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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篡清txt下载     篡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徐武穆

    月二十三日夜,瑞兴府。

    喊杀声和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小小的府城,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日军曾经据守的战壕,早已破破烂烂,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黑色军服的日本官兵,也有土黄色军服的禁卫军官兵,即使战死,双方的尸体也扭打在一起,有的禁卫军士兵,还保持着最后那一下刺杀的姿势,刺刀已经没入对方鬼子的尸首,就已经断绝了气息,但是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都用在了步枪上面,倚着枪兀自不倒,凛凛如生。

    城墙也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城墙两侧,弹痕累累。尤其是禁卫军主要突进方向的北门,那一带上半截城墙都没有了,城砖坍塌下来垒成斜坡。里面的夯土层坑坑洼洼,那是被马克沁机关枪大威力重弹,一层层掀掉的!城门口处,那两门曾经给禁卫军过壕官兵带来重大杀伤的野战炮,歪七扭八的倒在了一旁。火炮四下,层层叠叠的都是日军尸体。日军曾经在这里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并且以密集队形对突破禁卫军发起过反击,结果被运动上来的机关枪密集扫射,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尸体堆,而禁卫军士兵就是在这尸堆上面达成了突破,一直突入了瑞兴府内!

    现在府城之内,已经全是火光,对于还在依托街垒进行巷战的死硬日军,禁卫军干脆搬来了洋油,放火焚烧,日军耐不住火突出房屋,就被密集火力打倒。那些死硬到最后的,就变成了烤肉,整个瑞兴府现在漂浮着一股人被烧焦的味道。这里的一切,就是日本陆军建立之初最先成立的六个师团之一,号称皇军之基地第五广岛师团的最后覆灭的场景!

    一路火焚,一路前进,禁卫军已经突进到了瑞兴府使衙门,也就是第五师团司令部,征清第一军司令长官部所在的地方。最后百余名弹尽粮绝的日本官兵,将大门堵死,做最后困兽之斗。禁卫军右协几个突进的营,已经在这里会师。从军官到士兵,个个都杀红了眼睛。里面偶尔有零星的子弹射出来,垂死挣扎的日军官兵也不知道在嚎叫些什么,瘆人得慌。上千的官兵将这里围得重重叠叠的,打到这一步,带队军官也不想指挥部队硬冲,徒伤人命,用火,点这些狗日地天灯!

    陈金平提着一支步枪大步赶了过来,他后来也跟随部队发起了冲击。马终于没按住他,只好跟着长官一起攻击前进。用洋油烧那些准备巷战的日军也是他下的命令。打到现在。还是一个俘虏没有!日军本来投降的就少,禁卫军官兵也杀红了眼睛,看到鬼子从火里冲出来,也不管是不是烤得受不了要出来投降了,都是一阵子弹先飞过去再问话。

    他看着麾下官兵们吵吵嚷嚷的都在喊:“还有洋油没有?烧他们***!”有的士兵掉头就朝后面跑,要去搬洋油过来。陈金平大声骂道:“都吵什么吵?打到这儿就算完了?”

    一个军官大声的向他回报:“大人,这是鬼子最后的本部!咱们终于打到这里了!”

    陈金平瞪他一眼:“老子知道!真***,死了老子一个营官两个队官啊!老子就要看看,这山县和野津这两个日酋,长什么样子!”

    他伸手去掏怀表。摸出来却是一堆零件,也不知道是子弹打地还是他碰坏的,陈金平扯着嗓子问:“现在几点?”

    另一个军官又大声回报:“大人,现在十二点过三刻!”

    “嘿他妈地。这小鬼子还真把老子拖到了二十四号!”陈金平看着那残破的府使衙门,喃喃的骂道。啪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打在他身边。溅起一点烟尘,他动都不动一下,成百条枪同时端起来,啪啪啪啪的齐射了好一阵,打得这个府使衙门四下烟尘斗乱。几个爬在墙头,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的日军士兵,哼也不哼一声的翻落下来。

    陈金平伸手叫过马,从他背着的皮挎包当中翻出纸笔,咬着牙齿匆匆挥笔。

    “职部于八月二十四日零点三刻,已攻至日军最后据点,日军残部不过百余,弹指可破。禁卫军右协,经初步查点,亡哨官以上将备五,伤九。兵亡三百余名,伤四百余。禁卫军拔城初战,职指挥无方,尚祈重处…………”

    他咬着牙齿看了看面前的府使衙门,在火光映照下,已经如同一座残破的坟墓。日军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射出来了,只是从里面传出了日本人颤抖而悠长地凄惨歌声。似乎应该是望乡之类的歌谣。想起自己亲手管带的右协在瑞兴府攻克过程当中的累累死伤,陈金平地脸上肌肉一阵抽搐,重重的继续写了下去:“…………日人所部据守府使衙门,做负隅顽抗之斗,投降者绝无,职决用火焚之,免伤士卒。百战之余,竟无能俘获敌酋,献于大人马前,职之罪孽,可谓深焉!”

    最后一个字写完,陈金平猛的掷笔,大声喝道:“举火!烧狗日地!对抗王师,也就这么一个下场!”

    一直在摩拳擦掌的禁卫军官兵就在等着自己协统大人的最后处断,听见这个命令,都欢呼一声,什么七零八落的可燃物都拖了过来,洋油泼上去,接着就点燃,士兵们还点起一个个火把,流星一般的扔进去。转眼之间,府使衙门大院四下已经熊熊火起,在军官的命令下,士兵们都各自选取战位,架起步枪等候,只要鬼子耐不住烧跑出来,就一阵子弹泼过去。

    拔城之战,伤亡向来倍于野战。禁卫军右协伤亡七八百人,几乎就是一个多营打光了。大家一块儿在朝鲜这个地方挣扎生存,一块儿行军吃饭训练,一年多下来,早就成为不可分的团体了,又多是北方的大同乡。激战破城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着鬼子最后的据点象火炬一样烧起来,有地人呆呆看着火焰,忍不住就呜咽出声。

    火越烧越大,只传来噼噼啪啪的剥裂之声,有的时候屋顶被烧穿了,轰隆一声垮下来,溅起满天的火星。清扫四处之后,汇聚于这里的官兵越来越多,大家都是征尘满身。浑身浴血,都集于此处。士兵们虽然大多朴素说不出什么道理,可是心潮却激动得想要呼喊出来。

    就是眼前这个敌人,全军万余人,在朝鲜登陆以来,势如破竹,下牙山,落汉城,击溃两三倍于他们的淮军主力,追亡逐北千余里。可称一往无前。连左宝贵等大清有数上将都战没于他们手中,等于是一支可灭人国的强军。据说整个日本。这样的军队也不过才六支,打得整个大清闻风变色,现在却只剩下最后一点人马,连同他们的指挥官,还有一个日本有数的大将,在被焚烧,被粉碎!

    放眼整个大清,除了他们禁卫军

    那支强军,能做到这一步?除了他们徐大人。还有做这个国家地中流砥柱?

    火焰越来越大,直冲天际,让整个朝鲜夜空,都变得通红。日本人还是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仿佛甘心让这个火墓成为他们最后的坟场。但是在战胜者看来,并不惊讶于日本人的顽强,而是只感到他们破灭的绝望!

    陈金平仰首向天:“邓大人。这点鬼子不够给你上供的,您继续等着!”

    徐一凡他们远远的在山上掩蔽部也看着这一切,麾下参谋军官全部肃立,在火红的天幕之下,每个人面庞轮廓都忽明忽暗,严肃得如同一尊尊雕塑。伫立在朝鲜的山川之上。

    —

    日军挟狂暴风雷而来,席卷千里,禁卫军虽然夸称大清无双强军,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正规战事也是初次,哪怕是嬉皮笑脸的楚万里,心里也是不无忐忑,怕自己不能当此洪流,特别是在清军所向皆败,水上陆上,无不落胆地时候!

    但是现在这股从朝鲜南部一直席卷到北部,眼见可以直逼大清国门的汹涌狂流,在他们禁卫军面前撞得粉碎,然后在禁卫军连续地攻击之下,最后覆灭于瑞兴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集中在徐一凡的身上,就是这个年纪轻轻,所行无不离经叛道的年轻人,有的时候还很有点不正经加恶趣味,一手打造出他们!

    大家都心情激荡的瞧着他,看着徐一凡缓缓放下望远镜,转身向他们。大家不自禁的闭住呼吸,都等着徐一凡做一个最激烈高昂的结语。

    徐一凡这个时候却是满心的郁闷,他妈地,看来一个官儿大点儿的活鬼子都别想捞着了。陈金平他们这些致远号留下的余党,下手还真他***黑!要是山县有朋给拿了活地,到时候朝北京一牵,报纸舆论,街头巷尾再吹吹,他徐一凡还不得成了大清徐武穆了啊!迫害他这个忠良的,自然就是赵构,秦桧,死太监烂屁股…………

    他抬眼一看,大家都瞧着他,眼睛闪闪的,个个儿都是无限深情地样子,徐一凡瞪眼骂道:“瞧什么瞧?老子又不是兔子!该干嘛干嘛去,这里烧完鬼子,都给我掉屁股朝东边儿跑!还有得忙呢,话说前头,下次谁再下手这么黑,回国老子不带他,从这里游泳游回去!”

    几句话骂得人人败兴,垂头丧气,轰的一声解散,各自干各自的活儿去了。徐一凡犹自不解气,骂骂咧咧的不爽到了极点。

    一直冷眼旁观的孔茨整整衣衫走了上去,德国老军人向徐一凡郑重行礼:“阁下,恭喜,放在欧洲,这也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阁下,日本帝国的朝鲜攻略,已经被你打掉了一个钳子!你为阁下的祖国,至少在朝鲜,赢得了宝贵的战略主动!”

    徐一凡淡淡一笑,对这个老顾问,他得客气点儿。禁卫军如此战功,这帮德国顾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第五师团覆灭,东线那里暂时还没动静,没什么坏消息传来。自己转兵那里还要几天,这几天估计也不会出什么毛病吧?那时候元山的小鬼子上来,再打***。朝鲜战场的主动权,看来是捞在手上了。

    “弗莱舍尔先生。我知道,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可是其他地事情还不好说呢,您真是不知道,咱们国家有些人,把事情弄坏的本事有多大…………”

    他沉吟着住口,家丑还是少曝点儿吧…………他向西面看去,夜色低沉…………我在这里卖力死战,禁卫军死伤惨重。你们…………多少也争点气好不好?虽然你们越无能,这道路自己走得越顺,可是在感情上。在国战的时候,也要稍微象点样子吧?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二十四日,禁卫军粉碎日本陆军第五师团与瑞兴府,双方攻战近十日。第五师团只有零星残兵逃往汉城,出战之九千官兵,阵亡约八千,包括陆军大将山县有朋,师团长中将野津道贯,两个少将旅团长…………被俘虏三百余人,脱出生天不过寥寥数百。整个第五师团。被禁卫军干净彻底的打掉!

    禁卫军第一镇两协精锐,几乎尽数出战。阵亡官兵九百余人,带伤约两千。第二镇解散两营紧急补充之后,第一镇仍然基本维持着战力,足可续战下去。在禁卫军参谋本部的计划当中,,二十四日整理一天,二十五日全军转向东线,预计二十八九日,就已经可以到达指定位置。整个朝鲜战局,应该已经在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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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果然还是我知道的大清。果然还是我知道的北洋啊…………”

    袁世凯看着一叠文报,不时的冷冷嘲讽几句。唐绍仪在上首批阅着一点公事,听见袁世凯的冷笑,也是不住的摇头。

    战事起后。按照徐一凡布置下来地分工,袁世凯掌国内外情报,文电往来。唐绍仪直接负责动员朝鲜本地民力物资。支撑禁卫军作战。两人都是坐镇汉城,詹天佑则离开朝鲜,掌握疏散的学生和资源。

    在徐一凡看来,袁世凯这个家伙心理阴暗一点儿,也懂点权谋,虽然格局不是很大。但是在这个勾心斗角的时候儿,掌管文电,分析利弊,那是比唐绍仪合适一点。但是一切文电往来,唐绍仪也必须过目,一是可以帮忙拿点主意,二是也起着监视分权的作用。

    禁卫军在前线苦战第五师团,步步获胜,国内的消息也不断传过来。

    二十三日,日军已经在大连湾登陆!接着日军就整理建制,输送物资,向金州挺进。

    大连湾登陆,就是在辽南的要害之地,日军两处登陆地点,离金州不过二百余里。过了金州,向南就是旅顺口,号称亚洲第一要塞。向北也可以上复州大道,直奔奉天而去。

    兵锋指向奉天,那是龙兴之地,满清心理上震撼之大,可以想象,不过这还就是丢点面子的事情。要是直指旅顺,那里陷落之后。整个海湾的屏障就丢干净了!日军联合舰队和船团依托旅顺,可以肆无忌惮的深入到渤海湾内的海口,登陆就是直隶平原!海上输送补给,可以支撑陆军作战,为了放心一点,还可以再水路上南下,登陆威海一带,彻底拔掉这个北洋水师总基地。

    总而言之一句话,旅顺陷落,大清最后一点屏障都没有了。整个渤海湾,日本人可以凭借水路自由来去,以旅顺为锚泊点及依托。而大清就只有招架同时京师筹防地份儿!

    仗万一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绝对的下风了。除非大清准备在京师附近,直隶平原上做最后地抵抗,打烂为止。可

    次鸦片战争中,满清皇帝在渤海口敞开,英法登陆之的就跑承德去了。这次,也别指望能坚强到哪里去。

    为了守这个海口,大清才辛苦筹建了北洋水师,建立起旅顺威海,这个一南一北,卡住渤海湾海口的要塞基地。现在北洋水师打残破了,就连这些屏障基地都要不保!

    这些基地在一日,日军就不敢深入渤海湾内一日。要不然漫长的海路补给线随时有受到攻击的可能。大清上下,稍稍有点军事常识的都懂这一点。

    就因为如此,日军登陆大连湾的震撼,让整个大清都慌了手脚!

    电谕一份接着一份,要求死死守住大连湾。将上陆日军击破,至低程度,也要守住旅顺外围,确保金州一带。

    上谕调兵范围涉及七个总兵,六十营马步官兵。有地是北洋旅顺守军,有的是新近募练的营头。从朝鲜战事开始,这里就已经筹防,集结兵力已经不下三万。战或不足,守亦有余了吧?

    结果二十四日,日军一开始推进。节节布防地清军稍触即溃!从毅军,到奉天练军,到拱卫军,到靖边练军。丢盔弃甲,只是后退。日军挺进不过小崎正满一个混成大队,数千布防练军就不堪一击!有的逃往金州,有的逃往复州大道,朝奉天那里跑。日军一日推进数十里,竟无可战之军稍稍阻挡。前线总兵纷纷电报回来叫苦,不续调大军。不让北洋水师攻击日人舰队,不可谈旅顺防务!

    前段时间朝廷很是春风得意了一下。还准备看看李鸿章的笑话儿。这个时候都慌了手脚,一连串地电报发过来发过去,各处抽兵,并且严令李鸿章必须守住旅顺!

    朝野更有呼声,调徐大人禁卫军所部战于辽南!朝鲜不过藩国,可以徐图恢复。海湾一带,可是大清的要害命门啊!

    光绪不管不顾,也就发电给徐一凡,要他速速回报,带兵回辽南。要多少天?走旱路如何走,走水路如何走?

    朝鲜上下,已经乱成一窝蜂。不少人盼徐一凡能回师如大旱之盼云霓。谁也不关心,徐一凡正在和第五师团苦战。侧翼可能还有日军上陆。他怎么能脱离接触,带着辎重物资转战辽南?水路已经难以通行大队,只有一些挂别国国旗的小火轮偶尔往来。起旱要多少天才能到辽南,还来不来得及?

    大清自己地主力如此脆弱,大清朝廷的战争指导又如此混乱不堪,再加上主力作战的地方实力派北洋自有心思。明眼人早就瞧出不妙,已经有人大声疾呼。

    北洋已不可恃,唯有海东徐大人,可以救此危亡!

    袁世凯和唐绍仪两人对望一眼,都是苦笑。两人都算是从北洋出来的,知道这一系列电文是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徐一凡在哪儿,哪儿的局势就能撑住。可是北洋却是打一路败一路!

    对老东家的失败,袁世凯的神色不像唐绍仪那样还有点心痛,冷笑道:“北洋的确已经不足恃了!大清今后指望谁来守国门,现在只怕满朝大员,已经没得选择了吧?”

    唐绍仪握着笔苦笑:“咱们徐大人这次是露足了脸…………咱们虽然和北洋争竞,可是也不想他这么不争气!这是国战啊!打输了,都是我们中国人没脸受罪!”

    袁世凯不以为然的淡笑一声:“是北洋打输,又不是我们徐大人打输!日本还真能灭了咱们大清不成?只要到了最后,是咱们禁卫军站着就成!”

    唐绍仪看着袁世凯,想冷笑,又没笑出来,有点想发火,又不知道冲着谁发。捧着那些丧气的电报,心里只觉得空落落地。想哭都不知道为什么哭。

    还好,自己是在禁卫军,为徐一凡效力啊…………要是在北洋,只有看着这个耻辱!

    “只有盼我禁卫军连战连捷,挽此危亡…………徐大人有办法的!”

    袁世凯看着唐绍仪,神色说不出地认真:“徐大人天人也,必然有成算。可是我担心的是,徐大人越是中流砥柱,朝廷就越有人向他使绊子!”

    唐绍仪也是聪明人,怎么能不知道袁世凯话里的意思,他想想,迟疑的摇头:“不会吧…………平日再怎么闹,那是本分。大家做官儿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就该互相踩了。可现在是国战啊…………不管是朝廷,还是北洋,万万不会出此自毁长城的下策!”

    袁世凯听着,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儿,就听见门外响起通传的声音,接着就听见马靴声响。禁卫军直属骑兵标的另一个营官,在东线活动的陈彬大步走了进来。

    这高大汉子现在也换了模样,以前马贼的标志性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地。马靴似乎本来还擦了油,要不是一路奔走,风尘仆仆,估计也应该是亮得可以照人。已经纯然是个禁卫军军官的模样…………也难怪,马贼的卖相,和徐一凡精心打造的禁卫军军官卖相,实在是天差地远,谁说马贼就没权力爱美地?

    陈彬旋风一般冲进来,他和袁世凯是老打交道的,袁世凯也本来就是禁卫军参谋本部情报处的处长。唐绍仪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向袁世凯行礼:“袁大人!鬼子已经上陆元山,准备向西推进!这个情报在回来地路上,我已经通传给聂大人了,请袁大人速速回报给参谋本部,回报给徐大人!”

    袁世凯一下站了起来:“来了?”

    禁卫军上下,都做好了准备,日军一定会从东上陆夹击的。禁卫军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第五师团不等候东面来的日军赶来,先发起攻击?白白给禁卫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嘛。这些日子,大家也都在提心吊胆,生怕第五师团尚未击破,东面的鬼子就来了。

    这个情报,袁世凯绝对不敢耽搁,大声就喊马牵马过来,他要亲自飞马到前线,回报这个情况!

    马忙不迭的就奔走应命,唐绍仪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民政系统的文官,和禁卫军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管谁,徐一凡定下来的规矩。袁世凯处置,他也不好插话,只有心里腹诽:“要不是徐大人度量大,你能有今天?”

    袁世凯正急急的在那里收拾机密文电,外面又进来一个参谋军官,啪的一个军礼:“袁大人,外面有一个叫做张珮纶的,他在大同江口换乘小船趁夜上陆,被我们步哨线捕获,说有机密军情回报…………今天带到,请示大人,如何处置?”

    唐绍仪和袁世凯的动作都定住了:“张珮纶?张幼樵?”

第四十四章 一天前

    张佩纶抵达平壤的时候,时间倒推到一日以前。

    叶志超和卫汝贵两人,是仓皇离开平壤的。随他们同行的,是数十名家乡子弟充当的戈什哈。这些人是属于和主帅共生死的,在新地方也混不下去。除了这些最心腹的,就是六七十名不愿意在聂士成手下卖命的军官。一是换了新头子,二是兵凶战危,都是被日军打得破胆的人物了,官位还有可以克扣的饷银战费虽好,可是也好不过自己的脑袋!

    这些不愿意在聂士成所部效力的军官们,秉承徐一凡的对聂士成的指示,来去自由。徐一凡将来新训练出来的学官还要有地方塞呢。一开始朝廷的意见是军前效力,这帮家伙都给徐一凡养在平壤,顺便监视。反正不差这几个人吃饭,让他们再到军中搅风搅雨那才真是疯了。这些家伙心一横,在平壤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反正都这样了,熬过去我狠,熬不过去你狠!

    大家正这样百事不想的耗着,突然朝廷又是一道旨意。叶志超卫汝贵从速离开平壤,起旱归国,等候议处!旨意传下,叶志超卫汝贵两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总算离开平壤这个他们看来的死地,只要能早点跑回去,这两条大好性命,算是保住了!忧的是对公而言,他们败得稀里哗啦,清军法,丢城失地者斩,虽然太平天国以来,这个军法破坏了许多,可议处起来。估计也轻不到哪里去!对私而言,中堂将北洋陆师精华交到他们手中,结果丢了一半,剩下一半现在归于徐一凡节制!中堂震怒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两人一路对望,都是愁眉苦脸,半辈子宦囊所积,不知道又要填哪些狗洞。才能保个平安。早知今日,当初何苦还要打破了头争取到朝鲜来!

    虽然大家心里都是如此这般,可还是跟鬼撵起来似的上路,徐一凡和手下对他们还算客气,反正淮军败退带过来地马多得很,人人配马。方便他们赶路,也未尝没有早点打发走这些堵心的家伙的意思。这二百余人都没有武装,禁卫军一个骑兵小军官带着三十个骑兵枪兵名为护送,实为押解的一路伴随。一路大家都没打算走得舒服,真是晓行夜宿,吃东西都是随身干粮匆匆解决。在经过安州的时候儿,禁卫军押解队伍都没让他们穿城而过,瞧瞧这个禁卫军后路最重要的据点——简直拿他们当贼防备了!

    眼见得三天就赶出了多少路出来。离开了禁卫军在朝鲜控制的势力范围。叶志超他们也早就累得腰酸背痛,有些瘾大的军官简直是生不如死——这些日子,就靠烟泡儿顶着了!开不了灯。没有朝鲜侍女用烟签子打烟还算小事。大家从汉城一路逃过来,也不是没有苦过。可是死心塌地跟着这两位倒霉悖晦地大人,虽然挣扎出一条命,可是前程也该算是完了!

    这一路上,这些前淮军军官们看叶志超和卫汝贵的神色就很是有些不善。经常找点花头和叶卫两人的戈什哈磕磕碰碰。不管是他们,还是叶志超的人马,这一路向北。心情也是越发复杂,到了后来,干脆沉默了。

    眼看得眼前官道渐渐宽敞起来,面前的稻田也积满了水,稻秧长了老高,农人星星点点,在田地里面劳作。百里不同风,在这个没有电话无线电报的时代。这临近中朝边境地地方,还没有被平壤一带展开的激烈战事波及,禁卫军的势力也延伸不到这里。要知道,在平壤一带,稻田全部抛下,积水排掉,精壮被征发转运物资,已经完全是一派总体战动员的景象!德国顾问本来就是研究总体战的,禁卫军的参谋本部,动员起能掌握的朝鲜民力也是下手够狠!

    从警备森严,兵慌马乱的平壤来到这里,所有人都是心情一松。叶志超以手加额,想说什么庆幸地话儿,最后却是叹了一口气:“还好…………人生几十年,还图什么功业?能够归老田园,就该给祖宗上香了啊。”

    卫汝贵也是苦笑,两人同病相怜一路,这时心情也差不多。

    正相对无言的时候儿,就看见那禁卫军小军官策马过来,身后跟着几位雄赳赳的骑兵。按照他地位分,要是在淮军当年,叶志超马头面前,那是跪着头都不敢乱抬的。这个时候儿却只是目光随意一扫,平胸马马虎虎行了一个军礼:“叶大人,卫大人,这里不归咱们禁卫军管了。前面七八里就是铁山,有驿站。朝廷电谕,说在那里有人接应…………属下等就此告辞。”

    叶志超苦笑,和这么个小军官还有什么好挑眼的?禁卫军对着他们这些败军之将,那种无言的傲气,看着就是难受,也不自觉的大家伙儿都灰溜溜地了。

    他们两万五千人被赶得一路跑,徐一凡带着这些禁卫军一出手就挡住了鬼子!据说还把整个第五师团和山县有朋那个日酋围住了。真是天差地远!

    徐一凡怎么就这么能练兵?

    他拱拱手:“我是革员,当不起大人的称呼,一路护送,足感盛情…………动问一句,老哥是带队回去,还是怎么?”

    那军官不过二十多岁,眉毛漆黑,精悍得让人羡慕。

    他大笑一声:“打鬼子去!咱们营长答应,护送的差使一完,就调咱们上去!在平壤,憋死人!好男儿不打这场国战,真是白吃了饷,白读了书!”

    他瞧瞧叶志超:“大人,这不就是祖宗一直教我们地道理么?虽然属下出生南洋,可是还晓得精忠报国四个字!知道被异族压在

    苦痛!”

    他握着拳头挥舞胳膊,一看就是德国操典调教出来地。拳头南指。他大声道:“咱们走哇!”几十骑手,同时抖动马缰,战马长声嘶鸣,不少而人立而起,数十虎贲,策马就向南疾驰而去,那些马上的背影,是如此的朝气蓬勃。如日之初升!

    这些淮军的残兵败将,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半晌之后,叶志超才调转马头:“走吧……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

    少了这些禁卫军士兵的监视护送,一行人反而更加地意兴阑珊。前行不过个把钟头就到了铁山。

    这个地方不过是临近中朝边境一个小小的靠海城镇。百十户的居民,有一个驿站。甲午战事起后,本来诸军中朝边境的靖边练军一部已经派了马队来这里巡哨,作为耳目计。几十个兵大爷已经将这里糟践得不轻,估计这一带村子里面已经没有打鸣的公鸡了。这二百多人一来,架势就更加了不得。才进镇子,叶志超的戈什哈就去号房子,给大人打公馆。虽然都没枪。可二百多穿着号衣虎皮,再加上有顶子军官地模样儿,谁也不敢反抗。

    几个戈什哈冲在前面。就瞧中了镇子中心唯一的一个大院子。也不知道原来这里是衙门还是富户。顿时就气昂昂的冲了过去:“就这个,就这地方,给大人歇马!”

    到了门口,却发现早就有一排士兵在那里站着了,都穿着练军的号褂子。一排乌黑的洋枪指着他们!

    手里没家伙就是怂,几个戈什哈见不对,打马就要走。却被那些士兵扯住了马笼头:“混帐王八蛋。也不开开眼睛,连咱们北洋营务处总办的行辕也敢冲!”

    七手八脚,那几个戈什哈就给扯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就是几个耳光下去,牙都飞了。一个个扯着漏风的腔调:“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咱们是叶军门叶大人地戈什哈!”

    “等的就是你们这些王八蛋!要不是你们败那么惨,咱们至于出这趟差?穿海过浪的,小命差点交给海龙王!”

    那些练军亲兵,打得更加兴高采烈。后面跟来地戈什哈看自己弟兄吃亏,纷纷的跟了上来,瞧着洋枪却又不敢上前,仗着都是一家人,先骂起来再说。扰攘到最后,叶志超他们跟过来了,他和卫汝贵在马上皱眉看了一眼,那些打人的练军亲兵瞧着两人气度俨然,大概也知道是谁,悄悄儿的住手。胆大的还嘀咕:“败军之将,有什么了不起?要是禁卫军,咱们跪着接倒也情愿…………什么玩意儿!”

    叶志超低低地叹了一声:“算了,咱们走!将就一夜吧,等朝廷来接应咱们的人………这个时候儿了,咱们就忍忍吧!”

    语调当真是唏嘘无限,他也不想再看那些练军亲兵,也不想打听他们护卫的是什么人。正调转马头,就听见那宅院门口响起一个声音:“叶曙青!你还想走?”

    叶志超和卫汝贵都浑身巨震,跟过来看热闹地那些淮军军官也都傻了眼睛。叶志超不敢相信的转头,忙不迭的就下马,飞也似的扑过去。以他没革职前武官头品到顶的身份,居然拜倒尘埃:“杨大人啊!中堂爷还没有忘记咱们俩这不成器的东西哇!居然让您来接我们!咱们对不起中堂爷哇!”

    身后淮军,已经下马拜倒一片,哭声震天响起,有的人还恰好犯了烟瘾,眼泪鼻涕混成了一片!

    杨士骧脸色苍白,一路风涛,他这个书生也早吃不住了。不过总算没有白费,比这帮王八蛋早到了铁山大半天。他冷冷的扫视了这些家伙一眼,心里面是恨不得都给一个个砍了,要不是他们,他杨莲房何至于走到这么一步?还不是为了北洋这个团体,才弄险如此?再这么一路败下来,徐一凡再一路胜上去,北洋真的是败亡无日!

    他冷冷道:“叶曙青,卫达三…………中堂要我带话儿,想立功赎罪么?”

    两人抬起头来,也是鼻涕眼泪的,眼睛里面放出又惊又喜的光芒:“中堂爷还愿意给咱们机会?”

    杨士骧猛的一摆手:“爬起来,进来说话!还能不能保住你们项上首级,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

    咣当地一声。却是唐绍仪推倒了桌上的砚台。

    身上手上,全是淋漓墨水,他此时却浑然不觉,双手撑着桌子,整个人象风中树叶一样抖了起来,却不是害怕,从他双眼当中,能看到的只是怒火!

    “杨莲房!不是你。就是我!你这是活生生的汉奸败类啊!做人,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在徐一凡曾经那个时空,作为北洋元老的唐绍仪失势多年之后,在抗日战争当中,作为一个犹犹豫豫,将要落水的汉奸。被军统砍死在书房当中。在这个已经改变了的时空当中,他却是在全身心的喝骂着另外一个即将做出汉奸行径地人物。要是杨士骧就在他的面前,唐绍仪毫不怀疑自己会将他活活撕碎!

    张佩纶一身风尘,神色委顿的坐在椅子上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袁世凯和他对坐,脸色也阴沉得如暴风雨将临!

    李鸿章的女婿,居然甘冒万险,跑到平壤来。告诉了他们一个惊人的消息。

    杨士骧假借李鸿章的名义,奏请朝廷调叶志超和卫汝贵回去议处。唐绍仪和袁世凯当时都没当一回事儿,早打发这些人走一天。还少些嚼裹,还省得监

    。也从没想过,凭借这些家伙能闹出什么乱子出来,有那种挑战禁卫军地血勇,还会从汉城一路败退下来?

    可是杨士骧偏偏想利用他们。还有那些淮军军官,趁着徐一凡集结全部主力于正面,对付第五师团。淮军独镇东线侧翼的时候儿,潜回聂士成所部,掀起兵变!现在就只有安州有两营禁卫军第二镇的新兵,守住后路总基地。慈山一带,淮军那里没有一点禁卫军,最多几个联络军官…………杨士骧他们有很大可能潜回去!

    谁也不知道杨士骧会用什么手段说服这些已经落胆的淮军骨干,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个李鸿章幕府后期最加信任的小诸葛。打仗练兵他和徐一凡天差地远,但是论起官场权谋,杨士骧浸淫其中数十年。亏得徐一凡是在朝鲜,天高皇帝远的可以瞎来硬扛。真的放在朝中,杨士骧说不定早就玩儿死徐一凡了…………这些在淮军根基深远的军官加上叶卫两人,再加一个完全可以代表李鸿章地杨士骧潜回去,淮军就是李鸿章养出来的,就连聂士成会不会生变,都难以预料!

    杨士骧的目地很明显,他们打得稀里哗啦,禁卫军也别好过了。

    大家一起败,至少也是一个法不责众。而且徐一凡就是靠着这些兵,才屹立到如今,兵没有了。到了最后,北洋还是大清的中流砥柱,北洋这个团体,还是会始终不倒!

    就算李鸿章下台,朝廷还是不敢拆散北洋这个庞然大物!几十年来,依托北洋这个团体而上位,而权力在手的这个官僚集团,仍然是什么都不会变!

    一个李鸿章亲自养大的权力团体怪兽,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不受李鸿章地驾驭了。它在张牙舞爪,为自己拼死一搏!

    日军第三师团已经登陆元山了啊,要是淮军让开东面,日军可以直冲平壤——真要那样也不怕,平壤坚城,还有不少兵,守备足够。徐一凡回师也方便,说不定可以回来继续击破第三师团。

    唐绍仪和袁世凯都不是笨人,两人都想到一个地方,安州!日军聪明的话,就会沿着东线巨大的缺口,转而向北攻击安州。完全切断禁卫军地退路,将禁卫军封死在大同江一带。徐一凡在朝鲜的全盘战略主动权就此落空。只要徐一凡一旦被封死,短时间又冲不开安州一线的话,看到徐一凡这支大清唯一能战之军陷入绝境的情况下,谁知道日本人会不会转变兵锋,迅速增援朝鲜,甚至转兵在大同江口登陆,几路彻底将他夹死。

    旅顺陷落,海口丧失,淮军不能战,唯一的长城之靠徐一凡再完蛋,那日本方面就是全胜之局了。

    就算朝廷屈辱求和,李鸿章背黑锅下台,可是北洋这个官僚团体,却依然还在!

    袁世凯和唐绍仪对望一眼,目光激烈的默默交换着意见。

    “来得及么?”

    “现在挽救还来得及么?”

    “恐怕…………只怕…………”

    “没有恐怕,没有只怕!”

    袁世凯拍案而起,胖胖的脸全是忍狠的神色:“我去安州!唐大人,你带着张大人马上通报徐大人这个消息,让他尽速转兵!第五师团怎样,都不必管了。咱们要应付这里的危局!”

    唐绍仪慨然道:“你去,你去!我不是军职,也不方便。打输了,咱们一起跳海就是了!反正不要看杨莲房的嘴脸!”

    袁世凯一拱手,就要出门,临出门的时候却回头看了神色黯然的张佩纶一眼:“幼樵兄,你为什么不发电报给我们?多给我们一点应付的时间?”

    张佩纶苦笑,缓缓摇头:“我是中堂的女婿,受恩深重…………我怎么能去电报局发这个报?人多口杂,消息万一传出去,中堂还如何做人?我不能让他背负几百辈子的骂名啊!”

    袁世凯一笑,淡淡道:“中堂老啦…………也该换换人了…………”

    “徐一凡么?”张佩纶低声反问,袁世凯却不回答,一笑拔腿要走。唐绍仪却叫住他,这个时候儿两人没有了暗中的隔阂,剩下的就全是关切了:“慰亭,真的来得及么?”

    袁世凯仰头向天,默然一下苦笑道:“但愿聂功亭能感徐大人的恩,能挡一下儿,我还能有点时间!…………管他呢,大丈夫生不五鼎食,就死当五鼎烹!告诉徐大人,我袁世凯在安州等着他!”

    说罢,就大步出门,再不回顾了。

    唐绍仪默然半晌,转头看着张佩纶,轻轻问道:“幼樵兄,你此次前来,中堂说什么了么?”

    张佩纶苦笑:“中堂说…………他等着看徐一凡能做到哪一步…………”

    唐绍仪站得笔直,傲然道:“那就瞧着吧,徐大人准能挽回局面,谁也压不垮他!徐大人…………比李中堂强!”

第四十五章 风雷(上)

    元一八九四年八月的下抄,在东亚大陆的东北角,在周,局势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演进着。

    八月二十二日,日军登陆大连湾。

    八月二十二日,日军第三师团登陆元山。

    八月二十三日,拼凑集结于辽南金州前沿,数目逾十营的各路练军,在日军第二师团一个先锋小崎混成大队,不过三四百步兵,二三百骑兵的威力搜索前进的攻击下。十营练军,纷纷溃败,未曾见仗,就一路放弃险要,直退金州。

    靖边练军,毅军,拱卫军…………见仗绝无,闻风而溃。日军数百先锋,直逼金州。当面清军,畏惧朝廷法度的还退向金州,试图拱卫旅顺门户。胆子更大一点的,就退向复州大道,干脆向北跑,朝辽中腹地退,估计那里日本人也追不过来。

    守备辽南旅顺一带的七总兵,加上龚照屿这个赶鸭子上架的文人总办,纷纷去电朝廷,称倭人军势如急风奔雷,洋枪洋炮,精利难当。辽南一带万余清军面对优势日人,血战经日,虽屡挫敌锋,但仍然只有退保金州。纷纷向朝廷,向北洋请援。要水师出战援护旅顺,要调大量的新锐练军来增援旅顺一带。照屿更悲观的请朝廷革他的职衔,他愿意到北京待罪。

    :.持到九月,尚在未定之天,旅顺陷落。则渤海湾就成日人天下,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天下大震,朝廷大震,士人大震!

    前些日子,大家都以为圣君在上,权操一处,无数正人君子列于朝。风气为之一改,天朝上国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只是给其他人搞坏了。现在上面儿振作了,还怕拿不下一个小小日本?

    徐一凡从朝鲜传回来的捷报更带给大家希望,认为北洋实在无能。光绪也从善入流。

    在辽南筹防的时候,委了不完全属于北洋地毅军宋毅。还有绝对和北洋不是一个派系的徐邦道以重任。大家都以为从此辽南固若金汤,海口无虞,只要在朝鲜的徐一凡再打几个胜仗。小日本就要求和了。

    谁知道等来的是这样的消息!北洋精锐主力盛军等不能战,而光绪委以重任的其他人,也同样不能战!

    国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连一个一直蜷缩在天朝脚下的小小日本,都已经不是对手了?

    不少士人拿起了曾经被他们痛骂的大清时报,看谭嗣同做的日本明治维新地系列文章。看看究竟为什么日人一跃而强,而天朝竟衰落如此,洋务自强数十年,都是一场画饼。

    天下扰攘纷纷,士人们几乎同时发出了声音。

    “诛李鸿章以谢天下!”

    “调徐一凡进京师勤王!”

    “朝鲜兵事务必速定,徐一凡禁卫军已为天下有数骁锐之师。不可虚掷于偏远藩国属地,务必回守腹心之地!”

    “练军不可用,新募之军不可用。天下唯一可用之师,非禁卫军莫属!”

    这样发言是很容易。可是这些士人清流,谁也没有太深的概念,在丧失了海权之后,徐一凡的禁卫军从陆路要怎样援护辽南,一路怎样为数约两万地禁卫军提供后勤保障,怎样转运物资,时间到底如何配合。他们想来,只要光绪一纸飞檄,徐一凡就该神兵天降了。谁也未曾想到,徐一凡面前还有第五师团的残兵,还要进行艰苦地攻击作战,才能清除,侧面还有第三师团上陆,而这支孤悬于朝鲜的禁卫军,正面临一场最大的危机!

    ~~~~~~~~~~~~~~~~~~~~~~~~~~~~~~~~~~~~~~~~~~~~

    “聂军门,日军第三师团前哨约步兵二百余人,骑兵数十,已经过成川,正窜犯慈山!”

    “聂军门,我前营已经于日军步队接火,双方射弹如雨,我前营正鏖战中,请军门调大队为后殿!”

    一个个骑兵飞也似地策马而来,匆匆的回报军情。聂士成坐在自己军帐外面的大马扎上,面前放着大幅的地图,都是这两年禁卫军参谋在德国顾问的指点下,绘制的朝鲜北部大比例尺的地图。上面的等高线当时看得淮军上下军官一阵阵眼晕,全靠派驻聂士成所部的几个参谋军官指点解释,他们才能明白大概。

    在八月二十四日,在元山一带张开威力搜索幕的禁卫军直属骑兵标就已经将日军上陆地消息传到了慈山的聂士成中军处,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八月二十五日,日军的前哨就已经和聂士成所部在成川接触,在成川一带聂士成放有几百名盛军作为警戒。他们略微抵抗就撤退下来——聂士成也没指望他们能在成川血战死守到底。他指望地还是他那二千人的本部。

    这二千人分为五营,已经得到了徐一凡给予地补充,在他的指挥下,是准备血战到底的。这五营官兵都放在慈山一线,属于东线的枢纽地位,两翼才是二十个营的残破盛军。只要守住慈山,东线就有了屏障,就可以等待徐一凡的主力回师。

    枪声已经依稀可闻,在远处的丘陵山地回响,骑兵往来回报。大家的心思都不怎么在地图上面,反正形势清晰得很。死死守着就对了,聂士成可没有什么进退的自由。死保东线,他是对徐一凡拍了胸膛的。

    大家只有一个感觉,这股日军来得好快!

    上陆不过三天,就逼近了慈山一带,还绝不停顿整理,悍然发起了攻击!这种素质,让在场所有聂士成的

    下,甚至包括他都脸色难看得很。

    .>.(|了…………”

    他低声问:“今天什么日子了?”

    一个麾下军官大声回答:“军门,二十五日了!”

    .>到慈山,就算五天好了,咱们要死守到八月三十,就凭我这二千兵…………”

    大家都默然无语,慈山地势也很险要,周围山地。标高也越千米左右。一条官道直通,过了慈山就分为两路,一路向安州。一路向平壤。扼住慈山,就有些象徐一凡当时扼住洞仙岭主阵地一样。主力攻守战毫无疑问是发生在这里。两翼盛军,就算再不能战,挡挡那些爬山就累得半死。无法携带多少武器弹药的小股日军,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问题就在于,当初在牙山,聂士成所部士气尚高,也是据险而守,也没挡住日本人一个支队地攻击几天!

    这股日军来得出乎意料的快,徐一凡回师不知道还来得及与否,要是丢了慈山一线,那朝鲜全局恐怕就有不忍言之事了。谁都知道,为了打掉第五师团。徐一凡已经拿出了吃奶的气力,将所有能战之兵都抽调上了!

    一个派驻聂士成所部的禁卫军联络参谋军官猛的站了起来,整整军帽:“聂大人!没什么好商议的了。咱们死也要为徐大人守住后路!在这里联络筹划已经无此必要,属下等几人愿请拿步枪上前线。给战壕里多添一可战之兵!聂大人,属下等几人奉请!”

    话音未落,几个联络参谋军官全部起立,肃然行礼。

    .>.齿,有的人脸色铁青,还有地人目光犹疑,明显是心怀惧意。

    “打***!我不能让左冠廷白救咱们一次!他葬在汉城,我就葬在慈山了!都上前线,各督一营,谁都不许后退!大家都是五尺的汉子,咱们再逃一次么?”

    .>.痛。北洋水师完了,左冠廷死了,叶志超他们败了,有的人对得起祖宗,有地人对不起。他可不想就算活着,也被人戳脊梁骨!徐一凡给了他一个赎过的机会,他可不想和叶志超他们一样,灰溜溜的回去,背负天下地骂名,那样真的是死不如生!

    他甩掉身上的斗篷,一把按住腰刀:“走!都上第一线!各位记住,我聂功亭就在你们背后,谁敢后退一步,我认得你,这刀认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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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在山谷里面回荡,弹雨咻咻而过。在空中划出了连成一片的呼啸声音。

    川上操六举着望远镜,背靠一颗大树,死死的看着对面的攻守状况。

    慈山正面,扼住官道的山地,已经构筑了土木工事。在禁卫军参谋军官的指导下,聂士成所部也挖了战壕,设了障碍。虽然远不如洞仙岭那里的工事完整庞大坚固,但是也相当可以了。至少比起淮军以前常规的木栅胸墙加上壕沟地防御体系坚固了许多。两个联队的日军轻兵袭远,也没有携带多少重武器,弹药也就是随身的基数,攻击起来,非常吃力。

    一个个前哨阵地,疲惫饥饿地日军拼死爬上去,留在山坡上面的就是累累地死伤。但是只要逼近工事,那些可以在阵地里面做坚定射击的淮军士卒,多半就纷纷退避下去,撤向后面一座山地。

    在川上操六的所在丘陵的反斜面,是大队大队的日军正在席地修整,准备接替攻击。三日的强袭行军,让这些日军官兵都衣衫破烂,面无人色。有的人掘了草根,就在嘴里嚼着。川上操六当时的命令,就是多带子弹少带干粮,到了现在,这两个没有辎重纵列随行的联队,几乎已经断粮了!

    嗖的一颗子弹掠过,打在他靠着的大树上面,飞行了这么远的距离,子弹已经无力,只是在树干上面扑的发出一声轻响,让几点树皮溅落下来。

    川上操六动也不动,身后几个军官已经扑了上来。要按着他趴下来。川上哭笑不得的甩开他们:“这是干什么?”

    “阁下,危险!”

    几个忠心耿耿,带着参谋佩饰地军官都是脸有菜色了。川上以中将之尊,和他们一起步行强袭,一起饿肚子,不避矢石的跟着他们第三师团一起强袭,已经赢得了这些军官的最大爱戴。

    川上笑道:“有什么危险的?清国军队还是只有射击的勇气,而且射击纪律也没有改善,远远的就放枪…………不过这些聂士成的部队还算可以射击到底。直到我们逼近他们的面前…………六十八联队修整得如何了?这个山地攻下来,安排他们替换第六联队…………都是帝国最忠勇的官兵啊!”

    听着川上操六夸奖名古屋兵团,这些参谋军官都面有得色。有地人还恭谨的点头示意。

    对面山头突然发出了欢呼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一面日章旗升起来,一天攻击下来。慈山正面地外围阵地,几乎给第六联队夺取了快一半!照这个速度,三天之内。也许就能击破当面聂士成所部,为彻底切断徐一凡所部扫开通路!

    川上操六笑眯眯的招手让那些参谋军官过来,笑道:“庆祝一下,我还有点好东西!”

    他腰里和

    样悬挂着饭盒,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点白糖,几个思伸手。川上一一地将他们手拉过来,每人倒上一点,几乎马上就给舔到肚子里面了。白糖让这些少壮军官有了点精神,一个个显得更加意气昂扬。

    川上微笑:“我们没有退路啊。诸君,只有向前!为了这场胜利,名古屋兵团做出了超越人体极限的努力。帝国会记在史册当中的!”

    ~~~~~~~~~~~~~~~~~~~~~~~~~~~~~~~~~~~~~~~~~~~~

    在平壤通往慈山地道路上,几十骑快马正在飞驰。马上数十名骑士,都是汗透重衣,满面灰土。当先一个人正是袁世凯,他面沉如水,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咬着牙齿赶路,不停的鞭打着他胯下那骑健马。

    眼见得道路的前面就是分岔,一路向东,一路向北。

    到了路口袁世凯率先勒住了马,后面的骑士也纷纷停步,目光都投向了袁世凯。从平壤到慈山快马也要走两三天,不少地方还要牵马越过丘陵山地,从接到张珮纶消息之后,袁世凯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的路了!

    他跳下马来,坐骑喘着粗气,马腹剧烈起伏,汗已经出足了,毛片打得透湿。再这样赶路下去,估计马就得倒毙了。

    不等他招呼,那些骑士都纷纷下马,松肚带,带着马遛遛,将料袋和水袋挂在马耳朵上面,让这些坐骑缓缓气力。几个骑士靠拢袁世凯,目光无声的发问。

    “袁大人,是向北,还是向东?”

    袁世凯的目光只是向东看去,最后只是缓缓摇头,低声道:“歇会儿马,咱们向北!”

    “大人,不去慈山了么?”

    “来不及了…………聂士成所部二千,其他淮军有八千,我们几十个人,手中无兵,万一有变,我们根本无力弹压!如果无变,淮军都在苦战,我们去了也是白去,咱们只有去安州,守住这个后路总基地!只要安州在手,徐大人总能接应上我们…………丢了安州,得到那里的物资,在凭借安州死守,咱们的后路,就真地断了…………”

    袁世凯低声解释。这些军官都是徐一凡一手带出来的,不是他当年的心腹手下,他可不敢拿大,任何事情都要解说分明了。

    听到他地解说,每个人心里都沉淀淀的,料理马地速度也加快了许多,这些官兵都无声的梳理着马匹的毛片,希望这些无言的战友能快点恢复,带领他们快点到达目的地。

    袁世凯向东看看:“聂功亭,你可要给我争取点时间!”他在心里默默祝祷几句,又转头向南:“徐大人哪徐大人,我袁世凯这次可算是卖力了,一身功业就赌在你的身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袁世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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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师团上陆元山!

    淮军可能生变!

    正在督促禁卫军所部整理,准备迅速回师的徐一凡被这两个消息狠狠击中。

    第三师团上陆元山,还算是在预料当中,但是淮军可能生变,却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但是这个消息却是李鸿章的女婿张珮纶亲自传来,让人不能不相信!

    参谋本部的临时帐篷里面,一片死寂。

    唐绍仪累得已经瘫了,委顿在马扎上面,直着脖子将一大茶缸凉水咕嘟嘟的全部灌了下去。然后就死死的看着徐一凡。他也是不眠不休的从平壤赶到,就等着徐一凡拿主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徐一凡已经快步走到了挂着的大幅地图前面,沉着脸仔细的看着。

    听到这个消息,他脸上的肌肉连**一下都没有,那种沉稳,让所有人都从最初的慌乱当中平静了下来。

    谁都不知道,其实徐一凡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可半点都不能表现出来,现在满心都只是在苦笑。

    “这条路…………果然是难走啊…………救世主…………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

    要是事情发生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估计就暴跳如雷的去弹压了,要是抓到杨士骧叶志超他们,撕碎了都是轻的。现在既然伸手不能够着,也只有赶紧回师一条路,那还有什么好气的,往回赶吧!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按在安州那个地方,正是楚万里。徐一凡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是缓缓点头,再看看其他军官,不管是德国的洋人,还是自己的参谋,目光都集中在那里。

    “从这里,整军回安州,要多久?”

    “全军而进,携带辎重大炮,七天。”

    “轻兵而进呢?”

    “单单是左协,他们已经算是修整过了,带他们轻装而进,五天!”

    徐一凡默然无语,看看怀表:“今天已经是二十五日了…………云纵,带着左协,和旭州一起跟着我,轻装前进,回返东线!无论如何,我们先把安州保住!只要后路无恙,内线作战态势完整,老子怎么也把这个第三师团收拾了!”

    李云纵大声应是,看着徐一凡态度坚决,军官们都是精神一振,连唐绍仪都直起了腰。

    楚万里冷冷道:“要是安州丢了呢?”

    徐一凡沉默一下,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抢回来啊,还能怎么样?我命在天!”

第四十六章 风雷(中)

    声仍然如爆豆一般的响着,弹雨如织,再加上行营炮柱,在山坡上升腾起一团团的烟雾。

    枪声之后,响起的是喊杀声!

    日军穿着黑色军服的尸体,谷个子一般的倒在山坡上面。邻近堑壕线的地方,更是层层叠叠,触目惊心。可是山坡下面涌动的,仍然是一波波的日军人浪!

    两个联队,近四千官兵,如惊涛骇浪一般,反复的冲击着慈山一线,控扼着官道的主阵地,一波方退,一波又至。付出了那么多牺牲,如果在短时间内再冲不开眼前防线,他们就只有等着后续部队赶上来,将辎重带过来。可是等第三师团后续部队上来,那徐一凡的兵差不多也该到了,那时就只有一个完字儿。既然都已经赌博到了这种地步,那么也只有赌下去!

    这四千官兵,三天强行军不算,这强攻也打了快两天了,节节死伤,节节艰难的前进。士成部虽然在淮军当中素称敢战,但在川上操六等人看来,并不是一个不可击破的对手。

    对淮军的战力评估,当初第五师团还在高歌猛进的时候就已经传回了大本营,作为大本营陆军幕僚长的川上操六自然也仔细研读过,更别提他还是一个周游中国大部,潜心研究中国军政两途多年的清国通!

    那份报告还是现在已经成为日本“护国”神灵山县有朋一字一句写出来的,大概也是这明治重将最后能给他们帝国报效的了。

    “……步兵经常好像二百乃至五百一群,这一群里必有大旗两面(清军营建制——奥斯卡注)。并有六厘米炮两门,携带地兵器全是毛瑟枪格拉枪等优良步枪,必定在散开后射击为常规…………他们经常用的队形是在散开后的一队中挥舞大旗开火,开火为随意射击,并没有一齐射击,他们的队形到处都有薄弱的一线,没有预备队。但是称为总预备队的,是经常担任总指挥官的护卫,在散兵线的后方若干米的位置上。退却地时候。这个预备队先退,散兵则无秩序的溃逃…………也许是不善于射击,也许是不善于测量距离。也许是时间与演习在射击上有很大的差异,其子弹多从头上通过。达到很远地距离。他们不考虑利用地形地物,从不用跪射,卧射。一律站着射击,这是经常为了保持队形的整齐,便于他们能力不强地军官掌握,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停止射击溃退…………淮军所部,只有聂士成所部有坚定射击到底的勇气,但是当我军在付出不大的伤亡(因为他们射击技术地拙劣),逼近并且亮出刺刀的时候,清军每次都转入崩溃,无一例外…………(以上摘自日人龟井兹明所著《甲午战争亲历记》,1955中华书局版。——奥斯卡注)。

    川上操六的黑眼圈已经很深了,嘴唇也被战场的硝烟渲染得干裂起,他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的卓立在战场上。只是在心里不断的默念着他早就背下来的这份山县有朋用生命换来的报告。可是今天,眼见到了即将突破的最后关头。士成所部,却已经和他的认知完全不同!

    日军已经竭尽了最大地努力,他们服从而坚韧的官兵忍着疲惫饥饿,透支精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而聂士成所部不仅学会利用战壕跪射卧射,不仅如报告所说地射击到底,在日军扑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居然也坚定不退,用刺刀,用大刀,和他们混战成一团!一次次地将以为达成突破的第三师团这两联队的忠勇官兵打下去!

    在他望远镜的视场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波突进上去的官兵,像是被战壕吞噬了。喊杀声惨叫声接地连天的响动,一个戴着顶子的清军小军官还死死的搂着一个日军大尉滚了下来!大尉的军刀戳进了他的腹部,而那小军官的手死死的卡着他的脖子,两人滚到山坡的一半就已经不动,一齐断气。

    在哪里,也没有看到清军做出这样顽强的抵抗!

    “快崩溃吧!快崩溃吧!”川上操六的手剧烈的抖动着,在心底无声的呐喊。但是下面的画面却是日军被打出了战壕,连滚带爬的退了下来,人人带伤,人人血迹殷然。后面跟进,不住呐喊的日军声浪为之一顿,接着就看见一具具日军尸体被推了出来,接着就是步枪又架在壕沟上,朝下倾泻着弹雨,而那四门五七行营炮,就从来没有停止射击!

    一发炮弹远远掠过,到了它最大射程的尽头,落地爆炸,激起的硝烟尘土,溅了川上操六和他随侍军官一身。那些参谋军官们都颤栗着放下望远镜,目光看向依然一动不动的中将,就听见川上冷冷的下达命令:“还等什么?后队继续发起攻击!六十八联队的第三大队呢?”

    传令兵忠实的传达了他的命令,一直等候的大队长拔出西洋式指挥刀,大声的嚎叫着,带着数百名浑身泥污,消瘦如恶鬼一般的士兵,又以整齐的便步,加入了战场!

    ~~~~~~~~~~~~~~~~~~~~~~~~~~~~~~~~~~~~~~~~~~~~~

    在战线的这一头,聂士成端坐在马扎上,他离火线也只有数百米,几乎就顶在堑壕线的后面!

    两面大旗插在背后,成旗门状,随风猎猎飘扬。左边的大字是“大清少保提督军门头品顶戴聂”,右边则是血淋淋的一行大字“聂士成死于此!”

    他的亲信戈什哈都是脱光了膀子,捧着鬼头刀站成一排,背后插着一排长把苗子,不少长苗子上面挂着了血淋淋的人头!在这些戈什哈的前面,则是一排木箱,都打开了箱盖。里面满满地九八成色的官银,全是五十两一大锭的。

    几个人急奔过来,押着一个光头无帽,身上全是血迹的

    |了士成面前就一把将他推在地上:“军门!左要逃!”

    .>..了!”

    那军官身子一抖,挣扎着抬头:“军门,咱们这二千弟兄是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啊!现在死伤都已经近半,咱们对得起徐大人了!标下这是为军门留点种子啊!”

    .>:.了!”

    那一排戈什哈没有一个动手。只是面面相觑。

    站在聂士成身后的还有两个禁卫军的联络军官,疑惑的也对望了一眼。就看见那哨官暴跳地想爬起:“老叔,我跟你十五年。什么时候怂过?牙山也是我打到最后!这二千子弟,是老叔的根本啊!我也带花六处。杀了四五个鬼子!就算丢了慈山,我们也能退守平壤!老叔,兵是咱们聂家子弟的根本啊!”

    .>...次了,左冠廷替我聂士成赎了罪,我和他自己兄弟,肝胆相照,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次,不是为了徐大人,是为了左冠廷!再逃一次,小四,你说咱们回得了合肥北乡老家么?进得了祖坟么?死在这里。我那妹子,会给你这个儿子招魂!你安心上路!”

    说罢猛一挥手,两个戈什哈上来。一个一踢那哨官腿弯,他一跪下。那戈什哈就扯住了他地辫子,另一个顿时就是一刀挥下,血光冲天而起。

    .>.将而来地兵大声道:“右营记赏二千两!要现的,自己搬!”

    那几个兵都是营官的马,押解聂士成这个堂房侄子过来,以为士成就是责打一下,要他戴罪立功,也未尝没有营官想看看风色。昨天夜里,聂士成抵达慈山前线,下了死命令,所有营官上一线,他就坐在他们背后!现银子搬出来,打好了当场发赏,有一个退下来的,他聂士成认得,鬼头刀不认得!

    打得这么辛苦,退下来的都砍了,前线死伤惨重也不敢退,看着那排人头胆寒!这个营官推下聂士成侄子过来领罚,也是想看看风色,要是士成不杀他的头容忍了,他们自然也可以顺势退下来。老军门应该不是想他这些嫡系心腹打光吧?

    谁也没想到,聂士成和他这个侄子话也没说几句,连碗送行水酒都没有,说砍就砍了!

    几个马对望一眼,再看看那排人头,趴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抬头惨笑道:“军门,到了这个份上,还说什么银子,我们也带不进棺材…………标下回报营官,打完就算,至少见得了祖宗!杀多了鬼子,还有赚的!…………营官还有话要标下回报,现在右营阵地上面,能战的不过百人,鬼子还在冲击,请军门调派些援兵!”

    .>|填了上去。看看远处,枪声又紧密了起来,硝烟一阵阵的飘来。他抬头看看头顶蓝天,哈哈一笑,猛地招手,那排捧着鬼头刀的戈什哈轰然应是,聂士成一紧腰间皮带,伸手抄起一支步枪:“跟聂老子上去!”

    他还没动步,那两个禁卫军联络军官已经拉住了他,两个年轻军官笑道:“大人,这杀鬼子的买卖,就不要和标下们抢了吧?给咱们一半弟兄,咱们上去!后面还要军门坐镇,等着迎接徐大人!”

    .>.士成一笑:“看来拼了我这枝军,给国家保住禁卫军,还当真没做错。今儿是二十七了,两位兄弟放心,有我聂士成在,怎么也替徐大人守到三十日!鬼子过不了我这支军!”

    ~~~~~~~~~~~~~~~~~~~~~~~~~~~~~~~~~~~~~~~~~~~~

    枪炮声响了一天,也许是老天爷都厌倦了杀戮,让夜色早早垂下来。激战死斗了一天地战场,终于沉寂了下来。

    战场上面。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道,犹自在夜风当中不肯散去。

    战场上鬼火点点,还有没断气地人低沉的呻吟声飘荡。

    两日血战,聂士成所部伤亡近半,而日军也付出了近千人的惨重伤亡!

    公平的说,按照两军的战斗素质,要不是聂士成所部得到了徐一凡的大力补充,军火弹药充足。而日军轻兵袭远,弹药缺乏。几乎断粮,没有重火器。优势兵力攻击下,聂士成所部就是再怎么死斗。也应该被突破了。

    夜色下,一群憔悴疲惫的日军军官。扶着指挥刀围坐着篝火,只是呆呆的对视。

    三日强行军,两日苦战。已经将名古屋兵团第六,第六十八这两个最精锐的联队地战斗力发挥到了极限,打到现在,已经是疲不能兴。士兵精力体力完全透支,而且士气也有所动摇。让他们再度发起攻击,冲破当面之敌,再完成袭占安州的计划。除非出现什么奇迹,否则只能承认失败!

    谁知道聂士成所部居然在这里打得这么硬!本来在川上的全盘估算当中,这些暂时依附徐一凡地淮军,不可能为了不是他们系统的徐一凡这样死战。两天时间无论如何也突破了,乐观点也许只要一天。淮军溃败,他们这两个联队就可以在八月三十日前袭占安州。这个时候就算徐一凡赶到,而第三师团剩下两个联队和辎重弹药物资也赶到了。正正好可以掩护他们地后路和侧翼。死死的将徐一凡所部切断在朝鲜。水路旱路,全部断绝。

    只要徐一凡的禁卫军陷入孤立,他地所有战略主动权就已经丧失,而他也可以顺利陈请大本营,转用战略预备队第一师团再从大同江登陆,将清廷最后的希望歼

    鲜。则陆军的面子就挽回来了,而清廷也无法再做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天下来,现在已经二十七号了,还是没有冲破慈山一线!再打下去,只要再耽搁一天,就算能击破聂士成,也不够时间赶到安州袭占这个要点了!

    川上操六端坐正中,虽然神色不动,可是内心却乱成一团。

    谁知道那个天杀的徐一凡是怎样让聂士成为他如此效死的,天知道以为把握极大的这行险计划怎样濒临失败的,天知道他为什么始终就不是那个清国毛头小伙子的对手!

    军官们先是低低议论,接着就是声音越来越大。

    “第六联队伤亡已经百分之三十…………”

    “六十八联队也差不多…………”

    “弹药没有了…………”

    “粮食也没有了,士兵已经有不少饿晕厥了…………”

    “我们要朝后退!和桂师团长后续赶来的大队联络上,我们只有承认失败!”

    “牺牲了那么多人,难道就要放弃么?名古屋兵团的面子,陆军地面子,就这样丢干净么?海军取得如此大胜,陆军却有第五师团惨败,难道我们名古屋兵团也要惨败告终?”

    “照这样,陆军一万年也打不下朝鲜!一个兵团填上去,失败,接着又填一个兵团。难道我们就不能集中主力于朝鲜?”

    “集中主力与朝鲜有什么用?这是清国的藩属之地,我们只有打击他们的本部,清国人才会认输!争夺海权也是为了能进攻清国本部,阁下难道没认清这一点?”

    “但是这样朝鲜地兵力就不足!如果帝国没有在两个战场展开决战的力量,那为什么还要发起这次战役?”

    “这本来就是帝国国运系与此地国运之战!我们没有把握,就只有凭我们的决心,而清国人在这一点远远不如我们,朝鲜南部的攻略,海上的会战,大连湾的攻略,都证明了这一点!清国军队虽多,但是不是我精勇陆军的对手!我们的策略就是在所有战场都动手,在所有战场都把清国人打痛,这样才能最快的结束这场国运之战!”

    “那徐一凡呢?那聂士成呢?”

    看着那些少壮军官越扯越远,坐在川上操六身边的第五旅团旅团长大迫尚敏少将本来一直在闭着眼睛不言不动。虽然第六第六十八联队都属于他的旅团,这支第三师团派出的挺进支队也叫做大迫支队,可川上操六在,大迫就没有下过一道命令,被底下军官嘲笑为“木偶长官”。

    这个时候儿他却猛的睁开眼睛,大喝一声:“够了!”

    所有军官噤然,只能听见篝火爆裂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军官们肚子咕噜咕噜乱叫的声音。一双双疲惫凶狠的目光,都看向了大迫少将。

    大迫尚敏淡淡道:“本支队行动指示,向来由川上幕僚长指示,诸官为何扰攘纷纷?”

    他转向仍然还扶着指挥刀发呆的川上操六,轻轻一点头:“阁下,本支队是进是退,由阁下一言而决。”

    川上操六心里早就乱作了一团,坚持在这里,只有让第五旅团战斗力丧尽,而失去了一半力量的第三师团,是否能够抵挡徐一凡回师而来的雷霆一击?他完全没有关于徐一凡主力的战术情报,但是在他的意识里,永远忘不了汉城的经验,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徐一凡带着禁卫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但是就这样放弃,也于心不甘。退下去,保全了第三师团,但仅仅凭借一个第三师团,再无可能争取到朝鲜的战略主动权,到时候日军要不就是看着徐一凡自由来去,要不就是增兵,影响整个战略布局,影响对清国本部的打击…………而日本也耗不起!

    一个徐一凡横空出世,怎么就给帝国筹备二十年的国运之战,带来了如此多的变数?他川上本人没有什么,这次轻兵强袭,他已经赌上自己一切前程,失败了,就再不要想在陆军当中有寸进了,很有可能被强制解除现役——到时候无非就是一把肋差可以解决的问题。

    可是…………天照大神在上,难道这场国运,日本还是争不过那个已经雄踞东亚两千年的强邻?如果大神看顾您的子孙,就赐下如同神风一般的奇迹吧!那个伊藤阁下坚定认为的,对清国作战,必然会出现的奇迹!伊藤阁下那么了解清国人,他不会判断失误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川上操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山风将篝火扯得长长短短,而川上在这静默当中,心也越来越凉。

    突然之间,军官会议的篝火堆外响起了动静,接着就看见卫兵带着几个下级军官走过来。川上睁眼一看,这些军官是带领搜索部队的。虽然他们主力打击在聂士成所部上面,对两翼淮军那些盛军的残部根本不搭理——军学上,他们据守的侧翼也不具备大部队攻击的条件,运动太困难了,只要淮军有射击的勇气,就可以击退一切零星的攻击——那种地形,不可能进行大部队的攻击作战!

    但是盛军毕竟有八千人,两日攻击之后,第五旅团已经筋疲力尽,要考虑自保了。必须派出搜索部队警戒淮军的动向,就是这八千没战斗力的盛军,这个时候出击从侧翼卷击,第五旅团也受不了!

    而这两个军官,就是带领这些搜索部队,和侧翼淮军保持接触,随时警戒的!

    两个军官已经面无人色,憔悴饥疲到了极点,军裤都给撕扯成了短裤。

    但是川上操六,就在这两个军官的脸上,看到了又惊喜,又不敢相信的神色!

    神风,难道刮起来了么?

第四十七章 风雷(下)

    色当中,一条火龙仍然在朝鲜的山路上面弯弯曲曲,前行。

    朝鲜地势如同前述过的,都是南北向的山脉,东西方向运动较为困难。这条从平壤向东延伸,再转而向北的道路,是这一年余时间,花了几十万的银子,征发了十几万民夫,在参谋本部的规划下才辛苦修造出来的几百里急造道路,是整个禁卫军内线机动作战的依托。

    特别在今年入夏的时候,这条道路还没有完全修好。又是暴雨,又是泥石流,没有个断绝的时候儿。当时唐绍仪还建议徐一凡稍微缓缓,不要使用朝鲜民力太过,毕竟现在禁卫军的家安在这儿。可是徐一凡当时的态度无比坚决,不管朝鲜民夫有多么饥疲困苦,不管自然条件多么恶劣,这条急造道路,必须按期完工!

    到了这个时候儿,大家才看出徐一凡的高瞻远瞩出来,没有这条道路,这个月之内,禁卫军就是赶死了,全部累吐血,也爬不到安州!

    不过饶是有这条道路,饶是有跟随徐一凡飞兵而进的是有着从平壤到汉城长途奔袭经验的左协精锐虎贲之士,这条路仍然走得艰难无比。

    这是什么样一条路啊!

    这条道路,并不像贯穿朝鲜南北的那些官道是在两山之间的平地上蜿蜒前行,平壤到汉城之间的道路更是较为宽阔,路政也有地方维护。这条道路,就是在山上山下起伏,高处要过海拔七八百米的山头。险处一面是山,一面是悬崖!

    而禁卫军右协官兵,就在这样的道路上,用急行军地速度前进。人人走得汗流浃背,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要停顿下来的意思。

    徐一凡也在队列当中,他拄着一根拐棍,也打上了和士兵一样的绑腿,艰难的也在朝山道上面爬。周围全是士兵,火把下这些子弟都看见他们身兼四钦差的徐大人也跟着他们一尺一尺的用脚量着这道路,大家的脚步就禁不住加快了几分。

    谁也不知道。徐一凡早就是走得心里叫苦连天,不过是手下面前,他还得做出一副振奋的样子,有队伍的目光投过来,还得挥手致意,以大无畏的语气说几句鼓动地话。一般也会赢得士兵们感奋的回答。

    走了多久了?单单是今儿这天。早上五点起来早餐。而昨天晚上凌晨一点才随便在路边宿营休息。一气儿不停的就在走,每行军三个小时才有十分钟的小休息。中饭大家边走边吃干粮。现在已经是打七八点钟了,按照预订计划。翻过这个山头,才能晚饭顺便大休息一个钟点。接着还要走到凌晨才能宿营休息!

    徐一凡只觉着自己脚底下的血泡早就破了,和袜子粘成一块,每走一步都痛的钻心。在爬一个凿出来地阶梯地时候儿,他一个趔趄就要朝下倒,后面两个一直跟着的戈什哈——仰和陈德这哼哈二将忙不迭地扶住他,看见自己主帅摔倒,正在旁边奋力攀爬的士兵们一阵骚动,带队军官按着军帽就要跑过来。

    徐一凡稳稳身形,挥手就将那军官骂开:“滚蛋!拿我当娘们儿了?给我记好了,老子摔一跤,你们给我缴一面鬼子地联队旗过来!”

    瑞兴府战场,半面鬼子的联队旗徐一凡都没缴着,让他遗憾得直咂嘴。打掉山县有朋这个出名地大将也没减少这半分遗憾。历史上大人物徐一凡见得多了,打死一个出名的老鬼子现下看来也算不了啥,可是在他的记忆当中,在他原来那个时空地历史上,几十上百万的鬼子兵入侵国土八年,打到战败,八年的血火,居然一面鬼子的联队旗都没缴获着!

    当下他就和参谋军官们说了这个遗憾,还重点告诉他们,这联队旗都是日本天皇亲授,人死完了旗还在部队可以重建,旗丢了,就算将这日军部队干净彻底的从历史上面抹掉!

    有道是主辱臣死,徐一凡的遗憾让那些青年军官们个个儿嗷嗷叫,在历史上面抹掉一支日军部队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底下军官似乎就着这个问题行军的时候儿就探讨过了,到了最后的结论就是,这次算了,在东线,无论如何也要缴几面联队旗,丢在徐一凡的脚下!

    看徐一凡说起这个话头,那青年军官是个哨官,也就是排长,说不准是南洋学官一期的还是二期的。当下就摘下帽子,嘿嘿一笑:“大人,这一路您都摔成什么样儿了?咱们当面,可只有四个联队的鬼子啊…………难道要打到日本国去,咱们才能帮大人您把债还上?”

    周围咬牙坚持行进的士兵们低低的一阵哄笑,以前他们对徐一凡是尊敬敬畏服从效死,这一路转兵过来,徐一凡跟他们一起行军,一起爬山,一起啃干粮,摔跤了一起骂娘,赢得的却是全心全意的爱戴!

    徐一凡被仰和陈德扶着,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笑声很亲切,但是绝对谈不上放肆,士兵们很辛苦,但是却生机勃勃,上下似乎是一个整体,这就是他要的那支军队!前面回报而来的消息也让他安心不少,骑兵不断的回报,聂士成一直在坚持抵抗,死死的卡住慈山一线,日军攻势已显沉寂。再有两天,他就能带着左协赶到东线,那么朝鲜战局的主动权就牢牢的掌握在他手心当中,击破第三师团之后,整个禁卫军面前海阔天空,可以发挥的余地就太多了,这场甲午战事就真的变成不一样的甲午了!

    自己真没看错这位在历史

    有的在庚子浩劫当中,为中国军人守住了最后一点尊亭!

    他挥手笑骂:“滚蛋!爬你们的山去,到时候在带你们打到哪儿,只要看着我的手指向哪里就是了!”

    “大人手指向哪里。我们就冲向哪里!”哨官收起笑容,肃容答应,转身就跟着自己弟兄继续前进了。

    在徐一凡背后地陈德低低道:“大人,您什么身份,干嘛还和咱们一起爬山?扎起来的滑竿,咱们抬着您,怎么也落不下行程,又舒服…………”

    徐一凡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要是五爷保镖的时候儿,不是挥刀子永远冲在前面。会友上下那么多人,会服气他?一样的道理!再拿我当大人老爷伺候,以后别跟在我身边了!”

    陈德不吭气儿了,他毕竟在禁卫军里的日子还浅。仰就熟悉徐一凡的脾气很多,瞧瞧徐一凡疲惫而又强自支撑的神色,一转身:“大人。我背您!”

    “老子马都不骑了。还骑你?再婆婆妈妈,就别想下部队!”

    仰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大人,您准了?”徐一凡还没搭话。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接着就是重物坠落。摔落谷底的声音,骡马临死的惨嘶声音,在夜色当中传得好远!

    徐一凡一惊。没来由地就觉得心下不对,当下也不多说,手脚并用的顺着石工凿出的山道阶梯爬上去,沿途士兵已经挤成一团,骡马驮着弹药粮食,有的还背负着山炮拆卸下来的组件,后腿在阶梯上面绷得笔直,一堆士兵又推又拉的忙得满头大汗,看见徐一凡经过,都忙不迭地让开。

    上山地山道在山腰间一转,就变成一条木质的栈道,从山腰间盘旋经过,道仅容一匹骡马和驭手通过,一边是山,一边是悬崖,天黑路险。随军骡马通过得极其缓慢,队伍差不多已经停顿了下来。徐一凡一路赶到前面,气还没有喘匀,就看见火把照耀之下,李云纵笔挺地身姿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他不断地挥手,一匹匹驮着重武器,驮着粮食,驮着弹药的骡马就被士兵们不断地推下悬崖!山谷之间,碰撞的声音隆隆响动,夹杂着骡马惨叫的声音,在这黑夜当中,是如此地惊心动魄!

    “云纵,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云纵缓缓转身,士兵们也停住了手脚。

    火把之下,就看见李云纵的神色如同身边的岩石一般凝重,英俊的面孔上面,没有丝毫的表情。看着士兵们停住,他转头大声下令:“还等什么?推下去!给部队清除道路,彻底的轻装,然后以最快速度前进!”

    丢了这些重武器,还打个屁的仗?徐一凡气得都说不出话儿来了,直奔到李云纵面前,就看见李云纵不动声色的低声道:“慈山被突破了。”

    “什么?”

    “慈山…………被突破了。”

    赌赢了!赌赢了!

    晨风浮动,川上操六站在山地高处,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神风吹动的方向,即使孤注一掷如他,也再也没有料到!

    慈山主阵地两翼,八千盛军竟然不战而退,放弃了一线阵地。已经赌红眼睛的他,当即下令,潜越盛军据守的侧翼阵地,反卷包抄攻击聂士成所部,彻底打开这条至关重要的通路!

    三千余名枪膛空空,肚子也空空的日军士兵,在艰难的地形上运动,整个夜间,都担心头顶会倾泻下来弹雨,这样的地形,完全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只要敌人据险抵抗,他们就无法寸进,只有崩溃下来,士成正面再加以出击,他和大迫尚敏所带领的这两个联队,能不能等到第三师团后续部队赶来,还是一个问题!

    为了这次攻势,川上操六已经赌上了所有的一切!

    夜色当中,枪声始终没有响。

    数千日军战战兢兢的翻越了第一线战壕,高高低低的山地上,盛军阵地完整,还发现了许多未曾携带走,未曾破坏的弹药和粮食!日军士气大振,在疯抢一阵干粮填进肚子里面之后,继续在已经发狂的下级军官的率领下,向前发起攻击!

    盛军所部,在二线还是放了几枪的。可是这支军队。比起当初在南朝鲜作战的时候还要不堪,枪声没响多久,到处就是一片狂呼乱喊地声音:“败了,败了!”

    日军的喊杀声布满夜空,淮军喧嚣的声音也是接地连天。整个夜晚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狂乱,到了下半夜,日军已经从侧翼突破曾经碰得头破血流的慈山阵地!

    盛军全线崩溃,死伤极少,天色渐渐亮起来之后,就能看见大队大队的人流。纷涌的在朝着西北面安州方向撤退,聂士成所部也反应过来,夜色当中他们不敢擅自离开阵地陷入混战——本来他们的实力就已经很单薄了。士成所部顽强许多,在黑夜如此慌乱的情况中都没有崩溃,一直坚持着以火力向侧翼射击支撑,不断的吹号鸣笛。还点起火把要和侧翼地盛军取得联络。

    但是他们这样的努力。都是白费。

    盛军坚决的以义无反顾的姿态,向安州方向溃逃!他们丢下了步枪。丢下了弹药,丢下了粮食。丢下了旗帜军装。而日军就利用这些丢下的器械军火,向聂士成所部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枪声席卷整个慈山。硝烟弥漫,一阵阵地卷过来。士成所部已经无可挽救,他们只剩下千余人。日军已经出现在他们侧翼和背后——那里是没有工事地。

    最主要的是,聂士成地坚决,让他麾下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勇气进行抵抗,但是这种勇气也是有限度地——友军溃逃,四面皆敌,实力单薄,士成所部的喊杀声越来越低,枪声也越来越杂乱,他们也打不下去了!

    眼看着日军跟打了鸡血一样已经布满山坡,呐喊着拼死前进。站在那里地川上操六就知道胜利已经在掌握当中,他缓缓放下望远镜,想回头朝参谋军官们笑笑。入眼之处,就看见那些参谋军官一个个歪歪倒倒的,都在竭力支撑,每个人都是面目焦黑,眼睛里面都是血丝。大迫尚敏少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拄着军刀垂头打起了瞌睡,嘴里还叼着半块干粮。

    川上心情激荡,眼睛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全是满满的泪水。

    神风,终于刮起来了,而他,就是见证!

    两千年地国运,也许就在这一战当中抢了过来!他们是小国,却又有着太多的野心。二十年的生聚,二十年的节衣缩食,每一块铜板,每一分精力,都投入了这场赌博当中。从头到尾,都是赌博!

    而他川上操六,看来是赢了!帝国陆军,看来也是赢了!

    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到了最后,只能深深的朝这些参谋军官们鞠躬下来。

    “诸君,鄙人何其有幸,和诸君共事,而我们这些明治时代的军人,又何其有幸,参与了这场战事!”

    ~~~~~~~~~~~~~~~~~~~~~~~~~~~~~~~~~~~~~~~~~~~~

    “军门!快走吧!朝平壤方向,鬼子薄弱,咱们拼死也保着军门冲出去!”

    几个戈什哈已经满身浴血,抄着步枪站在那儿,拼命的想拉聂士成离开。而士成握着腰刀,双目尽赤。晨风夹杂着硝烟卷过,吹得他身边大旗猎猎而动。

    喊杀声越来越近,而他们这边的抵抗火力却越来越弱,不断有士兵从阵地中跳出来,慌乱的朝着他这个方向跑来。鬼子从侧翼逼过来,就只有向西平壤方向还是一线空隙。当看到聂士成握着腰刀站在那里,士兵军官们又迟疑的停住脚步,回去就是一个死,可面前聂军门还站在这里!

    .>.切都翻转了过来。他以两千兵挡住了优势鬼子的正面冲击,苦头他带着嫡系来挡,轻松的活儿都给了八千盛军来干。徐一凡只交给他分派的补给,他也是一视同仁,没有半点亏待之处。开战之前,那些淮军军官谁不是口口声声感激,一迭连声答应效死的?

    结果八千盛军,真无一个男儿,居然就这样逃了?

    这些人到底想的是什么?官他也想当,权,他也想要,银子,他也不嫌弃。可是国战当头。就为了腔子里面流动的血,为了天经地义的,不言而明地那些道理,也应该尽到责任啊!还是有什么东西,在这些盛军看来,比这些大义还要高?

    还是这个国家,真有什么地方错了,不得不有个人来改变这一切?

    他缓缓向西看去,徐一凡这个时候,正在赶来吧?整个国家。似乎只有这个一直桀骜不驯,和官场上下格格不入的二百五钦差在拼命死战,在为这个国家血战到底。

    可惜,我聂功亭对不起他的托付。

    .><

    “左冠廷,我来和你做伴了!可惜了这大好河山!”

    戈什哈们目眦欲裂。却来不及奔过来。恰恰在这个时候,退下来的队伍当中。一个衣衫破碎的禁卫军军官猛的冲过来,一枪托就敲在聂士成的头上。士成哼也不哼的软倒,腰刀飞出去老远。戈什哈们这才冲过来扶住了聂士成。

    那禁卫军军官紧紧自己腰带。笑道:“各位,对不住,大人的交代。无论如何要保住军门,我这才退下来的…………军门果然刚烈!大家伙儿带着军门撤下去吧,谁要觉着好男儿打死算完地,陪我留下来,咱们给军门打个后卫。”

    退下来的士兵军官们面面相觑,子弹嗖嗖的从这群人身边掠过。一个部小军官低声问道:“你们不怕死?”

    “我是南洋出来的,知道洋鬼子骑在头上的苦处,穿了这身皮,就是为了死也不要再受那种气!”禁卫军军官笑着回答,一举步枪,带头就返回阵地,一些军官士兵对望一眼,咬着牙齿骂了声娘也跟了回去,剩下的抱着聂士成,一脸愧色地退了下去。

    “淮军…………淮军完了!咱们挣扎出命来,保徐大人到底!他妈地,宁给好汉子牵马,不给赖汉子当祖宗!”

    ~~~~~~~~~~~~~~~~~~~~~~~~~~~~~~~~~~~~~~~~~~~~

    “聂功亭完了…………”在离慈山阵地远得都看不见的地方,十几骑马立在坡上,侧耳听着那边地响动。

    枪声已经渐渐的平息了下来,而盛军朝这里溃退地响动喧嚣却越来越大。

    当先一名骑士,穿着长衫,戴着一顶瓜皮小帽,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正是杨士骧。而他身边,就是神色复杂地叶志超和卫汝贵。

    刚才低低说话的,正

    贵。

    盛军溃败,一切都是杨士骧暗中策动的!他在铁山等候叶志超和卫汝贵,威逼利诱之下,别无选择地二将带着亲信潜回这里。淮军本来就是李鸿章训育几十年出来的,这些将领在盛军当中势大根深,大敌当头,苦战中的徐一凡也根本没时间来清理消化这八千人。杨士骧开出价码,哨官三百两,队官八百两,营官二千两!只要服从他的命令,四恒的现银票拿走!而且中堂发话了,确保他们功名不坏,营头不撤,继续在盛军里面享福,只算有功,绝无罪过!

    当兵的还不是有奶就是娘,还怕徐一凡吞并他们呢。李中堂开口了,再加上现银子,还不奉命唯谨,当即就让开防守正面,导致最后丢了慈山阵地!

    听卫汝贵发话,看看叶志超也是脸色铁青,杨士骧冷冷回顾:“这就是背叛中堂,背叛北洋团体的结果!他要当烈士,当就好了,最后收拾局面的,还不是要靠咱们北洋?”

    “咱们一败再败…………杨大人…………”

    “徐一凡败得更惨!到时候日军肃清完朝鲜,自然要突破边防,挺进我大清龙兴之地的…………到时候,在边境收拾败军,节节抵抗日军进犯的是谁?还不是你叶大人,你卫大人!”

    “没有军火,没有物资啊…………”

    “安州不是有么?一千禁卫军的新兵蛋子,咱们是友军,他们敢不开城接纳?又没有徐一凡麾下重将主持,拿了他这点东西算什么?”

    “就算有了军火补充,咱们只怕也…………士气差不多没了啊…………”

    “东北那么大,咱们一路打一路退还不够么?都打败仗,谁也没要咱们来个力挽狂澜…………说不定谈和了,咱们还在节节抵抗哪!”

    几番问答下来,叶志超和卫汝贵只有点头。眼睛里面也冒出一点希望的火苗,也许这是唯一一条路了?杨士骧没往黑里面带他们…………毕竟在徐一凡惨败之后,还是他们在领军拼命抵抗啊!

    当然,打赢打输就是两说了。

    可怎么也是一个将将功赎罪的大好机会!

    两人看着杨士骧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毕竟是读过大书的人啊,这肠子里面的弯弯绕就比他们这些大老粗多了不知道多少!可真是将什么都算进去了。

    卫汝贵粗鲁一点儿,还有点不放心就直说了出来,也不顾叶志超一直在给他使眼色。

    “杨大人,这仗到底打到什么时候儿才算完?败这么惨…………”

    杨士骧冷冷一笑,策马掉头挥鞭就走。

    “打输给洋鬼子赔款割地也不是头一次了,大清还不是好端端的,只要咱们北洋始终不倒,就是你我功名富贵所归!其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夹杂着呼啸声在山谷里横冲直撞,吹得火把火苗老长,火焰猎猎舞动着,仿佛随时会被这暴虐的狂风吹得熄灭!

    不断滚落下山谷的那些骡马驮子,夹杂着山石一起滚落,仿佛就是隆隆的雷声。

    看着这些被推落的辎重,士兵们神色也紧张了起来。军官们不断的发出短促的号令声音,整支军队彻底的轻装,清除了道路之后,几乎就在山路上面飞奔了起来!

    战局的变化,作为基层,他们并不清楚。但是徐一凡和李云纵就站在路旁石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们。长官如此,这些坚韧纯朴的官兵们跑得更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徐大人在,天就塌不下来!

    徐一凡竭力的保持着微笑,但是无数道投射来的目光,压在他的肩头,沉重得都让他喘不过气儿来了。

    骑兵回报,慈山阵地被突破,盛军大溃,聂部死战到最后,聂士成存没不知。日军有向安州挺进迹象!

    他毕竟来迟了一步,现在也只有采用李云纵的意见,彻底轻装,最快速度赶上去,无论如何要保住安州!

    他要感谢李云纵先于他做出了这个决定,这家伙神经差不多是铁打的。换了他,他不见得有勇气带着一支失去了重武器的部队,赶上去和日军拼个你死我活!

    这条路真难走…………真难走…………

    “没有重武器,这仗能打么?”他低声自语,李云纵听见了,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他的口头禅:“我对此从不怀疑!”

    徐一凡琢磨了一下,自己也笑了。什么时候他要是一帆风顺那就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自己一路反正都这么过来的,习惯了。日本人在赌博,他又何尝不是在赌博?采取四平八稳的办法,从一开始他就没办法撬动这个死气沉沉的老大帝国。

    风这么大,难道是日本人祈祷的神风,才让他们赌博成功?

    既然如此,那我的禁卫军就是惊雷,将你们的一切迷梦击得粉碎!让你们知道,东亚到底谁是主人,哪怕历史曾经给你们百多年跃上舞台的机会,但是历史送我回来,就是为了将这小小的出轨,回到正常的道路上来!

    “前进!向着安州,前进!”夜色当中,徐一凡终于大喊了出来,直至山鸣谷应!

第四十八章 迷雾

    “奇迹!”

    “神佑!”

    充斥在第三师团大迫挺身支队上下三千余官兵心目当中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第五师团吉凶不知,第三师团以孤弱之大迫支队挺进,除了行险,还是行险。日军现代军学,都是德国人梅克尔少校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兵学将道,基本原则就是集中兵力。但是南朝鲜之战的顺利,让山县亲率的第五师团忘记了这个原则,为了在这场国运之战当中,为“长州的陆军”赢得更多的面子,更大的荣誉,为藩阀势力获得未来日本更多的话语权,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第五师团一下孤军挺进,结果被一个谁都知道,谁也没太重视的徐一凡击退并且包围,现在还吉凶不知。

    朝鲜战局一下就转入了被动,第三师团按照计划还是在元山上陆,为了挽回局面,也只有行险!反正整个国家都在这场战事中赌上了,还在乎一个第三师团么?

    第三师团大迫支队果不其然碰上了聂士成所部这个硬钉子,冲了个头破血流。在日军军官看来,川上一手又将第三师团带进了死地,这家伙以后大概要安上一个绰号“徐一凡一生败将”

    第三师团态势已经七零八落,一半步兵孤悬慈山,一半步兵带着辎重和辅助兵重火器在慢慢朝这里赶,朝鲜山路多难走谁都知道。万一第五师团早早不幸,徐一凡主力内线机动过来,那么第三师团就等着哗啦吧。

    第三师团溃败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大局!

    日军两个师团溃灭于朝鲜,那么徐一凡就毫无疑问获得了朝鲜的战略主动权,优势的支配地位,他这支强军打哪里都可以,统帅部也再不可能添油似的派一个又一个师团来等着被他逐次打垮----日本一共才多少个师团?朝鲜失败。现在在大连湾和辽南攻城掠地的第二军,他们的胜利也就成了无本之木,因朝鲜胜利而士气大涨的清国人也许就会支撑下去,等着徐一凡来增援他们…………那到时候。日本怎么样也耗不过比自己大四十倍。人口多十倍,财政收入是日本四倍地清国的!

    就在所有人都信心低落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聂士成侧翼的八千盛军,竟然不战而退!让日军一下夜间超越本来还牢不可破地慈山主阵地,彻底粉碎聂士成所部地抵抗!现在整个东线,都为第五师团所敞开!

    除了神佑,当真没有其他理由好解释。

    看着漫山遍野,欢欣鼓舞的日军官兵,川上操六辛劳揪心了一夜。现在总算微笑着吐了口气。

    他身边地参谋军官,一个个胸脯几乎都挺到了天上去。昨夜的牢骚怪话,早就没有了影子,只是骄横万分的看着自己脚下的阵地,看着远处的朝鲜河山。

    “清国军,不堪一击!”

    “帝国虎子名古屋兵团。所向无前!”

    “安州就在我军眼前。阁下,下命令吧。三天之内,我们就将夺取这个清国禁卫军后路总基地!”

    川上手里握着一跟棍子,微笑着看着身边的大迫尚敏:“如何?大迫君?”

    大迫尚敏也笑:“还能如何?阁下?我们占据了慈山,夺取了清军的物资和弹药,这么辛苦,赌上了整个师团的命运,还不就是为了夺取安州,将徐一凡封死在朝鲜?”

    他比起当初川上操六一意带着他旅团行险挺进地时候活跃了许多,当初他是不赞同川上的冒险计划地。但是川上以大本营的代理统帅权亲身强行推行,他也只能以不说话,不赞一谋来表示抗议,可是当这个不敢相信的战果摆在面前的时候儿,大迫少将也突然意气风发了起来。

    “阁下,我们虽然疲惫,可是清国军也已经胆落!为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我们必须马上出击!”

    欢呼雀跃了半天的日军,也终于有平静地时候儿,一旦兴奋劲头过了,不少人就已经瘫倒在地,手里还抓着盛军丢下地干粮就呼呼大睡过去。这些家伙也都不是铁打的,几天强袭,几天苦战,精力体力也已经耗尽。可是大迫毫不怀疑,只要一声命令,再加上严格地督导,这些麾下官兵,还会拼死朝安州前进的!

    慈山阵地,硝烟仍然未退,大风吹过,几面残破的旗帜随风而动。川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特别是不远处壕沟里一个禁卫军军官服色的尸体,在他身边,成放射状躺着四五具日军的尸体,这名军官拼死了好几个对手,最后再抱着一枚炮弹敲响引信,和扑上来的日军同归于尽!

    为什么已经赌赢了,自己还是觉得这么不安呢?

    川上悄悄的朝西面看了一言,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底下军官热切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大家都是不解,这位生气勃勃,任何人都丧失了信心,他却还充满勇气的长官,为什么这个时候儿却是一副犹豫的样子?

    出击的四千大迫旅团官兵,现在剩下的不过三千不到,等再扑到安州脚下,也就是二千多疲敝之卒,要是在这个时候儿,徐一凡掩杀到了侧翼,那么大迫旅团只有覆灭一途,剩下的第三师团最后下场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要是这个时候还有四千兵---不用,只要一个联队的兵力,能接替跟进,掩护住侧翼,那可就真的万无一失了!安州据说不过只有两个营的新兵,被退下去的那些盛军败兵一冲,军心更行动摇,川上毫不怀疑他能夺取安州----川上甚至还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那些退下去的盛军,似乎更希望安州陷落在他的手中,也许还会帮他做什么也不一定!这个念头太过疯狂,他都不敢说出来。

    虽然一路赌到现在,但是胜利已经在手指边了,他却胆怯了起来!他能承受一开始就失败。却不能承受拼死争得了胜利的机会,但是胜利却从他手边溜走!

    那个徐一凡,到底在什么地方?他是不是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的举动,随时会突然出现!可是现在。他连侦察的力量都派不出来。他也没有做战术侦察之后,获得情报再做决断地时间!

    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带着这些官兵,直扑安州,不死不休!

    就像他的帝国,只有获胜这么一个选择而已!

    上天会不会一直庇佑日本?

    犹豫再长的时间,也还是要做出决断。周围日本军官的眼睛都快瞪出血出来了。用器小易盈来形容日本这个国家普遍地民族性再合适不过,失败地时候儿悲观得仿佛世界末日,一旦取得一点成就,那么普遍的就骄狂得不可一世。象川上这种人,反而是日本人当中地异类了。失败的时候能咬牙坚持。胜利的时候反而考虑得更多。

    川上当然了解他手下军官的心态,他咬着牙齿,缓缓的抬起一只手,就要下达命令。那些军官不约而同的啪嚓一声并腿立正,连大迫尚敏都站得笔直。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蹄的声音。从到了朝鲜开始,这些日本官兵看到的骑兵都是禁卫军地。侦察骚扰得他们不亦乐乎,很是吃了不少亏。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所有人心里都是一紧,转头向马蹄声传来地东方看去。士兵们都是一阵骚动,睡着的都跳了起来,紧紧抓着步枪,喧哗的浪头也响了起来,几个军官快步走下去,就要传令戒备。更多的人却是向东眺望。

    川上操六的手僵在半空,心也紧张了起来。什么骑兵,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靠拢他们,为什么没有枪声?难道徐一凡主力已经到了?想到这个他心就凉了下来,但是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马蹄声从东面响起?难道徐一凡主力能绕到东面去?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敢转头看去!

    难熬地时间仿佛很长,突然间传来的呼喊声音,让气力又回到了川上地体内。

    “是日章旗!是我们的骑兵!”

    脚步声轰隆隆响动,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儿。从上到下,仿佛只有一个念头,走,走,走。

    禁卫军的官兵挤满了道路,每个人只是背着步枪,身上的Y型背带,前面两盒四十发子弹,侧面两盒二十发子弹。除了军装,就这么些东西!

    部队铁流一般向前滚动,走出了大山之后,这些彻夜没有休息的部队简直就是象在飞一样!

    徐一凡当然也在其中。他的拐棍也丢掉了,脚上的马靴换成了胶靴,只是埋着头走路。溥仰和陈德一左一右的跟在他身后,也没多话。

    到了这个份上,徐一凡能做的也就是士兵们吃多少苦头,他也就吃同样的苦头。什么杂念他都抛弃了。反正他也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跟在他身边的是禁卫军最最精锐的左协第一标,当初突进汉城景福宫的团队。向来也以禁卫军的老营自诩,他们的军官调出去到第二镇,哪怕是升官,都哭天抹泪的不乐意。现在徐一凡走在他们当中,更是没二话说,腿磨光了也要早一天赶到安州!

    也不知道是徐一凡鼓舞了这些官兵,还是这些官兵的勇气带动了徐一凡。大家和一团火一样,向着安州方向挺进。

    只要他们赶到,安州还在禁卫军手中,朝鲜局势,仍然大有可为!

    昨夜将挡在山路当中的骡马推下山谷,仿佛就是徐一凡破釜沉舟的宣言,到了这个地步,也再不需要鼓动了。

    左协挺进,本来就只携带了四门山炮,二十架左右的机关枪,昨夜几乎推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再没指望跟上步兵前进的洪流了。骡马怎么样也不能象训练有素的步兵这样连续的挺进,人连续前进三天,吃得很少。休息得很少,训练有素,意志顽强的话还能坚持,骡马投料不及时。得不到足够休息的话绝对死一大堆给你看。

    到了这种地步。禁卫军左协已经是彻底地轻装了。安州若在,一切都能补充上!

    出了大山。左协就已经和骑兵建立了联系。在东线也有差不多一营的骑兵,本来是陈彬率领的。禁卫军直属骑兵标只有两个老底子营,戴军一个营在西线,陈彬一个营在东线。其他朝鲜马贼改编的所谓复国军不是禁卫军编制,也是依附着这两个老底子马队营地。陈彬亲自赶到汉城回报日军动向消息后,这个营就由他地副营官掌握。

    出山之后,骑兵流水价的将消息回报过来。

    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左协不得不停下来大休息一下。这个时候最新回报地消息已经过来。昨天清晨,慈山方向枪声已经停歇。慈山到那个至关重要的三岔口---所谓肃川里。不过六十余里距离,一日夜可到。肃川里离安州只有四十里的距离了。而禁卫军现在所在,离肃川里,还有七十余里!而现在在肃川里,除了少量骑兵。根本是漫无戒备!为了应付两路日军的攻势。禁卫军的步兵炮兵,已经使用到了极限。就算骑兵,要掌握这么大战场的情报,要来回传递命令,还要在广大地域镇抚住那些不见得可靠的所谓朝鲜复国军---这是姜子鸣正在干的活儿,也是根本没有余力可言了!

    慈山枪声早停,今日大队大队地溃兵白天退下来,日军动向还不明,溃兵一涌而过肃川里,转向安州方向,数目之巨大,区区几十名骑兵,根本无力阻止,这些溃兵,甚至还向试图阻拦的骑兵开枪!这些溃兵,都是盛军地旗号!

    传递消息回来的是陈彬那个马队营的副营官余江,也是当年马上麒麟爷的得力心腹之一。他已经尽了最大责任,挡不住溃兵之后,立即后转回报这些消息。大半个白天赶来七十里下来,累死两匹马,现在已经是汗透重衣,满身都是汗碱,站在那里微微打晃。这些马队也是辛苦到了极处,那么大的战场就靠他们侦察联络,还要骚扰日军动向,每个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妈地,没骨头,没卵子!当官兵地,还不如咱们当年!那么多人,慈山那么险的阵地,就算趴在那里放枪,鬼子死绝了也过不来…………向后逃却是飞快…………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怎么也要揍光了这些王八操地!”

    余江脸色铁青,握着马鞭,只是焦躁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身后的骑兵也都低着头,每个人都是满身尘土,面容枯黑。仿佛慈山丢失,是他们的错一般。

    徐一凡站在那里,胸口起伏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周围正在大休息的官兵们悄悄起身,都朝这里看来,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慈山昨天清晨丢失的消息,看来是确实的。日军比起他们,已经多出两天的时间,就算再怎么慢,也将比他们更快通过肃川里这个要地!(这些章节所描写徐一凡和川上两处场景,徐一凡处要比川上处晚上一天,他们昨夜才收到昨天清晨慈山阵地被川上部突破的消息,此中差别,读者诸君敬习谅察。)

    旁边脚步声响亮,却是李云纵走了过来。

    徐一凡看了他一眼,李云纵仿佛从未感觉到疲惫一般,腰背始终笔直。他走到徐一凡身边,只是冷冷的扫视了余江一眼。仿佛盛军的溃败,早就在他预料当中一般。

    徐一凡低声道:“有聂功亭的消息没有?”

    余江低声道:“到标下动身之前,还没有聂大人的消息,溃军当中,也没看到聂大人营头的旗号。”

    “聂功亭不会负我!”徐一凡斩钉截铁的下了这个结论。转头又看看李云纵:“如何?”

    李云纵淡淡摇头:“咱们只怕是抢不到这股鬼子前面了。”

    徐一凡安静半晌,突然转身:“所有队以上军官,集合!”

    “怎么是你?桂君?”

    川上操六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在他周围,更响起了大迫旅团百战余生那些官兵们的漫山遍野的欢呼声。

    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的,是从东面而来,同样是轻装挺进的一支日军部队!带队而来,正是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中将。跟随他的部队是第三师团地第十八丰桥联队!(第三师团建立初期,所辖四个步兵联队,名古屋第六联队,丰桥第十八联队。静岗第三十四联队。歧阜第六十八联队)

    这支部队,同样是轻装挺进。只有少量骡马跟随,比起大迫旅团的挺进只是多带了一点弹药。同样是走得疲惫万分,所部不过二千余人。但是已经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特别在这个已经打开突破口,多一分力量,就强似一分的时候!

    狂喜之下的川上,并没有想到,桂太郎在他出发之后不过两天。就已经带第十八联队跟进,后方只留下三十四联队整理物资。缓缓跟进。毕竟第三师团是他地,虽然川上以陆军幕僚长身份强行带大迫旅团去赌了,但是桂太郎不得不接应。在桂太郎地预料当中,赶到慈山一线,多半是看到川上突破不能。他也好收容自己的师团。有一个联队掩护,或进或退。都安全许多。

    没想到桂太郎地谨慎起见,却给战局带来这么大的好处!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带一个联队到来,慈山已经被川上操六踩在脚下!

    看着川上操六抛开一切矜持,扑过来狠狠的锤着自己肩膀,桂太郎也晕乎乎的想,难道真的是天佑神助?

    战局和川上的计划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只是偶尔被那些狂喜的军官士兵欢呼声打断。仿佛为了弥补刚才的犹豫,川上斩钉截铁地做出了最后决断。

    “桂君,丰桥部队的到来,我后方无忧矣!我三个联队同时挺进,占领肃川里要点,桂君率领丰桥部队隔断徐一凡一切可能地增援,仍然由鄙人率领大迫支队,直扑安州!我夺取安州,不在话下!”

    桂太郎微笑,心里有点不舒服,武勋谁都想要,川上已经有慈山的胜利了。连安州这个功劳也不肯放过?要不是我桂太郎过来,你能这么放心的挺进?

    不过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川上的阶级在他之上,资历也和他齐头,实在不好说什么。

    看桂太郎只是微笑,所有第三师团的军官也都有些尴尬。川上操六何等样地人物,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笑道:“…………还是桂君来吧!鄙人心中地锋锐,这么大起大落之下,恐怕都有些钝了…………我在肃川里,桂君带大迫旅团挺进安州,如何?”

    桂太郎也不客气,笑道:“敢不服从大本营命令!”

    川上紧紧抓住他的手,用最狂热地声音大声道:“现在时间就是一切,桂君,马上出发吧!士兵们的血汗辛苦,就是帝国未来的基石,我们已经摸到胜利女神的裙子了,就不要让他落空!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在徐一凡的前面!”

    桂太郎淡淡微笑,的确,阴差阳错之下,他们碰上了最好的机会。他甚至都不敢细想这胜利的可能是如何到来的,生怕只是一场梦。

    无数日本官兵的目光如火一般聚焦在他们身上,一战而底定朝鲜的机会就在眼前。

    “出发!明日中午之前,肃川里,将掌握在我第三师团手中!““我们只怕要落在小鬼子后面了…………”

    徐一凡轻声的宣布。

    五万比一的地图上,肃川里,慈山还有安州所占据的图面,也只有不大的一块。放在地上,所有军官都看得见。

    在这个野外临时大休息的地方,所有禁卫军军官,都屏气凝神,不少人都看向徐一凡和李云纵。甚至张旭州,想看看这三个人,动摇了没有。

    紧赶慢赶,还是落后了一步!日军昨天突破慈山。今天这个时候。说不定肃川里已经在他们手中了,坏消息也许很快就能送到。数千溃兵正以不可阻挡的架势向安州逃去,安州不过两营新兵,在这些溃兵的带动下,是不是还有坚守的勇气?

    左协已经走了几天地路,再鼓足余勇,连夜行进,也要明天清晨才到肃川里,入夜才能到安州。这还是让左协不眠不休,而且沿路没有日军阻挡的情况下!

    空气仿佛都凝重得无法流动。徐一凡静静的看着地图。再抬起头来,一个个的看过去。

    别人如何,他不知道,至少他此刻地神色,没有半点动摇!

    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地道理。他也不可能有丝毫动摇。他要是稍有怯意,辛苦建立起来的团队。就将不可收拾!

    军官们也没有畏惧地神色,和徐一凡坦然对望,他们都是年轻人,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之外,还有对徐一凡的信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他们怕是不怕,但是也知道局面危急!

    “我在想,要是万里在,他会说什么?”别人不说,徐一凡只好自己说。

    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决断,而不是犹豫观望。这个决断的权力,也只有他才有!不管这个决断是对是错,反正只能是他拿出来!团体的命运,几万人的未来,甚至国运的走向,都在自己一念之间。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不是说你每天都可以随便打人杀人,甚至抢一堆女人来建立后宫,这个权,指地还是你在某个时候,一个决断,就可以改变一个团体,无数的人,甚至一个国家命运地时刻!

    这种感觉,相当之不坏。

    “…………他大概会笑,日军几千疲兵,拿出吃奶的气力,总算打下慈山,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三千人,我左协就有五千精锐战兵,紧跟其后,随后还有右协五千大军。他们就算到了安州又如何?只要有一天的时间,我们就能追上他们的尾巴,将他们打得全军覆灭!”

    接话的居然是李云纵,而不是张旭州张疯子之类地跳出来喊打喊杀,让徐一凡微微有点讶异,侧头看过去,李云纵英武如雕塑一般地脸上带着的都是讥诮地笑容。

    “大人,下命令吧……我对禁卫军的战力从不怀疑,也请大人对我们深信不疑!”

    徐一凡是禁卫军的精神象征,那么楚万里就是禁卫军的大脑,再加上李云纵这样一个禁卫军战神,这就是最好的鼓动!

    在这个时代,徐一凡虽然穿越,可是也没鼓捣出什么新技术出来。现在的通讯条件,也让战场笼罩在更深的战争迷雾当中。第三师团突破慈山,哪怕如果有无线电技术在,只要得知日军有冒险的迹象出现,就可以随时抽调兵力加强慈山,让他们突破不得。

    兵在用而不是在摆,从徐一凡到参谋本部再加上德国顾问,都不可能分散主力,非要在慈山一线摆上很多嫡系主力,万无一失是万无一失了,可是也别想这么快歼灭第五师团,朝着最后获得战场主动权努力。到处摆兵,只有到处挨打。

    日军也在努力获得战场主动权,所以他们才在慈山冒险,徐一凡也没想到,盛军居然如此快的崩溃!

    反正老子问心无愧…………老子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而且在战前就打造了这么一支强军出来,到现在为止,最后的胜利,还有可能被老子赢得!

    “请大人相信我们!”

    张旭州果然跳出来了,脸上几处伤疤涨得通红。仿佛又在飞兵汉城前夜,这种摆明了要硬桥硬马一路打过去的活计,就是最合他的胃口。

    “请大人相信我们!”

    其他军官也同声应和,一个个挺直了腰。禁卫军从一落生,就在忧患当中,也必然在忧患当中不断胜利,这是每个禁卫军军官的信仰!

    徐一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朝溥仰招招手。按照他事先的吩咐,溥仰已经递过一杆毛瑟步枪,卡的一声上好了刺刀,出于某种恶趣味,这枪号徐一凡特意挑的是八三四一号……

    徐一凡将枪背好,朝大家笑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会拼死苦战?……我就和你们在一起啊!怎么?各位部队长,还不集合队伍出发?”

    号声哨声一并响起,黑血沸腾的军官们大声的集合着队伍,每个士兵都看着徐一凡也和大头兵一样背起了步枪,刺刀寒光闪闪的。微笑着看着他们出发。这种场景,已经不需要军官们再加鼓动了,官兵们无声成列,鱼贯着走上大路,接着就是越走越快,只听见一片脚步声沙沙作响。

    李云纵和徐一凡并肩站着,看着眼前景象。徐一凡神色一直保持轻松,李云纵却只是不住的冷眼瞧着他。

    “大人,担心安州?”

    “……是,日军我倒不大担心,情报反复表明,鬼子就两个联队的疲兵。又要守肃川里又要攻击安州的话,还能留多少人阻挡我们?左协我相信能一冲而过…………只是安州……没有大将镇抚,又有那么多溃军冲动,两营新兵…………不知道安州能不能撑过这两天啊!这就是我最担心的事情!盛军溃败,我总觉得,味道不对…………云纵,我可以回答你,我最担心的,就是安州!”

第四十九章 碰撞

    【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二十九日。

    晨风从安州城头冷冷的掠过,低矮的城头上面,并没有一兵一卒的踪迹,只有一面禁卫军苍龙军旗在猎猎舞动。

    这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小城,城墙低矮,还颇有颓乩之处。本来这个小城地位就不如何重要,不过是朝鲜咸镜北道所隶属的一个小小县监。朝鲜地方官制,道以下府牧郡县四个单位都是平行的,安州既不靠近中朝边境,又离北朝鲜中枢平壤有点距离,更不是大府大牧,本来就有点无足轻重。

    徐一凡介入北朝鲜以来,地方官制大坏,又碰上一次东学党暴乱,地方官早就走避一空,安州早就成了禁卫军军管之地。朝鲜政府连平壤都不敢和徐一凡争,更别说安州这种小城了。

    但是现在,安州却成了中日两国各方势力专注之地!

    徐一凡将禁卫军后路总基地选择在这里,一是因为这里离东海岸远一些,东海岸直面日本,是别人的天下,要是日军上陆,直扑他后路总基地,那就不好玩儿了。设在西北部靠近黄海的地方,陆上可以摆兵屏障保护。就算鬼子想从西海岸登陆,首先要先打平了北洋水师再说,自己怎么样也有缓冲的时间。

    二就是安州这个地方离中朝边境不远不近,太靠近中朝边境了,怕这个后路总基地受到大清其他势力的干扰注意,太离平壤远了,他照应不到。

    正因为如此,过去一年。源源不断的物资先到大同江口,一半在平壤卸载,一半顺着大同江往东,剩下一半,或者用朝鲜民夫起旱运送。或者通过大同江和大宁江之间水量并不是很大的小水路转运。安州周围,开辟出了四通八达地便道。周围田野早就给那些络绎不绝的,日日运送物资的朝鲜民夫踩成了白地。在这个小小的县监城所在之地,徐一凡在这里储备了几百万斤的粮食,三百余万发子弹,万余发炮弹,军装器械物资不计其数!城内城外,满是仓库,平民一概迁走。最多地时候驻军有四个营三千多人,靠近海岸的地方修造了严整坚固地工事。这个后路总基地的作用不用说也知道该多么重要。

    如果一开始就在平壤会战不利。那么这里就是后退的依托,徐一凡可以利用这里的物资在朝鲜边打边退,步步向中朝边境撤退。如果朝鲜局势能够底定,他回师国内,这里到铁山,小港汊无数,夜间用小船出海。到辽南也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完全可以从水路补给他回师辽南的陆军部队,现在的海军,还没有夜间巡逻封锁这么大一片海域的技术水平----就算贴着海岸线走。将物资转运到鸭绿江口,也能省下徐一凡多少功夫!

    安州如果丢失,后果是灾难性的。从全局来说,徐一凡就彻底丧失了在北朝鲜战略机动地余地,只有困守平壤一隅之地。要不给日军包着打。要不就被监视着无力动弹,单单靠平壤物资的陆上追送补给。他的作战半径不过就是几百里的范围。也就等于失去了对整个甲午战局的影响力,那么甲午,最后的结果,还是他曾经读到过的那个甲午!

    所以徐一凡一边将聂士成所部派到了慈山,掩护安州东南面,自己在安州靠海一侧修建了防御阵地,配备了相当多地机关枪,两个禁卫军老底子营对日军可能的上陆进行防守。骑兵在平壤到安州之间往来穿梭,随时注意这里动向。

    战事一旦开始,局势的变化就让战前最周密地准备成了空文。平壤正面出现战机,有很快歼灭整个第五师团的这个优良态势!打掉一个完整的第五师团,这诱惑力有多大不用说也知道。这种战前辛苦编练出来的常备军,整个日本不过六七个,打掉两三个,日本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而且那个时候第三师团还未曾上陆,放在徐一凡面前的这个各个击破,底定朝鲜战局地机会有如天赐一般,不仅仅是他,包括德国顾问,自己地参谋本部,到禁卫军官兵,谁肯放过?

    军学的原理就是争取战场地主动,什么伤亡消耗,都不是根本性的东西,说到底,士兵可以招募训练,军官可以培养,武器可以生产购买,冷酷一点,都是数字而已。可是战场的主动权,却是一旦错过,却再也不会回来!

    获得主动权的军队,数量虽少也可以胜利。失去主动权的军队,数量再大也只能被动应付,等着挨打(双方装备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这个诱惑摆在面前,再加上多了聂功亭的一支部队掩护慈山,一万人怎么也能阻挡日军几天,禁卫军上下有志一同,抽调所有能集中的兵力,打掉第五师团!

    战场迷雾层层笼罩,双方迅速因应变化,又互相错进错出,都在力争着主动权。第五师团为了荣誉孤军挺进,错判了徐一凡的力量,结果招致歼灭。而第三师团的迅速上陆,并且弄险轻兵挺进,再加上致命的盛军溃败。结果就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安州这个要地,突然就敞开在本来看似绝无机会的第三师团面前,而这个时候安州只有两营新兵!而徐一凡匆匆回援的禁卫军主力,在时间上还差了那么致命的一天!

    战事的焦点,就这样汇聚于安州,徐一凡是否有回天之力,川上是否能战胜他这个一生对手,杨士骧的盘算能否成功,种种桩桩,直至这场战事的两国国运,就这样集中在这座以前绝无人注意的小城之上!

    “阁下,肃川里已经在我第三师团手中!”

    肃川里这处三岔的要点,已经满布了欢呼雀跃的日军官兵,道路两侧的丘陵山地。满满地都是耀武扬威的日军官兵,三个联队的日军再度丢弃了不多的辎重于慈山,留一个大队驻守,饱餐一顿盛军留下的粮食,以必死地决心肃川里追击前进。从上到下。都拿出了吃奶的气力,不要命地往前赶。

    从川上操六到桂太郎。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到了肃川里,却迎头碰上徐一凡的主力!要是能用自己余生数十年换取比徐一凡早到一步的话,川上操六估计自己毫不犹豫的就换了!

    真实的结果是他们于八月二十九日中午抵达肃川里,在那里守备的只有百余名骑兵----都称不上是守备了,了不起是一个侦察警戒幕。对上大队的步兵,这些骑兵小宇宙爆发了也抵挡不了,一边尽力还击,绝望的试图拖延以下日军前进地步伐,一边分两路撤退。一路向安州,一路退向平壤,尽快的将肃川里失陷的消息传出去。

    中午才过,第三师团丰桥第十八联队已经控制住肃川里四处要点,目送士气高昂的大迫旅团这些已经转战数百里的官兵源源不绝的从道路上面通过,留守的和进击交相欢呼,士气高涨到了极点。大迫旅团,兵锋已经指向咫尺之间地安州!

    桂太郎微笑着向川上操六行礼报告。而川上一边回礼,一边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种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简直要将胸膛涨破也似。

    徐一凡,肃川里现在踩在我的马靴下面,而安州,只有一千你地新兵,还要面对那么多已经落胆的盛军溃兵。那里没有一个你麾下的大将镇守。难道还想阻挡住我们的前进么?

    赢得这场赌博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他强忍着自己地情绪,没有朝平壤方向看一眼。只是郑重地向桂太郎回了一个军礼。两人对望一眼,又同时用力握手。

    “桂君,期望你旗开得胜,顺利夺取安州!”

    “阁下,鄙人的后路,就拜托阁下了!”

    川上一笑,用手一比四周。日军第十八联队地官兵建制完整,更因为挺进顺利而士气高涨,现在都在忙忙碌碌的构筑阵地,一颗颗树木被伐倒,用来构筑胸墙。用作障碍的壕沟也在挖掘,步枪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检查了又检查,一队队的官兵等待着进入阵地。

    “两千帝国关东丰桥男儿,守在这里,即使清国敌酋徐一凡亲自来扑,他夸称之清国最强之禁卫军全军到来,我也可以为桂君守备这里一周!徐一凡不是天神,难道他还能带着大炮赶到这里么?”

    桂太郎看着川上有点失态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川上那个绰号,谁不知道。现在中将阁下如此,也是自然的事情,他可不想当面笑话这位陆军在大本营的幕僚长。

    这一路过来,川上以中将之尊身先士卒,主动犯险,说实在的,桂太郎也感动得很。

    也正因为如此,帝国才能以小博大,击败这个暮气沉沉的清国!

    他笑道:“怎么能麻烦阁下一周的时间…………两日夜内,就请阁下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即使蚁附爬城,鄙人也一定将安州拿下!更何况那么多的清国败军退下去,真还不知道安州守军有没有抵抗的勇气?”

    川上笑着再行一礼退后一步,又深深的鞠了一躬,桂太郎这才看到这位正当盛壮之年的中将,鬓边竟然有了星星白发!

    两国多少英雄豪杰之士,在为了未来东亚大陆上的涛生云灭,为了未来国家民族的百年国运赌上了一切,殚精竭虑而不惜此身啊…………可惜,清国当道诸公,豪杰之士那么少,而可幸的就是,我们的帝国当道诸公,却那么多一时俊杰。

    都是气数啊!

    这时候,在桂太郎胸中翻腾的,竟然是这样的思绪。他默然再度还礼,掉头不顾而去,加入了向安州进军的洪流当中。这股黑色的潮流,就这样毫不停顿的向北涌动!

    大队大队乱纷纷地溃军。出现在了视线当中,人喊马嘶,喧嚣成了一团。虽然是有预备的撤退,但是盛军的士气纪律,本来就因为屡败已经到了一个相当薄弱的地步。再次敌前当了逃兵,一切都濒临了崩溃。军官再度的管束不住地士兵。人人都是闷着头向东逃,旗号军装,跑一路丢了一路。

    这几千人已经闷头逃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还多,冲过肃川里地时候,禁卫军的零星骑兵们就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试图阻挡---挡也挡不住。可是那种目光,让每个通过他们身边的盛军士兵,都觉得刺到了骨头里面。

    在汉城,左宝贵部替他们当了后路。在平壤前面,禁卫军救了他们,在慈山,他们又丢下聂士成跑了!上边儿的军官到底怎么回事?一路只是跑,什么尊严勇气纪律号令都没有了,要是大家和他们一样都是见着敌人就撒丫子,倒也没什么。可是偏偏还是有那么多汉子。牙齿一咬就顶上去了,他们退下来的时候,看着慈山主阵地的烟火。听着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队伍当中,嗡嗡的议论声音一直没有停歇,到处都是。

    “跑。跑他妈地什么跑!仰东入X的。说是退下来有人接应,安州有吃有喝。什么都***没瞧见!”

    “还吃什么呢…………真到安州,碰到那些禁卫军,咱们有脸要吃的?”

    “老子是真想放两枪,那么好的地势,聂军门在正面顶着,老子是真不想退,从汉城一路跑过来,生生不见了一万弟兄!还跑,跑不够是不是?”

    “当官的没良心!除了掉头就跑,他们还有什么本事?一个个搂银子手长,跑起来腿也不短!”

    “这不是又瞧见叶军门和卫军门了?还有那百多和他们一起回国的总爷,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是中堂发赏,不让咱们淮军给徐一凡卖命,聂士成背叛中堂,闪他一个好看……咱们队官,那天晚上对着烟灯,照了半天地银票!我表弟是他的戈什哈,瞧见了,四恒的章子,不知道好大一张地票子!”

    “这是国战啊…………中堂爷怎么这么糊涂“兵随将转草随风吧…………咱们吃了中堂爷那么多年饷,他犯糊涂,咱们只有陪着。”

    “当官的不想打,咱们当兵的不就只有跟着?将来回家,这张脸藏包袱里面吧,没法见人!死后进不了祖坟,见不得祖宗!”

    这些盛军溃兵一路跑一路骂骂咧咧,声浪起伏不休。整个混乱的队伍当中,只有当中一队数百人,阵容整齐,逃跑的溃兵也刻意地和他们保持距离。这队伍外围都是各级军官地亲信戈什哈,满头大汗的骑在马上,只要有溃兵经过乱了他们地队列,就是挥着马鞭乱抽,人人经过他们身边都是抱头鼠窜。戈什哈里面围着的就是二百多名各级军官,人人都是脸色铁青,有的人烟瘾犯了,那是脸色乌黑,趴在马背上面有气无力的。多少士兵都丢了手里的大枪,这些军官倒是武装整齐,人人都是佩着洋短枪,那些戈什哈们背上也都是毛瑟背着。

    在这些军官最里面的,正是杨士骧,叶志超左宝贵三人。叶志超左宝贵一脸心灰意冷的神色,而杨士骧却是目光炯炯,只是抿着嘴唇在马背上看着前路。

    三度溃败,军队也不能称之为军队了,大家都是为了挣扎出一条性命勉强汇聚在一起。叶志超和卫汝贵算是看明白了,杨士骧说的什么让徐一凡败了,他们再整顿起盛军扼守中朝边境,戴罪立功…………现在他们还能统带起这支军队么?或者说,这还是一支军队么?

    杨士骧的心意已经很明白,他根本没有想力挽狂澜的心思,就是想让大家一块儿败得不可收拾!朝鲜惨败了,就算朝廷要追究责任,这些文官还能扯皮打官司。把失败的原因望聂士成,望徐一凡那里推。到了最后,估计也是法不责众了…………到时候拿出来顶缸的,还是他们这两个武弁!

    可是他们也不能和杨士骧翻脸,家眷子侄。还有那么大地家业,都在北洋的体系内。还想中堂和杨莲房看在他们出力的情分上予以保全呢。两人还有点奢望,自己这样卖力,什么名声都砸进去了,也许北洋还能替他们保一个活命?就是发往军台效力,永不效用,能回家当富家翁也好啊…………

    徐一凡看来是要败亡了,北洋却倒不下去!

    对杨士骧是不是代表李鸿章,他们现在都是大表怀疑。但是他们确定一点,杨士骧绝对代表着北洋这个庞然大物盘根错节几十年的既得利益体系。一个连李鸿章都已经控制不了的利益团体!正因为如此,他们只有服从。北洋当头地人会换,这个团体可是一直在啊………(历史本来就是如此,清末以降,北洋团体的领头人换来换去,但是这个团体却始终是中国最大地政治力量,直到民国前半叶。北洋的力量达到了顶峰,统治国家垂二十年。领头的由李鸿章而王文韶而袁世凯,后来更是走马灯一般的换了段祺瑞曹锟乃至张作霖。这个团体,却始终不变,牢牢的攫取住自身的权力利益---奥斯卡注)

    队伍里面喧哗声突然一变,只听见一个呼喊:“安州!安州!”

    趴在马背上面那些犯了烟瘾的军官都直起腰来,抬头向前看。入眼之处。就是安州低矮的城墙,还有那面猎猎飘动的禁卫军苍龙旗帜。看着在风中张牙舒爪地那条线条古朴的苍龙。不知道为什么,叶志超和卫汝贵以降的淮军军官,都似乎觉得被电打了一下一般,悄悄的垂下脑袋。

    只有杨士骧神色依然不动,直着腰冷着脸看了一眼:“无人主持,果然是毫无对策!走,进城!一不做二不休,裹挟着这些禁卫军的新兵蛋子,一起朝中朝边境退!”

    城头果然是静悄悄的,一个兵的影子都看不见,一条土色新鲜地壕沟好像才掘开,绕城一周,壕沟周围的积土都来不及清除,沟既不宽,也不太深。一切都像是匆匆赶工,却时间来不及的模样。

    这也是大家心目当中一千几个月前还是农夫地新兵所守的城应该的模样。最大不过一个营官在这里,还能怎么应付这七八千败下来的友军?更别说后面还有几千一定会跟进追击的日军了!

    淮军军官们都神色复杂,下意识地看看叶志超和卫汝贵,两个人都把头转了开去。大家都在心里叹气,自暴自弃地想,都这样了,挣扎一条活命也就罢了…………打完这仗,谁还带兵,谁他妈是丫头养的!

    溃军已经乱纷纷地直朝安州城下奔去,大家辛苦挣命了那么久,又累又饿。到安州城好歹能歇点吃点,从上到下,都想早点进城。转眼间杂乱的大队就奔到了壕沟面前,对着似乎空无一人的城头乱纷纷的嚷嚷。

    “架桥开城门啊!鬼子从后面追来了,咱们打得苦,挡不住退下来了!”

    “什么淮军禁卫军,都是吃大清饭的,行行好,让咱们进去!”

    “不开城门,咱们可自己撞进去了!”

    “就求吃饱,其他的,都是当官的烦心的事情,咱们当大头兵的可怜!”

    喧嚣声中,不少士兵已经跳到壕沟底下,乱纷纷的要架人梯爬上去,这壕沟不过一人半深,互相拉拽一下就已经有几百个人过去了。

    就在这喧嚣声越来越大的时候儿,突然一声凄厉的军号声响起,响彻整个城头。接着就随着一声口令,安州不过三四米高的土城城头,千余禁卫军官兵就已经站了起来!上千支乌黑的步枪上好了刺刀,对着城下乱纷纷毫无抵抗能力的盛军溃兵。那些禁卫军新兵绷着一张张紧张的脸,只是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面,无一人发声,只有那一排雪亮的刺刀随着他们紧张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禁卫军苍龙旗下,站着一个矮壮的身影,背着手看着城下。一脸阴冷地神色。人潮当中的杨士骧正好抬头,两个人目光隔着这么多人撞在一起。

    “果然是杨莲房!”

    “怎么是袁慰亭?”

    袁世凯冷笑一声,不屑的扫视了底下呆住的人潮一眼,手猛的一摆:“滚开!祸害了聂大人,还要来祸害我们安州?禁卫军命令你们。从安州退开!你们不打鬼子,我们来!谁敢再近前一步。我必然下令开枪!”

    淮军上下,看着那整齐地步枪刺刀丛林,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人都没敢动。城上城下,无数道目光撞在一起,眼神当中只有紧张。

    僵持半晌,淮军当中队列一动,杨士骧带着一众军官已经越众而出,在壕沟的那一头停住。袁世凯只是冷冷看着。一只手举在半空,淮军上下地目光都集中在他那支手上,生怕他一旦挥下,这上千杆步枪就会随时打响!杨士骧淡淡一笑,扯开了嗓门:“袁慰亭,认得我么?”

    袁世凯冷笑:“我怎么认不得你杨大人?这一路当真辛苦了!”

    杨士骧微笑:“兄弟奉中堂之命,整理盛军。叶军门和卫军门也都奉命戴罪立功。慈山聂功亭溃败,兄弟好容易为大清保住了这八千兵!你不让我们进城,这是什么道理?”

    袁世凯冷冷道:“这个时候。我没什么道理和你好说!莲房兄,咱们日后再见吧!”

    杨士骧在马上转身,用力指着背后:“成千上万的鬼子追击而来,随时可到!难道你就准备和我们僵持在这里,看着八千淮军子弟被日人赶上屠杀。看着安州在一片混乱当中不可保么?袁慰亭。不要忘记,你也是我们北洋出来的人!”

    他一语而出。盛军上下,顿时也鼓噪起来。他们都是跑得没了胆子的人,想想后面追来的鬼子,恨不得就马上进城,不管守不守这里,好歹吃上一顿,也有气力再跑不是?特别这矮胖子听说还是他们北洋出来的,这团体同仇敌忾之心就激发了。一点香火之情也不念着,把他们丢给鬼子来追杀?

    鼓噪声中,不少人就朝前涌,嘴里还骂骂咧咧:“不给鬼子打死,给自家人打死,倒也不错!有胆子就开枪,开枪啊!”

    禁卫军的两营新兵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不过才是都完成了新兵的养成训练,半点战斗经验也无,面前又都是货真价实的自己人,队伍当中那么多有顶子地大清武官。大家的目光都朝着袁世凯望去,一时不知道怎样才好。

    袁世凯慢慢的将手放下,大喝一声:“且住!杨莲房,你要怎么样?”

    “放我们进城!”杨士骧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现在完全是强撑着的。看着那么多步枪在面前晃,他都眼晕,背心又湿又凉。他再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袁慰亭在!袁世凯他也算是打过交道,知道这人有点才具,杀伐也很果断,听说徐一凡还很重用他。算是一个可以当得一面的人物,看看他在徐一凡之前独力主持朝鲜那么多年,还平定了壬辰之变就知道了。

    万一他真下令开枪,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也只有借着盛军这点鼓噪之气,和袁世凯硬顶了!要是安州在而他们逃了,万一安州保住,徐一凡就还有可能取胜,那他那么多筹谋,就是白费!无论如何,这安州要丢掉!

    袁世凯已经平静了下来,看着杨士骧,只是淡淡一笑:“进城……好啊。可是安州城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要商量一个安顿的办法,多少人进城协守,多少人绕路退到北面,要补充多少粮秣,咱们不能手忙脚乱瞎来啊…………要不,杨大人和叶军门先上来议议?早点拿出办法,咱们早点放弟兄们进城啊?”

    溃兵们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杨士骧他们。杨士骧只觉得背上地汗流成了小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喊出来:“你下来!不然我们就自己冲进城去!有胆子你就开枪!”

    现下就算是盛军士兵也知道了不对,既然为地是进城,那上去商量有什么关系?可是禁卫军的枪口没有放下半点,他们也真怕僵在这里最后开枪。后面还有不知何时会到的鬼子。大家都在心头骂街,这些当官地,没有一个好东西!

    袁世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神色变幻。看盛军溃兵也不动作。一些军官互相使了个眼色,他们地戈什哈们就已经大喊了起来:“冲门!冲门!敢开枪。这官司我们到皇上那里打去!咱们跑了两天,真要饿死累死我们不成?真要让鬼子追上来不成?”

    一边叫骂,一边挥舞着鞭子乱打,就要驱使士兵们过沟冲门。百余戈什哈一叫起来,气势当真不下,人群当中一下就起了浪头,盛军溃兵也实在熬不得了,有地人又鼓噪起来:“当兵的可怜,先放我们进去要紧!难道眼睁睁看着咱们死不成?”

    人群向前移动。袁世凯缓缓闭上了眼睛,短短一瞬间之间,他脑海中已经如电光火石一般生灭了无数念头。

    一旦开枪,只有糜烂。天知道还会纠缠多久,混乱中万一日军赶到,那么安州只有危殆。更要紧地是,至少他袁世凯和北洋就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了!上位者可以有利益交换。对于徐一凡要趁着这场战事要收编一些北洋力量地心思,他明白得很。要不怎么又借水师兵,又收容聂士成的。到了最后。就算自己保住了安州,为了收编北洋,平息北洋怨气,和北洋的人达成妥协,抛他袁世凯出来平息一下众怒也是自然得很。

    他虽然认定了徐一凡要为他卖命。然后青云之上。甚至准备拼死来守这个安州,可他袁世凯却没有半点要当替罪羊的意思。

    但是让这些盛军冲过来。那安州只有不保!这一千新兵,也许就会被裹挟得跟着跑!

    短短一瞬间他已经想了无数可能,竟然无解。要是张旭州李云纵在也许就下令开枪了,唐绍仪也许就认命开城,楚万里不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徐一凡呢?徐一凡碰到这种情况会做什么?

    最后袁世凯竟然想到的是这个。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就朝杨士骧望去,遥遥对望,却看到在一刹那间,杨士骧竟然垂下肩膀低下了头!转眼间杨士骧又挺直了腰背,狠狠的朝城头望来。袁世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停步!我下来和你们商议!”

    “徐大人!我聂功亭无能!”

    一声惨痛到了极处的哀嚎,聂士成已经拜倒在路边。他没戴帽子,头上缠着一圈绷带。百余衣衫破碎,浑身浴血的亲信跟在他身后,也都拜倒下来。

    大队大队地禁卫军从他们身边通过,不住转头看过来,但是却没人停步,只是沉默的向前。在苍龙军旗的指引下,涌向肃川里!

    聂士成是被保护着杀出一条血路退出来的,日军志在慈山,也没有将他所部剿杀干净的必要。半路上聂士成醒来,拳打脚踢的要回去拼命,却被亲兵死死拉住,聂士成举刀要杀人,他们就环跪在聂士成面前,垂首等刀,却不让开。到了最后聂士成颓然大哭,只有朝平壤方向退去,日军已去肃川里,他们就是想去加入保卫安州的战列,也不可能了。

    半路上,他们终于遇上了徐一凡!

    徐一凡背着步枪,脸色苍白地静静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徐一凡。禁卫军毫不停留,直奔肃川里,不管大休息还是小休息,一概取消。上到徐一凡,下到大头兵,一起背步枪带干粮行军。队伍如飞一般的直奔肃川里,在徐一凡和李云纵算来,战局还有可挽回地余地。日军毕竟兵不多,肃川里可以一冲而过,只要安州能坚持一天,也许就来得及赶上挽救,多赶一点时间,就多一分把握!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日军又多了一个完整的十八联队。

    在途中,就碰到了聂士成这点残兵。

    徐一凡只是疲倦的叹口气,他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了,脚早就麻木沉重得不像自己的。要不是杨士骧他们。聂士成也许就在慈山得享武勋,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的奔走试图挽救危局。

    有些人,真地不给自己人捣乱,就会死啊?(此句向黄石黄少保致敬)

    有地时候,他真的是羡慕在这个时代。日本拥有那么多地一时豪杰之士。而自己除了要和日本人战斗,更多的精力还是要和自己人战斗。

    但是看着禁卫军那些朴实骁锐地官兵。还有面前这个屡败屡战的聂士成,甚至归葬海天之间地邓世昌,他又觉得。我浩浩华夏,只要还有一个豪杰之士,不管多么艰难,这血脉就不绝,这气运,就不会绝!

    哪怕这个甲午就我一个人在拼死努力,也将是一个不一样的甲午!更何况我还有这么一支禁卫军!

    他转头问问溥仰:“离肃川里还有多远?”

    “不足四十里!”溥仰大声回话。他也背着步枪,身上还帮徐一凡带了子弹。徐一凡也就享受了这么一点小小特权了。

    “枪给我,你小子找别人要去。”徐一凡一边下令一边将溥仰的枪接过来。接着就将聂士成拉起来,将那杆步枪递到他的手上,聂士成满心思的准备请死的心思,接过枪呆呆的不知道做什么,他是和徐一凡立了军令状的。难道徐一凡想叫他用这步枪结果了自己?不用,他还有六轮手枪呢。

    徐一凡温和的看着他:“走不走得动?”

    “大人?”

    徐一凡一笑迈步,回头招呼道:“跟上啊!一起去安州。鬼子怎么揍咱们,咱们也就揍回来就是了!想死,给我死在前面去!不是早说好了么,我给你留个牌位!”

    聂士成一怔之下,就浑身颤抖。看着和士兵一样背着步枪前进地徐一凡。那种激动到了极处颤栗,真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什么叫王霸之气。这就叫王霸之气!

    不管以前在徐一凡手下效力还有多少不得已的勉强,是不是权宜之计,聂士成决定从此刻起,就在禁卫军,为面前这个年轻人,死而后已!数千盛军溃兵,屏气凝息,看着城门缓缓打开,先是百余禁卫军官兵涌出,在门口布防,成跪姿平端步枪,防止这些溃兵抢门。

    论心说,现在让这些溃兵去抢门他们也不去了,刚才扰攘之后,冷静下来都觉着不对,一个进城的事情双方闹得剑拔弩张,脑子快的人已经想到了他们怎么莫名其妙的撤下慈山阵地,再想想禁卫军对他们的防备,谁都不是傻子,别人也怕再吃他们的亏啊!当兵当到这个份上,当真丢人。

    这些溃兵三三两两,自发地就离城门远了一些。在壕沟那头,人群也散开了一些,就留下那两百多军官,还有差不多同样数字的戈什哈突兀的站在那里。溃兵们算盘打得清楚,管你们怎么商议呢,杨士骧那头赢了,反正要进城。杨士骧那头输了,反正禁卫军也得安顿他们,这些禁卫军看来准备在安州抵抗到底了,要不然跟着他们一块儿跑,又爽快又安全,何苦来这一出?

    盛军溃兵这么一散开,这几百人就显得尴尬无比了,互相面面相觑。

    杨士骧给裹在中间,紧张地看着门口。心里不住后悔,当初一鼓作气冲进去就算完了,现在安静下来,军心反而散得不可收拾,大伙儿一副看这些当官的笑话的意思,要是袁世凯不出来该怎么办?

    转瞬之间,他就发现自己白担心了,袁世凯缓步从城门里面出来,黑压压的人头都瞧着他,他身后就跟了四个军官,几个人毫不停留,大步的就朝杨士骧他们这里走来。几个禁卫军士兵抢在他们前面,在壕沟上面架了一道竹梯。

    杨士骧飞快地和叶志超卫汝贵对望一眼,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好大胆子!制住他,咱们进城!”

    叶志超和卫汝贵脸色青白,缓缓点头。

    瞧着袁世凯过沟。戈什哈们哗地一声儿散开,杨士骧整整衣冠,跳下马来,呵呵笑道:“慰亭兄,风采不减哪!津门一别。咱们多久没见了?谁也没想到,咱们在安州道左相逢!”

    风流翰林。什么时候也不愿意减了揖让从容潇洒的做派。叶志超和卫汝贵也下马,强笑着抱拳打招呼。

    袁世凯神色不动,大步就这样走进人堆,看着他进来,杨士骧心神大定,笑得越发地温文儒雅,大局已定,说几句风凉话要紧。

    “慰亭兄,在徐大人虎帐之中。还得意吧?一身而扼安州,壬辰年间独力平朝乱地气概不让分毫啊!慰亭兄…………”

    话音未落,却看见袁世凯矮胖身子竟然以空前的灵活抢到他的面前,举手之处,一杆六轮手枪已经指着了杨士骧额头!

    所有人都是一怔,有些戈什哈反应极快,已经拔枪。袁世凯身后跟着的四个禁卫军军官猛的将身上军服一扯,露出腰间满满地雷管!

    要是徐一凡在场,估计就要拉着袁世凯嘘寒问暖了:“兄弟。也是穿越的吧?瞧着你就觉得骨骼清奇,港片没少看吧?”

    袁世凯当然没看过港片,他这么决定,只是为了快刀斩乱麻,既然不能开枪。就只有挟制住杨士骧!在城头那一瞬间地对望。他已经发现了杨士骧背后的胆怯。小诸葛躲在幕后,自然是指点江山。天下我有。可是小诸葛却没有他这样敢于当年壬辰事变时候独闯朝鲜王宫的光棍劲儿!盛军溃兵已经不成组织,无非就是最后那点兵随将转的惯性,只要制住了杨士骧叶志超他们,那么就是制住了整个盛

    再望深一点说,他还想要这些兵呢。北洋这些兵注定要收编,一开始给聂士成,聂士成没统带住,与其这样,不如给他!

    雷管大家当然认得,谁还敢开枪?所有人都僵住了,杨士骧更是觉得冰冷的枪口指着自己额头,多少运筹帷幄的智计,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他强撑的心理防线崩溃得是如此之快,连半点挣扎都没有,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保住自己的命!

    “慰亭兄,有话,有话好说…………”

    袁世凯他们进来,戈什哈们散开,顺着让开地路,盛军溃兵们自然将里面的情形看清楚了。突然看到这幅场景,大队的溃兵们愣了短短一瞬,突然一起欢呼了起来!

    跟着这些长官,他们实在是窝囊够了,看到袁世凯这种光棍英雄劲儿,最对这些大兵胃口,一时间竟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听到士兵们自发的欢呼声,淮军军官们个个面如死灰,知道军心士气,什么都大势去矣,盛军上下,已经不认他们这些军官了!

    叶志超站在杨士骧背后,抖着手悄悄的摸腰里的手枪,咬着牙才举起枪,对着一个禁卫军军官腰间雷管就要搂火,他真是万念俱灰,一时间只觉得死了干净。旁边一个淮军军官早注意到他地动作了,和两个戈什哈一起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按住,猛的将枪夺过来,三个人将叶志超压在底下,叶志超长声惨叫:“我们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过!***,什么都完了!中堂爷,念我出力多年,忠心耿耿啊!”

    那淮军军官一边用力压住他,一边苦笑:“叶军门,给咱们留条活路吧!这盛军,已经不姓北洋啦!”

    卫汝贵站在一旁,神情呆滞地看着叶志超,脑子里面只是一片空白。而杨士骧,腿还没抖完呢。

    袁世凯噗哧一笑,收了手枪:“杨大人,和您闹着玩儿呢…………”说罢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扬声大喊:“弟兄们!自己按营队哨集合,等着咱们禁卫军安置!鬼子要上来,咱们一块儿打***!什么面子也都争回来!”

    他吼声未落,周围已经一片应和的声音,那些盛军官兵,个个欢声雷动。无数人涌向袁世凯,而那些盛军军官,只有呆呆注视。

    “袁慰亭…………”

    一片嘈杂声中,杨士骧的声音还是被袁世凯听见了,他回头问道:“杨大人,还有何事?”

    杨士骧苦笑:“怎么处置我们?”

    袁世凯朝南边指指:“这是徐大人的事儿。”

    “慰亭兄…………我只想问一句,我们易地而处,你会不会和我做一样地事情?”

    袁世凯一怔,静静地想了想,一笑而去。

    安州城下,只是一片欢声雷动!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十日夜。

    在安州。

    “回袁大人的话,已经看见日军前哨部队!”

    在肃川里。

    “大人,已经看见日军所据守地阵地!”

    禁卫军的苍龙旗和日本的日章旗,以肃川里为分界,分成四下,即将两两碰撞在一起!

第五十章 铁流(上)

    “进入攻击发起线!进入攻击发起线!”

    禁卫军左协那些军官袖子卷得老高,每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却又生气勃勃。一丛丛的火把闪耀,刺刀反射着这些火光,在夜色中闪耀。

    禁卫军左协主力已经进入战场!

    先头到达的步兵营已经遭到日军的枪击,先头营本来就负有遭遇敌军的时候进行火力侦察的任务,展开队形略一冲击,就差不多已经判明,日军数量绝对不在少数,已经形成了整然的火线。将前进的道路控制得死死的,以他们先头一营的兵力,绝无可能冲击过去。

    先头营----也就是李星指挥的那个营,顿时就转为就地占领出击阵地,并加强火力侦察的力度,等待后续大部队的到来。

    徐一凡满头大汗的从后面赶了过来,火光映照之下,李云纵和镇本部的各级军官们已经聚集在一个高处,地图铺在他们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图上面,大家都半蹲着,将李星围在中间,每个人都不住发问,而李星也紧张的不断回答解说,伴随着他每一句说明解释,就有镇协的军官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面标注记号。

    徐一凡只觉得自己已经疲惫若死,双腿和灌了铅一样沉重,爬上那个小小的山坡都觉得眼前发黑,环顾身边,溥仰和陈德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溥仰的袖子都快挽到了肩膀上面,脸上的灰差不多有半寸厚,给汗水冲出了一道道的深沟,袖子再一擦。已经乌眉灶眼地了。徐一凡爬坡的时候,他犹自忙不迭的加把手----陈德不是不想卖这个殷勤,可是他虽然是练武的人,当初在北京城的时候,比起溥仰这个宗室混混儿。他地身板算是好到天上去了。可是毕竟没有经过严酷而有计划的军事训练,现下只是仗着一股子劲儿在硬撑:“爷们儿再不成。还能比大人还不如?更别说那个旗人爷们儿了…………这小子现在怎么这么能走?”

    溥仰背着步枪,挂着两支手枪,腰里缠着自己地还有徐一凡的总计二百发步枪子弹,还能顾着徐一凡,而陈德也只能看着喘粗气儿了----再多走一步,他都怕自己会随时咣当倒下!

    徐一凡终于爬上了这个道旁山头,肩上的步枪和山一样沉重,还勒破了肩膀,汗水一浇。火辣辣的生疼,偏偏嘴里却干得仿佛被灰尘堵上了。他喘着粗气走到那些围在一起的军官们身边,和他一样疲惫的那些军官们没一个抬头的,只是仔细听着李星的话。

    “至少有一个大队以上的日军!弹药相当充足,我们进行火力侦察,他们至少打了十排地枪!胸墙工事已经构筑起来了,但是没有壕沟。没有鹿砦…………

    道路上面,有大队日军通过的痕迹,脚印。罐头盒子…………***是咱们给盛军分发的给养!日军大队已经通过这里,根据判断,应该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大人,我们必须马上发起冲击,不然安州就危险了!”

    “什么时候能发起冲击?”徐一凡骤然发声。所有军官都抬起头来。每个人都目光沉沉。有的人忍不住就焦灼的向北看去,仿佛能从这夜幕的尽头看到安危不知地安州一般。接下来这些军官才反应过来。全部起立行礼。

    李云纵迈步过来,平静的行了一个军礼。除了同样的灰尘汗水,长途行军好像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眼神仍然锋利得象一把刀子:“大人,预计一个小时之后,整理队伍,发起冲击。”

    “一个小时?”徐一凡只觉得自己嗓子是在被刀子割一般,两句话一说就要呛出血来。身后地溥仰听出来了,摘下水壶,摇一摇,还有半口水----都是他省下来的。身上两个水壶,一个他的一个徐一凡的,不过他可是一路上最多喝了三口两口,其他的都给徐一凡了。这个时候儿默默递上去:“大人,水。”

    徐一凡啪地一声儿打开了溥仰水壶,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李云纵:“我要安州!现在耽误一个小时,我们就晚到安州一个小时!云纵,那里只有我们两营新兵!”

    李云纵淡淡地道:“就算新兵,也是禁卫军,有咱们培训出来的军官统带,再说,袁大人也赶去了。”

    徐一凡差点喊出来。就是因为袁世凯赶去了他才不放心!盛军大队败退下去,根据张幼樵地话是杨士骧他们在其中覆雨翻云,他太了解袁世凯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袁某人对力量的感觉向来好得很,又是北洋出身,背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从北洋叛到荣禄那里,再从荣禄叛到他麾下,再叛回北洋,刚好一个来回!

    自从慈山被突破,他一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身先士卒,背枪不眠不休的强行军。人的神经毕竟不是铁打的,人的自制力都是随着体力衰退而削弱的。更别说所有的责任都在他的肩膀上面!越临近肃川里,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他忍不住就开始奢望了----也许日军也是伤亡惨重,需要修整吧?也许日军也忌惮他的大队到来,不敢孤军直入安州,日军的赌性没有这么强吧?或者就算日军到了肃川里,但是掩护部队薄弱,也许只要先头营就能一冲而过吧?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墨菲定律,什么事情,只要有变坏的可能,就一定会变坏。大队赶到安州,他看到的情形却是疲惫到了极点的行军洪流停顿下来,士兵们在军官带领下鱼贯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先头营的回报是日军已经构筑了整然的防线,绝无可能一冲而过!李云纵还说,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发起冲击!等过了肃川里。再赶到安州,也许等着他的就是冲天火光,他这个后路总基地被一火焚之,他只能退守平壤,放弃对这场战事地所有影响力和主动权。能自保下来都是万幸的事情!

    李云纵静静的看着他:“大人,我们不能仓促发起冲击…………必须一次达成突破。”

    他手向北指。仿佛夜色一点不能挡住他的视线一般:“二三九,二五七两个高地,日军布有重兵,死死的扼住了从这里到安州地道路。我们想绕路,就只有爬山,三十六个小时之内没有到达安州的可能…………”

    他手指着地方向,只有黑黝黝的两团,静静的伫立在无边的黑暗当中,灰白色的道路在两个小丘陵之间蜿蜒通过。不知道有多少日军据守在上面。扼住了禁卫军前进道路的咽喉!

    “…………我军也已经疲敝了,能坚持到现在,只是凭着大人的垂范,军官们的以身作则,和士兵腔子里面对禁卫军,对大人的血诚!强弩之末,不可以穿鲁缟。我们也许只有一次攻击地弹药和精力!一次不成,士气军心顿挫,必须修整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大人。我们是连续行军二十四个小时才赶到这里,禁卫军能力毕竟有个限度,我们携行的弹药也并不多!一个小时时间的整顿准备,已经是最低限度了,这是为了确保我们能一次冲击成功!”

    听着他解释。徐一凡也平静了下来。有李云纵这样的大将在。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楚万里机变百出,问一知十。而李云纵则是冷静得如同神经是铁打的一般。部队疲敝,弹药不多,更要确保攻击的把握。一次冲不下来,就三鼓而竭了,就要耽误更多地时间--------而他现在拼命争取的就是时间!

    他尽力向北看去,想看北面黑沉沉的天际有没有被火照映地亮光----安州就离他只有四十里的道路了,强行军不过几个小时的道路!

    “攻击能确保成功么?”徐一凡盯着李云纵问。

    李云纵沉默一下,轻声回答:“如果只是原来攻击慈山那部日军分出的后卫,标下可以确保成功…………”

    没等他说完,徐一凡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就是那部日军分出地后卫,没有其他可能!下去准备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冲过去!”

    李云纵看看徐一凡,扯扯嘴角,也不多说什么,一招手,带着他麾下军官下山去了,各自掌握部队,李星经过徐一凡地时候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低头,大步的走下去。

    徐一凡站在那儿,就觉得浑身不得劲,脚下是大队大队地火光在滚滚运动,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了安州上面,恨不得从肃川里这里飞过去!

    “安州…………安州…………”徐一凡低声嘟囔两句,回头招呼:“水!”

    谁成想,回头瞧见的却是溥仰正扬着脖子将最后几滴水倒进自己嘴巴里面,听见徐一凡要水,一擦嘴巴:“回大人的话,没了!”

    枪声喊杀声在黑夜当中响彻四野。

    日军拖长了声音的冲锋声音,从四面直逼过来,掩护的弹雨如林,打在安州城墙上面,到处是子弹崩落城砖的声音。

    城上城下,火光熊熊。

    袁世凯站在城头,伏在一个垛口后面死死的看着眼前战场,身边簇拥的全是卫兵,一个个恨不得要将他从垛口边上扯下来。自从白天那一出,整个安州,都将袁世凯当作的主心骨!

    袁世凯只有两营禁卫军新兵作为骨干,而这些新兵只有基本的军事训练,会队列,会放枪,其他的没了。决不可能放出去依城野战----他们就连野战构工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壕沟里面,放枪简单,日军冲到面前,是不是还能沉着的抵挡到底,直到肉搏也不后退,真是大可怀疑。一个人让他拼命简单,但是训练成可以完全按照命令。坚定冷静的作为团队来作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让这两营新兵依城野战,节节抵抗,节节后撤,对于几个月前还大多是农民加文盲地他们。的确困难了一些,更别说这里的军官也多是二期南洋学官出身。就算他们也还没训练完成!徐一凡集中南洋财力,两年时间,拼了老命,也不过才训练出一个能战的精锐镇出来!

    袁世凯干脆就将这些兵都塞进了安州城里面,各上城墙,每人指定位置,只要放枪就可以,后退绝不可能,他带着卫兵巡视这不大的城墙随时执行战场纪律。

    这个时候。城下还满满当当地都是人,在紧张的等候---这些都是盛军,城上死一个,城下马上补一个。除了马道斜坡之外,还有上百架地竹梯直抵城上,随时当作补充兵力。饶是把安州城塞得这么满,他不过也只容纳了一半的盛军。剩下的,他干脆打发去了北面,离战场远一点。爱跑就继续让他们跑去,不跑的话,打完了仗,他袁老子都要!将来就是禁卫军第三镇,拿比淮军高一倍的饷钱!

    让这些败破胆的盛军出去野战牵制。也是脑子坏掉的事情。挡日军一分钟都难啊。编制完全混乱,装备也不齐全。就算士气稍有回升,也不过就只有在城里面放枪的作用了。袁世凯也根本没时间整顿他们!

    安州城现在三个城门都被条石堵得死死的,几千人都塞在城里面。出城肯定是打不过日本鬼子地,袁世凯打定主意当乌龟,只要鬼子啃不进来,就算完成任务!

    四野闪耀的都是火光,也映照出环状逼上来的日军人浪。城头架得满满的都是步枪,军官们大声下令装定表尺,集火射击。这些禁卫军新兵紧张得完全忽略了口令,只是手忙脚乱的不断开枪,日军距离还在两千米开外,城头已经打得烟雾缭绕,一片星星点点的枪口焰。城腔以内,是挤得满满当当的盛军官兵,他们还穿着淮军地号坎,扬着头只是紧张的看着上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鸦雀无声。进了安州城,这命就卖给城头那个袁大人了,要是城墙被突破,大家就只有一勺烩了,这么多人挤这么芝麻大点地小城里面,逃都逃不动!

    看着城头那些新兵的射击水平,不少自以为老手的盛军士兵低声的议论。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放的他妈地什么枪,表尺都不会装!”

    “还不如换咱们上去呢!不是吹,老子说打鬼子左眼,就不打右眼!”

    “算球拉倒吧,当初大家还不是一样,看见鬼子就跑…………”

    “那还不是当官地不成?”

    “这些都是新兵毛蛋子,穿号坎不过几个月…………第一镇据说都是强兵,天老爷保佑,他们快点赶过来…………”

    日军成密集的散兵线缓缓逼近,弹雨之下,没有一个人射击,军官站在队列之侧,控制着部队前进地速度。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但是他们的队列却并不混乱,只是以稳定的速度前进。夜间作战,虽然有火把照明,命中率比白天就差得远了,这些新兵杂乱紧张的射击,在这种距离上,更难以形成足够的火力密度,这种火力带来的伤亡,给予的压力,还不如慈山一战的聂士成所部,日军一直在稳定的推进!

    袁世凯手指抠着砖缝,只是死死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着火光勾勒出的日军人浪的轮廓,看着他们在弹雨一直稳步的前进,不时有人倒下,但是这浪头缓慢稳健涌动的速度始终不减!

    他脸上毫无表情,背心里面的汗已经流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自己赌在安州,到底是对还是错?

    并不长的时间内,日军已经推进到了环绕安州匆匆掘成的壕沟外,随着日军军官的口令,第一排的士兵半跪在地,接着就是齐射。前进到对方火线前以密集步枪火力窒息对方火力,任何按照西方近代军事教范训练出来的军队,这都是标准的攻击办法。

    日军齐射的火力就远远超过城头地禁卫军新兵,一阵弹雨过来,城头人仰马翻。惊呼惨叫声四起。在袁世凯背后,一个卫兵哼也不哼的仰天便倒,子弹在袁世凯周围的城垛打得烟尘乱冒。

    几个卫兵想拉袁世凯下去,却被他猛的打开。他心里早就紧成了一团,随时都想跳下去。但是他的动作却是冷着脸回顾,大声喝道:“有没有后退地?”

    接着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弟兄们。徐大人正兼程赶来,第一镇正朝这里赶来!鬼子也不是铁打地,咱们拼啦!一个换一个,咱们这么多人,看要多少鬼子才够换的!”

    枪声中,袁世凯的吼声却一时压过了枪声!他已经扯过了一支步枪,接着就开火射击!他身后的卫兵也再不拉扯他,主官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个都趴在城垛口朝下射击。反正子弹有的是,打吧!

    不得不说袁世凯已经是城中军心之所望,一堆新兵加败军看着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倒下的抬走,空出的地方,底下待命地人二话不说就顺着竹梯爬上来。接过枪就开始射击,军官也不再发出齐射的口令,鬼子就在鼻子底下。他们破烂的衣衫漆黑污秽的绑腿都瞧得清楚,就拼命打吧,无非就是一命换一命!

    城上城下,双方对射的火流潮水一般往来涌动,烟雾缭绕弥漫。枪声越来越紧。直到听不出个儿来。日军没有重火力,而安州城没用重火力----每一架能用的机关枪都被徐一凡集中在了平壤前线。包括每一个会摆弄机关枪的射手,行营炮倒有,盛军当中炮手也不少,可是城墙之上实在摆不开,都集中起来放在城内巷战工事里面控制街道了。双方就是拼步枪火力,日军射击准确而密集,而守军胜在有源源不断补充火线地人力,更有打不完的子弹,一阵对射,双方谁也窒息不了对方!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日军伤亡也是大增,不断有人翻进壕沟,但是他们二线也跟上来了。一架架临时扎起地就便竹梯架在壕沟上面,才一架好,就是一队队的人冲上去,不断有人摇摇晃晃的栽倒,却有更多的人冲过去,过了壕沟就一扯竹梯,前进几十步就摇摇晃晃的要架在城墙上,在壕沟外侧提供火力支援地日军更发疯一般地齐射。城头军官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转移火力,集中射击已经逼到城下的日军,不少步枪转了过来,更多地人去推那些梯子,城下的人却用身体拼命抵着,双方火力都在拼命对射,城上城下,尸体都是一具具的增多,安州城高不过三米,双方拼命伸出来的步枪都快枪口碰着了枪口!互相的脸都看得清楚,一个个都紧张而扭曲,互相叫喊着,射击着!

    “守军怎么会有这么多兵?”远处的桂太郎举着望远镜喃喃自语。身后没有一个参谋回答,每个人都捏紧了手中的望远镜。

    不大的安州城,日军三千余人几乎都是战斗兵,完全可以环攻。如此激烈的对射,守军没有崩溃倒也罢了,不过战斗水平的确是新兵水准的。唯一让人惊讶的是,城头的火力丝毫未减!

    “我们…………大概突破了吧?”一个参谋又在自语。

    现在的安州城,人仿佛象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城上城下----这个城实在是小。日军已经扶梯而上,而上面就是用子弹,用刺刀在拼命抵抗。可日军已经孤军前进到了如此地步,胜利就在眼前,如何会后退?双方的喊杀声都盖过了枪声,直冲上夜空,环盖四野。这么小的城,只要突进去,就是全胜!守军连后撤节节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桂太郎放下望远镜看了看怀表。二十九日夜八点三刻,日军六,六十八两个联队奔袭而至,准备两个钟点就发起冲击,也许在十点之前,就能底定朝鲜的战局了吧?这个战场的主动权,眼看就要在我第三师团手中!

    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怀表上抬起,就听到轰隆的爆炸声响起,先是一声,接着就是一连串。抬头一看,就见环着城墙,一片爆炸的闪光,城头不断丢下黑糊糊的东西。

    一个参谋惨叫一声:“他们把炮弹丢下来了!”

    城头守军的确是将炮弹弹头都丢下来了,这个时候炮弹特别是陆炮,基本都是弹尖引爆的触发引信,碰着就炸。禁卫军士兵都是新兵,准备了这些玩意儿,装上引信的炮弹拿在手上都害怕,试投的时候手软丢得不远,还炸死炸伤了几个。这可不是手榴弹,有延迟信管,丢出去还有几秒钟的缓冲时间!袁世凯打上了安州城堆积如山的炮弹的主意,但是看到这个情况,也不敢将这些装好引信的炮弹放在城头,磕磕碰碰,自己先炸死一大堆。只好集中没有装引信的弹头放在城下,挑选了一些盛军老炮手准备,万一危急,装上引信再递上去朝下扔!

    刚才枪战激烈,从上到下,谁也没想到这个茬,现在日军密集城下,冒死上冲,双方子弹对子弹,刺刀对刺刀,都打红了眼睛。日军毕竟是久战精兵,枪打得准,人冲得猛,都已经攻到了安州城下,根本就没想到后退。眼看城头拼死也挡不住,不知道哪个军官就大喊起来:“上炮弹,上炮弹!”

    盛军炮手装好引信,人就排成一线将炮弹递上来,这个时候还不是捧着就朝下扔,朝下砸。成功撞击引爆的差不多有一半,炮弹弹片呼啸着四下飞舞,双方猬集在不过三米高的城墙上下,不论是在上面的还是在下面的,顿时都倒下了一大片!

    一发弹片嗖的从袁世凯身边掠过,弹在城垛上面转弯,一下扎进他胳膊里面,痛得他浑身一抖。在他周围,早就混战成一团,尸体累累,有禁卫军第二镇戴大檐帽的新兵,也有包头号坎的盛军,他面前几具竹梯早就被推倒,底下日军尸首更多,伤兵惨叫着朝壕沟爬去,只有壕沟里面,才略略有遮蔽的余地。不断有人从城下补到他这个位置,摸到枪就打,他几个卫兵早不知道到了哪里。

    炮弹轰轰的炸响,弹片呼啸范围之内,人成片成片的倒下。在安州城头,人命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袁世凯眼睛早就血红,他算是明白了,自从他决定奔赴安州开始,他就没有退路了,要不全胜,要不就死在这里!他就不信,徐一凡会不管安州!

    一咬牙齿,他已经将带血的弹片拔下来,接着就是大吼:“把鬼子拼下去!想要富贵,自己拿命来拼!”

    “阁下,是不是命令撤退,整理一下?”一个参谋大声发问。

    桂太郎摆手,脸色铁青的咬牙道:“预备队上吧。”

    “阁下?”

    “难道我们还有后退的道路么?”桂太郎指着双方流血不休的城墙,指着照映城头的火光:“我们只有拿下安州!预备队,前进!”

第五十一章 铁流(下)

    “上刺刀!”

    李星下命令的声音并不很大,背后排成一线的麾下官兵默默的将刺刀装在枪口之下,传来一片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音。

    天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虽然是夏日,风掠过处,却有冷冷寒意。在李星这个先头营的两侧,是一片刺刀的丛林!

    数千顶军帽微微起伏,所有人都以标准的蹲跪姿势形成密集散兵线,注视着对面那两个低矮的山头!

    十几架马克沁机关枪也架好了,标定了射击线路,帆布弹带装好,调节射击速度的半闭锁装置都也设定完毕,一条条备用弹带都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准备填进枪膛。

    李星蹲跪在自己这个营队的最前面,下了上刺刀的命令之后就一直冷着脸默不作声,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着北面被风带来的声音。

    越过这里的山川丘陵,就是他们一路奔袭而来的目标,安州城。这个势在必争的要点,却存没不知!日军大家都交过手,在正面前线禁卫军主力和第五师团打了一个天昏地暗,知道小鬼子的战斗力。攻得凶守猛得顽固。拼出了吃奶的气力,几千人的伤亡,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火力才将其歼灭。而这个从东面上来的第三师团也不是善茬,几千人的孤军就一路挺进,击破聂士成,一头就撞向安州,这种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的疯狂,上了秤也是秤尾巴翘得高高的,绝对的强兵!

    安州两营才进行完新兵养成教练的雏儿,能挡他们多久?无论如何,这一次冲击就必须成功。禁卫军耽误不起时间了!

    李星早就没有了当初在南洋那个白净小生地模样。袖子高高地卷着,露出了给太阳晒成酱紫色的皮肤,肌肉胀鼓鼓的,眼中目光闪动,全是精悍,还有一种见过血,杀过人,打过恶战的那种老兵特有的蔑视一切包括自身安危的色彩。

    两年的艰苦训练,从平叛到甲午。在朝鲜从北打到南,李星是无役不与。徐一凡对他小舅子的照顾就是先锋尽着你先挑!周围的同僚,北洋出身地上官,他统带的士兵,当初不是没有人为他身份而侧目。为他能不能当带兵官有而有腹诽的,现在下来,人人服气。要知道,李星他们那批南洋学官,基本都是从泗水那场惨案当中挣扎出来的!他们求强求胜的信念,从来未曾动摇过。

    “大人,所有攻击发起部队,全部进入攻击发起位置!”

    一个参谋军官大步走到李云纵面前。立正汇报。

    肃川里战场并不太大,六个营组成了两波次地密集攻击队列,不多的弹药全部下发使用,准备打光算完。务求一次冲击成功。攻击作战在没有生力军加入的情况下只会越打越疲,攻击锋刃越打越钝,一次冲击不成,给鬼子牢牢挡在肃川里几天都有可能。更别说左协是几百里奔袭过来的,稍微喘息了个把钟点就要强行发起攻击----这个把钟点其实也没休息什么。都在调整建制。运动就位。左协现在是鼓足最后的余勇,只求扫开当面这最后一道障碍!万一攻击不成。那么士兵也再没有攻击的体力和能量了,没有几天的休息和补充缓不过来。

    上下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毫无保留。六个营全部压上,一波之后,再是一波,拿人命填,也要填开眼前这道防线!

    李云纵站得笔直,只是向北望去,所有火把都熄灭了,只能看到星月光辉之下,一排排如波浪一般闪动的寒光,那是密集散兵线地刺刀丛林,随着他一声令下,这道钢铁的波浪,就要拍击在对面日军的阵地上!

    李云纵回头看看坐在一旁,拄着步枪休息的徐一凡。徐一凡也在尽力地向北看,仿佛想在这沉沉黑夜当中捕捉到一点远处安州的消息。对李云纵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未见。指挥他才不干涉了,反正他只要肃川里,只要安州!

    李云纵又冷着脸将头转回来,整了整自己的军服。也不多话,轻轻将手一挥:“攻击开始!”

    身边的参谋和卫兵,将命令短促地传达下去,在他们所处地小丘下面,满满一排的号手---信号弹这个时候儿还没发明呢。几十名号手上前一步,一手叉腰一手举号,三长两短地号音顿时撕碎了凌晨的宁静!

    阵型前面的李星一跃而起,他没用手枪,也是一支步枪,刺刀上好,举枪向后一招:“禁卫军,前进!”

    无数如他一般的基层禁卫军官和他做了同样的举动,密集的散兵线前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呼喊。

    “上啊!咱们禁卫军打遍天下!这些鬼子咱们包打啦!”

    “没咱们冲不过去的防线!”

    “前进,前进,前进!直到世界末日!”

    钢铁寒光的波浪微一起伏,数千官兵已经起立,接着就是稳定的便步向前,指向肃川里。而十几架火力支援用的马克沁机关枪也开始吼叫起来,枪口焰照亮了附近的天空,照亮了一张张疲惫坚定的面孔,弹雨如同火流一般扑向了对面两个死死扼住了肃川里通路的高地!

    安州城上城下,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

    打到这个份上,双方的部队长都明白,这是在赌互相的最后一口气了。这里就是整个朝鲜战局的安危所系的最要点!

    日军所恃的是,他们兵力还算不弱,两个联队环攻这么一座完全没有野战防御,只有城塞防御的小城,可以形成足够的兵力密度和波次。而且他们主攻。可以随时变换攻击重点。而且他们兵较为精锐,历经苦战过来也有血战的经验,眼前就是他们这次九死一生挺进地最后目标,从上到下都打红了眼睛,就没想过后退!

    而且他们还所恃地就是,后路在几天当中肯定是没问题的,一个完整的联队据守,禁卫军再强,攻过来也要几天吧。安州这么个小破城,填也填进去了!

    袁世凯所恃的是,日军没有重火力,要不然就凭着他这个人挤人的小城,一发炮弹过来。怎么也能炸着人----也多亏有个城,城墙将所有人圈着,只有拼死抵抗,放出去野战,打得这么惨烈,一千新兵加上新败盛军,还能不能坚持抵抗还是一个问题!

    他的火力充足,子弹可以象不要钱一样打。收服盛军之后。兵力也很充足----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是防御一方,是被动的。只要这个小城一点被突破,他连继续巷战的余地都没有。也许守军一直在苦苦支撑住的士气就会崩溃,出现大面积放枪投降地情况!

    不过他始终坚信一点,徐一凡会来救他的!

    城头已经有熊熊火焰烧起,尸体都堆成山了,血浸入城墙之内。滋滋有声----说是城墙。都很勉强了。炮弹一阵乱掷,夯土城墙上大大小小到处都是缺口。最矮处用手一撑就能翻过去。几个较大的缺口处,尸体交相枕藉,中日双方士兵,交叠着死在一处。

    袁世凯摇摇晃晃的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就看见火光映照之下,日军又在整顿,又在调整队伍,一些才浑身浴血给打下去的日军士兵又站在了攻击队列当中,几个裹着带血布条地军官站在队列前面,大声打气,看来是又要发起攻击!

    环顾左右,每个人都脸色青白,原来几个马弁都不知道填在哪里了,身边站着的居然是几个盛军,拿着有禁卫军标记的步枪。袁世凯深深吸口气,大声下令:“城头补人!堵缺口!徐大人会来援救咱们的!”

    “怎么也突破不了啊…………支那人真多…………”

    桂太郎举着望远镜,铁青着一张脸,呆呆的注视着面前这座小城。

    纵射的子弹,可以贯穿守军的所有阵地。单薄低矮的城墙,仿佛用军靴都能踹倒。守军人是很多,但全是新兵和败兵,经验训练勇气指挥全面都缺乏,唯一不缺地就是弹药。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小城里面,人挤着人。但是这一路攻击前来的第三师团精华,几乎赌上了一切,却始终无法达成突破!

    他们难道以为,还会有人赶得及来救他们么?还是这就是支撑他们战斗到现在的全部期望?

    他放下望远镜,有点不寒而栗。

    中国太大,而日本太小。虽然日本有幸提早一步醒来,而中国人还在沉沉入睡。但是对于这么大一个国家,只要有一人醒来,带给大家希望,就不是日本这么小个国家可以击败,可以征服的!一路被他们赶鸭子一样赶到这里地八千盛军,因为有徐一凡会赶来援助的希望,就战斗到现在,推及整个甲午日本倾国运一赌的战事,徐一凡又是不是给整个中国带来了希望?

    如果是此,那么他和川上操六在这里做的一切就不算白费,他们就是拼上所有,也要将清国这点微弱飘摇的希望掐死!这个国家,不能醒来!

    他突然身子一抖,侧耳细听,仿佛从自己地南面远处,传来了喊杀声和枪声,再一细听,只有这里战场喧嚣地声音。

    “我们似乎就是和徐一凡一个人在战斗啊…………清国哪怕是李鸿章,都不堪一击…………但是只有这么一个人,我们都战斗得这样辛苦,日本太小了,太脆弱了……”

    他心中长叹,脸上却神色不动,用力又是一挥手。底下顿时号声哨声响起,无数和他一样已经决心死在此处的日本军官,近乎疯狂地驱赶着顺从而凶残的士兵,再一次步入了战场!

    肃川里。

    枪声喊杀声已经汇聚成了一团。滚滚向前的禁卫军攻击线如一波波涌动地巨浪。凶狠地拍击在了日军防线上。

    刚才的黑暗,完全被各种各样的火光照亮,双方交射的弹道,在夜空中交织出一道道死亡的大网。

    密集的散兵线一层层的被子弹穿透,但仍然坚定向前。徐一凡站在高处,和肃立的李云纵一起,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一

    这些连续行军超过二十四小时地禁卫军左协官兵,几乎是才赶到肃川里,就扑向了日军战线!

    日军弹雨密集。射击纪律严整,一排排的子弹倾泻而下,在禁卫军阵线上打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这浪头前进得太坚定,稍一翻卷。这些缺口就已经被补上。到了两个高地之下,这本来整齐的浪线才稍稍破碎,速度也放缓一点,仰攻向上。在望远镜的目镜里面,可以看到军官都走在前面,不断有人翻落下来。但是马上就有人补上他们地指挥位置,呼喊下令打气的声音就没有断过,只是传到了他的位置。就变成了混成一团的巨大呼喊。

    场景壮丽而残酷,但是甲午开战以来,徐一凡已经无数次的看见了这种场景----禁卫军也从来未曾让他失望过。到了此时,他已经有点无动于衷。他现在只要安州!拿下这里,救了安州,再多的伤亡,也是值得的代价。他要将这场战事的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对面日军阵地上只能看见一排排大大小小的枪口焰闪光。日军也在尽自己最大努力进行射击,毫不动摇。但是禁卫军却一直向上。眼见得第一线的刺刀离日军的射击胸墙不过二三十米了。走在前面地军官已经开始大声呼喊。让弟兄们鼓起最后一把劲儿,一鼓作气冲进去。用刺刀挑死他们!

    “攻上去了…………日军应该是把他们兵力都摆在了一线,不过千人的火力……大人,日军挺进部队,应该没有得到援军,这里的守军,是他们分出的后卫。”

    李云纵不动声色的加以判断评定,他身边地参谋军官有地也放下望远镜,呼出一口大气。

    “但愿如此…………云纵,下面怎么办?”

    “突破之后,两个先头营向两侧扫荡卷击,掩护大队快速通过,直扑安州,我们不在这里和鬼子纠缠。”

    徐一凡也准备放下望远镜了,但愿老子没白赶这一路!

    就在他也松了一口气的当口,却又在望远镜地目镜里面看到了日军从胸墙上推下了一个个黑乎乎的玩意儿,火星在这些黑家伙上面乱冒。

    “飞雷!”

    这东西是詹天佑的小军工厂里面赶造的不多自产军火之一,清军本来就由大量使用火药包的传统,防御战更是这些大火药包不要钱一样乱掷。随着近代火炮的装备,这些防御用飞雷就少了,徐一凡禁卫军炮少,只能顾及正面和第五师团决战,东线防御的聂士成部和盛军没有火炮,徐一凡就给他们补充了这些装填黄色炸药的飞雷,反正山地防御,滚下去方便得很。军工厂疏散之前赶制得不多,也就几百枚的样子,聂士成他们就用了不少。盛军那点全部丢在了阵地上,给也同样缺少重火力的日军辛辛苦苦的搬过来了!

    几十枚飞雷滚下,在禁卫军队列当中炸开,整个战线的大地猛的抖动,仿佛是一场剧烈的地震。同时迸溅出大片的火光和烟尘,弹片乱飞,砂石腾空。望远镜里就可以看见人的肢体飞上了天空,严整的队形顿时混乱。几十枚装药很足的飞雷,这爆炸力是极其的惊人!前面的给烟尘笼罩,后面的的给炸得纷纷趴下,这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日军的射击更加密集,猬集在一处的队伍就有些架不住的样子,队尾已经象雪崩初开始一样在少量崩塌。

    哪怕远在两三千米外的徐一凡,都是身子一晃,向后要倒!

    溥仰和陈德忙不迭的冲上,架住了徐一凡。徐一凡却猛地甩开了他们。抓起落地地望远镜。拼命的向前望去:“***叶志超!***杨士骧!”

    李云纵震惊之后,已经是用力挥手大声厉喝:“吹攻击号!吹攻击号!不能退下来!”

    底下号兵都吹起了号音,不断的催促攻击线向前。但是爆炸引起的混乱,一时哪里平息得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日军战线也响起了凄厉的号音。胸墙内的日军官兵纷纷越过胸墙,在挥舞着军刀的军官带领下,反冲了过来!就看见黑色地人流居高临下,直直冲击。烟尘已经将散未散,禁卫军给炸得七零八落的前列。却还有军官起身,也同样振臂大喊,挺着刺刀就反冲了上去!

    先是一个,然后是几个,十几个。先前都是军官。后来士兵跟上,杂乱的呼喊声到了后来也渐渐如轰鸣一般:“禁卫军,死战不退!”徐一凡握着望远镜,已经看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两边队伍冲撞在一起,日军要借着飞雷的爆炸将禁卫军反冲击下去,而禁卫军就是死死的不退!左协从来未曾打过败仗,现在更不想打!

    “有旭州。有李星…………大人,我们能攻上去!”李云纵握着望远镜地手都快攥出水来了,语调斩钉截铁。

    李云纵话音犹自未落,双方已经混战成了一团。刺刀闪动,在高地腰部拼杀在一起。白刃战的伤亡交换比向来是一比一,但是往往以一方很快崩溃而告终。日军已经占据了一切主动,飞雷爆炸的巨大杀伤和给禁卫军攻击阵列带来的混乱停滞,再加上居高临下冲击的锐气和动量。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一次成功的阵前短促反击。但是硬是没有将禁卫军拼下去!

    甲午开战以来,禁卫军上下就一个念头。以一军之力挽救百年国运,在有意无意当中,已经根植军官团心中。而军官团又是近代军队的灵魂,所以在这个时候,成立以来长胜不败的禁卫军左协,真正做到了死战不退!

    前线地队列和冰雪消融一般在飞快融化,后面的队列鼓起最后一点力量填补了进去,刺刀拼杀的声音惊天动地,这一场白刃战,居然一口气打了四五分钟还在纠缠,而日军就是将禁卫军反不下去!徐一凡所站的土丘下,进攻号已经吹到了最高音,战斗打成这样惨烈地拼杀,让他心里仿佛有一团大火在烧一般。

    “我的禁卫军…………我的禁卫军…………整个大清,为什么就只有我这么一支禁卫军在这样惨烈的牺牲?你们做不好的,只有我来做!”

    日军反击部队,已经后续乏力,眼见僵持就要变成崩溃。禁卫军左协攻上去地部队占有绝对地兵力优势,已经抵消了日军地势和突击冲量的优势。但日军凄厉地号声却始终未停。在徐一凡和李云纵始终未曾放下来的望远镜目镜当中,这个时候,在黑黝黝的山丘棱线上面,却出现了第一波人影,同样是黑色军服的日军,村田式步枪长长的刺刀在火光下闪动,第一波越过棱线,接着就是更多的人,似乎无穷无尽一般,队列当中,还有一些军服上有参谋带的高级军官的身影,他们同样手持步枪,跟着队列一卷而下。

    日军不仅仅只有据守战线的那点兵力,他们还控制着相当的预备队!

    日军也不是挺进部队分出的后卫,他们得到了援军!

    李云纵举着望远镜,最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而徐一凡的双眼,却睁大得有如要撕裂一般!了,而城头的死尸,又多了一层,血迹也厚了一层。城墙,却又被削去了一层。

    日军再凶狠,也不可能发起连续的决死突击,退了下去舔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扑击。

    袁世凯坐在城头上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一开始他就没退下去过。不是督促士兵们拼死抵抗,就是下到城下催促补充弹药,补充兵力到城头,几次日军沿着缺口快突进来,都是他踢着打着组织兵力反冲过去堵住,弹雨交织,白刃相加,他身上也全是伤口血迹,还好。没什么重伤。赌博这东西想玩儿好,认准了就全押上去,下一半留一半的,不输才有鬼了。

    城头上还活着的士兵军官从死尸堆里面拱出来,默默地擦步枪。抬伤号。袁世凯喘匀了才抬头向南面看一眼,日军还在那里列队,大队大队满身血迹地士兵正坐地休息。只有军官在队列前面大步走动。

    小日本儿,真的要在这里死磕下去了…………

    反正兵还有,弹也多的是,就磕吧,看谁磕得过谁!袁老子就不相信会死在这儿!鬼子少说连死带伤也撂下一千人了。他们不过三千兵挂零,这样还能冲几次?也许打到天亮。他们也再没气力发起进攻了,就算再攻,也一次软过一次,那时候儿。徐大人……徐一凡***爬也爬过来了吧!

    老子替你赌上了一切,你徐一凡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前程身家,全赌在你身上了!

    袁世凯正在那儿默默的琢磨自己的心事,却听见城里面渐渐起了浪头,先是小声。然后是大声。最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加了进来。

    “三两三的饷,咱们打成这样。对得起皇上了吧?”

    “死伤不知道多少!非要在这么一个小破城里面死光?鬼子打进来,连转身逃地地方都没有?”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咱们够算卖命了……鬼子太***凶!没见过这样攻城的,没炮没炸药,就拿人命填…………咱们干嘛都死在朝鲜?”

    “兵法还讲究个进退自如呢,哪有拿石头把自己封死的?没救兵,守再久也是一个死!鬼子还不知道要增援多少呢……咱们求袁大人,放一条后路出来吧……挤在城里,连身都转不过来,鬼子一枪打过来,一颗子弹能穿四五条人命!”

    “袁大人,放一条后路出来!”

    城头的盛军也一个个脸色仓皇地朝下望,禁卫军那两营兵都是新兵,握着步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论心说,说不定还对了他们的心思。剩下不多的几十个军官呼喊了几句,试图弹压。但是朝城下一望,黑压压的都是盛军,已经有点群情汹汹的意思。虽然仍然在呼喊,但是目光就开始四下找袁世凯了。

    袁世凯猛的站起来,握着手枪走过去朝下一望,看着那些涌动的人头,本来还有点杀人立威的心思一下就没了踪影。盛军已经够卖命了地,打到现在,也算是超水平发挥。再这么一逼,只怕还真能生变!

    底下盛军看到了袁世凯身影,呼喊声更大了起来。

    “袁大人,咱们不是不肯打鬼子,但是不能在这里死完啊!放把火走吧!”

    “老说徐大人要来救援,可是鬼子攻那么凶,徐大人什么时候能来?”

    “袁大人,咱们保着你走,你就是咱们盛军的新统帅!咱们保着你杀回国去!”

    这呼声让袁世凯心中一动,转眼就明白了过来。没有徐一凡支撑他,他能吃下盛军?又叛了徐一凡,又夺了淮系的盛军,自己孤身一人,背叛之名满天下,谁一指头也戳死了自己。既然上了赌桌,就不能三心二意,眼下局势,逼着他必须做这个徐一凡系统的大功臣!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听我说!”

    当兵地都佩服汉子,不管自己算不算是一条汉子。袁世凯犯险擒下杨士骧,又身先士卒的顶在城头带他们打鬼子这么久,不得不说在盛军当中,已经有了一点威信。他矮胖的身影站在那里,大声一喝,当下人人住口,目光都瞧着他。

    袁世凯大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儿了?”

    不知道谁也大声回答了一句:“袁大人,洋人钟点儿,已经是凌晨三点三刻了!”

    袁世凯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徐一凡哪徐一凡,我袁世凯。再替你守八个钟点!如果你不来。也怪不得我了!”

    他猛的睁开眼睛,大声喝道:“弟兄们,徐大人带着禁卫军主力,午时准至!当前鬼子不过数千,徐大人一万虎贲,已经在途中!午时一到,两下夹击,鬼子灭亡无日!我袁世凯在这里答应你们,只要守到午时。洋人钟点十二点!到了那个时候儿,没看见徐大人旗号,我和你们一起拍屁股走路!而且我答应你们,守到中午十二点,要是徐大人到了。弟兄们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五十两!你们算算,这是扣掉伙食,你们要拿三年的军饷!要是徐大人没来,安州存着地银子,也尽着你们拿,难道还便宜了鬼子?不过话说在前面,谁要之前乱动…………禁卫

    二镇地军官都是南洋二期学官出身。单纯年轻人哪听过袁世凯这样地带兵口气,都听呆了。听到袁世凯突然喊禁卫军,顿时就有几个人下意识地上前:“大人,有!”

    袁世凯神色狰狞。用力一挥手:“十二点之前,谁再喧哗鼓噪,或者试图越城逃跑,格杀勿论!”

    “大人,是!”

    底下沉默少倾。突然几个声音又响起:“袁大人。你不会说话不算?”

    袁世凯默不作声,在地上摸起一把刺刀。一咬牙一狠心,就将自己左手小指头剁了下来!创口先是一僵,接着就是鲜血淋漓,袁世凯举着自己小指:“天在上,地在下,头顶有三星,袁老子说话不算,全家死绝!”

    底下一片沉默,再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来。袁世凯丢下小指,大步转身回去,军心暂时是稳住了,可是以盛军为主力的守军,这士气也薄弱到了一定程度,虽然许下八个小时诺言,先不说徐一凡能不能赶到,这样薄弱动摇的士气,还能不能挡住鬼子下一次攻击?

    但愿鬼子也攻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无能力发起上半夜那样凶猛的冲击!

    他脑子里面思绪潮涌,浑然忘记了伤口,一个禁卫军军官过来,给他扎伤口,他才反应过来,入眼之处,就是青年单纯坚定的目光:“大人,安州幸好有你!不过大人放心,徐大人一定会赶到的!”一群军官死死的围住桂太郎,七嘴八舌的在那里争论。进攻打得太惨,军官伤亡太重,不少参谋军官都作为带兵部队长攻击了数次了。围坐在这里,当真是人人浴血。

    “阁下,已经发起七次攻击了,弹药垂绝,有没有丝毫重火力,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

    “清国军实在太多,我们必须从川上阁下哪里抽调十八联队部分兵力过来,才可以发起攻击!”

    “部队精力已经透支,没有几个小时修整,绝难再加以行动!”

    “或者我们暂时放弃攻击安州,退往肃川里和十八联队汇合…………合兵一处,再决定攻防大计!”

    桂太郎盘腿坐在那里,全军上下,只有他一尘不染。板着一张脸,静静地只是听着。

    他从来未曾想到,缺乏大将主持,也缺少兵力的安州居然会这么难啃!而且盛军似乎也加入了城防,而且打得相当顽强,几次试图越过突破口,都是被呐喊的盛军从突破口硬堵了出去!

    安州不下,一切苦心都成画饼。第三师团三个联队的主力还处于比当初第五师团更加危险的挂型,只要徐一凡赶到,只怕退都退不回去。现在在他脑子里面,退兵和川上操六汇合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无论如何,先保全第三师团再说!

    可是这样,朝鲜战局地主动权就失去了啊…………而他们拼死争取的,也就是这个主动权!

    是赌下去,还是退一步?

    就在最难以委决的时候,从安州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呼喊声音,隔得距离有点远,听不真切在吵嚷些什么。

    所有军官都站了起来。桂太郎拨开他们。直直望向安州。听了半晌,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清国军军心已动…………我们马上发起……………”

    他目光一转,看着身边那些人人带伤,疲惫不堪的军官,再看看脚下,苦战余生退下来的士兵不管不顾,已经累得倒头就睡,拼死抢下来地伤兵发出长一声短一声难以抑制地惨叫。第六第六十八两个联队,出战时候地堂皇阵容。现在已经零落不堪。

    敌人固然军心动摇,自己又何尝不是疲不能兴?

    肃川里的川上阁下,应该怎么也守到即将到来的白天终了吧?如果那徐一凡真的飞兵赶到肃川里地话!安州残破清国军都能如此坚守,又何必怀疑十八联队和川上阁下死守的决心呢?

    他立刻换了命令:“烧水,做饭。让部队修整到天明…………八时,准时发起攻击!每一个人,每一粒子弹,每一把刺刀都要投入攻击,包括本人在内!我神勇第三师团,必将一举摧破守军的垂死抵抗!”

    肃川里。

    川上操六喘着粗气,缓缓坐倒在胸墙工事后。

    时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残余地火光之下。只能照见阵地前一堆堆地尸体。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血渗进土壤里面地声音。

    第十八联队,准备了缴获的飞雷这样地秘密武器,还控制了一半兵力作为预备队。本来在川上地构想当中。一线兵力动摇,需要预备队,怎么也要冲杀几个来回才差不多。

    没想到禁卫军左协第一次攻击,就逼得十八联队使出了全力!双方在阵地前面死伤数字惊人,已经到了让人胆落的地步。禁卫军顶着飞雷弹雨。还有反击拼死向前。逼得他不断将预备队投入。到了最后,连他也填进了胸墙工事。才终于将这些疯狂的禁卫军拼了下去!

    一场血战下来,仅仅一次攻击,现在十八联队全部都在一线阵地上,还未曾完全填满,可见禁卫军的这次攻击是如何的坚决凶猛!

    幸好,这样的攻击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他就不相信禁卫军是铁打的,初次攻击最锐,还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退下去,不管精力体力还是士气,都已经透支,绝难短时间再发起第二次这样凶猛地攻击。而时间,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也许这个时候,桂君已经拿下安州了吧?依托安州,他能和禁卫军缠斗到对方最后崩溃!就算不行,也可以烧了安州从侧翼撤退。反正三个联队挺进都是轻兵,进锐退也速,失去安州这个补给基地,看徐一凡还能有什么选择?要不就退缩平壤,只能自保,要不就干脆跑回国----东线这样敞开,被第三师团打穿,他还能沿着这条漫长的侧翼回国去么?

    失去了陆上唯一给日军有威胁的禁卫军,不仅朝鲜,整个对清战局,帝国都将是全胜之局!

    他在黑暗当中默默地双手抵着头,在心里念着:“山县阁下,鄙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我们,也许真的挽回了这场战事,阁下……望您保佑!”

    徐一凡大队主力回援,只能代表一个事实,他当面的第五师团已经覆灭,徐一凡才能这样毫无顾忌的抽调出兵力回来,而第五师团覆灭,山县君存没可能就是一半一半……冥冥之中,他就是有这种强烈地预感,山县已经赌上性命,为他争取到了这点时间!

    “阁下…………请等着我拿徐一凡地人头祭奠您!”在肃川里禁卫军左协的出发阵地上,一片凄凉景象。

    六个攻击营七零八落地撤了下来,士气低落。本来就是鼓足骨子里面榨出来的最后一分力量的官兵,退下来之后,连伤心沮丧的气力都没有了。许多人抱着枪就沉沉睡去。残存的军官们多半带伤,低着头不敢看人,收容整顿地口令都变得有气无力。

    机枪发射点地射手们呆呆的看着刚才发起攻击的步兵弟兄们。他们也发射完了所有携行的子弹。却看着步兵弟兄不得不退了下来。

    军官们试图将队伍整顿起来,但是人人的行动都变得缓慢迟滞。人群当中,偶尔响起几声伤兵的惨叫,更增惨烈的气氛。

    一个军官呆呆的坐在那里,突然抱头痛哭,谁也拉不住。

    攻得这样硬,攻得这样惨,还是…………没有突破。大家都以为当面是日军挺进部队分出的后卫,却没料到。当面却是至少一个生力加入地联队!

    徐一凡也在人流当中,背着步枪,静静的看着眼前景象。一路过来,碰到的军官,似乎都失去了锐气。只是无精打采的行礼。谁都知道安州危急,而他们突破不了肃川里,只有看着安州陷落!

    安州陷落的后果如何,禁卫军上下都清楚得很。他们还有时间么?一路飞兵急进,却是这样地结果!

    特别是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等到的却是这样的失利!

    几具担架抬了过来,溥仰在后面拉了一下徐一凡:“大人,是李营官……”

    徐一凡心里大震。叫住担架,仔细一看,果然是满身血污的李星躺在那里,他是被他那个营的弟兄硬抢下来的。身上几处枪伤刺刀伤,躺在担架上生死不知。

    徐一凡拍拍他的脸,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多少从南洋带出来地子弟,就倒在肃川里的山坡上!

    “李星。李星!我命令你。不能死!”

    李星嘴唇缓缓蠕动,徐一凡忙半跪下来。贴着他嘴仔细听。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禁卫军死战不退的战斗号令,结果听见的却是李星在喃喃地念:“妈妈……妈妈……”

    这些子弟是他救下来的,是他带过来的。他们在南洋至少还有相对富足的生活,不少人家财万贯,完全可以安享尊荣,但是却为了已经忘记他们二百年的祖国母亲,义无反顾地回到了这里!

    到底是谁,才让祖国忘记他们这么久。到底是谁,才让本来已经流落在外这么久地子弟回来拼死拯救他们的民族气运。到底是谁,让他们不得不拼死奔袭数百里,再战死在这个朝鲜地小山坡前面?

    去***煌煌大清!

    他默默的拍拍李星,示意担架将他抬走。也没有叮嘱一定要救活他什么的。轮到了什么,都是命,包括他在内。穿越而来,走上这逆而夺取的道路,一路血火,不是命又是什么?

    好吧,老子就看看,等待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

    他长身而起,大声问道:“云纵呢?”

    话音未落,就见李云纵和张旭州已经大步而来,啪的立正敬礼。徐一凡铁青着一张脸:“部队什么时候可以整顿完毕,继续发起攻击?”

    张旭州也是浑身浴血,左边胳膊还吊着,欲言又止。李云纵却冷冷道:“至少四个小时以上,而且需要补充弹药…………按照军学来说…………我们实在太疲倦了,士气也很低落,即使四个小时后再发起攻击,能不能有同样的攻击力度…………很难说。”

    徐一凡目光如电,扫视他一眼:“你李云纵怕了?老子没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李云纵淡淡一笑,也不反驳。

    “是你要我对禁卫军的战斗力毫不怀疑的,而现在你却开始怀疑!”

    “大人,禁卫军不是神兵,军学,是很客观的存在。”

    徐一凡看着他,一字字的道:“老子把禁卫军交给你,完全由你训练,我看你李云纵是和那些德国顾问学傻了!要是按照客观常理,老子不会从南洋活着出来,这禁卫军也不会建立,朝鲜的叛乱不会平定,什么都不会有!我只相信,除了力量对比,武器装备之外,也许还有一种更加神圣的东西,才让我们能在朝鲜坚持下来,才让天南海北的大好男儿汇聚于此,才让我们拼尽全力,以我们的腔子里面这腔血,来挽回这百年的民族气运!”

    徐一凡一向不插手禁卫军的具体编练指挥,禁卫军上下,更多的是看到李云纵的严厉刻板,和徐一凡总是笑嘻嘻的好脾气。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是语调如铁。

    徐一凡,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徐一凡了。而时间,不过才是短短两年。这两年,他却经历太多。

    夜风掠过,将周围火把一下拉长。周围听到的官兵,慢慢抬头站起。

    李云纵在那里站得笔直,眸子里面也如电般一闪,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冷冷回答:“大人,我们等候您的命令。”

    徐一凡一笑:“禁卫军是你在指挥,我听你的命令。”

    他大步向前,取了队首标兵的位置----他好歹在禁卫军初成立的时候,跟着做了两个月的养成教练。接着将步枪取下,握持手中,大声向李云纵道:“禁卫军钦差编练大臣徐一凡等候攻击命令!”

    无人说话,周围一片沉默。

    溥仰反应最快,已经一步跟上,在徐一凡身边取准,做向右看齐:“禁卫军亲兵营统带爱新觉罗溥仰等候攻击命令!”

    张旭州接着跟上,一把扯下脖子上面缠着的布条,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禁卫军左协协统张旭州等候攻击命令!”

    “禁卫军左协一标标统张威等候攻击命令!”

    “禁卫军左协二标标统刘畅等候攻击命令!”

    “禁卫军左协二标二营统带雨辰等候攻击命令!”

    “禁卫军…………”

    一个个人站出来了,人人容色如铁,向徐一凡位置做取齐。周围的军官士兵全部都站了起来,大声下令,刚才死气沉沉的散乱队列又活了起来,一声声号令,直冲夜空深处!

    一个个方阵集合起来,转而形成密集散兵线队列,伤兵都挣扎着要爬起来,挤进队列当中,而苍龙军旗,也打在了队伍前面!

    火光之下,这一条条密集散兵线,就有如一道永远不会断绝的铁流!

第五十二章 全胜

    肃川里,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十日凌晨。

    脚步声沙沙响动,踏过被血染红的土地,踏过累累的尸首,踏过折断的刺刀,踏过丢弃的枪械,只是一直坚定的向前!

    数千官兵,上到徐一凡,下到最低级别的士兵,只看见一道道人线,在依稀亮起来的天幕下,向着喷吐着火舌的日军战线挺进!

    弹雨刮风一般的席卷而过,不时有人栽倒在地,但是这人浪的推进,却从未停歇。

    数面苍龙旗,举在队列前面,迎风猎猎舞动,上面硝烟弹痕无数,但是那舒爪张牙的苍龙,却宛然活物,对着对面日军的战线展露着全部的身姿!

    战龙在野,其血玄黄。

    朝鲜的山川大地,在这一刻,似乎就被这些异国以禁卫军为名的战士所占满。从这个凌晨上溯二千年,无数华夏的战士就在这片土地血战,大唐甲士的明光铠,大明辽东铁骑的长枪大戟,都曾在这二千年的无数个黎明中闪耀着耀人的寒光,就如同今日这数千把刺刀闪动的光芒一样!

    徐一凡就在队列当中,几千人的同时挺进,那种逼人的气势,让他几乎忘记了初阵必然的害怕,这个时候,他心中有的只是怒火。

    好吧,只有我一个人在孤心苦诣的筹措军费,编练新军,死死捍卫着朝鲜,殚精竭虑的想带给这个民族一个不一样的甲午。

    好吧,我没有料到杨士骧和叶志超他们居然能在这国战关头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吧,是我还有我那个年轻的参谋部对于日军从东线的挺进太过于轻视了一点。太想歼灭第五师团,尽快的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力量用大,反而有点过犹不及……

    可是为什么加上他禁卫军足足有近五万完全近代化装备的陆军,被两个师团的日本陆军逼到了如此地步?比东邻这个小小日本足足大了几十倍,在过去二千年一直将这个边陲小岛吃得死死的中央帝国,却在这个甲午年面临到了如此境地?在他那个时空,再过几十年。民族地气运几乎触及到了谷底?是我徐一凡错了,还是这个所谓的煌煌大清错了?

    我坚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走错!

    这条道路走到了此处,已经让他不可能有丝毫地退缩!

    不一样的甲午。未来百年的民族气运,也许就在这刺刀闪耀的寒光当中!他是如此生而有幸,从一个满心不合时宜的废柴白领,来到这个浩淼激荡的三千年未见之大变局当中,并且和如此优秀的这个时代的青年为伍,走在同样的冲锋队列当中!

    他身边地戈什哈,禁卫军军官,早就在前进中拼命挤到了他的前面,超越他这个队首标兵。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线。他开始还奋力的朝前赶,紧接着就发现前面的人群故意地将他挡得死死的,不住的将他在密集散兵线的位置当中越挤越后,他的戈什哈们几乎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圆阵,溥仰虎彪彪的紧紧跟着他。前面还有一个陈德不住回头,似乎随时准备将他扑到在地一般。放眼前后左右望去,全是涌动的禁卫军大檐帽,和一张张年轻坚定的面孔。头顶是嗖嗖掠过地弹雨,对面是飘动的硝烟和大大小小的闪光----被人挡得几乎看不见。

    在人潮当中,他视线有限得几乎象一个瞎子,被保护得踉踉跄跄的挤来撞去。

    前面子弹钻入人体扑扑地声音突然变得密集起来,溥仰猛的一扯徐一凡。就要将他按到。徐一凡奋力的一甩胳膊:“你***朝前冲!拉着老子干什么?怎么还在便步前进,鬼子的枪都快顶着咱们脑门打了!”

    溥仰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全是血丝:“大人,用不着你上,您是咱们大清地架海紫金梁!卖命的活儿。有人干!”

    徐一凡不理他,在密密地保护着他的人堆当中大声喊道:“张旭州,你***不上,老子上!”身边的戈什哈只是紧紧的挤着他,死死的围住他。以最慢的速度向前挪动。急得徐一凡是又踢又打。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队列的前面一声大吼:“禁卫军,前进!挑死他们!为了徐大人。前进!”

    一声大吼犹自未落,周围应和的吼声同时响起,都是从胸腔里面挤出来的。这一层层的密集散兵线最前面已经到了日军胸墙前不过六七十米,已经在山坡上面。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微亮,可以看到密密的人群就在山坡上面,前面是苍龙旗飞舞,子弹席卷过来,一排排的禁卫军滚落在地上。而张旭州高大的身影,已经越众而出,接过了苍龙旗,振臂大呼!

    呼啸的声音从队头到队尾,山鸣谷映的响起,震得人头脑发胀,浑然忘记了一切,最前面的密集散兵线已经从便步变为袭步,人群象向上崩塌的雪崩一样,轰鸣着以自己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向上冲锋!日军胸墙的射击仿佛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疯狂了,从上面飘下各种各样撕心裂肺一般的叫声,弹雨倾泻而下,但是在这个时候,不管有多少人栽倒滚落,更多的人却在不停的向上涌动!

    这是生生拿命填出来的一条血路!

    徐一凡给挤在后面,既然前进不得,就只有呆呆的看着他的禁卫军拼死向前,这时又看见几个黑糊糊的飞雷冒着火花滚下来,轰的炸开,震得所有人都是一抖,后面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冲进了还在弥漫的硝烟当中,徐一凡徐大人都在和他们一起冲锋,每个军官都站在了前面,大家还有什么后退的理由?

    大清唯有此禁卫军!

    飞雷才滚落的时候,溥仰已经将徐一凡一脚踢到,接着就压在他身上,陈德他们也紧跟着扑上,爆炸溅起的碎石泥土扑簌簌了落了这里不少。爆炸才消,徐一凡已经在底下挣扎着要爬起。几双手已经手忙脚乱的来拉他:“大人,没事吧?”

    这个时候。上面已经传来了双方的喊叫厮杀声音,混成一团,笼罩整个战场。刺刀碰撞的声音惊天动地的响起。已经分不出双方呼喊的是什么,有地只是从胸腔里面挤出来的咆哮声音!

    徐一凡才被拉起,几双手就要扯着他朝后跑,徐一凡狠狠的踢了离他最近地溥仰和陈德两人几脚,吃奶的气力都拿出来了。这两个家伙挨了大头皮靴,还是哼也不哼的按着他脑袋就要把他朝后扯。几十个戈什哈死死的围在外圈,腰板挺得笔直,尽力的在扩大他们的被弹面,也不要徐一凡挨上一星半点的东西。

    徐一凡叫骂几句。吼出来了仿佛才冷静了一点。刚才胸头涌动的热血,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就在这冲锋的队列当中,而这是他不折不扣地第一次亲身上战场!回头看看,人潮还在无穷无尽的向前涌动,这些疲惫到了极处的禁卫军官兵。无人回顾,争先恐后的只是向前。

    等明白了自己怎么也上不去了的时候,徐一凡早就被扯出去两百多米,当间这些戈什哈也不知道被徐一凡踢了多少脚。到了最后,连他手里地枪都被抢过去了。到了一处有条自然浅沟的地方,他们才忙不迭的把徐一凡按在沟里,几十人蹲跪着挡在他的前面。

    徐一凡靠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直直指向前方:“上去,每一把刺刀都用上,彻底把鬼子打垮!溥仰,陈德。你们再守在这里,老子二话不说毙了你们!一个给我挑十个鬼子!”

    这时能看见这几个家伙脖子上面的青筋都突突乱跳,转头向上望去,硝烟已经散去不少,禁卫军官兵已经越过了日军的胸墙射击工事。就连伤兵都在拼命朝那里爬!人群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呐喊着涌上。黄色军服的禁卫军和黑色军服地日军已经混成了一团,一方拼死要突破。一方在做绝望的抵抗,禁卫军的苍龙旗几次要在突破口处竖起,几次又被推下来。

    溥仰大吼一声:“留一半人看好大人,其他的人跟我上!姓陈地,敢不敢上去?”

    陈德在徐一凡身边一直没露过什么脸,本来就是好勇斗狠的练家子。如此战场,如此血战,早就已经是按捺不住,一挺步枪,已经不管其他人,自己就冲了上去!溥仰骂了一句,带队跟上。徐一凡这个时候才喘息着靠着浅沟壁,叫骂着让他的戈什哈让开点儿。从他这个距离看去,战场就在眼前,天色已经越来越亮,满山坡的都是刺刀的寒光在闪耀,战场四下,累累地都是尸首。

    禁卫军左协,真地是一点兵力都没留了,全部填进了这两个最多不过容纳两千人的高地当中。从军官到战兵,马夫杂役,机关枪射手,通讯兵号兵,全部都填了进去!战场上地喊杀声音仿佛让整个朝鲜都在颤抖,在苍龙旗的指引下,禁卫军拼死的要越过这两处高地的棱线,将日军推下去,压个粉碎!白刃战在每一处都在爆发,日军惨叫着,渐渐被禁卫军席卷吞没,他们也的确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在拼死战斗,他们也知道,在这里一退,到安州已经无险可守,几个小时就能奔袭而到,而第三师团主力,就要被禁卫军压迫在这个狭小范围,予以歼灭!

    在徐一凡的亲眼注视之下,日军终于缓慢而不可抑制的崩溃了,他们渐渐的被推上棱线,接着就被压了下去,接着就是整个阵线的崩溃,曾经那么凶顽战斗的日军官兵丢下了步枪,掉头就跑。一个失魂落魄,浑身血污的日军军官,呆呆的站在棱线上,在几把刺刀伸向他之前,举起手枪对自己脑袋来了一下。

    就在那日本军官倒下的地方,一个旗手举着苍龙旗插在那里,这旗手已经重伤了,已经没有力量再前进,为了不让旗帜倒下,他用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将旗帜牢牢的插在地上,而整个人,就有如一尊凝固的雕塑,和山岳成为了一体!

    更多的禁卫军官兵越过他。呼啸着越过曾经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地,而日军,在崩溃。在逃跑,在被粉碎!

    肃川里要隘,被禁卫军一举突破!

    川上操六按着胳膊,在一群杂乱的军官士兵的保护下,仓皇后撤,在他们身后,一些十八联队还未破胆的官兵在军官地指挥下,进行着牵制射击,掩护这点不多的败兵撤退。

    禁卫军杀红了眼睛。一直在跟踪追击,向安州方向席卷而来。少量的几支勉强组织起来地牵制掩护的分队,转眼间就被大队的禁卫军淹没。到了后来,日军已经再无半点抵抗的勇气,只是如同当日盛军一般夺路狂奔。

    在他们心目中。还有最后一点指望,安州这个时候也许已经被桂太郎指挥的两个联队陷落,依托那里,他们还能重整防线,挡住这些战斗意志疯狂到了极处的清国禁卫军!

    川上操六只是昏头昏脑的跟在这散乱的队伍里面,放眼四顾,还能朝安州方向逃跑的日军,不过只有二三百人。几乎都丧失了所有抵抗地意志。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怎么被架下来的,又怎么被保护着朝后退。

    他有整整一个联队,弹药还算不少。工事也构筑了。对面的禁卫军怎么算也是疲惫之师,第一次攻击被打退,为什么这么快又发起了第二次冲击。而且比上次还要凶狠,仿佛挡在面前的是座山,他们也能推倒!那些飘动的苍龙旗。还有旗帜下波浪一般涌来地刺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他太了解清国的军队了,为了研究这个对手。他花了十余年最好的时光,全身心的沉浸其中,搜集,整理,观察,分析,计算。对面那个老大帝国和他的军队,他太了解是什么货色。盛军----哪怕是聂士成的奉军,都在他完全的预料当中。为什么,这个禁卫军就是不一样,短短两年,就崛起海东,是这么可怕的一个敌人?

    难道帝国从一开始,就是错了?只要对面那个民族,还有一个人醒着,就是他们赌上了一切地帝国,都无法撼动的?他们过去是东亚的主人,未来不管如何艰难,如何昏睡,只要一旦醒来,就还是东亚的主人?

    想到这里,川上操六就觉得了无生趣,只是麻木地跟着人流在撤退。子弹嗖嗖的在他们头顶掠过,他管都懒得管。

    安州如何,他可没有周围那些逃兵的幻想。桂太郎一直没有派传骑来通报安州攻陷的消息,想必还在战斗。禁卫军又如此快的突破了肃川里,第三师团主力已经被压迫在这个狭小地域,禁卫军紧紧地咬着他们,就算敌前撤退,第三师团主力遭到歼灭性打击已经无可怀疑了。

    在朝鲜,日军全败!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摸出腰里地手枪,给自己脑袋来上一下。赌上一切,却什么都输光了…………不知道伊藤阁下,还有没有回天之力?

    真想看到呀…………

    子弹越追越近,禁卫军的喊杀声也越来越大。他身边地小小队伍,也开始崩溃,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一切,朝四下逃去。川上操六缓缓站定,转过身来,看着他曾经据守的高地,在那上面,飘动着小小的苍龙旗帜,而黄色军服的禁卫军官兵,已经逼近他不过百余米的地方,冲在前面的是个军官模样的青年,袖子高高卷着,浑身浴血,疲惫得似乎连腰也直不起来,但是仍然握着步枪,向着他们这里冲击!在他身后,是同样疲惫,却同样坚忍的士兵!

    大队大队的禁卫军,已经不分建制,在风一样的向安州方向挺进。

    败得真丢脸啊…………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十日,被称为徐一凡一生败将的日本帝国陆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战死。肃川里日军第十八联队近乎全灭,联队旗落于禁卫军手中。

    而禁卫军左协突破肃川里之后,不顾伤亡疲乏混乱,继续向安州挺进!此次攻击,左协伤亡一千六百余人,元气大伤。

    “大人,大人!”

    一骑快马飞也似的驰来,奔向正在道左休息的徐一凡。

    肃川里突破。左协毫不停顿的向安州方向攻击前进,左协的战斗力,已经使用到了极限。李云纵以降。已经顾不得整理建制,各带能抓在手上的单位,督促他们继续挺进。徐一凡也拼命想跟着,可是他带头加入冲锋的那一幕,当时大家伙儿都血上脑门了还没觉得什么,现在除了徐一凡以外,个个儿都觉出后怕出来,李云纵出发前给溥仰他们下了死命令,就算他们全死了。也不能让徐一凡再接近前线!

    这些戈什哈保护着徐一凡,不管他再怎么骂,怎么打,掏出枪来威胁要毙人。就是护着他慢慢前进,几个钟点过去了。离安州还有十几二十里。

    而徐一凡,也的确疲倦到了极处。他比不得那些天天磨练的官兵,这么长时间都没休息,又经历了那么惨烈地一次攻击。自己越走也是越慢,除了周围的戈什哈和一队专门留下来保护他的步兵之外,前面人影也看不见了。再记挂安州地安危,这个时候也只能想想了。后来干脆抛开一切。

    “老子反正能做的都做了,带头冲锋这么王霸的事儿都顶硬上了。其他的,无非看命就是…………”

    他一要休息,提心吊胆的戈什哈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溥仰和陈德将缴获的鬼子十八联队联队旗垫在地上给他坐,又到处去找水。凌晨那次冲击。这俩小子都挑翻了几个鬼子,陈德还多杀一个。本来在溥仰面前有点直不起腰板的他,现在也敢有的时候抢在前面了。

    徐一凡才坐下来,就看见传骑奔来。他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那个骑兵。看看那小伙子激动的神色。他脑子一晕。难道安州还在?肃川里有一个完整联队挡住去路之后,他就一直在死马当作活马医。在他设想当中,最坏情况,就是安州陷落,但是不给鬼子在安州站稳脚跟的机会,怎么也要保住后路的畅通---至于安州地物资,随他去吧,只求禁卫军一个进退自如就好。依托安州影响国内战事的打算,再慢慢筹划吧。

    一路行来,已经隐约听得见远远的枪声密集,却不知道战况如何。他也疲惫得再也无法多动一点心思。

    难道,安州居然在两个日军联队的攻击下保住了?

    那骑兵跳下马,奔到徐一凡面前,双手递上一张纸。徐一凡一把抢过来,睁大眼睛想看,却觉得眼前一片小黑点乱飞,怎么也看不清楚。他按着自己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眼睛凑近。

    “…………职于十一时抵达安州,城犹未陷,军资无恙!袁大人先于倭部进抵,收拾军心,整顿战备,收揽盛军余烬,以一千新卒御数千败部,血战数场,值我部进抵之际,城头犹苍龙旗飘扬!慰亭大人裹创数处,断指以激励所部,得保我禁卫军后路要隘!敌第三师团,在我部迫近攻击下,只得取后卫掩护作战态势,取道东北,绕路而退,其仓皇狼狈处,近于崩溃!我部已疲,而倭残兵不足二千,纵能与朝鲜万山之间,退回攻击出发地域,所能存者,未知几何!我军隳突我东线,连破数隘,摧破聂部,盛军所部之虎狼之师,已再无作战能力!朝鲜战局,我已取全胜之势,可南可北,而日军再无骚扰阻挡我部之半分能力矣!

    职于安州,整顿久战之军,如何进取,谨奉大人后命…………

    禁卫军,常胜不败!”

    纸上笔划,如欲破纸而出,似乎还有硝烟的味道。徐一凡手一抖,又牢牢的抓紧了这一张纸,分量沉重得他似乎都有点握不住。

    他终于击破了两个日军师团,将朝鲜战事的主动权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至于怎样利用这个优势地位,对国内战事政局施加影响,他现在根本不愿意取想。脑海里面只剩下一个声音。

    这场战事地胜利,是老子亲手争取来的!是无数禁卫军弟兄死伤换来的!他没有做错,他真的带给历史一个不一样地甲午了!

第五十三章 细看涛生云灭(上)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三十一日,上海。

    在法租界的浦石路上,大清时报的报馆牌子就堂而皇之的挂在一处门脸阔大的石库门房子前。大清时报现在已经是国内名声最大的清流报纸,订户众多,每年长存在这里的订费投递费都有大几万两,再加上徐一凡的财政支援,当初只有一进房子,在法租界西区角落的报馆早就搬到了这里。现在报馆这房子足有七八进大小,地下室还有用德国机器的专用排字房,报馆前面拉上了铁闸门,戴着包头的锡克门夫背着手走来走去。铁栅门在这个时候也是摆设,从甲午战事开始,这里从白天到夜里就没有关上过,各种各样的人等川流不息。

    跑街的杂役,打听消息的人士,送白纸油墨的工友,还有提着铁皮箱子,里面装着从水电报局源源不绝送来的各地电报的专用听差…………有的时候甚至还有穿着礼服的洋人,提着司迪克的洋人也悠闲而来,原因无他,都是想和大清时报的总编兼主笔,大清在野清流之望的谭嗣同谭先生攀谈几句的。

    中日开战,实在是关系着远东未来局势的绝大变局。俄罗斯帝国现在目光转向东方,追求他们梦寐以求的暖水港和努力打造出一个黄俄罗斯的新帝国。在中亚,俄国的扩张势力已经和英国开始了大赌局,在东亚,他们也在垂涎漫长的面向太平洋的海岸线,想攫取那些西方老牌列强已经获得的权益。更让现在所谓西方文明世界领袖大英帝国郁闷的是,俄国这向东方扩张的举动还得到了中欧兴起地强盛德意志普鲁士帝国的支持!

    俄国面向东方,德意志就在欧洲独大,而大英帝国传统的欧洲大陆平衡政策就失去了重心。法国才惨败短短几十年,还在努力地恢复元气。和大英帝国现在地关系也不见得很好,现阶段是指望不上的,为了维持欧洲大陆局势的互相牵制和平衡。很多西方外交家都暗中指望着俄罗斯这个巨大的“蒸汽压路机”。

    就因为这个原因。俄罗斯在远东的扩张必须被抵制!一是可以保住大英帝国在亚洲的传统地盘,特别是不让俄罗斯通过中亚渗透到英女皇皇冠上的明珠-印度的门口。二则是俄罗斯远东扩张受阻,这支横跨欧亚地双头鹰必然会将目光转向西方。作为一个和普鲁士德意志直接接壤的巨大陆权帝国,必然也会起着牵制平衡的作用,俄罗斯和德意志现在短暂的蜜月也必然会破碎----其间就有了太多可以牵制平衡挑拨的机会…………欧洲已经越来越象一个火药桶了…………

    而在远东,大英帝国和陆权国家作战,传统就是从来不会赤膊上阵大规模卷入----当初对那个法国的矮子皇帝,英国培养扶植了多少打手仆从出来?惠灵顿公爵的那支小小的英国陆军。从来不是决定性地陆上力量,他们不过恰好站在滑铁卢那个战场上面罢了……

    拿着英国补贴的军费,反法同盟一次次被打垮,一次次又被建立起来。现在要在遥远的亚洲和俄罗斯进行这场大赌局,进而影响到欧洲局势,大英帝国自然也不会将自己的军队跨越两个大洋派来作战,印度才是他们在亚洲的根本…………他们就必须要扶植出一个代理人出来!

    放眼整个亚洲,唯一有实力地不过中国和日本而已。中国还戴着洋务自强运动。和法国战成平手,而且有着巨大广袤国土的虚假门面。而日本小而坚忍,也进行了相当成功的所谓变法维新的改革,建立了西方式的舰队和陆军…………到底是哪个国家,能成为大英帝国扶植地对象呢?

    欧洲那些穿着硬领礼服地外交绅士们。从天然倾向上是偏向与日本。原因无他,因为日本够小,再强盛,在他们看来也是可以控制的,是一只可以牵在手中对北极熊在太平洋那头汪汪叫地好杜宾犬。而中国…………谁能完全明白的了解这个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天。他们的历史比现在所有文明国家加起来都长!这么大的块头。万一扶植起来,控制起来该多费力啊…………

    所以。日本发行的战争公债才在伦敦市场上卖得这么好,大笔大笔的英镑法郎通过银行家送入了日本政府的国库,换成了军舰,换成了大炮,才让这么一个开国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只有十万常备军的小国,跨海攻击号称有百万常备军的中央帝国!

    饶是如此,这些暗中播弄亚洲局势的文明国家的领袖们,还是满怀忐忑的关注着这场战事,原因无他,还是因为日本太小了…………甲午战事开始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各国的军事观察家进入了亚洲,从各个渠道了解这个战事。让他们抓狂的是,大清帝国颛愚的官僚体系起到了天然的保密作用,应该是起着总指挥部作用的军机处,对战事进行得如何实在比较糊涂,有多少兵力在战场上面,现在还有多少兵船还可以作战,有些要点还在不在手中,全部糊里糊涂,只是发疯一般的转发着光绪皇帝各种煌煌电谕。

    日本那边虽然各种战报进展都给得很明确,可是没有大清这边的情况相印证,也就无法确实。大清还有很多其他情报也需要关注,比如知识阶层的舆论,整个统治体系的抵抗意志,他们还有多少军事资源的储备---可是……***,从北京完全了解不到!尤其是那个朝鲜战局,更是双方都是语焉不详!

    幸好在上海,还有一个大清时报,现在整个大清时报,包括主持人谭嗣同,已经成为了东亚渴望了解这方面局势人物关注的焦点!

    早在甲午战前,大清时报就连篇累牍的发表了对日本的观察和社论。断言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而且大清的局势很不乐观,一开始还被当作书生狂言。现在看来。句句是实。

    甲午战事开始之后。大清时报几乎每天都在提供准确的战报。北洋水师惨败,南朝鲜惨败,辽南惨败,日军环攻旅顺,水陆兵锋还在威胁山东烟台北洋水师总基地甚至直隶平原门户…………一桩桩消息,在光绪帝和他地智囊班子犹自狂发电谕,高居九重之上“全盘”指导这场战事的时候,传向了大清的知识阶层。传向了关注这场战事地洋人观察家那里。

    双方参战兵力,战事进展情况,动向,全部都进行了详细叙述。更难得可贵地是,所有人都说不清楚,只能猜测的朝鲜战局,大清时报进行了独家报导!前些日子日军第五师团惨败,现在第三师团又逼近东线。威胁朝鲜禁卫军后路的消息,绝对是独家的独家!有了这种近乎垄断的报导权,大清时报怎么能不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甚至连在上海的日本领事馆,都奉有以最快速度将大清时报当日报导电告国内的任务,各种各样地洋人自然也就络绎上门。死乞白赖的要和谭嗣同拉拉交情,好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可是对于国人来说,关注大清时报,除了了解战事进程之外,还有一种更别样的期盼!

    一直撑着最后一点门面的大清。只要有心的人。都在寻找出路,自强洋务运动。虽然现在大家都觉得有点那个什么了,但是好歹还有点练精兵,造兵船的虚火在。谁都想,对洋人大鼻子,咱们可能欠点儿,东洋小鼻子,怎么也能包打得了了吧?

    可是甲午战事一开,一直在藻饰太平,迎接太后万寿的帝国,接到地却是一次次惨败的消息。号称称雄亚洲洋面的北洋水师舰队,一举惨败,沉没五舰,带伤无数,鬼子连一条兵船都没沉!

    北洋精华近三万完全西式装备的陆师,在朝鲜一败再败,不断传来统兵大将殉国的消息。糜费天下军饷半数,建立了西式军工企业,出身于斯盘踞中外官僚体系要处地北洋团体,在号称励精图治了几十年之后,竟然是不堪一击!

    随着光绪高调开始指挥全部战局,大家又怀上了期望。要说吧,也是底下人不争气,现在皇上真正拿权了,该振作了吧?大家还不激发天良,给小鬼子一个好看?东洋小鬼子也是皇上亲政拿权才振作起来的,咱们也有皇上,哪点比小鬼子差?

    期望是美好的,但是等来的结果,却是加倍的不堪!

    在光绪地指挥下,各军开始集结辽南和山东两地,从两翼掩护陆上海口,扼住渤海湾。顺便辽南地清军还有增援朝鲜的任务。

    毅军,武毅铭军,拱卫军,各种练军…………数十个老底子营,新招募地百多个营堆在辽南,还有更多的营在续募当中,结果日军突然在辽南上陆,当面一击,不管哪个字号的营头,没有一个挡得住的!数万人再次上演崩溃的场面,到处溃退。日军直迫旅顺,山东海口一带的清军,也是提心吊胆,生怕鬼子打过来。旅顺烟台若失,一是渤海海口完全敞开,日军可以随处上陆,就是辽南的日军,也可以很方便的继续南下,通过辽西走廊,经榆关直接威胁北京!

    堂堂中央帝国,竟无可战之军!而光绪皇帝,除了续发电谕,一再要求各地增兵集饷,甚至连招募散了几十年旧湘军的主意都打起来了,对当前局势,竟然束手无策!

    在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儿的黑暗当中,唯一给心切这场战事的国人们的希望就是,在朝鲜的禁卫军编练大臣徐一凡,还有他那支虎贲之师!

    在辽南大溃败之前,他就已经击破了日军的第五师团。

    现在辽南诸军皆溃,旅顺一夕三惊,是当初徐大人分出的几营兵,犹自守在金州以南的阵地上,死死的屏藩住旅顺,要不然,旅顺现在说不定早就陷落了…………

    现在小鬼子第三师团又从东面去抄徐大人的后路…………

    从八月二十六日以来,就再无朝鲜的消息传过来,大家都在翘首期盼。连带着。唯一有着这方面独家消息的大清时报,如何能不成为天下关注地中心!作为大清时报喉舌的谭嗣同,又怎么能不成为大家最期待的人物。就希望从他口中。能听到朝鲜大捷地消息!

    至于徐一凡,口口相传,都成为神话般地人物了。

    谭嗣同现在办公的,也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小楼,楼前面还有一个西洋式的小草坪。一楼大门敞开,两个下人守在那里,除了那些铁皮箱里面带着独家电文的工友,不得谭嗣同允许。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草坪上面,就看见到处都站着人。以私人身份进入租界,不能坐轿子,也不能带从人的上海道的大小官员----这是替中枢各位大佬,甚至北洋打探第一手消息的。戴着礼貌,只是不耐烦地和听不懂洋话的那些下人交涉的白人洋鬼子----这是各种各样的观察家,还有洋人报馆的,甚至还有个把个领事馆武官在内。进不了小楼。大家就只有不论身份,呆呆的站在那里仰着头朝小楼敞开的窗户看。

    窗户里面,那些穿着长衫的文书和大小书记,都在伏案写作,工友送上一杯杯地浓茶。再加上热手巾把子,负责传递排字清样的工头在一角也在等着。大家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大清时报早就是好些开,还会出号外,每一处战事都会详细报导,还要评述。甚至对邸报上面的中枢发表的政策发表评论。多少有望的清流,都被谭嗣同延聘过来成了大小主笔。

    但是大家更多地目光是看着二楼西侧的一处窗户。那里百叶窗死死的关着,看不到里面动静,谁都知道,那是谭嗣同谭复生的办公室。谁也没有想到,当初狼狈递解出京的这个湖南书生,现在居然有这样举足轻重地地位了!据说朝廷中枢就像忘了谭复生当初永世不得叙用地处分,准备再给他一个什么功名,想延揽到朝廷里面,被光绪亲口称为班班大才……

    大家都想见他,可是这几天谁也见不着。报馆里面传来的口风,这些日子不见朝鲜消息,谭先生焦灼得很呢,操着湖南腔骂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天早上原来雷打不动地耍一套剑,打两套拳都不去了,就坐在书桌前面等着过来的电报----大清时报在法租界水电报局有一个专门的新闻号头,自己的收电员译电员在那里等着,想从水电报局偷点消息出来都弄不着!

    一个上海道的官儿等得焦急了,也许烟瘾也有点犯,吞了几口口水,又不住擦汗:“***,世道变了,什么人现在都可以张牙舞爪了…………等祖宗也没这个等法啊!”

    突然就听见铁门响动,一辆东洋车飞也似的拉了进来。马上跳下来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办事员,旁边两条壮汉扶着车子一路飞跑,看来是保护着这办事员的。就见这人手里提着一个洋铁皮箱子,用链子栓在手上,坐在洋车上也汗淋淋的。谁也不瞧就跳下车直奔向小楼,在草坪上等候的不论华洋,都嗡的一声儿,想挤过去。谁都知道,前面下来消息了!天知道这谭嗣同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的!他们可不知道,除了平壤那里会给大清时报提供第一手消息之外,南洋那些财团,遍布整个亚洲的商业网络,也同样负有向大清时报提供情报的责任!这些情报都第一时间向李大雄汇总,再转发上海,加上徐一凡的军事情报系统的搜集,谭嗣同不掌握第一手的资料也难!“怎么?徐大人打胜了?是不是朝鲜的消息?”一个官儿冲在最前面,不管不顾就冲着那办事员嚷嚷,别人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奔进了小楼。两个下人在门口一堵,谁也进不去。这个地方可不敢恃强硬闯,租界当局可高看谭嗣同得了不得,称之为中国有数在野政治家,评论家,连从来不给华人会员资格的万国体育会,谭嗣同现在都是会员。还在那里表演过中国剑术----谁知道洋人安的哪门子心思。现在大清时报门口执勤的,就是租界当局派来的锡克和安南巡捕!

    大家到了门口,又纷纷退下来。只有面面相觑。可急死个人。朝廷和地方不少大佬,都等着这个第一手的消息,谁都知道这场战事牵动着朝局未来地绝大变化,他们背后的人都要站对了队伍,早一点了解就早一点准备,可是这谭嗣同这野书生,拽得跟什么似的!

    再说了,别地不论。都是大清地官儿,好歹也盼着自己能打胜啊!现在就都瞧着这个徐一凡了!

    等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小楼里面一阵鸡飞狗跳,等在门口的人都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才看见一个下班的抄写员,夹着小皮包脸色青黑的走出来,一个工友跟着,要送他上门口洋车。战事紧急,报道量大。这些抄写员撰稿的人都是轮班倒,休息也不过是到隔壁包下来的宿舍打个盹换个衣服,新闻封锁得可严了。这一切都是徐一凡吩咐,谭嗣同照办,就要这样做。拿着架子人家才加倍高看。就是要奠定大清时报的喉舌地位,作为徐一凡将来有力地舆论阵地…………才***不管现在在外面等消息的人急得怎样要死要活的呢。

    周围的人又围上来,那抄写员只是不理。一个在上海道当差,知府班子的一个候补官儿一瞧是熟人,这抄写员当初在上海滩洋场也算是什么名士。叫做什么什么飘萍客的。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给谭嗣同延揽了过来。当初大家也是一块儿嫖堂子的交情。这候补知府很是四海,替他会过几次钞。当下仗着这点交情,不管不顾地大喊:“陈翁!到底是哪里的消息,说一声儿吧!都是中国人,真要把咱们急死怎么的?是不是徐大人打赢了?”

    那陈翁脸色铁青,累得够呛,看了朝他喊的那官儿一眼,摆摆手又低下头去。瞧着他那个脸色,在场的国人都是心里一沉。又要朝前挤,那膀大腰圆工友只是护着他离开。那陈翁又抬起头来,朝那有同嫖交情地候补知府看了一眼,用手在脑袋后边比了一下,做了一个摸发髻的姿势,又扭扭腰,接着大步走开。

    “朝我比个娘们的姿势做什么?等老子请他嫖堂子叫条子才肯说?这好办啊,长三还是么二都好商量,你小子报馆都不能出一步,怎么拉着你?娘们儿…………憋死你个王八操的…………娘们儿……女人,女人……女…………难道是旅顺?”

    那官儿心里一沉,不自觉的就向北望去,旅顺有消息,不问可知就是不妙。除了禁卫军之外,大清朝野,现在有志一同地不看好那些练军地战斗力。

    要是旅顺完蛋了,渤海海口就失却一翼,辽西走廊也门户大开,战局之劣,不问可知………旅顺,到底如何了?到底谁才能挽救?偏偏那个***徐一凡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

    那官儿咽口吐沫,只觉得眼睛都上火了,不知道怎么搞地,就是觉着心里沉淀淀的。说起来大家也没沾这大清什么好处,盐商子弟出身,候补七八年,都是用家里的钱,也没觉着这一团乌烟瘴气有什么了不得。可是真到小鬼子欺负上门,听到这些坏消息,心里还是潮呼呼的!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国啊!上了战场,这位候补知府相信自己毫不犹豫的就想着保命,老爷吃不了那个苦头,可是现在,就是希望能有人能挽狂澜于既倒!

    他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招手喊过从人:“去,把洋毯和老爷的水烟袋拿过来,还有四太太做的苏式点心,老爷在这里不走了,非要等到朝鲜的消息不可!”

    他一坐下,多少人都跟着坐下,都打算等消息了。那官儿和身边人寒暄两句,总觉得到不了心里去,不自觉的就向北看:“旅顺,旅顺到底怎么了呢?”

第五十四章 细看涛生云灭(中)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上一章的三天前。

    旅顺。

    这座关外雄城,北洋营造垂二十年的要塞,现在已经是一片凄惶的景象。

    这个要塞,三面环海,一面连接着金州地峡,是辽东这块肥沃富饶的土地,向南面海中,伸出的一个天然良港。和隔海对望的山东省烟台威海等基地,正正卡住渤海湾的咽喉。

    自从西方列强的水师打破了大清天朝上国的迷梦,列强的军队,一次次通过渤海湾靠近直隶平原的海岸线,从天津上陆,疾趋不过数百里就能扑到大清帝国的中枢,首都北京城。第二次鸦片战争当中,英法联军就是沿着这条侵略的黄金线路,一举攻陷北京,逼得咸丰“北狩”承德,干脆死在那儿,一个营造百余年,美轮美奂的圆明园给烧成北地!

    洋务以来,建立海军保住渤海湾的海防,就成了大清上下的共识。二十年来,无数的银两砸向这里,无数号称能员干吏的大清精英在这里营造。水师辛苦的打造了出来,还买了两条一度雄冠亚洲的铁甲大舰!旅顺更是作为北洋水师的一个重要修整锚泊,补给维修,攻击出发的重要基地,营建了亚洲第一大的船坞。储备了相当弹药煤炭,建设了修理厂,培养了修理技工。就是希望能在战时北洋水师挂着三角黄龙旗能从这里出动,巡回海口,依托着旅顺,烟台,威海卫。还有这些要塞之间的庙岛列岛,遮护整个渤海湾。

    极盛的时候,南北洋水师于这里会操,樯橹林立,烟气腾空,汽笛鸣响,大炮森然……以此水师,谁都以为足可一战!

    水师建设如此,为了确保这个要塞的安危,使之能战能守。难攻不落。二十年来,北洋系统花了数百万甚至更多的银子上去,在旅顺周围建设起一系列地炮台,黄金山,老蛎嘴,摸珠礁,田鸡台,老虎尾。蛮子营,威远,馒头山,团山,田家屯…………

    旅顺周遭可以一用的制高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炮台,对海对陆,一应俱全!阿姆斯特朗。克虏伯等等各色最新式的重炮快炮,充塞其中,更有奇技淫巧如地阱炮,开炮的时候缓缓伸起,发过一炮再缩入地阱。敌弹难伤…………

    在洋人的报纸当中,已经感叹,旅顺已经是这个世界火炮密度最高的要塞!

    除了这些炮,北洋还一向在这里布防重兵,甲午战争爆发前常驻旅顺的清国精锐练军就有十五营之多。亲庆军和毅军都是大清装备训练都算较好的劲旅了。兵力五千余人。旅顺外围,还有金州地巡防队。复州有靖边军一部,辽南还有各种字号地练军,在旅顺一带,陆防兵力足足有两万有奇,当初抽兵进入朝鲜,李鸿章把直隶的兵都抽空了,也没调这里一兵一卒,如此营建下来,朝野上下,北洋中枢,无不志满意得,夸称旅顺要塞万无一失,而渤海海口也有深固不摇之势!

    但是在此时此刻,旅顺再没有了当初远东第一海防要塞基地的风采,昏暗的天色下,只看见一片仓皇混乱!

    大队大队的各色兵民,正从金州方向退下来,有还穿着号坎的溃兵,也有提篮挑担,扶老携幼的难民,哭声于路。而金州地峡方向的枪炮声,还在轰隆隆地响着。旅顺军港之内,乌乌沉沉的水面上,飘着黑色的煤污机油的色彩,各种各样的垃圾,在港内缓缓飘动,几条破损的兵船,正歪七扭八的坐沉在水里面。远望港口处,还有几条沉船的上半截,还支在水面上---这是日军动用地旧船自沉,来封锁旅顺港口的。

    原来规模宏大的机器厂和船坞,现在都冷冷清清的。自从日军逼近,这里的机工船工,就闹着要赶紧遣散----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军队打得太不争气,战前地老营头,战中新募的营头,加在一起上百都有了,打一仗败一仗。会战打败,守城打败,就没有不败的时候儿!摊着这样软弱的军队,如何要这些工人能不顾生死的拼命留在这里修船修机器?

    黄海海战当中焚毁地“平远”号巡洋舰,现在就瘫在船坞里面,怕是再也没有修好地可能了。

    要不是现在在金州以南,从朝鲜调来的禁卫军三营兵拼死在那里抵抗,阻挡住了日军挺进地势头,恐怕连让这些军民逃命的机会都不会有!

    在港口内,大大小小的木船上面,都挤满了人。当兵的爬在船头,拼命将涉水过来的百姓赶下去,那些老百姓就在水里大放哀声,有的老百姓走不了,就跪在水里把小孩子举过头顶,特别是男孩子,求哪个船上好心人能接一把手,好歹带一点祖宗香火逃出这个死地!

    大队大队当兵的跑到海滩边上,脱下号坎,丢下手里的家伙,跑进水里争船,吵闹呼喊争斗的声音充斥港内,上了船的一边死死据住自己的位置,一边提心吊胆的等候天黑。到了天黑,这些小木船才能溜出港去,贴着海边逃往辽西走廊,或者干脆渡海去庙岛列岛甚至山东。碰上鬼子巡哨的兵船,那还是一个死字儿!

    丁汝昌丁军门早就带着能动的北洋兵船先走了一步,渡海去了威海。紧接着鬼子的舰队就封了港口的门,北洋水师留在旅顺的鱼雷艇和小炮船,两天前十二条船联袂一起冒死望外冲,想突出封锁,结果给打得近乎全军覆没,沉的沉,降的降,只有一条跑到了威海。现在旅顺这里,只丢下了七个互不统属,已经丧胆的总兵,和一个倒霉的文人总办在这里顶缸。

    岸上有几队亲兵,也不知道是哪个总兵派出来的。刚开始还在维持秩序,捧着大令声嘶力竭的大喊:“谁也不许逃!逃弁逃将,就地正法!”

    结果大队乱兵一涌,那大令还哪里派得上半点用场,这些亲兵只有给挤到远处,傻傻地看着眼前兵败如山倒一般的惨状。

    北洋的武力,在朝鲜已经是威名丧尽,到了旅顺,二十年西法编练,无数苦心营造出而出。以地方实力派名义实际承担整个大清国防重任。被朝野上下寄予厚望的军队,才真正是再无翻身的余地!

    在由北而南,滚滚而来的人潮当中,数骑快马,正疾驰而来,一面苍龙军旗高高擎在当先骑士手中。这些骑士,都穿着和北洋陆师截然不同的黄色西式军服,领口的风纪扣敞开着。脸上身上,都是硝烟征尘,有的人衣服给血污浸得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个个都跑得满头大汗。马蹄到处,不管是兵还是民都纷纷退避,低声道:“是禁卫军,徐大人的兵!”

    “要不是禁卫军,咱们能退下来?”

    “别人地兵是怎么当地?守在哪里哪里就攻不动,咱们倒好。稀里糊涂放一阵枪,鬼子逼到面前,稀里哗啦的就垮下来了!”

    “徐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禁卫军的兵爷也大吉大利,遇难呈祥!”

    在八月二十五日。金州就已经被日军攻陷,一万余集结于金州的清军,抵抗了不到一天就告崩溃,金州最高城防官满洲副都统联顺自杀。要不是这三营禁卫军在金州以南扼守住金州通往旅顺大道的白玉山要点,接应败退清军。估计鬼子大队。一气儿就直冲到旅顺了!

    接下来三天,从辽南上陆以来进攻无往而不利的日军。在白玉山一带阵地就寸步而不得前进,几经冲锋攻击,还战死了两个大队长,硬是没有冲开白玉山!

    如果不是禁卫军的抵抗,清军再没有还能退下来的机会,从金州逃难地难民,也再无可能逃下来。辽南日军上陆之后,因为后勤不继,只好现地征发,烧杀抢虏无一不为,辽南的百姓,闻风只有逃难,可是一路下来,往往是应该保护他们的清军,跑得比他们还快!

    这些禁卫军的骑士风一般的卷过了逃难的人流,直奔旅顺港内的营务衙门。营务衙门口也是乱纷纷的,杂乱东西丢了一地,马丢在那里,笼头也不栓,主人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人进人出,不少亲兵服色地人群还抱着抬着大堆大堆的箱笼,碰了撞了,就骂过来骂过去,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营务衙门里面,大团大团的黑烟升起来,也不知道在烧些什么东西。

    几个禁卫军骑士一到,当先的亲兵下马,将苍龙旗一戳,这面满是血污弹痕硝烟地旗帜在那儿一摆,吵吵嚷嚷的营务处衙门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那些正替主将搬运私财的亲兵,臊眉搭眼溜边儿走开,每个人眼神中都满是敬畏的神色。朝鲜禁卫军主力击破第五师团,大家听见没瞧见,这些日子,禁卫军这支在丁汝昌走后,本来被很不待见的三营人马,在白玉山如何血战,大家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鬼子攻上去,又被打下来。炮火将山头打成烟柱丛林了,禁卫军就在弹雨当中坚持射击,鬼子冲到面前,就是一阵白刃翻飞,杀声连后面观战地清军其他将领都听得见!这种攻击强度,不论哪个营头,都垮了无数次了,禁卫军仍然在那里死战不退,苍龙旗被炮弹弹片砍倒无数次,又无数次地竖了起来,始终在白玉山阵地高高飘扬!

    这样强军,谁不敬畏三分。咱们是不成了,就指望他们啦!

    周展阶跳下马来,这个徐一凡外派的六营禁卫军最高长官,手里抓着马鞭,也跑得浑身大汗,脖子上面青筋鼓得老高,身上军服也满是硝烟战痕,狠狠地扫视了那些亲兵一眼,手里马鞭用力一挥,破空声音吓得周围的人都是一震。他却铁青着脸什么也不说,马靴咚咚咚作响,一路直奔进去,两个大背着枪的亲兵紧紧的跟着他。一路也无人阻拦,一片混乱当中。他就直奔进了大堂。

    光线昏暗的大堂里面,气氛更是低沉,花翎顶戴的文武官员呆呆对坐,龚照屿在当中长吁短叹,地图杂乱地挂在墙上,摊在地上,到处都是。屋子角落还有一股子鸦片烟膏的味道,一个武官马靴都来不及脱,蜷在临时搭起的烟床上不要命的抽,四五个马弁拿着几杆烟枪。打了十几个烟签子。忙着给老爷过瘾。

    周展阶一进来,所有人都是一震。当初在场武官,没一个给这个外系人好脸色看的。邀请周展阶来的丁汝昌走后,更是没拿他当一回事,总兵群议,从来不叫这个小小副将。这可是北洋的地盘!

    谁知道,现在大家要不是靠着周展阶和他的三营兵,大家就要给鬼子赶得下海喂王八!

    周展阶目光一扫。厉声喝道:“黄仕林!”

    被他声音一震,那烟床上的武官昏头昏脑的站起来:“怎么……怎么回事儿?”

    周展阶冲过去,重重一鞭子就挥过去。出身庆军地记名提督,狼山镇总兵黄仕林地几个马弁忙不迭的挡了这一鞭子,黄杜林直朝后退,喃喃道:“怎么?怎么?打人可不成!有话好说!”

    周展阶两眼睁得大大的,怒气勃发:“你的庆军怎么从我侧翼跑了?鬼子从左翼包抄我的防线,咱们豁出去两百弟兄的命才帮你把阵地夺回来!你倒是一路跑到这里抽大烟!现在咱们伤亡近半。还要替你守着防线,背后就是旅顺口!”

    黄仕林脸色如同死灰一般,喃喃解释,也不知道是说给周展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没法子啊…………打了三天了…………军官打不动了,新兵又多。咱们对得起中堂,对得起皇上啦…………听说旅顺口的人要跑,谁还有心思守?鬼子太凶,太凶…………”

    周展阶还要动手,刚才吓呆了的几个总兵一起涌上架住他:“周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周展阶目光一转。看着这些总兵,姜桂题。程允和,张光前,张洪全,赵怀业,徐邦道…………还有一个呆坐在那里地龚照屿。

    “几位大人,一路过来,为什么南关一带,炮位全都无人防守,旅顺面陆一侧,所有炮台,都已经弃守?这是你们北洋的水师要塞,是我们国家的海防屏藩啊!更不要说那么多百姓,都在旅顺一带,等着托庇我们这些当兵的!”

    几个总兵对望一眼,都是苦笑,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龚照屿这时似乎回过一点神来了,对着这些北洋军头,就是一声冷笑:“还不是想保住你们这条命,保住你们这点兵权?不想呆在这个死地!罢罢罢,我姓龚的倒霉,就和这旅顺殉了吧!你们真以为,就算带着这点兵逃出去,咱们北洋,还有明日可言么?”

    几个总兵又是对望,还是尴尬的苦笑。

    不要说周展阶发怒,龚照屿讥讽。这些日子就连李鸿章盛宣怀他们连连电报过来,要他们要不就筹措选锋主动反攻金州,不能反攻,就死守白玉山一直到南关的阵地炮台,节节抵抗,必须要和旅顺共存亡。这种严令电报,都被七总兵当成过耳秋风,还在乎这一个外系,一个文官?

    周展阶的拼死抵抗,让他们有了撤退地余地----至少他们的船都准备好了,再瞧瞧不妙,撒丫子就跑。徐邦道赵怀业两总兵还有点志气,准备乘隙从陆路撤退,退到安全的地方再筹抵抗,虽然也无在这死地与旅顺共存亡的决心,但是比起姜桂题程允和张光前这些准备连兵都丢掉的强一些。

    反正旅顺丢了,第一个顶缸地还是龚照屿。周展阶愿意守,就让他守吧,还能让自己撤得从容一点。没瞧见七位总兵电报都已经打回去了么:“……倭势绝大,旅顺必不可守,兵船已至威海,无船之塞,同殉不过虚掷朝廷有用之兵,职等尊谕,南关海口炮台,诸炮已加破坏,必不让倭得而击我,职部转趋敌后,兵力厚集,再图反攻…………”

    几个总兵对周展阶又是拉又是架,好话说了无数。到了后来。周展阶的神色,渐渐由恼怒转为苍凉,也安静了下来。

    “…………幸好大清还有禁卫军…………还好,徐大人教导了我们什么是对的………在朝鲜,我们没有丢下一个我们华夏的子民,在这里,也不会…………”

    他静静说完,转身就走。

    “北洋,不足道也!邓大人,您牺牲得好冤!”

    大堂之内。只留下周展阶最后大吼的回音袅袅。七位总兵,只是面面相觑。

    旅顺港口,越来越乱了,枪炮声在北面也越来越紧密,随着风声传来。

    更多地溃兵难民,从北面逃下来,将一切目力可及地地方,都塞得满满儿的。周展阶带着亲兵。迎着人流,艰难地又到了港区的另一头。苍龙旗到处,百姓们纷纷行礼,还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哭声。可恨我神州大地,这苍龙旗太少,也太小,覆盖不住整个华夏河山!

    执旗的亲兵,只有在这一片仓皇离乱当中。将这条舒爪张牙的苍龙,举得尽可能的高!

    周展阶一行人到了港区另一头临时搭起的衙署门口,这就是禁卫军派出地旅顺支队地办公所在和物资储备区域。当初还是丁汝昌划给他们的,离旅顺北洋中枢衙署远远儿的。在这里留守的禁卫军官兵荷枪实弹,将这里警戒得严密。除了几十名禁卫军官兵。还有几百个青布包头的清军官兵,也在这衙署周围等候。他们和充满港口的败兵溃军不一样,几百人盘腿坐着,抱着步枪等候,阵型严整。神情肃穆。几个按着军刀,穿着五云褂的武官站在队列前面。脸色沉重的不住踱步。

    看到周展阶到来,带队地禁卫军军官忙不迭的迎了上去,啪的一个立正行礼:“大人!后勤输送的弹药已经运抵,如何处置,请大人指示!”

    周展阶沉重的面容也随之一动:“弹药到了?徐大人没忘了咱们,弹药还能输送上来!机关枪的重弹有多少?”旅顺要塞防线绵延极广,三营禁卫军从一开始的主阵地,到现在接过的清军溃军防线越来越广,兵力也越来越单薄,能支撑下来很大部分依靠马克沁机关枪地火力,出发时每架机关枪携带五千发机关枪弹,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周展阶也愁这个事情呢,听到这个消息,当真喜出望外。

    那禁卫军军官行了一个礼,让开一步,身后上来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军官。一点也没有南北洋学官出身的那种英武之气,倒是见人三分笑,敬礼的军姿也相当之不标准。

    这就是大盛魁韩老掌柜年前塞给徐一凡的那些要进禁卫军地大盛魁子弟了,徐一凡总是对这韩老掌柜留了三分心眼儿,这些人,通通给他塞进了禁卫军总参后勤部门,这些家伙组织物流输送,计算物资储备消耗,那是好手,还不掌兵权,再合适不过。他派出六营兵支援水师,这后勤补给就有点犯愁,寄希望在北洋身上,那是自己害自己,还不如想办法由禁卫军进行补给!

    这些本来就熟悉国内市场的大盛魁出身的后勤军官给派了出去,主要坐镇在天津,在天津接收南洋李家船队运来的弹药物资,储藏在天津大盛魁的货栈,再通过大盛魁自己地渠道,从水上陆上,对派出六营进行补给。说说轻松,但是在日军还逼,海上日本舰队巡曳地情况下,组织风帆小木船,趁夜跨海偷渡旅顺,补给弹药,其中艰难困苦,岂是一句话说得清楚的!

    那后勤军官行礼之后,笑着汇报:“大人,运到机关枪弹十万粒,步枪弹二十万粒,粮食我想大人这里不愁,就偷懒没运了,丢了几条船,但是好歹要紧地东西都到了,现在正在卸载呢…………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周展阶跳下马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这后勤军官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眼睛里面都是血丝,在平地上都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军装和口袋一样挎在身上。就知道这一路偷渡,该是多么艰难!

    徐大人…………没忘记我们…………

    “朝鲜战局如何?天津那里有消息么?”感动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对朝鲜战局的急切询问。

    那后勤军官挠挠头,一点儿也不像个军人:“……不知道,击破第五师团的消息传来之后,朝鲜那边关于战事地消息就少了,只知道主力也许向东去了,其他的,都不知道……”

    “有徐大人在,咱们不会失败!”周展阶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话音还未落。那几个穿着五云褂的军官已经迎了上来。

    “玉堂兄?”

    周展阶目光一转。讶然道:“逐涛兄,鹤堂兄,廓之兄?”

    几个军官都是脸涨得通红,冲在前面的,甚至一把抓住了周展阶的肩膀!

    “玉堂兄!陆师丢下咱们水师不管,好好的炮台不守,指望不上他们,咱们就指望你了。救救咱们水师的种子!咱们水师旅顺的鱼雷营,水雷营,随堂学校,还有几十个工匠技师,就指着你们禁卫军了!”

    这些人,都是在旅顺的北洋水师地小单位,操水雷地水雷营,水兵陆战的小小营头。不及疏散的船坞工匠技师,还有一个水师优秀弁兵进行训练,培养水兵的随堂学校!

    丁汝昌带着舰队离开,这些小单位都丢在旅顺。离开的时候丁汝昌就交代了一句,陆师不可恃。紧要关头,找到禁卫

    陆师即将大溃,纷纷抢船,各营头霸住码头,确保自己能跑。这些水师小单位。还有谁来管他们?求告无门之处。想起丁汝昌的临别一语,只好跑来找禁卫军。找周展阶这个当初被北洋水师扫地出门的往日同僚!

    周展阶握住他们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水雷营地管带赵平海字逐涛的,眼睛通红的大声吼道:“玉堂兄,咱们和你一起干!咱们水雷营,怎门也比陆师那些抽大烟的强!这是咱们水师的根本啊!丢了这些,几十年建不起来!这是咱们的根子啊!”

    周展阶目光一扫,那些水雷营的官兵坐在地上,默默无语,一个个看起来都极其精悍。在真实的历史上,旅顺保卫战,这些用作陆战地水兵是最为训练有素,抵抗最为坚决的。当陆师丢弃摸珠礁等炮台逃跑,甚至连大炮都来不及毁坏,就是水雷营的官兵发起了反冲锋,夺回炮台,炸毁了大炮,不少官兵以身殉之,几近全营覆没!

    赵平海一语既出,周围军官纷纷应和。就在这个时候,北面南关阵地方向,突然响起了沉闷的爆炸声,烟尘冲得老高,再簌簌落下。

    紧接着黄金山,老虎尾,威远等濒海炮台,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音,一个个耗巨资建设起来地坚固炮台,从各个开口喷吐出火光,一门火炮在爆炸烟云中被掀起,再轰隆滚下山头。

    这样不断的爆炸,惊得港内一片惊呼尖叫,百姓溃兵们四下狂奔,更多的人跳下海,向那些已经挤满了人的船奔过去,而船上溃兵,就拿刀拿枪乱捅乱砍。

    旅顺----这亚洲最大的舰队要塞基地,在敌军还未迫之地时候,就要被自己人所破坏,所放弃!

    泱泱华夏,在大陆上延续着自己地文明,在几千年当中,都是这片大陆的主人,时事易移,海洋文明占据了上风。从来都是黄色大陆文明地华夏,也在艰难的走向海洋,在辛苦筹建自己的海军…………在真实的历史上,甲午,就是甲午,这场战事挡住了华夏迈向海洋的道路,让这个民族再次迈向家门口的那片蔚蓝色的道路延迟了那么多年,走得那么艰辛!周展阶和在场的水师军官并不知道徐一凡所了解的历史,他们只是看着这浩浩海天心在滴血!

    北洋水师,旅顺要塞…………就这么完了?

    周展阶募的转身,盯着那个后勤军官:“你再去组织船队,趁夜偷渡到这里,要几天?”

    那后勤军官答应得爽快:“去一天,回来一天!天津那边,船还是好找,就是有胆子的船老大可不多!”

    周展阶又抓住赵平海的手:“逐涛兄,拜托你选些好水手跟着咱们这位弟兄去天津,带船回来,能运多少水师的人运多少,能运多少百姓运多少!北洋不肯管的事情,咱们禁卫军来管!”

    赵平海答应一声,却又一怔:“运水师…………玉堂兄,你不要咱们跟你一起干?”

    周展阶淡淡一笑,宁静的神色,象足了他的老长官邓世昌:“徐大人交代了,咱们协防这里,就是要尽量留住水师的种子…………徐大人答应邓大人了,他会重建海军的……是海军,不是水师!”

    他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军帽,遥遥望向海天远处,似乎看见了致远曾经激战过的那片深黑色的洋面:“北洋陆师跑了,旅顺防区这么大,我们禁卫军三个营,无论如何也收不住旅顺,但是咱们能帮你们拖住鬼子…………多了不敢说,有十万机枪弹,我能拖三天……节节抵抗,节节后退吧,直到退无可退!”

    “玉堂兄…………”

    “别说了,我是致远的人,致远沉了…………邓大人等着我呢…………逐涛兄,别忘了咱们的海军!最后一句话,别指望李中堂了,指望徐大人吧!”

    言毕,他肃然行礼,这些水师军官,还有禁卫军的军官,包括那个后勤军官,都默然回礼。

    周展阶一笑,回身上马:“走啊!杀鬼子去!”

    爆炸声隆隆,海风劲厉,这海风从洋面上呼啸而来,越过了山川大地,直吹得当先骑士手中的苍龙旗猎猎而响!

    谭嗣同的面前,就摊着一纸从天津发来的加急电文。而他展纸运笔,在纸上越写越快。

    “…………旅顺守备之陆师,万余乌合,毁炮台而弃防线,夺路狂奔。或附舟,或潜越,兵无束伍,将无斗心。所谓七总兵严整之师,如蚁穴遭水,密密麻麻,逃遁于海上!总兵黄仕林者,舟覆几于溺毙。总兵张光前者,所乘一舟,仅仆二,妾二,犹抱小儿,百死脱身于天津,上岸大哭,情怯之状,足供一嘘。道员龚照屿,自称将与旅顺同殉,孰料竟与武弁同逃…………

    千万之饷,数百大炮,旅顺雄塞,竟成画饼!

    幸有禁卫军三营战兵,统带周展阶公,节节而战,孤军浴血,无一人溃,无一人降。诸军皆溃之际,鏖战三日,日兵不得骤进,数万大清子民,万余所谓北洋精兵,始得其力,得保生天。周展阶公,执苍龙旗于黄金山炮台,点燃火药,与寇同殉。伟烈之处,光照千古!

    惜禁卫军何其少哉!

    煌煌大清,浩浩华夏,斯时斯境,唯望禁卫军捍我国威!

    旅顺,陷落矣!编练二十年诸军,皆无所恃,唯有孤军号禁卫者,孤臣号徐一凡者,犹率军隳突,苦战不休,大清,不可一日无禁卫军,不可一日无徐一凡!

    当道诸公,其速醒乎!”

    最后一笔长长划出,谭嗣同也掷笔大哭:“旅顺陷落矣!”

    他猛的推开自己紧闭的窗户,东向大喊:“徐一凡哪徐一凡,朝鲜到底如何?你打赢了没有?你知不知道,整个天下,现在就看着你了!”

第五十五章 细看涛生云灭(下)

    “皇上,旅顺…………失守了…………”

    颐和园的玉澜堂内,跪了一地的军机大臣。领班军机世铎跪在最前面,由他带头,一众军机,翁同禾,额勒和布,孙毓文…………,这些满清中枢大臣,都深深的拜伏了下去。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额勒和布老头子眼睛里面还有两泡老泪,也不知道是伤心的,还是被吓到了。

    光绪脸色青黑,这些日子他又瘦了一些,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的身板吹折了,他呆呆的坐在书案后面,神经质的把玩着腰带上的汉玉带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跪得腿都麻木了的世铎微微抬头,低声试探着再问:“皇上……”

    光绪啊了一声,似乎才从噩梦中醒来一样:“那七个总兵,两万兵……”

    “黄仕林,张光前,程允和,姜桂题,张洪全五人附舟而退,麾下兵勇将佐也是星散,只有赵怀业,徐邦道两将溃围而出,现在复州一带收拾败军,只剩下两千余人,器械弹药全无…………”

    还没等世铎说话,翁同禾就已经重重磕头,朗声回报。北洋败得如此之惨,在老中堂心中第一时间掠过的,竟然是一分快意!

    世铎回头看了翁同禾一眼,阴着脸并不说话。

    光绪喃喃自语:“两万兵,就这么没了?整个辽南,现在就剩下两千人了?”

    他猛的站起来,脸色泛起一点病态的潮红:“续调的奉军一部,靖边军一部,毅军一部,现在在哪里?宋庆呢?这个白发老将在哪里?有没有从热河赶到辽西?”

    世铎低声回话:“续调大军,正顿兵绥东一带,正在请饷,宋军门已经几次上奏,圣谕所调诸军。久屯塞外,积饷有多至一年者,开拔借支盐菜等饷银未到,实难得诸军死力……就是他们现在上去,也不过只有一万余军……两万北洋劲旅在旅顺都打败了。这一万多人,皇上……”

    光绪暴躁了起来,却又强自按捺住。蝉声从窗外传进来,这玉澜堂内,因为光绪体虚怕风,窗户都死死的关着,一众大臣,都满身是汗,闷得喘不过气儿来。

    “……现在在复州一带的依克唐阿呢?朕的锡伯。喀尔喀骑兵呢?还有直隶,东北三将军新募的十万大军呢?不是都已经编练成功,可当大用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看着年轻瘦弱憔悴的皇上。大清万方名义上的主人,群臣心里都是一阵唏嘘。这些纸面上地大军,谁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偏偏就皇上把这个当真事情了!

    大清号称百万常备陆军,其中二十七八万是绝对不能做数的旗兵。所谓锡伯喀尔喀等族的马队骑兵,自从太平天国之乱,捻子之乱以后,江北大营两败,对英法联军八里桥战败,曾格林沁被杀之后,这一直是朝廷中枢战略机动力量的数万骑兵。就彻底被打断了脊梁,已经成为一个只存在在纸面上的名词了。大清这些基本武力,早就消亡殆尽!

    而绿营诸军,洪杨乱后,也彻底丧失了本来就很微薄地战斗力。虽然还有三四十万的额子,每年开销大量的粮饷,但是等于就已经是用朝廷财政养着的一帮废物。挂着绿营编制体系内的提督,总兵,副将。没有一个还在他们的本任上面。举例来说吧。现在已经投靠徐一凡的聂士成,虽然挂着太原镇总兵的衔头。这是他的本衔。绿营兵制完备地时候,他必然是坐镇太原任上,指挥统带太原镇一带的绿营兵,形成一个可以作战的单位。但是聂士成一路过来,从来没有到过太原镇,也从来没有指挥过太原镇绿营地一兵一卒,他从始至终,都统带的是淮地,直隶等地招募训练的练

    没有了军官团统帅的绿营,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有半点战斗能力,基本就是一群散兵游勇,依附着各级地方政府做点维持地方治安的事儿----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反而是地方治安的祸乱之源。

    号称的百万常备军,这么七折八扣一下,已经去掉了快七十万废物。剩下二三十万,就是各地练军了。日军制定甲午作战计划的时候,也只是将练军作为真正作战的对象。

    其实近三十万兵力,也很不少了。但是大清的事儿,遭逢末世,什么都会走了样子。

    这些练军,都是由各地实权督抚直接掌握,有地地方富,有的地方穷。穷的督抚们,负担不起练军的开销,也没有凭借练军以自固权位,形成北洋这样的团体地野心,更兼这些练军多是湘淮一脉下来的,几十年下来,督抚易人已多,和这些湘淮血脉的练军已经没有了关系,更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裁的裁,减饷地减饷,不少当年还可一战地练军,也就成了和绿营差不多的废物。

    富地,有能力,有野心的地方督抚,还维持着一定可战的练军,提供给他们新式武器,给予西式操练,这样七折八扣下来。这样可战的练军,举全国之力,不过十余万人!而且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是集中在北洋!

    按照日本战前估计,北洋练军,全部实力不过十万人不到,装备训练都还算可观。大清这二十年,就是靠着这不足十万人,布防全国,紧急的时候四下调遣作战。撑着大清的门面!

    后世评价,甲午之战就是李鸿章和日本的战争,此言在很大程度上非虚。

    战事开始以来,北洋精华嫡系,一部在朝鲜,近三万人,一部在辽南旅顺一带,两万人。现在都已经灰飞烟灭,其他北洋各部,分散在北中国各地,甚至在广西新疆都有,一时间哪里搜集得起来。勉强拼凑出宋庆一支可以机动的部队万余人,现在还调不上去。防备辽南日军南下。现在哪里找兵出来!

    所谓的新募练军,朝廷倒是一再电谕各省加紧编练。不过是给地方找了个借口开支厘金,海关,地丁等粮饷找了个门路,各省新募诸营。有的干脆就是存在在纸面上,就算拉起队伍出来的,短短这么点儿功夫,这些新募营头,哪里还派得上用场?

    一个四万万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养兵每年中央地方开支亿两的白银(中央财政收入八千万两,养兵开支即六千万以上,地方练军开支也有三四千万。)碰到国战,却是兵力不足!这就是活生生的事实。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军机大臣们个个心知肚明,偏偏光绪皇上,还真以为他有百万强兵呢…………

    玉澜堂内一阵难堪的沉默。而光绪地脸色也越来越青。看着大臣们垂首不言。光绪心也越发的朝下沉,他似乎还想找到一点希望,又喃喃的发问,这声音,却更像是自语:“山东,江苏不还是有兵么?铭军,树军…………山东巡抚李秉衡不是还有嵩武军么?能不能调出来,先守住辽西和直隶海

    不等光绪问完,世铎就硬邦邦的磕了一个头:“皇上!现在威海一带,也要严防。日军陷落旅顺之后,随时会窜扰威海,现在山东布防兵力犹自不足,徐州的铭军都已经调到威海烟台一带,犹自还嫌兵力不足…………要调。也只能抽调李鉴堂李大人地嵩武军!”

    翁同禾早就高声接话:“回皇上的话,李大人的嵩武军不过数千人,登莱等地海口都要独立支撑,如何能调得出来?北洋水师惨败,却龟缩威海。无能遮护海口。还要李大人自筹防务,现在旅顺北洋惨败。却要调这几千装备器械还不如北洋诸军的嵩武军北上支援他们,放开登莱等地海口,焉有是理?”

    李秉衡可算是地方封疆大吏当中和翁老头子对胃口的人物了,都是瞧着李鸿章不顺眼,看着北洋惨败心里不知道乐得和什么似的,要他们去为李鸿章火中取粟,帮他的忙,打死也不干啊。

    两人声音一高一起来,光绪顿时就觉得心中烦闷,捏着汉玉带头子,却只觉得手心潮湿冰冷,头也一阵阵的犯晕:“旅顺失守……门户大开,兵又调不出来……难道,要让倭寇打到直隶?煌煌大清,竟无一个有天良的臣子?难道,剿既不能,就这样抚了不成?”

    “皇上,战事如此,也只有抚了罢!西方诸国,也极关心此次战事,俄罗斯国,更是在意不让日人染指我大清龙兴之地,现下趁着局势还未糜烂,请西洋诸国调停本次战事,还是抚了罢!”

    世铎挺直腰板,朗朗大声上奏,几个军机看来早就和世铎通过气儿了,都一起挺起腰来,大声附和。光绪看这几个臣子态度如此坚决,微微慌神,求救地目光就向他的老师翁同禾看过来了。

    翁老头子当然知道这几位同僚的意思,也就是他们背后慈禧老佛爷地意思!战事打成这样,如果最后和谈,签个什么条约,那缸就全扣在光绪头上了。从一开始这场战事就号称是光绪自己在主持,现在打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这大清,最后还是离不开老佛爷啊!一旦谈抚,那光绪好容易争取到的一点权力,也就付诸流水,而他们帝党一枕京华春梦,也就要恍然梦醒了!后党他们现在要的,就是赶紧和下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条件!

    看着世铎他们坚决的神态,翁同禾也有点气虚,他们毕竟背后站着的是老佛爷!可是这些日子,帝党操到一点权力的甘美感觉,又让人怎么也不肯放弃,更兼老对头李鸿章,一旦如此轻轻放过,再扳倒他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儿了!这场战事坚持下去,是胜是败难说,可李鸿章一定好过不了!既然都走上这条路了,难道还有回头的余地么?就算自己这个时候儿附和世铎他们,难道老佛爷就能忘记这些日子自己为帝党的上窜下跳,摇旗呐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翁同禾提了提精神,扬声大喝:“皇上,和不得!就算其他地方打败,咱们还有在朝鲜地徐一凡!”

    “徐一凡那里,几天都没消息了,现在什么状况。谁能明白?”

    “徐一凡可是击败了鬼子的第五师团,打死了他们的名将,其他地方,谁能和他比?”

    “旅顺花了上千万两白银经营的要塞,两万久练之军……这是和法国见过仗的精锐!也不过如此。难道徐一凡还有回天之力么?”

    “朝鲜消息还没有过来!”

    “如果战事顺利,那又为何消息断绝?朝廷一再去电,却半点消息也无?皇上,徐一凡也指望不上!”

    “皇上,不指望徐一凡,还能指望什么?不管如何,无论如何也要等到了朝鲜地消息!”

    “还指望那个徐一凡?英国公使转告总理衙门的日人战报,日军已经在元上上陆,抄了徐一凡地后路!徐一凡已经被包围在平壤一带。最后也不过如同旅顺一般!”玉澜堂内,帝后两党大臣,都跟一只只斗鸡似的。涨红了脸互相叫嚷。谁也不肯退后半分。

    闷热的空气,惨败地噩耗,这些大臣,让光绪只是一阵阵地头晕,他扶着书桌想坚持,到了最后,在听到徐一凡被包围之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按着头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轰隆一声。还带倒了桌上砚台。

    两派大臣一下住嘴,呆呆地看着光绪。

    光绪按着头,只觉得烦闷不堪,眼前地人,他一眼也不想多看了。他低声的问翁同禾:“徐一凡。真的被抄了后路?”

    翁同禾回避着光绪的目光:“……皇上……”

    光绪之前一直在问着其他诸军能调动与否,只字不提在朝鲜唯一打了胜仗的徐一凡,潜意识里,这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他生怕听到一点不好的消息!

    “退下,都退下…………军机这些日子专候朝鲜的消息……再去电!朕……朕要去给老佛爷请安…………”

    世铎等高声拜舞:“皇上圣明!”而翁同禾等帝党大臣。却只是仓皇地对望。到了最后,也只有无声的拜伏下来。

    旅顺陷落的消息。和闪电一般穿透了甲午战事开启以来,大清上下沉闷浑噩地空气。

    人们从未想过,就在几十年前,还比自己贫弱许多的一个小国,居然能将大清精锐打得如此惨败!

    巨资建设起来的水师,惨败了。

    大清陆上的武力中坚,北洋陆师也惨败了。

    号称亚洲第一要塞的旅顺也陷落了。

    辽西走廊,毫无遮掩的向日军敞开,过了辽西走廊,就是直隶京师要地。而且威海,烟台,大沽等等海防重地,全都毫无遮掩,处处被动!大清沿海,经过二十年的举国筹备海防,到了现在,竟然无一处安全所在!

    京师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朝廷的窘迫,大家都心知肚明,口口相传。到了此等时候,大清竟然抽调不出一支有力的部队继续战斗,只能钉死在各处海口上面,京师直隶漫然无备,当初地庞然大物北洋已经被打得失魂落魄。而朝廷中枢,大臣们还内斗不休,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对方踩下去,流言蜚语满天飞。

    也许上位者们在关心着借着这次战事,如何将自己的政治对手整倒,怎样在这次战事当中捞到更多的好处。战事打败了,东洋小鼻子和西洋大鼻子也差不多,割点地赔点款就算完事儿,反正也不要他们自己掏腰包儿。可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甚至官僚体系当中一些人来说,他们却在苦苦思索,堂堂大清,为什么连小日本也打不过?局势糜烂如此,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旅顺陷落了痛哭流涕,国家气运,衰微至此,最后的一点颜面都给扒得精光。洋人报纸语带讥讽的也在评论,中国是不是还有作为一个东亚代表地资格,是不是有进入近代文明社会的能力,或者中国应该和印度一样,在西洋文明的殖民管理下,才比较有前途。

    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夜披衣而起。

    这么一个国家,文明延续垂三千年。当初和她并称的古国,早就消磨在历史的风烟当中,连那些曾经站在当时文明巅峰地民族,也早就不见了踪影。但是这个国家。这个文明却一直存在延续下来,不管如何艰难,总能复兴再起。危难关头,在绝境地时候儿,总有仁人志士出现,以他们地血肉灵魂,重新延续着这个文明,这个国家。

    斑斑青史,这点民族精魂意气。不绝如缕。

    恰逢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恰逢这个末世,也一定会有人振臂而起!带给所有人希望!

    不知道有多少人。目光转向大清那个海东藩属国家朝鲜,等候着一个从一出现就被称为官场异数地人的消息,似乎那个从一开始就和大清官场格格不入的家伙,正守候着这个国家最后的一点希望!

    禁卫军,徐一凡!

    上海,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一日。

    在谭嗣同办公地小楼外,等候的人更多了。除了那些负有责任,要向各方大佬传递最新消息的人物,还有更多的人默默涌至,守在这个小楼外面。想等到朝鲜的好消息。

    人们或坐或站,将这条街道几乎挤满了。租界当局也默许了这里的情况,只是加倍派出了人手来维持这里的秩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维持的,等候的人们都很沉默,绝少交谈。秩序井然,只是有马车洋车经过地时候儿,人们会嗡的一声围上去,以为电报来了,然后再默默的走开。

    上海本地地官儿。新式学堂的年轻学生。商人,小贩。都在这里等候,朝鲜胜败,甲午输赢,和他们现在的切身生活,也许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这个时候儿,他们就是不约而同的汇聚在这里。

    近几十年来,西方列强用大炮强行打开了大清的国门,随着他们的鸦片、工业品,还有白人的种种特权之外,随之而来,还有近代民族意识这个额外附加的东西。大清知识阶层当中,除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外,也朦胧的开始有了近代民族意识地觉醒。而这次战事,就是两个民族之间的碰撞,两个民族之间气运的争夺!

    他们也许没有身在其中的徐一凡有着那样清楚的民族意识地体认,但是也隐约知道,徐一凡是在为民族气运而战,为民族的生存权力而战。打输了,不仅白人洋鬼子更瞧不起咱们,连东洋小鬼子都会骑到咱们头上来了!这和那些成王败寇的战事截然两样,虽然远在朝鲜,远在旅顺,远在辽南,可是就是牵动着一个个人的内心!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儿,一辆马车碾过街道地声音突然响起。等得精疲力竭地人们一下惊起,不约而同的就奔向街口。驶来地是一辆轻便的西洋式样的马车,坐在前面赶车的正是徐一凡的神秘大高手管家章渝,他戴着一顶小帽,穿着简朴的布衫。马车车辕上面,还有一个锡克警察陪着。

    人潮一涌而至,都不管那个租界的锡克巡捕,一个个冲着章渝发问:“是不是来电报了?朝鲜消息怎么样?”

    有的人还在朝外掏银票:“兄弟,要是好消息,言语一声儿,这点东西,也不成个心意,拿去喝茶!”

    一个人掏钱,个个人掏钱,性子急的就在外面朝里面扔银元。人群一嗡就起了浪头,大家实在是等得焦急了。八月二十五日到现在,整整七天没有朝鲜的消息!昨天开始,日本侨民那里还有传言,说是有日本大军从朝鲜另一侧上陆,抄了徐一凡的后路!要不是租界一直在弹压,这些侨民早就给揍了个四脚朝天了。

    几块银元砸到了那锡克巡捕的头上,这黑瘦的巡捕急了,看着人群涌过来,还有人要去牵马笼头,一副不得消息不肯罢休的样子。他顿时就嘟嘟的吹起了铜哨,还挥着红白相见的棍子示威,很有几个人挨了几下。章渝一身本事,也拿这么多人没办法。只是左闪右闪的牵着马头,躲开那些来抢笼头的手。马也给吓着了,开始不安的躁动,鼻子里面直喷气儿。

    看着拿巡捕吹哨子打人,等得筋疲力尽地人们火气本来就大。温良恭俭让顿时就不见了踪影。

    “洋鬼子的狗!这是咱们中国人的地方,不过租给你们,神气什么?”

    “自己国家遭洋鬼子占了,冲着咱们撒什么威风?”

    “不说清楚,不让走!”

    轰动的人潮吓得那锡克巡捕直吹哨子,周围的巡捕也纷纷赶过来,人潮早就成了***,哪里还挤得进来!

    眼看马就要暴躁乱跳,章渝一边尽力地安抚着马。不得不大声解释:“这是徐大人的家眷!来拜会谭先生的!我们也没有徐大人的消息,这才来这里等候的!租界为了安全,派巡捕保护。请大家让一让!”

    “徐大人的家眷?”

    大家伙儿不信,徐一凡官位如此,哪有让家眷出来抛头露面的?等了几宿,都是一肚子的不自在,焦躁得瞧什么都不顺眼。涌上去不依不饶的就想将那锡克巡捕扯下来。

    那巡捕地小黑脸都快吓白了,嘴里的哨子都吹不成完整的声音。饶是章渝一身本事,这么多人挤成一团,哪里还施展得开来?一向阴沉稳重地面容都有点变色,汗都有点下来了。

    这时马车侧门一开,就看见一个女孩子探出了半截身子。栗色的秀发,雪白的小洋装,秀美的面容让混乱的人群都是一窒。

    “有这精神,也上去打东洋小鼻子啊!拦着我们做什么啊!”

    出来的正是李璇,虽然她是混血。但是那种倾城的美丽是不分种族的,一下将所有人看得呆在那里。谁也没想到,马车里面真出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几个南洋学堂的学生,手里地饭包正准备砸出去,这个时候儿。不知不觉的就落在了地上。

    李璇跳下马车。章渝也赶紧跳下来,挡在左右。人群自觉的朝后退了一些。李璇扬着脸:“我的未婚夫在前线拼命,我和你们一样担心他!现在他胜败生死不知,我们只是想知道他的下落如何!请大家让让好么?”

    谁也不知道,徐一凡居然有这么一个洋派地夫人----按洋人叫法,还是未婚妻什么的。

    人群鸦雀无声,只是又退了几步。马车上又跳下两个女孩子,一个高挑得耀眼,一个眼睛大大的,面庞线条柔和。两个都是极其出色的小美女,这个时候儿都是眼泪汪汪的,正是杜鹃和陈洛施。徐一凡英雄事业,什么炮震南洋,平定朝鲜,阵斩山县有朋,大家都是知道地了,却没想到,徐一凡还有如此好艳福!

    徐一凡将他地家眷疏散到了上海,找了一个宅子安顿下来。他不大敢将他们放到天津自己那个李鸿章送的产业那里去。要知道他一头对着日本作战,一头还要防着北洋阴他呢,战前杨士骧就来了一手逼宫,好容易才化解。虽然要挟家眷,按照清朝政争地传统来说可能性不大,但是少点后顾之忧比什么都强,还有谭嗣同这个可以通家的兄弟照应,也放心一点。

    三个女孩子守在上海,虽然没有徐一凡在前线血火拼杀,殚精竭虑的辛苦。但是这担忧牵挂,也不在少了。就连李璇,离开徐一凡这么些时日,想想他总是笑得不怀好意的那个坏样子,也都有一份相思煎熬----当然,李大小姐是绝不承认的。

    不管徐一凡在外面如何杀伐决断,勾心斗角。对她们的呵护照顾那是没话儿说的。有时候还能耍耍贱,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这么一个又有本事,又有情趣的未婚夫,可不好找。陈洛施和杜鹃就不用说了,徐一凡早就是她们的天,到了上海,就两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的---想自己男人了。

    一开始,徐一凡那里的消息谭嗣同还能随时转告。但是这几天,徐一凡那里消息绝无!每个女孩子手下都有一帮丫头婆子下人,这些人又是八卦的根源。什么街谈巷议都能传过来。昨天那些从日本侨民那里传来的谣言被她们得知之后,三个丫头再也坐不住了,抓了章渝的壮丁,准备轻车简从,进租界去守着谭嗣同要消息----徐一凡的原则是不住租界。再安全再方便也不成,前世愤青的余绪,多少还有点儿。谭嗣同地报社在租界,那是没法子,到时候还得指望这个报纸撬大清的墙角呢!

    她们马车进租界登记身份,一听是徐一凡的家眷,租界当局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东亚,谁也不知道徐一凡的名字?马上就派了巡捕随车保护。在三个小丫头想来,这次小小的冒险当会顺风顺水。谁知道在浦石路上,守着这么多人!

    两个小丫头跳下马车,泪汪汪地四下看了一圈。眼波到处,所有人都心生怜惜。杜鹃和洛施又长大了一点,正是少女的青涩和女人的成熟正交融的时候儿。这一副又怕又强撑着的少女模样,杀伤力当真非常强悍。

    俩小丫头再对望一眼,万福了下去:“各位叔叔伯伯,请让让好么?咱们抛头露脸的,也是没法子,老爷在外面拼杀,咱们帮不上忙,也只想知道他的安危下落。打扰了大家,咱们在这里赔礼了…………”

    大家伙儿都觉得尴尬,大家都是在等着徐一凡好消息,吓着他的家眷,这是怎么回事儿?对着徐一凡的女眷。说什么话也不好,难道还赔银子?只好一个个肃然行礼,然后转身回避。

    李璇一挽两个女孩子,还是倔强地扬着脸:“他在外面拼命,咱们可不能哭!他不会有事儿的!”话虽如此。可她眼睛里面。却还是水气儿朦胧。

    这么多人都在等候那个家伙的消息…………这说明,局势已经坏到了相当地地步了。比起杜鹃和陈洛施。李璇受的教育就高明太多了。

    那个家伙,真的会没事么?对手是一个国家,他就只有那么小小一块地盘,还是闹过变乱,自己人还经常给他捣乱,不是有一个姓杨的干过这种事情么?

    从南洋初见开始,这家伙似乎就想以一人之力,来对抗那么多人!虽然没事儿李璇老以和徐一凡捣乱为乐,可是也知道他的辛苦。内宅都很少回来,多少个夜里,上楼远眺,他的办公衙署,一直到深夜都是***通明?每次见面,他眼圈都有点泛黑,却还是坏笑着看着自己的好身材吹口哨…………

    李璇就是不眨眼睛,怕睫毛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她挽着杜鹃和陈洛施,一步步的越过人群朝前走。这时前面也一堆人在急奔过来,当先的就是谭嗣同。他得知了李璇她们突然过来,也赶紧下楼迎接,生怕出什么乱子。

    谭嗣同现在也胡茬子老深,眼窝深深的陷下去,原来一丝不苟地发辫也乱糟糟的,衣服上面全是墨迹。脸上伤痛担忧的神色,掩也掩饰不住。

    一看到消息最灵通的谭嗣同如此,李璇的眼泪真要忍不住了,扑簌簌地就朝下掉落。

    人群默然无声的看着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独立在那儿,无声的掉眼泪,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冷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放在平时,谭嗣同出来,所有人都要围了上去,现在却没一个人动。仿佛都在期望谭嗣同带给李璇一个好消息。“谭大哥…………”

    还是洛施哀哀地问,比起李璇和杜鹃,她和谭嗣同更熟悉一些。

    谭嗣同轻轻摇头:“还没有消息过来…………”

    杜鹃呜咽一声,靠着了李璇。谭嗣同这辈子也都不会说谎话,只是艰难地解释:“……我已经一再去电朝鲜,坐镇平壤的唐大人只是回电说慈山前线失守,我们地后路的确被日军攻击得手了……徐……徐大人正带兵赶过去,几百里路,两三天内就要赶到。日军正以逸待劳……算算时间,二十九日就应该交战了,但是到现在……”

    李璇眼泪掉得更快,却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倔强的将头扭向另外一边去。

    人群当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徐大人绝不会败!”

    接着就是应和的声音响起:“三千载文明传承之华夏,只要一个人在,又怎会败给一直蜷在我们脚下的小小倭国?”

    “南洋徐大人开炮护侨,朝鲜变乱徐大人平定,日军第五师团狼奔千里,也在徐大人面前折戟沙沉,就连旅顺陷落,徐大人都早看一步,派周展阶公死战,掩护数万军民逃出来,如此经纶天下的英雄人物,怎么会败于小小倭人之手?”

    “谭先生,三位夫人,我等在这里等候,就是等着徐大人传来胜利的消息的!我们从来未曾怀疑过!”

    “咱们还等着徐大人回援国内呢!到时候禁卫军要招兵,咱们也去!”

    人群当中高一声低一声的,全是支持的声音。李璇挽着杜鹃和陈洛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学着杜鹃和洛施的样子,敛衽行礼。

    大家都肃然还礼,如对大宾。就连又一辆马车急奔而来的声音,大家都没怎么留意了。

    只有谭嗣同猛的一抬头,就看见一辆马车从街角转过来,两个壮汉按着帽子气喘吁吁的跟着。专门负责跑电报局传递消息的一个报馆办事员站在马车夫旁边,长衫的衣襟掀在了腰带上,辫子也散了,满头满脸的大汗。想抓着全世界一样紧紧抓着手里的一份抄报纸,高高的扬在头顶。

    马车还未停下来,那办事员就已经嘶声大喊:“朝鲜消息!徐大人于八月三十日于安州大破日人第三师团!击毙日本陆军参谋次长川上操六中将,消灭鬼子五六千人!现在朝鲜局势,全在我禁卫军掌握之中,徐大人亲笔飞书平壤,急电天下,不日将率禁卫军回援国内!

    徐大人,打胜了!”

第五十六章 忠臣

    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日。

    安州。

    战事已过,激战之后,安州城墙一片残破的景象,城头壕沟,满满的都是紫黑的血色。正是夏日,尸臭味在安州左近弥漫不散。

    才不过破晓时分,禁卫军第二镇的官兵就开始修补工事,清理尸体。

    安州战事,日军在攻城战的时候,双方伤亡基本是一比一,各有千人左右损失,但是徐一凡部禁卫军左协到来的时候,一直苦苦支撑的日军两个联队开始崩溃,那伤亡就是一边倒的了。不仅又撂下千把尸首,还抓了四五百的俘虏。日军也不是铁打的,开始一路攻击前进,都还顺手,击破了一军又一军,忍饥耐劳,巨大伤亡,几个将军以身作则的跟着前进,都还可以承受。但是当胜利希望失去之后,这些孤军赌博似的挺进了几百里的日军,崩溃毁灭,也就是自然的了。第三师团,三个联队的骨干力量,只有桂太郎带着几百人钻了大山,戴君的骑兵还盯着他们,能有多少回到元山攻击出发地,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反正整个第三师团,也绝无半点能力,再威胁徐一凡的东线,除了得到大量的增援----日本还有多少力量挤出来增援,而且战斗力还比得上战前建设的常备陆军,真的是大可怀疑的事情。安州远处的空地上,架起了一个巨大的柴堆,日本人的尸首横七竖八地架在一起,点燃了柴堆。噼噼啪啪的烧着,烧完一批,就将骨灰埋掉,再换一批接着烧。造成的后果就是饥疲如禁卫军左协,这两天都恶心得不大吃得下饭。

    而禁卫军伤亡的官兵,在安州左近,挖了一排排的浅坑,将忠骸搜集起来,不分是禁卫军还是盛军,都白布包裹。尽量的安置好,立好墓碑,注明身份籍贯,安葬起来,也方便今后家属来朝鲜拣骨。

    从安州城头朝外看去,木头做的墓碑,如这支军队生前一样,整齐排列,直到远处。一面苍龙军旗,在墓区的前面孤零零的飘动。仿佛随着一声号令,还会从地上跃起。继续追随着这面苍龙军旗,直前进到世界的尽头一般。

    陆续赶到安州地军队太多,久战之后的左协,迟来两天的右协主力,加上这里的第二镇新兵,还有盛军七八千,城里早就安置不下了。一片片的帐篷营区搭了起来,野战厨房到处架设,已经在朝鲜东西打了一个来回的禁卫军官兵们抓紧时间进行着短暂的修整。

    士兵们能休息,军官们可休息不了。要做的事情太多。禁卫军主力第一镇的员额要进行补充,连日苦战,禁卫军尤其是左协,已经接近到了伤元气地地步,至少要补充二千人才能继续战斗。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第二镇的新兵补充一部分,盛军也拉过来补充一部分。第一镇又恢复到了九千人地规模,虽然补充的都是经历过战火的兵员,但是至少也要整训一周到十天。才能恢复到开战前八九成的实力

    第二镇已经七零八落。调出的四个营不用说了,留下来的八个营。除了平壤一带还留有的三营守军,剩下的五个营,解散补充禁卫军的就有三个营之多,剩下两个守安州的营也是残破。徐一凡毫不客气地将盛军大部补入了第二镇,加上聂士成的一些残兵,明目张胆的吞掉了李鸿章千辛万苦派到朝鲜来的所有北洋嫡系。第第二镇现在又搭起了十二个步队营的架子,近七千兵力,以两个守备安州地营,还有平壤三营兵为骨干,本来应该从第一镇抽调部分军官的,但是徐一凡现在太需要有战斗力的部队了,第一镇苦战之后还嫌军官不够呢,干脆一个不调,导致第二镇现在还是只能起着守备和野战补充的作用,没有机动野战的能力。

    第二镇地总统官是许给聂士成地,徐一凡也不会失言,到了现下这个地步,聂士成对这个新投靠的主子已经是死心塌地,于公于私,徐一凡都已经做得无法再好,这样地主子,不卖命还想干什么?

    袁世凯的地位就比较微妙了,他立的功劳无可挑剔,如果没有他抵达安州,收拢军心,杨士骧他们捣的乱就会真让徐一凡全局糜烂了。禁卫军上下,对袁世凯这个当初看不起的降人,现在谁不肃然起敬,心服口服。但是徐一凡一时也没酬太多功劳,盛军不足八千余烬,补到第一镇一千,第二镇补了近四千,剩下不过还有两千五六百人。徐一凡暂时让袁世凯统带着,但是这两千五六百人,怎么也不够一个镇的编制,番号也没发表,谁知道徐一凡到底想干什么。袁世凯如此作为,谁都知道,给一个镇总统都不见得能酬功,聂士成外系都已经领镇,更不用说袁世凯了,他本来就是在朝鲜带兵出身的!徐一凡一向气度很大,当初袁世凯投奔而来,什么都不是,徐一凡都敢给一个总参直属情报部门主管的要职,现在却拿捏着不给一个第三镇的名义,也没有补充的意思,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袁世凯倒是表示得很谦抑,绝口不提自己的功绩,只是暂时管着这两千多残兵,还一再表示想回情报口子,谁都不提这个话茬,也自然就表面是无声无息。

    还好现在这个问题,并不是禁卫军上下要优先考虑的事情。现在大家想的,朝鲜大局已经底定,日军想重振掀起攻势,没有个把月组织不起新锐的兵力过来。禁卫军现在处在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这辛苦争来的战略地位空前自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国内的局势。平壤也通报过来了,辽南大败,旅顺陷落,周展阶殉城,三营近两千禁卫军子弟,溃围的不过数百人。日军两个师团盘踞辽南,也是拥有空前地战略自由。到底是守卫朝鲜,还是回援国内,都要大费思量。这两天,徐一凡却只是抚慰抚慰军队。闲时看看书,也没召集会议,让大家商量一下,统一一下认识。大家一边修整补充,一边忐忑不安的等着,下一步,咱们到底向何处去?作为军队,没有一个坚决的目标,又是久战疲惫。整个军队修整得就有些懒洋洋的,五心不定的样子,甲午开战以来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儿就像有些松了。打胜的**过后,气氛竟然有些低沉压抑。

    战场惨烈,尸积如山,禁卫军军官士兵,多是加入了禁卫军才披上这身虎皮的。每天夜里,都有一个个青年军官,坐在营地外围,对着野外发呆。这些南洋子弟,甲午战事以来,膏涂遍野。不知道多少人不得返乡。战事激烈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却可以慢慢回顾一些了,母国打得如此丢脸,禁卫军如此辛苦拼杀,真能挽救这场危难么?

    “立正!”正在城头修补破损处的禁卫军第二镇地一个军官大声下令。加入一二两镇的盛军士兵,都换上了禁卫军的黄色制式军服,有的推光了脑袋,有的还留着辫子。穿惯了丢裆大杈裤子,戴着包头。棉布鞋子的这些前盛军士兵。穿着这种立领军服。戴着大檐帽,套上皮军靴。怎么瞧着都有些别扭。

    这些日子,禁卫军第一镇是在完全修整,第二镇负担杂役。还是大清早的,就已经忙得满头大汗了,现在听到自己新上司的口令声音,一个个赶紧挺直了腰,眼睛不敢斜视。

    就瞧见几个很年轻的军人从面前走过,两个人落后半步,一个人走在前面半步。落后地两个人,都是军服笔挺整洁,都年轻得出奇,一个脸上总是满不在意的笑容,样子也有点懒洋洋的,另外一个却腰板笔直,面容英挺,嘴角紧紧抿着,眼睛里面寒光闪闪地,扫视着这些站军姿的士兵,也满是挑剔审视的严厉。

    走在前面那个军官,也和他们一样年轻,看着这些新加入禁卫军的士兵,笑得温和。战场上面的味道,哪怕盛军官兵都闻惯了,全军上下,到了今天才看见有人戴着口罩,就是前面那个人。

    妈呀,是四钦差大臣在身的徐一凡徐大人!这几万虎狼之师的最高统帅!那日徐一凡进入安州,袁世凯袁大人摆队相迎,这些前盛军才看到了这位传说许久的大清二百五钦差。后面两个,不用说就是禁卫军第一镇总统李云纵李大人了,当初李大人还带着第一镇的军官一个个验看他们,雄壮的,守安州地,都挑进了第一镇里面。是属于那种眼神一闪,都让人背后冷汗直下的。还有一个虽然不认识,看和李大人并肩,落后徐大人半步,也可知是了不得的大官儿。

    对当小兵的来说,这些都是天上人了。更别说朝鲜几万凶狠的鬼子都给这徐大人打得干干净净。这些前盛军士兵站在那里大气儿都不敢喘,只觉得腿肚子直转筋。

    徐一凡今天一早,就去李云纵和楚万里地帐篷,将他们喊了出来。李云纵穿得整整齐齐,正在做柔软体操。楚万里还在被窝里面高卧,帐篷里面,地图丢得到处都是,英国的水兵牌香烟的烟头,堆得象小山一样,进帐篷的徐一凡,差点给熏了一个跟头。

    徐一凡带伤他们,爬上城头,开始绕着城墙遛弯儿。李云纵和楚万里心里也有数,大人也该做出决断了吧!现在也许就是给他们这亲信二将吹吹风?

    看见这些新兵这么早就出来做杂役,徐一凡站定了,拍拍身边一个士兵的肩膀:“哪里人?”

    那士兵脸上地汗跟下雨一样朝下滴,喉头滚动,半天说不出话儿来。还是身边地南洋出身的军官上前一步:“回大人地话,是安徽人,盛军过来地。安州一战,他一个人就丢了几十颗炮弹下去,弹片崩伤七八处,还不下城包扎,是好兵!”

    徐一凡回头朝李云纵一笑:“怎么没给你挑进第一镇?”

    李云纵淡淡一笑,挑兵补充,不过走马观花。第二镇自己还想留点精锐呢,这个也是自然,徐一凡不过随口一问,没什么好解释的。那兵却老实。嗫嚅着道:“大人……打昏了头,鬼子下去,一摸自己身上有血,小人也晕了……醒过来,鬼子已经败了……”

    徐一凡哈哈大笑:“兵都是好兵,就是你们当官的太不成器!在禁卫军好好干吧,不丢人!”

    清季这些当兵的,上官何尝正眼看过,徐一凡温言鼓励。那兵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的保证:“大……大人,看着鬼子逃。和自己逃命,就是不一样,咱逃够了,死在路上的弟兄,连收尸的都没有,咱……咱在禁卫军干到底!”

    徐一凡又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走向城头头高处,李云纵和楚万里对望一眼,都跟了上去。三人负手站在高处,看着底下排列整齐的营区。一顶顶帐篷,排列整齐,仿佛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激战之后的战场,自然有一种肃杀之气。太阳正从东方扶摇而起,驱散了薄薄地晨雾。虽然安州城头并不高,但是从这里望去,朝鲜三千里河山,仿佛尽收眼底,再向西望。似乎就能看见汹涌的黄海。在海的那一头,是已经陷落的旅顺。是母国的山川大地。

    “北洋百战百败……却只有我这一军独摧大敌,好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我到底是做大清的忠臣呢,还是做大清的曹操?”

    徐一凡迎着初升之日,背着手喃喃自语。楚万里和李云纵在后面听得清楚,忍不住又对望了一眼。

    两人初识徐一凡,就已经上了请诛旗人虏首的折子。清季这飘摇之势,有心人谁不明白?只是一片黑暗当中苦无出路。谁都知道国家这样下去不行,却无力改变。甲午战事起后,大清最后一条遮羞的内裤都已经被扒了下来。恃为长城地北洋陆海军给打得稀里哗啦,旅顺要不是禁卫军三营人死战,陷落得还要早。两万兵守如此要塞都守不住,推而广之,又有什么地方能可一战,能可一守?

    大清已经衰微到了极处!

    只有徐一凡在朝鲜白手起家,两年的经营,两年的覆雨翻云,只有他在这里摧挫敌锋。禁卫军已经是毫不夸张地大清第一强兵!

    这个时候,徐一凡已经是一支举足轻重,再不能被满清朝廷限制的力量了。他要是坐守朝鲜,完全交代得过去,海路断绝,量一量从朝鲜到辽南的陆路就知道了,就算奉命回师,按照这个时候的道路条件,走个几个月也没人挑眼。按照满清现在的力量打下去,只有一场接着一场的惨败,接着屈辱求和。

    如果徐一凡真有如他们猜测的野心的话,就应该看着满清败得越惨越好,一片废墟当中,风云际会的英雄人物,才更有机会崛起!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徐一凡有恃强硬来的实力,真地天下归心否?只怕揭杆起时,就是帝国分崩离析,动荡不休的开始---徐一凡纵然已经有了声望,在帝国内部的基础,还是太薄弱了!

    可是放弃这个机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先不说回到国内,战场扩大了如此多倍,徐一凡这点兵力能不能挽回危局。帮满清缓一口气,然后再让他们继续再想方设法的对付禁卫军,对付徐一凡。然后再逢国战,大清照旧再来一场惨败?

    李云纵和楚万里都是多年的老搭档了,双方对局势地考虑判断都差不多。徐一凡从一开始就走的不是老路,他们这才誓死追随。现在这个时候,替徐一凡想想,还真是左右为难!

    李云纵纯粹一些,他下定决心追随徐一凡之后,就只是遵照命令,不管徐一凡做出什么样的决断,他执行就是了。这个时候,他也是默不作声。

    楚万里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坏笑:“大人啊大人,还非要给咱们吹吹风,统一一下咱们的意志么?只怕你早就决断下来了吧…………”

    徐一凡自语了一句。突然回头,口罩上面露出地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瞧着正在坏笑的楚万里:“万里,鬼子不过六个师团地常备兵,再拼凑,最多一两个能战的了不得了。咱们打掉两个,还有两个在辽南。鬼子还有两三个师团的预备队,你觉着,他们会把这兵力投入朝鲜,还是投向哪里?”

    楚万里摘下军帽。挠挠脑袋:“不是山东,就是直扑津门,干脆打北京,不会到朝鲜来的……”

    徐一凡紧接着逼问一句:“为什么?”

    “到朝鲜再来啃我们这个硬骨头?鬼子又不傻……这个时候,朝鲜他们再把国家最后一点力量投进来,要吃掉咱们也难……再说了,打垮了我们,朝廷就会和他们求和?扯淡不是么…………我看朝廷多半还盼着我们和鬼子打个两败俱伤呢。吃完我们,鬼子也家里没有余粮了…………

    辽南。山东,甚至津门到北京帝都,至少现在鬼子是怎么打怎么有。就看鬼子胆子多大了……直扑津门北京,还担心个列强干涉什么的,席卷山东是绝无疑问。与其来和咱们拼命,不如拼命在这些地方扩张战果,将那些京城的大佬们打得心胆皆裂,赶紧求和,他们才算捞到战果……再拖下去,鬼子就自己耗死自己了,他们才多大点儿地方?”

    李云纵也在旁边淡淡附和:“这次和日军交手,标下也觉得。日军从上到下,从战略到局部,都是孤注一掷。战略上,以小国凌大国,靠的就是不多的精兵速决作战。战术上。每一次战事也都是期望速决,不留后路,可见日人军资储备不多,拼命建设起这么一支常备军,已经耗尽国力了…………他们在朝鲜打下去。除了面子。捞不到足够地战果!”

    徐一凡眼睛乱转,笑道:“哦?这么看来。咱们可以守在朝鲜,安安全全的等着看最后打成什么样子,再回国摘桃子咯?这样也好,咱们也打得够累的啦……”

    李云纵默不作声,而楚万里也笑嘻嘻的不接话。

    徐大人啊徐大人,现在你也学会玩儿这种帝王心术了,长进得真快。

    大人…………你还想演戏到什么时候?

    广岛,日军大本营。

    满座日本文武肃然而坐,看着每人发下的一份简报发呆。而伊藤博文就背对着他们,看着挂着的巨幅地图,一动不动。

    窗外,是广岛的宇品港。阳光明媚,碧蓝的海面上白帆点点,阳光洒进来,到了这间会议室里面,在这低沉的气氛下,都变得阴冷潮湿了起来。

    那份简报,就是日本驻上海领事馆抄报地大清时报号外,长电紧急发回国内。在第三师团败部还没有爬到元山,回电国内告知惨败消息的时候。谭嗣同雄文已出,禁卫军在摧破第五师团之后,再度击破第三师团主力。日本常备陆军的三分之一,已经被徐一凡消灭。朝鲜局势,已经完全在徐一凡掌控当中。元山一带,不过有一个联队地日军,汉城还有千把人,还是第五师团的后勤部队。已经没有能力牵制徐一凡半点,而这支禁卫军,随时可以转用国内!

    第五师团覆灭之后,日本大本营已经震惊莫名。第三师团还是如期发起上陆攻击,但是在伊藤博文主导的大本营策划当中,只是用来牵制徐一凡的禁卫军,不让他们能自由转用。但是陆军丧失了山县有朋这样的元老大将,怎么可能不红着眼睛复仇。这也关系着战后陆海军长州萨摩两藩在帝国内部的势力消长。在陆军高层的默许帮助之下,本来作为大本营代表的川上操六,随军监督第三师团作战,应该负担的使命是监督第三师团不要发疯独走,贸然扩大战事,只要起着威胁牵制徐一凡东线安危的作用就可以了。

    谁知道,就是这个临行前还和伊藤博文长谈,在担忧地伊藤面前信誓旦旦的川上操六。却亲自率领着第三师团主力,做了如此大地冒险,而且遭受了如此惨败!

    帝国新任陆军大臣陆奥宗光(本来日本陆军大臣是山县有朋,以陆军大臣身份兼任征清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战死,陆奥宗光紧急以外交大臣兼任陆军大臣),坐在那里眼睛都直了。大清时报上,战事经过,日军番号,俱都详载。不像假的。第三师团也一直没有详细的进军战报回报----这本来就是陆军上下默许要看到地结果,装聋作哑,让第三师团独走挺进,冒险求胜!第三师团就算遇到不测,也可以迫使大本营不得不转用兵力,丢了第五师团,难道伊藤还有胆子继续再丢第三师团?这将不得不迫使战事重心和主导权由海军转向陆军。

    可是谁也没想到,川上赌得如此之大,第三师团被如此干脆利落的被击破。日本陆军。又丢了一个中将!

    伊藤一直背着手不说话,会议室内,气压越来越低。陆奥坐在那里。只是觉得海军那边的目光不断的投过来,海军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眼神更满满都是蔑视----混帐!这家伙还是在陆军少将任上转任的海军少将!现在仗着海军地战果,想对陆军落井下石么?

    陆奥宗光猛地一拍桌子:“奇耻大辱!帝国陆军地奇耻大辱!”

    他啪地站了起来,碰得桌子板凳一阵乱响,僵硬的低头行礼:“阁下!敢请转用帝国第二,第四师团,编组称为征清第三军,如果兵力还不足用,北海道的屯田兵也可以抽调出来!一定要和徐一凡决一个胜负!陆军上下,泣血恳请阁下。拜托了!”

    屋子里面一片肃然,接着就是所有陆军军官都站了起来,狠狠的垂首下去,马刺碰撞,铿然有声。

    而伊藤博文一动也不动。几名陆军将官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到了最后陆奥宗光又抬头起来,语调急切:“阁下!”

    伊藤博文慢慢的转过身来,清瞿的面容坚硬如铁,嘴角向下弯着。只是轻蔑的吐出了一个日文单词:“混帐!”

    陆奥宗光地脸色一下涨得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阁下!难道就要让天皇陛下的陆军,蒙受如此地耻辱?不击败徐一凡。如何慑服清人?只要打败徐一凡,清国人必然求和!现在已经到了转移攻击重心的时候!”

    伊藤博文冷冷的道:“如果不是陆军的独走妄为,怎么会有徐一凡今日的地位?怎么会让他成为清国人心目中的英雄?”

    “陆军是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但是川上阁下已经用他的血洗刷了错误。今后的战事,陆军将以百倍的努力,千倍地牺牲,一定要将清国这支最后的可战之军彻底粉碎!”

    到了最后,陆奥宗光的话语几乎都是在吼叫了。

    伊藤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摇摇头:“在这场战事当中,我不再会和陆军讨论什么问题了。”

    桦山资纪哈的笑了一声,满是嘲讽地意味。

    不知道是桦山资纪的冷笑,还是伊藤博文的话语彻底激怒了陆奥宗光,他双拳一下重重的捶在桌子上:“陆军将帷幄上奏,恭请天皇陛下圣裁!不需要经过你们的批准!”

    他地话音还未落下,伊藤博文已经一脚踢倒了椅子,制造出更大地声响。

    “你们不仅仅是混帐,还是蠢货!我们作战的目标是什么?是要清国求和,不是粉碎徐一凡!你要记住,清国是清国,徐一凡是徐一凡!我们地国民承担着清国人四倍的税收,我们背负着六千四百万日元的国债,我们需要清国敞开市场销售我们的产品,我们需要清国替我们偿还国债!我们还需要清国割让朝鲜给我们!

    而这一切,打败徐一凡之后,我们能得到么?那个时候,帝国也已经破产了!

    你要记住这一点,清国是清国,徐一凡是徐一凡!

    我们要在满洲扩张,在停战前占领更多的地盘,可以讨价还价,榨取更多的利益。我们要攻略山东,将北洋水师彻底歼灭。让亚洲再没有可以威胁到我们的海上力量。我们需要海军迫近天津大沽地海岸线,用火炮毁灭他们的海防要塞,将战火烧到清国人的首都门口,让他们丧失一切抵抗的意志…………帝国,打不起一场消耗战!而西方列强,也不愿意看到东亚两国进行着一场消耗战,而失去牵制抵抗俄国在远东扩张的力量,他们到时候必然会介入调停当中,让帝国什么也得不到,而我们强国的梦想。就只有这样失去!比起国家的命运来,陆军的地位,哪怕我伊藤博文个人的权位生命,有什么不能失去?

    记住,能做出投降求和这个决定的,不是只是带着一支禁卫军地徐一凡,而是在清国宫廷中的慈禧,光绪,还有那些清国的大臣!我们只需要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

    这个时候。你们做了那么多的蠢事,还要烦渎陛下的圣聪,陆军到底是何居心?陛下已经从东京发来电报。严词斥责陆军的莽撞无谋,这个时候,难道你们还不反省,还要将帝国拖向深渊么?我真想将你们拖出去,全部斩首在宇品港码头前面,向帝国谢罪!”

    伊藤博文的话语如连珠炮一样爆发,脖子上面青筋爆得老高,额头处慢慢浮现出细小的红点,他真是暴怒得连毛细血管都破裂了!

    在伊藤博文狂风骤雨一般地怒火下,几个陆军将领呆呆的听着。在听到明治天皇也来电斥责之后,终于颓然坐回了椅子上面,垂首不语。

    伊藤博文发泄完毕,拿起那份简报,看也不看的丢在地上:“川上……就算不死。也该自己切腹!大本营已经做出决断!征清第二军,由辽南四下扩张,进逼辽西走廊,我们地前锋,要在二十日内。看到清国的山海关!要击破当面清军的一切抵抗!征清第三军立即编组。在本土舰队的掩护下,做登陆攻击清国北洋水师总基地威海的准备。第三军要在本月之内,陷落威海,扫荡烟台,登州,莱州,给清国沿海繁盛之地,造成巨大的破坏!而联合舰队主力,挺进渤海湾内,炮击天津,炮击大沽,炮击一切可以摧毁的东西,做威胁北京态势!两军席卷北京清国帝都的两翼,舰队深入轰击天津海口,让清国宫廷内的太后,皇帝,大臣,丧失一切抵抗的勇气!让徐一凡即使能够回师,也无法对大局施加任何影响!”

    他语调如铁,脸色铁青。话音落后,已经心胆摇动地大本营所有幕僚,哗的一声整齐的站了起来:“谨遵陛下的意旨,谨遵阁下的命令!”

    噼里啪啦地鞭炮声响,在颐和园内的玉澜堂外响起。几个小太监在树上缠起了一串串的万响长鞭,都垂到了地上,小太监们正撅着屁股在那里凑香头呢。

    那边树上的才炸完,这边树上的又响了起来,火线到处,就看见鞭炮纷纷落下,然后炸出满天彩纸。玉澜堂外,满满地都是烟雾和火药味道。在那个颐和园出名地三千尺长廊里,站着的都是探头探脑地太监宫女,捂着耳朵看着这边的热闹。不了解情况的太监还扯着公鸭嗓门互相打听。

    “这是怎么一出啊?”

    “才接到的消息,朝鲜徐一凡徐大人打赢了鬼子,又砍了一个什么大将的脑袋,几千鬼子的耳朵穿起来,要送京师报捷!”

    “啊哟皇天,怪不得皇上都出来了呢!听说旅顺丢了,茶馆里面都安静得跟什么似的,说书先生讲永庆升平都无精打采的,坐在那儿眼泪差点掉下来,就连咱们,心里都闷闷的,您说说,旅顺丢了关咱们什么事儿?只是想这么个大清,怎么连东洋小鼻子都欺负上门了?现在可好了!咱们大清,还是有人!太后有福气,皇上也是百灵相助!”

    “这么放炸鞭儿,不怕吵着了太后?”

    “这些炸鞭儿,都是李大总管送过来的!太后也一准儿高

    “怪不得世三爷他们今儿一早就去了乐寿堂,准是给老佛爷叩喜去了,您说说。小鬼子自己上门找倒霉,能怪谁去?”

    “那徐大人,准保要大用了吧?”

    “那可不!”

    鞭炮的声音,太监宫女们议论的声音夹在一起传了过来。让戴着风帽,穿着明黄面子坎肩儿站在玉澜堂门口地光绪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他还是显得瘦弱,脸上却像是要放出光来一样。原来佝偻的脊背也显得直了一些。抄着手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旗装女子,团脸儿显得挺富态,比起宫里的其他妃嫔,最特出的地方就是眉宇间活泼灵动的地方。这女子正是光绪最宠爱的珍妃,今年正月,才从嫔地位置进到妃子。

    跟在活得小心翼翼的光绪身边儿,珍妃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热闹的场面,兴奋得直拍手。照理说这算是失仪,可光绪就喜欢看她活泼的样子。

    鞭炮炸了半天,珍妃才双手合十:“观音菩萨,皇上您终于有了笑模样儿了…………”

    光绪感慨的道:“一吐胸中闷气!朕就想着,朕以精诚感化天下。总要出几个名臣大将吧?这徐一凡争气!咱们大清,还是只遇到小小磨难,一朝奋起。还是盛世!”

    “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万万年…………”珍妃调皮的吐吐舌头。光绪笑吟吟的看着她:“你这个他他拉氏啊…………”

    “皇上,接着是不是继续打小鬼子?”

    光绪兴奋的一笑,看看左右无人,他在这里说话,鞭炮声中,远处地太监也听不见,才低声道:“为什么不打?有朝鲜胜迹鼓舞,其他重将,还能不卖力?一样的枪炮,一样的人。都是那些重臣大将不卖力,想看朕地笑话儿才打不好!现在朕决定不再心慈手软了!这些家伙,光指望他们激发天良可不成!那李鸿章,朕也要好好敲打一下!”

    鞭炮声音太响,珍妃没怎么听清他的话。却又说到了其他话题上面:“这徐一凡,听说是咱们大清的二百五,怎么就这么能打?皇上,这下要好好儿赏他了吧?”

    光绪傲然一笑,看来对自己识人和驭下手段自信得很。自卑压抑久了。一朝扬眉吐气。这信心简直是爆棚,更别说他本来就是一个行事操切急躁的皇帝了。恨不得借着这股东风,将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这个皇帝手中:“徐一凡……贪花好色,要钱,也要权。瞧着他搜刮朝鲜国库,死死把着禁卫军权位,不惜和李鸿章破脸就知道了。朕都能赏他!除了这些,他毕竟能做事嘛!就怕当官的不想要东西…………朕自然是要大用他的,已经电谕平壤,让他回师辽南,朕也电谕各军,大集辽西辽南,各军戴罪立功!徐一凡赶到辽南的时候儿,朕就以他经略全军,反攻旅顺,把小鬼子赶下海!他他拉氏,你就瞧着吧,大清就要中兴!将来徐一凡,少不了现在李鸿章的地位!”

    他望望乐寿堂方向,藏下了心底的一句话:“老佛爷掌管一切这么久,结果也不过是这样,朕一亲自拿权指挥战事,结果就是如何?天下归心!名将奋起!老佛爷,这爱新觉罗家的事业,还是朕来管罢!只要这仗圆满地打完!朕一定会是大清的中兴之主!”

    身旁珍妃笑颦如花,光绪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豪气满胸。乐寿堂内,几扇窗户都全部挡上了。慈禧太后老佛爷号称是为了这场战事,吃了禁口斋,身子虚弱,有点感了风寒,正在调养。

    远处的鞭炮声,零星的传来,乐寿堂内跪着的几个大臣听见了,都面面相觑。

    慈禧半躺在榻上,面朝着里面,李莲英垂首站在她身边侍立,脸色难看得很。

    跪在前头地世铎,他和后面几个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又拜了下去:“老佛爷……这仗再这么打下去,真是不成了啊!徐一凡胜了场无关痛痒的,那是远在朝鲜!旅顺可是实实在在丢了。里头也有禁卫军守着,不是也没挡着鬼子么?徐一凡隔着北京几千里,鬼子驾着兵船却一日夜就能在天津上陆!

    皇上是不明白,就听老翁撺掇。咱们现在拿什么打?有多少饷?眼下的兵,都打光了。李鸿章咬牙撑着,听说也是一宿一宿不睡。鬼子一旦迫上门,就是不测之祸啊!那些轻狂幸进之辈,还以为天下太平呢。一个个得意洋洋,在盘算怎么善后了,赏哪个。罚哪个……一帮老成,现在都噤若寒蝉,这都是大清地根基啊!多少人希图幸进,老翁在军机放言,要给徐一凡加总督衔,调直隶勤王!老佛爷,徐一凡有两万兵,又不是我大清经制之师,也不是那些忠臣使老了的兵。知根知底儿地,闹出什么祸事出来不得了!

    老佛爷,您是大清地定海神针。咱们旗人的根本。现在就请老佛爷发句话,我们才有个主心骨啊!”

    世铎是说得声泪俱下,身后几个旗人军机老臣也颤巍巍地磕头。额勒和布一把年纪了,平时在军机里面都是打瞌睡,这个时候却眼睛睁得大大的,碰头得怦怦作响。

    没法子,帝党都逼到门上了,再这么下去,大家伙儿跟着老佛爷安稳这么些年,眼看就权位不保!和鬼子打赢打输是小事儿。这个可是大事儿!

    不知道是世铎那句话说动了慈禧,老太太一下翻过身来。脸上红光满面的,气色好得很。只是眼神恶狠狠的,嘴朝玉澜堂方向一努:“都有人高兴成这个样子了,我老太婆能有什么办法?他姓爱新觉罗。我可是只姓叶赫那拉!这天下是他们家的!”

    几个大臣也不说话,只是拼命地碰头。

    磕了好一会儿,慈禧板着脸也不吭声。还是李莲英轻声细语的解劝了一句:“老佛爷,皇上年轻不懂事,这天下。谁不知道老佛爷才是大清的根本?世大人他们也是担心咱们这旗人的江山。才求到老佛爷头上,这事儿。老佛爷不替他们做主,还有谁能挺这个腰子?”慈禧连在院子里面遛弯儿都要叫着李莲英的情分,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在慈禧面前,除了李莲英,谁也没有这个情分。有的时候午觉过后,慈禧都会亲自到李莲英门口,在外面招呼:“莲英啊,出门遛弯儿去!”李莲英都能装睡觉叫小太监不要理慈禧。

    现在他从中间转圜,慈禧也觉得气撒够了,冷冰冰的道:“你们哪,就是一个不成材!让你们帮着皇上,瞧瞧,帮成什么样子了!…………这仗,我也瞧着悬,不是靠发几份旨意,就能打赢的…………要不当初洋鬼子兵船来,咱们早打赢了!打输就该认,反正不管是大鼻子还是小鼻子,又不是要夺了我们天下不是?还不是该着要几两银子…………咱们大清又不缺这点儿…………反正是你们这些男人打不赢洋鬼子,又不是咱们女的!让小鬼子打吧,打到一定份儿上,我再说话…………真真不叫人安身!给李鸿章带句话儿,兵啊饷啊,看紧一点儿,别人家说什么就都拿出去,真打输了,我老婆子给他撑腰把子!我倒要瞧瞧,徐一凡那家伙能不能有回天之力!真要那样,咱们大清早该让洋鬼子递降表了,笑话!”

    几个大臣互相看看,都是喜动颜色。北中国地兵饷都在李鸿章手上,老佛爷这句话就是要李鸿章认了,别在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打,怎么调兵遣将,怎么抵挡下去,躺倒挨捶吧。仗打输了,第一个就该怪到光绪,老佛爷将权拿回来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初就是鬼子突然欺负上门,打扰了慈禧地万寿之年。慈禧也是一肚子气儿,干脆让皇上调兵遣将的闹去。打仗的是李鸿章,胜了他也是太后的人,不会让帝党出头。败了是皇上的事儿,没什么了不得。谁想到李鸿章拜败是败了,还这么丢脸。还冒出一个不属于后党的徐一凡,打了这样大的胜仗,帝党借着他就想出头上位!

    老佛爷这招釜底抽薪一使出来,这场战事,也该差不多了罢…………徐一凡。指望李鸿章是压不住了,慢慢再来对付吧。总之这大清,还是老佛爷的天下!

    几个人整整衣冠,又五体投地的拜伏下来:“老佛爷圣明!”

    安州。

    晨风当中,三人默默对视。起床号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悠长而清越,回荡在安州城头。

    初升地太阳光芒四射,照在徐一凡的身上,仿佛在他身体四周镶上了一层金边。

    他突然自嘲的苦笑了:“我真是想让那些权贵们,让那些满洲亲贵败得更惨一些。败得更难堪一些啊…………真想就这么快让他们把所有路都走绝!”

    随着话语,他还摇了摇脑袋。

    “我有禁卫军,只服从我一个人的命令,朝鲜是我的地盘,谁也不能剥夺我地权位。借着这场战事,我还能向东北扩张一部分,慢慢积蓄力量,按兵观衅,直到夺取天下!”

    这是徐一凡第一次当着两位最亲信的手下吐露胸中抱负。而两人都不动声色的听着。仿佛徐一凡的志向是一件最正常地事情。

    “不冲着那些爱新觉罗,那些权贵大佬…………我还要冲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地气运呢…………我只想让咱们少败一点。少赔一点,少伤损一点元气…………恢复起来也快一些…………想着这无数好男儿却要为了他们地地位流血战斗牺牲,我就…………***!”

    徐一凡眼前,就是成片整齐地军营,他一手教养的虎贲,就这么展现在他的面前。军官已经率先出营,站在一块块隔出的操场上负手等候集合。各队士兵已经鱼贯而出,哪怕修整当中,动作也敏捷迅速。队伍很快在一个个平整出来的小操场上集合完毕。报数声此起彼伏,当中一个操场。一排号兵举号,滴滴答答吹起短促地升旗曲,苍龙军旗招展,缓缓升上天际,舞动在新的一天的朝阳里面。看着这面苍龙旗。徐一凡眼神都有些痴了。

    “……我曾经有场噩梦,甲午我们打输了,割让了朝鲜,割让了金州旅顺,割让了台湾。赔了二万万两白银。再加上三千多万地赎辽银子……这些钱,养肥了东边的哪个岛国。五十年中,他们一直骑在我们的头上,直到我们付出了几千万人的牺牲才把他们赶走……这么伟大的一个国家,这么流传悠久的一个民族,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命运?既然身在其中,还要对得起祖宗呢…………哪怕是带着你们去死!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但是却不能不去做…………”

    李云纵上前一步,语气平静:“愿为大人效死!”

    楚万里也淡淡的道:“大人,这个大清,正在朝绝路上面走,拉也拉不回来的。他们总会把所有路都走绝的,到时候,就是大人地天命了!我们…………必然追随其后。”

    徐一凡回头一笑:“好啊,跟着我再当一回大清的忠臣吧,当完忠臣,咱们就该当奸臣了…………我早就派飞骑传书平壤,昨天电报就该发回去了,我徐一凡通电天下,我将带禁卫军回援国内!跟着我,转战天下!出兵之时,斩叶志超卫汝贵祭旗!去电国内,不仅要向那个朝廷说明他们的罪状,更要谭嗣同鼓吹一番,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徐一凡回来了,不抵抗的家伙,撞在我手里,是什么下场!”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李鸿章静静的看着一份电报,签押房内,多少回事地官儿都看着李鸿章的脸色。这份电报是军机亲发过来,指定由李鸿章拿着码子亲译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北洋已经焦头烂额了,架不住再来什么事情了。

    李鸿章将电报看完,神色冰冷。他什么话也不说,缓缓站了起来,手一抖,那张抄报纸已经落在了地上。大家呆呆的看着李鸿章走出签押房,老中堂一向笔直地腰板都佝偻了,哪怕北洋水师大败,旅顺陷落,都没让他有这样哀莫大于心死地神态。

    李鸿章的身影在门口一个踉跄,大家忙不迭地要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接着就爆发出一声从胸墙里面挤出来,也不知道是哭是笑的长叹,哀痛到了极处。到了最后,竟然咳出了一口血出来!

    “…………三千里外觅封侯…………这是要我李鸿章,背负后世的骂名啊!当初要出什么头,当什么官,做什么事?李鸿章啊李鸿章!你这个大清的忠臣,爱新觉罗家的狗啊!”

第五十七章 先遣

    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七日。

    安州。

    “大人,禁卫军直属骑兵标标统姜子鸣奉命觐见!”

    帐篷外一声响亮的报告声音,围着地图桌的徐一凡和楚万里姜子鸣他们都抬起了头,对望一眼,都是笑笑。这姜子鸣来得还是真快!

    说真的,按照这个时候儿的通讯条件,在发出命令召回他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位姜子鸣在哪儿,朝鲜北部的哪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徐一凡这直属的五六百骑兵,零零散散的,在北朝鲜分布得到处都是。一头要管住南允容这样的朝鲜傀儡,还要在那么多战场做警戒侦察,还要负担几处战场的通讯联络。徐一凡急救安州,身边不过才带着三十多骑兵。

    没想到下达了召回命令不过两天,姜子鸣就回来了!

    守在帐篷外面的溥仰将门帘子一掀,阳光混合着外面的空气就涌了进来。就看见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官一边摘军帽夹在腋下,一边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原来马上麒麟的智囊,前淮军的小军官姜子鸣。

    从甲午战事之前,姜子鸣就已经离开平壤,在外面奔波了。带着骑兵一边镇抚收编的傀儡军,一边还要骚扰当时北上的北洋军。中日战事爆发之后,他的这支武力,是在朝鲜更大范围内动员民力支援徐一凡进行战事的保证。

    战局进行到如此地步,一年多时间内被徐一凡,叶志超,日本人走马灯一般的挟持作为傀儡的朝鲜王室,至少在北部已经多少丧失了一些号召力。打着故大将军南允植旗号起事,号称要清君侧的南允容这些前大院君派系的人物,在朝鲜北部建立的徐系傀儡政权,在除了大同江流域徐一凡重兵镇抚的本部之外。已经建立起了粗略的政权,也号称要追随上国禁卫军,武力抵抗日本对朝鲜地侵略。随着徐一凡两场大胜打下来,观望风色,在汉城已经丧失了地位的朝鲜官吏纷纷来奔,更接受了大批因为汉城几次动乱而大批逃往的流民,居然粗有威信。

    第三师团再覆灭之后,汉城日军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徐一凡会不会南下清扫他们。除了大院君派系的官僚,还有更多的志在恢复王室威信的汉城政权的朝鲜官吏。也开始来奔了。设在咸镜南道咸兴府的南允容这个杂凑起来的政权,居然在徐一凡强大兵力的庇护下,一副要中兴朝鲜王国,迎回李王地气象。

    地方局势演变如此,姜子鸣作为徐一凡的代表,确保这些傀儡政权不走样的执行徐一凡的意旨,要他们筹集物资,抽调民夫,全力配合作战,还要监视南面的日军动向。可见他有多辛苦了。

    看着他的模样儿。人整个瘦了一圈儿下来,胡子深深的,呢料军服。处处磨损,武装带断了,打个结再连起来,上好的德国小牛皮马靴前面都张开了口----就知道禁卫军步兵在苦战,他们这些骑兵也没闲着!而且他这个前马贼头子的智囊,这么复杂为难的事情,都办得这么好!

    不过人虽然憔悴了,眸子却还是闪闪有神,几乎要放得出光来,往日在杜麒麟麾下。风尘困顿地郁郁神色,早就一扫而空。见到徐一凡他们站在那里,啪的一声,就立正平胸行礼。

    徐一凡瞧瞧他,问候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这家伙明显一副劳苦得乐在其中地样子,还真是对吃苦有瘾。当下就笑骂道:“姜师爷,回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去冲个澡,身上味道,能***把我熏个跟头!”

    姜子鸣本来就不是他的嫡系。归属以来又久在外面奔波。进来正在愁报告之后第一句该怎么和徐一凡寒暄呢----马贼大当家的,分出去的亲信弟兄出去拉杆子。时日隔久了还生分呢。徐一凡笑骂他一句,当即他也放松下来笑道:“大人,当惯杆子的人,一年也见不得洗一次澡哇!身上一层油垢,冬天还防寒呢!”

    徐一凡坏笑道:“我就不信,南允容那蔫儿坏的家伙,不给你找俩朝鲜娘们儿伺候,得闲也不刷刷你这身垢!”

    他这头说,姜子鸣只是笑。楚万里捅捅李云纵,低声笑道:“我瞧着,大人也想老婆了。憋那么久,怪不得当初带头要拼刺刀呢,阴阳不调,没处发泄哇!”

    李云纵只是哭笑不得的看了这个似乎永远也严肃不起来的好友一眼。

    徐一凡没听见楚万里低声说他的坏话,开了姜子鸣两句玩笑,一下子就将久别再会地生疏感给抹没有了。

    “南允容这老小子怎么样?”

    这句话一问出,就知道要谈正事儿了,姜子鸣立即双腿并拢立正:“回大人的话,一开始南允容他们未尝没有只是慑服我军力量,暂时依托,再观望风色的打算。我军胜绩一场接一场传来,朝鲜上下,谁不知我禁卫军现在才是决定朝鲜----至少是北朝鲜命运的唯一力量?借着我禁卫军大势,他们不仅可以立脚北部,说不定还能争雄汉城。南允容----他已经自称镇北大将军了,现在正不知道如何献殷勤呢,一边不断的搜集粮草朝平壤运,民夫支应,也是要多少给多少,甚至还加三成!这次职奉召前来,南大将军还托卑职转禀大人,不知道大人需不需要兵员补充?南大将军说朝鲜人忍饥耐劳,服从性高,愿意追随大人和侵略朝鲜地倭寇血战到底…………南大将军还转托卑职带来了一批礼物,说是给大人两位小星,他的那两个侄女的伴妆,请大人赏收。”

    徐一凡这时才想起他还有两个朝鲜双胞萝莉的小妾呢!想到这对双胞,就想起了她们服侍的李璇,又想起了洛施地长腿和杜鹃地丰胸,两只眼睛不自觉的就下弯了起来…………他妈地,老子也素得太久了吧!醒掌天下权还没影子,醉卧美人膝现在也空缺着呢。

    还好这点情绪他收敛得飞快,当下笑笑:“他的东西我不稀罕,除了粮食。其他东西他想凑一点儿,不知道多辛苦呢。咱们朝鲜地皮刮得可不善!…………你地骑兵,收拢得如何了?”

    姜子鸣一下绷紧了精神。徐大人要布置战斗任务?回到安州左近兵力集结的地方,禁卫军一副人强马壮的样子,看着规模就大了不少,还吞下了盛军,战胜之后,再度扩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这个骑兵标还是五六百人,战中还有损耗。当军人的,谁不想编制扩大。官位朝上升?可是没过硬的战绩,如何能力争上游?徐一凡召回他的命令传到,还要他尽快收拢分散的骑兵单位,他飞也似的就赶过来了,路上累倒两匹马,当真是不眠不休。就是想求得一战!

    “回大人的话,卑职沿途赶来,骑兵标戴君营一直配属禁卫军第一镇,分布东西线,集结较为容易。陈彬营跟随卑职。分布朝鲜各处警戒,奉命之后,即飞骑传信。一边集结,一边赶路,现已收拢禁卫军直属骑兵二百余,剩下百余,两日内可到…………大人所叮嘱之召集一部原朝鲜花马队人员,得南允容大将军配合之下,亦随队前来二百余人……”

    徐一凡笑着打断了他地话:“嗯,戴君营我已经替你收拢了,还有两百七八十号弟兄,你又带来五六百。也是八九百人的规模了…………捣捣乱,应该够了吧?”

    最后一句他是回头问楚万里和李云纵的。楚万里笑道:“反正就是一个前哨,等于预先张开的骑兵侦察警戒幕,老姜他们对东北又熟悉,枪快马急。我觉着是够啦。”

    “要派我们回东北?”姜子鸣喜出望外。交给他其他的任务办好办砸不敢说,东北这一带,可是太熟悉的地方,地方关系多,道路熟悉。这战功。真的是要抢定了!

    徐一凡朝姜子鸣招招手:“来看地图!”

    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已经标满了记号。盘踞辽南特别是旅顺金州一带,巨大的日军青色符号分外的醒目。

    得知朝鲜胜绩之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地,一份份军机主稿的电谕流水也似的发过来。再由平壤快马转到安州,中心思想就一个,徐一凡禁卫军速速回援,在辽南一带,痛剿日军!以光绪名义发地电谕也不在少数,褒奖的话说了一套又一套,御赐的物件按人头赏的集中在一起,装半船都够了,李云纵,楚万里等出力员弁,已经保升到了头品顶戴,提督记名简放。徐一凡赏兵部尚书衔,世职已经加到了一等子爵,李鸿章也不过是一等伯爵!还许了除长子袭爵之外,再加两个儿子的云骑尉世职----兵部侍郎这种二品大员就已经有外放巡抚的资格,兵部尚书一等子爵,放一个总督也足足够了,没实职在手上,总归有点虚。光绪也掏出一点实在的,徐一凡可以让他的禁卫军营务处办出历年建军开兵的实支,朝廷可以予以报销!

    帝党为了笼络徐一凡这根救命稻草,压倒帝党风头的人物,地确是耗尽心血了----虽然徐一凡非常怀疑,光绪能报销几两银子给他----算了,反正也不是冲着这个病歪歪的皇上打鬼子的。

    除了这些要求立即回师的电谕之外,辽南的战报也随之一份份地传来,然后被楚万里领导的总参作战参谋们仔细的标注在地图上。辽南日军,已经分兵数路,大举扫荡辽东最富庶繁华的所在,兵力重心直指复州,通过复州大道直扑牛庄,摆出一副打通辽西走廊的样子。

    九月二日,复州前线地清军依克唐阿部、徐邦道部、赵怀业部几十个新旧杂错地营在日军的一次攻势下就已经大溃。

    九月三日,日军迫近复州,白发老将宋庆部先头数营总算赶到了复州城,在宋庆督战之下,总算勉强击退了日军先头部队地进攻。但是复州左近,村坊镇里,全部被日军扫荡席卷。日军征清第二军主力从旅顺源源而至,摆开了攻城大炮。

    九月五日。日军发起总攻击,复州万余清军失利,大队退往盖平。而盖平那里已经有一支第二军分出的小支队,在日本舰队掩护下驳运上陆,本来还有点秩序撤退的清军在盖平前一下崩溃,依克唐阿,赵怀业,徐邦道,宋庆等在部下保护下死战得脱,再退牛庄(现营口)和田庄台一带。收拾余烬,准备再战。

    过了牛庄和田庄台一带,出黑山,就已经踏上辽西走廊,而锦州就将在日军的兵锋之下!

    地图之上,日军青色箭头张牙舞爪一般,攻击速度极为疯狂。在楚万里他们总参判断,唯一能延缓日军的前进速度的,就是他们的补给能力了。日军第二军携带地火炮众多,所以攻击据点的能力相当强大。但补充这些弹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从接到的最新消息来看,日军已经停顿在盖平一带,征发粮草。等待补给弹药。就算如此,瞧瞧地图,从安州赶往辽西走廊要多远,而日军离辽西走廊几乎就在咫尺之间了!谁也不知道,宋庆,依克唐阿他们,能不能撑到徐一凡赶至!

    在徐一凡的记忆里,在他那个时空的甲午,好像日军在东北打到了牛庄田庄台,在山东拿下了威海。全歼了北洋水师之后。两翼都受到威胁的煌煌大清,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只好求和。

    唉,时间紧,任务重阿…………谁让自己非先得当这个徐武穆…………

    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姜子鸣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大人,是不是要派我们骑兵先期归国,一路大张声势,联络地方。对日军侧翼形成威胁。牵制他们对辽西的攻势?”

    聪明!

    徐一凡在心里大赞了一声,不愧是积年的老马贼。这虚张声势,骚扰袭击地本事足足的。

    “安州到辽南,足足一千五百余里距离,你确保能及时赶到,对日军形成威胁其侧翼态势?”

    徐一凡死死的盯着姜子鸣,目光严肃,刚才的随和,甚至还能和部下开两句男人间黄腔的好脾气,完全不见了踪影。

    姜子鸣淡淡回答:“回大人的话,如果只是虚张声势,标下有办法。如果是冬天大雪封路,或者春季翻浆,那是怎么也来不及了。现在夏天路硬,还有努力的余地。”

    徐一凡看了姜子鸣良久,而姜子鸣就在他逼人的目光下一动也不动,神色坚定。

    徐一凡头也不回的下令:“给国内去电,转告辽南前线作战诸军,我徐一凡,就要到了!让他们坚持住!子鸣啊子鸣,你可不要让我白说大话!”

    姜子鸣身子一动,又稳稳站住,只是默然行礼。徐一凡捶了捶他的肩膀:“下去准备,你们明日就大队先遣出发,一应前敌事宜,我给你便宜行事地权力。再给第一镇全军,第二镇一部修整两天,我接着就誓师归国!”

    姜子鸣大声领命,要走不走的当儿,突然回头:“大人,我们走了,南允容他们谁来镇抚?”

    徐一凡摆摆手:“我已经在整顿中朝抗倭联军第一军了,他们接替你的任务,今儿你还要和袁大人交接一下,南允容那里地备细,你和他全部交代了…………”

    “中朝抗倭联军第一军?袁大人?”

    徐一凡看他一眼,耐心和他解释。历史兜兜转转,徐一凡在准备转移注意力,准备回国经营的时候,总算又把朝鲜镇抚的权力,还给了当初在朝鲜带着庆军当了几年呼风唤雨人物的袁世凯,这次比上次的权还要重,徐一凡走后,袁世凯就是半个朝鲜的太上皇!

    酬功如此,也尽够了。一个半路投靠的人,徐一凡就放手畀以方面。盛军整编之余剩下的那两三千人,徐一凡也没给他们禁卫军第三镇的番号,而是鼓捣出一个中朝抗倭联军出来,袁世凯将代替姜子鸣,镇抚北朝鲜大部。那两三千前盛军,将和南允容的杂凑武装混编。加上大同江一带留守地第二镇一部,既可以遮护自己的地盘,也可以用这个联军名号,加大对南允容这个傀儡政权的管束镇抚能力。两三千盛军,加上老于朝事的袁世凯,肯定比姜子鸣有力得多。

    别人都没觉得徐一凡这个安排有什么,袁世凯还感激涕零状的来谢委,一副忠诚勤奋地样子。现在虽然是徐一凡委的黑官黑差遣,战事平定之后,按照徐一凡的功绩,他便宜行事委的这些手下,朝廷必然有个对应的交代。一军总统,负担方面,战后前程不可限量。

    可是就徐一凡自己心里明白,下意识里,他就对这忠诚勤奋地袁老哥,有点忌惮……

    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八日,禁卫军直属骑兵标及配属朝鲜花马队共八百余骑,携百余面上有徐一凡到四个大字儿地大旗,作为禁卫军旋师国内的先锋,先遣出发。这些骑兵,全部调换了新式地毛瑟马枪,还给了姜子鸣几千两金子,十几万白银作为经费,不够之处,徐一凡已经承诺,只要姜子鸣开白条出去,他一概报销。

    八百骑兵,怒马如龙,踏过鸭绿江,返回国内!

    今天字数少了一点,大家凑合吧,实在状态一般。明儿平安夜,奥斯卡也不出门儿了,依旧更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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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挺爽的架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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