作骤减和直到今年年初时的销声匿迹,知道正是这段时间洪瀚抒的武功突飞猛进、毒性也克制得非常顺利。

    “然而,陇右形势再度变幻,主公他又再亲临战场,一不留神,便被一金国高手的气流伤至穴道、筋脉。从而使阴阳锁重新发作。”军医叹息。

    “……齐良臣……”吟儿一震,想起林阡、齐良臣、洪瀚抒之战,正是那天晚上,自己在小牛犊的摇篮前突然眼前一黑。难怪了。

    “主公伤势复发,只能听从我之建议,继续修炼那内功心法。然而,内力的提升虽然能攻毒。但过快的提升只可能起到反效果,欲速则不达。”军医长叹,“我只恨当时没有拼命拦阻。如今,铸成了大错!”

    “是啊,大错。”洪瀚抒这时是非常有理智的。在吟儿面前坦诚说,“去年练功,是为治病,今年练功,却是为争一口气。为争一口气,过快地修炼、当然欲速则不达……因此内力虽提升了,却克制不了毒,阴阳锁几乎崩坏、近日来有走火入魔之迹象。”

    沉默半晌,叹了一声,“想不到。祁连九客的兄弟情谊竟无法将我劝阻。连他们,都无法将我克制……可见我,真的已经……”洪瀚抒想用丧尽天良来形容,但因为那是形容自己,所以话到嘴边。还在找别的词代替。

    这一刻吟儿侧耳倾听他的叹气,其实并不完全觉得可惜,这次变故唯一让她欣慰的就是祁连九客——原来陆静和蓝扬之所以跟着他到阵前不是盲从而是因为担心他的病怕他失智胡来!这个月来,想必他们谁都发现了他的变化,他们之前服从他是因为他虽是个暴君总算还是个正常人,可如今却不正常!当然欣慰啊。祁连九客,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愚忠符号。

    “现下主母可以不用服药。”正巧这时军医诊断完了吟儿。

    “闭嘴,休得叫我主母!”吟儿大怒,既为自己,也为红樱。

    “主公,这……?”军医忐忑,怕叫主母引杀机,不叫更引……瀚抒原还沉浸在慨叹之中,因她这突然发怒而惊回现实,尴尬咳了一声,示意军医下去。

    军医走后,营帐里就只剩三人。

    “这种毒叫阴阳锁,确实此消彼长,阳锁愈加暴躁,阴锁愈加衰竭,而且,你们所不知道的是,它和蓝扬说的那样,能让理智彻底被吃了,所以致人于罪恶之地……”吟儿将樊井等人的说法转告,“瀚抒,蓝扬他们都错怪了你,失智胡来不是你自己控制不住,是你早被它控制住了。所以……走火入魔不是你的错。”

    “大宋的军医,果然比西夏的好点。”洪瀚抒嘴角勾起一丝调侃的笑。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表情,只觉得这好像在夔州之前的哪里看过,那么纯真,那么自然,她很怀念,脱口而出,“大宋的身份也是。”

    “这样了还要当林阡的说客吗。”他表情一凝,“小吟,你从来都这么有攻击性,却一点都不懂防御。”

    起身背对:“可是我,发狂时和正常时,实则是相差无几的——不必都推卸给阴阳锁。什么杀人的是恶念不是我自己,这种开脱只有林阡会用,我不需要。”转头,冷淡一笑,“阵前很多话都是我的本意,莫对我抱有太大的希望!”

    吟儿知道说服又失败、因为林阡是洪瀚抒的阴影魔障……哪里拦得住他忽然的由晴转阴、拂袖而去。

    当此时,吟儿和瀚抒、红樱都知道了阴阳锁的内情,瀚抒不肯告诉别人,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包括祁连九客那些兄弟。他若是告诉他们,只会给吟儿带来灾难,所以他一定会守口如瓶。

    这一点,吟儿、瀚抒、红樱已经自发形成同盟。

    红樱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洪山主要疯了一样自残。是为了救盟主性命。

    而洪山主强掳盟主干什么?是要时时刻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怕她濒危而不能再救!

    洪山主说兄弟情都唤不醒他,可他再怎么控制不住,盟主的生死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这世上有人会将兄弟情看得高过爱情,有人完完全全相反。

    “阴锁没有办法,那么阳锁怎么治愈呢?洪山主他,难道要这样一次次地自残,一次次地消耗自己?盟军那边的军医可有懂怎么治的吗?”红樱噙泪问吟儿。

    “嗯。有。”吟儿说这话却纯粹是为了安她的心,怎么治?从前的阴阳锁。还能以阴阳调和来治愈,但程凌霄和林阡都曾告诉过她,现在的阴阳锁由于经年激化,连这个解法都可能会失效。最后的三个办法,是青城派的练气养生之道、林阡翻阅的那本医书,或需要靠林阡甚至更强高手的内力祛除。

    也未尝不可,至少。可以劝孙寄啸,将练气养生之道灌输给瀚抒。吟儿想。

    “孙寄啸孙将军何处?”她问红樱。

    “他?可以救盟主和洪山主?好!我会尽快给盟主打听!”红樱一惊,眸子里全然喜悦。

    吟儿恍惚又觉得回到了过去。“打听”,红樱那时候就是个包打听,无私地帮吟儿到处跑腿……感慨万千。红樱,红樱,所幸这世间万般变迁,你我的感情丝毫无损。

    得此一人,进时心有灵犀,退则推心置腹,绝对互信,永不背弃,红樱,可比妙真更早啊。

    “小吟。小吟,我不信那江山刀剑缘,只信天把你糊涂地安排给了我……”昔年越野山寨的北长城,瀚抒曾意乱情迷,几乎将她玷*污。

    “不会的。不会让你一个人……”聚魂关上,当林阡生死未卜,她正魂飞魄眩,冷不防瀚抒竟失心般抱住她就吻,丝毫不分情境。

    午夜梦回,忆起先前瀚抒曾经的种种不规矩、不对劲。这时才懂,都是阴阳锁害的,瀚抒对她那不可控制的**,是因为阴阳锁在当时亟需阴阳调和,然而阴阳锁到如今还未解开,也意味着洪瀚抒说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说什么小牛犊是他的儿子,都是逞强好胜、自欺欺人。

    是阴阳锁,拖了一两年,害他变成了这个让她和祁连九客都不认识的洪瀚抒,阴鸷,凉薄,邪恶,歹毒,不可理喻,胡作非为。如果当年洛知焉不自尽,林阡再发展下去,也一定会变成那样。属于阴阳锁的不可抗拒之力。

    都明白了。

    然而……齐良臣使瀚抒的阴阳锁复发还能解释,又会是谁,害瀚抒和吟儿中了阴阳锁?意乱情迷就发生在她在陇陕初次见到瀚抒的第一日!所以时间几乎可以确定了,就在那日发生的。但是人物呢?到底是谁,带着怎样的目的,对瀚抒和自己下了阴阳锁?

    若是知道何人何地,倒也可以更好地对症下药。可惜,极费思量……

    吟儿睡不着,起身掀帘,听着四面八方的战鼓、马蹄,接过落在手心的一丝夜雨,心里不自禁地牵挂起林阡——若然曹玄苏慕梓入局、楚风流薛无情起死回生,则林阡应当是谋求与瀚抒停战,方能保证盟军与金军的胜局。她相信林阡会停止那道她下给妙真的错误命令并将其修缮到没有缺漏为止,她也明白,陆静蓝扬等人的良心,使得洪瀚抒的参战不会太久,所以曹苏这两个宵小也会随之遁隐、不会捞到任何好处。东西两方面金军,不过都是回光返照而已。

    轻狂一笑,“可是……又何忍楚姑娘、陈将军岌岌可危。”想到这里,吟儿扼腕,太多的敌人可以变为战友、被盟军感化然后风雨同路,然而有一些人,心灵上可能早就绝对互信,身份与立场却从来根深蒂固、泾渭分明。金宋一体这个梦,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实现梦想的第一步,竟是杀,杀这些拦路的狠角色。这是天骄等人在林阡入短刀谷前就教他的。

    吟儿只怪自己记性太好,记得黔西之战楚风流在林阡帐中说过的每字每句,如果那时她能留下该多好啊,也记得会宁的府衙陈铸对她的诸多照顾,如果那时林阡能勾走他该多好。

    正自纠结,却看不远处帐边走过一个身影,应是妇人,并不熟知,但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是谁……?”吟儿见她鬼祟,匆忙走上前去,然而还未追得上她,就听红樱在后面追喊说盟主怎么出来了,那女子似是警觉、即刻躲藏起来,吟儿追踪暴露,只能无功而返。

    “奇了,怎好像是盟军里的人?”可若是盟军里的,何以林阡不让她来和自己接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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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2章 能攻心反侧自销

    后方生变当晚,林阡便命杨妙真向陆静谋求停战,然而那祁连九客意见不一,三日之后旗鼓才完全偃息,期间,非但沈钊需与孙寄啸缠斗,袁若耿直亦不得不受竺青明顾紫月掣肘。([138看书网]shuyaya )趁此机会,苏慕梓依循曹玄、谌迅之言,先行对郭傲和史秋鹜发动攻击。曹苏倾全军之力突袭,将帅谋才兼备,目标明确唯一,郭史因始料不及加无人策应、十战九败、据地大多遭到吞并。

    短短几日,苏慕梓便于林阡心腹迅速膨胀,大有死灰复燃、一跃而上之势。盟军早前还笑苏军无大将、品章作先锋,孰料那位年纪轻轻的苏军小将冲锋无畏奋勇杀敌,涅槃重生真正将郭傲史秋鹜都比了下去!先前投降了郭史的官军旧将都说,赫品章的战力在苏军数一数二,名声不响只因苏军叛逃那年他才十三岁,这些年来说实话也就差一个好的军师指路而已。赫品章之于苏慕梓,犹辜听弦之于林阡!郭史闻言不再轻敌、重新调整布局应变,终又夺回几座大寨。奈何经此战役郭史元气大伤,曹苏也毋庸置疑占有了定西的一席之地。

    陇右眼看已经从两国之战变回四方之杀,然而就在这闰八月初四,局势因林阡的调控而变数再起,金军与曹苏都意想不到傻了眼——祁连山和抗金联盟,居然这么快就握手言和了?!这就好比这两家是在玩玩而已,从友变敌给了金军和曹玄一点甜头之后,突然又变脸了说你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还给我们……一旦祁连山和盟军这俩主角休战。配角们如何指望再捞到便宜?曹苏一时间不能再进展,不得已而藏起锋芒;楚风流薛无情刚喘了口气就又悬吊上去、再次濒危;东线,完颜君随这数万金军一如既往被林阡绊着冲不过去、继续胶着。

    千钧一发,四两拨。局面被林阡云淡风轻地放回了上月末,除了吟儿的行踪外几乎什么都没变……

    连日来,林阡通过红樱可知吟儿每时每刻的情况——事发第二日,他才获悉吟儿在阵前气息全无、所幸当夜恢复神智、原竟有过性命之忧!林阡心弦为之紧扣。但吟儿隔空告诉他,如今已经精神大好,红樱真可以神奇地治愈她……林阡却不信她的鬼话。这一听就是假话,吟儿说谎是因为要维护阳锁——诚然林阡再聪明、到现在也还以为阳锁是红樱。

    鉴于孙思雨瞿蓉意图强掳红樱,林阡一厢情愿地认为。红樱和吟儿现在互相知晓了,她二人自发形成了一个同盟,互相保护,尝试共存……这就解释了,为何吟儿这么快就能恢复健康。林阡心忖,其实吟儿留在阳锁的身边竟是最好的,她俩可以时时刻刻知悉对方的生死、于是便真有可能达到平衡和共存。短期内,只要瀚抒不对吟儿骚扰和伤害,吟儿反而会比在盟军时要安全得多。故此,妙真不必急于救吟儿引起过多的牺牲。

    当然。他和吟儿一样,都不想阳锁因为良心的关系反复自耗、牺牲,而自己却不作为、冷眼旁观。是以林阡通过海上升明月私下将阳锁克制的药物送去给红樱、希冀能慢慢缓解她阳锁的痛苦。不日樊井便可安全抵达战区,林阡也务必将带回红樱和吟儿的事提上日程——一旦有合适的时机,便立即出手救人。毕竟。吟儿现在留在祁连山只是权宜,治她的方法终究还在樊井这里,樊大夫定能看懂那本极晦涩的医书。

    至于带回红樱和吟儿,是对瀚抒用硬或软?这还用问吗,洪瀚抒听得进道理?先前与齐良臣之战自己理亏且形势不明朗也就算了,这次金宋间涉及十多万兵马的生死大战。祁连山的举足轻重他不可能不清楚,居然还当儿戏一样帮着金军反盟军!洪瀚抒干得出这次的胡闹,林阡就已对他不抱希望,他和苏慕梓一类人,不分轻重!欺辱吟儿更是罪加一等,聚魂关下放他,实则大错特错!

    所以林阡表面虽然不动声色、冷静如昨,内心却雷霆之怒,岂止是要将洪瀚抒“收拾”?决斗一场抓回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现今吟儿身陷敌营,只能得到靠近阳锁这一点好处,而洪瀚抒的存在永远是个大威胁,林阡便只能托付红樱、宇文白等人,尽量防御着洪瀚抒对吟儿的觊觎,所幸吟儿先前用过玉石俱焚倒也令瀚抒顾忌,不过一切都要以防万一,因此另一厢,林阡更增添了在祁连山军中安插的卧底,各有分工,相互配合——

    而当洪瀚抒在盟军中也早已安插耳目,形势其实已不言而明:两军目前虽正休兵,但决战之期必不远矣,洪林过去的兄弟情,与时俱散。

    不过在那之前,林阡还需先攻克金军这道难关——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战。能人辈出的他们,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击垮的。

    闰八月上旬,见陇右形势继续绷紧而得不到半丝缓解,金方从凤翔府再度调兵万余,陆续投入到与林阡的正面交锋之中,统帅是二王爷最近尤为倚重的陕西路统军副使完颜承裕。

    初时,楚风流接到密信,万万不能接受陕西方面的继续援军,唯恐二王爷和自己此消彼长、被越风穆子滕趁机掏空,只叹完颜永琏鞭长莫及,二王爷最终要得不偿失。但那道密信仿佛看出了她的顾忌,信中明说,越风穆子滕等人能从薛焕解涛的离开得到好处不假,但并不说明完颜承裕的离开就一定继续利于他们——

    毕竟,林阡才是越风穆子滕的主,林阡不存,他们焉附?此刻即使二王爷有新的虚空,他们也不会继续挖掘,而只会紧急增援林阡才是——因为。林阡原先还能强硬,如今若不增援,绝对处于劣势。凡事都是有一个度的,完颜承裕,恰到好处。

    一场豪赌,二王爷手中这么多筹码,出解涛是乱。出薛焕是错,再出完颜承裕,却物极必反。是搏,搏心,若成功。便把双倒扑的难题抛给了越风和穆子滕。

    楚风流读信时觉得字迹熟稔,再看到‘搏心’心念一动,再一回味恍然大悟,撕毁密信时当然要面带笑容,是的,她不担心二王爷了,二王爷身边有一条死而复生的毒蛇!

    轩辕九烨,他没有死,他回来了!她的最佳拍档之一,暌违八月之久。如今重返战场、正为二王爷出谋!楚风流所以才欣慰地说,局势,是越来越有趣了。回信予之,兵贵神速。

    会宁县境,寒泽叶与司马隆对峙十日。胶着之态,当完颜承裕领大批增援火速开到,一两日内,便在寒泽叶的四周都密集布下营寨,独留一路。

    曾嵘对寒泽叶请缨,意欲带军从这缺口尽快冲出。称“若被他们完全封锁就来不及了”,沈钧在旁摇头,看着寒泽叶在地上堆放的石子,对曾嵘说:“敌军包营太快,咱们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么?”曾嵘不解。沈钧道:“这独留的一路,是故意的。”

    寒泽叶点头:“这等包营扎营的方式,是为引诱我军,以为机会难得、故从此路冲出,然而他们早已在前方隘口预先伏兵,一旦邀击,无疑全歼。”叹,完颜承裕固然神速,这当中无非也有司马隆的功劳,田若凝的伏击经验,果真被此人学到不少。

    “那可如何是好?”曾嵘一愣。

    “唯能沉住气以守辅攻、尽量保存实力,静候我方援军赶到,从外将他们阵营破毁。届时里应外合。”沈钧道。

    寒泽叶点头,欣赏地看着沈钧:“这便需要沈将军发挥一贯的固守水平了。”

    “可惜……主公战得紧张,实不愿他分心。”沈钧叹惋。

    “最快的援军,未必是主公。”寒泽叶摇头,“应是陕西方面出。”

    沈钧曾嵘皆是一愣,片刻,都点头:“这倒是了……”金军这么多,越风穆子滕也该派增援来了。

    “说到底,棋盘还在不停地往外扩。”作为林阡身边武艺最高的战将之一,寒泽叶的战略眼光也是极远,不亚于曹玄,亦曾撼范遇。他意识到了金军这样做的目的,也清楚二王爷只要敢搏那他就成功了一半,因为越风必出增援救主、于是战斗的重心仍压在陇右、只不过加入了陕西的势力。那么陇右危机可解,陕西也无忧虑。

    “寒将军,飘云觉得,最快的军队虽是东面来的盟军,不过他们不是援军。”月初和樊井一同到达此地的百里飘云,也在帐中听势良久,这时开口,笑说,“不是来救援咱们的,而是来同咱们分战功的。”

    “飘云有何想法?不妨直说。”寒泽叶看飘云的面容里,依稀传递着一丝当年范遇的气质,审时度势、悟性极高的他,恐怕会和辜听弦一儒一武,成林阡征服陇陕的左右手啊。

    “新到的金军人数虽多,但经验有限,应胆气不足。”百里飘云如是说,“用这‘胆气不足’,够咱们脱险了。”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绝佳的劫营时机。

    百里飘云带几位壮士一同策马而出,后跟随近百步兵精锐,从兵到将,全都经过寒家军、古洞庄、神机团的拔擢,身经百战,灵活矫捷。

    事先,飘云教几位先锋在马背上秘藏多枚火种,主力军则携带鼓角兵械。众兵将卷甲衔枚,疾走至敌营外,择隐蔽之处事先伏下,待到这三更半夜,先锋们便在飘云的带领下并驾齐出、直驰而去、抵敌墙下。

    还未等金营岗哨出声,飘云已射箭毙之,稳狠准辣,同时先锋们迅疾登攀,都将火种抛起、朝其中营帐燃、十发八中。片刻过后,守兵拦挡已晚、唯能扑救。

    “林匪偷袭!”“不,不对,是强攻!”敌军惊扰,正待还击,宋百余步兵视火光为讯号,随即出动。齐鸣鼓角,往敌营奔。一时间马驰风啸,火如流星,金军被视觉听觉误导,只道是有千军万马,草木皆兵,“林匪何以出如此多人强攻我处?!”“只怕是定西变乱已消。故而从西面调遣了援军来!”“难道说咱们别处的营寨已经被拔?”

    飘云对泽叶说——“由于祁连九客一直以来的反反复复,金军最顾忌的就是林、洪、曹苏三方匪军结成同盟。”故而此刻金军的几句话就道尽了他们的顾虑也正中飘云下怀,飘云要的就是让这百余兵马起到千军万马的作用。虚而实之,吓他们疑惧、自扰,以为三家宋匪合力所以才如此猖狂。果然厉害。初战告胜,被他选中的这一路金军受惊溃退,哪还担得起先前的包营任务?

    若非完颜承裕来得及时,只怕寒泽叶早已从这处漏洞撞围,反败为胜。

    “那是假的!真正出现你们眼前的,不过百十人而已,居然不敢与之交手?!”完颜承裕亲临败军之中调整布局,眼看被烧的粮草、被掠的辎重、被扰的军兵,怒不可遏。翌日,金军士气有所受损。未能按原定计划发动总攻。

    “可惜,那完颜承裕到底没有中计,救得太过及时。”宋营内,沈钧扼腕,曾嵘点头:“副统军使。还是有两下子的。”

    “他似乎能看穿这种打法,那今夜便再唬他一次。”飘云说,草木皆兵不成,那就换个形式。

    当日夜晚时候,天气照旧,飘云故技重施。率领百骑袭击,却不再择弱而攻,而是选完颜承裕为目标!

    这一回,放火只是序幕而已,声东击西,以方便飘云等几人最先混入敌营,继而他几个与外围将士们里应外合、一同杀进、策马飞驰、径奔完颜承裕中军——“陕西统军副使何在!”

    完颜承裕不是庸碌,加之昨夜教训还在、防守投入十足,然而百里飘云有勇有谋,率着一大群骁将左冲右突,纵横驰骋见阵杀阵。一鼓作气锐不可当,金方防御形同虚设……

    鼓噪火起,金军惊惧,这次到底是实是虚?!

    “若然为虚,岂非再中他计?!但若为实,怎可能对方一百骑就来与我主力相拼?该不会是那三家宋匪真的言和了?”无数心念于完颜承裕心头对峙,如果说昨夜的劫营只是对着等闲,这次完全是冲着主将啊,没有底气怎敢?如果只一百人,不是找死吗!

    对了,要的就是你完颜承裕这念头!

    百里飘云一百余人,刀枪剑戟各显神通,望他身后云屯鸟散,金军难算人数多少,正自犹疑,中军已经被他们杀乱,岂止粮草辎重,不少兵将都见伤亡——如此强悍的破坏力!

    百里飘云这般冲击,金军俨然应变不力,不及回神,就被他直接杀到完颜承裕帐边,照面交锋十余回合,完颜承裕连头盔都被斩落,幸而借着点运气和急智将飘云战马刺伤,才被几位副将联手救下,“将军……”众将看完颜承裕满脸是血,大惊失色。

    “他是何人!?”完颜承裕指着战局中的清秀小将,急问时语带颤抖,难以置信,他膂力那般强猛。

    “回副统军使,那是林阡身边的人,百里笙的独子百里飘云。”一战立威,若完颜承裕稍胆怯些,恐怕要直接被此人吓走!

    “人不可貌相……恐怕,真的只有百人?立刻!立刻将他们拿下!”完颜承裕甫一惊醒,咬牙狠下决心,正要命人围剿,奈何战机不等人。彼时不远处喊声大震,分明寒泽叶已派兵来接应,百里飘云迅速杀回,所行之处无人敢挡,完颜承裕知寒泽叶占尽先机,一时不敢肯定百里飘云虚实因此不曾追击。

    虽有兵马十倍于宋匪在握,今夜这一片狼藉断然不可与之交战,明日,重振旗鼓后但愿能与宋匪较量。所幸,百里飘云那般骁勇,也不能够帮宋军撞围出去。比起实质意义上的突破,只能算是小袭扰而已。

    话虽如此,为何心里还是诸多对百里飘云的在意……

    “数万金军来压境,一百骁骑定胜局。”战罢,寒泽叶笑赞百里飘云,因他争取时机,泽叶收到情报,东来的增援杨致信已及时临近——何况百里飘云不仅争取时机,更还两次小规模胜利?

    “他之胆气,实在难得。”完颜承裕得知实情,回忆昨夜战况,仍觉不可思议,“区区一百余骑……”

    “这两次袭扰,我军都失在同一点。”司马隆闻讯后即刻与完颜承裕会晤,“那便是顾忌,顾忌三方宋匪言和,才将虚错看成了实。故此,我军理应抛开这一束缚,笃信定西不会有援军来,寒泽叶再怎样反抗都是挣扎,若再夜袭,必逆侵之。或可考虑反用计谋、先发制人。”

    “确是挣扎。”蒲察秉铉推想,“不过常言道事不过三,连林阡都说,一种计谋对有司马将军在的战场用过就不能以差不多的再用第二遍,何况是第三遍?自露破绽、自寻死路么?我看这虚而实之怕是不会再用了,他若敢再来,也必会是实;而且,林匪一定考虑到了司马将军会反用计谋吧。”

    “蒲察将军说的是,林匪既然偷袭,必然做足相应的反偷袭准备,何况我军也无必要偷袭,白日作战加大攻势,早日将他们瓦解便是。谅他们挣扎得了一时,反抗不了一世。”把回海双目炯炯,信心十足。

    “确实如此,看似我军为他们头疼,其实也是小闹怡情。”蒲察秉铉笑。

    “两位说的确有一番道理。不过,夜袭之事,不排除他们会剑走偏锋、兵行险招,真有第三次,试想,连续以相同百骑夜袭三次都成功,传出去也真是扫我军的士气。”司马隆摇头,“这个百里飘云山东之战跟在凤箫吟身边良久,虚虚实实也精通得很,所谓计谋,变些花样,内涵也会全变了。”

    “哦?那就要注意了。”蒲察秉铉郑重点了点头,分析说,“他初战以草木为兵,第二战以威严为势,两次袭扰的过程都可算作虚而实之,利用了我军不敢贸然与三家宋匪硬拼的心态取胜。然而,这两次袭扰合起来看,又恰恰显露出了宋匪兵力的空虚,因为如果真的充沛何必花样百出?而且第二战明明极大优势怎么只立威不冲出去?因此在这一刻又可看做他们在虚而虚之,然而,真的空虚吗?会否故意耍花样想要赢得更大?毕竟,定西的三方宋匪会否言和,并不能一句话说死……无限的可能性,一时攻克他们也难,倒也很像会有第三次夜袭。”

    “蒲察将军,你可把我给绕晕啦,你都没说清楚,到底是虚是实。”把回海实诚人,摸摸后脑勺,完颜承裕面色凝重:“这便是百里飘云丢的难题,考验我们,有没有这个魄力去把三家宋匪言和的可能性全盘否定,那样会使可能性减小许多。”

    “副统军使不必多虑,如果我没有料错,这群宋匪白日仍然会撑住,入夜后则继续来犯我。”司马隆说时,蒲察秉铉和把回海都是一愣,完颜承裕听他语气笃定,蹙眉凝神,司马隆续道,“至于是虚是实——那就顺他们的剧情,写我们的初衷吧。”

    “原来司马先生心中已经有数?”完颜承裕问,司马隆点头。

    战前若能猜出敌人的心思,必然是事半功倍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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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3章 倾心计尔虞我诈

    第三夜,百里飘云却不曾来;第四夜,仍未出现;第五日,蒲察秉铉和把回海对宋军的强攻得以进展,是夜,百里飘云终于重拾故技、利用那同样的一百余骑对金营发动了第三次夜袭。([138看书网]shuyaya )

    当此刻百里飘云领百骑过境再生滋扰,如此胆大妄为、藐视金军威严,虽继续引一部分金兵忌惮,却还是激得把回海按捺不住冲上去直接单挑,蒲察秉铉则随之带兵上前围剿。

    不同于前两次猝不及防和应变不力,这次金军好歹是严阵以待的,虽然已空待了两晚——是因有司马隆的正确推断和完颜承裕对这一推断的采纳,才有了金军从上到下的信心和耐心。一句话,白天的正面交锋不容宋军喘息,夤夜的背后偷袭也绝不教宋军得逞!

    “好一群肆无忌惮的宋匪,一百号人也妄想故技重施,太小看咱们了!来送死的吧!”把回海大喝一声,一斧在手,砍翻多名宋将,直达百里飘云身旁。

    激战些许时候,宋军不曾有任何突破,以卵击石,必败无疑。

    “撤!”百里飘云挥大刀搏斗把回海之际、给身边将士们发号施令,宋军这次没有接应在寨外,显露出真只有一百余人,此刻他们纷纷搏命、意在杀出重围。哀兵必胜,片刻后竟能有半数都冲出了金营。

    “哪里逃!”把回海一声大吼,麾下将士飞驰而前、奋力追歼。

    “追。”蒲察秉铉亦持剑直趋百里飘云。同时揭开他的策略。“百里飘云,你是故意来示虚想掩饰寒泽叶的空虚,不过对不住了,别以为咱们会被你这出空城计唬住不敢追——不仅你们都要死,今夜连寒泽叶一块拔!”

    面对宋军的逃离,金军不再对虚实的判断作任何纠结了,他们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可能性,笃信了司马隆所说“抛开束缚,根本没什么三家宋匪言和”,所以今晚不仅对百里飘云严阵以待。更是做好了准备要灭寒泽叶!

    百里飘云等人面上里尽数掠过惊慌,证明这一场虚虚实实,宋匪是铤而走险走错了,而金方的孤注一掷掷对了。宋匪变通不多的策略一遇司马隆就折!

    “司马将军,备战。”不刻,完颜承裕觇望风尘,知先锋已朝寒泽叶压迫,如是下令——

    这帮匪徒素来硬气、难以攻克,今夜机会难得,金军自要趁胜发动总攻。

    萧萧古塞冷,漠漠秋云低。

    视野中一大片战马狂奔,其中却是有惊慌失措的、也有一往无前的,这些马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前后推拥着。每次一重合便就一大片血,那便是黑色和黑色的叠加,兵械与兵械的相差,身体与首级的分离。

    却未必是宋将吃亏,也有前面的杀死了后面,只是会换得更多潮水从后涌来……

    包括并驾齐驱于最快的三匹战马,一样是血肉横飞的惊险——百里飘云以一敌二,舞大刀疾驰斧剑之间,时而那位把回海的斧劈进他防线、所幸被他借力推给了蒲察秉铉,时而他大刀刚与左侧长剑相接、右边阔斧已砸上背肩……两面受敌。百里飘云稳而不乱,迅速将蒲察秉铉连人带剑带马砍退,刚猛无俦,身形倏忽一变,刀如急电翻转。回首恰遇上把回海大斧,威武凛冽。

    马蹄声合乎着劈砍撩挂斩抹截的节奏。蕴含有虎啸狼嚎龙吟的杀气;三兵器摩擦撞击出的冷芒如星般流散一路,伴随有飞沙走石落叶的狂舞。

    便到这几里开外百里飘云终于不敌,气喘吁吁的他挑中蒲察秉铉一个破绽拖刀而走,把回海立即抬斧穷追,蒲察秉铉紧随上前几步,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两人要追上百里飘云时,忽然间一声炮响,四境火亮,蒲察秉铉与把回海原还人多势众,突然发现,周边一大群高头大马正围着自己,最显眼那个竟是宋军的主帅寒泽叶,他,已趁着百里飘云的闹事将战线推上来了,千余人一直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

    金军大多都判定了百里飘云是“虚而虚之”,故而未曾对中途的伏击有所设防,须知宋军如果摆了个空城计、当然是希望金军不敢追出并来拔寨的,那么宋军自身则应防御为主、谨防搬石砸脚,故不可能把战线推前,要伏击也不在这里。除非,不是真的虚弱……

    所以……“难道说,不是假的?定西三家宋匪是真的言和了?!”把回海面色大变,悟出不是虚而虚之,而是实而虚之!他们的孤注一掷掷错了!不该选最直接的那种可能性的……

    “不是三家,是两家——祁连山大军就在不远,你听得到!”百里飘云笑道。

    所以,百里飘云适才的面露惊慌、仓猝逃离,大半都是演出来的!?果如司马将军所说,同样的一百余骑,计策稍改,内涵全变,原是等在这里——是实而虚之,他们故意示弱引金军来追歼,其实西面已经有祁连山的援军,也就是说,定西的洪瀚抒和林阡两家不止休兵,还言和了……

    金军这回却是笃信了三家不会言和,因此趁势发动总攻时、只是出动了一半兵力,一则不需要倾全力来剿灭寒泽叶、没有洪瀚抒参与的话没必要;二则司马隆作战风格保守、不可能赞同完颜承裕等人出全力……种种原因导致,蒲察秉铉和把回海后面跟来的司马隆,只领了完颜承裕不到一半的人马,足以剿灭寒泽叶,如何对付目前还不明实力的祁连山?

    “不!不一定!别听他鬼话!没有祁连山,根本就只有寒泽叶这一路,打法怪异、殊死一搏而已。”蒲察秉铉强行镇定。试图从寒泽叶的眉目中看出破绽。然而那寒将军邪气的面容看得蒲察心中一凛,忙对麾下命令,“速速突围,告知统军副使,情势有变!”

    眼前这战野,他们被百里飘云引入了寒泽叶的包围圈,寒泽叶却被司马隆和完颜承裕包围了数日之久,堪称是一圈绕着一圈。陇右棋局的表面,到处都散落着这样的年轮。

    而事实上,当金军在讨论虚虚实实的那一刻。金军就已经输了,百里飘云胸有成竹地一笑——

    飘云这第三次夜袭,是虚而实之,是虚而虚之。还是变了个计谋实而虚之,这些,都已然不再是重点——这些本来就不是重点。

    虚虚实实?障眼法而已,浪费金军猜测的时间,

    夜袭?确切说来不过是一个幌子,吸引金军大半的注意——

    正是要完颜承裕、司马隆这些人的注意力倾斜到非林阡、非寒泽叶的百里飘云身上!数万大军,只介怀这区区百骑,尽管他们可能会觉得是小闹怡情。

    “司马隆那样的性格,必然会对我军出相同的百人劫营有所设防,他们将严阵以待。一旦我等杀入,金军先锋必然气愤按捺不住、立即围剿我这百余人,这第一步,是必然发生的情况。我等需谨记,奋力逃出金营。

    “其后的第二步,涉及‘主力军需不需要追歼并将宋军连根拔起’,金军会面临两种选择——其一,追歼,金军会因我只有百人,而结合情势判定我军是虚而虚之。因为这是最直接的可能。故而金军不再顾忌定西三家会否言和,主力军随后就朝我军倾轧。然而司马隆此人向来喜欢留一手,故而不会全军皆出,只派出最保险的兵力。

    “若然如此,我军可将他先锋诱入伏击圈中围剿。即刻倾全军之力反击其主力,作出兵力充足、撞围之势。借此威慑金方本营;届时,金军必会怀疑他们先前的判断失误、勉强应变、自然要将定西的顾忌重提、调整战术、倾力来打我军——但彼时,他们背后却难免露出破绽,由杨致信将军来助攻,与我等分享战功。”现下,金方选择的就是这第一种。

    “另一种可能性,金军继续顾忌着西面的三家是否言和、不觉得我军是虚而虚之、故主力军仍然选择按兵不动,宁可再度被咱们袭扰也不追歼,那我便依然去去就回,尽力逃离彼处。待到致信从东与他们交战,我方充当助攻,与他分享战功。这种可能性,会相对较小。”

    没错,这便是飘云说的,杨致信不是援军,是来分战功的。关于百里飘云是虚是实这个命题,无论金方选什么,都会被两面夹攻——谁让他们忽略了杨致信?

    所以金军在深刻探讨虚虚实实的时候就必输了,百里飘云需要的就是他们厚此薄彼,此,百里飘云,彼,杨致信。

    对于金方而言,能救寒泽叶的宋军增援有二,不远处正被齐良臣薛焕解涛黄鹤去等人纠缠住的林阡辜听弦,几乎不用考虑要来早来了,另一个,便是西面定西的三方宋匪若然言和,洪瀚抒以一敌万……金方所有的忐忑都放在那里,其实可能性也很低,之所以猜不准只因为谁知道洪瀚抒会不会发神经。

    除此,金军的注意力几乎全在百里飘云寒泽叶等人身上,又有多少的思量会费给杨致信?

    事实却是,越风穆子滕派出的杨致信,他们从东面的陕西而来,虽然一直不出声,可也快到了。

    宋军之援,“应是陕西方面出。”这个想法不止寒泽叶会有,一定流转过金军所有谋士的心头,却稍纵即逝——

    杨致信等人的来到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主观上杨致信会被判定去救林阡,毕竟陕西方面增添的金军也有部分去对付林阡了没有跟着完颜承裕来围寒泽叶,而且越风调遣杨致信来陇右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林阡、林阡的形势比起寒泽叶好不到哪儿去……

    但最关键的一点却正是,杨致信,他对这一战区的价值,被百里飘云人为地降到了完颜承裕等人心头最不重要的位置!

    完颜承裕。可算得出百里飘云的前两计根本不是虚虚实实。而不过是在为这第三计铺垫?

    连环计!前两计只是为东面的增援杨致信“抹消行踪”、并为寒泽叶和杨致信的合作“争取时间”而已。

    为什么前两夜不夜袭?

    不是因为这第三日蒲察秉铉和把回海的强攻得到进展了所以要虚而虚之自保,那只是表象,内涵是,要能拖延到这一夜,杨致信到,两面夹攻!

    而不得不说的是,飘云把金军的“全体”都引来,为的正是方便杨致信掩杀,但冒险的却是他和寒泽叶——

    祁连山,并不在将要发生的故事里。只是百里飘云用来唬对手们的。

    也许今夜的虚虚实实就不在“夜袭”里,而在这里。唬人的却还是百里飘云,玩命的却包括寒泽叶在内。

    寒泽叶,身为主帅还把自己第一个陷进来?这一点完颜承裕等人可能不懂。经历过川黔滇边境会战的人却都知道。寒泽叶,是那种明明饱受毒害却还敢从毒瘴里走的人。

    “全力反击!”眼见蒲察秉铉和把回海皆败走,寒泽叶下令,对不远处将至的主力司马隆反击。胜负在此一搏!

    尘沙于暗夜中涌起,霎时扩散得浓厚。

    一阵冷风掠过,飘云却有些吃惊地发现,完颜承裕竟出现在司马隆身后不远——

    飘云的计谋是,将他先锋诱入伏击圈中,即刻倾全军之力反击其主力,作出兵力充足、撞围之势。造成盟军和祁连山一同攻击的效果,借此威慑金方本营;届时,完颜承裕“必会怀疑他们先前的判断失误、勉强应变、自然要将定西的顾忌重提、调整战术、倾全力来打我军”——是“分批”的引诱,有时间差,有阵地偏移。

    说冒险却也有胜算,飘云将金军拆成了三部分,虽是硬战,贵在“各个击破”,也活用了司马隆的性格。

    可现在,为何却不像是分批被引诱来的?而更像是一起来的?

    分批诱引。一部分原因还是飘云知道司马隆为人谨慎风格保守,是以只能慢慢诱出金军的全力。但金军却好像是一起来的,似乎看出了飘云心内的种种念头?因为,金军若没有把握、没有准备,不可能瞎打。不可能刚追歼就倾全力来打他们这些空虚,这么打一没有必要。二不符合司马隆一贯主张的攻防并举,三不合逻辑,不合飘云给他们量身定做的逻辑。

    而这段时间的交战,飘云和泽叶都看得出完颜承裕虽然是主帅,却基本对司马隆言听计从、也无着急立功之心……

    飘云希望自己是多虑了。因为也有可能是蒲察秉铉适才僵持时派人杀出重围火速告知完颜承裕情况有变,金军来得,就要这么及时?

    夤夜会宁,两军对峙。

    金有完颜承裕、司马隆、蒲察秉铉、把回海,宋有寒泽叶、百里飘云、沈钧、曾嵘。

    “金方骁骑,来得真快。”寒泽叶不像飘云心里那么没底,而是立刻就意识到金军是来得神速,此刻他打量着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金军,统帅,高手,谋才,骁将,有些还一人兼具多项。

    “宋方悍将,着实难啃。”完颜承裕将身犯险境的蒲察秉铉和把回海救回之后,发现几百先锋已只剩十人不到,宋军军威如此,哪怕现在对着十倍于之的他们,也不输分毫气势。

    “放下武器,可饶不死!”完颜承裕开口扬言,统军副使之威。

    “不教你们越过定西。”寒泽叶笑而轻声,九分天下之魄。

    “是在等杨致信吗,他今夜不会来了。”司马隆说罢这句,飘云心一紧脸色微变。

    飘云这回,真是高估了陕西盟军卷甲衔枚的水平,也低估了金军之间的合作能力——

    飘云何尝想到,兵从天降,两面夹攻,计谋里最高*潮的这一环不成立?!杨致信的行踪,那么碰巧被轩辕九烨在陕西就发现并一路跟踪到陇右、早就被陇右的金军也锁定了!

    所以,飘云和泽叶惨遭司马隆的计中计回应——什么叫金方骁骑来得真快?完颜承裕本就是全军来的,真的是全军来的。他们事先不知道祁连山来不来,来也是全军,不来一样全军!因为他们心知杨致信来不了!

    不可能瞎打?当然不瞎打,因为背后即使有破绽,又露给谁瞧呢?

    当此刻完颜承裕大军压境来势汹汹,岌岌可危的不是别人正是寒泽叶——就在此时,移剌蒲阿已去绊杨致信!

    原来适才蒲察秉铉等人的慌张也是装的,包括围剿不力被宋军逃出来、以及说“我知道你们虚而虚之摆空城计”也是故意演的!他们早就知道了宋军两面夹攻的企图,之所以顺应宋军的剧情,是为此刻的临阵猝然一变,教宋军猝不及防、军心也受到打击,完颜承裕笑了,“宋军最厉害的就是士气。”司马隆和蒲察秉铉都这么说,他作为统帅,当然要首先击毁宋军之心——这时候的宋军,才最脆弱!

    战前他对蒲察秉铉和把回海说,你等追出之后,无论他们耍什么把戏,都可故作慌张,但内心不必惊乱——我会先顺他们的意思只出司马隆,而我,实则紧随其后。

    “既已趁势总攻,自要全都拿下!”完颜承裕是全军俱出、合围聚歼!这样的倾力打击,即便洪瀚抒真就在了他也不怕!

    是的,司马隆之所以赞成出击,是因为“抛开束缚,根本没什么三家宋匪言和”,而完颜承裕说,“三家宋匪言和了也不怕!”“前两次夜袭已算是胆怯,莫教人看轻我陕西金军!”

    “无论他们耍什么把戏”——这也包括了设伏,为什么司马隆没让他们谨防伏击,恰恰是司马隆要装作不知道他们要实而虚之,要装作判定了他们是虚而虚之,事实上,司马隆知道杨致信会在第三夜来,所以第三日才命蒲察秉铉和把回海加大攻势,帮助百里飘云完成了虚而虚之的剧情和逻辑,控制得自然而然。

    不满足鱼的胃口,怎么引它们上钩?战前,谁挖掘透了敌人的心思,谁会让敌人死的时候还没有防备,敞开家户等着被长驱直入。

    飘云面如死灰,端的搬石砸脚。

    他的计策就到此为止,虽然他根本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杨致信会被发现,明明一路上都很悄然。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没有他的主公那样缜密,害了寒泽叶沈钧和曾嵘,以及背后这几千兄弟。

    重心不稳,险险从马背摔下,幸而身侧一道强力,扶在自己的肩头。

    “杨致信来不了没关系,洪瀚抒随刻就到,打起精神,能撑几时是几时。”寒泽叶一脸淡定地说着这句,飘云知道一定是假话的话。

    飘云知道,可是普通兵士们却不知道。寒将军说的没错,怎能认输?有士气,就有希望,不能让金军看到他们内心的受迫崩溃!

    话毕寒泽叶右手已然触及寒枫鞭,沈钧看着对方重新出阵的把回海,道,“寒将军,这等角色,有曾嵘在。”

    “哈哈哈哈,寒将军,交给我好了!”曾嵘豪气大笑上前应付,飘云的冷汗滑过脸颊,却感觉心不再冷。

    是的,每逢冲锋陷阵,沈钧都说,有曾嵘在,强横霸道如他,就像涉及据守,曾嵘都说,有沈钧在,岿然不动如他。

    对于飘云而言,此刻有寒泽叶在,那便是主心骨,有所有人在,那便是强者的力量。他们没有任何怪责和推卸,而是说,飘云你完成任务了,下面交给我们。

    尔虞我诈,终不过是纸上谈兵,他们,能否如岳离一样,藐视兵法,临场逆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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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4章 铁打兵戈流水谋

    一直以来,对于寒泽叶作战的思路司马隆都有所掌握,就像眼前这一幕一样——

    曾嵘与沈钧配合,一攻一守,前者飚风之疾,后者不动如山。

    百里飘云这支奇兵,与他们更加相得益彰。宋匪可白昼抵抗、夜晚袭扰,实在攻守兼备、勇谋充足,金军纵有十倍兵马、也觉棘手之至。

    纵观形势,那两夜连发的劫营,宋军实际是在封锁中采取了两次**,第一次差点剔出包围的漏洞,第二次则几乎直取统帅的首级,两次都威慑金军……

    只是这两次劫营的结果,从一定程度上也暴露给司马隆看到,宋军的主力并不想拼力撞围,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候援军而已——

    没错,寒泽叶等人,对单独撞围并没有充分的把握——确实第一次夜袭之时,完颜承裕也让他们见识到了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突破;而第二次夜袭,宋军主力要是拼命撞围不是不可能,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因此就告诉司马隆,援军对寒泽叶很重要。这几乎毋庸置疑,寒泽叶也没有隐藏。

    援军会是谁?不错,最快的是林阡辜听弦可惜他们抽不出身,其次就是定西县境内的洪瀚抒他的可能性最大,所以宋军表面上确实是想利用三家宋匪言和这一战机反击——

    但暗中,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宋军极有可能是在等东面的援军潜行而来?

    那么,夜袭的计谋。又会不会与之紧扣?

    无巧不成书,轩辕九烨给予陇右金军的情报内,恰好曾提过那支陕西盟军的行程,这使得原本分开来的两件事赫然合二为一,使司马隆预感到,百里飘云的三个计是连环的。

    也就是说,百里飘云隐藏在三次夜袭里的连环计。如果不是因为轩辕九烨正好给了司马隆提醒,将会是绝妙的一计、必定成功,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轩辕九烨想绊杨致信,原和本场战役无关。确实是分开来的另一件事。

    杨致信这支援军会离开陕西往陇右增援,是陕西金军的翘首以盼——他们走了,证明越风等人在陕西不敢轻举妄动、二王爷能够无后顾之忧。

    如果没有轩辕九烨在,二王爷可能会擦汗说,终于送走瘟神了。太多一样的人,都没有大局观。或者说,明明也会关注这些人去陇右之后会怎么做,而不关注这些人去陇右的过程是怎样的。

    轩辕九烨,却是从起始就留意着杨致信这路兵马,从离开陇右。到突然失踪。“突然失踪了。”轩辕九烨霎时就清楚了,这群兵马是想暗中前去陇右,对着某一处战区神出鬼没。

    再悄然,轩辕九烨也不会忽略他们。越悄然,越不会。

    “越风战力虽强。却是林阡死忠,决计不愿独自获利,而陷林阡于生死未卜;加之陇右怎么说都是穆子滕曾随越野共患难同生死之处、越野山寨更加以陇右为根据地多年,有先人、有情谊。这群增援陇右的盟军,自是心念陇右甚重。抓住这两点攻之,杨致信及其麾下都很危险——紧张、慌乱。便有漏洞,极易忙中出错。”他劝二王爷出完颜承裕后,曾这样说过杨致信。

    言语之中透露,他不仅要送瘟神走,更加要杀了瘟神

    敢搏是其一,攻心是其二——赶走杨致信等人绝不只是为了让陕西无后顾之忧,要的是他们慌乱、要的是将他们拦杀使他们对陇右无效杨致信等人却不知道。

    杨致信及其麾下有太多盟军忠臣和越野山寨旧部了,紧张,慌乱,忙中出错那几乎是一定的,对于平常的金人而言他们可能还很好地完成卷甲倍道,但对轩辕九烨这样的鬼来说——“从一开始,我就在等你们失踪,等你们再暴露。”

    可以说,如果杨致信按部就班地去增援,轩辕九烨还不会去动他们,这样去增援,让轩辕九烨意识到他们的危险性,也就更必须在他们入局前就拔除

    一旦得知杨致信的行踪,立即告知完颜承裕,“战前扫清此祸患”。

    诚然,当完颜承裕等人都知道陕西盟军要来、接受了轩辕九烨所说的杀杨致信,却从行军路线上看,都还以为杨致信会去增援林阡辜听弦,从而没有结合情势引起过多的重视。

    加之,百里飘云刻意在抹消,让完颜承裕想不到,杨致信先来救的是这里。

    但完颜承裕没想到,但司马隆想到了林阡在他自己很危险的情况下,将增援让给另一处战区的寒泽叶,凭司马隆对林阡的了解,完全有可能,具体参考山东之战里林阡三番四次的失策和负伤。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

    整合信息的能力,司马隆绝对比百里飘云更强,也彻底超出了寒泽叶的预算。

    契合着杨致信的越来越近,司马隆感觉到了一丝微妙,是的,这跟百里飘云的计谋一定有关。

    两次已经发生的夜袭、一次呼之欲出的夜袭,百里飘云恐怕不只是吓唬金军、骚扰金军、让金军蹊跷琢磨、咬牙切齿这么简单再加上寒泽叶的初衷,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所以司马隆猜出了百里飘云的用意司马隆知道,百里飘云是一定还会来夜袭的,但是,是在杨致信抵达此地的当夜、并且是实而虚之“他会继续以百骑示虚引发我们追击,继而伏击并反击我军,希冀能够从正面各个击破,并通过杨致信来背面助攻——那便让宋军抓住杨致信这根稻草,与之一同溺水”

    当日完颜承裕听罢司马隆的推断,恍然大悟,而百里飘云三四两夜不动手。更加验证了这一点。借助轩辕九烨的提醒,司马隆真的摸清楚了寒泽叶的心理,于是就有了今夜一战——

    宋匪太强太硬,金军的初衷不大好写,顺宋匪剧情就轻松多了。

    一个好的军师,抵得上一百个间谍。

    所以宋军今夜才真是惹火烧身、搬石砸脚、自讨苦吃。

    值得一提的是,司马赂乎是笃信定西三家不曾言和的。他向来保守,确实不赞成全军出击,“宋匪寄望于东面援军杨致信。就说明西面洪瀚抒的可能性不大。”司马隆虽然这么笃信,但谨而慎之的性格使得他并没有对此一口咬定、而是对蒲察秉铉和把回海的说法也兼容并蓄了。毕竟司马隆拿不出完完全全的证据,这一事实只能说九成成立。

    是以这一战金军对宋军的想法几乎全然洞悉。却唯独不能肯定定西是不是三家宋匪言和了——

    自洪瀚抒林阡握手休兵之后,曹玄苏慕梓选择了偶尔韬晦偶尔犯事,连日来其实金方、林阡方、洪瀚抒方、曹玄方真的就目前时局一直在谈判、周旋、暗箭明枪——金军大抵可以相信,苏慕梓和林阡不会有讲和的可能,但洪瀚抒那种鬼神难测……

    故这段时间内的不敢冒进,完颜承裕多是留给了祁连山的……

    “祁连山即便来也没关系,这是一个冲破的好机会,可以冲破他们继而定西,何以不敢放手一搏?”完颜承裕鼓足了日前未曾鼓起的胆气,聚集兵力下令全军发动合围。

    司马隆说。全军出击没关系,但初始要佯装分批,完颜承裕问,为何要佯装,因为。“幸伙会连着我的性格一起算啊。”称百里飘云为幸伙。百里飘云是跟着林阡和凤箫吟成长起来的人,要骗过他就必须注意细节。

    完颜承裕不作保留全军出击确实是百里飘云想见到的,可是在这一刻,失去了杨致信、也不能各个击破,寒泽叶的冒险就变得没有意义,明明可以成功的计谋。在轩辕九烨的攻心之下显得那么脆弱。

    棋差一招。

    幽暗昏惑之境,唯靠殊死一搏。

    寒枫鞭迎上碎步剑的那一刻,寒泽叶当时没想到这一切根源于轩辕九烨复生,却由衷地在心里说,完颜君随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好的参谋。同时,还归功于阵前司马隆的崛起。

    宋军大败。毋庸置疑。

    秋听殷地发,风散入云悲。

    夜色渐渐褪尽,厮杀永无止歇……

    铁打的现实,流水的谋。

    万箭齐发对冲在一起,交织纠结缠绕到最后,灰飞烟灭。

    然后会发现,一切绕了个弯又回到雪亮一片,天地明净,峰回路转处,领千军万马而来的那人,就是这一战开始前所有人都期待的那一个——

    在两军交战的最关键,完颜承裕和司马隆明明胜券在握,宋军四将皆已负伤,其中百里飘云还尤其重,忽而金军就后方躁动。“宋军来了”

    杨致信。他还是来了?移剌蒲阿的人呢,竟然没有截杀成功吗?

    金军哗然,这等惊天变故,根本是参战双方都没有料想到的。

    甚至,事情太紧急,战斗太激烈,双方的情报都还没有送达。

    “怎么回事?”“消息属实?”这一幕便像当年的瞿塘水战,后方火起将贺若松贻误。

    “移剌将军围剿不力,反被宋匪击败”

    “怎么可能?”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杨致信的弱点已经被轩辕九烨算清楚了,他再如何骁勇也敌不过移剌蒲阿的占尽先机,何况,移剌蒲阿也是骁勇著称

    除非,占先机的不是移剌蒲阿……司马隆心里咯噔一声。

    寒泽叶和百里飘云虽不解其故,却都喘了口气。

    鼻青脸肿挂了彩的杨致信,此刻真正出现在了战场的彼端。策马提剑杀敌之际,他真想对寒泽叶说,我等差点就被移剌蒲阿绊倒了;

    然而天公助我,事先莫非将军派人告知,今晚可能会有金军设伏,我原还只信八分,见到时才知,莫将军的眼神术真不是吹嘘——

    莫非李贵近来与完颜乞哥完颜璾交战频繁,刚巧有夜巡营之际发现有人鬼祟。眼神之术断之,故意不曾抓捕,放长线钓大鱼,按图索骥而去,终通过这一间谍了解到了一些枝节,推测出可能会针对杨致信而去。

    莫非对细作之事天赋异禀,碰巧破了轩辕九烨给杨致信的这一局。及时的提醒,也使得杨致信能不至于猝不及防、反占先机将移剌蒲阿击败并及时驰赴。

    换作平常,杨致信对莫非的提醒可能只信六分。“因为念着我不仅是我一支军队,还肩负着帮飘云分享战功的任务,故而才信了八分。”多信的两分。救了陇右。

    战场,果然要看配合,不是个人之功,不纯粹是武力或谋略之拼。

    天色大亮,马翻人仰,杨致信在莫非的协助下最后还是脱险并杀来了,百里飘云和寒泽叶败给了完颜承裕,一败涂地,完颜承裕眼看着已经赢了却不得不败给杨致信,两面受敌。

    一战至此。完颜承裕不至于手忙脚乱,还亏得那位司马隆——司马隆本来就不赞成全军出击,战前他说,其实没必要真的全出,只要满足百里飘云骗过他就行。但司马隆的性格不能坚持自己判断。不能一口咬定,是以当时劝说另外三将不得,只得自己留了欣备。

    所幸他预下一路布防,才勉强与杨致信打成个平手,加之这寒泽叶此刻已见颓势……若然是刚开始时杨致信就到了,即便是司马隆这种人。也不可能两面都能保全。可见移剌蒲阿的截杀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叹只叹有胆魄相信洪瀚抒不来的司马隆打法杀过反而是保守的,无胆魄不确定洪瀚抒是不是来的完颜承裕反而采取的是聚歼……仍然说明,完颜承裕把心过分地给予了洪瀚抒。如果说全军合围寒泽叶时完颜承裕还叮嘱了一批人勿忘防御,那么叮嘱的一定是那锌近洪瀚抒的。

    洪瀚抒,到底也没有辜负完颜承裕的这片心——

    令谁都始料不及的是,当时祁连山倒是没来,这一刻盟军和金军刚平衡好,他们就来了……

    而且,目标明确,不是坐山观虎斗,而就是站在抗金联盟这一边,杀金兵,主将是竺青明和顾紫月,奉洪瀚抒之命……

    一场战争,哪怕参与者一样,不同地点,不同次序,都是不同效应,不同走向。

    于是靠近祁连山军这一面的金军全都七零八落、四散逃命,毋庸置疑——尽管他们明明还是对祁连山有所防备的,却哪经得起平衡时被强力打破?

    金军全线溃退,包括完颜承裕在内,都是被把回海拼死奋战抢回的一条命。战后他赞不绝口说,寒泽叶有百里飘云,我有把回海。其实不过自慰,羡慕溢于言表。

    经此一役,完颜承裕哪还敢再聚歼、孤注一掷?

    “最会打仗的人,却是那位寒泽叶寒将军啊。”司马隆回忆此战的来龙去脉,长叹——

    从该月初四到今天闰八月十九,整整半月,祁连山和盟军虽说休兵却未言和,可谓一直处于休兵言和之间的状态。

    这一战似乎是握手言和了却也不然。

    竺青明顾紫月一直以来都同沈钊杨妙真于石峡湾西相峙,寒泽叶与完颜承裕的交锋离他们太近,加之完颜承裕数万大军的全力压迫,使得竺青明和顾紫月嗅出了完颜承裕这一“哪怕洪瀚抒来了也不怕”“连着他们一起打”的决心。

    既已闻见敌意,紫青两旗的兵马,哪可能任凭金军撒野?

    颇有些“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意味,寒泽叶没有硬拉祁连山下水,还算得上是完颜承裕拉的。

    但却是寒泽叶故意、借了完颜承裕的手惹了洪瀚抒,借洪瀚抒的手与完颜承裕一搏。

    司马隆对完颜承裕苦劝不果的时候,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作战最靠应变力,难怪林阡全权把东线的另一战郴给了寒泽叶。再想,百里飘云寒泽叶沈钧曾嵘这种配置,除了武功之外,根本和林阡石硅郭子建辜听弦不相上下。

    事实上,林阡将增援让给寒泽叶这一战区之后,只叮嘱杨致信谨慎、别被发现行踪、其余各部保驾护航。除此之外,此战区的一切他本人毫无过问。

    寒泽叶表现确实可圈可点,然而宋与金仍是各有失策——

    百里飘云一定程度属于欺人者自欺,寒泽叶是出于相信杨致信的能力,司马隆则是相信移剌蒲阿的能力,移剌蒲阿尽管谋略稍欠胜在勇悍,但对于杨致信的截杀恰恰只需靠勇悍。

    于宋军而言。这样一场倾力冒险的仗,原本不该把希望全寄托在杨致信身上,不该失算……但因为那是唯一的办法了。包括寒泽叶在内,都只能对杨致信采取完全的信任;

    而于金军而言,这样一场本身并不冒险也不需要冒险的仗。却由于对洪瀚抒的忌惮远高过杨致信,而谋算到最后一层却还是只差一步。

    金军宋军,都未能跳出棋盘注意其它战区的配合,本战区内面面俱到,偏偏别处千虑一失。别处,轩辕九烨和莫非,属于暗处的暗处的这两条线,敌我双方战后也都只能知道个大概。

    所幸司马隆留了一手,想,本无关系。我有防备,抵杨致信;

    所幸寒泽叶深藏不露,想,这样也好,哀兵撑住。洪瀚抒来。

    司马隆的留一手,败给了寒泽叶的应变力。

    也许别人都会说,幸好司马瞒而慎之,但这一战,明明可以更好地打下去,如果他当时一口咬定自己明明正确的判断。又如果他能算上寒泽叶的应变……

    “是个对手。”这个没有林阡存在的战场,再一个人引起了司马隆的重视。

    “统军副使可苏醒了?”走到完颜承裕的帐边,正巧蒲察秉铉从内出来。

    “刚醒,只一直说,悔不该全军出击。”蒲察秉铉叹了口气。

    “也不必因噎废食。因地制宜吧,有时候分散兵力反而致败。”司马隆说。

    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他知完颜承裕不是好大喜功之人,素来也对自己言听计从,为何偏在这一战最后决断失误?其实问题出在那句话上,“前两次夜袭已算是胆怯,莫教人看轻我陕西金军”这句,是金宋无人算到的他的弱点,关乎陕西军的集体荣誉感,他想证明底气。

    “反正杨致信不会来了。”这句话完颜承裕没说出来,却也是原因所在,他对着他和移剌蒲阿,有比司马隆还多的自信以及他信。

    “司马将军,其实我觉得,这一战之所以败,有很多的原因可以借鉴。”蒲察秉铉和司马隆走了一路,教司马隆欣慰地听到,他总结出的经验教训,“其一,宋军具有我军难及的优点,魄力、行动之悄然、如一。”

    另有一点和司马隆想的一样,宋匪利用了陕西金军的“端着”,可谓成也统军副使,败也统军副使。陕西这支援军因为来头大、实力强,所以就中规中矩地打,不屑于搞偷袭,因此被宋匪们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说的极是。”司马隆点头,蒲察秉铉说,“下次与百里飘云再撞上,便不会再有任何受囿,为战之时,怎能拘泥?”

    因这一句,蒲察秉铉在接下来的战役中与百里飘云互有胜负,锋芒毕露。正因如他,如把回海,种种新人都有出色表现,不骄不馁,齐良臣薛焕解涛黄鹤去陈铸,才毫无意外、毫无后顾之忧地,将林阡辜听弦拖绊。

    “然而,再这般打下去,还是老样子,林阡这里,端的也是人才辈出的。”司马隆说,局势反反复复,总是刚有点希望,就又恢复原状,陕西现在还跟着陇右一起僵了。

    他们自然不会允许,形势像凤箫吟说的那样,完颜承裕的来只是“回光返照”。

    “竟没有办法挑起洪瀚抒和林阡的战争么。”司马卖随着轩辕九烨、黄鹤去、楚风流等人想到,洪瀚抒是唯一的破局方法。奈何林阡太顾全大局,连凤箫吟被掳都能不战,破绽就从能洪瀚抒处寻,身负这谈判任务的黄鹤去,却花了半个月时间,非但无果,竟还把洪瀚抒送进了刚发生的这一战里……

    战后完颜承裕这一路金军被完全赶出原据地,而祁连山和盟军非常和睦地瓜分了那里。未完待续。。

    -< shuyaya >-

第1225章 风回曲折百千转(1)

    在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林阡从原先战无不胜到对其它战区毫无存在感,麾下们别指望他抽身来救只能相互配合求生,可想而知,洪瀚抒的破坏性有多强。

    完颜承裕数万大军被百里飘云三次夜袭就唬得怨声载道,最后还决断失误大败而归,全都因为顾忌祁连山会否插手,可想而知,洪瀚抒的威慑力有多大。

    能挑起洪瀚抒和林阡决斗的唯一理由凤箫吟,此时还被洪瀚抒死死地攥在手心里,要先启衅也该林阡,偏偏那枭雄最是无情。可想而知,金军有多憋气。

    “金军再怎么折腾都是回光返照!”这一切,凤女侠半个月前就料到了。

    所幸正常状态的洪山主不会乱来,对祁连九客的各种建议都能兼容并蓄、尽力平衡,因此在闰八月初四祁连山和盟军终于休战。吟儿听说后极为欣慰,既为林阡忍得对,也为洪瀚抒改得好,松了口气的同时,听红樱说起她打探来的孙寄啸,行踪原不在定西北部的这里,而是在关川河西与袁若耿直相峙,同时,也正悄然向叶碾城曹玄苏慕梓迫近。

    吟儿当时就把棋盘在心里映现了一遍:当孙寄啸宇文白被洪瀚抒放置在县中威慑曹苏,陆静蓝扬驻守于石峡湾的此地他俩是亲盟军派,竺青明顾紫月不出意外应是在会宁县附近与沈钊杨妙真毗邻、却同时、也隔着寒泽叶微妙地与司马隆完颜承裕大军相望……

    “是真的休兵了。祁连山大军,表面还看不出来。实际却可以和曹苏、金军都接壤、较量。”吟儿笑着想,瀚抒和林阡虽然没有握手言和,可是这样的分布和打法是非常利于盟军的,一时想到当年的云雾山之约,心里一暖——“就应该这样啊……”

    有祁连九客,洪瀚抒几乎垂拱而治,倒也有助于他休养生息。这段时间内,林阡通过细作送达的克制阳锁之药物,都由红樱负责传呈给洪瀚抒。只说是军医采用的新药。为防洪瀚抒起疑,吟儿红樱早与军医串好了口风。那军医自也好学,对着樊井的药学习研制。然而许久也没研究透,故而偶尔药物会有所中断。

    因孙寄啸不能常回石峡湾、青城派练气之道也无暇传授洪瀚抒,吟儿自己是个半吊子,只能略懂一二,悉数教给瀚抒,却并不见成效——

    “你这心法,记反了吧?!”每当那时,瀚抒都蹙眉,表情狐疑,一如既往对她以不屑的口吻。

    “盟主。不必再默了。”这日,吟儿正于营房内默写着剑谱,红樱关切地说。

    “可阴阳锁,也确实我得帮瀚抒一起克制才是,不然也太自私了、尽把难题抛给别人。”吟儿叹了口气。“自己不敢死,只躲起来生孩子,典型的逃避。”何况,救洪瀚抒是吟儿的责任,她希望瀚抒的正常状态能够给林阡看见,一生。

    “可是。畏死逃避是人的本性,盟主不必太自责。”红樱理解地说。

    “红樱,我真的很对不起他。”吟儿面容里极尽愧疚,“这两年,我一直在想,是哪个有良心的人,是哪个好心的人,为了一个可能素不相识的别人在克制,是谁这么善良不愿牺牲无辜。要知道,衰弱很容易,躺在那不动谁都会,可是狂躁了要辛苦抑制,那是很难受的。选择权根本完全在他手里……他还本就是那么暴躁的人……真的没想到,可本应想到的,他,洪瀚抒,本就是这么好的人。”

    “嗯。”红樱听得眼圈泛红,“虽然我不懂洪山主原本的样子,但是我第一次看到洪山主的时候,就明白他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红樱,怕是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吧。”吟儿何时何地都不忘八卦。

    “洪山主,喜欢的人是盟主……”红樱脸上一红,顾左右而言他,“盟主,一定能帮他克制的,或许只要盟主在这里,就能帮他改善这个脾气也说不定。”

    “红樱,你脸红了。”吟儿笑起来。

    “呃……”红樱羞红着脸,佯怒,“盟主,再拿我打趣!”

    “红樱,我曾经发誓,要在盟军里给你找个好归宿,现在找到了,就是他没错。”吟儿认真的表情,笃定的语气。红樱不由得一愣,脸上火辣辣的,转过头去,喜道,“军医来了!”恰巧军医出现解救了红樱。

    吟儿心里却咯噔一声,多年养成的习惯,最怕的就是军医,所幸他来了之后只是简单诊脉又离开。

    “唉,盟主最怕军医,军医最怕洪山主,洪山主最怕盟主。”红樱看出吟儿在诊脉过程中大气都不敢出,反笑她。

    那时陆静刚好也入了营房,笑说:“哪里哪里,军医也怕盟主!据说军医称呼盟主是主母,被盟主一声吼啸,吓得是魂飞魄散。”红樱吟儿皆笑,陆静上前来,挽住吟儿的胳膊,“今天外面太阳甚好,别闷在营房里了,出去走走吧。”宛然是当年的脾性,活泼亲切。

    吟儿应了,不再默写,与她俩出去散步,沿途问陆静,“瀚抒和蓝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陆静点头,说瀚抒释放了蓝扬,嘴上没说什么歉意,但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就这么过去了;蓝扬依然固执,却看瀚抒已恢复理智,就不好再说什么。

    “像极了听弦和胜南,不过,错的不是蓝扬。”吟儿心忖。

    走了一大段路,正倾听陆静言谈,忽而擦肩过一个女子,几步过去吟儿一想不对,转身追寻,却已不见那人的踪影。

    “盟主?是怕晒么?要不,不逛了,回去吧?”陆静看太阳有些大。

    “不。别回去,我喜欢晒太阳。”吟儿摇头,这是最近这段日子难得的一个大晴天。

    只是想想适才那个女子、好像就是某夜见过的熟悉妇人,吟儿难免觉得有什么蹊跷。

    便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几日,那孙寄啸终于从县中回来,原是曹苏再度藏起锋芒、袁耿本就不会惹祁连山、他留在彼处闲着也是闲着,加之听说大哥需要他。立马把据地交给宇文白。

    “原是要青城的练气养生之道?那你单默剑谱有什么用?!”孙寄啸比洪瀚抒还鄙夷地看吟儿,吟儿这脑子,专门用来记剑谱了。谁叫她感兴趣呢!

    “有这么对师姐说话的吗!”吟儿气道。

    “什么师姐!?”孙寄啸没好气地瞪着她。

    “都是程掌门的弟子,不看入门早晚,只看年龄大小。我啊,就是你师姐!”吟儿笑着想,青城派我是你师姐,点苍派我还算你师叔呢,够给你小子面子了。

    不料孙寄啸瞬即满脸铁青:“休提程凌霄,谁是他弟子!”

    “……”吟儿语塞,这才想起了——

    关于孙寄啸和程凌霄的反目,当日孙思雨与孙寄啸剑斗,吟儿躲在灌木丛后听到分毫,适才说话太快就一时没有留意。现在才明白了孙寄啸可能真的有心结……然而,吟儿什么都能忍,万万不能接受谁对程凌霄不敬,吃惊之际难忍愤怒,“不认就不认。小人之心,谁求你做弟子!”一边骂一边捍卫感油然而生,顿时就冲动地拔剑相向,孙寄啸脸色一变,赫然控剑相拦,随即与她交击缠斗。顷刻就过了十余回合。

    这次换洪瀚抒、陆静、红樱愕然了……

    “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洪山主鲜有这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表情通常别人对他。

    “盟主不是一早就嚷着肚子疼么。”红樱捏了把汗,看着吟儿和寄啸各自坐在轮椅上,一个病,一个残,偏偏出手时一个狠,一个辣。

    “还好都坐着,不吃亏……”陆静讪然。

    吟儿却其实比寄啸要吃亏一些:孙寄啸多年习惯、人和轮椅几乎合二为一,她还得费力来调控轮椅,因此身形灵活用不上了,腾挪辗转几乎奢望……好在她手上剑法灵幻无匹,一时也不至于落到下风,何况不熟悉的轮椅打着打着也就会习惯的,吟儿这样想着,心无旁骛过招。

    那孙寄啸腕下一抖,施展出又一式反剑,似缓还急,似刚又柔,频繁曲直,反复左右,剑芒吞吐间,教谁都看不清实质,蓦地掀起烈风,呼啸急攻凤箫吟左路——“似是而非”,真不寻常。

    吟儿左手将轮椅一挪,右手则一连挽出了十余朵剑花,惜音飞速,气劲加持,倏忽就将笼罩在她头顶的白光斩落,铿锵声中层出不穷的剑法全往孙寄啸处回报——“招式杀手”,岂是虚妄?

    “哼,到真有两下子。”孙寄啸看清楚了她用的招式全都是青城派的。

    “彼此彼此!”她也察觉孙寄啸比以往川东时更加炉火纯青。

    洪瀚抒观战之际随时准备营救任何一方,同时也为这两位剑圣的武功赞叹:陆静等人怕是根本别想追上这战局的速度,因为他俩属于同一型的高手,变幻莫测,眼花缭乱。

    然则,细细区分又有不同。孙寄啸剑法之变幻,在于可蛊惑人心,每一招从出手到结束时没什么花哨,但到你身前时却有两种对立的可能,你只能判断“是”还是“非”,判错便必伤无疑,吟儿欲破其招需心静神定;而吟儿剑法之变幻,则在于换招快,虽然到你身前时那一招是固定的,但从出手到结束时天壤之别,你应接时将面临着万般可能,孙寄啸拆招时必要眼疾手快。

    因此,剑斗的过程里轮椅和人几乎没怎么移动,剑中的景象竟倏忽就沧海桑田。无数剑尖冲撞,无数剑影交缠,无数剑花推挤,无数剑浪倾轧……

    除了洪瀚抒以外的观战者,常常是第一回合还觉两方都险象环生,孙凤第五回合已然拆解结束化险为夷,一时间各种龙虎、玄门、纯阳、劈空剑法交错呈现,此起彼伏。每时每刻。一破一立,进退攻防,不可开交。

    越打越急,快到眼花,再过去二三十回合,剑法早分不清是谁打出来的。只知道孙寄啸和凤箫吟之间真幻交变的光影,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全都是属于青城派的表象内涵,倒更像合作而出,环环相扣。铮铮有声。

    表象,那是凤箫吟的本事,一系列的青城招式都被她记在脑中、揉在她自己的一剑十式里。再从她手中绽放出属于青城的“风花雪月”。

    内涵,那却是孙寄啸反剑更加贴合的,松风刚劲,紫蝶曼妙,劈空明厉,凌虚空灵,与凤箫吟这“风花雪月”相得益彰,弥补得恰到好处。

    洪瀚抒心念一动,忽然想起当初孙寄啸休养在川西、和程凌霄亦师亦友的点点滴滴,一时失神。看向凤箫吟的眼蓦地变得凌厉:你这丫头,莫不又是暗用心机,借着青城派的剑法,想要给林阡当说客……

    虽然此刻,孙寄啸用的剑法不全然是青城派。而凤箫吟的剑法无一不是青城派,但谁是青城派弟子谁真谁假一目了然!吟儿太过表面,孙寄啸根基扎实,所以吟儿虽实力在寄啸之上,这次打斗却不能占据上风。

    洪瀚抒置身局外,不像其他人胆战。却到此已不耐烦,只因看出他二人不分胜负、觉得再打下去没必要,更不想被凤箫吟借题发挥,是以毫不犹豫持钩入局,左右开弓间隔开孙凤,“好了,你们两个,莫再班门弄斧了!”

    “要面子吗,何必救他!”吟儿撤剑回去,始终怒视孙寄啸,脸上全是不服输的气愤,不像瀚抒适才想的那样有心计,并没有借此帮林阡拉孙寄啸……洪瀚抒察言观色,原是我小人多心了,她恐怕是真把程凌霄看得极重,真想代他和寄啸一较高下?

    孙寄啸虽也不再打斗,却也没有就此言和,一直睥睨着吟儿,腮帮子气得直鼓:“什么救我!明明你就要输了!”

    这时候红樱陆静赶紧圆场、张罗着给孙寄啸接风洗尘,结果孙凤二人从剑法上一直斗到了宴席旁,对着同一盘菜同一块鸡头使着筷子暗自较劲……

    于是洪瀚抒、红樱、陆静再次哑然……只看着那可怜的鸡肉在孙寄啸筷下翻转、在凤箫吟筷旁弹跳……几十回合,愣是没有夹到任何人的碗里,孙凤二人的筷子却各自被打少了一只,倒更像在交流剑法了……

    吟儿筷子里的却依稀还是青城剑法,虽然她把所有招式打散重编、拆解后推衍变化,洪瀚抒越看越起疑心,仍觉吟儿别有用心,是以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够了!”

    孙凤二人剑斗一停,看他面色铁青,才终于乖乖地将鸡肉一起夹给他去。

    “不必再用青城剑法去说服寄啸与程凌霄和解,程凌霄那种小人,不配。”洪瀚抒冷冷看着吟儿。

    “他才不是小人!”吟儿一愣,她适才并未想要说服和解,只是纯粹为程凌霄打抱不平、‘为师门而战’不想失败而已。现在被洪瀚抒这么一提醒,吟儿忽然有点明白了这是个劝服的好机会,真就转头对孙寄啸说,“孙寄啸,你那青城剑法炉火纯青,不像我这般只有表象没有内涵,缘由正是你修炼的青城派心法,能巩固根基,更能修身养性,程掌门于川西清修了那许多年,难道你竟不能由此去体会他?”

    “既然你也知道用‘表象’‘内涵’说教,那所谓‘川西清修’‘仙风道骨’会否也只是表象?”孙寄啸嘴不饶人。

    吟儿一怔语塞,当年她在收伏川东黑*道会时,唯一说不过的人就是他。

    “好了,吃吧。”洪瀚抒将食物让给了凤箫吟。

    “大哥……”孙寄啸脸上一副大哥你偏心的表情。

    吟儿埋头吃饭,瀚抒真是提醒了她,不应该把孙寄啸当成逆徒,他和程掌门之间是存在转圜的。瞟了孙寄啸一眼,不和好太可惜了,他在青城派,可排第五。

    冷不防孙寄啸也瞟了回来,她今天这剑法,虽然乱得不成章法,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两人视线一旦接触,各自都是瞪了一眼。

    八月中旬,洪、林、曹苏、金军一直处于谈判状态,洪瀚抒可谓是谈判的枢纽中心,定西三方都在看他怎么做,除了林阡希望他停战以外,曹苏、金军都盼着他搅局。于是这边苏慕梓亲自来访,那一厢,黄鹤去挑起重担。

    赋闲多年的黄鹤去,因蒲察秉铉的举荐而得到重用,自然是不遗余力要做出成就。

    早前洪瀚抒给林阡后院起火教金军出现了一线生机,然而林阡及时与洪瀚抒休战令金方不得不出完颜承裕,但完颜承裕虽然几万大军,却唯恐洪瀚抒与林阡言和,谨小慎微不敢冒进。黄鹤去审时度势,知道必须在这几日内与洪瀚抒达成共识,才方便完颜承裕冲垮寒泽叶沈钧。

    可惜洪瀚抒此人喜怒无常,难以捉摸……黄鹤去想起多年前江令宅偶遇、那人可以莫名其妙与自己交战,后来的黔西瀑布隐逸山庄、那人更口口声声对自己充满了嘲讽。似乎,非常瞧不起自己?

    但洪瀚抒更曾经对东方雨、贺若松等人也是闭门不见、直接以多欺少地赶出他的领地……所作所为,大概是性情所致吧。

    黄鹤去思前想后,并不觉得自己出面去谈判有什么不妥,洪瀚抒对大多数人可能都是这幅德行。却偏偏不曾意识到,他是洪瀚抒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是他逼着洪瀚抒走到今时今日这种尴尬的境地。

    这种尴尬的境地——金宋在激战,各自都看他。金方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明明该属于宋方。

    “如今休兵、坐山观虎斗,是想等林阡杀尽我们之后来杀你么?”黄鹤去与洪瀚抒交涉,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洪瀚抒不平衡金方和林阡的强弱,在林阡最强的时候不帮金方,那么后果只能是他也赢不了,被壮大后的林阡带着收拾。

    “他杀得了我?哈哈哈哈。”洪瀚抒大笑数声,不以为然。

    “洪山主不肯插手,只怕是自觉实力强厚,只想待此战结束后,再与林阡公平竞争。然而,他可有对你仁义?早先你在定西最强之时,他借齐良臣之手、害你被迫出局外、仓皇北顾。”黄鹤去冷嘲热讽。

    “他是他,我是我!何须你来多言!”洪瀚抒脸色大变,显然逆鳞被触。

    “今次你擒住凤箫吟,林阡表面姑息,实际你已犯他,将来无法解释,届时他以此为借口,你在舆论也占不到‘公平竞争’的上风。”黄鹤去咄咄逼人。若是正常人,早就被打动。

    “我怎么打与你无关!届时我就算没上风,你也早已经死了!”不可理喻的洪山主,勃然大怒地咆哮,将父亲大人灰头土脸地赶了出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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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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