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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大唐小郎中txt下载     大唐小郎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章 雪夜溜达

    这寒风冷不防吹得左少阳机灵打了个冷颤,忙关上,等了片刻,又才慢慢把门拉开,往外观瞧,见是门外一条窄窄的小巷从门前横贯而过,天黑看不清,两边都是黑洞洞的。不过,地上是白森森的积雪,借着积雪的反光,倒也能朦朦胧胧看清近处。小巷对面是一堵青砖高墙,这墙有两丈来高,搞不清后面什么人家。

    左少阳回身把油灯放在灶台上,小心地拉开门,本不想发出声响的,可这木门还是吱呀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听了听,里屋没有反应,这才放心,侧身出了后门,又把门慢慢拉上。

    站在门外,忽然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抹,发现是片雪花,想必雪还在下。抬眼细瞧,果然,昏暗的夜空有一片片雪花飘落。巷子里的积雪泛着白光,左少阳笼着衣袖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往右侧走去。

    地上的积雪都让行人踩成了冰,很有些滑。他只能用一只手扶着冰冷的青砖高墙,慢慢往前走。

    走没多远,高墙便没有了,变成了木板墙壁,房屋也矮下去很多。又往前走了一小会,一处凹进去的小角落里,传出一股屎尿味,定眼瞧了瞧,似乎是个茅厕。忙扇了扇鼻子。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一小会,便到了个十字巷口。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四周静悄悄的,估计已经快二更了,不敢走远,便磨转身往回走,走过自己药铺后门,继续往前,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还亮着灯,偶尔能听见小巷两边屋里传出孩子哭泣声、说话声,还有不知何处的犬吠声。

    到前面,是个丁字巷口,他站在那左右看了看,两个巷口黑洞洞的,仿佛黑暗中怪物的眼睛,不仅有些发怵,忙回身摸着墙回到药铺后门,推门进屋,把门插好。

    他身上冻得冰凉,又觉鼻孔发痒,一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生怕把爹娘吵醒,捂着嘴打的,更是难受。抱着双肩跺了跺脚,把脚上的雪渣跺掉,又发现肩膀上冰凉,伸手一摸,发现都是雪花,这才一小会功夫,身上已经落满雪花了,看样子雪下得不小。

    他摸索着回到屋里,爬上楼梯。心想古代的夜晚可真没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什么夜生活,更没有网吧、电脑、电视电影,家里这条件,连油灯都得省着用,想看点书都没那条件。实在无趣,只能睡大觉了。

    左少阳跪在床上,脱了身上的夹袍,里面只有一套贴身小衣,他哆嗦着把夹袍铺盖在被子上,床铺另一头靠着窗棂,有寒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所以倒着睡,可以保证脑袋不受风。他吹灭了灯,爬到另一头钻了进去,全身卷曲着,缩成了一团,在被子里簌簌发抖。

    他原以为缩在被子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可过了好一会,发现被子里依旧冰凉如冰窟似的,鼻子开始流清涕,发痒,忍不住又连着“阿嚏”打了几个个喷嚏。

    这喷嚏一打,倒引得肚子痛了起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野菜馍馍,想必是肠胃还不习惯,刚才出去逛了一圈,肚子可能又受凉了,此刻很不舒服,睡了一会还是不行,肚子越来越痛,必须得上茅厕,只得爬起来又穿上葛麻夹袄准备上厕所,刚才倒是发现了茅厕的位置,就在后面小巷里,正要下了楼梯,忽又想起上完茅厕,该用什么善后?厕纸是别指望的,用树枝小棍?想想都恶心。他下意识用手在四处乱摸,摸到隔板上老爹左贵手抄本医书,心中一喜,就用它了。这玩意错谬百出,自己肚中记的东西比它强百倍,留着也没什么用。这纸是很柔软的宣纸,当手纸正合适。

    拿了一本随手扯下几张,揉成一团,摸着楼梯下来,又摸到厨房,开了后门,沿着小巷来到那茅厕。拉开木门进去,把门管好闩上,正要宽衣解带,才发现自己这长袍入厕的时候太费事,折腾了半天,这才弄好,现在算是明白了,古人为什么把入厕叫更衣,这长袍、长裙的,入厕还真不方便,必须得更换短衫才好。

    在寒风呼啸的寒冬腊月的夜晚,在四处漏风的古代茅厕里方便,这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好不容易方便完了,整好夹袍,摸着黑又回到屋里。这光着屁股一冻,觉得身上更是难受,忍不住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在静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忙用手捂着嘴,摸回屋里上楼梯,脱了夹袍钻进被子里,冷得蜷缩成一团,牙齿不停打架,清鼻涕哗哗流,喷嚏一个接一个响了起来,

    他感到全身一阵阵发冷,连鼻子也不通了,摸摸脉,脉如浮木,伤风感冒了,有心起来去找点药吃,可古代的药差不多都是煎服的,恶寒之下,哪里还能动弹。

    就在这时,只听下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梁氏端着一盏油灯站在门口:“忠儿,你咋了?凉着了?肯定是刚才大雪天的在外面晃。冻着了!”说着慢慢爬上楼梯。

    左少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没事……,阿嚏!阿嚏!”鼻涕口水横流,忙道:“有纸吗?我擦鼻涕!”

    “哪有用纸擦的!”梁氏从腋下摘下一方手帕递给左少阳,“喏,擦吧!”

    左少阳哆嗦着爬起来,光着膀子伸手接过手帕擤鼻涕。

    梁氏一见,惊叫道:“哎呀!你咋把夹袍给脱了?难怪要着凉了,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娘去给你熬姜汤!”说罢端着油灯下了楼梯。

    左少阳这才知道,唐朝没有棉花,而穷苦人家又没钱买丝绵被,无法在寒冬里保暖,只能穿着衣袍再加盖被子这样睡觉,自己跟现代一样脱了外衣睡,难怪不保暖。赶紧起身把夹袍穿上,蜷缩进被子里,这下虽然还是很冷,但感觉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又听见堂屋里左贵的声音道:“他受凉厉害,姜汤没用了,用麻黄汤吧!”

    左少阳把脑袋伸出来道:“我鼻子堵得慌,留清鼻涕,再加点苍耳子和辛夷!”

    “你懂什么!”左贵提高了声音,“赶紧捂着被子!”

    梁氏问:“那要不要加苍耳子和辛夷啊?”

    左贵顿了顿,才低声道:“加上吧!”

    “哦。”

    过了一会,又看见油灯进来了,梁氏把油灯放在炮制灶台上,端着一个大碗慢慢爬上楼梯,对左少阳道:“忠儿,来,把药喝了,你爹给你开的,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左少阳全身哆嗦着,爬起身来,接过热气腾腾的汤药,咕咚咚一口气喝光了。

    就听下面门边传来左贵的声音:“把这被子也给他盖上,捂着发发汗!”

    左少阳低头一瞧,只见左贵微驼着背,手里抱着一床被子,仰着头正望着他,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寒风,将他花白的山羊胡吹拂了起来,在摇曳的油灯下,飘飘荡荡忽明忽暗的,有点像画上的老神仙。

    望着他们关切的神情,左少阳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父母也是这样坐在床头,望着自己吃药。不仅鼻子一酸,眼眶里噙满了泪花,终于哽咽着道:“爹!娘!我没事!”

    梁氏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柔声道:“快躺下!捂着发汗,睡一觉就好了!”

    “嗯!”左少阳缩进被子里,很快,便感到身上一重,感觉到梁氏正把那床被子铺在他身上。顿时感到一暖,也不知是加了被子的缘故,还是亲情的温暖。

    听着梁氏下了梯子,片刻还听不到关门的声音,左少阳忍不住探出头,见二老还仰头望着他,脸上满是关切,便哑着嗓子说道:“爹!娘!你们赶紧回去睡吧,当心着凉。我没事了。”

    “好好!”梁氏道,“要是不舒服,就喊我们啊!”

    “嗯!”

    门关上了,屋里恢复了黑暗。

    穿上了夹袄,又加了被子,加上姜汤很快发挥了作用,左少阳感觉身上开始暖和了,劳累了一天,听着窗外呼啦啦的寒风声,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15章 挑水姑娘

    这一觉睡得好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是被厨房劈柴火的声音给闹醒的。急忙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窗户已经大亮了,可由于窗户比较小,光线进来少,屋里还是比较昏暗的。

    他跪着把被子折好,从楼梯下来,拉开门出到堂屋,瞧见厨房的灶火已经通亮了,母亲梁氏正蹲在那里劈柴,急忙进了厨房:“娘,让我来吧!”

    “出去出去!哪有男人进厨房的?没出息!赶紧去挑水吧,然后扫地,把门开了。把门口的雪扫了,别让来瞧病的人摔着!”

    “哦!”左少阳忙出来把药铺大门打开,跨步出来一瞧,只见大街上铺满了银色的白雪,只是已经被早起的人踩过,显得很是凌乱。对面和自己药铺的屋檐上,还挂着一根根的冰凌。

    左少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古代的空气格外的清醒,活动了一下手脚,正要回身进屋拿水桶挑水,忽见前面街上来了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好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皂隶、捕快之类的官人,用门板抬着什么,招呼旁人回避,一路过来了。

    左少阳笼着袖子探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板上躺着一个冻僵了的人,衣衫褴褛,似乎是个乞丐,两眼圆瞪,两手蜷缩在胸前。如同一个冰雕一般一动不动。但从这姿势,左少阳便可以断定,这人肯定死了。

    当头的一个皂隶瞧见他,招呼道:“是小郎中啊,这么早就开门了?”

    左少阳听这人认识自己,想想也是,姐夫侯普在衙门上班,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书吏,不过衙门的人应该也都认识,便陪笑道:“是啊,——这人怎么了?死了吗?”

    “是啊,一个乞丐,昨夜大雪里冻死了,就前面巷子里,这已经是今早上发现的第七个了,他娘的,这贼老天再这样下雪,满大街的乞丐都别活了!唉!走了!”

    左少阳呆呆望着他们抬着那冻死的乞丐远去,刚才愉快的心情顿时没了踪影。一早上就冻死这么些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唉,古人当真命苦。回头想想自己,如果大年三十交不上房前,一家人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命运?顿时心中一阵寒意。

    他心情沮丧地回到厨房,挑着水桶,一声不吭出了门,按照昨晚茴香的指点方向,出门右拐,踩着齐脚踝的积雪嘎吱响,一边东张西望看看哪里有河。茴香说了,那井就在河岸边。

    穿过两条街,视线赫然开朗,一条清幽幽的小河蜿蜒而过,河两边铺着毛茸茸的白雪,河边的青草、芦苇都被积雪压弯了腰。路边一级级的青石板石阶一直通到河边,在靠近河边的岸上,有青石板盖起的一个石拱,旁边站着好几个姑娘小媳妇,脚边放着水桶,在唧唧咋咋说着话。

    一个圆脸少妇抬头瞧见左少阳挑着水桶站在那,笑道:“哟,是小郎中啊,你傻站在那瞧啥呢?”说着推了旁边那圆臀细腰的少妇一把:“是偷偷瞅我们小妹吧?咋不下来,凑近了细细相看相看?嘻嘻嘻。”

    “作死啊你!”那叫小妹的粉拳敲的那少妇肩头咚咚响,“拿我说笑,看我不把你扔河里去!”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这两个活泼的姑娘快乐的心情感染了他,使左少阳暂时摆脱了心中的阴霾,挑着水桶站在那嘿嘿傻笑,心想这唐初的姑娘不比宋明时期的,还真算不得封建,差不多赶上现代姑娘了,挑着水桶慢慢走下去。

    见他下来,二女便不闹了,前头挑水的小媳妇大姑娘已经打好水了,把水担着,忽悠着从他身边走过时,拿眼角瞧他,嘻嘻笑着,留下一阵香风上了石阶。

    这挑水的咋都是姑娘媳妇呢?左少阳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这才是大唐开国之初,经历了隋末数十年的战乱,年轻的男子很多都战死了,没死的很多都在军中当兵呢,所以家中大多是些妇孺。

    轮到那小妹了,她手里拿着一个葫芦瓢,脸颊潮红,微笑着对左少阳道:“哎!过来,你先担吧。我给你舀!”

    “哎哟,还真懂得疼人哟!”那开玩笑的少妇咯咯笑着,斜眼瞧着左少阳,“喂!听见没?人家小妹心疼你等久了,要给你先挑。还不过来?这水可就是定情物了哈!”

    “真真不想活了你!”小妹拿水瓢去打那少妇,两人咯咯笑着闹成一团。

    左少阳在现代社会也是个比较木讷的人,很少跟女生开玩笑,哪里经过这阵仗,顿时脸通红,嘿嘿干笑着道:“不不,你们先来,你们先挑吧,我不着急。”

    “嘻嘻,害臊了他!”

    二女一听,更是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很快舀满了水,挑在肩上,忽闪着颠了颠,扭着小蛮腰走过左少阳身边,那开玩笑的少妇道:“哎!小郎中,小妹心口痛,赶明儿找你好生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阳习惯性地咧着嘴干笑了两声,随即给人家大姑娘瞧心口痛不对劲,又忙摇头道:“我……,我不会瞧病,我爹不让我瞧病的。”

    二女见他当真了,瞪眼相互看了一眼,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挑着担子扭着腰姿上了石阶。

    左少阳生怕二女又拿他开涮,也不敢回头瞧,低着头赶紧把水舀满,挑着水回到了堂里,把水倒了,又挑着水桶忐忑地往河边走,生怕再遇到那两个喜欢开玩笑的姑娘少妇被她们嬉耍,内心里却又想着能遇到她们说说话。

    到了河边,却没看见那二女,微觉失望。连着挑了几挑水都没遇到,想必人家已经把水挑满了,又或者两下路程不同,错过了。

    把水缸挑满之后,左少阳还真有些累了,但不能歇着,他从门后拿了一把长柄扫帚出来,将门口近左的雪都扫了,然后将路上的雪也扫到两边,随便还把左邻右舍门口的雪都扫了。

    这时,对面一家杂货铺的门也开了,一个老头提着扫帚出来,一眼瞧见左少阳已经将他家门前的雪都扫干净了,很是惊讶:“哎哟,大郎,你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你可是连自家门前的雪都懒得扫的,怎么今天这么勤快啊,把我们的都扫了?”

    刚才河边的经历让左少阳心情挺好,一边扫雪一边笑道:“勤快不好吗?你老要是嫌我多事,下回不扫了,留给你老人家慢慢扫着玩!”

    “哈哈!这孩子还真变了性,调侃起你蔡大叔来了。哈哈哈,多谢你了!”

    左少阳将门口积雪扫干净,回到屋里,换了一把小扫帚,将屋里扫了,拿着抹布抹灰尘。

第16章 热粥助阳

    这时,左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左贵佝偻着背慢腾腾走了出来。左少阳忙迎了上去:“爹,你起来了?”

    “嗯,”左贵站住了,上下打量了左少阳一样,淡淡道:“病……好些了吗?”

    “喝了爹开的麻黄汤,发了汗全好了!”

    “那就好,”左贵慢慢走了两步,又站住了,想了想,倒:“想不到你小子还懂得太阳伤寒鼻塞流涕麻黄汤加苍耳子辛夷,——嗯,还行,以后要多用功看书!”

    “好的。”左少阳探头往左贵屋里一瞧,身子猛然一震,惊道:“爹!你们床上咋没被子?”

    这话说完,左少阳立即明白了,昨晚老两口将他们的被子给了自己,老两口一夜肯定是和衣枯坐,一夜无眠。这么冷的天……老两口天寒地冻,为了自己,竟然因为没有被子,而枯坐一夜,不禁心中十分愧疚:“爹!你们把被子给我了,昨晚肯定冻着了,我给你熬姜汤去!”

    “不用了,”左贵微佝偻着背,背着两手走到门口,“爹没你身子骨那么娇贵,呃——好大一场雪啊!”左少阳见他那宽大的夹袍上瘦小的脑袋上戴着的幞头,两只飘带在寒风里摇摆,忙过去道:“爹,门口风大,进屋吧。”

    “早起活动活动筋骨,身体好!”左贵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腰胯,这才慢腾腾走回屋里,在掉了漆的杉木长条几案后坐下。

    梁氏把热腾腾的洗脸水端了出来,两人洗了脸,梁氏又给左贵泡了一杯茶。左贵捧着茶杯,轻轻吹着,又慢慢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长长舒了口气,一份十分舒心的样子。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梁氏道:“娘,没有……,没有早餐吗?”

    “早餐?”梁氏显然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家里生活一直不好,一日保持两餐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闲钱吃早餐,想起儿子昨晚病了,早上该吃点热粥啥的补补,忙道:“有有,马上给你做!”

    “做什么?”左贵冷声道,“家里就这点粮食了,你多吃一餐,全家就少一顿,后面怎么过?”

    梁氏悲声道:“老爷!孩子昨晚病了……”

    “病了怎么了?病了就能乱糟蹋粮食?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个娘们懂什么?干活去!”

    梁氏无言,搓着前襟围腰。

    左少阳讪讪道:“其实我不饿,我就随便这么一说,没事没事……”

    梁氏愧疚地瞧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低着头进了卧室,坐在床边开始做针线活,不时抬眼看看空荡荡的药铺,良久,又轻声叹息一下。

    左少阳站在药柜台后面,笼着袖子,瞧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瞧病,开医馆药铺这种生意,是不可能在门口吆喝的,更不可能太热情去招呼人家进来光顾,只能傻呆呆等着病患上门,而且就算是病患来了,也不能太过热情了,否则会给人以幸灾乐祸的感觉。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比头一天还要冷许多,尽管有蒙蒙的太阳,可们的房子是坐南朝北背阴的,冷得直发抖。眼见左贵都老老实实坐在长条桌后面等病患来瞧病,左少阳也不敢到门口晒太阳去,只得笼着袖子在柜台后面跺着脚取暖。

    左右无事,他便逐个瞧自家药柜里的药材,看看都有些什么药,心中有数,同时,把药材与药柜上的药名进行同一识别,因为他发现好多药的名字都不熟。

    他把药柜里的药一个个全都看了一遍,发现都是些普通的很便宜的常用药,贵重的药材比如人参等等,一样都没有,这倒也是,若有贵重药材,卖掉一些,这房租也就不愁了。

    就算是常用药材里,品种也不太全,一些常用药并没有,可见药铺生意实在不怎么样。他通过药来跟药名联系,很快便把这些药的别名都记住了。

    接着,他又把药价单子找出来,一个个记忆,这样算账就方便了。

    快到中午了,梁氏进厨房准备做饭。这时,终于来了个病患。是个中年人人,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左贵抬头望他,脸上一喜,随即又恢复平淡,拖长了声调,悠悠道:“坐——,你,看病?”

    “是啊,郎中。”

    “哪不舒服?”

    “怕冷,发热,还有头痛。”

    “咳嗽吗?”

    “嗯……,不咳。”

    左贵点点头,又问:“出汗吗?”

    “嗯,好像有一点。”

    左贵又问了饮食和二便,诊脉望舌,道:“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煎服就行了。”

    “哦,郎中,我这病是啥病啊?”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是伤风了,不要紧,吃付药就好了。”

    “哦,谢谢郎中。”

    左贵提笔写好了方子,递给左少阳。让左少阳照方抓药。

    左少阳将药抓好,一边包一边对那中年人道:“这位大哥,您这是桂枝汤证,你知道桂枝汤应该怎么煎服吗?”

    中年人道:“不就是用水煮好了服吗?”

    “不是的!”左少阳微笑道,“你在砂锅里加水七升,用文火煎熬。同时煮一升左右的稀粥,把水煮到只剩三升的时候,把上面的浮渣去掉,倒在碗里,等凉了,先服一升,然后把热粥喝了……”

    “为啥要喝热粥呢?”

    “这时候喝热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借稀粥补充汗源,伤寒病要发汗,发汗就必须有汗源,也就是有可供出汗的津液。第二个目的,桂枝汤这个方子,养正力大,发汗却力弱,所以要借着热粥这热气帮助发汗,胃出中焦,太阳的阳气是补充中焦的,喝了热粥能鼓舞胃阳,也就可以使卫阳得以振奋,帮助祛除风邪。”

    中年人明白了:“这样啊。”

    “喝了头一道药之后,盖被子睡一个时辰左右,这可以助卫阳,但不能盖太厚了,免得出汗太多,不过出汗要全身都出才行,全身出小汗,包括手脚都要有出汗的感觉,不能脑门出一点你就掀被子说好了哟,嘿嘿,当然,汗出不能太多,要是跟跑步之后大汗淋漓那样,那就不好了,那津液流失太多,反而会伤正气。”

    “好的,我记住了。”

    左少阳接着说道:“还有,如果服了一道药盖被子睡一会,已经出小汗,全身都有出汗的感觉,而且连着出了一个时辰,就表示出汗好了,就不要再服了,剩下的药别想着怕浪费也接着服,继续出汗那就麻烦了,反而伤正,这叫中病即止。如果服了头道药睡一个时辰还不出汗的话,就马上接着服第二道药!”

    “只隔一个时辰?”中年人惊讶问道。

    “是的,第二道药服了之后一个时辰内还不出汗,马上接着服第三道,不要拖延,再过一个时辰还不发汗,马上再服第四道药,连着服。中间不超过一个时辰。现在是中午,也就是说,到今晚天黑之前的这半天里,如果一个时辰不出汗,就连着喝,一共要喝三次药。”

    “啊?”中年人有些吃惊,“三个时辰喝三次药?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这叫做‘汗不厌早’!”左少阳微笑道,“这伤风病,必须尽早发汗,邪风侵入人体,就好像疾风骤雨一般快速,必须要在风邪入体尚处于肌表皮毛的时候,就把风邪祛除,否则,一旦风邪侵入筋脉、甚至五脏六腑,人就不仅仅是伤风这点小毛病了,那就会转化成大病,再治疗就很麻烦了。所以要在伤风之处,就大剂量连续用药,以雷霆之势将风邪扼杀在肌表皮毛处,不让他侵入体内,酿成大祸!”

第17章 暴殄天物

    中年人叹道:“这样啊?”

    左少阳听他注意听,不禁喜道:“是!不仅仅是麻黄汤要这样服,所有的外感病的解表药,比如麻黄汤、葛根汤等等,都要这样半天之内连服三次!还不行,再按这方子开药接着吃,还是这办法,并且时间还可以再缩短,到大半个甚至半个时辰服一次,服药之后要加喝粥。一直到出汗为止,出汗了就不要再服了。”

    经过左少阳这么一解说,这中年人恍然大悟,翘着大拇指道:“这位小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哎呀我活了半辈子,这解表汤药喝了也无数了,有的好有的也不怎么好,想必就是因为服药不得当啊。听你这么说之后,以后我就按照你这法子服药,太谢谢了!”

    “应该的!”左少阳把药包递给他,“服药期间注意忌口,不要吃生冷、粘滑,大鱼大肉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和刺激性的食物。”

    “为什么?”

    “食物生冷的话,会伤卫阳,刺激性的食物会伤胃气,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的话,人的肌体为了消化这些东西,只能从体表分出一部分正气来帮着消化,就影响抗击风邪的正气的力量,从而影响解表了。就好比一个国家正在抗击外敌侵略,你还不好好对待百姓,百姓要是造反,你只能抽调军队来平乱,结果就会影响抗击外敌了。就这意思。”

    “哈哈,小哥这比喻真形象,我明白了,多谢,——总共多少钱?”

    “八文钱。”

    “哦!”中年男子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串铜钱(十文为一串)放在桌上:“喏,给你,多的是赏给你的。”

    “多谢大哥。”

    “应该的,你这么耐心给我讲解,让我明白了好多道理,该谢谢你才是。以后再有啥头痛脑热的,我还来找你们瞧。”

    “好的,大哥您走好!”

    左少阳将那中年人送到门口,挥手作别,这才翻身回来。

    左贵道:“忠儿,你刚才解释的那一大套,听着挺像那么回事的,从哪里学来的?”

    “嘿嘿,看书啊,您不是让我多看书吗?”

    “看书?”左贵疑惑地瞧着他,“以前逼你你都懒得翻一页医书,啥时候转性了?”

    梁氏在屋里听出左贵这话在夸儿子,喜滋滋出来道:“我们忠儿本来就很听话的,就是你平时逼他太紧了,他反而不学,其实暗地里偷偷看书来着。”

    “看书是好事啊,不用背着我。”左贵好生瞧了瞧儿子,“你说那什么‘汗不厌早’,还有你那什么‘半日三服’的解表汤药的服法,都是从哪看来的?”

    “《内经》和《伤寒论》啊。”

    “《内经》?《伤寒论》?”左贵更是惊讶,“我们家没有这两部书啊,你爹我都没看过,你从哪看的?”

    唐朝以前学医,都是师带徒,没有专门的医学院,学医一般都是从临床直接学起走,从病症到方剂,除了名医大家之外,一般的医者,很多都是经验主义者,也就是针对什么症状,开什么药,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开,病因病机是什么,理、法、方、药只涉及后两项,前两个很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唐朝之前,由于印刷术造纸术等的限制,不可能把医书大规模印刷普及推广,所以很多医者一辈子行医甚至都没有读过《伤寒论》等专著,都是从师父那里直接学来的临床经验。

    这左贵还算好一点,以前读过几年私塾,跟着父亲师父学医,也是直接上临床,好在父亲有几本手抄的医方书,临终给了他。他又拿来教儿子,但儿子左忠却不爱看书,连这仅有的几本医书都没看。左贵自己所学也就仅限于此,没看过《内经》和《伤寒论》

    《内经》也就是《黄帝内经》,与《伤寒论》等并称中医四大经典,《内经》成书于战国时期,尽管是经典,但主要作用在于奠定了中医学说的理论基础,是一部中医理论巨著,但由于其记载方剂只有十三个,从临床意义上说作用却不大,所以一般的普通医者对其兴趣其实不高,传抄的人比较少,当时流传并不广。

    《伤寒论杂病论》成书于东汉,战国时还没有印刷术,也没有造纸术,东汉时蔡伦发明了造纸术,但远未推广普及,特别是印刷术还没有实现,书的传播仍然靠手抄,数量很小,范围也很小,加之两部书出现之初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名气,赏识的人也不多,故传抄普及的也不多。

    《伤寒杂病论》成书后竟然散失了数十年,晋朝王叔和身为太医令,利用职权在全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收集到了其中关于伤寒的部分,汇编成了《伤寒论》,而杂病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踪影。一直到宋朝,才被一个翰林学士从堆积如山的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竹简中找到了,经过一番努力,编撰成了《金匮要略》,也就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杂病部分。一本书变成了两本书。

    唐朝之前,由于没有发明印刷术,所以优秀的医书除了朝廷太医等高级太医之外,民间普通医者是很少能见到的,直到唐朝初年,才出现了雕版印刷术,而活字印刷,更是在宋仁宗年代才出现的。所以,医学书籍的推广普及,真正开始于宋朝。

    所以,左贵自然没读过《伤寒论》,但《伤寒论》上的很多名方,通过各种手抄本的形式已经在民间流传了,由于都是摘抄,很多只限于对上面方剂的摘抄,对于其中关于方剂的论述并没有录全,故很多医者只知道什么病症用什么方,至于为什么要这么用,并不明白。

    左少阳学过中医历史,所以也明白左贵为何如此惊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眼珠一转,随口编了个谎:“几个月前,我从一个老铃医那看到的,当时他快饿昏了,我给了他几个野菜馍馍。他吃完了,说与我有缘,摸出一本脏兮兮的书给我瞧,说让我尽情看上一天,但不准我摘抄,我就看了,好多看不懂,就……,就记住了这法。”

    左贵眼中放光,急声道:“是吗?那铃医在哪里?”

    “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那医书呢?”

    “拿走了,他只让我看了一天。我还惦记着回家,所以天黑就还了他,回来了。”

    “你!那你还记住什么方子了吗?”

    “记不得了,他只让我看了那么大半天,我哪记得那么多。”

    “你再好好想想!”

    “真记不得了!”

    左贵跺脚道:“你这笨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笨的了!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缘啊,你真要把那部书都背下来,或者要过来,你就可以成为天底下知名的神医了!唉!你竟然只看了大半日,还天黑了要回家,不看了,当真是……,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难怪左贵如此气急败坏,要知道,古代医者对方书大多密而不传的,唐代药王孙思邈对民间医者秘藏张仲景的各种伤寒论抄本轻易不示人的现象,曾扬天感叹道:“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由此可见唐初时代获得医书之难。更何况是张仲景的伤寒论这样的医学宝典呢。

    梁氏见左贵着急得花白胡子乱抖,唉声叹气直跺脚,忙过来劝道:“老爷,孩子还小,只看大半日就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你知道个屁!”左贵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对左少阳道:“你知道一个方子能卖多少钱吗?当年你爷爷,也就是你师爷,为了从一个医者手里买一个治疗拉肚子的方子,用了一头耕牛!好不壮实的一头耕牛啊!——如果是一个救命的好方子,你就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那铃医让你看的这部书,肯定有很多好方子!你不去记这些方子,却去记这些没用的服药方法,当真是暴殄天物!”

第18章 垂死产妇

    左少阳见他为一个方子暴跳如雷,心里有些好笑,有心把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唐朝以后的经方告诉他,又怕引起他更多的疑心,到时候难以圆谎,索性闭嘴当蒙头葫芦。

    左贵说了几句,见左少阳不说话,也觉无趣,便回到桌子后面也不说话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梁氏拿了两文钱给左少阳,让他去买一小捆柴火回来做饭。

    左少阳拿着两文钱苦笑,连柴火都要小捆地买,家里已经拮据到如此地步了。他笼着手来到瓦市。这是卖零散物品的地方。一排排的柴火挑子立在雪地里,后面蹲着一个个樵夫,哆嗦着等着买主。见人靠过来,马上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但却不敢上前招呼。望着人走开,眼神又黯淡下来。

    左少阳随口问了几个,每一挑大小不定,多的要七文,少的也要三文。他手里只有两文钱,眼见人家樵夫天寒地冻的不容易,也不杀价,顺着这排柴火往前走,想找小一点的柴火挑子买。

    他走过一挑柴火,这柴火很大两捆,在这些柴火挑子里绝对是最大的之一,而且都是大口杯子粗细的,这让他想起了穿越过来遇到的那皮肤黝黑,鼻翼还长着几个雀斑的砍柴姑娘,那小姑娘挑的柴火就有这么大。

    他感叹了一声,正要接着往前走,鼻尖忽然闻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那是春天里才有的嫩草的香味,这瓦市里是不可能有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姑娘就在近左!

    他晃着脑袋一瞧,便看见了高高的柴火后面,露出了一小截襦裙角,葛麻布的,绣着花边,正是第一次见到的那打柴姑娘的装束!

    左少阳乐了,伸手拍了拍柴火:“姑娘!”

    柴火挑子后面那女子这才探出头来,皮肤黝黑,乌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瞧着他,鼻翼两边,隐隐便是几颗小雀斑。果然就是那打柴姑娘。

    “是你呀!”左少阳喜道,“你来卖柴火吗?”

    那姑娘点点头。脸颊有些潮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给染红的。

    “你这挑柴火多少钱?”

    “八文。”

    这还是左少阳第一次听见这姑娘说话,声音轻轻的,却十分的圆润,跟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滚落玉盘一般。

    “八文啊?”左少阳拢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那可怜的两文钱,他真希望这两文钱翻身变上四变,变成八文钱,就能把这挑柴火买下来,让这姑娘不用等在这里天寒地冻的了。

    少女瞧着他,见他似乎不想买,眼中有些失望。

    左少阳看出来了,生怕姑娘误会,便把手里拿两文钱拿出来,讪讪道:“我……,嘿嘿,我只有两文钱,钱不够买你的柴火。”

    那姑娘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在说没关系的。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道:“我只买两文钱的,你抽几根柴火给我,行不行?”

    姑娘也笑了,点点头,麻利地解开缠着柴火的藤条,抽出柴火,放在一起,左少阳见这小堆柴火占了整挑柴火的三分之一强,摊下来至少应该要三文钱的,忙道:“太多了,我只要两文钱的。”姑娘仿佛没听见,用一根小藤条捆着,放在左少阳面前。伸手从左少阳手里拿过那两文钱,冲她嫣然一笑。

    “这个……,嘿嘿,真不好意思,那就多谢了!”左少阳说着,弯腰要去抱那柴火,姑娘已经抢步上前,帮着把地上的柴火拿起来,弯腰将那柴火拿起来,轻轻放在左少阳肩上。

    左少阳颠了颠,虽只有一小半,但还是有些沉,真不知道那姑娘挑这一整挑柴火,那娇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的。

    左少阳朝姑娘笑了笑,扛着柴火往家走。中途歇息了两次,才把这捆柴火扛回家。

    梁氏一见之下,喜道:“哎哟忠儿可真会买东西,这么大一捆柴火,怕不要三四文钱哩!”

    左少阳也笑了,眼前浮现出那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羞涩的笑容。

    吃过午饭,还是没有病患来,直到傍晚时分,依然是大眼瞪小眼。一家三口有些绝望了,这样拖到年三十,根本交不了这九千文的房租的。

    傍晚的时候,姐姐茴香来了,提了一小袋糙米过来,说是夫婿他们衙门发给衙门所有书吏和三班衙役过年的,每人一斗,分了一小袋给父母提来。左少阳没想到古代衙门也发福利,很是有些感叹,虽然少了点,也聊胜于无。

    茴香先问了左少阳的伤,得知没事,只是昨夜病了,已经好了,这才放心。

    茴香帮着母亲进屋做饭,左少阳和左贵两人依旧在大堂里等着。左少阳看着老爹的脸色越来越沮丧,知道他在为几天后的交租发愁。左少阳这一整天脑袋里都在盘旋这件事,却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便听到远处有呜咽哭泣之声,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哭声越来越近,又望见大门外路边的行人纷纷避让,退到路两边指指点点议论着,接着,七八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用被子裹着的东西,从门口慢慢过去了,那哭泣之声正是这些人发出的,左少阳一见便想起来了,正是昨夜在惠民堂看见的那急送去救治难产妇人的那一伙人,门板上的被子劈头盖着,看不见下面是什么,不过从那些人伤心哭泣的样子,也不难想象,下面的应该就是昨夜难产的那位产妇。

    难道这产妇已经死了吗?

    左少阳心头一沉,见左贵笼着衣袖走到门口张望,便也绕出药柜,来到门口观瞧,只见那抬着的门板经过的石板路上,滴滴答答还有鲜血滴淌,眼前顿时一亮,有鲜血就说明人还没有死!

    他想上前帮忙救治,可是跨出两步,便站住了,他也没把握治好这个死胎不下的病,人家惠民堂的掌柜是京城名医,曾经给王爷和宰相都看过病的,连他都治不好,自己这初出茅庐的能看好吗?人家又能相信自己能看好吗?

    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远去,回头瞧左贵长叹一声,转身进屋,便也想跟着回去,可脑海中一到念头闪过,治疗下死胎难产的方子他脑袋里记了不少,总会有一个管用吧,就算治不好,也不能不出手救治啊,再说了,即便是治不好,后果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这个机会再不抓住,只怕就只能等着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一热,对左贵道:“爹,我去看看!”

    没等左贵有所表示,他已经一阵风追出门去了。

    那些人此刻已经走远了,他也不敢出声叫喊,直追出一条街,这才追上,气喘吁吁往前面一拦:“诸位!这位大嫂的难产,我知道有人能治!”

    这群人立即停住了,当先那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正哭得伤心,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可眼见是个小年轻,有些疑惑,那老者问道:“你说什么?”

    左少阳喘了一口气,道:“昨夜你们抬这位难产的大嫂去惠民堂的时候,我当时也在那里,知道大嫂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死了,但是死胎一直下不了,危及母亲的性命,所以抬到惠民堂救治。现在见你们这样伤心难过,想必惠民堂救治不了,对不对?——我知道有个人能治!”

    老者和年轻汉子相互看了一眼,又回头瞧了瞧身后几个男男女女。身后一个老婆子哭着道:“倪郎中都说没治了,谁又能治呢!”

第19章 死胎不下

    老者也垂泪道:“是啊,这位小哥,麻烦你让路吧!”

    左少阳急了:“不治怎么知道治不好?死马还当成活马医呢!何况是个人,有半点希望就不该放弃!”

    那几个人又停止哭泣,相互瞧了一眼,年轻汉子道:“谁能救我媳妇?”

    “先让我把把脉,我看有没有希望,再告诉你们!”

    那老者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燃起了希望,回头招呼道:“好!快放下来!让这位小哥摸摸脉!”

    门板放了下来,被子被掀开一半,左少阳蹲在旁边,瞧见妇人脸色苍白一丝血都没有,紧闭双眼,伸手抓住手腕诊脉,已经找不到脉了,心头一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颈侧部,重按之下,才隐隐感觉到脉搏跳动。顿时心头一喜,还有脉搏,那就是还没死!

    左少阳伸手入怀,从怀里那枚麝香里扣了一小粒“当门子”,夹在两指之间,沉声道:“把她的嘴张开!”

    那汉子急忙帮着把少妇的嘴掐开了,左少阳二指夹着麝香当门子,塞在少妇舌头下面,然后让那汉子把少妇的嘴合上。站起身,背着双手观察着。

    众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都瞪目瞧着,路人也都纷纷围拢过来瞧热闹,见他动作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搞什么,但涉及到救人性命的事,谁也不敢多言。

    过得片刻,正当左少阳心神越来越不宁的时候,那少妇忽然一声呻吟,醒转过来,张开了双目:“……啊,我……,我死了吗?”

    “孩子他娘!你……,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围观的人也是嗡嗡议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左少阳。

    这产妇死胎不下,在惠民堂一夜救治无效,从今早上就陷入昏迷,百般用药,都如石牛入海一般,脉搏越来越弱,连呼吸都听不到了,所以倪郎中宣布不治,让家人抬回家准备后事,看半路上杀出个小年轻,用一枚不知什么玩意的药丸塞进嘴里,片刻便苏醒过来,莫非是老天爷开眼了?

    麝香是醒神回苏的要药,具有很强的开窍功能,对各种原因所致的昏迷都有苏醒作用,而唐朝以前的医家,尽管已经将麝香作为医药,但主要是用它的芳香气作为辟秽浊,治疗心腹暴痛胀急,也用于治疗难产、堕胎,但用来醒神开窍,却是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之后才有记载的。所以古人并不知道麝香这方面的功效。当然也没看见左少阳怀里揣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尽管他把少妇救醒了,但并不等于治好了这病,少妇的家人虽然燃起了希望,但瞧着这年轻人,怎么都不像是医术高明之人。那老者拱手道:“请问小哥,刚才说的能救我儿媳的人,可是尊师?”

    左少阳从他们眼神中便看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现代社会,行医最头疼的就是病患不相信医生,特别是中医,中医的望闻问切,跟西医的依靠现代化诊疗设备不同,后者是客观实际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中医的诊治过程和结果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情,对病机病因的诠释也是充满了神秘色彩,更多的是靠经验。所以,在普通人眼里,年龄绝对是与医术挂钩的,年龄越大,据认为医术就会越高。年轻的中医医生,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人找他看病。所以现代社会很多中医医生,都留着胡子,穿着也很古板,这样让人看上去显得老气一些。目的也在于此。

    左少阳自然明白这一点,另一方面,不想直接出手相救也好,不然老爹那就更没法解释了。所以左少阳点头道:“正是家父!”

    “哦,原来尊师就是令尊大人,不知令尊现在何处?请他老人家垂怜,救我儿媳一救!”

    “我爹就在那边的药铺里,我们家开了一家药铺,名叫‘贵芝堂’。”

    一个老妇凑过来低声道:“他叔,这贵芝堂我去瞧过病,那郎中姓左,开的方子不怎么样,上次我咳嗽,听说他药铺开药便宜,就去了,吃了好些天都没有好,后来还是去仁寿堂给瞧好的。”

    “是啊!”另一个老者也低声道:“我也听说了,贵芝堂尽管药便宜,但那左郎中医术真的不怎么样……”

    他们说话声音虽然低,但左少阳还是听清了,不禁心头一沉,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而现在又不相信老爹左贵能治好这病,就不会去贵芝堂,那就没办法救治了。急忙插话道:“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你们不知道,我爹有个家传独方,专治下死胎的。刚才也是我爹让我拿药过来相救的。”

    古代医者都是师带徒方式的传授,公开的药方不多,有很多医者都是靠一两个祖传秘,专门治疗某方面的疾病,这才在杏林争得一席之地。一听左少阳这话,这几个人又低声议论起来。

    左少阳见他们还是犹豫,当即以退为进,道:“若诸位不相信我爹的医术那就算了,反正治病这种事情,不可能打保票一定能治好的,这位大嫂已经生命垂危,刚才只是暂时让她苏醒而已,用不了多久又会昏迷,而且照这样子,只怕熬不过今晚。算我多事,告辞了!”

    说罢,左少阳怜惜地瞧了那痛苦呻吟的产妇一眼,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慢往回走去。

    产妇的丈夫急忙对老者道:“爹!就让左郎中治治吧!他有祖传秘方啊!万一能治好呢!”

    这个万一太有诱惑力了,很多人买彩票,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也都冲这个万一去花钱。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老者急忙招手叫道:“这位小哥,请留步!我们请令尊出手救治!”

    说着话,一众人将门板抬起来。

    “那好!”左少阳回身来,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道:“不过,我爹脾气很古怪,这个祖传秘方一般不轻易用,要求到他老人家出手相救,得记住三件事!”

    “小哥请说!”老者把头凑过去,也压低了声音道。

    “首先,必须态度诚恳,他老人家会说救不了,你们要一直哀求,他看着可怜,这才会出手相救。我爹脾气古怪,他开始会说救不了,病重不治啥的,一定要坚持恳求,对他开出的方子,决不能评头论足,要知道偏方治大病,看着简单的方子,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

    有本事的名医脾气一般都很古怪,在现代这叫做有个性。众人急忙点头答应。

    左少阳又低声道:“其次,绝不能提‘祖传秘方’这几个字,他最忌讳人家知道他有这本事的。切记切记!”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众人也都能理解,忙又点头答应。

    “最后一点,就是这……这个……,诊金嘛……,这个……,唉算了,先救人再说!把人抬着跟我走吧!”

    左少阳本来想先把诊金说了,这是他对治疗死胎并没把握但却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出手相救的重要原因。是为了三天后全家不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但这毕竟违背医德,所以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说出口来。招手让他们跟着去贵芝堂。

第20章 偷梁换柱

    老者已经猜出左少阳后面的话了。忙道:“这一点请小哥放心,家里还一栋老宅,还有些薄田,只要能救得人的性命,我卖了田地房舍给你作诊金!”

    他身后那老太婆嚷嚷道:“那可不行!为了救她一个,全家人都露宿街头喝西北风啊?”

    “娘!”那年轻人急声道,“就救救你儿媳妇吧!她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你媳妇的命是命,你娘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砸锅卖铁救了她,活活饿死你娘,你倒是孝顺啊?当真是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哟!”

    躺在门板上的产妇呻吟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禁不住眼泪簌簌而下。那汉子不敢顶撞母亲,只是搂着媳妇用哀求的眼光望向左少阳。

    眼下救人要紧,左少阳不想在这件事上争执,急声道:“诊金等一会再说吧,先救人要紧!”

    那汉子狂喜,连连点头说好,眼中满是感激。

    老者刚才被老婆一阵抢白,也想着这样表态不妥,不能为了救儿媳把一家人的生计都断了,听左少阳这话,忙顺杆爬,道:“对对!先救人!救人要紧!诊金一会再说。”

    众人忙抬着门板,跟着左少阳来到了贵芝堂。

    左贵正坐在长条桌子后面拢着袖子低着头想心事,听到脚步声错乱到了堂口,忙抬起头一瞧,见进来不少人,用门板抬着一个产妇,痛苦地呻吟着,正是刚才从门口过去的那一伙人,不禁有些诧异:“诸位这是……?”

    那汉子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老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吧!”随即磕头咚咚有声。另有几个孩子也跟着跪倒磕头,呜呜哭着哀求。那老者也连连作揖,道:“老郎中,求你救救我儿媳妇吧,她胎死腹中,十数日死胎不下,用尽了药方,惠民堂的倪郎中也瞧过了,都没用,听说你有……”说到这,老者立即想起刚才左少阳的叮嘱,不能提祖传秘方四个字,赶紧打住,改口道:“听说你医术高明,一定要救我儿媳一救!”

    左贵有些手足无措,从医数十年,他父亲也就是他师父的医术也是很平常,到他这里,也没有出于蓝而胜于蓝,所治疗的大多是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就没遇到过什么生死大病,所以从来没有享受过病患跪倒磕头哀求救治的待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起身搀扶:“快快请起,千万不可这样!起来,都起来吧!让老朽先看看病人再说!”

    “好好!”一听这话,老者忙把左贵让到门板边。

    左贵蹲下身瞧了瞧,问了一下产妇的感觉,然后诊脉望舌,随即,眉毛皱到了一起,缓缓放开手,黯然摇头道:“晚了!这时候才救,真的晚了。”

    老者心想,这老郎中果然跟刚才那年轻人说的一样,只说晚了不肯救治,幸亏刚才少年已经提醒了,心中有数,一众人忙又苦苦哀求。

    左贵见他们跪了一地,拉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为难道:“不是我不想救,是我也没这本事啊。你们想想,连惠民堂的倪大夫都说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了!”

    一听这话,众人都得了左少阳的指点,知道老郎中会这么拒绝,磕头更是厉害,态度诚恳之极。连那门板上不停呻吟的产妇也哀声恳求。老者甚至含含糊糊表态说不管诊金多贵,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诊金交上。

    茴香和梁氏知道左贵的能耐,哪里能治人家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生怕这些人故意找碴让左贵治,治不好以便讹诈钱财,都苦着脸上前劝说,让他们把人抬走,说治不了。可这些人似乎铁了心,拉起这个跪倒那个,不停磕头哀求。

    左贵自己有些发懵,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非要自己救治,明明已经说了自己没这本事,可他们却依旧跪着哀求,想了想,干脆随便开个方子,管他有没有用,算是治过了了事。免得他们接着纠缠。便叹了口气,道:“好!我治,不过,话说到前头,治不好,可别怪我,我已经说了,这病我是没本事治好的,你们非要我治。”

    老汉忙答应了:“那是,不管好不好,只要老先生尽心,我们一样的感激,就算治不好,那……,那也是孩子的命,我们绝不会为难先生的。”

    茴香和梁氏听他们答应了不找麻烦,这才松了口气。

    左贵点点头,拿起毛笔,沉吟了片刻,提笔写了一付方子。写完之后,拿起来瞧了瞧,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真的,这方子只怕没用,也只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拿去抓药吧!”

    伸手把方子递给那老者,老者正要接,旁边左少阳已经抢先接过去了,瞧了他一眼,老者顿时会意,这是人家的祖传秘方,自然不能示人的。忙陪笑起身,跟着左少阳来到柜台前。

    左少阳瞧了一眼那方子,见是三物备急丸。这方是治疗寒实腹痛,心腹胀痛,大便不通,攻逐寒积的,里面有巴豆、大黄等峻下逐水药。看来老爹也是破釜沉船了,想用拉肚子的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死胎拉下来。不禁苦笑暗自摇头,如果这么简单,那惠民堂的大夫们早就把死胎打下来了。

    这方子肯定不能用,他早已经想好该如何处理了,也幸亏老爹开的是丸散剂,不是汤剂,而自己要用的药也是丸散剂,这样更好掩人耳目。

    他将方子放在台下,直接按照自己思路配方。他背着身悄悄从怀里取出那枚麝香,掰了半钱下来放在药擂钵里研碎,然后从药柜里抓了三钱肉桂,碾成末,这药方叫做“香桂散”,是宋朝才出现的专门下死胎的名方。他学方剂学学过这方子,但在现代社会,遇到死胎不下,一般都用西医办法处理了,快捷方便而且也很安全,也就很少用到中医的下死胎方剂,所以这方子从没用过,不知道真的是否有效,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用了。

    他一边碾一边对大堂众人道:“谁有酒?这药得用温酒送服,我们家没酒。”

    这些人心想又不是酒鬼,谁会随身带着烧酒?面面相觑,那男子道:“我去打!”急步跑了出去。

    左贵瞧了左少阳一样,三物备急丸并不要求用温酒服下,温水就可以了,为何要用温酒?不过先前左少阳教人家如何服用桂枝汤,说得头头是道,很多左贵自己都不知道,又听左贵说是从一个神秘的老铃医处看来的,想必这也是这样学来的,反正温酒送服也不禁忌,也就没管。

    左少阳擂好药的时候,那汉子已经拿着一壶酒回来了,喘着粗气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拿来一个粗瓷碗,吩咐把产妇抬进左边厢房里,把门关上,屋里只留老者的妻子和那产妇的丈夫,拿着药蹲在产妇身边。产妇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左少阳大声让产妇张嘴,产妇努力张嘴,也只张了一小半,那汉子急了,忙帮着掐开老婆的嘴,左少阳将纸包里的药末一股脑都倒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将碗里的温酒慢慢给她灌入。

    产妇神智没有完全丧失,还知道往下吞下,咕咚咕咚半碗酒都合着药吞下了肚子。

    左少阳把碗放在一旁,站起来,背着双手,神情紧张地望着那产妇。好比一个赌棍下了注,等着庄家开宝。

第21章 首战告捷

    那男子更是紧张,这可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若还不行,媳妇就死定了!把媳妇搂在怀里,不停低声呼唤着,那老妇人却站在一旁笼着手缩着脖子,神情颇有些淡漠。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左少阳额头都沁出了冷汗,那汉子不时回头瞧瞧左贵老爹,又看看小郎中左少阳,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还没反应。左贵面无表情,左少阳却陪着干笑,脸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却也越来越没底。

    就在这时,只见那产妇猛地身子一挺,长声嘶叫,那声音如同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寒风一般渗人:“啊——,痛!肚子好痛!啊——”

    屋里三个人都慌了,男子搂紧了媳妇,扭头望着左贵:“老郎中,这……,这是怎么了?”

    “啊?”左贵也慌了,放开笼着袖子的手,张皇道:“这个……”

    左少阳却是心中一喜,赶紧弯下腰附身问那产妇:“你有什么感觉?”

    产妇捧着大肚子呻吟着惨叫:“痛!啊——,要……,要出来了——,啊,好痛!”随即,一股腥臭从她两腿间传来,带着血样的暗黑色羊水也流淌了出来。

    左少阳狂喜,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叫道:“好了!下来了!要下来了!——用力!快用力!放慢呼吸,对,就这样!用力啊!”

    一屋子人这才反应过来,梁氏忙冲进屋里,急声叫道:“忠儿,你们男的快出去,喂喂,外面的几个媳妇婆子,你们快进来帮忙啊,茴香,打热水来!还有稻草和草纸!快!快啊!”

    汉子这才慌里慌张把媳妇放下,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窜出屋外:“要下来了!婶子、大姨,大嫂,麻烦你们进去帮忙啊!”

    屋里顿时慌作一团,哭的笑的都不知怎么好了。茴香急声道:“你们快进去帮忙,我去端热水,锅里正好有热水!草纸在柜台上有,稻草厨房有,——你们几个快去帮忙啊!”

    那些个老婆子小媳妇这才回过神,顿时忙乱起来,有的跑去抱稻草,有的去找草纸,有的扭着腰挤进屋里,嘴里乱喊着“媳妇!用劲!使劲用力啊!”

    很快,热水、稻草、草纸等物都送进了屋里。女的都进去把门关了上。屋里嘈杂的声音这才小了下来。那老者欢喜得老泪纵横,拉着儿子的手,站在门外,隔着门往里乱喊着,似乎这样可以帮点忙似的,也不知这样管不管用。

    一屋子人都成了没头苍蝇的时候,左少阳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没人理了。瞧了老爹一眼,他还怔怔地不知生了什么。

    又过了片刻,就听屋里妇人们惊喜地尖叫道:“好了好了!死胎下来!哎哟妈呀,你这孩子,死了也想把你娘拖走啊?真不孝顺啊……!”

    “呜呜呜……”

    屋里又传来哭泣之声,听那声音,是产妇的,想必是心伤儿子已经胎死腹中,却不顾自己刚刚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

    大堂里的人都欢呼了起来。

    左少阳乐得呵呵傻笑。上大学的时候,他是在一家有名的中医院实习的,跟随当地很有名的一位老中医抄方,遇到一些简单的病案,老中医也让他学着辨证诊病开方,然后给他纠正用方的不妥之处。那时候他也曾经治愈过一些病人,只是,那些都是些普通的疾病,很少遇到疑难杂症的,也曾跟随老中医参加一些危重病案的会诊,但从没有出手治疗这样重症的机会。

    这一次,是他独自判断独自用方,一举成功地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患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功喜悦,一时之间都不该怎么好了。

    左贵老爹则仰着脑袋,垂着手,探头探脑瞧着卧室紧闭的门,结结巴巴问:“真的……,真的下来了?”

    左少阳笑呵呵道:“是啊,爹,你的药真管用!”

    “啊——?”左贵脸上已经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只是喜悦中,更多的是迷惑。

    又过得片刻,门开了,一个大婶用块围裙包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出来,扫了众人一眼,哽咽着道:“是个……,是个儿子!唉……,命苦啊!”

    “我媳妇呢?怎么样了?”汉子急声问道。

    “没事了,在里面呢,你先别进去,脏得很!”

    那汉子哪还顾得上这些,窜步进去,搂着那产妇,产妇抱着他的脖颈,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旁边的婆子媳妇忙劝慰她别哭,月子里哭会哭坏眼睛的。产妇这才收住声音。

    收拾停当,扔用门板把产妇抬了出来,放在大堂里,用一条毛巾把产妇额头包上,还把被子一直盖到鼻子上,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那汉子过来,给左贵跪倒磕头:“多谢老神医救我媳妇性命!”磕头咚咚有声。

    左贵忙搀扶他起来,左贵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泻下药能下死胎,不知道这幸福为什么会从天而降,难道真是自己歪打正着了?还是老天爷开眼了?

    左少阳道:“爹,你给这位大嫂看看,还要不要紧,再开两剂产后滋补的药吧。”

    老者和那汉子连声道:“对对!麻烦老郎中再给瞧瞧,开些药补补!”

    左贵忙过去蹲下身,汉子帮着从被子里掏出媳妇的胳膊,左贵把腕诊脉,又问了产妇的感觉,微笑道:“已经无妨了,回去静养,不要伤风累着,不要碰凉水。”

    老者和汉子都连声答应。

    左贵起身回到桌子后面,喜滋滋提起笔写了产后滋补的方子,交给左少阳。左少阳瞧过,这滋补方子倒是四平八稳,没什么需要增减更改的,当下照方抓药,包了递给那老者。

    老者谢过,接过药包,和那汉子对视了一眼,迟疑片刻,低声问道:“小哥,这药费……,多少钱啊?”

    左少阳笑了笑,凑过去低低的声音道:“老人家,按理说,若是平时,按店里的规矩给就行了,本不该多要,可是我们药铺这些天遇到了……,这个,一点小麻烦,急需钱用,所以,这个……,嘿嘿,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卖房子卖田地,砸锅卖铁啥的,我也不要你们这样,你们随便给好了,钱多多给,钱少少给,就算帮衬我一把,行吗?我们不会嫌少的。”

    “好的!”老者感激地点点头,从怀里取出钱袋,又望向儿子,那汉子已经将怀里钱袋取出来了,当下递给老者。老者在手里垫了垫,低着头,一脸愧疚地送到左贵面前:“老郎中,实在不好意思,您出手救了我儿媳妇一条性命,本来,老汉跟这位小郎中说了,我们回去卖田地房产砸锅卖铁……”

    “咳咳!”那老妇在他身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拿眼瞪他。

    老者看样子颇为惧内,轻轻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就带了这点钱,实在不成敬意,聊算诊金,待今后日子好过一些……”

    那老妇突然抢上前一步,夹手夺过那两个钱袋:“我瞧瞧,里面有多少钱!”

    她撕开钱袋,抬头往里一瞧:“哎哟!这有两百文还不止呢!这几包烂药值得了这么些钱?我去买来还他们就是!”

    左少阳听得刺耳,冷声道:“大婶,你这话就不厚道了……!”

    “我说错了吗?你把方子给我,我看究竟多少钱,你们药柜上都标了价的,我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我一味药一味药算给你!——方子给我啊!”

第22章 峰回路转

    茴香也不含糊,杏眼圆瞪道:“你说什么?我弟又没漫天要价,你说话这么难听做什么?按药给钱?我问你,你是来看病还是来买药?你要知道怎么用药,怎么不自己买药给你儿媳妇吃,早吃早好啊,跑来我们贵芝堂跪在地上求我爹作甚?”

    老妇拿着钱袋叉着腰,撇着嘴道:“怎么了?我照价算药钱给你还不够?你要多少啊?我多给你五文钱算辛苦费总行了吧?”晃动着手里的钱袋哗啷啷响:“想钱是吧?看着钱眼馋是吧?你那么想钱,怎么不去青楼卖啊你!”

    茴香两手叉腰,挺了挺高耸的胸脯,扭了扭细细的水蛇腰,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妇干瘪的身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年轻,我真要卖还有人买,不像你,个老不死的老妖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人还是像鬼!你这样要是到青楼买,脱光了也没人看一眼!搁瓦市猪肉案板上卖人家都嫌你臭!我呸!”

    “哎呀你这小娼妇……”

    “够了!”左贵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我一文钱不要,行了吧?滚!都给我滚出去!”

    那老妇立即打蛇顺杆上,尖着嗓子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不是我们不给钱啊,我刚才要给药钱的,还要多给五文钱呢!是他们自己不要,可怨不得我们了!——走走!赶紧抬走啊。”忙不迭拉着老者等人往外推攘,生怕左贵变卦要钱似的。

    “娘!”那汉子脸涨得通红,咕咚一声跪倒,“先前爹都说了,卖房卖地也要救儿媳的,现在人家都不要我们卖房卖地的,只是随便给,我们已经愧疚人家了,你还耍花样不给钱,这让我们脸往哪里搁啊?娘!我求你了,人家可救了我媳妇的性命的啊!求你你就把钱袋还我,付了人家诊金啊!”

    “你懂个屁!”老妇将两袋钱塞进自己怀里,一手还捏着衣襟,一手去扯那汉子:“你快走啊!赖在这做什么?回去照顾你媳妇去是正经!”

    药铺门外不少围观的人,见这老妇如此,顿时响起了一片嘘声:“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是啊,人家救了她媳妇,她不给钱也就算了,还说话这么难听!”

    “真是个恶婆婆!给她当媳妇,算到了八辈子霉了!”

    “过河拆桥!十足的臭不要脸!”

    ……

    老妇充耳不闻,见拉不动跪着的儿子,转身去扯老者,那老者却不敢违拗这老妇,垂头丧气跟着出了药铺门。老妇对那些个帮忙的亲戚道:“赶紧的啊,抬着走人啊!”

    那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苦笑摇头,不好意思地瞧了瞧脸色铁青的左贵一眼,抬起门板四脚,抬着产妇往外走。

    “等等!”门板上躺着的产妇艰难地说了一声,几个抬门板的人立即停住了。那产妇对茴香苦涩地笑了笑:“大嫂,麻烦你过来一下。”

    茴香板着脸走了过去:“做什么?”

    产妇艰难地掀开被子,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拉过茴香的手,把玉镯子放在她手心里,眼泪簌簌而下:“真是对不住,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镯子,多谢你们救了我一条命,这算是一点点心意,请收下吧!”

    门外那老太婆见此情景,尖声叫着冲了进来:“你干什么?”伸手要去抢那手镯。

    茴香手拿着镯子往回一缩,躲开了她的手,顺势一把推了她一个趔趄。举着手镯冷笑道:“死老太婆,你听清了没有?这是你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人家感激我爹救了性命,把这手镯送了我们,要是在以前,我是断不会要的,可今天看你这死妖婆这德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这镯子我就要了!气死你这老妖婆!”

    “你!你!……”老太婆脸都气白了,可这手镯的确是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唐朝对嫁妆的所有权还是很尊重的,人家乐意给谁,她也无话可说。

    门口那老者见儿媳妇会做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生怕老婆子继续胡搅蛮缠在这里丢人,忙把手一挥,道:“大家走吧!”朝左贵做了个揖,领头走了,那汉子也忙给左贵磕了几个头,起身帮着抬门板往外走。

    左少阳一眼看见药柜上还摆着那大半壶酒,道:“喂!你们的酒忘了拿走了!”

    那汉子愧疚地笑了笑,哈着腰拱手作揖道:“大哥,这剩下的酒就给你吧,你也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

    左少阳闻到酒的香味,早就暗自咽口水了,听他这话,也不勉强,学着抱拳道:“如此多谢!”

    那老太婆见人都走了,也泄了气,咳了一口痰本想往药铺大堂地上啐,瞧见茴香那母老虎一般阴冷的脸,忙又赶紧把痰给咽了下去,嘴里嘟哝着,快步出去了。围观的众人也议论着各自散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左贵一家人都没回过神来。开药铺这么久了,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没遇到过这样大的危重病患来求医,也就没治过这样的病,当然,更没遇到过这种过河拆桥的无德老妇。

    左贵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治好病患的喜悦,特别是这病人连府城最有名的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居然出手就给治好了,救了人一条性命,这种成就感很快盖过了刚才老太婆带来的恶心郁闷。一家人很快又高兴起来了。

    茴香把那镯子放在左贵面前的桌子上:“爹,这手镯怎么办?”

    “人家给你的,你爱咋处理咋处理呗。”

    “爹!是你救的人家性命,这手镯是人家谢你救命之恩的。人家知道你性格善良,手镯要是给了你,一准又给那老妖婆夺了去,所以才塞在我手里的,刚才也说了是给你的呀,你说咋处理就咋处理。”

    梁氏也道:“是啊,老爷,你就发个话吧。”

    左贵想了想,道:“那就拿去当了吧,看能换多少钱,先把房租给交了,有多少先交多少,看能不能让三娘再缓缓后。”

    茴香喜道:“好啊,还是娘去当吧,我在家做饭。”

    梁氏拿过手镯出门去了,左贵背着手在屋里转着圈,忽然站住了,扭头问左少阳:“你说,这泻下的药方,真就能下死胎?”

    左少阳也笑道:“是啊爹,我也奇怪呢,或许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吧。”

    左贵哈哈大笑,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又回到桌子后面坐下来,本来已经不笑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你说,这还真是奇怪了!为父这脑袋瓜咋突然一下这么灵光了呢?那么多方子我不用,偏偏选这个方子,这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吗?这不是老天爷开眼了吗?好好好,以后我就要用这个方子治这个病,这也算我们左家祖传秘方了,对吧?哈哈哈”

    左少阳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用这方子去给别人治下死胎,那不知找麻烦吗,可一下又不知道如何劝他不要这样,想了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胎死腹中的情况本来就比较少见,而其中一大半的情况都会顺利产下死胎,不需要服药,只有少数情况会死胎不下,极少数才会危及产妇生命。所以遇到这种事的机会也不多。

    天慢慢黑了下来。茴香做饭的间隙,把油灯点亮了,放在桌上。

    起更准备关店门的时候,梁氏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进屋后把钱袋往长条几案上一放:“猜猜,手镯当了多少钱?”

第23章 债不过年

    左贵瞧了梁氏手里的钱袋,笼着手没吭气,因为从钱袋的情况便能猜出来,袋里的钱,肯定不够交全部房租的。

    茴香听到声音,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娘回来了?——让我瞧瞧!”她掂量了一下桌上的钱袋,眨了眨眼睛:“差不多有两三千文吧!”

    “整整两千七百文!”梁氏喜滋滋道,“我去了好几家当铺,说了死当,可最高的也就给两千五百文。结果路上遇到了衙门旁边开玉店的余掌柜,他看了我的镯子后,出价两千七百文!呵呵,你说巧不巧?”

    两千七百文也就是人民币两千七百元,在唐朝初年算是价值不低了,可是,与九千文的房租来说,还是相距甚远,但想着交了这些之后,应该能缓一些时日缴房租吧。一家人都高兴了起来。

    茴香道:“要不,我们先把房租交了吧,只要三婶松口让我们再缓缴些时日,过年也痛快啊。”

    梁氏道:“这是个主意,不过,我在想,我们不能把钱都交了,总得留点钱过年吧。反正全交了也不够的。老爷,你说呢?”

    左贵微笑道:“嗯,你给三娘拿两千六百文去交房租,剩下一百文过年。”

    梁氏喜道:“好的。老爷,我还想,我们家被子太薄了,忠儿昨夜都着凉病了,拿我们的被子给他,你又没得盖的了,这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想再置办一床被子给忠儿,让他暖暖活活的过冬,你说好不好?”

    左贵点点头:“行啊,一床葛麻被子也就十文钱吧。我看可以。剩下的钱你看着花好了。”

    “好的!”

    梁氏从钱袋里拿出一吊钱塞进怀里,拿起钱袋往外走。左少阳道:“娘,外面黑,我陪你去。”梁氏欣喜地点点头。左少阳接过钱袋,跟着梁氏出了门。

    来到赵三娘家,敲开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出来开的门,问了清楚后,又跑进去叫人,很快赵三娘出来了,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赵三娘的房子也就是两进门的小院子,屋里陈设也不算奢华,看样子过日子很节俭。让到客厅坐下,梁氏把钱袋放在桌上:“今儿个有个病患来瞧病,是个产妇,胎死腹中好些日子了,死胎就是下不来,拖累他娘也快死了,去了惠民堂,倪大夫都没治好,哭哭啼啼往家走,路过我们贵芝堂,进来求治,我们老爷见他们可怜,写了个方子用了,嘻嘻,竟然就把死胎给打下来了!你说奇不奇?”

    “真的啊?”赵三娘瞪大了眼睛,“左郎中还有这本事?”

    “可不嘛!”梁氏一脸幸福状,“那家人感激得跟什么似的,磕头感谢不说吧,还给了一个手镯子当诊金,把那镯子当了两千六百文。我们老爷说了,一文不留,全给三娘您交了房租,想想你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一直关照着我们,要是换做别人,早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了。现在手头有了点钱,就算再紧再苦,也得先把这房租给交了!所以啊,我就把钱给你送来了,你点点,两千六百文,一文不剩全部交租!呵呵”

    赵三娘眼望钱袋,顿时两眼放光,忙伸手把钱袋拉过来,扯开口子,把一吊吊钱都取了出来,数了数,果然两千六百文,一文不差。不仅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你们是有福气的,就算遇到个磨难,也会遇到贵人相助,你瞧,左郎中多本事啊,救了人一条性命了,这是积多大的德啊,将来,你们福气肯定少不了的!呵呵!”

    “是啊!”梁氏趁着赵三娘高兴,凑过脸去,脸上笑得更欢,“照这下去,多看几个病人,三娘您这房租不就全齐了吗,呵呵,可三娘,你看,这都马上年三十了,就这两天的工夫,我们老爷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好办啊,再说了,我们搬走了,三娘你这房子一时半会也租不出去不是?空着也是空着,就让我们先租着,缓些时日,我们一准能把欠的房租给你补齐了……”

    赵三娘拿到了一笔房租,心里高兴,只是听了梁氏后面的话,脸上又是淡淡的了,瞧了旁边左少阳一眼:“嗯,左郎中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知道,昨儿个给我瞧病,开了方子,我吃了之后,今天这胃感觉就好多了,我当时就说了,左郎中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没人赏识,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有,你可也别说我这房子没人租,甜枣巷的老李头老早就跟我说了,他也想租我这房子开个油盐店,而且可以一次把一年房租都先预付了,我是嫌他开油盐店太脏了,又图你们开药铺医馆的积阴德,也是个好事,这才一直没答应他。”

    梁氏讪讪陪笑道:“那是那是,你是最心善的人,这左邻右舍的谁不知道。”

    “那是!”赵三娘毫不客气撇了撇嘴,心想前儿个这么一逼,第一笔房租就交上来了,看来还是不能手软心软,得硬逼才行,于是板着脸道:“左家的,你不用多说了,这话我已经说出去了,年三十交房租,交得上,铺子还租给你们,交不上,药材留下,走人,这都说出去的话,你让我收回来,这不好办啊。”

    梁氏听她这话还是有松动,忙陪着笑一个劲说好话,末了,赵三娘这才一拍大腿,道:“这样吧,这大冷的天也难为你们来,都求上门了,不给你们一点宽限也说不过去,可债不过年这规矩呢也得守,这样好了,你们年三十中午之前,要是能把欠我的大半房租补齐了,剩下的小半房租,我可以缓到正月十五再来收,十五不过年不完,在年上收的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这总行了吧?”

    左少阳问:“大半房租是多少?”

    赵三娘掐指头一算:“就算六千钱好了,你们已经交了两千五百钱,还差三千五百钱。年三十中午我来收,收到了,剩下的正月十五我来收。我们丑话可说在头里,到时候交不上,自己走人,别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你们交了一部分钱,这药材我也会找人估价,如果不够,欠的钱还得继续还我,我会找人接着追债的。但真要多了,我也会退给你们,我三娘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但也不是好说话的主!”

    梁氏又哀求再宽限一些,赵三娘只是板着脸不许,无奈,只好告辞出来。

    站在门口寒风里,又开始飘雪花了,一朵朵的,忽明忽暗。左少阳此刻却一点欣赏雪景的心情都没有,两人神情都很沮丧。梁氏勉强一笑,道:“忠儿,走,我们去买被子去。”

    “娘!不买了,那赵三娘已经把话说死,这一百文也准备着到时候交房租,别到时候真是差个一百文,可没地方筹去。”

    “不差这点钱!”梁氏在寒风里勉强维持着笑容,“你身子骨弱,盖一床被子太单,别又弄出病来,今晚也不能再拿我们的被子给你,你爹年纪大了,再冻上一晚,只怕也会病的。他要倒下了,那我们家可就全完了!”

    左少阳很是不好意思:“昨晚我不知道你们是拿你们自己盖的被子给我,我还以为是多余的呢,早知道我绝对不要的。娘,你放心,我身子骨没那么娇贵,昨晚我溜到后巷雪地里逛去了,挨了冻,回来又脱了衣服睡,这才受了风寒,今晚我不出去,穿着衣服睡,绝对不会再着凉了。”

第24章 静夜制药

    梁氏道:“那不行,你爹已经同意了买被子的,反正一床被子也用不了多少钱。”

    左少阳道:“现在我们一文钱都不能乱花!等过了这难关再说,我可不想寒冬腊月被赶出门去。”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姐夫他们家可以住嘛。”

    左少阳苦笑道:“爹都说了,要投靠姐夫,他宁可死!娘,我们不买了,我能坚持,你们盖一床被子都能忍受,我比你们年轻,难不成我的身体还不如你们?放心吧!反正你硬要买我也不用,就这句话!回家吧!”说罢,左少阳笼着手缩着脖子往回走。

    梁氏叹了口气,也只得跟在后面,回到了贵芝堂。把赵三娘只宽限到大年三十的事情给左贵和茴香说了,他们本来充满希望的,可听了之后,也都傻眼了。

    茴香苦着脸道:“今天都二十七了,离大年三十也就三天时间,这上哪凑三千五百钱去啊?”

    “要不,还是想法子再找人借钱吧!”梁氏嘟哝着道,可说了这话,她又叹了口气:“但凡亲戚朋友,我们都借光了,人家现在是见了我就躲的……。要不,茴香,你回去再求侯普帮帮忙,在衙门里找人借点钱?”

    “还借啊?”茴香眼泪都要下来了,哭丧着脸道:“他帮我们家借的钱还少啊?能借的早都借遍了,这几天,衙门里的人明里暗里说这事,变着法让他还钱呢。他都不敢在衙门露面!”

    梁氏绝望了,跌坐在凳子上。一时间,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左贵苍凉的声音道:“吃饭吧!”

    于是,一家人闷声不响坐下,啃完了桑白皮加黑面做的硬馍馍,喝了一肚子野菜盐水汤,算是把晚饭吃完了。茴香帮着梁氏收拾完,一声不吭回家去了。左贵夫妻和左少阳也各自回房睡了,甚至都没有洗漱。

    左少阳爬上床,穿着夹袄蜷缩在被子里,冻得簌簌抖,怎么都睡不着。刚才还说得豪情万丈的,可真在寒夜里挨冻,才觉自己这现代社会吃穿不愁蜜罐子泡大的身子骨实在太娇嫩,经不起一千年前的寒冬腊月的煎熬。心想这样不行,只怕睡到半夜,又要着凉。索性盘膝做起来靠在墙上,用被子将自己周身裹住。坐姿要比卧姿保暖,但不利于睡觉休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暖,而不是睡觉。

    左少阳裹着被子斜靠在墙角,听着窗外万籁俱静,望着纸糊的窗户外灰蒙蒙的亮光,那是地上的雪反射的光亮。他心里很沉重,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拥有过唐朝人一千多年的知识,却不能帮助家人走出困境,想想实在惭愧。

    怎么办呢?

    左少阳脑海里不停盘算着,一点点回忆自己掌握的知识,从小学起看过的每一本书,寻找着可以家致富的本事,可是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到一个能快赚钱致富的法子来。

    他脑袋里盘算,可身上却不管那些,尽管他采取了这个相比躺着更能保暖的姿势,还是冻得不行,他知道,再这样冻下去,只怕又要着凉伤风。而且这样冻着也睡不着,索性一骨碌爬起来,顺着楼梯爬下来,站在下面炮制房的空地上蹲马步活动手脚。心想,明天无论如何得想法赚点钱买两床被子,老爹老娘他们一床,自己一床,要不然,这苦日子真没法过下去。

    活动了一会,还是冷得难受,忽然想起柜台上还有小半壶烧酒,是先前救治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时用剩下的,那家人留给自己了。何不喝点酒暖暖身体?

    左少阳忙把门小心地推开了,蹑手蹑脚来到柜台前,摸索着找到了那小半壶酒,拔掉壶塞,先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劣质酒味直冲上来,禁不住激灵打了个冷战。眼下这穷苦的日子,哪还指望能有好酒喝,有酒就不错了。

    端起酒壶,先咂了一小口,咽下肚去,感觉很是辛辣,如同一团火一直滚到了中焦脾胃,随即便感到一股暖气涌了上来,不禁心中一喜,这玩意还是能驱寒的。一仰脖,咕咚咚喝了两大口,感觉难喝之极,要是有口下酒菜或许会好一些,可家里就咸菜,而且不多了,是下饭的,也不忍心偷吃。只能干喝了。

    感觉那烧酒滚落腹中,热力很快蒸腾,全身寒意顿时少了许多。心中更喜,晃了晃酒壶,估计还有小二两,拿着壶又鬼鬼祟祟回到房里,掩上门,又喝了一小口,然后将酒壶放在炮制房的灶台上,继续蹲马步活动手脚。

    酒力蒸腾中左少阳感觉身体暖和多了,而酒劲上涌之下,中枢神经开始兴奋起来,想着左右睡不着,不如干点什么活。

    他这间屋子是堆放药材原料的地方,同时也是药铺加工炮制药材的地方,药柜里有的药材这都有,炮制专用灶台、锅、各种工具也有。如果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药材是要被赵三娘扣下来的,何不趁这功夫,配制一些现代常用丸药,将来治病的时候用得着呢?

    一想到这,他立即高兴起来了,琢磨了一下,决定配“至宝丹”之类的急救药丸,这些药因为工序相对比较繁琐,是必须事先准备的,否则等遇到病人才配制就来不及了。这个配制还不能让老爹他们知道,只能偷偷做。

    在酒精的兴奋作用下,说干就干,他找来生火的火镰,他已经学会了划火镰点火,花了点功夫,终于把油灯点亮了。举着油灯开始在仓库里找至宝丹需要的药材。

    找了半天,至宝丹里很重要的一味药玳瑁死活找不到。他很是泄气。细细一想,回忆起玳瑁这味药在唐朝并没有作为药材,玳瑁作为药材使用,次出现是在宋朝的《新修本草》,在唐朝还不作为药材使用,又是海产品,所以药铺里自然没有。

    没有玳瑁,这至宝丹就做不成,换别的吧,想了想,决定配制“紫雪丸”。紫雪跟至宝丹、安宫牛黄丸并称清热开窍的凉开“三宝”,是治疗热闭证等的特效药,经常用于治疗重症肺炎,乙型脑炎,小儿高热惊厥等高热神昏抽搐症。这个药出自唐朝的《外台秘要》,作为方剂已经使用,说明其中的药此前已经较长时间在实践中使用,而且疗效肯定,才会作为方剂用药记载在方书上。

    果然,他很快便找齐了紫雪需要的配药,生火开始炮制。

    这炮制房与左贵他们的卧室中间隔着空旷的药铺大堂,把门关上之后,外面声音就很小了,特别是头一夜左贵和梁氏将被子给了左少阳盖,他们没被子,冻了一夜睡不着,是坐着熬过去的,一夜没睡,这一晚便睡到很沉,左少阳炮制药材声音也尽可能小,他们自然便听不见了。

    左少阳一边喝着烧酒,一边炮制急需的丸剂,不仅配置了紫雪,还配置了华盖散、金沸草散、异功散等一些丸散剂,另外还配置了外伤清创用的消毒去腐生肌的常用药。

    一直忙到了五更天,终于把药丸都配好了,烧酒也喝光了,也这才把灶火灭了,屋里烧了火之后,暖和多了,他爬上床,累了一夜,很快便呼呼睡着了。

第25章 没办法的办法

    依然是母亲梁氏在厨房劈柴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窗户外天已经亮了,左少阳急忙把被子折好,下了楼梯,也不用吩咐,自己拿了扫帚,打开药铺大门,到门口扫雪。

    一晚上的雪,又把昨天扫开的路面铺满了,他一边哈着气一边扫地,手指头都要冻僵了,这才把药铺门口近左的雪都扫干净了。然后又拿了小扫帚扫了大堂,用抹布将药铺药柜桌椅抹了一遍。干完这些事,左贵正好起床出来。瞧他在忙着打扫药铺,微微点头。在梁氏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端了一杯梁氏泡好的热茶,坐在药铺大堂的长条几案后面慢慢嘬着。

    左少阳这一次没有站在药柜后面了,他拢着袖子站在门口,左右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距离交租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半了,后天中午,如果找不到钱,一家人就要流落街头了,就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要找三千五百文,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他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琢磨着怎么才能赚钱。

    一直到中午,不仅想不出一条赚钱的法子,甚至连一个病人都没来就诊的。想想也是,这都年边了,马上要过年了,谁还会这时候来瞧病?要是急诊,也都去惠民堂那样的大医馆瞧去了,也不会到贵芝堂来的。昨天虽然治好了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但这还远不足以让贵芝堂名气得以明显提升,毕竟,一个医馆药铺,名气是长年累月,医治好无数病人之后才能积累得到的,而不是靠一两件成功的病案就可以立即换取众人的信任。

    吃过中午饭,左贵本来是仰着脸望着门口的,此刻笼着袖低着头,沮丧得恨不得把头钻桌子下面去了。

    左少阳终于站不住了,必须得主动出击,决不能在坐以待毙。他回头对左贵道:“爹,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想点法子赚钱。”

    左贵低着脑袋瓮声瓮气嗯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左少阳笼着袖,沿着街边慢慢往惠民堂那边走。想了一夜,能赚钱的,只有自己的医术,坐在药铺里没人上门求医,只能去找人医治了。而病患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惠民堂。

    他来到惠民堂外,尽管已经马上过年了,堂里还是有不少人排队等着瞧病,病患们在家属搀扶下,不时进出。见他站在门口,药铺伙计有些惊讶,陪笑跨步出来:“左少爷来了,有何贵干啊?——又要卖麝香吗?嘿嘿嘿”

    左少阳没理他的嘲笑,依旧望着堂里的病患,真希望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看病的,若是那样,一天看下来,再遇到几个大方的舍得花钱的重症病患,或许就能筹够三千五百文了。可他心里很清楚,他太年轻了,而且默默无闻,没人相信他的医术,也就不会有人找他看病。

    那药铺伙计见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还是陪笑着说:“左少爷你随便瞧啊,我进去忙了!”回身进了大堂。

    大堂里等候看病的病患们和陪同的家属也拿眼瞧他,其中有两个低声说道:“这是贵芝堂的少掌柜,听说他们贵芝堂昨天下午治好了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呢!那产妇在惠民堂没治好,倒叫他们爹给治好了。”

    “是吗?听说他们贵芝堂看病不咋地,伤风头痛都瞧不好,还能治好这病?”

    “这可难说,人家有秘方,就治这种病也说不定!”

    “对对,这说不准的。”

    ……

    听到他们的议论,左少阳突然眼睛一亮,心里顿时冒出一个主意,也不管有没有用,这当头,只能一试。他把拢在袖子里的手放下,整了整衣袍,整了整头上的幞头,迈步走进惠民堂,径直来到柜前。

    昨日接待他的药铺二掌柜见他过来,一脸讥笑:“是左少爷啊,今儿个又拿什么药材来卖高价呀?”

    “谁卖你高价了?愿买愿卖!”左少阳瞪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二掌柜的见有病患往这边瞧,忙把脸上换了微笑,和颜悦色道:“左少爷有个贵干?”

    左少阳左右瞧了瞧,把头凑过去,低低的声音地:“掌柜的,前天晚上来你们医馆求医的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昨天下午,在我们贵芝堂给治好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二掌柜面色冷峻地盯着他瞧了片刻,缓缓道:“左少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小瞧我们惠民堂医术?”

    “不不,您别误会,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掌柜的,你真的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今天来,是想把这药方卖给你们。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哦?”二掌柜打量了一下左少阳,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侧脸对旁边的伙计道:“快去,把大掌柜叫来!”

    大掌柜就是名医倪大夫,是这位二掌柜的亲哥哥,兄弟俩开的这家药铺。那倪大夫很快从后堂出来了,二掌柜把这事一说,倪大夫也有些惊讶地瞧着左少阳,片刻,才道:“左少爷请里屋说话!”

    左少阳跟着倪大夫进了后堂,里面有间小客厅,让座坐下后,一个伙计上了两盏茶,然后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倪大夫这才缓缓道:“昨天的事,老朽也听说了,说实话,老朽很惊奇,想不到贵堂能把这绝症治好,佩服佩服。”

    左少阳微笑道:“好说,说实话,这方子是我左家祖传的秘方,要不是现下手头紧,急着用钱,也不会出卖祖方的,不知道倪大夫有没有兴趣购买我们这方子?”

    倪大夫凝视左少阳片刻,道:“既然是你们左家祖传的方子,你卖给我们,你能做得了主吗?”

    “当然能。”左少阳随口撒了个谎,“就是我爹让我来的,我都说了,我们急着钱用,不然不会出让的。我也知道你们惠民堂公道,历来童叟无欺,从来不会趁人之危,一定能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的。所以这么多药铺医馆,唯独来找贵堂商议。嘿嘿嘿”

    听左少阳给自己戴高帽,倪大夫却还是神情淡淡的,道:“老朽如何知道左少爷你给的方子,是真是假呢?”

    “我给你写个担保书,以我贵芝堂声誉担保,绝对给你真方子,你以后遇到这样的医案可以试,要是没效果,我双倍奉还!而且,以倪大夫你的本事,要辨别一个方子的真假,只怕并不是什么难事嘛。”

    倪大夫缓缓点头:“即是如此,左少阳准备要个什么价呢?”

    “你出价吧,我相信你。”左少阳也不知道自己这方子能卖多少钱。

    倪大夫瞧了左少阳一眼,道:“还是你出价吧,你要卖东西,自然是你先出价,合适的话,老朽就买。”

    “这样啊。”左少阳低头想了想,五指张开,正反一亮:“十两银子!”

    “呵呵……”倪大夫笑了,白胡子抖着,轻轻摇头:“左少爷真会开玩笑,一个药方卖十两银子,看来左少阳是消遣老朽来了。”

    “谁开玩笑了?”左少阳心头有些发沉,“这方子救过人的性命,难不成救命的方子还值不了十两银子?”

    倪大夫捋着白胡子道:“你可知道,老朽从医三十多年,治过的死胎不下病例有多少件?”

    左少阳摇头。

    “不会超过三十件!也就是说,一年里也难遇到一件!”

    “啊?”

    “左少爷是否知道,老朽这不超过三十件的死胎不下病案,其中治好了多少件?”

    左少阳又摇头。

第26章 最后的路

    倪大夫捋着白胡子颇有几分得意说道:“除了昨天的哪一件,其余的都治好了!”

    左少阳讪讪笑了笑,隐约猜到倪大夫炫耀这些的目的了。

    倪大夫又慢慢接着说道:“治死胎的方子,老朽也有的,而且一直都很管用。只是这一次例外而已。你想想,老朽三十多年才遇到这一次,老朽今后的年岁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这样的疑难杂症,你让老朽花十两银子去买一个很可能用不上的方子,如果你是我,你会花这笔钱吗?”

    左少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倪大夫不肯出这个价格购买这方子。一颗心沉到了底。

    倪大夫继续慢悠悠说道:“所以说,救命的方子并不是都值钱,这分很多种。比方说,经常用到的,能救命的方子,而别人又都不知道的独方,那别说十两银子,一百两我都买,可是你这方子,三十多年就遇到一次,说句不好听的话,老朽就算治不好这病,于老朽声誉又有多大损失?有哪个医者敢说包治百病?”

    左少阳点头道:“倪大夫说的倒也有理,好,你不是想买别的常用的,能救命的方子吗?我们贵芝堂有,你想买什么方?我卖给你!我保证是别人不知道的方子,独家卖给你!而且价格绝对公道!”

    倪大夫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我有这些方子呢?还是不信我这方子管用?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啊,要是试了没效,价金我双倍奉还!”

    “不必了!”倪大夫笑容一敛,站起身来冷冷道:“本来,你要是出个几百文的价格卖你们刚才那方子,老朽出于好奇,也会买的,可你狮子大张口,上来就十两,现在又说要把其他常用的救命方独家卖给老朽,老朽便知道了你的真正目的。行了,老朽对贵堂的所谓秘方没什么兴趣,左少爷请回吧!”

    说罢,倪大夫袍袖一拂,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左少阳追上几步,急道:“你真不信我有这方子?真不信我这些方子有效?”

    “说实话,老朽还真不信!”倪大夫连身都不转,冷声道:“若是真有这样的方子,贵堂还缺钱吗?还需要到鄙堂来卖方子吗?哈哈哈”一边扬天大笑,跨步出门走了。

    左少阳傻呆在哪里,倪大夫这话没错,这好比一个头上没毛的秃头医生,告诉别人说他有专门治疗脱发的秘方一样,没人会相信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些方子来自现代社会,不是贵芝堂的方子。可这又如何能说出去?纵然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要想让人相信,只有用事实说话!左少阳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使他全身一震,尽管这个念头太过荒唐,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得选择!

    见一个伙计过来站在门口,抱着手冷眼瞧着自己,左少阳哼了一声,迈步出门。来到大堂上,瞧见坐在一张雕花大桌后面正在诊病的倪大夫,迈步过去,附身瞧着他,冷声道:“好!倪大夫,我来证明给你看,让你瞧瞧我们左家的方子,究竟有没有效果,能不能救人!”

    倪大夫捋着胡须,冷眼瞧着他,缓缓道:“老朽瞧着!”

    左少阳拂袖而去。

    他回到贵芝堂,见左贵还跟木雕一般拢着袖子坐在那里,姐姐茴香过来了,正在卧室里跟梁氏愁眉苦脸地做针线活。便走到左贵面前,道:“爹!我们不能等在这里坐以待毙,得想个赚钱的办法!”

    “啥?”左贵慢慢仰起脸瞧着他,这才几天,他脸上的皱纹明显更深更多了。

    “病人不上门,我们也得想法子赚钱啊!”

    “啥法子?”

    “走街串巷当铃医!”

    铃医是古代背着药箱行走乡间,四处走村串寨替人治病的郎中,也叫“游方郎中”或者“走乡医”,因为大多摇着铃铛,所以俗称“铃医”。

    “啥?铃医?”左贵愣了一下,苦涩一笑,慢慢把头又低了下来。

    屋里的梁氏会茴香听了,忙出来,梁氏道:“忠儿,这主意只怕不成!”

    “为什么?”

    “你爹都这把年纪了,再走街串巷的,再说这寒冬腊月的……”

    左少阳道:“我倒是有心自己挑挑子一个人行医去,可我太年轻了,人家不信我的医术!只信爹,爹是老郎中了,只要肯拉下面子,走街串巷服务上门,总强过坐在这干等!再说了,后天就到期了,那赵三娘是个狠主,说到做到,不会再宽限了的,那时候我们没了药铺,还不得一样的走街串巷当铃医!爹又不肯去姐夫家,不如这两天先就行动起来,赚点钱,也好另外租一间房子安身啊。总不能大年三十夜露宿街头吧?”

    左贵身子一震,想着儿子说的的确是实情,慢慢抬起头,可是,真要挑担子走街串巷当铃医,他这把岁数,当真有些拉不下这张脸来。

    左少阳知道左贵的想法,愤愤道:“爹!这当口来可不能再犹豫了,你嫌当铃医丢人是吗?别忘了,华佗、扁鹊,这些神医也是当过铃医的!有什么可以丢人的。你要觉得拉不下脸,你就在身后远远跟着,我挑担子摇铃招揽,有人来求医你再过来看病,这总成了吧?我年轻,脸皮厚,我不怕丢人。”

    左少阳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曾四处求职,刚开始也不好意思,有过几次经历之后,这脸皮也就练出来了。再则说了,走街串巷当铃医,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有什么丢人的?这跟走村串寨的货郎不一样嘛。

    左贵有些心动了,瞧了梁氏和女儿一眼,又瞧了瞧空荡荡的药铺,是啊,这样等下去,过了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也得想法子过日子啊,不能投靠女婿,自己又没别的本事,到时候还不得挑了挑子走街串巷当铃医吗?早晚都是这条路,晚走不如早走。他望着左少阳道:“当铃医……,有人看病吗?”

    “怎么没有?爹,你昨天还救了一个连惠民堂都没治好的产妇呢,就靠这,人家也会请你瞧病的!”

    提起这事,左贵顿时心中一热,想想当铃医也就是治个疮痈肿痛伤风咳嗽啥的,这还难不倒他,再说了,连昨日那样的疑难病案自己都搞定了,一定是冥冥中有神仙呵护,所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咽了一声口水,站起身道:“行!爷俩走街串巷当铃医去!”

    梁氏也知道,照现在这样下去,这条路是早晚要走的。只是她不能帮着做主。见左贵点头答应了,心中尽管悲凉,却也升起了希望,哽咽中道:“老爷,我,我给你们准备行头去!”

    当铃医的行头并不复杂,一挂写字当招牌的幡子,一个常用药的药箱,一个小铃铛,就齐活了。

    当铃医主要治疗的,是一些常见病,特点是要见效快,最好制成丸散剂,可以同时卖药,人家直接买了服用,不用煎熬的,吃了就好,才会出钱来买,所以带的药不用多,但最好齐全些。

    梁氏找来一长块大白布,左贵提笔想了想,道:“这幡子写什么?”

    左少阳道:“得写的玄乎一些,人家才好奇。嗯……,就写:专治伤风咳嗽,跑肚拉稀,疮痈肿痛,男女不孕,以及各种疑难杂症!”

    茴香笑道:“会不会太长了点?”

    “这才具体!人家才看得懂,你要写得文绉绉的,老百姓谁知道啊。”

    左贵道:“有道理!”

    茴香道:“写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这话会不会说得太大了点?”

    “就是要玄乎,要善于宣传自己,而且这几个字要单独写,写在背面,这样才醒目!再说了,连惠民堂的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愣叫爹给治好了,这算疑难杂症吧?这可不是咱吹的吧?”

第27章 走村串寨当铃医

    茴香笑了,连连点头:“没错,要不将这病案也写上?”

    左贵摇头道:“不行!那是砸人家惠民堂的招牌,我们赚我们的辛苦钱,人家赚人家的,不要眼红。你怎么吹牛包治百病都行,但不能挤兑人家,更不要踩着人家肩膀往上爬。”

    左贵和茴香互视了一眼,吐了吐舌头。

    左贵提笔要写,左少阳又道:“等等,还得写上我们贵芝堂的招牌,一来让人家相信,我们还有个药铺在,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铃医最让病患担心的就是嘴皮子厉害,骗人钱财就跑。二来嘛,也好宣传我们贵芝堂,将来有名气了,有积蓄了,我们还开药铺医馆坐堂问诊。”

    “嗯,这倒是可以。”左贵道,提笔在白幡上工工整整写了一行字,最上面横着写的是三个大字“贵芝堂”,中间两个字——“专治”,下面左右各两竖排:“伤风咳嗽、跑肚拉稀”和“疮痈肿痛、男女不孕。”翻过来,背面写一行大字:“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写好之后,左少阳赞道:“爹这笔字可真不是乱盖的,只怕王羲之也不过如此吧!”

    “胡说什么,为父哪能跟书圣比!”左贵笑了笑,那笑容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梁氏已经准备了药箱,左贵亲自挑选了一些常用药饮片和一些丸散剂成药,还准备了治疗疮痈肿痛的刀具。左少阳趁左贵不注意,偷偷选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并将自己昨夜配制的紫雪丹等丸散药也装进药箱里。

    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才准备好,左少阳背着药箱,拿着招牌幡子,摇着铃铛,昂首挺胸领头出了门。左贵远远笼着手在后面跟着。

    对面杂货店的蔡掌柜一见就笑了:“哎哟左郎中,这是要摇铃行医去啊?”

    左贵脸上有些发烫,讪讪笑了笑。左少阳却大声道:“是啊大叔,我们这叫送医上门,服务到家。呵呵。”

    “好啊!”蔡掌柜捋着胡子赞道:“这主意好,昨儿个你们治好了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我听不少人都在说呢,你这送医上门,一准比在家等着强!”

    左少阳听罢,信心大增,感激一笑:“多谢大叔夸奖,我们走了!”

    他们摇着铃铛,沿着大街往前走,走了好几条街,也没遇到一个叫他们瞧病的人。不过也没有人瞧热闹看稀奇,毕竟,在古代铃医是很普遍的,就好像现代社会大街上推着货车卖东西的小商小贩,除了城管,没人会看稀奇。

    又走了几条街,还是没人找他们看病,左少阳站住了,对左贵道:“爹,我们钻小巷子吧,大街上恐怕没人会找人看病的。”

    “嗯!”左贵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笼着手也站住了,左右瞧了瞧,生怕看见熟人似的。左少阳在这里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用担心,再说了,劳动赚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颠了颠后背的药箱,转身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人少多了,不过转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人找他们看病。

    就在左少阳有些泄气的时候,身后传来左贵的声音,道:“出城吧,到邻近乡村里去!”

    左少阳一拍脑袋,对啊,铃医本来就是行走于乡村的游方郎中,城里人都有固定的药铺医馆可以瞧病,一般人都不会找铃医看病的,只有缺医少药的乡村才有铃医的市场,就跟走纯串寨的货郎一样。自己当真笨到家了。

    左少阳站住了问道:“爹,我们去哪边?”

    “嗯,去千仞山一带吧。”

    左少阳穿越过来,就是落在了千仞山上,知道这山其实是一条山脉的总称,山上应该有村落。便转身往千仞山方向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沿着官道往前走。

    走出老远了,人少了,左贵也慢慢习惯了,眼看左少阳又背药箱又举旗子还要摇铃铛,真是忙不过来,便快走几步追上去,道:“把幡子铃铛给我吧。”

    “好啊!”左少阳知道,这是老爹左贵思想上的一个大转变,高兴地将幡子铃铛给了他。

    左贵道:“我们别大路上走了,上山到山寨里去。记得爬上这座山就到了,好像那里有几个连着的村子,去那走走。”

    “嗯!”

    左贵在前头走,左少阳在后面跟着,爬上山,走着铺满积雪的羊肠小道,时不时滑倒又爬起来,两人都不说话,不知道到了村子会不会有人找他们瞧病,都各怀心思闷头走路。

    左贵选的这村,在千仞山的主峰之上,路很陡,一直上往爬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远远看见村子。这村子差不多到山顶了,在一个缓缓的斜坡上,稀稀落落的,炊烟袅袅。村口有一株大槐树,几个人合抱粗细,大槐树下立着一通碑,上面用隶书刻着“老槐村”三个大字。碑的旁边,有两排木头搭成的简易长凳。

    两人来到槐树下歇息片刻。左少阳将药箱放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山下极目远眺,只见群山环抱,白云飘飘,如腰带一般缠绕在脚下山间,耳边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头上巨伞一般的老槐树枝上挂满了银白色的积雪,一阵山风吹过,摇动树枝,便会扑啦啦掉将下来,落满二人的头肩。

    眼见这神仙般的地方,左少阳多日郁闷的心情为之一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胸舒畅之下,有心小诗一首,又没那才能,要吟诵一段名句,又一时想不起来,便索性大声吼道:“我靠!真他奶奶的舒服!”

    左贵可没他这心情,说了句:“走吧!”摇着铃铛,举着幡子走进村子去,左少阳忙背起药箱,跟在后面,迈步进了村子。

    铃铛这一响,都知道是铃医来了,村里的小孩都跑出来瞧热闹。

    游方行医也有规矩,跟货郎挑子不同,你不能上门去问人家瞧不瞧病,甚至不能挨着人家门边走,只能在村里石板路上慢慢摇铃,若有人瞧病,自然会出来招呼。

    当他们慢慢地穿过村子,都快走到村边,正沮丧落空的时候,一个小孩把他们叫住了:“哎!郎中,我奶奶叫你过来瞧病!”

    二人心头一喜,忙跟着那孩子来到一家屋前,左邻右舍听见摇铃的声音,也都抱着肩缩着脖子出来瞧热闹。

    一个老妇拿来两根矮板凳,招呼他们在门口坐下,这也是规矩,除非病人病重不能起床,要不都是在门口诊病,不能进屋。

    接着,那妇人搀扶着一个年轻汉子出来,只见这汉子两手微微抽搐着,两眼一大一小斜视着,舌头也吐出半截,嗬嗬连声,在凳子上坐下,虽然穿着厚厚的夹袄,依旧簌簌发抖。

    老妇道:“郎中,你给我儿子瞧瞧吧,他昨天中午从地里回来,就成这个样子了,昨天下午正好有铃医来,也瞧了,却不见好,本来说明日又要去城里找郎中瞧的,可又听说城里郎中诊金太贵,给不起,你给瞧瞧吧。”

    左贵嗯了一声,伸手托着他面额左右瞧,又问了经过,饮食二便情况,提腕诊脉望舌,又摸了摸他的脑门,想了想,道:“嗯,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吃看。”

    那妇人见左贵这神情似乎没什么把握,着急道:“郎中,我儿子是什么病啊?”

第28章 铃医治病

    左郎中支吾道:“这个……,这几天天寒地冻的,他又恶寒发热,应该是……,嗯,这个,在地头里受风着凉了,是……,是太阳病中风了。”

    太阳病的太阳跟天上的太阳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中医经脉的一种,简单地说,太阳病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外感病,就是伤风感冒。医圣张仲景把外感疾病演变过程中的各种症候群进行分类,根据其病变部位,寒热趋向,邪正盛衰等,区分为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厥阴、少阴六经,由于风寒等外邪侵袭,大多是从体表太阳经进入,人体正气在这里抵抗外邪,引起头项强痛、恶寒发热等症状,张仲景的《伤寒论》将这病称谓太阳病。分太阳伤寒证和太阳中风证两种。

    “是吗?”老妇听他吞吞吐吐的,更是怀疑。

    左少阳知道,老爹左贵的医术还停留在从病到药的阶段,也就是对症下药的初级阶段,还不能系统分析病机病因,从理论的高度解释病发生的机理,并推导出适合的治法和方剂配伍来。看他刚才的话,显然对这病没有把握,忙插话道:“爹,我也学着看看脉,行不?”

    左贵正尴尬不知如何答复老妇的话,听左少阳打岔,正好借这机会琢磨一下该如何解释,忙道:“好,你也学着看看吧。”

    左少阳拿过那年轻人的手腕诊脉,学脉浮数,又望了望舌象。苔白,结合病患口眼?斜手足不能动弹的证象,同时考虑发病经过,断定这是营血虚弱下风邪中于经络所致气血痹阻,经络不畅,属于中风的一种。老爹左贵判断为太阳病中风,这中风是对了,只是不是太阳病的中风,而是经络中风邪的中风。老爹显然只注意到了他的恶寒发热,又或者无法判断这口眼?斜的原因,所以只能当太阳病中风来治。这显然是不会有效果的。

    左少阳刚才自己诊察,发现这病患只是风邪初中经络,口眼窝斜时间也不长,左少阳在实习的时候,见老师治过这种病,用大秦艽汤另加鳝鱼血外用,便可以很快治愈。这大秦艽汤出自宋朝,在唐初还没有这方剂,老爹左贵自然不知道,他也不好给他说这方子,更不能当场指出老爹用方的不当,还得顺着他的话圆场,微笑道:“大婶,这位大哥的却是中了寒邪,寒邪入体伤了经络了,所以才口眼?斜,你放心吧,我爹是石镜县城里有名的老郎中,贵芝堂就是我们家开的,这年边了,我爹忧心大山深处的百姓缺医少药,这才带着我到各处悬壶济世,为百姓医治沉疴恶疾。”

    那老妇听了,连连点头:“这样啊,那可多谢了,就烦请老郎中给我儿子开付药吧。”

    左少阳对左贵道:“爹,你开方吧。”

    左贵听儿子也替他说话,心头似乎有了点底,既然是太阳中风,那就开桂枝汤呗,这是他的拿手菜,他的外号也就是这样来的。尽管是游方巡诊,但还是要开方的,以备后查,所以,左少阳取出纸笔,左贵写了付桂枝汤的方子。

    左少阳对那老妇道:“你们有熬药的砂锅吗?我帮你们煎药好了,这药煎药是有讲究的。”

    “有有!我带你去煎药。——要多少钱啊?”

    “铃医诊病自然比药铺医馆便宜很多了,这付药的本钱呢,是六文钱,你再给上两文的跑腿费也行了。而且,等病好了再给钱!”

    老妇又惊又喜:“病好才给钱?”

    “那是!”

    左少阳之所以敢这么说,一来是他对这病治愈的信心,二来,只有这样吹牛,病患才会有信心,这对游方铃医来说更是必须的。再者说了,几文钱的药钱也不是大数字,用来赌一赌医疗信誉是值得的。

    老妇还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我儿子的病,吃了你这药就能好?”

    左少阳一拍胸脯:“不是我吹牛,我爹的医术绝对是整个合州府最好的!你这病包管药到病除!要是治不好,药钱我都不要!反正我们这些天都要来这一带游方巡医的,什么时候你儿子病好了,什么时候你再给钱都行!”

    老妇笑了:“看得出你们爷俩都是实诚人,昨日来的那铃医,一付药收了我十二文呢!还治不好!你才收八文,还病好了才给钱,哎哟当真是好心人啊!”

    说着话来到后院厨房,拿出砂锅,左少阳从背上取下药箱,道:“大婶,你得想办法去找两条鳝鱼来入药。”

    “鳝鱼?有有,田里就有!我马上去给你抓!”说罢老妇匆匆走了。

    左少阳配好大秦艽汤,放进砂锅,上灶开始煎煮。刚忙完,老妇就回来了,手里抓着两条鳝鱼。左少阳叫老妇去把生病的年轻人搀扶进来,在床上躺下,这边他用刀子把鳝鱼杀了,盛了小半碗鳝鱼血,端着来到床前,用手指头粘着鳝鱼血往病患口眼?斜的脸上抹,抹得一脸通红跟血战沙场的关公似的。

    老妇见状,觉得这小郎中用药新奇,顿时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望,常言道偏方治大病,越是新奇的用方,越让人觉得疗效肯定不错,这是一般人惯常的思维。

    抹好之后,过了一会,药也好了,左少阳让老妇一次给病患服了。然后出来门口陪老爹说话。

    左贵正饶有兴趣地跟围着瞧热闹的左邻右舍攀谈,说着田里地里的事情,有的邻居也质询一些小病小伤该如何医治,左贵毫不藏私都耐心说了,谈得其乐融融。

    见左少阳出来,左贵也起身道:“行了?走吧。”

    “嗯!”左少阳背上药箱,跟那老妇打了个招呼,摇着铃铛继续往村外走。

    他们刚走到村边,忽听后面有人叫,回头过去,瞧见那老妇带着几个人踩着泥泞的雪追了上来,其中一个瘸着一条腿,招手叫道:“老郎中,等等!”

    左贵两人站住了,问道:“有事吗?”

    “找你瞧病啊,他们两家也有人病了,听我说你看病便宜,而且包治好,治好才收钱。所以也想请你给瞧瞧。”

    左贵和左少阳互视了一眼,都是心头一喜,忙跟着他们往村里走,先到了那瘸腿妇人家简陋的农舍前,这农舍树皮夹的四壁空空,屋里灶台也没烟火,只是在屋后堆了一大堆的柴火。门前青石板上,四个几岁大的孩子光着屁股坐在那里,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拖着长长的鼻涕瞧着他们,最小的一个不停吸吮着手指头,时不时咧着嘴哭几声。

    左少阳心想,这家人也太穷了,除了屋后的柴火堆,真没什么稍微值钱的东西。想从这挣到药费,那可没什么指望,说不定还得倒贴药费。但是,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医者天职。没得选择的。

    那家人甚至连矮板凳都没有,只在门口有几个大石墩子,两人只能坐在石墩上。左邻右舍瞧热闹的很快围了一圈。

    那瘸腿妇人干瘪的脸不停陪着笑,在石墩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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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小郎中介绍:
一个中医院的小药剂师,意外穿越来到开国之初的大唐,成了一家小药铺的小郎中。开药铺的父亲医术平平,老母慈爱而怯弱,姐姐泼辣护短。药铺濒临倒闭,一家人生活十分艰难。年边了,锅里只有混着野菜的黑面馍馍,大堂坐着冷面女房东逼债,交不上房租,就要将他们全家扫地出门。
从这里,他踏上一条满是荆棘的从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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