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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篡清txt下载     篡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三章 先生贵姓

    在溥仰还在经历他那什么差使都没办下来的京城一日的时候儿,徐一凡的船队,已经抵达了上海。

    到了徐一凡如此地位,哪怕他想刻意的轻车简从,但是结果就是,每一动作,都是山摇地动的。哪怕就是单纯的移镇两江也一样。

    现在东北和山东的两处战地,都已经停火,黄海渤海上面,有英法联合组成的远东舰队在执行武装中立调停。徐一凡也没有继续在东北和那个朝廷找别扭的意思,大家相看两相厌,早走早好。带着自己的戈什哈,禁卫军第一镇三个营。乘坐盛宣怀派来的招商局四条大火轮船,作为第一批出发的人马就离开旅顺,先在天津接盛宣怀唐绍仪他们上船,再抵上海。

    他溜得这么快,很大程度是现在禁卫军已经发展到三个镇的规模,各种人员加起来四五万出头,除了朝鲜的那些因为地位未定不算,单单在辽南就有三万人,大量物资要运走。这种琐事实在太麻烦,丢给李云纵在那里处理正好。还有少部分原因是想老婆了,想想看,这小半年的,他徐大帅过得容易么?以他的身份地位,还几次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除了要对付小鬼子,国内的朝廷也要应付,杨士骧还捣乱,还要收拾参与这场战事各种各样的军头,方方面面,没有不考虑到的,没有不要应对的!

    他实在有些心力交瘁,想在上海休息一阵子。再说了。他也需要时间,了解一下两江的情况,对后来地事情要有所布置。两江这么多的家底儿要接收。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要触动多少人地既得利益!回到两江,可不是在衙门呆着耍他徐帅的官威,麻烦事儿多着呢!

    所以他就带了“区区”四个营连同二百随身戈什哈,手里可怜的文官班子的大部分,希望能不惊动什么人,就溜到上海。到了家里,什么也不说。先4P。爽个个把礼拜的再干活儿。老子才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的时候儿,居然有小半年的除了臭大头兵,看到地还是臭大头兵!想到这个。徐一凡就泪流满面的归心似箭。

    没想到。他的梦想果不其然的一开始就不顺利。他掩耳盗铃的以为没人来烦他,却不想想他现在是何等地身份地位!说得轻一点,一举一动,大清就为之侧目。都要猜测他地举动是不是有什么含义。两江官场更是提心吊胆,关注着这未来以二百五出名的上司每一点举动。说重一点,他现在的行为和未来走向,更关切着东亚局势的变动和列强未来在中国地利益变化!

    他的船队一到天津,不过是靠港接盛宣怀和唐绍仪以及他们招揽的人马的时候儿,码头就满满的都是轿子马车,不论华洋,手本名片徐一凡的戈什哈收了几抽屉还有多。虽然一概挡驾。可是船一出天津。英国的兵船就跟上来了。大英帝国分舰队的一个什么鸟毛上校分舰队司令还发信号要来拜访徐大帅。洋鬼子来得假惺惺,徐一凡也应对得敷衍了事儿。偏偏这几条防护巡洋舰。还不走了,说是要护送徐大帅一直去上海。

    安全是一方面,谁也不想小鬼子地舰队发神经,海上收拾了徐一凡,然后日本大清打个不死不休----知道徐一凡坐船出海之后,日本已经很有些人物坐镇在即将解散地联合舰队司令部,不让一条有火炮的兵船出海。日本清国再打下去,除了老毛子高兴,没一个神经还健全地人认为打下去再有什么意义的。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示威了,几条防护巡洋舰,一路上还不断有新的军舰加入,不少甚至是远从印度过来的。组成了浩浩荡荡的编队,不断的在徐一凡船队左右做完美的队形变换,展现日不落帝国强大海军的身姿。长江流域一直是英国视为禁脔的势力范围,谁插手都不成。两江换了新的督抚,这督抚偏偏又是有实力对于北京而自成体系的,事先得好好警告一下。让他别做出什么太二百五的事情。

    有人护送这便宜好事儿,徐一凡自然笑纳。在船上呆得闷了,甚至还到甲板上对着英国舰队招手,做检阅状。大喊几声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英国洋鬼子自然不会回答首长好,为人民服务之类的。不过对徐一凡招手示意,回礼的礼节也不能少,总得鸣炮答礼。巡视殖民地的英国巡洋舰,舷侧都配备有专门的礼炮,跟着徐一凡走三天,往常能用小半年的专用礼炮弹就打了个精光,不得不拆战炮弹弹头应付,英国船上水兵无不人人大骂。到了最后的时候儿,徐一凡一出现在甲板上招手,舰面英国水兵都齐刷刷的扭头过去当看不见,舰桥上的军官望远镜也自然转向,这种诡异的景象,让凭海临风的徐大帅不得不感慨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徐一凡耍宝耍得不亦乐乎,可是现在全天下的人再没人任何人当他是小丑了。船行海上,大清现在也显得异常的平静。可是所有局中人似乎都在屏息以待雷霆。不同的是徐一凡体系内的人物是热切期待着,而相反立场的人却带着一点战栗,等待着徐一凡未来将有的举动!

    上海高昌庙,是李鸿章一手操办起来的江南制造局所在地。两江这一带,不管是总督,巡抚,上海道,关道如何换人。这个地方,始终算是李鸿章的淮系在南洋的一个据点。人事经理,向来自成体系。李鸿章垮台。两江官场那么多候补的官儿,还来不及打这个江南制造局地主意,又传来徐一凡补南洋大臣两江总督的缺。官场上消息灵通。听说盛宣怀也投靠了徐一凡,顿时所有心思全部烟消云散。一朝天子一朝臣,徐一凡还不知道要安插手下多少缺分呢,手里有差使的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敢指望江南制造局这样地好差使?

    今儿徐一凡的船队抵埠,制造局上下早就装点起来,扎了接官亭和牌坊,准备了酒宴鼓吹。有点身份的都穿上了不同品级的官服,戴着大帽子,顶着湿冷的海风在那里等候。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层又一层,制造局的护勇,上海关道管的水勇。上海道调地沪军营。密密麻麻的守在外围维持秩序。知道徐一凡好武,这些练勇都穿上了号坎,扛起杂七杂八的洋枪,本来倒是有个威武样子。可惜等的时间久了,一个个又开始东倒西歪,吐痰的吐痰,偷偷吞泡儿地吞泡儿,再不成个队形。

    码头上面恭候徐一凡地,除了制造局的,上海本地的关道,上海道。上海县这些地主。还有从江宁搭火轮过来的江苏盐法道。还有江苏首县江宁县。刘坤一调直隶,把他心腹带走了不少。藩台,臬台都走了个精光。江苏巡抚和两江总督算是敌体,还护理着督纂,再没可能到上海来迎接徐一凡。这倒霉差使就落在了护理藩台地盐法道,以及直接承担迎接总督这个办差任务的江宁县身上。

    两人和制造局那些兴高采烈的官儿们没有谈头,上海本地地方官也算半独立于两江,至少两个道台的位置都是朝廷亲自补的,行政上面和两江也没多大关系。所以从江宁赶来的这二位,就很有些落落寡合的样子。

    盐法道道台增寿是个宗室,还有奉恩将军的爵。江苏这个地方特别,首道是管盐政地盐法道兼,同时还兼着江苏首府江宁府。在全天下,也算是排在前面地缺分。增寿是老诚亲王家的王府管事一脉,有钱有面子,没费多大事儿就得了这缺。加上还有些旗人地大大咧咧,站在那里倒还好,倒是他身边的江宁县白斯文,微末小员,署一年的缺分,亏空还没还完,现在又要自己掏腰包办这么大的一个差。徐一凡来了,天知道还能不能保住这个缺,亏空又怎么办?这么冷的天气,他却站在那里愁眉苦脸的不住擦汗。

    “老白,这趟差,你垫了多少腰包儿?”增寿等得烦了,干脆拿身边同僚打趣。

    白斯文唉声叹气,比了一个巴掌:“督署彩画,雇从上海到江宁的船,各种供应,五千两已经打不住了…………当首县就得赔,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下官赔得可不轻!全指望这一年署完,调个好县,少办差…………可是当初当面答应下官的方伯一走,这指望就落一场空!要不是家里全指着下官吃饭,谁还干这个!”

    增寿摸出鼻烟吸了两下:“塞银子啊!破着再拉点债,找准路子递上去。来的这帮家伙,都是在外面转的,我瞧着和饿狼也差不多,得了两江这么个富庶地方,还不等着人送?听我的没错儿…………老哥!送足了,我包你平平安安。”

    白斯文可没他那么乐观,苦笑道:“江宁城三多,驴子多,婊子多,候补官儿多……再来这么一帮立了战功的,狼多肉少哇!就算下官送,架得住他们亲自来捞?大人,下官是没指望了,倒是大人,恐怕还能升一升。藩台这个位置,也该大人的了。”

    增寿打了一个喷嚏,低声骂了句脏话:“***,爷不伺候!大不了,回北京城。爷没这个脸伺候这活曹操!好便好,不好了不起回家吃自己!你瞧瞧,这个官儿还能当么?姓徐的得了两江,大家人心惶惶不用说了。苏州的叶抚台,再熬年把,就该上表乞病,光光鲜鲜走人了,结果不声不响,在姓徐的还没离辽南的时候儿,荣禄就来了苏州,圣旨一宣,***接了叶抚台的位置!”

    增寿说起了兴趣,指手画脚的在那里比划:“荣禄是谁?当初在朝鲜就和姓徐的唱对台戏地那位哇!灰头土脸的回来,这么悄没声的出京接巡抚位置。电报都不来一封。就是怕徐一凡知道这消息闹他一闹,不让他得了这位置。荣禄在路上那通赶哇!朝廷硬着头皮用他,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徐一凡又是个有兵有将地。荣抚台是有大靠山的。咱们当属员的,夹在中间,能有个好儿?老哥,兄弟是心灰意冷,真想回京城。咱们兄弟说句实在话,现在的家当,关上门吃,也能吃两辈子。可北京城现在也***不安分啊!朝廷招了姓康的姓谭的。那什么康南海还对徐一凡放了狠话,看来也是要对着来了。还要变***什么法,都嫌闹得不够?天要下雨,一个个王八都在反潭,大清朝。怎么架得住出这么一帮妖孽?”

    增寿有胆子说这个话。白斯文可没胆子附和。一个老婆四个小妾,加上儿女七八个。靠着他吃饭地亲戚也有几十号。丢了差使就得瞪眼挨饿,正满脑门子想着怎么巴结上徐一凡呢。将来如何,管***朝廷和徐一凡之间闹成什么样呢。听着增寿越说越肆无忌惮。白斯文只有不住擦汗苦笑,一边儿向东面翘首而望,这徐大帅怎么还不来?

    他目光才转过去,就听见码头吊台上的人大声喊:“徐大帅的船来了!苍龙旗!”喊声一出,顿时在人群当中起了浪头,官儿们急步上前,杂乱的队伍也自发按品级站好。增寿再步情愿,也只能站在头里。没法子。谁叫他现在护理着江苏藩台呢?白斯文倒想站前面,可是他不过是同知衔地知县。还没过知府地班子。在场的道台,不管有缺没缺,可有十七八位!人群一挤,白大知县就提着衣襟给弄到后面去了。

    这里接官亭的鞭炮还没点上,外面百姓们自己准备的鞭炮就响起来了。上海可是大清时报地据点,这位海东徐帅的一举一动,上海可比京城还早知道!大清缺民族英雄,现在来了这么一位,谁不如颠似狂?来的什么人都有,学子秀才,做小工的,够不上身份站在那些大人身边的士绅,周围乡里百姓,甚至连长三么二堂子的校书也来了不少!

    人群朝前涌动,挤得维持秩序的练勇们跌跌撞撞,直到诸位大人身边的家丁长随戈什哈们都上了,这才算勉强维持住码头前面这么一个空地方。

    挂着苍龙旗地四条火轮船,喷吐着呜呜地黑烟,在引水船的带领下,缓缓出现在所有人地视线当中,一开始人们的欢呼声音还高得很,制造局那些自以为已经饭碗差使无忧,老上司盛宣怀替他们站对了队伍的官儿们也满脸笑容。可是等船越来越近,船上一切看得越来越分明的时候儿,欢呼声低了下去,官吏们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原因无他,船头船舷,满满的都是穿着黄色呢子军服的士兵,背着步枪,背着背包排成队列,等着下船。任何团体,如果服色一致,那种威慑力是惊人的。哪怕这些士兵军官们没有摆出什么肃杀威武的姿态,只不过都是在好奇的张望他们新到的这个地方。但是这满满当当的士兵,已经再明白不过的体现出徐一凡是带着什么样的力量来到这两江之地!

    如果说徐一凡这个名字,在当初不过是个传说,是个印象,是个符号而已。那么现在一切都已经具体化,那就是力量!

    黑色的苍龙旗在船头飘动,一会儿张牙,一会儿露爪,翻腾得有如活物一般。仿佛就在宣告,搅动了整个天下,将大清周围变成血海一般的徐一凡,已经正式抵达了两江!转眼间船已经靠上了码头,跳板放了下来。铜哨声中,大队大队的士兵轰隆隆的走了下来。来迎接的人都以为徐一凡会走在第一个,这是惯例,也是规矩。谁也没想到先下来的是这么一帮大兵!

    第一支抵达的部队是徐一凡亲自挑选的,全是禁卫军第一镇的百战老兵,小舅子营也在其中。为了宣示自己的高调到来,这些军官士兵都换上了新军服。连士兵都发了普鲁士陆军传统地小牛皮靴子。每双靴子还加了掌,敲得跳板和地面冬冬作响,密集得分不出点儿来。似乎就敲在每个人心里面。士兵们整队而下。如此多的人同时动作,就算已经注意了,还是逼得那些站在前面的官吏们跌跌撞撞地就朝后退。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儿提什么意见,不自觉的就随着这钢铁洪流的动作朝后退。

    队伍似乎在无休无止的朝下倾泻,在军官的短促口令声中形成一个个方阵,一个方阵集合完毕,一声“坐!”的口令发出,士兵们哗的一声就整齐坐下。仿佛就是一个人一般。官员们屏住呼吸在看,百姓们也没了多大声响,鞭炮早就放完,只剩下火药的烟气儿还在空气中浮动。刚才还热闹得有如集市一般地高昌庙码头,现在仿佛就剩下了一排排整齐动作的黑漆皮军帽。还有横看竖看都是一条线的苍龙徽记的领章!

    楚万里、盛宣怀、张佩纶、唐绍仪、詹天佑等人站在船头。静静的等候着队伍下船完毕,看到码头景象,还有那些象雷打般鸭子呆呆愣愣站在那里地大小官吏。都是相视一笑,盛宣怀朝楚万里拱拱手:“楚军门。高明啊。大帅来两江,无根基可言,无恩义可结。短短时间要振作行事,要镇慑内外,也只有先靠力量而已。盛某人等倒见识得浅了,还想先疏通拉拢一批人…………看来,短时间内是不用啦…………”

    楚万里淡淡一笑:“谁让咱们就这一个长处呢?不用这个长处,难道还用咱们地短处?各位大人。我躲个懒。先告退了,应酬的事情。兄弟实在来不得。再说了,大帅他偷溜在先,凭什么我就不能偷懒?大家要公平嘛…………”

    船上大家都有些交往,唐绍仪和詹天佑是深知道楚万里那脾气的。盛宣怀和张佩纶倒是初见,这家伙聪明过人,闻一知十,谁也不知道他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无赖处也和大家地这个大帅不相上下。守着地位之分,大家伙儿就算在背后,也不议论徐一凡什么。楚万里倒是肆无忌惮,偏偏徐一凡也容得了他。这家伙功绩也在那儿摆着,辽南最后的决战,要不是他果断处置,正确判断,恐怕到现在,这仗还没打完!

    听到楚万里在那里满嘴跑舌头,大家都相视一笑,谁也不接他这个茬。眼看得部队快下完了,张佩纶当先笑道:“各位,也该下去了。吓完了,好歹也得哄两下吧?大帅不在,咱们就得多担待点儿…………嗨,这种场合,咱们大帅也能不在!各位,只怕将来咱们的担子,都轻不了!”

    徐一凡早在吴淞口就偷偷换了小船,就带着陈德等七八个戈什哈便服就溜上了岸。这个年月还不是他那个时代,名人的相片儿满世界都是,贴在门上避邪,贴在床头避孕。如此私行,根本没人认得出他来。他麾下僚属知道他的脾气,也没什么兴趣劝谏他不要白龙鱼服。

    就算劝了,他还是一样溜。

    对官场迎送,他实在一定兴趣都没有,又不像他才起步的时候儿,捏着鼻子也要参见各种各样的大人先生。对两江旧有的摊子,他本来就没兴趣接受。两江旧有地格局,他也根本不愿意维持。他来就是要将两江翻过来地,既没兴趣,又不愿意,还见那些官儿干嘛?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天大地大,憋了半年之后,美女最大。

    李璇洛施杜鹃她们,在上海临时安的家在华界南市。徐一凡也不想让她们去住租界。在吴淞找了两辆车行地马车,一行人就朝南市奔去。陈德坐在马车里面,手还揣在怀里握着六轮手枪,瞪着眼睛浑身绷紧。

    徐一凡舒舒服服的靠在马车上面,看看陈德那样子,笑道:“以为这是京城哪?多少人憋着恨不得我走路跌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这是上海!出名的没王法地方。谁知道我徐一凡是圆是扁…………再说了,我是回去找你妹子…………说实在的。要是你妹子打我,你帮哪边

    这话徐一凡说得有点心虚,自从将李璇她们送走之后。他一心都扑在这场战事上面。李璇她们不断地捎东西写信过来,别人的保证不了,她们的总能断断续续地送到徐一凡手里。可是他却一封信也没回过!倒是对送信的人发了脾气,将士们在舍生忘死,大军统帅倒儿女情长,这算个什么玩意儿?从李璇到洛施杜鹃,没一个人过了二十。又要为他担心,还不落好。三个女孩子怨气可想而知。杜鹃和洛施都是练武的,李璇也是大小姐脾气,掐人可疼!这下回去,闹个不好,床都不见得上得了。

    陈德一瞪眼睛:“二丫……洛施敢对大人怎么样。大帅。标下先揍她!”

    徐一凡眼睛也一瞪:“你揍她,我揍你!”

    大帅发脾气,戈什哈自然不敢开口。陈德委屈的掉头,心里嘟囔:“哥哥都没法儿管妹子了…………”

    徐一凡一笑。神情温和了些:“你不想你妹子么?咱们总算都活着回来了…………真有点想她们。我在这儿,总算还是有个家,在外面杀得尸山血海,能有个地方回去…………感觉不坏。”

    徐一凡说的话,陈德不大明白,也不大往心里面去。他也不过二十郎当。正是男人血气正旺,一心要出人头地的时候。家啊什么的,看得不是太重。他哪里知道徐一凡穿越而来。不管坐上了多高地位。麾下有多少虎贲,干的是何等地大事业。但是经常午夜梦回。惊醒披衣而起,看着夜空,油然泛起的那种两世为人的无依无靠的感觉!

    不过看着徐一凡满足的靠在马车上,嘴角浮现一丝安心地笑容。陈德也忍不住心头一热。大帅这半年,实在是太辛苦了…………

    马车晃动,徐一凡竟然就这样沉沉睡去。

    等徐一凡一觉醒过来,马车都已经到了南市李璇她们住着地宅子。这宅子不算太大,前后也有七八进。护卫的力量本来就有徐一凡拨的四五十名戈什哈,随着他名声雀起,上海本地官儿又调拨了不少人手来这里护卫,更送丫鬟,送仆人,送车夫来伺候。李璇私房钱也多,到哪儿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买的旧宅子已经翻了新,还安了电铃电灯这些洋玩意儿,奇花异草花了大价钱买来装点上。

    徐一凡下车地时候,就瞧见宅子门口就站着四五个门口伺候的仆人。有门房,有招呼来人车马的,有联络门口那些护卫的。南洋带过来的仆人穿着洋服,本地的仆人长衫瓜皮帽。宅子门脸儿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有一辆西洋式崭新的马车停在一旁,随时等候主人出门使用。那马都是进口的洋种,毛皮光亮,神骏异常。

    他们乘坐地马车停在那儿,就已经有护卫地戈什哈和本地练勇过来盘问。

    徐一凡被陈德唤醒,跳下马车,看到眼前景象就揉揉眼睛:“我靠,李璇这小丫头有多少钱?”送她们回来,他也就给了一个租宅子安顿的钱,每月再加五百两生活费。光看门头这个架势,半年给地三千两,连零头都不够!

    看他呆呆的站在那儿,派过来保护他家眷的戈什哈声音都颤了:“大……大帅?!”

    门口站着的仆人们也是怔了一下,接着一蹦老高,喊着嚷着就朝里面通报去了。送他们过来的车行车夫更是差点一个跟头从座位上面摔下来。南市徐大帅夫人宅,上海谁不知道?租界那些猎奇的小报还说了,大帅夫人还是个洋婆子。这些人虽然说到这儿,谁也没想到送的居然就是名动天下,一个人就将小鬼子打趴下的海东徐大帅!

    车夫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了这车子也不擦!沾了大帅的神气,诸邪辟易啊。

    戈什哈们嗡的一声涌上来。都知道徐一凡今儿到上海,但是按照官场规矩,没有一天应酬回不来。几位夫人是不能参加这种场合的,听门房说,几位夫人还很发了一点脾气。有了事儿将她们打发得老远,然后半年没一点消息。知道他什么事情还要从报上。回上海了,还不先回家!

    谁也没成想,大帅居然这个时候就轻车简从的回来了!

    徐一凡笑笑。大步地就朝宅子里面走。陈德留下来要付钱,两个车夫都打死不肯收。周围的戈什哈,仆人全部都涌上来伺候。这些事儿,徐一凡没一件放在心上,就一个声音只在他脑子里面怒吼:“4P!4P!阿珠阿花,今儿晚上咱们缘分尽了…………”

    他一路朝里面走,认得他的老仆人发呆吓着地,摔盆子打碗的。什么都有。到了内宅门口戈什哈们就不能跟进去了。徐一凡单身一个人进了内宅,一进门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挑的洋女人提着裙子冲过来,小脸哭得跟花猫似的。

    这洋女人…………怎么像是陈洛施?除了陈洛施,谁还有这样标准的模特身材?可是她怎么穿着一身小腰细细。裙摆和蒙古包一样的西洋女装?

    这些倒也罢了。洛施还戴着西洋式的女帽,帽子下面露出来的乌黑秀发,也都成了小卷卷----论心说,其实满好看地。特别陈洛施腰细高挑腿又长。摇曳着过来,别有一番韵味。可是她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

    陈洛施大眼睛泪汪汪的,看这架势,就要一头撞进徐一凡怀里来。徐一凡已经做好准备抱个结实了,没想到洛施小丫头却象想起了什么,一下站住,离着徐一凡五六步,委委屈屈的瞧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徐一凡满脑子问号。上前一步想拉她:“我回来了!瞧瞧,一根毫毛也没少!你这是怎么了?杜鹃呢?小璇呢?”

    陈洛施又朝后跳了一步。看着徐一凡的神态恨不得马上扎进他怀里,眼睛里满满都是无法遏制地思慕,却又委屈得了不得。她朝后一指,声音压得低低地:“杜鹃在后面儿呢!你老不回来,李小姐就折腾我们,给我们换洋衣服,还给我们烫头发!杜鹃也成了小卷毛狮子狗,她觉着丢人,躲在后面儿不敢出来…………”

    徐一凡哭笑不得的顺着她手朝后一瞧,果然西厢房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也是小卷卷的头发,大大的眼睛会说话也似,里面满是千言万语。眼神才一对视,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

    陈洛施还在飞快的把话说完:“…………李小姐发了话了,你态度恶劣,负心薄幸。你回来了,谁也不许搭理你!她答应了,咱们才能和你说话呢…………你你你,你别过来!”

    徐一凡苦笑:“你们怎么这么听小璇的话了?”

    这一句话说到了陈洛施和杜鹃心中永远的痛,洛施一跺脚,咬着嘴唇:“离开朝鲜的时候儿还不是你说的,要咱们听大房的话!我和杜鹃又不是大房!”

    说罢她飞也似的转身要走,临走地时候儿又回头看着徐一凡,眼睛里情意仿佛都要淌出来一般,红着脸声音小地跟蚊子哼似的:“要是……要是李小姐答应你能和我们说话了……晚上你来我房……”

    这句话把洛施小丫头自己都吓着了,提着裙子落荒而逃。徐一凡呆立半晌,苦笑摇头。回家碰到这么一出!

    没法子,只有朝着上房走去。到了门口,帘子低垂,里面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仔细一听,能听到几道细碎地呼吸声。小丫头在里面等着呢!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徐一凡捏捏脸颊,装出一副疲惫沧桑的模样儿用来博取同情,迈步就走了进去。

    佳人依旧如玉。

    李璇坐在一个洋式沙发上,靠着扶手半坐半卧,无意识的就展现出她无比美好的曲线。她还绷着精致绝美的小脸,装着在看一本什么书。徐一凡进来的脚步声传来,她还当没听见。

    南心爱南英爱两个高丽小丫头也在她身后伺候,这俩小丫头也给李璇折腾得不浅。徐一凡不过偶尔提了一次,现在这俩小丫头已经梳着两个圆娃娃髻,穿着貂皮翻毛小坎肩儿,跟一对福娃差不多,不过萌到了一定程度…………

    徐一凡进来,李璇头也不抬,南心爱和南英爱也不敢吭声,只是偷眼瞧着。气氛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徐一凡招呼打半个,言语说分明,挤出了一脸笑容:“嘿……那个……我回来了…………”

    李璇轻轻放下书,抬起头来,她同样也笑颦如花,照得整个屋子都是一亮:“先生……您贵姓?”

    阿珠,阿花,我们今晚再会吧…………昨儿没能更新,抱歉抱歉。这欠的一章,本周一定补上。今儿快一万字的大章节,也快补了一半了吧?

    奥斯卡诚恳谢罪旗》,也是清末架空小说,崛起越南,举黑旗而席卷天下。书号1219827。也就是明辉这贱人啦。

    他的民国史和清史,奥斯卡向来佩服有加。这书绝对错不了。强烈推荐。

    (其实是奥斯卡老忘记,结果拖到今天才推荐他的书,我有罪,我悔过…………)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四章 如梦(上)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五章 如梦(中)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六章 如梦(三)

    “爹,您喝茶…………”

    一向放荡不羁,哪怕在徐一凡面前也整天斜着肩膀溜达的楚万里楚军门,这个时候儿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给端坐在堂上的老爷子敬茶。

    爷俩长得也就算象,不过徐一凡要是见着了,估计就该不坏好意的想,老爷子一脸刚愎俨然的神色,花白的胡子也用胡梳梳得一丝不苟,怎么就生出了楚万里这个再没有半点正经的活猴儿出来?

    堂上就他们爷俩,倒是两侧厢房,站着一帮家伙,神情热切的盯着看,这帮家伙看起来有老有少,顶大的不过四十,小的不过也才十五六的光景。穿着打扮看起来也是有穷有富,每个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里面的景象。

    老爷子哼了一声,接过茶杯来,意思意思抿了一口,接着重重放下:“就算你是提督军门了,回了家,还得给老子跪着!你自己想想,这个家里缺你半点儿了?整份儿家业,以后不都还是你的!给你请当年当过翰林的老先生教你时文讲章考功名,你放火烧书房。好,送你去南洋公学读洋鬼子的书,将来就算和洋鬼子做生意能用到,可是你闹什么事儿,被学监开革!要不就回家学生意吧,你倒是好,一声不吭去北洋当了学兵!我这么老了,你说你算孝顺还是算忤逆?”老头子气得白须飘扬,一声比一声重的拍着桌子:“北洋投了营头倒也罢了,安心巴结差使,安个家,也未必不是一个前程。可是又去南洋朝鲜刀头舔血去!咱们楚家用不着你这样拿命去巴结功名,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我老头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绝后?就算东洋小鼻子犯我大清该死,有徐大帅这么一个大清武穆,不缺你跟着上杀场!就算马上要亡国了,独子还不当兵吃饷呢!我去了几封信劝阻,你说说。你回过一封没有?告到上海道去,别管你是不是提督军门,大清以孝治天下,我动家法打死你,也算是天理人情!我这个家,就不值得你回来守着?辛辛苦苦一辈子。还不是为的你!”

    楚万里跪在底下低头挤眉弄眼,半晌才叹口气儿:“爹,谁让您娶个二十不到的小妈?留在家里就得管她叫娘,儿子实在开不了口,干脆到外面野去。这次回来,您没再给儿子添几个小姨娘吧?”

    这句话一出,挤在周围的人中不老成的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老头子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拍桌大喊:“孽障。住

    楚万里板着脸跪得老老实实,再规矩也没有。这么一搅,老爷子就算骂不下去了。端起茶杯盖盖老脸,最后才放下叹口气:“…………总算你是活着回来了!楚家列祖列宗保佑,还巴结了一份不小的功名!以前你自己由着性子野,将来该怎么,只要我不死,就是你爹说了算!”

    楚万里悄悄抬头:“爹,您又有什么打算?”

    老爷子板着脸喝了一声:“起来吧!就算跪着,也没有半点纯孝的心思,我四明楚家忠孝传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楚万里也是一叫就起,装模作样地拍着膝盖上面的灰土:“……唉,在朝鲜受了寒,家里的地又凉,这膝盖就是又酸又胀,爹,罚儿子跪不要紧,好歹给个垫子什么的吧……您是龙马精神,走路拐杖都不用。以后背后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儿子,四明楚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老爷子实在拿这个孽子没法子。摇了一阵头。再投过来地目光就有点慈祥了:“……也亏你从朝鲜挣扎出来了……战事最紧地时候儿。上海沪军营头也在海口放水雷。水花溅得比山还高。声响震得人站不住脚!记得你小时候儿也怕打雷。一到雷雨天气就到你娘那儿……”

    老爷子地失态转眼就收了起来。楚万里也不动声色地悄悄转过了头。爷俩再没心情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尴尬地气氛不过短短一瞬。再转过头来地时候儿。老爷子又是一脸气度俨然。朝周围地招手道:“都过来吧!也不是外人!”嗡地一声。在两侧厢房阁子里面早等得焦急地人们一下就涌了过来。朝楚万里作揖地作揖。打躬地打躬。岁数小一点地干脆趴了下来行全礼。各种各样地称呼一叠连声儿地扑向有点给吓愣着了地楚万里。

    “表弟。我是你四表哥啊!当初小地时候儿。我还陪你一块儿抓过棺材头蛐蛐儿!我现在在楚家粮栈里面当大伙计!祖一辈儿到我这一辈儿。得您这房照应已经几十个年头了!”

    “楚大人。我是故太太地表嫂地嫡亲侄子!大人十岁那年。小地跟着家里人来给故太太拜过年地。见过大人一面。大人可还记得?”

    “世兄!我是高明辉啊!高明辉!您忘了小时候您尽打我来着?咱们是总角之交地交情!我爹现在还在给老太爷当掌柜呢。您再想想?再想想?”

    饶是楚万里在日军连天炮火当中还能睡懒觉。这么多人满脸堆笑地冲他拉关系行礼。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更加上有地人只怕有嗜好。嘴里那最便宜地辽土福寿膏地味道。能冲人一个跟头!

    “爹,您这是又闹哪一出?”

    楚万里在那里手忙脚乱的招架,老爷子却在低头喝茶。楚万里苦笑着问他,老爷子一瞪眼:“闹哪一出?达了就不照应亲戚,我们楚家从来没有这么凉薄!你爷爷当初在上海,不过守着一个小米铺,还是拉扯着十几个亲戚一块儿吃饭,不管干稀,大家全都一样。现在你是提督军门了,眼睛就长到额角上面了?”

    吼了楚万里一句,老爷子又放缓了声音:“……爹是再不会害你的,你也算少年早达。朝廷封典下来之后,我去查过,除了开国的时候,国朝二十五岁位至提督军门的。也就是你和那位李大人了……不是祖宗几代积德,能有你今日?功名上去了,场面也就大了,两江那么多营头,也就是你小子和李大人分领,身边没有几个体己人。就不怕底下人联手欺哄你?钱和权,还是拿在自己人手里安心!他们都是亲戚,也都是你提拔起来的,再不会和你生分,有人帮衬,你这官才能当得安生!这几十个子侄,都算是有出息地,你就放心用吧!”

    看着周围一张张热衷到了极处,满脸媚笑的脸。估计现在让他们喊自己爹。底下都是一叠连声儿的了。楚万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儿。

    自己在这个家出生长大,为什么从来都是格格不入?就算这个世道,自己也觉得郁闷得难以呼吸。李云纵用冷厉来隔绝他看不惯的一切,自己就佯狂遁世。直到遇见了徐一凡……

    老爷子还在坐在哪里絮叨,只是声音在自己耳边却越来越远:“……二十五了,也还不成家,这次既然回来,就把大事办了,配得上我们楚家地,倒也不好找就是了……

    倾出了上万男儿颈中热血,以徐大帅天纵之才。也不过才将朝鲜改变了一小部分。回到自己家国,却还是这几百年不变的一切!许多人会觉得闷,但是又能有几个和他们一样,能不在这一片沉闷混沌当中和光同尘下去,能在一场家国战事当中痛痛快快儿的呼吸拼杀?尝到了这种滋味,就算能回去也回不去了…………将这潭死水搅出万丈波澜出来,打破这铁屋子,是一种近乎逆天的事业,可是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呢?难道沉入水底,直至再也不能呼吸?

    “爹…………儿子要带着他们去两江,只怕第一个被赶回来地,就是儿子啦……您也不想儿子这个江南提督,当不了两天就灰溜溜地回家吧?”

    楚万里淡淡地对着老头子说道,听到这句话,老爷子却双眉一挺:“糊涂混蛋话!当官地谁不是这样?徐大帅就没有自己的私人要照应?就容不得自己手下照应几个人?那他当官是为的什么?荒谬绝伦!我告诉你一句话,楚家还是我在当家!”

    楚万里苦笑:“徐大人做的什么梦,要的是什么。儿子也在一边仔细的看着呢……至少现在。还对儿子的胃口。爹,放儿子去吧。我不想给闷死…………就当看在故去的娘地份上…………”

    他静静的跪下来,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周围的人都给楚万里脸上地神色和旁若无人得举止有点镇住了,鸦雀无声。这个时候楚万里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万年不变的讥诮笑容,可在后面,有一种至为深沉的东西,他们不懂,可是感觉得出来。

    磕完了头,楚万里一笑起身。不顾目瞪口呆坐在那里的老爷子,慢慢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回头过来笑道:“爹,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当多大的官儿,等事情办完了,或到了最后,现儿子追随的这场梦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就回来给您养老送终,您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到时候儿,儿子还帮您物色小姨娘呢,怎么样?”

    老爷子这时似乎才从震惊当中惊醒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巍巍的站起来似乎伸手想拉住自己唯一地儿子。到了最后,却只是在牙缝里面挤出了骂声:“给我滚蛋!你老子死的时候,最好你也不要回来给我抱盆打幡!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孽障啊孽障!”

    骂完就一甩袖子,转头就进内房,父子两人背道而去。只丢下一屋子还保持行礼姿势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一出?”“我们固然是一个破家背族,一个是家国破碎……两个满清叛逆在这里细数身世,而徐大人却在门外静听,焉知徐大人是不是对这煌煌大清天下也别有怀抱?”

    徐一凡的声音突然响起,屋子里面两人却是半点不动声色,以章渝之能,岂能现不了徐一凡在外面悄悄的听壁角。两人一来一往细数从前,也就是将自己意图合盘托出。徐一凡是聪明人,也是他们认定对这天下别有用心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明证。对待聪明人。特别是他们又是有所求的一方,就绝不能搞什么弯弯绕,只有直来直去,拿出诚意,给出条件,看徐一凡到底如何。才能接纳他们的力量。

    徐一凡在外面哈哈一笑,大步地走了进来,他一身便装,真有个飘飘洒洒的样子。再没有半点被李璇欺负的衰样。一进书房,就先扫了章渝一眼,还用劲哼了一声:“章大管事,瞒得我好苦,再没有想到,你是北地香教地护法尊!亏我还把你用在自己的家宅之地!”

    章渝表情不变。只是恭谨的行礼:“大人的本事,怎么能不知道小的并不只是一个小管家忠仆?只不过大人有容人之量罢了。我们香教再怎么样,在大人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乌合罢了,大人又怎么会忌惮区区一个畸零人章渝呢?”

    徐一凡绷着脸还在瞪他,最后一笑,摆摆手:“吓不倒你,算了。你小子,当管家,的确委屈了点儿。”

    接着他又看向韩老掌柜,笑道:“老爷子,我只是猜你在江湖上有点势力。为地也不过是生意往来平安,也许还有点野心,想把大盛魁地生意从口外一直扩到口内。所以才要扶植一个在官场上有点地位的人来着…………当时我就纳闷儿,以大盛魁地财力,结交军机大臣也不难啊,怎么对我徐一凡下了那么大本钱?我一路闯过来,不过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有今天没明天的,你老爷子一下本当初就是借出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您的银子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就觉得您老掌柜不简单来着,今儿才算破了这个闷葫芦,原来您老掌柜是洪杨之乱,那个地上天国的大将,忠王李秀成的手下!三十年仇恨下来,只怕已经郁结得无法化解了吧?”

    韩老爷子淡淡一笑:“仇恨到底是深还是浅,大人没经历过,只怕体会不到。”

    徐一凡撇撇嘴:“这也是求人地态度?”

    他一掀前襟,大马金刀的和韩中平对坐。章渝仍然恭谨的侍立在两人身边。徐一凡看看两人。笑道:“老爷子,只能说你当初这一注下得不坏!可是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大清地两江总督,一等威远伯…………才出炉的,新鲜**!你们一个乡间结社的护法,一个不过在口外有点势力的商人,纵然要还二位当初扶植之情,还有几次章大护法的护卫之恩,也犯不着我上两位的船吧?你们又能给我什么?生意往来,大家至少要地位平等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徐一凡,半晌之后才是一笑:“徐大人风采不减哪,当初孤身一人,就敢和马上麒麟讲价钱,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人。这个时候,的确是只有我们来求大人,老头子也只敢问徐大人一句话,到了徐大人今日地位,已经是人臣顶峰,而您的一切,也不是朝廷赏下来地。到了现在…………徐大人,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这八个字韩老头子平平淡淡的说出,而徐一凡就不动声色的听着。只有身边章渝悠长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的变得浊重。

    半晌之后,徐一凡一笑:“鼎重得很呢!要称这些铁砣子,非得要个大秤盘不可,还得加上许多秤砣,你们的秤砣,又有什么分量?”

    这个时候儿变色而起,做忠臣义士状,无谓得很。自己一路行来,眼前这两个家伙一个在身边,一个是扶植他起家的老狐狸,毛都白了。清楚得很。再装样子,浪费时间。

    韩老头子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气力。他示意一下章渝,章渝低声道:“回大帅的话,香教在直隶,山东,河南经营已经垂数十年。嘉庆年间,香教前辈在川楚起事被打散后,当时教尊苟文润归天前,就定下余部到鞑子腹心之地展的大计,几十年下来,香教在北地已经是根深蒂固!腹心子弟。一呼有万人应……现下北地可以说村村练拳,庄庄有坛!大帅在两江之地养精蓄锐,对北地稍有鞭长莫及之感。将来一旦有事,香教几十万子弟将在北地呼应大帅兵锋!北京城门,香教保为大帅天兵打开!”

    这番话文绉绉地,章渝也不知道私底下练过多少次了。一字字沉声说完。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挠挠脑袋,说实在的,他对清末秘密会社了解得马马虎虎。但是香教在北地有这个实力他相信。后世教科书说义和团起事是广大群众自的爱国主义运动,他总觉得有点二乎。庚子年间一旦起坛,整个直隶山东河南几乎全部变色,这种经营没有几十年的浸润,绝对不可能到这种地步。只不过后来向着什么方向展,当初布局的人却完全没有料到罢了。

    “听着倒是提气儿得很…………老爷子,您又准备拿什么家当出来?”

    韩老掌柜苦涩的一笑:“老头子现在还能有什么?也只剩下钱了…………大盛魁几十年经营。富可敌国有点夸张,老头子破家拿出两三千万倒也不奇怪。大人用钱向来豪阔得很,就当留给大帅赏人了…………老头子无亲无故地。钱也带不进棺材。不给大帅,还能给谁?”

    等两人说完,徐一凡轻轻的摸着下巴:“……嗯,几十万地北地内应,两三千万地家当,真是不轻的分量…………拿出这些东西来,你们要换什么?”

    话说到如此,章渝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香教上下,就求大帅赏一个开国从龙地身份!”

    徐一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头笑问韩中平:“老爷子,您呢?”

    韩中平只是沉默,到了最后,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再是老爷子当初从容悠闲的语调,而是三十一年前那个血夜,那个还是壮年的天国大将对天出的凄厉声音:“胡酋虏种,荼毒天下已经二百余年。当初百万天兵杀妖。十四年苦战,却化成大江两岸的数百万冤魂。如不能将他们尽诛,如何对得起那日日缠绕在梦中的冤魂?老头子为这个苟活,就是想看到北京城的满人,就如三十一年前的天国将士们!大人,老头子拜求!”

    扑通一声,韩老爷子以不符合他岁数地敏捷,跳起来重重跪了下去,白苍苍的脑袋重重的碰在地上。先是一声。接着就是无数声。从他喉咙里面出来地,就是压抑了三十一年的哭声!

    “…………这。就是你们的梦?”

    徐一凡端坐在椅子上面,看着跪下的这两个人。神色却平静到了极处。

    他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着两人刚才的话。两人如此直舒胸臆,这么直白的投靠。他一点也不奇怪。就因为他现在承受得起,他到了如此地位。全天下都在看着他今后的一举一动,虽然根基还嫌浅薄,但是他的确有了足够摇动天下的声望和力量。有野心地,想报仇的,在大清现有体制当中是个loser的………凡是有更进一步心思的,自然会朝他这里汇聚。当年忠心如曾国藩,他幕下这些野心之士还来往得跟赶集似的。

    可是有的力量能借,有的力量不能借。

    “可惜啊…………你们的梦,和我的梦不一样…………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还不如不说。你们瞧着就行。”

    “大人?”章渝和韩中平一起抬头,徐一凡地神色却恬静得跟才睡醒似的,他摇摇手:“老爷子,二百万两我还你。章大护法,咱们主仆就算一拍两散,你们香教偷偷塞到我禁卫军里面的人也请你带走,我贴本来给遣散费……别瞧我,到了我这一步你们就明白了,真的想问鼎之轻重,靠的还是大势和阳谋!靠的是让天下人看到真正不一样的东西,而不是过去三千年那样的王朝更替…………两位,时代不一样了!”

    他说完,站起来掸掸衣襟,掉头就走。只留下两个人呆呆的跪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渝才喃喃地问:“老爷子,这…………”

    韩中平却只是朝着徐一凡离开地方向出神,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神已经是说不出来地阴鹫,老年人总是有一份偏执,更不用说这偏执纠结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日或忘!长久以来的梦想被打碎,这种偏执将化成什么,只怕这个时候的徐一凡都没有想到。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可以借重!天下已经开始变了,可以搅动满人江山的,不止徐一凡一人而已!”

    这个时候的徐一凡,在出了书房转了个弯,抱着柱子就拿脑袋撞:“三千万两,三千万两!拿不到,拿不到!还要还二百万两出去!”

    哭,这个过渡转折铺垫的情节,三章写不完,只好改标题了…………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七章 如梦(完)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八章 两江风雷(一)

    徐一凡在上海呆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不过短短三两天。秀书网专业提供手机电子书/电子书下载()对于他来说,这两三天的时间是军书旁午之间难得的闲暇,过去半年,饶是他在最紧张的时候仍然该吃吃该睡睡,做气度沉稳状,神经之紧张疲惫,其实也到了几乎无法负担的地步。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都会被梦中的金戈铁马,山呼海啸惊醒!

    到了上海下船落地,以唐、詹、张、盛四人组成的两江总督幕府已经开始工作,比他还要辛苦得多。这两三天四人也绝不去打扰徐一凡,只是一道道的总督咨文了出去。

    徐一凡定于三日后启程,火轮船拖带总督官船由上海直抵江宁。

    护理两江总督纂之江苏藩台即时封印,封库,徐一凡抵达之前,不得挂牌委任差使缺分。一应迎接总督办差,全部免除。

    禁卫军先遣营头,由总兵衔实授江南吴淞营副将张旭州率领,先抵江宁,接手汤山营盘。除江宁满城外,一应总督仪仗,江宁警哔事宜。札委张旭州全权便宜行事。文武官弁自藩司以下,不得干预。

    江苏全省实缺道府州县,正印官以下同知,通判,巡检,典史十日内齐集江宁!………无实缺候补官员凡有差使在身,无论厘捐局,保甲局,清丈局,善后局,洋务局,水利局,赈务局,营务处……官衔七品以上、差使委员司事以上,亦十日内齐集江宁!武职官弁,不在其内。徐一凡代天督抚一方,查吏为先,总督此举破除情面,任何人不得玩视!

    一桩桩总督咨令,就这样雷鸣电闪一般的了出去。两江连同上海官场一时间被震惊得草堰风伏,谁都不知道这位大清活二百五总督又在转什么腰子。只是这威风气势,可当真不小!

    同时两份参折已经拜,一份是参那个在接风酒宴上倒霉犯了烟瘾的上海保甲局总办张光明大知府。一份就是参护理着江苏藩台印的江苏道盐法道兼江宁府知府正堂增寿!

    两江总督还没到江宁城,就已经拿掉了道的顶子,真是近百年没有看到的雷厉风行之举!

    得到消息的人有震惊,有惶恐,有不安,有冷笑不屑。有故作雍容,更多的是秘密商议,京城江宁各处电报往来个不休不住。携徐一凡大胜之余威亲镇上海,又即将虎倨江宁,谁也不敢在台面上跳出来唱什么反调。总督幕府的咨文和这几天密集出版的大清时报所写社论打地是一块招牌----谭嗣同去后,大清时报一时青黄不接,徐一凡麾下这四文臣笔头都算来得,这个时候也只好赤膊上阵秉承徐一凡的意思先代笔一阵社论了----国朝大局,须得刷新振作。没见着京城朝廷都破格提拔谭嗣同了么?徐大帅的用意和朝廷是一样的,谁来说个不字

    徐一凡在上海悠游自在,也不知道得空有没有吃几口杜鹃洛施补偿一下。不过看他在府里脸色有红有白,得意洋洋,一副阴阳调和的样子。估计李璇也挡不住他偷摸俩小妾的门儿……李璇地大房禁令,不过一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混血小美女差不多也正在苦苦研究生理卫生,赶紧补课呢。看徐一凡整天溜着肩膀挺胸凸肚到处乱晃的样子,还以为在他虎驾高调抵达江南之后,两江之地波澜不惊,国泰民安呢…………

    …………事实也地确是波澜不惊。从北京到江宁甚至苏州。都静静地不一声。南中国局势。就如同一潭安静地死水。表面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潭死水下面。到底酝酿着怎样地一场风暴!

    白斯文白大知县这几天在上海如同热锅上面地蚂蚁一般。在上海道替他和增寿这次办差接驾临时安排地公馆里面整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叹气儿是一声接着一声。

    饭吃不下是不用说了。就连往日捧着就放不下。从天黑能抽到天亮地大烟也都抽不出味道来了。伺候地下人每天打二两黄长松软地云南马蹄土。白大知县不过抽个四五钱就摇手不抽想心思。有地时候看着烟枪烟灯烟签子地神色还恶狠狠地。

    这次地差。是彻底办砸了。挑头儿地增寿。现在已经被严参----谁让那旗人太爷不开眼呢?现在官场。和上司再没个硬顶地道理哇!不过人家有身家。顶得起…………他白斯文这一屁股地亏空。该如何是好?

    酒宴上倒霉地那位张光明张太尊。现在才撤了缺。家门口钱店要债地已经是一大堆了。一家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新纳地长三堂子出身地小太太已经卷起包袱不知道和那位前恩客逃了个无影无踪。老头子已经彻底疯了。对着债主就当自己是头奶牛。别人问什么。他都只会趴在地上哞哞地叫。

    白大知县可不想以后变成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情势。叫他怎么放得下心来!增寿是和他一块儿来办差的。增寿咆哮总督,摔盆子打碗,人家也没客气,指名严参。他和增寿一块儿来的,这挂落也跑不掉,可了不得啊!他可不象增太爷还有点混不吝的风骨,被参了之后,这几天干脆就在四马路堂子玩儿了个昏天黑地。

    徐一凡是什么人他不关心,徐一凡和朝廷有什么不对付他不在意,新来的苏州荣中丞有什么盘算他也没兴趣管,大人先生斗心思,他这个附廓知县只想吃饭!要吃饭就得保住现下这个功名!

    可是他一个小小知县,想找上海本地两位道台讨主意吧,这两位道台现在是闭门谁也不见。送礼物过去想疏通门子,结果礼物也被客客气气的璧还。说不见就是不见,摆明不想淌这滩混水。想拜徐大帅幕府那几位现在威风八面的门儿,不管是递手本还是要站班,人家全部挡驾!这还叫人有什么法子可想?督府那儿倒是还没把他怎么样,可是越这样,越让人心里百抓挠心搬的担惊受怕!

    到了最后。只有一狠心一跺脚,脸摸下来揣袖子里面,要保全饭碗,也只有这么着了!

    他坐在轿子里面晃晃悠悠地只是想心事,今儿他可不敢拿大,往日在自己地头。白大知县可是偷偷坐过绿呢轿子的。今儿就是一顶轿子店租的半新的两人小轿。眼见着快到了地头,白斯文一阵心虚气短,差点就想跺足喊轿子停下掉头。这脚抬起来却半天没有踩下去。到了最后还是心一横。当官就像当婊子一样,谁还在乎这脸面!

    轿子一晃,停了下来,轿子店的伙计掀前脸就探脑袋进来拿扶手板:“老爷,徐大帅爷在上海的公馆到了,外面有禁卫军地总爷守着,咱们不能再朝前了。老爷是不是这就委屈下来?轿钱是一块半,力钱没个准,听老爷赏…………老爷认识徐大帅?这可是咱们大清的架海紫金梁!”

    白斯文青衣小帽。脸色难看的下来,他今儿是一个下人斗没带。随手抓了几块洋钱递给轿夫,挥手让他们快走。接着就深吸一口气儿抬头看向前面。

    徐一凡地公馆前面,现在是十几个禁卫军站得笔直地值守,黄色呢子军装崭新得晃眼。这些军人个顶个的都是壮棒小伙子,从上到下是绝对地一条直线,身子绷得还微微有点前倾,只是这么一站,就自然有一种森然的味道----白大知县可不知道这是普鲁士式的操典练出来的成果!他只是一下觉得腿肚子有点转筋。目光落在那些禁卫军士兵的领章上面,黑色苍龙张牙舞爪,似乎就在朝他示威。一个带岗的禁卫军军官马靴过了膝盖,背对着他分腿站在那里,武装带将腰杀得细细的,好像听见了背后的动静一般,冷着脸就转过了头,目光就和白斯文畏畏缩缩的眼神一碰。

    徐一凡公馆前面,不过就这十几个戈什哈卫兵而已。可是这经过战场。穿着新式军服地军人在这儿一站。威严杀气,却胜过了天下督抚抬枪帅旗顶马长苗子将衙门前面摆得满满的排场!

    皇天,当真是前生不善,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帅爷总督两江!

    不等禁卫军士兵过来盘问,豁开了全部面子的白斯文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拖长了声音带着哭腔大声报着履历:“知县衔江宁七品县正堂,赏五品功牌加三级记录,光绪七年分两江卑职白斯文向徐大帅请罪!大帅不赏见,卑职就只有跪死在这里!”

    “老哥。您说说。姓徐地打雷闪电般的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荣禄笑微微的指着手上那几张幕僚誊下来的稿子。低声问道。

    他问的人,正半躺在烟榻上面。烟签子散了一盘子,才过完瘾头。正点了根纸吹慢慢喝茶。这人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一张圆胖脸,稀稀疏疏两撇胡子。身上带的挂的,无一不是有名堂的玩意儿。正是现任江宁满洲将军玉昆,舒穆禄氏。他是镶蓝旗地,跟北京城倒是没有太大瓜葛,一直在关外驻防,清季挑选驻防将军,京城出身的倒是选得不太多。关外老八旗被认为还有一点雄健之气,不断的从里面选还看得过去的到全国各地充城守尉、都统直至满洲将军。这也是对八旗的平衡调剂的意思。玉昆的履历就在关外热河绥远转了好大一圈,也还走对了门子,光绪十五年就补了江宁将军的缺分。

    可是所谓再有祖宗血性的八旗子弟,到了繁华地关内,特别是江宁广州之类的地方,转眼间也就烟枪抱着,轿子坐着,大菜吃着。比谁都还要暮气沉沉。再说了,就算要做事练兵,现在的各地满洲将军,还能做什么事情?全国的满洲八旗防兵,除了甘肃、伊犁那寥寥几处还稍微有点样子。其他的全部成了一个给各地驻防旗人操办福利的满洲各地民政局。整天就是想着花样从地方藩库多挖点银子,给驻防旗人福利。以玉昆这江宁将军之尊,到了月底还带着戈什哈,坐着轿子,到各个租出去当店面,当公馆的旗人地产那儿收房钱。

    江宁这个地方的驻防旗人还特别。洪杨乱时江宁旗人三万余人被屠光。现在这些驻防旗人是这个地方拨几百家,那个地方拨几百家凑起来的。来历乱纷争就多,一碗水得端匀了,自己荷包也不能亏待。整天忙这些事情就忙个不休,还操旗兵准备打仗,想也没想过啊!

    荣禄是顶着大帽子下来地,玉昆也接了朝廷地密旨。所以荣禄在见了江宁官场之后,又将他请来,玉昆倒是爽快。一请就到。荣禄对他自然是百般客气,拉炕他就坐,请升冠宽章就一身便服。请脱略仪注就躺下来抽烟----来了就是给荣仲华面子,还得看着他脸色不成?

    他懒洋洋的在烟榻上面支起半个身子,瞧了一眼那几页稿子,嗤了一声儿:“介有嘛相干?仲华老哥,兄弟说句狂话。两江这潭水,兄弟比老哥清楚!这里地方方面面,是谁轻易碰得了的?不知道多少人既有手段又有面子,铁打的两江流水地总督。到这里当方面大员,对地方只有四个字儿。相安无事!朝廷把姓徐的派到这里,就是让孙猴子来这五行山底下磨火气来着…………他闹,尽着他闹!看他能把这江山闹翻了?”

    荣禄咬着牙齿淡淡微笑:“徐一凡可是有兵的…………”

    “兵有**用!现在不是国朝初年了。徐一凡能打赢小鬼子也是运气好,兄弟又不是没见过大头兵,到时候给他们许点好处,还能拉不过来?你老哥已经把江宁藩库搬到苏州了,没得饷,他徐一凡凭什么拢住他的兵?这里又不是朝鲜,他敢纵兵抢?还有那么多旗人爷们儿给他当枪使?所以说你老哥高就高在这儿。兄弟是忠心佩服!江宁藩台也是深明大义,估计徐一凡不到,藩司刘老哥就得自己告病先走一步,朝廷也必不会亏待刘老哥!”

    荣禄只是苦笑,国朝两百多年,对付权臣的手段那是一套接着一套的。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对上徐一凡这个人,他就觉得自己所知一切,所能用的一切。就完全派不用场了。对付徐一凡。不管用什么手段,手里没有实力作为背景。就算联合两江士绅闹起来。只怕也会被徐一凡用他想不到的办法扑灭下去!

    可是现在看来,巴巴的将玉昆请过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玉昆,顶天就是一个初到朝鲜地自己,完全不知道徐一凡此人之可怕!江宁满兵如此,京口满兵更不用说了,那里还不如江宁呢。江宁周围绿营,和旗兵也是大哥不要笑二哥。这么说,就只有指望驻防徐州的武毅铭军陈凤楼那一部了?

    武毅铭军是见过几次仗的,算是朝廷地精锐防营之一,是用来镇守两江的机动力量。这次甲午,武毅铭军部分北调山东,才走到,仗就算打完了。力量算是完整。朝廷在北方的实力这次战事被打得淅沥哗啦,有点力量的现成力量只有依克唐阿部和宋庆部。可是依克唐阿要镇满洲根本,他本人也没有半点将实力交出来的意思,听到朝廷微微有点露出借他力量去两江制衡徐一凡的意思,头就摇得跟波浪鼓似的。送徐一凡都跟送瘟神一样了,还嫌不够凑到两江找没趣,他依克唐阿又不是傻子,这辈子都不要和姓徐的照面才好呢!

    至于宋庆老头子,跟木头一样非要回绥远防地,什么其他的都不听,仿佛心甘情愿去吃沙子一般。南方其他省份地力量---荣禄是看出来了,这帮地方督抚,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伸把手,他们恨不得朝廷和徐一凡之间互相把狗脑子打出来才好呢,就少点心思花在他们身上。一会儿派钦差,一会儿清理地方财政的。

    大清朝啊………………

    荣禄目光一下变得低沉下来,神思不属的越过又躺回去的玉昆,看向了北方。这陈凤楼的武毅铭军,到底得用不得用?他已经去电几次,朝廷也有密旨。这消息,应该回来了吧?

    黄海之上,几条招商局的火轮船正喷吐着黑烟,呜呜的朝南开航。船头船尾的甲板上。挤满了穿着黄军装的禁卫军士兵,有地在做体操,有地就在看海景。这支得胜之师在海天之间高声谈笑,话题之间,多离不开他们才经历的那场战事。

    百战虎贲,有的就是这个骄傲和威风!

    禁卫军是分梯次陆续南下的。除了地位未定的朝鲜平壤一带暂留的袁世凯善后之外,其他两万余人,全部都要转运两江。而且摆明了禁卫军只会扩大,不会缩编。在朝鲜这个贫瘠之地徐大帅都能拉起这么一支队伍出来了,两江富庶,徐大帅声望地位又在朝上走,禁卫军又如何能不扩大?

    卫国利剑,煌煌大清,也唯他们一支而已!

    百战余生。功震天下,更前景光明无限。南下雄师士气之高,仿佛都盖过了这彭湃汹涌地海潮。

    走在最前面的是招商局英国造三千吨地客货两用地利国”轮。天气晴和,太阳暖洋洋的洒在甲板上。士兵军官们都不大乐意回舱房,眼见是午饭地饭点儿了,去船上饭堂的还只有寥寥几个人。招商局现在和徐一凡算是一家,饭堂的大师傅也会凑趣,端着大桶的炖菜就出来露天开伙。熬了一夜地土豆炖牛肉又香又烂,油水十足。当先一个歪戴着帽子,敞着怀,胖得颈子上面肉都三层的厨师拿着饭勺敲着锅沿儿:“不要饭钱白贴本儿啦!放的是精盐香料。没有过冬地土豆子,选的也全是腱子肉!兄弟们,大请客啦!熬了一夜,晚上睡觉还睁一只眼睛看着火候!兄弟扬州马红俊,爱的就是好汉子!各位,要是吃得好,帮兄弟在大帅面前美言两句,我马红俊看能不能在禁卫军补个名字?天天都给各位做饭!有一个伙食钱下我马胖子的腰,天打五雷轰。生儿子那玩意儿缩在肚子里面!”

    “马胖子,你这身膘,可够咱们一个标开伙食了!”

    “扛着大锅,你能走几步路?咱们扛枪就够沉了,扛不动你!”

    底下士兵们在笑闹。这些淳朴的北方青年,一腔热血而来的南洋学兵。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跟的是英明神武地徐大帅。不管到哪里,赢得的全是崇拜佩服的目光。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么?

    李云纵站在驾驶舱房里面。透过舷窗看着底下热闹的士兵军官们。虽然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笑意。可是往日冷厉如刀的眼神,看着他们。也柔和了许多。这第二梯次四个禁卫军步兵营,以及禁卫军炮营,工兵分队,就是他亲领南下。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李军门,还有一天的船程就到海州了……”

    李云纵静静转过身来,站在那儿的,是跟着盛宣怀一起投靠徐一凡地招商局一名委员,三十来岁,静静干干的样子。一瞧就是那种一按消息浑身都会动的主儿。招商局这次运送徐一凡全军南下,这些新投效的僚佐也当真是卖力无比,恨不得把全身的本事都显出来。

    “…………岸上准备好了么?”李云纵低声问。他就是这么一个冷人儿,哪怕声音不高,也让站在面前的那个委员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徐大帅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冷面阎王,传言当初在朝鲜,就是这人物杀得大同江都变成一条红水了,上十万条的人命!可要不是有这样的凶神大将,也打不赢小鬼子!

    “回军门地话,十天前就有人打前站了,精通装卸地码头师傅也都调过去了,就地也征募了几千的夫子,除了卸船,还能随军运送辎重行李直到徐州…………海州港小,设施不全,咱们还有起重船在那儿候着!下官可保误不了大帅地事情!”

    李云纵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背着手走出去。到了门口又站住,回头过来拍了拍那委员的肩膀。也许他的意思是抚慰一下这些新投之士,可是他一做来,手拍到那委员的肩膀上,那委员连脖子后面都凉了。李云纵说出来的话更带着一丝冰风。

    “做得好,我们就替大帅镇住这江宁四周,好让大帅能全心掀动风雷!”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第九章 两江风雷(二)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章 两江风雷(三)

    “大帅,船已经泊在苏州了。小……大帅亲兵营也在周围船上警哔大帅虎驾。苏州本地知府知县给大帅送了好几桌上席,不过求见可都挡驾了…………不知道大帅是用他们送来的酒席,还是要伙食船单给大帅和宪太太,宪姨太太们开饭?请大帅示下。”

    说话的正是陈德,溥仰不在徐一凡身边,陈德就取代了溥仰贴身狗皮膏药的身份。除了内宅,寸步不离徐一凡身边。只是他当差经验还不是很足,差点儿就说出了小舅子营这个底下人私底下起的名字。别瞧他也是小舅子,可倒不在意这个。禁卫军第一镇第一标第一营除了小舅子营这个名字,还有一个霸气儿十足,禁卫军三镇连朝鲜驻军总机四万余人心服口服的名字,“天下第一营”!这是大帅嫡亲小舅子李星以身负重伤,昏迷九日,现在还在上海教会医院躺着,以及从他以下,整个一标一营,几乎伤亡满了一个编制表打出来的!

    在徐一凡这儿,叫小舅子不是骂人,是夸你能打又忠心呢。不过这个禁卫军内部独有的军队文化,倒是有点他们徐大帅恶搞的风范呢。

    禁卫军第一标第一营,已经被从第一镇当中抽离了建制,改编为徐一凡的亲兵营。他在两江要做大事,身边只是跟着百十个戈什哈已经不够用,非得扩充规模。这支营头护送着徐一凡从高昌庙码头坐总督官船直接起航,将和徐一凡一起进驻江宁城总督衙门。

    上海高昌庙码头送行队列,自然是大吹大打,锣鼓喧天。排场做足。那位跟着增寿增道台来办差的白斯文白县,不知道走通了什么门子,居然从魂不守舍一下又变得生龙活虎,精神百倍的作为江宁本地官儿接驾办差的代表。恭迎着徐一凡上了船。白斯文这个古怪,上海官场有心人都看在眼里,这徐大帅还是有门路可走啊!当初地忐忑不安,故作镇静都放松了不少,上海道和上海关道都联袂拉下架子去拜访了白斯文白县爷。想探听一下关节。不过这个时候就轮到白大县爷一脸神秘的样子了:“兄弟实在是忙,今儿天气也不坏。还得赶着给大帅办差呢!两位宪大人,卑职实在对不住,先走一步,惶恐惶恐。两位大人且安坐!”

    他得意洋洋。摇头摆尾而去,倒是气得两位道台切齿痛骂:“小人得志,什么个东西!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形形色色人物的心思,徐一凡没精神去理会。到他这个地步,举止已经差不多可以随心所欲了。说好听点儿叫挥洒自如,说难听点儿叫官威大,百无禁忌。六百杆火枪簇拥着下江宁。除了开国那些满清王爷。还有咸同中兴时期曾国藩李鸿章等寥寥几人,谁还能比得过他!

    只是这按照体制坐的总督官船。实在走得慢得闷气儿。他也故意不要换快地,就是等着两江官场连同新到的老相好荣禄提心吊胆。竭力活动,四下串连来着。要是连这些家伙都对付不了,他徐大帅真是白打一场甲午了。

    一条小火轮拖着他那条浅吃水,除了摆架子,没有一点适合航行的三层总督官船。逆着水流,一个钟点走不了十几里地。到了临晚,才在苏州附近泊了下来,亲兵营在周围船上岸上设下警哔,苏州本地官儿求拜一概挡驾不见。他换了军便服就到了船头,对着远处的斜阳青山,用力的舒展筋骨。

    江南地和风拂面,远处传来的是千年古刹寒山寺晚课地钟声。夕阳洒在船头水上,一片跳动的金黄碎片。在徐一凡官船警哔圈子外头,几条小渔船正在等着天黑洒夜网,炊烟袅袅升起,船头鱼鹰,正梳理着羽毛,出高一声低一声的鸣叫。

    如此江南渔舟唱晚的景象,--------可以入画。

    徐一凡只觉得自己浑身。满满地都是精力。恨不得跳起来吼一嗓子才好。在东北朝鲜那山川海岸冲杀久了。他还真怕江南这个风暖水浅地祥和地方。经不起他徐一凡地舒爪张牙!

    听见陈德说话。他回头笑道:“那些官儿送来地东西有什么好吃?食盒装着。要吃还得热。谁知道那些王八蛋有没有朝里面吐口水。我徐一凡名声在两江官场可不大好呢……叫伙食船给我开饭!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陈德有点犹豫:“大帅地身份…………”

    “什么大帅!大家伙儿还不是一起从朝鲜地死人堆里面滚出来地?我又不是没和你们一起吃过大锅菜!”徐一凡一身军便服。没有领章帽花。军服剪裁得极其合身。他站在船头。金黄地阳光洒在他肩头和大檐帽上。腰板笔挺。二十六七正当年地年纪。英气蓬勃得藏也藏不住。和陈德一路上看到地那些大袍子大帽子满脸烟气地官儿们比起来。望之真有若天人。

    旁边船上地亲兵营官兵们也坐船坐得气闷。走出了船头。他们要不是南洋子弟。要不就是北洋学兵。当兵地基本上都是北人。这江南景色。也是第一次初见。住处安在岸上。不当值地军官士兵都是年轻人。穿着军用大裤衩子就在远处下了水。那些南洋长大地军官。几乎个个都是一身好水性。扑在水里溅起浪花。比着谁游得快。当兵地给各自长官不住打气儿叫好。热闹中远远看见徐一凡已经站在船头。站得笔直地披着一身金黄晚霞光芒朝他们含笑招手示意。从官到兵。水里岸上。都出了一阵阵压抑不住地欢呼声音!

    陈德悄悄地低下头。心里面嘀咕:“大帅难道真如别人说地……不。看来大帅就是有个真龙地样子!不是大帅。还能是谁!”

    “溥仰呢?”徐一凡对着周围游水的官兵笑骂了几句。回头就问陈德。陈德一愣,忙不迭地回答:“溥仰他在天津给这里打了电报,船到上海是赶不上大帅行程了,他还有个姐姐这次和他一起到两江来。这家伙接到咱们这里的日程回电,就决定先到两江安顿了。他说在那儿迎候大帅…………托我和大帅告个罪呢,我这猪脑子,一忙就忘了!”

    这小子的姐姐?徐一凡怔了一下,耳边似乎一下又响起了第一次拜见鬼子六的时候那琴楼上缥缈地琴声。在记忆当中,似乎还曾有过一两封带着香气儿的信笺。甲午一役下来。却好像经历了自己的一辈子,这些记忆,已经模糊得只剩下这些带着淡淡香气的碎片,再也拼凑不起来。

    还没有等他细想。身后就想起了李璇的声音:“干什么呢!不吃饭到外边儿来喝风?我们可饿着呢!”回过头去,就看见李璇一身素白洋装,柔顺地栗色长垂了下来,被江南的风吹向两边,露出了无比娇艳地面容,一时间,将身边整个江南风物都比了下去。这个混血小美女正提着裙子蹦蹦跳跳的朝他这里跑。神情娇俏无限。

    房舱里头。她的丫头老妈子正拼命朝她招手:“小姐!小姐!外面有男人在游水!”杜鹃和陈洛施两个小卷毛狮子狗也正一脸嫉妒的挤在丫头老妈子里头。她们俩想尽一切办法,那一头卷毛也还没消下去。这个时候,不要说有男人在外面游水了。就是没有,她们也怎么敢出来见人!祖宗地脸非得丢干净不可,徐大帅的宪姨太太,居然给弄成个洋婆子!早知道就别被李大小姐那难得的善意殷勤说动了…………她就是闲得无聊才折腾她们的!

    李璇这一跑过来,徐一凡脑海里的那点思绪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别说溥仰姐姐了,溥仰二舅妈他也管不了了。不知道远处谁喊了一声:“宪太太出房舱了!”就看见那些比水性的南洋军官连滚带爬的跑上了岸,抓起衣服到处乱窜。李璇瞧着有趣儿,站在那里格格直笑:“跑什么啊…………黄阿城,我又不是没瞧过你游泳!给你阿爹写信了没有?”

    她越叫,那些南洋军官们跑得越快。徐一凡摇头苦笑,走过去就环住了李璇细细地腰肢,李璇抬头瞧了他一眼,皱皱鼻子,也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抓着徐一凡地胳膊:“咱们今后就住在这儿么?好漂亮的地方!咱们国家,可真大!”

    瞧着李璇和徐一凡这郎才女貌地样子,长腿小丫头洛施泫然欲泣,不知道是眼红还是吃醋,顿时就红了眼眶。杜鹃却倔强得多,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徐一凡瞧着也没办法,想在三个女人当中摆平关系,让她们互不吃醋,神仙也没法子。只能晚上在床上报效这两个小丫头了---李璇别看作风超越时代的大胆,自从那噩梦般的大姨妈之夜之后,可再没给过他机会!

    他摸摸李璇头:“我们现在差不多就住这儿,将来怎么,还不知道呢。你等着吧,咱们总有安顿下来的一天!”

    李璇抓着徐一凡胳膊的手悄悄紧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你还要带哥哥他们出去打仗?”

    徐一凡只是摸着她柔顺的长,抬头看向远处,淡淡的道:“男儿事业,你不懂……等我回来就是,没人能伤害得了我。在这个时代,谁也不能…………”

    李璇两手放开他的胳膊,也悄悄的环住了他的腰,身子变得越的柔软,只是朝他怀里紧紧的靠过去,似乎在寻找着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丫头老妈子们在房舱门口早就不敢做声。侍立船头的陈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按着腰间手枪转过了身去。

    这副江南风景画中,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大清新任两江总督和他混血未婚妻在船头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夕阳最后的余辉快要没下山头,这安静的画面才被一条呜呜鸣叫,逆流上驶的小火轮打破。这条小火轮船头飘扬着苍龙军旗,航行在河道正中----自从徐一凡进驻两江之后,这挂禁卫军旗帜的船只就往来于上海江宁之间,为禁卫军大举入住做物资上面的准备。长江之上。英国人甚至将中间地航道都让给了这支以一军之力打败一个国家的军队!

    徐一凡抬起头来,指着船头上站立的几人,笑道:“小璇,你阿爹来了…………”

    “阿爹?”在徐一凡怀里靠得舒舒服服的李璇象小猫一样懒洋洋地抬起了头。接着就瞪大了眼睛。徐一凡这惊喜可给得不小。船头上面,几人衣襟当风而立,一个穿着军服,李璇认得,就是徐一凡麾下那个最嬉皮笑脸的楚万里。其余几人。穿着南洋习惯的白色长衫或洋装,不是他阿爹。还有南洋几个大家族的人物,还能是谁?

    整幅画景里面,只剩下了女孩子惊喜的声音:“阿爹我在这儿呢!”“中丞爷,徐州地电报到了!”

    一个荣禄从京城带来的下人。低眉顺眼地站在签押房门口,小声的回报。

    他们这位跟了许久了荣大人,朝鲜回来,就一直是这个神魂颠倒的样子,越来越难伺候。瞧着他那个倒霉样,谁都以为荣禄这次是起不来了,在宅子里面当差的。不少人偷偷托了荐头。另外找了地方继续伺候人,卷起铺盖就溜了。他们是老家人。自然不能走。旗人这方面规矩严,家生奴才背主。外面也别想寻着人再伺候。大家伙儿免不了长吁短叹。直到平地一声雷,荣禄又授了江苏巡抚地实缺,是实缺,不是署事

    朝鲜败将而得江南富庶省份方面之位的,荣禄是独一份儿。荣大人的圣眷,还是这么了不得!大家摩拳擦掌,以为这下能好好的将这半年饿瘪的荷包补回来,说不定还能有富余。谁知道这些日子下来,荣禄不仅没有半点喜色,还过得更加的颠颠倒倒了!

    他陋规也不怎么收,更别说挂牌撤差委缺了,也不清狱,更不盘库。这些事儿,都是家人们拉皮条收好处的大好机会,偏偏就被这样轻轻放过!荣禄只是不住地见人拜客,不住地朝各个地方电报,一个晚上睡不了两三个钟点。中丞之尊,对知县这种微末小员都客客气气,见面就喊人家拉炕,对着谈话。这几天更加的不可开交,整天就盯着徐州那边电报过来没有,心腹人一拨拨地派过去,要不是他忙着联络两江官场,说不定自己也得跑过去!听到徐一凡从上海动身的消息,更是将床搬到了签押房,吃饭睡觉,都在这里候着…………

    真不知道这位荣中丞,来两江当这个江苏巡抚,图地到底是什么!

    这下人心里腹诽,态度可是恭谨万分。这也算是带来的好消息,真希望主子爷能得了这好消息能正常一点儿…………

    没成想,荣禄的反应却是如此夸张!他在小床上本来是半靠半卧,听到这句话一个骨碌就爬起来,光着脚跳到了地上,两眼瞪得铜铃也似,双手伸出来,抖得厉害,一连声的道:“来了?来了…………给我……给我瞧瞧!皇天后土……总算是来了,不管什么,等得实在是…………”

    下人递了一份抄报纸给荣禄,弯腰在那里候着。这家人本来就是在荣禄身边管机要文墨的。旗人通的人少,不通的人居多。出外当官,门政和文墨这些家人,简直就是他们大半个主心骨。官场嘲笑旗人这方面的不少。荣禄虽然在旗人当中算是出类拔萃的能员了,却还是不能免俗。他继承前任的师爷不过办的是寻常公事,真正机密文墨公事往来,靠的还是自己的家人!

    荣禄光着脚踩着箩底青砖,好像浑然感觉不到地上冰凉。弯着腰像个虾米似的急切看着那份抄报纸,他读得极慢,一遍不够,又用尽全身心思仔细的再看了一遍。

    接着他手一抖,那份抄报纸掉在了地上,他抬头眼神茫然,也不知道看向什么方向:“陈修五就这样答应了?没道理啊…………武毅铭军改成我荣禄的抚标兵,进驻苏州……他应该明白。这是要和徐一凡作对啊…………谁不怕那个凶神二百五…………就算是有圣旨,有好处,他怎么就这么大着胆子答应了呢?”

    那笔墨机密家人可以想象到荣禄接到这份电报狂喜的样子,荣禄此来。孜孜以求的还不是要拉一支实力在身边!没有实力,他不管做什么,联络各处官员再勤快,也都是虚地。陈凤楼所部武毅铭军本来就是徐一凡来之前,两江最能打的武装力量。全部十三营七千人马,一半是马队。当年淮军第一名将刘铭传带出来的老底子,拉到这支队伍改编成抚标兵。只要徐一凡还不敢拉起反旗,荣禄就有足够的底气和徐一凡分庭抗礼,他苦心联络地两江官场。地方士绅也就能派上用场,地方一体对徐一凡团体这个外来户卷动风潮,就真说不定能让徐一凡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陈凤楼在接了圣旨沉默一阵之后,终于答应了荣禄,怎么荣大人反而不敢相信了呢?

    难道我家老爷真的被徐一凡吓破了胆子?

    家人在心里偷偷嘀咕,却没敢表现出来。又不做声的递上另外一封电报:“老爷,这是老爷前后派出去四五个去说服陈大人的心腹来的联名电报…………他们说不仅老爷送地二十万两四恒现的票子陈大人收了。还当场给陈大人写了借票。苏州巡抚欠着这七千抚标兵一年军饷,算算看。也是一百多万银子出了头…………他们担保,陈大人是真心投靠大人。朝廷总比徐一凡靠得住,北洋倒了,陈大人也要找靠山不是?还不如找老爷您呢…………”

    荣禄劈手就抢过第二份抄报纸:“干嘛分两次拿出来!老爷受不了这个急!一群混帐!…………一百万,只要他陈修五到了苏州,全江苏藩库地银子给他我都不心疼!”

    第二份电报看完,果然就如那个家人所说。几个心腹手下的联名电报,其中一个还是自告奋勇为他效力的苏州府同知,据说和陈凤楼是旧识,上面约定的码子也对得上,不折不扣是他们亲地电报。荣禄心放下一半,总算沉得住一点气了,不过还捏着抄报纸在那里疑疑惑惑。

    那家人又不紧不慢的拿出了最后一份电报:“老爷……这是徐州府以下,七位正印官联名来的电报,他们也是受老爷委托去说服陈军门的,办差还算卖力…………陈军门这次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哇!武毅铭军改江苏巡抚抚标兵,全部要双饷,而且还要通省三十个捐局的缺,陈军门有亲朋故旧要安插…………改了抚标兵,陈军门不要老爷设营务处,只是听老爷的调遣,别地什么人一概不听。这条件开得是…………徐州府他们大着胆子替老爷答应了,孟浪罪过儿地地方,还请老爷多担待一些…………”

    荣禄狠狠的抢过最后一份电报,一目十行地看完,抚额长叹:“老佛爷和皇上洪福齐天,咱们大清还是有救!陈修五我只怕他不要东西,要什么,给他什么!徐州府办的好差,他有什么罪过?我还要重重地保举他!皇天庇佑,总算我荣禄还有这么一分子虔心,才降下这么个结果!”

    所有的精气神儿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回到了他的身上。荣禄摸着胡子大力摆手:“把师爷都叫起来!整天都朝烟榻上面一躺,以为我老爷好糊弄?叫他们办稿子,通省正印官,有名望的士绅,江宁将军,京口都统,人手一份儿,告诉他们,大事定矣!陈修五即将入苏州,大家放胆和徐一凡闹吧!一切都有我顶着,有朝廷顶着!”

    说完这些,他才现脚底下冰凉,一下跳了起来:“什么***玩意儿!”骂着就跳回了床上,那家人笑着去帮他穿官靴:“老爷,总算事情了了,这些日子老爷也苦得够了,是不是叫两台戏,乐和一下?”

    荣禄苦笑摆手:“还不是时候儿…………就算这样,我的把握也不过就五分,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但愿我大清气数还有一些儿…………告诉小子们,这些日子都踏实办差,我贴补你们,要是真能将徐一凡弄下去。通江苏省,我由着你们闹!就算闹到因为你们参了我的官,老爷也心甘情愿!”

    “皇天…………但愿陈修五早一日到苏州!”

    朝鲜,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十五。

    战后景象。总是只剩下一分凋零。几万大军在南北朝鲜之地辗转厮杀,对民力的摧残,亦是空前。中日两军,都征了超过十万的朝鲜民夫随军行动,转运军资粮饷。夏秋农期误了。田地之间一片空荡荡地。大雪这个时候已降,虽然遮掉了半年硝烟战火对这三千里河山的摧残景象。可严厉的冬季,却让缺粮的朝鲜百姓,更加地熬不得了。不过又能怎么样呢,东亚大国博弈。往往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小国子民,过去两千年他们都是这样熬下来的,这一次,也只有熬下去。

    原来热闹的禁卫军在平壤之侧,大同江两岸的基地。现在已经是一片冷清地迹象,各个地方只留下了尽可能少的人员维持着生产。过去一年多培养出来地大批技工已经全部迁走,奔向两江更为广阔的天地。原来住得满当当的禁卫军营头。现在也已经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出来。往日无数壮健青年摸爬滚打地草场,现在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只有些微鸟兽在这里徒劳觅食留下的爪印。

    现在徐大帅的舞台,已经不在朝鲜了啊…………可是。我袁世凯还是在朝鲜…………这个舞台,的确太小。

    袁世凯已经搬进了平壤府里面,站在窗户前面,看着外面大群大群的朝鲜百姓,挤在热气腾腾的施粥棚前面。

    以徐一凡为地满清帝国主义荼毒了朝鲜这么久,总算留下一点德政,曾经随禁卫军当民夫地,凭着禁卫军给他们开出的证明,全家可以在平壤周围四处施粥点,每日两次施粥,保你全家勉强饿不死,撑得过这个冬天。上了十万地朝鲜百姓,现在就在平壤府内外,搭起了各种各样的窝棚,苦熬着这个战后地冬天。

    袁世凯麾下所谓第三镇,其实现在不过只有四五个营的人马,其他的全部被徐一凡抽走,暂时归聂士成统辖。而在平壤左近,还有禁卫军第一镇的骑兵部队留守,陈彬戴军两人分领,这都是对徐一凡忠心耿耿的老马贼,人熟地熟,战斗力强悍,在镇着这战后朝鲜的。

    袁世凯也知道,只要他一天还在朝鲜,只要徐一凡的力量还没有大到人在两江还能牢牢掌握朝鲜之地的时候儿,他这禁卫军第三镇总统官,就一天名不副实。

    要是放在以前,如此混乱,王室凋零,中日都无心兼顾的朝鲜摆在他面前,他可以做多少事情!再扶植出一个朝鲜王室出来,他在幕后当一个太上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对这个自己拼杀了近十年的地方感到索然无味。

    当你现一个人所拥有的格局舞台,比你还大,而你又很难超越的时候,还死守着这么一个小小局面,又有什么意思?

    身后脚步响动,却是一个心腹幕僚轻轻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京城的信,还回不回?怎么回?”

    禁卫军第三镇在朝鲜留下的这些余部,是最少得到整训的,来源是盛军余烬,杂以少量南洋学兵第二期的军官和军士。第一镇是徐一凡亲领,第二镇也在辽南经过了相当整顿。第三镇被抽走不少人马给聂士成之后,徐一凡也暂时再无精力把这两三千些人马整顿起来。反正暂时不管,也问题不大。趁着这个空子,当年在庆军就跟着袁世凯的幕僚,现在投奔他的也有好几个。

    袁世凯不做声的回头,静静的看着这个心腹幕僚。

    那幕僚被袁世凯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有点寒,嗫嚅道:“大人,那也是个局面啊…………大人在安州是立下如此大功的,可是现在不过被丢在这里…………有的地方,联络着备用,也不是不可以…………大主意还是大人拿,属下不过随口说说。”

    袁世凯一笑,举起右手看看,在安州自己亲手砍下的小指断口如新。

    “一群蠢东西!”

    “大人…………什么?”

    “京城的信,你来回吧。替我狠狠骂谭复生和康南海,谭复生是忘恩负义,背主求荣。康南海就整个是在狂吠!他算个什么东西?沾了他的边我还怕脏了自己!”

    听着袁世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话,那幕僚有点呆了。潭康二人是政坛新星,特别谭嗣同,简直负天下之望,不接受拉拢也不该得罪。袁世凯却这么狠狠的骂了回去!

    袁世凯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你们对力量都没有感觉啊…………朝鲜这个地方,我也该离开了。我去两江,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总保你们有个盘缠,回乡能过几年富足日子……半个朝鲜,现在好歹在我手里攥着呢!”

    “大……大人……那朝鲜丢给谁?”幕僚简直呆了。

    “陈彬,戴军……谁他妈爱要谁要去…………这风雷,将不再在朝鲜之地轰响,而将炸响在两江!这种大场面,这舞台中心,我能不参加么?袁老子的富贵,还没到手呢!谁能挡着!”

    …………这真是一个野心家的时代啊…………

    袁世凯的目光当中,闪动的那种光芒,用名词来下定义的话,就是野心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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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一章 两江风雷(四)PS:求月票!

    光绪二十年末的江宁城,似乎成了一个狂乱的马蜂窝。

    徐一凡所谓的乱命一下,江苏官场实缺官,县府七品以上的佐杂官,还有各地各种局子有差使的候补官,全部要齐集江宁城。

    这些日子,这个大清南方统治重镇,车马纷纷,一拨拨的人川流不息的来到城里。各处公馆客栈,全部住得满当当的,秦淮河的花舫,每夜生意好到了天上去。当红的大姐,一晚上要转七八个局,个个累得骨软筋酥。种种传言,更是将这座虎踞龙盘的江右形胜之地完全笼罩,让这里显出了一种近似病态的畸形繁盛出来。

    对徐一凡的高调到来,每个人都怀着不同样子的心思。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有咬牙切齿的,有对这闷局感到无路可走,反而对他到来有所期待的,更多的却是麻木不仁,只关心自己饭碗能不能保住的。官场中人,多是对徐一凡又怕又恨,除了少数通时务,心还未曾死的新派官吏,每次这些官吏高会,对他多是一派骂声。百姓当中,却更多的还是说徐一凡的英雄事迹。洪杨乱后崛起的老乡绅们,已经在江宁安家数十年,有产有业,更有子弟捐了各种各样的官在江苏及其周围吃饭,对一切可能的变动是深恶痛绝。

    而江宁一带,吃洋务饭的,搞一些简单的近代轻工业野心勃勃试图家崛起的新型士绅们,在两江官绅一体的铜墙铁壁当中走得是跌跌撞撞,他们却准备了条陈准备徐一凡到来的时候面呈,徐一凡在朝鲜东北固然是杀得血葫芦也似。可是也是他在朝鲜,第一个喊出了全面工业化地口号!

    两江向来是人文之地,新式学堂之多,可以和天津并称举国第一,连开风气之先的上海都得瞠乎其后。毕竟这个时候南中国的政治中心还在江宁,也是几代洋务人才的南大本营。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年轻人也最多。教会学校不用说了,南洋公学的预备学堂,各种各样留洋大学的预备班,清末洋务人才兴办的种种技术型学堂,水师学堂。测绘学堂,制造局第二公学,江南大学堂。南洋公学预备小学校…………新式学校兴盛如此,但两江的僵化沉闷也可以称为沿海第一。正因如此。这些培养出来的人才,却在两江这个日趋死气沉沉,官绅势力结合得近似牢不可破地地方找不到出路,毕业之后,也只有奔上海广东天津去吃买办饭,或干脆留洋。要不就改行拉倒。詹天佑在筹备朝鲜基地的时候,就在两江这个近代中国大人才库当中一批批的招走了许多人,徐一凡要全面革新地举止做派,也毫不奇怪的传到了两江地这些新式人才当中。

    不过在这各地官员,有力士绅齐集江宁的当口,他们纵然有心,却哪里还得出自己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人等掺杂着一团。还有苏州那边电文不断的给江宁增添新的谈资。徐一凡在这个时代。每到一处,总会风雷大作。天地变色,甚至在伊藤博文口中。还是一个可以让历史旋转,星辰坠落地魔导师。他人还未真正到江宁,这天边乌云已经堆涌得层层叠叠,仿佛还有一道道电光在乌云当中起伏明灭,随时随地,都会有一声雷动天下!

    乌云之下,就是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

    城南剪子巷方宅,是进江宁城的官儿们都爱去的地方。就算平日,这方宅都是往来省城的官儿们川流不息的地方。更别说现在这个乱蜂出巢般的特殊情况了。

    方宅主人是一个署了好几任两淮盐缺地世家子弟。钱捞饱了,受不得站班钻营地苦头,干脆就回家纳福。他本来就是湘军后代,世家出身,爱的是朋友,喜欢地是热闹,吃喝嫖赌又样样精通。干脆把自己这个大宅子办成了大清两江公务员高等会所。大厅是赌场,两边厢房全是烟榻,上好的印度公班大土大家伙儿放开抽。秦淮河花舫地姐妹来来去去,陪着赌,也陪着上烟榻装烟,其他更不为人道的事情,就是另外还有一个院子解决了。

    大宅里面还有专门地戏台子。江宁白局。苏州评弹。黄梅调一应俱全。虽然没有老佛爷那些戏班子供奉场面大。可是轻吟小唱。自然也有一分韵味。厨师更是南蛮北侉俱全。只要你想得到。就能给你弄得到!方家这会所名头。全江宁有名。

    有些在鼓楼往西走那城外面半掩门地婊子。要是那位相好能带他们进方宅。缠头之资都能不要。

    这个时候。大厅里面正是赌得热闹。观察。太尊之类地称呼满天飞。一堆堆守在江宁等徐一凡来地官儿们没事儿做。聚在一起除了赌还是赌。有地人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抽烟都是用软皮管子接在嘴边匆匆过过瘾头就算拉倒。摇摊地那里最热闹。挤了一堆人在旁边记宝路。其他大小牌九。麻将纸牌。也同样是无所不有。赌到兴致起来。这些人连点官体也不要了。卷起袖子大呼小叫。个个儿都红了眼睛。

    有地身份特别地人。就不愿意和这帮实缺府县。或候补道台们在一块儿凑热闹。在方家上房里头。也设了一桌麻将。几位江宁跺一跺脚都要颤三颤地人。就在这里一边打牌。一边轻声商议事儿。

    坐在最上地正是江宁将军玉昆。这次徐一凡召集群官。可和他算是王不见王。大家互不相干。可苏州大家望着荣禄。在江宁还不是望着他!他才从苏州回来。拜访地人物就是一堆一堆地。想从他嘴里掏出句实在话。玉昆一概告乏挡驾。家人地话也是大人病了怕风。见不得客。可是今儿他在牌着上。旁边搂着一个十四五岁地清官人帮他看着牌。这家伙眉花眼笑。哪点象有病地样子!

    “……北风碰!拍下来了啊……打哪章来着……这章怕是要放炮……”玉昆捏着象牙地麻将在那里沉吟。旁边小丫头笑道:“阿爷好笨!现在北风已经是一底。刚才七条暗刻又是两底。阿爷最近行大运。索性就做一把。凑一色再加三底。眼瞧着就是海底。说不定还有一底。加起来就是七底。阿爷你们打得是二四架。啊哟皇天。要是倒下来。这一副牌怕不是二千八百块现大洋一家!”

    玉昆笑道:“就听你的!”说着就将手里的四万打出。将牌放倒。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京八寸的兰花烟,狠狠抽了一口。

    在他的下家是江苏省臬台刘永寿,是个翰林出身,京察一等外放的来历。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就爬上了三司的位置,他手里一副牌正听着四七万。却瞧也不瞧那张拍出来的四万。倒拆了一章六万打出,陪笑道:“玉大人这位闺女正是兰心惠质,真不知道大人怎么调教出来地…………我瞧着今儿日子也不错,玉大人干脆真正收了这个干闺女也罢,卑职们说不得也是要贺一下表表心意的…………”

    玉昆大笑:“我可养不起这千金!”牌着上另外两人,一个是江苏学台蒋道忠,一个是现在护理两江总督。江苏藩司贾益谦。学台倒也罢了。全省士子的师表,实在拉不下脸来凑这个热闹。黄敬之却是淮军出身。江湖门当精熟。别人打十三章牌,他可以打十七章。和那个小丫头眼神一碰。悄没声地就递了一章三条过去。那小丫头扯着玉昆领子一边撒娇要给他装烟,一边纤纤玉手一抖,就已经将海底的牌换了过来。

    这一把果然玉昆大胜,八千多现大洋下了腰。趁着他心情好。贾益谦陪笑道:“大人好手气!…………卑职等可没大人这么沉得住气儿。徐一凡这出名地二百五一到,他向来是自成局面的,这官位倒也罢了,卑职等实在受不得这家伙的折辱!在上海,他就逼疯了一个道台!真不知道他到了两江,还要闹出什么来!”

    蒋道忠一副理学模样,摸着胡子也狠狠的道:“但凡对朝廷有点忠心,谁愿意和这二百五共戴一天!学生是打定主意,他来了江宁,学生马上就告病,受不了给他来这个庭参礼节!”

    刘永寿也在陪笑:“……不知道苏州那位荣中丞,是不是靠得住的?说是武毅铭军接了圣旨,准备改编成抚标兵,这到底靠不靠得住?”

    玉昆虽然是旗人,但这官场的事情却不糊涂,搂着小丫头笑吟吟地看着三人,半晌后才摆头笑道:“你们还不是听说了徐一凡带着几万人下江南,在天津还接纳了盛宣怀的班底,怕你们所有的财路都断绝,才决定闹这么一出!徐一凡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打过交道,我是不知道,可你们怕对不上帐,把藩库三百多万银子扫数搬到了苏州,也怕徐一凡二百五劲头作追查,这可是大事情!本来这藩库的银子,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大清谁不这么干?偏偏徐一凡是一个疯子!在朝鲜都敢那样闹,还架得住把这个把柄朝他手里送?荣禄要和徐一凡对着干,你们就正好借着他的势,天塌下来有长子顶着…………底下人更怕丢了饭碗,就嗡起来了…………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这江苏省的三司面面相觑,最后都是长叹一声:“怎么就摊着这么一个上司!扳不倒吃不下,谁不怕他!大人慈悲,能给咱们透个章程最好!”

    玉昆今儿被三个人奉承得不错,最近也很是收了不少好处。干脆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三位老哥……荣禄和徐一凡闹就闹吧。咱们是干嘛地?咱们就是当官吃饭!风朝哪里刮,咱们犯不着管。一切还是如常罢了,瞧着徐一凡过来要干嘛…………他要是敷衍着大家面子,咱们也就敷衍了事,他是上司,该让一步就让一步…………荣禄和徐一凡有仇,咱们却和他没仇!可是话说回来,要是徐一凡到了江宁城,真要想抓咱们小辫子整人,想动咱们饭碗。没说地,咱们照着荣禄的章程闹!”

    这个时候,玉昆一拍桌子,桌上麻将牌碰得乱响:“徐一凡还真能反了天?他手上不过才四万兵!武毅铭军改抚标兵看来是真地,除非徐一凡想扯旗造反,不然荣中丞就有底气和他硬碰硬!动士绅上书,所有本省收入全部截留朝苏州一送,咱们死赖在位置上面不走。再拉拢一下他手下将领…………实在不成,江宁全城罢市,周围士绅全是自家人,粮不朝城里送,菜不望城里挑,几十万人要吃饭,他还能让手底下的兵都去种地?几天一闹,让他灰溜溜地滚回朝鲜吧……我就不信,这个当口,他敢动手杀人,成为天下公敌?他现在地位,还不是打了一场小鬼子虚名撑出来的,只要他敢在两江这人文之地杀人,他所有一切,都得***垮下来!我瞧着荣禄的主意,就是想逼着徐一凡来邪的,让全天下的当官的,读书的,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玉昆说得斩钉截铁,这江苏三司却个个面如死灰。真到了那个地步,闹到两江大乱,士绅罢市,徐一凡纵兵靠杀人来镇压。那徐一凡的声望垮台是不用说了,可他们倒霉却是现的!玉昆有满城好躲,荣禄在苏州。他们朝哪里去?想起来真不如当初告病了…………可谁也舍不得这官位,还有伴随着这官位的好处!皇天庇佑,但愿徐一凡能和光同尘,能和他们敷衍下去…………

    可徐一凡,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实在抱歉,晚上有事,回家晚了。总算赶出来一章。字数少点,大家包涵。

    这个月决定战了,希望得到读诸君的鼓励鞭策。

    各方面势力的铺垫已经差不多完成,两江,北京,几条线一起朝前推进。本卷的第一个大**即将来临。而后面更是起伏跌宕,希望能让大家看到一本精彩的小说。

    拜求月票…………八月份一定努力!明天晚上更新,敬请期待…………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二章 两江风雷(五)

    江宁城内乌烟瘴气,蝇营狗苟。而在苏州城外总督官船之上,却是月明风清。

    李璇笑颦如花,一副小女主人的模样儿招呼着开荷兰水,烧咖啡,她阿爹李大雄那份,更是李璇亲手炮制,撒娇使痴的递给李大雄。

    徐一凡坐在一旁,只是笑嘻嘻的看着。甲午这仗打得太苦太累,看到这家人情深的感觉,也让人感到分外的放松。说起来,他自己的闲暇时间,也就到这里为止了。接下来,种种事情,将如潮一般涌来将来淹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喘上一口气。

    ----这逆而夺取的道路是他自己选的,没得抱怨。

    李大雄他们此来自自然并非无因。南洋兰印李郑陈黄四大家族,西属菲律宾,英属大马等地,也有三两家族代表和李大雄他们联袂而来。过去一年,这些支持他最力的南洋家族,除了开初那一千多万家的本钱,陆续又接济了他五百多万两,各家族贴进去的人工成本和种种费用还不在其中。其中尤其以李家占了大头,占这些全部金额的八成左右。

    徐一凡也曾私下估算过李家到底有多少家当,从李璇一些无心之语加上后世南洋李家的财力综合推断,南洋兰印四大家族可以支配的动产不动产,恐怕至少是七八千万朝上跑。当时整个大清,全年财政收入也不过八千万两左右!

    这也属于正常,前工业化国家财政向来缺少扩张弹性,也缺乏有效的财政手段,税源收入也就那么固定的几块。民间出现一些富可敌国家族绝对不是神话。

    可是李家就算再富,土著暴乱的时候欠他徐一凡的情再多。也没有这么一直支持他下去的道理,生意人投了资,要的就是回报。这话说到哪里去都是至理名言。同样的,徐一凡也很乐意通过利益将这些家族捆在自己身边,壮大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需要这个长居海外,眼界开阔,熟悉外面世界各种游戏规则的新兴资本集团来搅动大清这一潭死水!

    改革开放,吸引外资,可不是徐一凡的明。

    大家既然有所求而来,坐在那里地人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这气氛就可堪玩味了。要不是李璇在其中巧笑嫣然的周旋,以李大雄为,真不知道摆什么态度好了。他们是来找徐一凡要回报的,但是以徐一凡现在的强势地位,怎么样先开口都觉着不合适。再加上他们也知道,北洋集团的洋务班子,几乎是扫数投奔了徐一凡。大家都是要搞同样的事情地,这个利益如何分配,就是一件很考验徐一凡的事情。

    这次他们就是先到的上海。盛宣怀也刻意的对他们避不见面。唐绍仪和詹天佑也不好招待他们,现在他们和盛宣怀是同僚,有的事情上面。还是要避嫌一些为好。最后还是爱瞧热闹的楚万里自告奋勇的留下来,接着南洋来人,一直追送到了苏州。既然到了,楚万里绝对是赖着不走啦。他一个禁卫军系统的高官,却坐在这一群人旁边,带着坏笑捧着咖啡,左瞧瞧右瞧瞧。

    李大雄问了徐一凡两句身体。其他地话就难以为续了。捧着李璇递给他地咖啡也不知道喝。只是不住地瞅着徐一凡。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南洋来人。毫无疑问是以李大雄居。他不开口。其他人又怎么好说话!徐一凡也沉得住气儿。笑吟吟地左顾右盼。手指头敲着膝盖。就是不说话。

    李大雄怕冷。到了国内就穿着羊毛地贴身内衣。坐在总督官船当中。这里自然温暖如春。大家伙僵在这儿比气度。他背后地汗都快下来了。转目四顾。来人当中。菲律宾和大马来地家族代表差不多和徐一凡是次这么近打交道。好家伙。如此年轻地母国两江总督。治下数千万子民。几十万方里地地盘!这一身军便服穿在身上英姿飒爽。自然有一种威严气度。这是在南洋谈笑间杀掉了上万土著暴徒。在朝鲜以一人当一国。现在不过二十六七。就已经站在了大清人臣顶峰地徐一凡!

    南洋子民。本来就对母国高看一眼。在徐一凡这等人物面前。这些人如何还说得出话来!一个在大马坐拥四十余家橡胶园。还得到过大马土邦王公授予拿督身份地代表。坐在那儿捧着茶碗竟然忍不住得得地有些抖!

    徐一凡自然知道现在自己在一般人面前。会给别人带来多大压迫。这次也是刻意把气氛拉低沉一点儿。南洋华人。是他绝对要倚重依靠地势力。可这并不代表他打算被这势力牵着鼻子走!反正摆出上位那种拿着捏着地威严气度又不难…………唯一遗憾地是。可以自由耍宝地机会越来越少了口牙…………

    大马菲律宾来地代表靠不住。只有指望兰印出来地自己人。李大雄用咖啡杯遮住脸。偷偷儿地目光一扫。黄家是李家世仆出身。家风就是勤朴厚重。这次来地代表也是家族未来继承人。老实憨厚得仿佛像个割胶工人。指望不上……陈家。那是李家女婿另立地门户。他李大雄不话。陈家代表也别指望能冲在头里……

    等他看到郑家代表地时候儿。眼睛不由一亮。

    郑家是兰印新兴家族势力,不过才几十年的历史,出身和他们这些搞产业的家族不一样,是搞贸易开银行的。作风本来就洋派,郑家代表郑寿山,这个近冬的天气,还穿着一身英国上等毛呢的手工剪裁西装,戴着礼帽,三十来岁的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郑寿山在家族这一代排行老三,正是野心勃勃想接家主位置的人物。正如当年李大雄一样。这次来两江面见徐一凡,憋着就是要闯出一个局面。为了这个,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地事情,他敢做。李大雄在路上就和他有所沟通,指望他能打头炮,这个时候这小子果然还算有种,坐在那里一副跃跃欲试想要说话地样子!

    李大雄眼神到处,郑寿山心领神会。

    “…………南洋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啊!大人那次在泗水炮震南洋,真是为咱们出了一口气。现在咱们华人,谁家不供着大人地长生牌位,谁走在泗水街头不扬眉吐气?……可是话又要分两头说…………”

    郑寿山大着胆子开口,一下就打破了刚才舟中有点凝滞的气氛。这些代表们悄悄的活动着身子,目光转向了徐一凡。想看他的表情。徐一凡却不动声色,笑着摆手:“到我这里还有什么客气地?有话尽管说!舟泊水中,古刹在侧,月明风清,这个时候儿不说心里话,还什么时候说?”

    郑寿山精神一振,笑道:“本来也不敢向大人叫苦,大人去后,洋鬼子明里不敢得罪咱们狠了。华校注册也自由了许多。可洋人对咱们戒心却只怕更重,而且不止兰印爪哇一处,大人可以问问在座的诸位。南洋殖民当局,谁不对咱们华商提高了警惕?一些产业,现在都立法不许咱们华商涉足,尤其是有关机器工业,谁不知道,这产业现在是超额利润?这些倒也罢了…………说实在的,咱们家也不是靠着这些。可是最要紧的是,洋人对咱们的投资限制是越来越紧!资金往来,手续繁杂。多少双眼睛盯着!生怕咱们华商产业进一步扩大,到时候更不可限制!

    咱们做产业的,钱就是要滚起来…………要不然守着一大堆钱放在家里,那叫什么!大人现在地地位,当永是我南洋侨界的保护神。洋鬼子既然不能对咱们随意宰割,就只有限制咱们的展了…………资金往来不畅,进出口贸易开不到信用证担保,再加上这一年多南洋各大家族真是破家支援大人在朝鲜的国战,景况竟渐渐有些紧迫起来了!大人英名盖世。我们都是大人亲手救下来的,念在咱们年余对大人的捐输尚称踊跃,咱们就老着脸皮来求大人,给咱们南洋侨界,指一条明路出来…………我郑寿山如果说的一句虚言,妈祖在上,叫我死后进不了祖坟!”

    一席话说罢,大家就看着徐一凡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了。李大雄也有些不忍卒睹的闭上了眼睛。这郑寿山口齿倒是灵便,胆气也够粗。当真是别人不敢说地话。他都说!叫叫苦没什么。可最后几句话却近似示恩要挟。徐一凡是何等人,只带区区三十九名学兵就敢跟兰印整个荷兰殖民当局对着干的人物。现在又是如此地位,怎么能受得了别人这种话!

    李大雄和徐一凡打交道也算久了。徐一凡性格行事,他如此聪明的人也渐渐摸清。徐一凡不仅机变百出,关键时候豁得出去,而且是个极自信,极有主意地人物!随和外表下,却是要将一切都主导在自己手中的强硬!

    作为东方社会中的商人,永远只能和强势力量合作。不管他们在这股强势力量上位之初出了多大的力量。这是几千年历史积淀形成的。而也只有在和这强势力量合作当中,谋求更大的利益。商人追求,无非于此。

    徐一凡崛起于朝鲜,一路不可遏制的走到现在。若说天下不将他看为是可以问一下鼎之轻重的人物,那是掩耳盗铃。更别说象李家这些几乎将身家和徐一凡捆在一起的势力!

    如果说一开始对徐一凡地全力支持,还有点李家李远富老爷子的感恩冲动情分在里头。现在徐一凡鼎立于母国。这些南洋侨商可是敏锐的看到了机会。

    这些侨商在南洋的家族史就是一部血泪史。在土人仇视,洋人限制的情况下,几代人含辛茹苦,才到了这个局面。而现在母国却有更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这是更大的市场,更丰沛更勤劳的劳动力,更充沛的资源,最主要地是,徐一凡差不多可以说是南洋资金捧出来的!和这样如日初升的政治势力结合,配合以南洋侨商雄厚得近乎可以当一国的财力,未来如何,当真是不可限量!他们将一举摆脱捧着金饭碗,却在夹缝中挣扎求存的景况!

    他们付出的固然不少,但徐一凡对他们的恩惠本来就重,他能提供地回报又是远远过于他们一千几百万两白银的投入----南洋这么大地盘。华商们每年对洋人殖民当局地打点,对土著居民放血安抚,加起来哪年不是差不多这个数字!

    牵扯到利益交换地时候,还谈什么恩惠回报,那是自己在徐一凡面前降低价值呢。特别是在徐一凡现在手里有着一个同样有财力,在地方上中枢里都有人脉的北洋洋务集团!

    想到这里。李大雄只觉得嘴里面干,万分后悔怎么让郑寿山打这个头炮。他手指头都快浸到了咖啡里面,却丝毫感不到烫。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徐一凡。李家未来百年基业,就着落在徐一凡一念之间!

    舱房当中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徐一凡手指一下下的轻轻敲在身边茶几上的声音。

    而徐一凡,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就连最天真,对这里状况最搞不大清楚的李璇,都下意识的收住了自己脸上的如花笑容,拿着一盒方糖。站在徐一凡和阿爹当中,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洋各家代表身上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只觉得度日如年的时候。徐一凡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我真不知道,自己做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在这个时代,也许这是唯一选择?至于后世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就依靠下一代地智慧去解决吧…………在这个时代,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朝李璇笑笑:“小璇,你到里面去休息一下吧,你也累了。”

    男人事业,不需要女孩子掺杂其中…………

    李璇眨眨眼睛,也是一笑,朝徐一凡吐吐舌头:“你们说话,我才懒得听呢!不过啊,我阿爹最烦了,以前一念叨我就念叨好久。你别多理他!”说着就裙角飘飘,摇曳着走出了这间舱房。

    徐一凡淡淡一笑,李璇虽然天真,却也是冰雪聪明。不是杜鹃洛施那样的傻丫头。这个时候,虽然她不大弄得清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这个时候再撒娇说向着他们李家地话,只有帮倒忙!

    他目送着李璇轻盈的背影离开,呆呆的出神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有力的竖起了两根手指。

    “我将来的政策只有两条。一是教育强国,这是开启沉睡近三百年泱泱华夏民智之不二法门。第二条…………我已经决定了,准备实行殖产兴业政策。”

    他声调不高,可是如果历史有知,将为之深深震动!这一句话所代表的意义,远远超过他将在两江掀起的风雷!

    殖产兴业政策--------以国家实力全力扶植垄断产业集团。而不是满清过去几十年洋务事业所代表的展官僚产业。国家政治体制,官僚体系,法律法规,也将为这个殖产兴业政策所配套。这一个政策,就决定了未来至少五十年岁月当中,这个国家的走向!

    这个政策,也是为历史所证明地,后起国家追赶强国脚步行之有效的一种手段。徐一凡在战场上打败了日本,却要采用日本明治维新所依靠的根本政策---殖产兴业!以中国之大,资源之丰沛,人口之众多,可以预想在未来岁月,将取得远远超过明治维新的强国成就!

    在这决定历史走向的一刻,徐一凡所感受到的,只有最深切的不安。

    但愿我放出的,不是一只怪兽…………但愿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能保持住尽可能的公平和正义。

    这是自己选地道路,没得抱怨。

    叮当一声,却是楚万里手中的咖啡杯子,滚落在地上。

    北京城已经差不多是冬日的天气,一阵阵从西伯利亚而来的寒流,席卷了整个北京城。

    水关外头河道已经冻伤,满满的都是小孩子小伙子在那里打冰溜子。紫铜炉子木炭火的涮羊肉馆子里面,整天都是热气腾腾,不少茶馆的熟客,这个天气都改了在羊肉馆子里聚齐,二两四两下肚,红头花色的再回家。

    不管外界如何变化,这座古都的日子,似乎就要这样千年万年一直不变地过下去。

    谁也不知道,这独属于京城百姓地闲适,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天色还灰蒙蒙的,贯市胡同东头会友镖局地门脸儿就吱呀一声,拆了一块下来。王五套着件棉猴儿,提着酒壶就侧着身子走出来。便宜坊的南路烧酒到了新货,昨儿便宜坊掌柜的还派小伙计上门来专门通知王五,给五爷专门留了几斤,都是原泡子,没用新酒兑,知道五爷量在那儿,也好一口这个。

    王五侧着身子才出门,就被在胡同里面呼啸的寒风扫了一下,饶是他久经打熬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嘿了一声儿:“喝,干冷!陈师兄,门板儿倚着,我转脸儿就回来,瞧瞧这个冷,我的五色梅也该开了,酒打回来,咱们也雅一回,看着梅花下酒!”

    还没等里头陈虎答应,就听见街上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五爷好雅兴!咱们在尘世里头奔走,五爷却如此闲适,谁不说五爷才是真正看开了这个世道的明白人!”

    王五一怔,转脸就看见会友门口,站着七八条穿得鼓鼓囊囊的身影,头里面的那位,不就是韩老爷子!他笑得慈祥,还戴着海龙皮的风帽,胡须给清晨寒风吹得高高飘起。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王五。

    “哎哟,老爷子,您怎么来了!也不叫门儿?冻着了算谁的?快快快,师兄,下门脸儿,让老爷子进来!火盆升起来,搁我屋里…………老爷子,您怎么巴巴的跑来瞧我?”

    王五真是又惊又喜,闲居京城,韩中平韩老爷子这北地财神冒着风寒守候,这是多大的交情情分!心里面一丝丝疑惑也一闪而过,韩老爷子是做多大事业的人物,怎么会来看他这个守着破败镖局打日子的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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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三章 两江风雷(六)求月票啊!

    江宁城,水西门外水关码头。

    江南的冬日,和北京城冬日又不一样。京城虽寒,可是气候干爽,天高云淡。比起春天的满城风沙,北地百姓,倒是更喜欢冬天多一些。瞧瞧民间要过的节日,冬季当中,比出其他季节多出那么多,似乎就可以证明了。

    江南的冬天,气温虽然比北方高一点,但是那种阴寒的湿冷,却似乎能一直深入人的骨髓。

    这种阴冷,也就展现在水关码头扎起了牌坊,搭设了接官亭,等候新任两江总督徐一凡到来的人群的脸上。

    徐一凡虽然一路上走得慢,在苏州还停了两天。似乎是准备留足时间给江宁苏州官场串通好来对付他似的。大家也巴不得徐一凡最好死在路上,不要来祸害两江了。

    可是不管拖多长时间,徐一凡终究是要来的。

    这七八天里,徐一凡总督札令当中要召集的官儿,基本上也到得差不多了。在水关码头,按着品级排成黑压压的一片。照理说其他总督上任,到之前都有滚单下来,总督的巡捕官会来和本地办差的官员交好口,采用什么仪仗,什么供应,大人是喜欢热闹一点还是干脆折现来实惠的,都有交代。可是这次去办差的两员官,一个现在被参,一个白斯文根本就没消息传回来,徐一凡手下亲信也没一个人提前到。这差如何个办法儿!再说了,谁有精神伺候这个二百五,这家伙个别,伺候他说不定还不落好。

    就因为这样,水关码头这仪式虽然什么都不缺,来的人还加倍的多。可是一切都是马马虎虎。糊弄事儿。几席酒宴。根本就没法儿看。

    人人脸上都阴沉沉的。外地来的府县正印官儿还好,这个时间,既不是上下两忙收纳钱粮的时候,也不是开漕收漕地日子。耽误不了多大事儿,腰包不受委屈。无非就是人吃点辛苦。而在他们后面站着地佐杂官儿,却个个魂不守舍。他们这些小老爷,一年好处全在三节两寿,地方按日子给点孝敬。现在眼瞧着就要过年,各家商铺烟馆都在盘帐,这个时候白耽搁时间在省城,错过年节,就是错过了白花花的银子,谁能吃得住!

    有些佐杂小老爷,干脆将徐一凡的札令丢在耳后,赖在地头不走。还放出话来:“谁理他!反正也就是署事,不过一年时间。老子不去,这姓徐的咬老子鸟?眼瞧着就要卸任,到时候我东他西,谁管得了那许多!”

    佐杂小老爷的顶子不心疼,一个巡检不过顶天二三百银子就能捐得。可是在场地不少官员,却担心他们的顶子!江宁城最近风声太特别了。苏州那里一个个消息传过来。到了江宁就更是沸沸扬扬。荣禄荣中丞看来要和徐大帅顶着干到底了。据说已经赶紧地朝徐州汇开拔费过去了。往常七千人开。军官借支,士兵犒赏。不过十来万就能搞定的事情,荣禄可好。一下子整整三十万汇出去!还要加急,贴水都比往常要加三分!据说陈凤楼已经又去电报表忠心了,说武毅铭军已经陆续就道,决于二十天内全军而至苏州。为荣中丞鞍前马后,效力定了。

    可是江宁官场却是别有风声。据说现在江宁最大地三司。藩台学台臬台。已经和江宁满洲将军站在了一块儿。荣禄要和徐一凡闹。就让荣禄跳出来闹去。他们只是瞧着。毕竟徐一凡就在江宁。且看这二百五地行事如何。好便好。不好便破釜沉舟。和荣禄一起。和徐一凡闹个天昏地暗!

    这倒是对了大家地胃口。千里做官只为财。不是为了斗气儿来地。徐一凡以前要上位。行事只怕荒唐一点儿。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了。多少也要和光同尘一点儿不是?至于荣禄背后地那个朝廷……嘿。除了一些呆书生。现在谁还拿朝廷当一尊佛供着?不过徐一凡要是真地敢动大家伙儿地饭碗。大家也豁得出去这一百多斤!天塌下来有荣禄顶着!

    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传遍了。所以今儿大家也都衣帽整齐地一起到了。三司为。其他都按品级站着。一个个冻得脸色青。鼻涕长流。却还都撑着。官员外面。就是江宁城三班衙役。和本城防军在维持秩序。因为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已经齐集水关。城头山冈。屋顶树上。密密麻麻地不知道有多少人头。就为了看这一位威震海东。打赢了甲午国战地无敌大帅!

    风寒露重。河道之上。却仍然静悄悄地。

    差不多到了电报上面儿通知地抵达时间了。徐一凡却还没有到。

    外秦淮河河水。在这冬日。显得既浅又缓。原来用地小火轮因为吃水地问题。已经换了一条更加小地。拖着这条总督官船。吃力地逆流而上。两边乡野空空荡荡地。民间这个时候也早已减门。准备过年。天地灰蒙。一片苍凉。

    楚万里站在总督官船的船头,望着四下景色,默然不语。

    自从舟中和南洋诸人地夜话之后,楚万里就罕见的沉默了起来。这两天在总督官船刻意留给他地房舱当中,几乎是闭门不出,厨房开出饭来,都是送到门口由他自取。谁也不知道,这位徐一凡麾下的人形狐狸,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这个样子,就和李云纵的微笑一样,罕见到了一旦生,这个世界就有可能毁灭的样子。

    那次夜话,徐一凡宣布了他殖产兴业的政策和决心。和李大雄他们的往来商议,自然是顺利得很。南洋这些侨商团体,求的不就是这个!徐一凡治下的两江,将全面对侨商资金开放市场,土地。资源。盛宣怀旗下那些规模并不多大的机器。矿山等重工业,资源工业,也将向他们转让部分股权,或干脆转让部分企业给他们。北洋集团虽然苦心经营多年,但是是官僚产业地底子。就少不了大量甚至过度抽调盈利给北洋政治集团。再加上官僚集团特有地拿企业经理人当官做,上下其手。反正亏了也有人包赔这种不可避免的现象。资金早已趋进枯竭,转让部分股份出去,正好可以吸收一大笔资金进来,中国这么大,在工业化上可以说是一片处女地,北洋集团加强了资金,还有人才,有的是其他生意可以做。

    盛宣怀已经是决定放开对企业的控制管理权,专心做官。时人估计,盛宣怀至少也是有一千万以上的家产了。钱是早已捞饱。其他考虑地就是怎么样让自己更进一步!再说了,就算他们北洋洋务集团所属企业,和官场一一脱钩,由徐一凡扶植成为一个个垄断财团,还少得了他盛宣怀的影响力和好处?徐一凡扶植南洋集团进入母国,也是刻意想扶植起两个出身不同,来源不同地产业集团。好互相牵制。取得平衡。这一点。盛宣怀早就看得分明,所以这次也退让得漂亮。让徐一凡麾下初步形成的团体势力皆大欢喜。

    南洋集团已经许诺。第一年之内,就有不少于三千万两的资金涌入国内。建立起大大小小的新式企业。另外专门报效一千万两关平银作为徐一凡教育计划的启动基金。而徐一凡也回报以全力支持他们的承诺,不管从哪个方面!只要他们能开启中国至少沿海部分全面工业化进程的大幕!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徐一凡做出如此承诺保证,是将他自己将来地位,摆在了何等样的位置上。一旦徐一凡垮台,那么这些人傻钱多孤立无援的南洋资本,将血本无归!

    徐一凡已经宣示了他地决心,而这些迫切需要改变大清死气沉沉现状,需要更大展空间的国内和国外的资本代言人,也真正和他站在了一条船上。利益一致的结合,是最为稳固的团体。

    “这些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楚万里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披着大衣的徐一凡。天气虽然冷,他穿得也不见得多厚实,站在那儿腰板笔直,英气勃勃。自从确定了方向之后,在外人面前,徐一凡也许还要维持住他活二百五的名声,在自己人面前,那特有地耍宝,可是少了许多。也更注意自己形象了,所有人都明白徐一凡地地位不可限量,他的野心也不可限量。在他面前,恭敬仰视了许多。他也明白这一点,刻意地开始约束了自己一些。

    在朝鲜平壤那个和大头兵一起吃,一起睡大营房,一起跑操场,乱开玩笑,兴致来了摇头摆尾的那个徐一凡就这么渐渐地,却很自然的不见了踪影。徐一凡自己也有点无奈,不过到了什么地位,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情。逆而夺取的道路走到现在,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楚万里转过身来,搓搓手笑道:“这船可走得真慢!大人,属下是好动的性子,不过是觉得有点闷了,上了岸准好!”

    徐一凡斜着眼睛瞧他:“你小子骗谁?你要是能老实,天都该塌了,爽爽快快说了吧。到底在打哪家闺女的主意?老子几个老婆了,你和李云纵还单身……你小子和李云纵不会是基吧?”

    他开了句楚万里听不懂的玩笑,接着就收起了容色,淡淡问道:“什么时候,你楚万里在我面前都不敢说话了?”

    这一句话说得有点重,楚万里也悄悄站直了身子,和徐一凡毫不退让的对视。半晌之后,还是他先投降的低下了头,苦笑道:“大人,属下这点聪明,在你面前看来是不大卖得出去来着…………属下这两天,就翻来覆去的再思量两件事情…………”

    “哪两件?”徐一凡步步进逼的追问。楚万里不比他人,是起家的心腹!成大事,最怕心腹暗中有着其他心思。更别说楚万里这公认的禁卫军第一智囊了!

    “…………属下也颇看过一点杂书,不过和大人不能比。大人决定采用殖产兴业的政策,属下就一直在琢磨…………这是让少数人得利的国策啊!我倒不是眼红他们,可是觉得。那老百姓呢?属下和大帅去过日本。为了全面工业化,日本老百姓过得很苦。比咱们苦多了!要全面工业化,赶超洋鬼子列强,属下也知道,别看盛宣怀和南洋那些家族瞧着富可敌国。可是那点儿钱塞牙缝也不够呢。要攒这资本,要不抢自己国内老百姓地。要不出去抢别人地。抢自己老百姓,属下懒,觉得下不了手,抢外边儿,瞧瞧日本这次输得多惨!咱们要是步他们后尘,该怎么办?到底是要强国,还是让老百姓过太平日子,这其中轻重,属下实在是想不来了…………”

    眼前的楚万里,依然是那个和他初次见面。就敢上请诛旗人虏折子的楚万里!嬉皮笑脸之下,仍然有一颗赤子之心!不过那个时候,他只看到了旗人统治对华夏的大害,这个时候,他却想到了更深的地步!

    徐一凡一时之间,真是感慨无限。他地事业基础,并不是南洋的资金。也并不是几万禁卫军。而是这些从天南海北而来。在这个时代黑沉沉地天空下,苦苦寻觅出路的热血青年!不管此时国家民族气运衰微到了何等样的程度。华夏这个民族,追求富庶强大。似乎是烙在这个民族基因当中的天定命运!在他那个时代,正是这从三千年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悠远呼声,让百年当中,无数最为优秀的青年,将他们自身,燃烧殆尽!

    大势如此,他不过顺势而行,才一路浮沉到了现在地位。比起这个时代的诸多野心家,他唯一的优势,就是穿越客对这大势的清醒掌握!

    术和势两字,不管他如何机变百出,采用何等样的术,这大势,他是决不会违背!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楚万里,最后只是一笑。这笑容当中,不知藏着多少感慨情绪。

    “…………你小子,别看比李云纵油滑,可比他天真多了…………小农自给自足的时代,咱们是回不去啦…………你瞧瞧这是什么时代!这是西历十九世纪之末。是人类历史上空前残酷,丛林法则统治一切国际关系的时代!各种文明竞逐,不进则退。要弥补这个时候错过一步,就需要百年步步是血的追赶!我们已经起身迟了,却再不能晚了!任何后起的国家想挤入人类民族的顶峰行列,少不了血腥残酷的积累…………列强洋鬼子掠夺了全世界。我只能担保一句,在我有生之年,也争取尽量对外多抢一点东西!而如果祖宗神明庇佑,在我地掌控之下,也会尽量让咱们这个国家民族,不要落到日本今日地地步!

    我们需要尽速的强大起来,足够强大了,就能争到自己应有地分额。也就能反脯在这原始积累过程当中不得不做出奉献的群体…………取消农业税,提供各种补贴,全民地福利,我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回报他们!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民族,不可能如小国一般,残羹余炙就可以喂饱,要到了这一步,得踩着多少其他文明尸身上面才能达到!当然随着时代展,击垮压制掠夺其他文明的手段会逐渐变化,也许会变得不那么血腥…………我别无选择,这个国家也别无选择!我要做的一切,就是尽可能的缩短这一个过程。为了这个,也需要这个四分五裂,死气沉沉的大清江山,尽早的定于一!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尽快的收拾上路!你,要跟随我的脚步的话,只有义无反顾!”

    穿越以来,这是徐一凡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吐露出他全部的理想抱负(娶七八个老婆除外)。恍然之间,他仿佛还是大学里面那喝了半瓶啤酒就胡说八道,在官僚机构当中内心始终有点不合时宜的愤怒青年。

    走到现在,他已经没有放弃的道理!

    楚万里只是静静,静静的听完徐一凡的一席话,良久良久,都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然对视。直到在河风当中,两人都被吹得浑身冰冷的时候儿,楚万里才伸了一个懒腰。苦笑道:“…………嗨。第二个问题,属下已经不必问了。要实行殖产兴业的国策,必须要定于一,不然谈什么都是虚地。大人既然决心如此,属下可是有活儿干了…………至少先得配合大人把两江官场收拾了吧…………云纵那棺材脸就在忙这个呢。其实我比他合适去演这场戏。可惜荣禄见过我…………大人,您在前头走。我在后面跟着。让这个天下定于一,也是很热闹地一场大戏呢…………”

    徐一凡淡淡一笑,拍拍他肩膀:“很好,跟着老子干吧,亏不了你小子的…………我说,你跟云纵也该说个媳妇儿了。江南出美女,好好找找?”

    “拉倒吧大人,要好找的话,属下现在孩子都七八个了…………”

    徐一凡慷慨激昂过了,现在可觉得浑身冰冷了。寒风飕飕的。瞧着楚万里神色也活泛起来,知道这小子算是想通了,聪明人钻起牛角尖来,可往往比别人厉害。目的达到,他可不想继续站在这里吃风,只是吩咐了一句:“你小子别给老子装死了,打起精神来!”说罢掉头就走。

    走了几步。他才低声嘀咕:“你小子和李云纵。我瞧着就是有基情,…………谁是攻。谁是受?嗯,我得好好替你们想想…………”

    广岛。宇品港。

    大清和日本之间地战事,已经处于法律意义上的停战状态。不过两国之间也都明白,再打,也打不起来啦。下面就是谈判了,谁赔点,谁赚点,调停这场战事地列强再捞点好处。甲午战事,就已经成为历史了。

    不过日本的野心,在这西历十九世纪之末,已经是被雨打风吹去。

    宇品港这个日本进出大陆最大的军用港口,这个时候码头内外,到处都是靠港的运输船舶。大队大队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征清日本陆军残余,灰溜溜的从船上涌下。英国法国监督日本陆军复员的代表,就和日本本地官员,对照着这些从清国撤回来的残兵败将。

    打了败仗的军队,自然士气低落。以日本现在的财政状况,他们当中大部分也是要复员民间地。士兵们个个面无表情,有的人脸上似乎还有放松的神态。而一个个军官,下得船来,却不住回头向西而望,满满的都是不服气的神色。

    可是他们再不服气,又能如何!

    国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除了这些撤回来的军队,码头还停着更多乱七八糟的船舶,这些被日本陆海军征用地特设船舶,也全部都要复员,进行改造加装了武器地,也全部要拆卸。码头似乎变成了工地,简易吊杆到处都是,每条船上都有叮叮当当的敲打拆卸地声音,加上人喊马嘶,军官令整队的声音,宇品港地热闹,一如当初出征清之时!只不过在有心人听来,这些嘈杂忙乱的声音,却越听越是凄凉。

    伊藤博文就在宇品港一个偏僻的码头上,举目望着眼前一切。他身边随员寥寥,陪他立在海风当中,个个都是沉默不语。

    伊藤博文已经是形销骨立,虽然又重新掌握了日本的军政大权,可他却再也不复当年风采!

    月余以来,他既要压服国内那些还不甘心的派别,又要操心于日本财政,这个国家已经濒临破产,更要和英法美俄四个中日战事调停国往还,商谈停战谈判事宜。这些忙碌,已经耗费了他绝大的精力和体力,更不用说他现在还成为全国的公敌,投降相,卖国相的称号,在他头上已经满满都是。不知道多少“志士”,红了眼睛磨刀霍霍的想要行刺他。伊藤博文在这等压力下,却行若无事的做着他该做的一切,只是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来。

    海风当中,他的身形,就有如一根仿佛随时会被吹断的枯柴。

    而他这次,又是去承受一场更大的屈辱的。

    英法美俄四国联合调停此次战事,作为主动提出求和的一方(大清那次丢脸地投降,在徐一凡地大胜之下。被大家选择性的无视了)。伊藤博文必须作为日本帝国政府代表前往天津。在列强的监督下,和大清帝国代表正式谈判,结束这场已经实际上停止的战事。

    被他挑中的随员,不管是军官还是政府官员,在他地苦劝之下。终于和他一起成行。因为伊藤博文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事情还有可为!

    跟随他的随员。都是伊藤博文多年心腹,也都选择了最后相信伊藤博文一次。

    “阁下,请上船吧。”

    看着伊藤博文站在那里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后随员,终于上前一步,低声劝道。伊藤博文浑身一震,仿佛象是从一场噩梦当中醒来一般,缓慢地点头:“好,上船。”

    随员搀扶着他,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阁下。事情真的有可为么?”

    伊藤博文淡淡一笑:“我是时日无多的人了,为什么要骗你们?为了帝国的命运,而不是为了我,希望大家能配合我这个国贼,做最后一博吧!”

    身边随员默然点头,他们对伊藤博文心中丘壑,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可谁都觉得。也不过只是略微有点机会罢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伊藤博文,让他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让他几乎将生命当中残存的最后一点精力,都压榨了出来!

    伊藤博文颤巍巍的走上了跳板。船上水手已经在舷梯口伸手来扶。伊藤博文却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看身边随员:“…………能不能先去江宁?我真想看看那个徐一凡啊…………”

    接着他就是自失的一笑:“我怎么能去拜会他!这个时候,不能再做什么有添他声望的事情了…………但愿清国江南之地水暖花香,能消磨他地英雄意志!和他并立在东亚的天空之下,真不知道是幸,抑或是不幸?”

    经过了不知道多长久的等候,在场所有大清官吏,都开始失去耐心,不顾官体的低声咒骂的时候,徐一凡的总督官船,终于出现在了大家视线当中!

    苍龙旗帜,就在船头高高飘扬。

    总督官船之侧之后,跟着数条小火轮,甲板舷侧,如抵达上海时候一般,满满的都是穿着黄色军服,持枪站得笔直地禁卫军官兵。如果说在上海,他们还显得随意地话,这次却是刻意为之,数百小舅子营的百战虎贲,就是来展示禁卫军地全部威力,所有光荣和骄傲的!

    这种大清未曾有地新式强军,果然是徐一凡展现力量的最好手段。肃杀之气,在船远远未曾抵达码头的时候,就已经遥遥传来。在场这些别有怀抱的官吏们相顾失色,只是魔怔般的看着那面飞舞飘扬的苍龙旗。

    这面旗帜,从海东之地三千里河山,满洲的山川大地,一路高昂。似乎还带着过去那场战事的硝烟和血腥,连同亲手伸起这面旗帜的大清末世的一个绝对强人,终于来到了两江!

    好一会儿功夫,江苏藩台贾益谦才应过来,大冷的天气,他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忙不迭的吩咐:“升炮!吹打!迎击徐制军!”

    总督衙门的炮手还没来得及擦燃洋火去升炮,周围却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的鞭炮声音!不知道有多少串鞭炮,同时都炸响起来,有的鞭炮长得,从水关城头,都一直垂到了地上!鞭炮声将所有一切其他的声音都全部淹没,只有一个欢呼声音越来越高:“海东徐大帅!海东徐大帅!海东徐大帅!”

    这些鞭炮都是江宁百姓自带来的,他们心中可没有官场中人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念头,大清这几十年,对着外人是打一仗败一仗,只有眼前这位大帅,击败了一个国家!

    周围人群欢呼雀跃,人群涌动,如此起彼伏的彭湃海潮。已经有百姓朝前挤,衙役防军拼命维持着秩序,在人群当中的众官互相对望,人人失色。

    官船已经越驶越近,一个穿着西式军服的青年终于迈步走上了船头,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徐一凡,以一种绝然不同的姿态,驾临两江。

    风雷卷动。

    嗯,又引入了一条情节线,想想未来风起云涌的大场面,连奥斯卡这个作都很激动啊…………

    还是那句老话,这个月战了。大家月票多多支持,奥斯卡也将以最精彩的章节回报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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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四章 两江风雷(七)万字大章爆发,求月票!

    溥仰满头满脸的大汗,在江宁总督衙门前面汇聚的人流当中穿行。

    江宁总督衙门,太平天国的时候就是天王府,三十一年前残破不堪的地方,经过几代总督的整治,已经又成了一番局面。可以说是南中国最大,最气派的总督公署了。在这个地方,几乎见证了半部中国近代史。

    太平天国在这里达到颠峰和走向灭亡,曾国藩在这个督署的花园逝去,马文祥在这门口被刺杀,几代枭雄人杰在这个南中国的政治中心来来去去,见证着这个东方大国的气运流转,衰微变化。直到迎来了做派截然不同的最新两江总督徐一凡。

    他的行事风格,从一开始就和大清官场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码头上几百名他一纸札令召集来的合省官吏,在苦候了他那么久之后,徐一凡下了码头,不过就是和迎接他的人物当中,官位最高的三司淡淡寒暄了几句,接着就扬着脸,在几百个脸都冻得青了的官儿面前昂而过,几百名虎贲簇拥着他从水关入城,贾益谦贾藩台准备的总督仪仗全然不用。只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几百狼虎之士跟随,马蹄铮铮,就这么不顾而去!

    不知道有多少官儿在背后破口大骂这个活二百五来着,更有多少官儿拂袖而去,到江宁满洲将军玉昆那里诉苦告状。下船伊始,这个徐一凡就不像个吃好草料地!

    不过江宁百姓们可算抄着了。徐一凡这架势做派,他身边那些完全西洋式装备的戈什哈亲兵,还有年轻得过分的徐一凡本人。都是多大地西洋镜!

    苍龙旗在江宁城里面穿行到哪里。看热闹的百姓就跟到哪里,海东徐帅的呼喊声音响彻全城,在直到两江总督衙署的路上,挤得是人山人海。徐一凡在进了督署之前,还下马笑着抱拳,对合城欢迎他的江宁百姓团团一揖,这个举止。自然又激起了更大的欢呼。徐一凡的人影消失在督署门口,这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地密集了。各处的人都在向这里涌来,仿佛在赶集一般,看不到徐一凡,瞧瞧站在门口。庙里金刚一般,纹丝不动,站得是绝对一条笔直的直线地那些禁卫军戴苍龙徽章的好汉们也是好的啊!

    原来督署的那些戈什哈太爷们,在督署门口坐地坐,站的站,有穿官靴,有穿钉鞋。打哈欠的。对着过路大姑娘小媳妇儿吹口哨的。无奇不有,人也是老的老少的少。反正总督进出。按照规矩都要升炮,听到炮声再站班也来得及。

    哪象徐制军带的禁卫军。在督署门口,每经过一处入口,就自然留下两个戈什哈,直着腿啪地一打立正,再转成两两面对,然后就在那儿,不管外边热闹得多么沸反盈天,他们就跟泥雕木塑一般,森然不动!也只有这等人物,才打得赢这场国战!

    溥仰赶过来地时候儿,正是人群最密集的时候,他按着帽子,费力地在人群当中挤出一条路来,人最多的地方,他挤进去简直两脚站不着地,只是扯着嗓子喊:“爷们儿,让让!让让!我是徐大帅地戈什,要见大帅回报差使!”

    他比徐一凡提前两天到的江宁,秀宁主仆需要安顿。本来他的意思,到满城去,总能拉上几个熟人,把老姐姐安顿好了,就可以面见大帅回报差使。徐一凡交代给他,到北京城要办的两件事情,他都办了个淅沥哗啦,倒是把姐姐接来了。估计少不了得挨徐一凡几脚。

    没想到秀宁却别有主意,她不要去满城,却在离两江督署不远的大行宫那儿,找了一个僻静小院,安顿了下来。这小院子还不是用租的,秀宁干脆将这院子买了下来!这两天指使着溥仰去木器厂定家具,去人牙子那里挑选精灵的丫头小厮,轿子店,吃食店,骡马行,都去立了帐,和这些地方往来,三节结帐。竟然是一副安心久居的模样儿!

    徐一凡来得迟,溥仰只觉着这两天自己腿都要跑细了,比和小鬼子刺刀见红还要辛苦!徐一凡一到,他就丢下一切飞也似的赶过来,实在是给老姐姐使唤得有点怕了。

    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溥仰才挤出人堆,带岗的小舅子营军官如何不认得他:“贝勒爷,回来啦!瞧瞧你,瘦了一圈儿!回北京城干嘛来着?”

    溥仰喘着粗气瞪他一眼:“少废话!瞧瞧外面这堆人,岗带好了,大帅敌人多,别让别有用心的家伙鼓噪趁机冲进来…………老子去哪儿,要你管!”

    那军官一笑:“快去回报差使吧,有小……亲兵营在,哪怕是龙潭虎穴,谁也动不了大帅一根毫毛!

    提到回报差使,溥仰就有点犯愁,在门口整整衣服,一跺脚,大步的就朝督署里面走去。两江督署前后几十进房屋,格局极大,每个转弯入口,都有亲兵营卫兵守候,见溥仰回来,都敬礼示意,毕竟溥仰是戈什哈的头儿。溥仰一路行来,礼都回了不少。敬了几个礼之后,在禁卫军里面的感觉总算回来了,老子总算是回来啦,再不用给老姐姐跑腿!

    不过溥仰这一路朝大堂走,也有些不得劲儿,刘坤一才走了半月不到。这督署里面垃圾就不老少,彩画没有,布置也更别说,一副有点破败的模样儿。溥仰走着走着火气就来了,他在江宁两日,跑了两天腿,茶馆酒肆,少不了这些被召来的官儿们高谈阔论,一些言谈也灌了一耳朵。现在一瞧,贝子爷真是气儿不打一处来:“好你们这帮王八操地。真的打算跟咱们大帅作对来着?瞧好儿吧,我们这个大帅别的也还罢了,犯坏整人一把罩。有你们好受地!”

    他走到督署大堂口,这就不能随便进去了。大堂口是小舅子营代营官王超在亲自带岗,瞧着他也微笑点头,自有一分禁卫军同袍的亲热。王超亲自进去替他通报,然后就急匆匆的跑出来:“大帅传你进去!”接着就把手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大帅和那个什么江苏藩台正脸对着脸喝茶,两人办交接。都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瞧着大帅要犯坏。你上去,正好大帅可以踢你两脚,借机作,快点儿着吧!”

    溥仰四下瞧瞧。一把掐住王超脖子:“老子犯贱,挨踢有瘾?下来再收拾你!”公堂门口,这俩年轻军官也不好闹得太过分了,溥仰放开王超,又瞪了他一眼,整整身上军便服,就大步走进了督署公堂。

    公堂里面儿。徐一凡果然抱着茶碗和交接护理督纂的贾益谦正互相扭着脸不看对方。徐一凡身后还坐着唐绍仪还有张佩纶。詹天佑和盛宣怀都没进督署。在一小队戈什哈的护卫下直接去了洋务局,盘查两江洋务的家底儿去了。

    总督和藩台两位。一开始就算是碰上了。徐一凡是存心要找不自在,他就是想一来就把水搅浑。让水底下那些虾兵蟹将,乌龟王八都浮上来。他好一举收拾。和他们敷衍,再慢慢收拾同化,对不起,他没那个美国时间。打完一棒子再给糖还差不多,见面就赔笑脸,人家还不见得领他这个二百五地情!

    一进督署,才交卸了印信,徐一凡就问贾益谦要江苏藩库的帐。贾益谦他们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整个江苏藩库都在荣禄那边!账上应该有三百七十万两,他们三司交地不过只有二百三十万两。荣禄也默认了,不仅前面糊涂亏空全抹掉,还狠狠赚了一笔…………就是江宁将军玉昆,也有二十万下腰!这藩库,他们如何交得出来!

    一开始贾益谦还是敷衍,说什么大帅远来辛苦,先安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说这个事情也不迟。

    接着就是打起了官腔,徐大帅总制两江不假。可是官场也有体制,藩台就是管着藩库,对大帅报个数字就成。短了少了,自然有朝廷来收拾他!没有一下将藩库交给总督大人的道理,他贾益谦要对皇上负责!

    徐一凡还是不依不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带上了粗,说一千到一万。朝廷把两江交给了老子,天上飞地,地下跑的,都是他徐一凡的。他贾益谦可以去打听一下,朝鲜还算是个藩国呢,朝鲜家当,不是还给他徐一凡抢了底儿掉!他活二百五的名声,可不是听着好玩儿的!你贾益谦敢不交试试?

    徐一凡耍上了丘八脾气,贾益谦也心一横掉脸喝茶。两人就这么互相摆开了脸色,僵在那儿。唐绍仪和张佩纶坐在徐一凡身侧,也笑吟吟的看着,绝不出来转圜。贾益谦一边假装着喝茶,一边在心里痛骂,徐一凡连同他的手下,都是一帮子王八蛋!张幼樵还是李中堂女婿呢,到了徐一凡手底下,就变得这么不知道做人,瞧着他有什么好下场!

    他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干脆甩袖子走人,让徐一凡闹去。大不了,带着全江宁地满堂官儿们,大家伙儿朝苏州一跑,看荣禄和徐一凡神仙打架去!

    徐一凡也翘着脚一边抖着一边等贾益谦甩袖子走人呢,很久没装二百五了,现在他心情正爽。正正王超上来回报溥仰来了回差使呢,他心中一动,下令快传。揍溥仰几下,再耍耍威风,还怕这贾益谦不走?

    一声令下,就看见溥仰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先斜着眼睛横眉立目的瞧了贾益谦一眼,才扑通一声跪下:“大帅,标下禀见销差…………这差使…………”“差使怎么了?”徐一凡从鼻子里面出了哼声,懒洋洋地问。

    溥仰挠挠脑袋:“……办砸了,五爷要留在京城,给谭大人送大帅的亲笔信,也闹得有点

    王五不来?徐一凡心里面咯噔了一下。五哥啊。你何苦留在那个风飘雨骤地京城!他念头转得极快,一下子就想明白,对京城王五已经别无可恋之处。要留在那里,也只是为了朋友兄弟!不管历史如何改变,王五就是王五…………

    这点情绪转眼就被徐一凡压在了心底,追问起溥仰给谭嗣同送信的事情,所见所闻,一个字儿也不许遗漏。他也的确想知道,这提前了好几年地众清流进京。他们的行为,和历史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溥仰为难的看了贾益谦一眼,再瞧着徐一凡只是板着脸盯着他。最后只得吞吞吐吐的将那天情形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康有为最后追出来的那句狂话也没错过。

    徐一凡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暴跳如雷的跳起来,走过来一脚踹在溥仰肩膀上,接着就跺脚大骂:“康有为。老子战你娘亲!你这个家伙,小人得志起来了啊…………得让你瞧瞧,你徐老子地厉害!一群乌龟王八蛋,以为到了京城,就反了潭了?徐老子收拾你们,你们咬得了徐老子的鸟去?溥仰你小子,也是没出息。怎么不当面抽他丫的?你地黄带子呢。怎么不拿出来抖威风了?一群混帐王八蛋!没一点顺心的事情!老子倒要瞧瞧,你们能扛得住徐老子多久!”

    说着又接连几脚。踹在了溥仰身上。溥仰跪在那儿挨踹,心里头只剩下无奈:“还不是你徐大帅交代的。在谭大人面前得规规矩矩的,什么也别多说…………反正天大地大,现在你最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记着那一鞭子地仇…………”

    徐一凡在那里咆哮,贾益谦却觉得徐一凡只是在指桑骂槐,句句都冲着他头上招呼。这二百五简直是无理可喻,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将茶碗重重在桌上一顿,站起来拱手道:“徐大人,须知道,这两江之地,还是大清的天下!大人如此行事,属下已经无话可说,现在就回家闭门,或参或弹,甚至让徐大人麾下这群虎狼上门抄家,贾某人听之而已!徐大人这种上司,贾某人伺候不了!”

    说着就狠狠一甩袖子,脚步声重重的走了出去,徐一凡一边瞧着他的背影,一边继续叫骂,直到看不见贾益谦身影了,才回头朝一直在看戏的张佩纶和唐绍仪笑道:“戏演得如何?”

    唐绍仪一笑不加以评论,张佩纶却是拍手:“也只有大帅这种人物,才演得出来!我辈还是书生气重了一点!”溥仰跪在那里满心无奈,又被当成道具被大帅拿来演戏了,这几脚算是白挨…………

    徐一凡瞧瞧溥仰:“滚起来!这两件差使就算了,看这几脚份上,就当没吩咐你去办……你小子,怎么几天假一放,身子骨就软了?踢两脚都吃不住劲儿的样子,给老子滚到亲兵大营房里面去,先给老子跑几天操场,锻炼结实了再来当差!老子不要软蛋!”

    给徐一凡这么一骂,溥仰倒踏实了,跳起来笑道:“遵大帅令!”

    徐一凡不理他,挥手让他退下,回头对唐张二人道:“哪位大笔一挥,给京城去个弹章,重重的参康有为那家伙一本…………嗯,就安他一个藐视大臣,离间君臣地罪名,什么难听骂什么,摆出一副我徐一凡和康有为不共戴天地架势出来…………”

    唐绍仪迟疑一下:“大帅…………康有为这等狂生,骂两句似乎就够了,写弹章上去,反而是把他当了一个人物,朝廷反而要高看他一眼,这个似乎…………”他一下反应了过来,看徐一凡只是含笑不语,哪还有刚才半点二百五丘八样的影子!

    他下意识地转头再看看张佩纶,这位也只是淡笑。看来徐一凡这话才说出来,张大才子就明白了徐一凡的意思。唐绍仪微微有点嫉妒,这官场心术,看来自己还是要和张佩纶多学学啊…………

    徐一凡摆摆手:“都休息,都休息!传令亲兵营和戈什哈,都做好准备,等白斯文来禀见,立即行动!回了国内,反而是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儿来,早搅动这死水一天。也能让人多松快一天!”

    北京,会同馆。

    这处礼部衙署,谭嗣同等新党清流流寓京城地公馆门口。满满的都是车马。今日更比往常还要热闹的三分。作为对日和谈地副使,谭嗣同即将就要离京赶赴天津。既然是钦差副使的身份,要添置的行头仪仗就要许多。门口川流不息的,尽是轿子店送来新扎绿呢大轿,成衣铺送来新置行装,鼓吹铺送来全副吹打仪仗…………光绪知道谭嗣同是千金到手,立刻散尽的性子。虽然是世家子弟,却没几个钱,特地拨了五千两自家用度赏下来。让谭嗣同添置行装,让和谭嗣同往来密切的京城清流,很是感慨了一阵天恩浩荡。谭嗣同倒笑笑没说什么,赏银子他就拿着。天家恩情,反正都是要粉身碎骨来报答,说一些空话,又有什么意思?

    除了光绪赏,慈禧也赏了一千,对日和谈钦差正使世铎昨天也来拜会了谭嗣同一番。这是军机大佬第一次和谭嗣同谈话,会同馆里面传出来消息。世铎对谭嗣同很是客气。也表示了这次和谈,要借重他的大才。他世老三不过拱手画诺而已。告辞地时候还要送二千两仪金供谭大人买笔添墨,不过倒是被谭嗣同婉拒了。

    京城官场鼻子最灵。都有嗅着风尾巴就知道风朝哪里刮的本事。自从徐一凡高调到了上海,又启程前往两江----估算时日,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宫里头,尤其是乐寿堂那位老太太,原来对这些清流很有点不阴不阳的意思,瞧着也是变了。光绪得此鼓舞,召见大臣地时候,三两句话里头,总有一句是在说振作刷新。朝廷再不做点样子出来,真的要给现在到南边那个家伙机会了!

    对日和谈,正是朝廷重塑声望,建立中枢威权的第一步,这差使只能办好,不能办砸!可是和洋人打交道,李鸿章已经垮台,不依靠这位在上海都被众洋人高看一眼的谭复生,还能靠谁?

    谭嗣同只要能协助世铎将这次和谈顺顺当当地办下来,他在京城,就算立住脚了。只要那个东海泼猴儿一天还在飞扬跋扈,那谭复生的前途,就始终不可限量!

    风向既变,门口拥挤的车马就更多了。有的是来上门请客,要为谭大人壮行的。有的是来拉关系,通世谊的。更有地是上门投靠,请谭嗣同在和谈随员队伍当中安插个名字,和谈办成,一保举,升官过班那就是是摆在荷包里面地东西。

    一转眼之间,谭嗣同就成了京城里面真正儿红得紫的政治新星。

    这一切,都让以和谭嗣同齐名敌体自许地南海康圣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四十许人了,半生抱负,现在不过只是个内阁中书。谭嗣同三十还不到,已经风光若此。在这样下去,只有双方越拉越远的份儿!虽然谭嗣同还是拿他当兄般尊重。可是就连新党清流中人,对他这自高自大地样子,都有怪话说出来了!

    不剑走偏锋,不有惊世骇俗之举,无以成大名,也无以成大事!

    就在康有为憋得都快便秘的时候儿,一扇门,仿佛就象老天爷送来的,在他面前敞开了。

    书房当中,谭嗣同坐在那里只是沉吟不语,而康有为却猛的一拍椅子扶手:“好!好!好!阁下如此识见,却沉浮商海数十年,当道诸公,可谓真的有眼不识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代代如此…………康某人只恨识阁下何其迟哉!阁下公忠体国,拳拳之心,康某无以为报,请受康某人一礼!”

    说着话,向来眼高于顶的南海康圣人,竟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下去!

    他行礼的对象,以不符合岁数的敏捷身手跳了起来,忙不迭的将他架住:“我什么起子人,能当得起康大人行礼?您作揖,我老头子岂不是要磕头?”

    扶着康有为的人,笑得慈眉善目,一身华贵的缎面裘皮袄,白须白,不是韩老爷子还能有谁?在他身边。还坐着王五,这位昆仑大侠第一次经历这种官场中人秘密谈事儿地场合,神色有点尴尬。手脚也不知道朝哪里摆处。

    康有为被韩老爷子扶起来,两人客气一阵,康有为恭恭敬敬的将韩老爷子搀扶着坐下。转头对谭嗣同道:“复生,还犹豫什么!韩老爷子这是一片虔心,将大事业双手送上门来!徐一凡能练出一支强军,得韩老爷子助力不少,这你刚才也点头认可了。现在韩老爷子转而来助我等。真可谓识大体,你还多想些什么!我这就来起稿子,条陈方略写出来。你来呈给皇上!”

    说着他就要去书桌上扯笔墨纸砚,谭嗣同却抬手叫住了他:“南海兄,且慢…………兹事体大,韩老。还要从长计议…………”

    “这还计议些什么!”康有为才拿起毛笔,就重重的拍在了书桌上。

    谭嗣同却静静地看着韩中平:“韩老,如此冬日,您老人家还来拜会,这情分晚辈是感激不尽。晚辈也曾在传清兄幕中,大盛魁财力之雄,在我传清兄成军过程当中助力之大。晚辈也是亲眼所睹。这等力量。韩老却双手奉上,晚辈实在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不是和传清兄合作到底?以传清兄都督两江的地位实力,韩老应该可以获得更大的回报啊!”

    啪的一声。却是康有为重重的又拍了一下桌子,他气呼呼的走到门口,负手只是向外望去。

    书生,书生!成大事,无力不可借,就算这韩老头子有什么企图,又有何不可利用!

    谭嗣同的目光逼视之下,韩老爷子却笑容不减,低头沉吟一下,淡淡回答道:“正是和徐大帅两年合作,韩某人才知道在朝中有人支撑之下,韩某人那点小生意可以做到何等地步!朝鲜地出产,在那两年里,几乎是韩某人一手包销。高丽参,煤矿,貂皮…………来源只有韩某这里一处,谭大人,您想想,这是多大的好处?再说了…………”

    老爷子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徐大人在朝鲜私铸洋钱,由大盛魁商路散流通,这又是多大地钱息?利益来得多了,再想舍弃,那就难了…………老头子这点私心,谭大人能体谅吧?

    徐大帅现在到了长江那边,老头子的根基却在北地,实在是鞭长莫及啊…………这么大岁数了,捋直了舌头说南方话,也实在学不来…………既然留在北地,谭大人是徐大帅义托兄弟之人,现在又在行如此大的事业,老头子不托付于谭大人,还能托付于谁?大盛魁自从开始支持大帅和谭大人义兄弟二人,就已经是和二位荣辱一体了!

    还是那句话,徐大帅以禁卫军而强,谭大人一样可以走这一条路嘛!饷钱之事,全在韩某人身上。至于人才,徐大帅禁卫军,全是北地招募,大盛魁也有不少子弟在军中效力。禁卫军南下,这些子弟故土难离,也脱离军中回乡闲住。这都是有为子弟,国战功臣!让他们继续做生意,老头子也觉得可惜了人才。他们在乡里,都是一呼百应的人杰…………徐大帅使过地人,还能有差了?只要谭大人能从皇上那里请一份起团成新军的旨意,韩某人可以确保,十日之内,直隶通省,可以起出百团,再整而成军,十镇精兵,不在话下!谭大人如虎升翼,扶摇之上,大清国泰民安,老头子行走北地,还要看什么人脸色?哈哈,哈哈!”

    韩老爷子中气十足的说完这番话,又抚须大笑了几声,康有为也转过头来,语调恳切:“复生兄!现在皇上手里就是没兵啊!没兵,怎么进行振作刷新大业?难道再等着一次甲午宫变?此时机会错过,后悔终生啊!”对于两人的话,谭嗣同只是拧着眉毛不一言,半晌之后,才问王五道:“五哥,你有什么想法儿没有?”

    王五回答得爽快:“我没意见!谭兄弟和徐兄弟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插不上话,甭问我!只是有我王五卖力的地方儿,我王五绝不推辞就是!”

    谭嗣同一笑:“还是五哥是实诚爽快人。”

    他站起身来。朝韩中平拱拱手:“韩老,这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吧。晚辈近日要忙于主持对日和谈地事儿。精力实在顾不到这上头,等晚辈回京,咱们再细细商议如何?”

    韩老头子也站了起来,虽然依旧微笑,这笑容却有些僵了。虽然谭嗣同说地是从长计议,可是这推托之意,再明白也不过。双手奉上这么大一份家私。这一南一北两兄弟,虽然已经分道扬镳,却不约而同地把他朝门外推!

    他也是心性坚忍之人。淡淡一笑,拱手道声惶恐,就告辞出门,王五站起来跟上告辞。临行还埋怨了谭嗣同一声:“兄弟,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你就不能客气点儿!含糊应两声就是了,哄老爷子一个开心还不成?”

    两人离去,康有为却一言不,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谭嗣同。这黑矮子眉宇之间,似有风暴酝酿其间。

    谭嗣同看看他。勉强一笑:“南海兄。怎么了?”

    “真不知道你谭复生想地是什么!我们在上海约定扶保圣君,再造大清。难道就成了一句空话?你谭复生是高官厚禄了,难道就忘了我们的理想抱负!真地如此。我也无颜在这里呆下去了,兄弟只有浩然归里,告辞!”

    谭嗣同一把扯住他:“南海,你还信不过我!我何尝是想做官的人!”

    康有为也哪里是要真走,谭嗣同一拉便拉住了,但是怒气却不稍减:“可看你却做的什么!勉强给袁世凯写了一封信,袁某人,徐一凡帐下一小卒耳,却回电指着我们鼻子骂!现成起团成军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却…………嗨,复生兄,你在顾忌些什么!徐一凡还不是因为拉起一支禁卫军,才走到了今天!我们为皇上练一支军出来,皇上还能不”

    谭嗣同放开了拉着康有为地手,负手走了几步,回头淡淡道:“南海兄,如果我不在传清兄那里磨练两年,估计现在行事,应该和你一样…………当年传清兄也隐约和我说过,韩老爷子他们,可能有会党的背景。传清兄机变百出,手段奇多,这才用得了他们,镇得住他们…………在这上面,我是远远不如传清兄啊…………我不敢用………”

    看康有为还想说什么,谭嗣同却抢在了他前面:“…………南海兄,还有一点,你考虑到了没有?传清兄拉起禁卫军,如此大的一股实力,固然支撑他走到了今日地位。可是却也让他人人侧目,甚至他收复地东北,他都立足不得!我们如果为皇上拉起这股实力,后党会怎么想?我们可是在中枢做事!这个时候,朝廷中枢,再也架不住内斗局面了!

    后党不可去,也只有将他们纳入我们的轨道当中,而重中之重,就是将这次和局办成!办出对大清最有利的结局,重塑朝廷威望!如果说传清兄是靠兵在翻云覆雨,而我们,就只有靠赤胆忠心,靠直道而行,替朝廷和合朝局,招揽人心!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谭嗣同朗声说完这席话,俯仰之间,满是义无反顾的气概。

    在徐一凡身边近两年地时间,看着徐一凡如何借力而行,在各种势力当中辗转腾挪。比起徐一凡时空的那个谭复生。他看得更远了一些,也看得更明白了一些。

    康有为想说什么,却在谭嗣同炯炯有神的目光下只能废然一甩袖子:“好!先全心办此和局!复生,我有言在先,韩老爷子这里,我还是要联络,以备不时之需!”

    他转身大步走出书房,只留下谭嗣同一人负手立于房中,翘南望:“传清兄,咱们的竞逐,这就算开始了吧?你要破,我却要立,却不知道我们,到底谁走的路是对的?”

    两江总督署校场之上,一根根火把次第点燃。浸了油的火把火焰极长,火苗随风而动,映得在场诸人脸色明灭不定。

    小舅子营全部官兵,连同徐一凡手底下戈什哈一半,全副戎装,枪上刺刀,举着火把肃然而立。徐一凡一身戎装,站在队列前面,身后是楚万里张佩纶唐绍仪,除了张唐二人便装,所有人都扎束整齐,神情严肃。仿佛还在朝鲜,徐一凡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向对面敌人扑去!

    藩台贾益谦甩袖走后,整个白天,总督衙门竟然无一客上门。这是清朝开国两百余年,绝无可能生地情况。江宁官场,仿佛不约而同对徐一凡摆出了不合作地态度。看他怎么折腾。

    放在其他督抚身上,这已经足够让人不安于位了。可是徐一凡还觉得不够,他还要逼这些官儿一下,折腾不起来,他的计划可就没法儿进行啦。

    队伍前面,行庭参礼地,却是一个衣冠整齐的大清知县。正是在上海卖身投靠徐一凡地官场败类,白斯文白大老爷。

    满校场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官兵面前,白斯文半跪在那儿,只是瑟瑟抖。大冷的天气,他背心全部汗湿了。

    “…………回大人的话,天黑以后,下官到处转了一圈,尤其是城南左近,大家平常消闲耍子的地方,全去了一遍。同僚们都没给下官好脸看,下官也忍着。现在秦淮河边上,只要是院子的地方,什么地方都满当当的,大家反正也没事儿,不是赌就是嫖…………就连半掩门子,也都客满。城南方家大宅,更有百多同僚,正赌得开心,方家连门都没让下官进…………”

    徐一凡一笑:“别诉苦了,过两个钟点,该你小子笑话他们了…………”

    白斯文只是哆哆嗦嗦的不敢接这句话,随着徐一凡一摆手,起来站到了边上。要是有其他选择,他宁愿和那些同僚们一起又嫖又赌,玩儿个不亦乐乎!

    唉,这些家伙是不知道这个凶神的厉害啊…………

    徐一凡回头问楚万里:“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招商局的火轮船下半夜靠上码头,两营兵先到,我来带,控制江宁四下通道,保持畅通。接管汤山大营…………明天还有四营兵抵达,禁卫军在,这里翻不了天!”

    唐绍仪也微笑:“……江宁官产,盛大人已经造册报上来了,今晚就可以全部接手控制。尤其是粮库,就算水运接济不上,城里粮食也应该可以撑十来天,大人放

    徐一凡的目光还没转到张佩纶身上,张佩纶就笑道:“我负责笔杆子,跟朝廷胡扯的事儿,就在属下身上了。这是最清闲的活儿,属下有运气。”

    徐一凡笑笑,回头过来,对着小舅子营已经是一脸杀气:“我们在朝鲜拼死拼活,保护的就是这么一帮乌龟王八蛋!这个国家要改变,我们的团体要壮大,靠这帮混帐成不成?”

    “不成!”吼声如雷,震得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抖。

    “好,出!去那些婊子窝,赌场,半掩门子,大烟馆,将那些乌龟王八蛋,都给老子掏出来!江宁,是咱们禁卫军的天下,是我徐一凡的天下!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要认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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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五章 两江风雷(八)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对江宁官场来说,是场不折不扣的噩梦。

    这场噩梦来得之突然,来得之不讲道理,让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到了。他们所有对抗的那个家伙,是多么的跋扈,在这个时代,对于他们所熟悉的一切是那样的特别。大清,已经按照他惯有的规则运行了二百多年,与之前不同的是,更沉闷,更颓废,更脆弱,更让人喘不过气来。在他们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半窒息的状态,反正他们身下,还有那么多的人。他们已经算是在上面的了,底下人伸拳踢足想往上爬,想撕开头顶沉沉压下的乌云,他们却还把人朝下踹。

    这空气就算不错了,还想怎么样?闻了两百多年腐臭味道,臭的也变成香的了,老爷们习惯啦,有钱难买老爷乐意!

    但是当一人冲开他们的阻挡,站到了高处,用全新的行事方式,用全新的态度砸开这一切的时候,他们才现,在新的力量潮水般涌来的时候,他们毫无抵抗力量!

    秦淮河畔,销金窟里。不知道正有多少大清两江民之父母正糟蹋着那些造孽钱。徐一凡到来,贾藩台甩袖离开,这摆明了要两江官场和徐一凡不合作啦。下面就是大家伙儿作鸟兽散,回到各自地盘,等着荣禄和徐一凡互相拍出脑仁儿出来。荣禄拍赢,那是爱新觉罗家有运道。徐一凡拍赢,***朝徐一凡摇尾巴又有多大难事儿?就算到时候巴结不上,了不起砸了饭碗,徐一凡都到两江了,赶也赶不走他。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得高乐一场,那就是多享受一晚!

    当日一天,徐一凡那里绝无半人上门。都在下午抓紧时间过瘾,补足早起迎接那二百五的精神。养精蓄锐之后,晚上就呼朋唤友的先聚齐各大酒楼饭馆。每桌至少都叫了十来个局唱曲儿倒酒,伺候装烟。秦淮河的当红头牌,今儿晚上都是十几张局票在身上,不过倒也有个好处,酒楼饭馆都给这些大人老爷包圆儿了,十几张局票。总有四五张在一个酒楼,转局方便得很。楼上下就成。

    不少官员素未谋面过,见身边婊子转局,不免动问一句。经过这些秦淮河畔的女校书引荐一下,不少份属表兄弟的大清官员顿时就倾盖如顾。欢若生平,饭局终了,再拉着一块儿赌钱去。

    官箴,现在谁他妈还在乎那个!两江这块地盘,马上都不知道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徐了!

    一场饭局,往往要在洋人钟点打到了二十二点的时候,大家伙儿抽足了烟,好酒地也打了七八轮通关。喝完席后稀饭才散去。这个时候才赌的赌。嫖的嫖。不夜地景象,转到秦淮河畔大大小小花船。书寓,半掩门子。公馆赌局里头。

    直到午夜过后,都是清歌不断,桨声嗳,呼么唤陆之声,直入夜空云霄!

    如此大清,如此盛世,如此富贵都丽之六朝古都!

    秦淮河外。一队队地禁卫军悄悄散开。以班为单位。组成了一个个小分队。溥仰一身军服。大檐帽摘了下来抓在手上。叉着腰看着不远处那光影流动地脂粉秦淮。

    “**他二大爷地。比京城里头无法无天多了去啦!京城官儿。嫖院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换了堂官还得老实几天呢。巡城都老爷过来。还得准备三两张假官照来着…………咱们杀红了朝鲜地徐大帅过来。这些两江官儿还这么撒得开。好小子。有种!四爷该得好好伺候你们!”

    王超匆匆赶到他身后。因为溥仰当年厮混京城。对这些玩意儿算是精通。比王超这个南洋土包子强。此次行动。他为正。王超为副。再加上一个还在哆嗦地白斯文当无间道。

    “贝子爷。弟兄们全部就位。几条道路都放了岗哨。河下游也封起来了…………多亏熟悉地头地白知县指点!是不是马上行动?”

    溥仰兴奋地拿帽子直扇风。跟着大帅。为人做事。就是这么爽快!京城几天。憋得人都快长毛了。他哼了一声:“你带着那姓白地。你行情不熟。不知道到哪儿掏人。我带着一队。我在左。你在右。给他们来一个大包圆儿…………弟兄们。走喽!”

    随着他甩动胳膊一声令下。禁卫军官兵嗡地一声。就涌了出去!

    秦淮河的繁华风流,顿时被这一群黄色军服,剃光了脑袋,手里握着上好刺刀步枪的虎狼之士搅得粉碎!

    一小队一小队地官兵分散向各处,两个人控制出入口,剩下的昂然直进。所到之处,到处都是鸡飞狗跳,女人尖叫。不多时,一条条花舫,一座座书寓,一个个公馆里头就拖出人来。光着屁股的很不在少数,对待他们,就像对待俘虏一样,全部命令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多数人给弄懵了,还算老实。有的人大叫大闹,换来的就是枪托。徐一凡在两江得到如此待遇,住进了一个乱七八糟,差不多像个垃圾堆的督署里头。禁卫军官兵,从上到下,谁不是一头恼火!小舅子营在甲午战事当中,打得最硬,伤亡的人最多。想着自己在国战一线吃冰卧雪,靠着血肉头颅来挽着倾颓国运,这些家伙在这儿胡地胡天,下手就加倍重了两分。打掉大牙的不开眼家伙,也很不在少数。

    呼喊惊叫地声音由近及远,在整个秦淮河左近周围漾开。不少花舫在秦淮河里团团乱转,还撞在一块儿。鬓散乱地江山船大姐们靠着船头尖叫,有个官儿可能脑子有点贵恙,一队禁卫军上船,他飞快的从船上后梢捏着鼻子就跳进了秦淮河!捞起来地时候,已经是满身黑泥,冻得半死不活,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白眼仁在有气无力的翻着。抓他地禁卫军官兵好气又好笑的骂这小子:“至于么?了不起摘顶子打屁股,犯得着寻死?有这胆气。跟咱们上前线杀鬼子不好?”

    搜捕范围越来越大,才从水西门水关下船的禁卫军后续部队,也陆续赶来帮忙。直到剪子巷那两江公务员高等会所方家的人也被抓出来在地上蹲了一排又一排地时候。才有人想到要跑。可是几条路口早已堵死,连秦淮河下游都用小船横住,他们能朝哪里逃?各个卡子口,也蹲了很不少的人,都是一脸晦气色。

    当夜最佳选手应该颁给扬州府现任同知。这位摇头大老爷,光着屁股从花船上窜下。左躲右闪,至少避开了三队禁卫军。经过卡子的时候,别人被拦下,他却加速冲刺,按住拦路拒马翻身腾越。又冲出去七八步,才被一个南洋军官拦腰擒抱摔倒,那话儿在地上蹭掉一层皮他却面不改色,只是摇头叹息:“官儿当得懒啦……不如从前了…………我地事情了吧?劫库的银子捐了这么个官,老子也算享受了几年,现在死了,不冤!”

    如此英雄,押他的禁卫军官兵都忍不住高看一眼!

    折腾到下半夜。秦淮河畔乌烟瘴气的场合才算扫荡了一遍。接着就是白斯文带着他江宁县的佐杂手下来认人。他是附廓省城的县。最重要地任务就是迎来送往办差伺候。合省官员,没有他不认识的。他手底下佐杂。资历比他还老。吏部江南房地档案,都没有这些佐杂们胸中装的资料多。

    白斯文也算豁出去了。整个下半夜,才算大致梳理完落网的这些家伙。不是大清官吏,只是出来玩的朋友,算是误伤,溥仰亲自一人赔一两小银锞子,当即放人。

    “赌钱就赌钱,至于赌身家么?你小子本事太差,手里只抓着一副鹅牌,还是闲家。瞧着庄家天门前关都是人牌了,未必后关那副还比你差?还把房契押上去干嘛?回家剁手指戒赌吧…………”

    “嫖院子倒没啥,可是到底是她伺候你,还是你伺候她?把你小子拖出来,都马上风了,撅了半天才算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对你家媳妇儿也没这么卖力啊!听哥地话,回家对媳妇儿好点儿,还能多活两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溥仰腰把笔直的站在禁卫军官兵放出的一个缺口前,放一个人就唠叨几句。倒不是他闲得霉,反正也没人认真听他唠叨,接了银锞子捂着脸一个个都抱头鼠窜了。实在是他溥仰看着这些官儿恶心。宁愿和这些人说点废话。

    秦淮河两岸,蹲着坐着,全是衣衫不整,脸色青白的大清两江民之父母!溥仰以降,都是从尸山血海里面滚出来的,因为徐一凡许给他们一个更为强大,更为自豪,更为清清白白的未来!而这个未来,不是能和这群臭气薰天的家伙所能共同缔造出来的东西!

    禁卫军这个团体,在风刀霜剑,四面皆敌地情况下,一直走到现在。支撑着他们地,就是做大事业,挽国运于既倒的自尊与自豪。北洋南洋学兵不用说,徐一凡一手带出来地。

    朴实的士兵们即使没有文化,也知道自己打赢地是国战,干的是正事,一路收到的崇拜敬慕尊重的目光,也不是假的玩意

    可眼前蹲着的这些人,光着屁股的有,烟瘾大的有,骂娘撒泼的有,从他们身上,何尝能看到一点点一丝丝的自尊与自豪!

    溥仰身边的禁卫军官兵们,有的在低声笑骂,有的在吐唾沫,更多的,还是一脸厌恶。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周围房顶树上,禁卫军的卡子外面,已经是闻风而来,挤得满满当当的城南百姓。徐一凡驾临江宁不过一天,又演出了这么一场大清二百年所绝无的好戏!看着官儿们的狼狈样,拍手叫好的有,从家里端出来茶水犒劳禁卫军官兵的也有。人人都在看着活西洋镜,哪个官儿烟瘾大,在地上滚着赖着问身边禁卫军官兵要烟泡,人群当中就爆出一阵哄笑。这徐大帅当官如何大家还不知道,不过他坐镇江宁,可以想见,这日子绝对要过得热闹了!

    哄笑声中,那些官儿们的脑袋。更深的低了下去。

    王超悄悄的凑到了溥仰身边,低声道:“大帅当真是雷霆手段啊…………瞧瞧抓着的这帮玩意儿!可是怎么处理还真犯难,总不能挨个拿枪崩了吧?”

    溥仰瞪他一眼:“大帅怎么行事。还要向你小子解释不成?大帅总能料理得妥妥帖帖的!咱们爱新觉罗家,两百年就用的是这些王八蛋,怪不得现在日子一天儿不如一天儿呢!”

    两人正说话,白斯文也走了过来,到了这个时候,白大知县也镇定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有点青。不过再没了半点畏缩。下半夜打着火把辨认这些家伙地时候,谁看到他不破口大骂?表态要娶他守寡二十年的老娘的好汉子也很不在少数。一开始白斯文还心虚着嗫嚅解释。到了后来,白斯文给骂得急了,脸抹下来揣荷包里。老子就给徐大帅效死了!你能怎么吧?光着屁股蹲在这儿地又不是白老子我!你小子有我这个门路,还要比我白斯文狗腿十倍!

    他和手下佐杂。勤勤恳恳的,不过两个时辰功夫就将擒获的所有人都分辨了出来,这个时候大步的走到了溥仰王超身后拱手,站在两人背后他忍不住就有些感慨。

    背后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家伙,眼前这两个年轻军官,武装带将西洋式呢子军装腰杀得细细的,过膝马靴反射着晨光,身边是一群雪亮地刺刀丛林簇拥。寒光闪闪……两人不过在负手闲谈。都站得腰背笔直,和后面那堆烂泥潭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气数如何。真难说得很哪…………

    想到这个,白斯文本来就完下去的腰就更低了三分:“二位军门,人已经全部分完,一共三百八十九堂官,佐杂小老爷还不在其内…………二位军门还有什么吩咐?”

    溥仰回头瞧他一眼:“能有什么吩咐?光屁股地丢一条裤子给他们,那么小的玩意儿,就别拿出来丢人了,全部押走!送两江督署!”

    白斯文又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贾藩台和刘臬台也在其中……这二位……溥仰又哼了一声:“还能大过咱们大帅的军令?大帅给过他们脸了,他们是一把把的朝下撕!现在还想八抬大轿?跟着一块儿步吧…………早晨起来走走,强身健体!”

    白斯文只得苦笑点头,眼前这一口京片子地禁卫军军官,可真有个横劲儿!和他那个徐大帅,也算是差相仿佛了。

    王超大声下令,小舅子营官兵顿时开始动作,押着那些官儿们就准备开步走。官儿们蹲了半宿了,这个时候又是哀声震天,那藩台贾益谦还在人群当中大喊:“我们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徐一凡要扯旗造反黄袍加身随便你,可是总要给咱们留点体面!”

    正扰攘的时候,就听见卡子外头百姓们一阵喧哗,溥仰王超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就看见本来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波分浪裂,跌跌撞撞的让开。一群人穿着号坎,拿着五花八门的家什,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当先七八条汉子抬着一顶夏天用的凉轿,轿子上面是个胖大汉子,正声嘶力竭地大喊:“老子操徐一凡祖宗八辈儿!想造反是不是?好啊,我玉昆在这江宁城一天,要不砍了老子脑袋祭旗,你这个缺德冒烟地家伙反上京城去。要不你这孙子就把人全给老子放了!老子还要扯着你的手上紫禁城打官司去!”

    “…………江…………江宁将军玉昆!”白斯文颤声报出了来人姓名。

    王超地目光也投向了身边溥仰,他一只手已经扬起,小舅子营的禁卫军官兵们哗啦地一声将子弹推入枪膛,再哗的一声,卡子面前几十杆步枪已经举起,寒光在刺刀尖上闪动,对准了冲在最前面,想搬开卡子拒马的那几条壮汉。

    所有人顿时都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禁卫军黑洞洞的枪口。他们这些人,都是满城里面所谓的旗兵。但是说起来是兵,上一次操练是几十年前,还真没人想得起来了。最多的军事经验,也就是纠集弟兄打群架。手里一个个也没家伙。满城武库里面的洋枪,还是洪杨乱平后,淮军淘汰下来的燧枪。早锈成了一堆铁疙瘩,人人手里抄着的家伙,还是打架用地小攮子铁尺,和眼前这一排笔直肃杀的禁卫军官兵比起来,塞人家牙缝也不够啊!

    这个时候,连周围百姓一直很高昂的喧闹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底下人不敢上前,玉昆还坐在凉轿上疯般地又叫又骂。

    他虽然定的主张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说白了也就是让荣禄和徐一凡闹去,他省得麻烦。官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不二法门。

    可是今晚徐一凡疯一般搜捕全城官员,这些在秦淮河胡地胡天的官儿们。还是有不少漏网,不管旗员汉员,第一时间就跑到他这里求救。一听玉昆就急了。

    朝廷给他的旨意,是协助荣禄和徐一凡顶着干。若是徐一凡在江宁城老实一点儿,他也不见得非要当这个出头鸟。可是徐一凡如此做,就是彻底撕下了脸。他就在江宁,如果不有所反应,怎么也推托不了!

    人救不救得了。那是个能力本事的问题。可是这个时候不出头。就是个忠心立场的问题!朝廷对徐一凡只有暗着来,要拿掉他玉昆地顶子。可是一份旨意的事情!谁叫他是旗人

    当下玉昆反应还算快,一边安顿家眷马上出城。到苏州去,一边集合满城人手,先去救人,然后再和徐一凡闹。大冬天半夜里头,谁都在炕头搂着老婆睡了个五迷三道,一声召集令下,两个多时辰,健壮旗丁才算稀稀拉拉来齐,站在校场当中等候地玉昆大将军,批襟当风,心中除了悲壮,就是委屈。

    你徐一凡有本事,到苏州去当面找荣禄啊,找我一个满洲将军,算什么本事?是荣禄挑这个头儿,干嘛拿我这里开刀?

    这世道,没有老实人的活路啦!溥仰算是这次扫黄打非行动的总指挥,又是徐一凡身边亲信。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他。后面那些本来一脸晦气模样地官儿们,看到玉昆赶来撑腰,顿时也嗡的一声闹了起来。

    “嫖院子赌牌九,犯了什么王法,有大清律!参你乐意参谁还挡得住你费那几个笔墨钱,有这么糟践人的?”

    “徐一凡就不是个好东西!我们是朝廷两江牧守,小小有个举止不检,就算要黄封送京,也要朝廷放钦差过来!没有朝廷的旨意,了不起徐一凡最多能停了咱们差使,怎么处置,能由得了他!”

    “侮辱斯文,侮辱斯文…………玉大人,替咱们做主啊!玉大人这里不成,还有苏州荣中丞,荣中丞不行,你老子上京控你徐一凡去!两江还是不是朝廷的地盘了,由着你第一天才到就如此跋扈?你徐一凡…………你你你你,你就是个安禄山!这帮黄皮狗,也就是史思明之流!”

    “…………老哥,兄弟学问浅,这俩人是谁?哪个地方的督抚?”

    眼看这些官儿们也要站起冲乱队列,溥仰回头大喝一声:“给老子用枪托砸!砸坏了,老子顶着!”

    有这声命令下来还不好办?几枪托下去,有的人门牙就飞到半天高了。这些家伙还是怕硬的,后面人乖乖儿继续蹲下,只是用期待地目光看向玉昆。

    玉昆看到眼前景象,已经气得手足抖了:“你……你……敢…………”

    溥仰冷淡倨傲地扬起了脸,看他神态,倒有三分象徐一凡拽起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学地。

    他缓步走到当作障碍的拒马前面,挥手示意士兵动手搬开,接着就缓缓走向玉昆。他前进一步,挡在玉昆前面地壮汉们就退一步。仿佛为他助威似的,王超也出了口令:“全体都有,预备

    哗的一声,第一排禁卫军官兵举枪至腮边,做出预备放的姿势。几个挡着溥仰路的壮汉妈呀都叫出来了。他们都是满城旗丁,虽说是兵,打小可就没见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乌黑地洋枪排得整齐。黑洞洞的枪口就轻轻颤动着指着他们,这种战场上滚出来的肃杀之气,让这些只打过群架地旗兵如何招架得住!

    抬玉昆凉轿的轿夫都吓软了几个,说起来也可怜,半夜好容易集合好人手,当年在关外也是马上来去如飞的玉昆玉大将军。却现自己连马都上不了了。绿呢八抬大轿又太笨重太慢,只好找顶凉轿凑合。几个人一腿软,玉昆顿时就滚落下来。倒是引得后面还在张望的百姓一阵大笑。紧急关头,玉昆倒是身手敏捷的一骨碌爬了起来,正好和溥仰鼻子对鼻子。旗人大爷,倒什么不能倒了架子:“徐一凡裤裆没夹紧,把你这个小丘八漏出来了…………喝,好大威风,还敢下令打朝廷命官!你知道我是谁么?叫你手下那帮混蛋放下枪,放人!老子和你也说不着,老子扯着徐一凡的袖子去北京打官司去!”

    溥仰一笑:“我知道你是朝廷满洲将军,超品武职大员。旗人重臣。我不过是徐大帅手下一个戈什哈。前程不过就是一个小都司,这也是才保地…………不过老子另外一个身份。你知道么?”

    玉昆呆呆摇头,溥仰已经面目狰狞的冲着他嚷起来了:“老子是爱新觉罗嫡脉。醇贤亲王地小儿子!虽说生下来就过继给了端郡王府,可是落草就有贝子的爵位!当今皇上,是你太爷我的嫡亲同父哥哥!你小子什么身份?到你爸爸那辈儿,还没摸着北京城边儿吧?跟老子拿大?你什么爵?五等爵有没有?或镇国公辅国公?入了八分没有?老姓是什么?老子打你都打得,打他们这帮家伙算个什么事情!

    老子这等身份,也不过是徐大帅帐下走狗。天下就是给你们这帮王八蛋搅坏了,天幸有个徐大帅来收拾河山,你***出来充什么大头蒜,给老子滚蛋!要是不信,爷等着你,文打官司武斗手,由着你挑,滚!”

    这一顿是骂得痛快淋漓,玉昆脸上全是溥仰喷地口水,到了最后,溥仰厌恶的一摆手:“王超,别瞧着啦,大帅的差使要紧,带上这群乌龟王八蛋走!谁挡着,咱们手里烧火棍也不是吃素的,赶紧的,走!”

    不知道是给溥仰镇住了,还是被禁卫军手中洋枪吓住。数百禁卫军官兵排成整齐两列,将那堆破烂流丢的官儿夹在中间朝督署开步的时候,玉昆只是带着手下旗丁,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随着禁卫军军官地口令声,百姓人堆当中,不知道是谁,先出了第一声欢呼,接着就是一声连着一声,直冲云霄,仿佛要将整条秦淮河水,都要翻腾过来一般!

    百姓震耳欲聋地欢呼声中,玉昆脸色惨白,咬牙跺足:“走!找荣禄去!真是逼人上梁山啊!”

    而在远处,楚万里也骑在马上翘朝这边望着,看事情已了,笑着一摆手,背后跟着的大队禁卫军官兵顿时毫无声息地变换队列,退了下去。

    “溥仰这小子…………倒真成了大帅的好鹰犬了啊…………派得上用场了。只是………将来叫这小子,如何自处?

    算了,这是大帅操心地事情,又没多开一份饷钱给我,我管那么多干什么…………这狂风骤雨,在大帅雷霆一动之下,算是开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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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六章 两江风雷(九)求月票!!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这一天晚上生的事情,注定是要被江宁百姓兴致勃勃的议论很久了。天才微微大亮,街头巷尾,已经全是被惊动的人。不管是起早挑菜送水,还是烧老虎灶,卖早点,只要能站下来的地方,都有人议论。

    “唉晓得啊,昨个秦淮河那些堂子,抓了不晓得多少大人老爷出来,押死囚一样就送到了督署,黄衣服禁卫军狠天狠地,瞧着都让人长精神!”

    每句开头那个唉字,是江宁土白,阳平的音,微微上挑。念起来极有韵味,今儿早上,江宁城到处都是唉来唉去,只要有一个人在谈论,旁边转眼就围上了一堆人。个个儿都兴致勃勃的,到了最后,不是丢了手上事情要去督署门口看热闹,就是帮忙猜测,海东徐大帅,到底要怎么对付这些被抓了现行的两江官吏。

    不论如何处置,老百姓们也都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日子,恐怕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百姓们议论,给押到了两江督署里面的文武百官们,也都蹲在督署校场,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们的命运。这些倒霉家伙,一堆一堆的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个圈子围着。禁卫军倒也没有对他们如何不客气,随便他们在那儿长吁短叹,低声议论。还有热水送过来。几个身子骨特别差的,烟瘾最沉重的,还抬到了旁边小屋子里,送上几个烟泡。人群当中,贾益谦藩台,和刘长寿臬台都被请进了公堂。这两位都是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跟着来人就过去了,丢下一帮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徐……徐制军到底要如何料理咱们?参咱们?那他何必这样折腾咱们,反正部里面议复出来什么样,那是朝廷说了算,他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将江宁官场都得罪完了?”

    “谁他妈地管他!只要他还没那个胆子绑咱们上菜市口,老子就跟他强项到底!我瞧着他多半要咱们画供,认了咱们违背官箴嫖院子,好料理咱们。有了咱们画地供。朝廷也只有捏鼻子认了他的弹章,我说,是条汉子的,就顶着不画这供!徐一凡现时还不敢杀咱们!现在江宁城有玉昆将军。苏州还有荣中丞,他还有武毅铭军七千马队!徐一凡再狂,现在还敢反了天了?”

    一个官儿也许是饿了,直着脖子灌下一大碗热水。拍着晃晃荡荡,只闹了一个水饱的肚皮:“前生不善,碰到徐一凡!架得住这一次,只要徐一凡在这位置上面,还架得住他第二次第三次?这官真没什么当头了,我瞧着朝廷想对付他也悬,要不大家就干脆换个省份,不要这两江的差使了…………要不学学那个狗入一万遍的白斯文。看能不能钻徐一凡的门路?”

    这个官儿一声激起千层浪。骂骂咧咧的声音四起。

    “有门路可找,孙子才不找门路呢!徐一凡这是和咱们撕破脸了。他都做绝了。可给咱们留了一个投效的门儿没有?”

    “停了差使,我一家大小几十口你养活?这边事了。老子跺脚去苏州,等着荣中丞和徐一凡死磕!荣中丞要对付徐一凡,就少不了咱们站脚助威!”

    “是这个道理,去苏州,去苏州!荣中丞既然用得着咱们,就得给咱们补贴,藩库都在他手里攥着呢,到了他那儿,总能吃上饭。下面怎么着,走一步瞧一步吧,反正这个世道,大家还能有什么长远打算不成?”

    正在闹哄哄地,就瞧见督署公堂方向,走来了百多个禁卫军服色的军官士兵。徐一凡手下也没有巡捕官,大家都是一样军服,军官多了武装带和识别章,谁也闹不清这些黄皮子的人到底在徐一凡手下是什么职司,负责什么差使。只有当先一个人,穿着朝廷的官服,补子是三品地,顶子也红了,瞧着就是大员模样。眉目疏朗,极有气度。瞧着就是徐一凡手下得用的要员。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当先这人旁边,同样跟着一个一脸晦气色,怒气都快渗出了脑门儿的江苏学台蒋道忠!

    看到蒋道忠,这是昨儿唯一没落网地江苏三司,满校场的官儿们似乎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乱纷纷的就要站起来。学台清贵,地位超然,算是两江读书人的老师。他一句话,有的时候作用比藩台臬台还管用得多。看着他,有的官儿都快哭出了声音:“老师……老师,学生这…………”

    “蒋大人,您要为咱们这些不成器的做主啊!徐一凡摧折咱们这些读书人也太甚了!”

    蒋道忠走到他们面前,脸色铁青的只说了一句话:“住口!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听唐大人话!”

    众人心里面一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那红顶大员施施然出来,笑着拱拱手:“各位,兄弟是徐大帅幕中总文案唐绍仪,朝廷赏地布政使衔头。今儿这个样子,就不和各位道恼了,各位也实在太不自爱了一些…………”

    人群当中一个人就喊了出来:“姓唐地,徐一凡要怎么料理咱们,爽爽快快说吧!都这样了,还谈什么面子!”

    唐绍仪也不生气,跟徐一凡这么久了,脸皮厚心眼黑多少也学了一点儿,招招手,身后戈什哈已经递上一纸名单,却不自己念,随手交给了蒋道忠:“学台大人,这个,就请老哥自己来吧,万一有什么错漏,也好补救不是?”蒋道忠恨恨接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还能有什么错漏!徐一凡处心积虑摧折两江,此间事了,我也是要上本的!”

    唐绍仪摊摊手:“这还不是由得蒋老哥!反正咱们大帅也不靠诸位吃饭…………”

    蒋道忠也不再多说,铁青着脸就念着这份不长地名单。要是唐绍仪自己来念。这些官儿还真不见得自己站出来。蒋道忠这么一一点下来,报到了名字的都惶惶惑惑地走出来,没轮到地倒霉官儿们都羡慕的看着这些幸运的家伙,难道是蒋道忠走了门子,保了这些官儿出来?有些心思快,见识广的再仔细一想这些人身份,顿时心里就大叫不好。

    这徐一凡,心思也忒毒了!

    站出来的人物,也有七八十号。看名单念到了尾巴上,一直负手不咸不淡在那里扬着脸假笑的唐绍仪却脸色一板,冲着站出来的官儿们冷冷道:“大帅的恩典,各位都是用一支羊毛笔。十年寒窗,几场辛苦考出来的。一纸弹章上去,革了你们功名,也太对不起各位地辛苦…………大帅又特特放宽了标准。不管是进士散馆,小京卿京察外放,举人大挑知县,或五贡出身,只要是正途,这次都一概不问!差使给你们保着,蒋大人看着你们闭门思过十天,各自回任。下次就再保不得你们这样了!各位。请吧!读书人的面子,徐大帅总是要顾着的!”

    如果回去闭门思过。那就代表认了这次的过错,给徐一凡低头服软了。蒋道忠站在一旁胡子都快扯断了。恨不得能有几个强项地跳出来,不要这个差使,和徐一凡硬顶到底!可是昨夜如此一场惊吓下来,现在又听到差使保住。徐一凡要是在场,估计跪下来磕头的都有,再一对比身后那些还蹲着的家伙,人和人之间就怕比,那真是到天上去了。一群官儿们含糊着大声应是,忙不迭的对唐绍仪行礼,当下就看着蒋道忠,恨不得马上就抱头鼠窜。

    到了最后,蒋道忠恨恨一跺脚:“跟我来!不成器地东西!”当下掉头就走。后面跟着的那些官儿,兔子是他们的孙子,跑得那个飞快。

    校场当中一下安静下来,蹲着坐着,破烂流丢的这些官儿们,眼巴巴的只是看着唐绍仪。前面那些家伙郊天大赦,现在人人都起了侥幸之心。人的心思就这么奇怪,看到别人得了活路,就再没有装好汉的,只求唐绍仪再能说出什么好消息出来。丢了面子也就丢了,还能少掉身上二斤肉?出来当官,要站班,要伺候上官,脸皮早就用来当鞋垫了,不缺这一次。

    剩下的还有三百多位,清一色全是捐班。清季开捐至今。从中层朝下跑地各级官吏,早就是捐班占了大多数。挑选督抚封疆大吏,还要顾全点面子。道台以下,谁管那么多!捐班趁地就是钱,捐了顶子,也就不在乎多花钱再运动个差使。反正总之要回本儿。清寒读书人,这方面的竞争力就显出输在起跑线上了。

    既然是捐班,品流之杂,简直是笑话!目不识丁地,至少占了七成,剩下的也半通不通。几乎人人都有烟瘾,几乎人人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们不是来当官,是来做生意地。大清上层,对这些捐班,也是拿做生意的态度来对待,加倍的不客气,加倍的一分价钱一分货。要差使长远,始终有缺,一天所得,至少一半得交给各方面有力人士。交得越多,在地方就捞得越狠。满清中枢一年不过收入二百万的捐官制度,在各个环节至少造成了超过满清一年财政收入的损失与黑金!恶政之恶,莫过与此。

    唐绍仪只是满脸轻蔑的瞧着这一群牛鬼蛇神:“各位,我说……还等着大帅给各位开早饭?顶子留下,人都滚蛋!别指望还能回任,敢潜回去,禁卫军就在那里等着各位!现在空出来的缺分,大帅已经派禁卫军军管维持,所有公事,一应暂停。到苏州的路,倒是给各位空着!大帅已经给朝廷上奏折,从今日始,两江不委一个捐班的缺!还天下一个清清白白的两江!”

    他猛的一甩袖子:“把这群厌物,都给赶出去!”

    一下拿掉三百捐班的顶子!这些捐班还都不是候补,要不就是地方州县,要不就署着这个局那个局。徐一凡一动起手来,真是雷霆大作。从根上就要将两江官场这颗大树扳倒!

    唐绍仪一声令下。百余禁卫军官兵顿时围了上来,将这些吓傻了吓软了的倒霉家伙连推带攘的赶了出去,直到被架出了督署大门,有的人还呆呆地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就这一天时间,大家所熟悉地大清天下,就全变了?

    督署门口也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看着这堆家伙像是被丢垃圾一般的扔出来,口哨声,拍掌声。哄笑声顿时如雷一般的响起。

    不知道那个捐班在人群当中跺足大喊:“去……去苏州!就算不和徐一凡拼了,咱们这些年投的本儿,荣中丞也得认!”

    “徐一凡这是傻子?”荣禄仔细的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电报,还拿起来嗅一嗅。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玉昆气急败坏的第一时间就电报给他了。徐一凡昨夜雷霆大作,一举扫荡干净江宁官场,已经摆出了和这盘根错节的江宁地方势力决裂地态度!

    本来荣禄在苏州上窜下跳,可是说实在的。还是观望的人居多。大家都是只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只要徐一凡不欺人太甚,也不是敷衍不过去。可是这徐一凡像是生怕反抗自己的力量不够多,硬生生要将这些力量将他荣禄怀里送!

    这几天,荣禄没一夜睡踏实地,一天要问八次武毅铭军启程没有,到了那儿。他在朝鲜领教过徐一凡以力破局的本事。也生怕徐一凡跟他玩儿硬的。但是武毅铭军七千人只要到了苏州,只要徐一凡不敢在两江大打出手。干脆成了大清的反贼。那么他就奈何不了在苏州地荣禄。荣禄只要不停的给徐一凡添恶心。他毕竟根基浅薄,天天忙着应付他荣禄。还有多少时间精力,有多稳固的基础来展实力?

    按照他看来。徐一凡应该多少敷衍一下两江官场,反正按照他的班底,还吃不下这么大的地盘么!稳固下来,再说其他。不过这样的话,荣禄私心觉得,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总算恶心了徐一凡一下,拖延了一下他展的步伐,给北面儿地朝廷赢得了一点时间。从本心来说,荣禄南下,可是半点没想到能扳倒徐一凡!将来大局如何,也不过走着瞧罢了。大清末世不幸,出了徐一凡这么一个魔头!

    可是现在,徐一凡几乎将所有力量,都朝他荣禄这里推!难道他一路走得太顺了,现在也昏了脑袋?

    饶是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儿,荣禄还是忍不住在签押房里面站起来搓手:“这个,这个…………来人哪!”

    “中丞有什么吩咐?”

    “给江宁玉大人那里去电,请他赶紧移驾苏州,什么事情,咱们哥俩商量着办。蒋学台那里,也去电,让他联络士绅,读书种子,准备揭帖,罢市!徐一凡今儿摧折两江官场,明天就要摧折两江士林,轻慢不得!我荣禄在这里拍胸脯,徐一凡奈何不了他们!同时电告江宁官场,有一位算一位,我荣禄这儿,对大家扫榻以待!革了差使地,我有补贴,受了委屈的,我帮他们打官司…………他们也要尽点儿心力,不能白吃饭。写信给他们当官儿所在各地士绅,宣扬徐一凡要拿他们开刀,要他们捐一半家产养兵!说不得也要小人一把了,乱吧,越乱越好,反正朝廷也不打算要这个两江了!”

    说到兴起处,荣禄养气功夫不见了踪影,在那里手舞足蹈,面目狰狞。那个承他吩咐办事地家人倒是在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默记。过了好大一会儿,荣禄才平静下来。又想起一件事情,大胜问道:“陈军门到哪里了?”

    那家人在心里翻个白眼,前一次问还一个钟点不到,现在又问,但是还得恭恭敬敬地回答:“陈军门他们昼夜兼程,上次来电已经在扬州府上船了,陈军们带着亲兵两营,准在后日抵达苏州…………”

    “好好好!告诉陈军门,我在盘门外郊迎他三十里!快去。快去。电!”

    陈凤楼现在在船上,接的哪门子电报!瞧见大人激动得有点傻了,那家人也只好含糊答应退下。荣禄犹自平静不下来,在签押房里面走来走去。

    “徐一凡,这是你给荣老子的机会!朝廷啊朝廷,可千万别错过荣某人苦心孤诣争来的喘息机会了!”

    比起荣禄地激动,现在稳坐两江督署之内地徐一凡倒是神色轻松。和楚万里在那里扳着手指头算军事上面的事情。

    禁卫军三镇兵力,第一不够,第二需要整顿。扩军要钱。现在看来还不缺乏。真正接手两江之后,更有稳定财源供应。整顿部队就要军官,这就要赶紧开始新的一期军官养成了。徐一凡不想接收更多南洋子弟,南洋势力。已经足够大。他想的就是将南洋子弟出身的军官团限制在第一镇之内,其他各镇,培养本土军官。这既保持了第一镇队伍的纯洁忠心,其他各镇也隐隐有牵制之力。到了他这个位置。这点人事安排的小心机,真是随手就安排了。他手下到了一定位置,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也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一凡是要问鼎之轻重的人物,对手下团体做出合理安排,那是再正常不过。要是他什么都不考虑,想到哪里展到哪里,这些跟着他地人物。才要真正担心呢!

    俩人正在那里算培养多少军官。才够扩大队伍整顿力量所需,又要多少经费。经费来源哪些是要先贴本。哪些是后续可以依托两江源源供应。禁卫军是徐一凡事业根本,比起这个来。抓几百个官儿,在徐一凡心目中的地位,不过毫芥。

    荣禄怎么想,会怎么应对,徐一凡懒得多想,就让那老小子照着剧本跳舞吧。就连北京那个中枢朝廷,其实徐一凡都没将其当作真正对手。他的对手,从来都只是这个时代潮流而已!如何顺应它,甚至逆反它!

    正和楚万里算得热闹的时候儿,就听见脚步声响,张佩纶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拍拍巴掌:“谈崩了。”

    “崩了?那俩小子也真不识趣儿,我以为派你幼樵过去,他们总能念三分旧呢!”徐一凡笑吟吟的道,浑不在意。

    “中堂下台,淮系树倒猢狲散,世人多凉薄,又岂多贾益谦一个!不仅如此,贾益谦还指着在下鼻子痛骂,说要到合肥中堂那里告我,告我这个小人!”

    张佩纶自顾自的坐下来苦笑,贾益谦和刘长寿两人,算是受到点优待。徐一凡派了张佩纶过去,让这俩人放明白点。要不学白斯文,和徐一凡合作到底,徐一凡总能还他们一个好结果。要不就请二位离开,要去苏州随便,今后如何,徐一凡就不打包票了。

    能拉了江苏藩台和臬台过来,总算声势能大一点。徐一凡也没料到昨夜搜捕,居然抓了这两个省级领导。贾益谦是淮系嫡脉,徐一凡麾下盛宣怀张佩纶等人总念一点香火情,想让徐一凡给他个机会,至于刘长寿,是不折不扣的翰林出身,徐一凡这次扯着地大旗,也用得上这个翰林,干脆一块儿劝劝,看这俩人聪不聪明。

    没成想,这一谈,可就崩了。

    看来是老子力量展示得还不够啊…………还不足以让这些家伙心旌摇动,认清这潮流所向!

    徐一凡缓缓站了起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便了。我无所谓…………瞧,天快下雨了。”

    从督署公堂向外望去,天边冬日乌云层层叠叠堆积翻涌,空气中已经飘动着雨星,一场冬季少见的大雨,就在眼前!

    公堂当中,几人默然或坐或站,带着一点敬天畏地凛惕之心,看着天象变化。过不了多时,雨淅淅沥沥洒落,越来越大。公堂滴水檐下,一串串雨水滑落如珠,将天地中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茫当中。极目四顾。江宁城被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钟山石头,南朝烟雨,尽数被这雨雾笼罩。

    徐一凡缓缓的走到檐前,门外两名禁卫军卫兵,仍然持枪站得笔直,雨滴顺着大檐帽向下滑落,打湿了他们年轻的面庞。雨雾当中,一人飞快跑来,溅起满地水花。仔细一看,却是溥仰。他抱着两件雨衣,自己却淋得透湿,看着徐一凡负手站在阶前。一怔立定行礼。徐一凡笑着摆摆手,溥仰就赶紧将两件雨衣递给了卫兵,亲手给他们套上。卫兵和溥仰互相行礼,接着就看见溥仰同样年轻的身影转身大步消失在雨中。

    楚万里。张佩纶也跟了出来,静静地站在徐一凡背后。

    “嗨,这小子…………”终于还是楚万里憋不住,似笑非笑地随口说了一句。徐一凡摆手示意他不要望下说了,淡淡道:“潮流所向,挡不住的,这不是个人地事儿……陈凤楼到哪儿了?”

    楚万里抿着嘴歪歪脑袋回想一下:“两天后到苏州吧…………”

    “成,我让荣禄再得意三天。十一月二十五。我去苏州!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了!风雨如晦,却总要有雷霆霹雳。撕开这无边晦暗!”

    “幼樵,给那个朝廷地奏折。用通电的方式明了吧。”

    说完这句,徐一凡掉头就进了公堂之内,张佩纶和楚万里站在那儿,对视一笑。这哪里是奏折啊,这是檄文!是宣布天下鼎革变化在即地檄文!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一,天下瞩目的新任江督徐一凡,以通电行事将他到任两江第一份奏折明。大清二百多年,从未曾有此等督抚如此高调行事。奏折通电天下,和明旨意有什么区别?

    奏折上说明了徐一凡在二十日扫荡两江官场地事情,一夜之间,风月场所,竟抓住了三百八十九堂官儿!其中正途八十余人,徐一凡已经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十日后复职。其余三百余人,全是捐班,徐一凡一笔将他们全数参了!而且不等朝廷旨意,就已经尽数革职!

    奏折中细数捐班当中品流之滥,甚至还有一个,是劫了库银,捐的同知衔,在扬州这种富庶之地当差!捐班已经将仕途败坏无遗,塞了君子上进之途。徐一凡请自今日始,两江之地,誓不用一个捐纳之流!

    在奏折中,徐一凡还喊出了刷新政治,请自两江始地口号。请朝廷给予两江选官之权,施政之法,也请由两江自专。数年之后,可见两江成效,不效则斩徐一凡以谢天下,效则让天下从两江所开风气之先!时值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徐一凡朝鲜东北苦战,仅能挽天下气运之不绝如缕,若不再加以变法革新,则亡国灭种之祸,就在当前!

    朝廷既拔攥谭嗣同等清流入朝,除康有为幸进小人,不可大用之外,其余各员,俱是班班大才,朝廷亦有变法革新之心。中枢变法,朝廷自操,地方变法,两江愿为天下先!

    天下要变,已经是大清智识阶层有心人当中的共识。甲午战事进行得如此一波三折,差点以惨败收场,更是加强了人们心中这个念头。在朝廷扭扭捏捏,又想做点样子又一时不好说出口,地方各种势力交相观望的时候。终于有人敲开了这铁屋子一角,正大光明的出了这样地呼声!

    这不是书生狂言,而是手握数万大清第一强军,朝廷忌惮却一时只能对他干瞪眼之末世强人出的呼声,这对许多人而言,就是让眼前一亮,让他们似乎看见了潮流所向,气运在朝哪里悄悄变革,也让他们看到了,到底是谁,是一直站在这个潮流的最前头!

    从两江出的风雷,即将振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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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榜第十三名,这个数字也太不吉利了…………请大家伙儿帮忙朝前挪挪…………奥斯卡在这里拜谢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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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介绍:
这是一部挺爽的架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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