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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七章 天下风雷(十)

    北中国,天津。

    这个北中国最为繁华的水陆码头,这个时候正是冠盖云集。前两天,正副两个和谈钦差抵达这里,合天津城的官员们都去恭迎,很是热闹扰攘了一阵子。此时在天津的洋人各国公使,也联袂相会,场面一团热烈和气。为了办好这差使,装点大清脸面,天津全城大小官吏,全部捐廉两个月,黄土垫道,装点彩画,耆老送米送肉,一定要在各国公使面前,摆出大清正是歌舞升平,繁华盛世的样子。

    世铎一到,就举办了一场酒会,拉下军机王大臣的面子,宴请各国公使代表,世老三翎顶辉煌,却举着一杯香槟,在院子里面见着一个洋人就拉手问好。礼节殷勤周到,据说为了这次酒会,世铎世大军机,可是在北京城就开始练习这些礼节儿了!

    日本代表团到达天津,不过是和世铎谭嗣同他们前后脚的事情,他们可没那么风光。悄悄的就下了船,然后住进天津英租界的旅馆里面。只是码头上面一些人见着了这些日本下船到来,很是吐了不少唾沫,高声笑骂了几句。据在场的人说,这些小矮子一身黑衣,个个脸色青,走路快得跟碰到鬼似的!

    小鬼子是来求和画招的,不老实一点儿,那还能成?

    日本使团到了天津,只出了几点声名。

    一、日本帝国是为谋求和平而来。

    二、东亚大局,必须稳固,各国在东亚地位。不得生剧烈变化。若有威胁亚洲局势稳定之变化生,帝国将为东亚和平,奋战到底。

    三、中日和谈,确定未来百年东亚之格局。必须正式而细密,建议双方随员先与列强公使及调停代表。商谈全部议程,再妥善进行谈判。

    四、帝国在和谈结束之前,举国一心,将不表任何声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当前局势之举动,希望清国亦恪守本分。

    五、本次和谈,帝国相伊藤博文阁下全权负责,伊藤博文之决定,即帝国最后决定。

    声明出来。中方代表好好揣摩了一阵儿。连同谭嗣同在内。都倾向于日本代表团这是在绷着架子。谈判么。就是两国之间谈条件。小鬼子败了。可还得拿着架子。咱们这边也不能服软。世铎还笑骂了几句:“比沉得住气儿?小鬼子还差得远!咱们且高乐。就当散心了。随员尽管去谈。礼节仪式。跟他们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儿地抠。拖。拖死他们!他们爱在天津住多久。那就是多久。随便他们!反正用不着咱们开房饭钱!”

    接下来几天。果然就是双方随员接触。都是彬彬有礼。可都是每个细微末节都要争论好大一阵功夫。两天接触。第一项议程谁先进门。谁后进门。座位如何安排。可还都没谈好呢。世铎军机当得久了。军机当差苦。那是天下闻名地。凌晨三点就得起床上朝。到了天津名正言顺地拖日子。又拜客又传了几个班子悄悄儿地听两场戏。真是有点乐不思蜀。

    谭嗣同没有世铎那么轻松。这次和谈。是他跃上政治舞台第一击。只能办好。不能办砸。在天津。他尽其可能地搜集能拿到手地日本资料不舍昼夜地研读。如果说在大清时报地时候儿。徐一凡也给过他相当地日本资料。他多少有点照本宣科。这次。却真正地读到了心里面去。午夜往往披衣而起。只是在中庭沉吟。

    这条路。我们又走不走得呢?

    天津地日子。在日本使团有心。而大清使团淡定地情况下。如水一般滑过。直到徐一凡地那篇檄文出。

    “复生!复生!你瞧见这个没有?”

    四五个人乱纷纷的冲进谭嗣同卧室,谭嗣同贴身老仆拦都拦不住。体制所关,谭嗣同住的地方倒也不错,既宽敞,家具也是上等的,津海关道知道谭嗣同新派,特意让的一个小洋楼出来,不过谭嗣同身边,还是只那么几个寥寥的使唤人。

    昨夜谭嗣同书看得晚了,也想得深了一些,披着衣服上床不过才闭眼一会儿。这么多人冲进来,他也微微有点不快。听听声音,仍然是康有为杨锐林旭等几个同道。他也不好说什么,揉着眼睛起来笑道:“各位,何来之早?日本人那里,有什么变故了?以伊藤博文之雄杰,不会这么快沉不住气吧!”

    康有为冲在最前面,眉宇间满是得意洋洋地神色,将一叠抄报稿子重重放在谭嗣同前面:“复生,瞧瞧你那个兄弟说了些什么!他竟然是摆明车马,要将两江变成大清的化外之地!他居然想自成局面,一方诸侯!哼,说不定还有问鼎天下的意思!复生兄,你替你那位兄弟的辩解,现在看来,也实在太过好心了!”

    谭嗣同一怔,摇摇脑袋,看着面前诸人一脸沉重的神色。他现在地位不同,不像从前那样易于激动了,招手让老仆送上一把热毛巾,深深的辗了一下眼窝,才在众人的目光下,拿起那叠抄报稿子细细的看了起来。

    越看,他地脸色越是沉重。到了最后,他放下稿纸,良久不语。

    康有为在谭嗣同对面坐了下来,手轻轻地拍着椅子扶手:“复生,如何?兄弟此前所言,句句都说中了吧?现在却是我等要表明立场,尤其是复生你,更要站住脚步!我康南海,已经在徐一凡口中臭名昭著,不需分辨什么。倒是复生兄你,现下可一定要有所表示!”

    说到后来,他竟然得意起来:“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康南海一介书生,除一身正气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得那位海东大帅如此青眼有加!可惜啊可惜。两江那位虽然识人,可是却不识大势!中枢有我等在,此子祸不远矣!”

    看康有为摇头晃脑的样子,林旭和杨锐他们忍不住都偷偷摇头。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徐一凡怎么单单会挑上康有为大骂一场,以徐一凡现在地身份地位,不要说对谁青眼了,就算对谁骂祖宗八代,都是高看对方一眼。

    虽然康有为现在神态实在有点那个。可是这家伙有句话没说错。徐一凡摆出了如此姿态,还昭告天下。谭嗣同和徐一凡关系非浅,现在一定要有所表示,这立场要站稳了!

    想到这里,几个人就想开口劝谭嗣同。但谭嗣同却摇摇头,淡淡道:“我这兄弟,不过也是想做长州,萨摩地事业罢了…………虽然有点狂悖。可道理是没错地。难道徐一凡不说。我们就不该振作刷新了?不该改这用人之道,不该改这施政之法?他句句都站在了道理上!”

    谭嗣同如此说。里头岁数最大的杨锐微微点头,他是有过游幕经验的。还辅佐过张之洞。徐一凡此举,虽然狂悖,可是真挑不出错处。光是一个两江不用捐班,就让多少读书人暗中叫好了!而且现在天下都在看着两江,徐一凡如此高调,地方督抚难说不有样学样,谁都知道,现在朝廷除了还守着一个名分,哪有实力和徐一凡来硬碰硬?只能委曲求全,暗中给他使绊子,只要徐一凡一时不扯破脸,总有办法想,也能缓一口气,还能维持住中枢地脸面。

    但是徐一凡现在喊出来了,朝廷中枢如果不振作起来。那些同样手握兵和财的天下督抚,岂能不有样学样,现在自己地头威福自专,静待天下大势变动?

    徐一凡此举,看似和他往常举止一样跋扈二百五,却是以力量破此闷局地绝好手段!他们这些身在中枢的人,却又如何应付才好?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而是中枢赶紧要振作起来,赶紧要拿出手段办法,和徐一凡来争这潮流之先!毕竟朝廷中枢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二百多年王朝的大义名分!

    可是就凭他们,凭着那些比他们还要书生气的帝党清流,再加上后党这些人物。可以拿出什么手段办法来?谭嗣同,难道还强过徐一凡不成?

    想到这里,杨锐竟然有些微微后悔起来,这次来京,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留在上海,也未必不能找到一条出路吧?

    他们不说什么,康有为却脸涨得通红,站起来就想驳斥谭嗣同。谭嗣同却振衣而起,正色道:“这是传清逼着咱们要加快脚步啊!和谈这事,必须抓紧,传清这奏折震动天下不用说了,咱们身在中枢,必须拿出更大更好地消息盖过他!传清这是看不得我们懒惰高卧,再逼我们朝前啊!谭某人也只有向前而已!来人啊,准备衣帽,我要拜会世铎世大人,必须和日本早日开始和谈!”

    天津,英租界。

    日人所居之处,是日本在天津的船运公司所开的一个旅馆。专门招待往来中日之间的日本达官贵人。伊藤博文等人到来,就征用了此处。

    不仅门口警备森严,英国租界当局,也派来了相当的租界巡捕在这里维持安全。日人使团当中核心人物,毫无疑问就是伊藤博文氏。可是这几天,伊藤博文一直以身体欠佳在二楼高卧,不管是谁来求见,哪怕是列强公使,都是手下人抱歉推托,真让人搞不明白,这位明治雄杰,到底是来谈判的,还是来养病地。

    不过使团内部的人都知道,伊藤博文是真的身体不行了。

    在日本,他的身子就有每况愈下的样子,船上风浪一颠簸,到了天津上岸。在马车上又晕倒一次。住下之后,每日就昏沉沉的或睡或醒。但是只要一旦醒来,他就让人把朝南地窗户打开,不顾冬日寒风凛冽。裹着被子就这样朝南而看,谁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些什么。

    但是就算伊藤博文如此病骨支离,却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病中地他,更威严,更沉默。他瘦骨嶙峋地肩头。似乎就支撑着日本全部地希望!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随员在门口恭谨地九十度鞠躬:“阁下…………头山先生到了……”

    伊藤博文拥被坐在塌塌米上,只有小小地一团。屋子里面,就看见他眸子一闪,挣扎想坐起来。那随员忙不迭地冲进去扶住他,伊藤博文嗓门儿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中气十足。这种健旺的精神,不知道多久没在他身上看见了!

    “头山君?头山君!请进来!快进来!”

    门口身影一闪,却是头山满。他一身中国人地棉布袍褂,外面套着绸面皮坎肩儿。瞧起来就像天津卫一个家道殷实的商人,背后还垂着一条假辫子。看见伊藤博文这个样子,他眼神闪动,也给伊藤博文现在憔悴的样子的吓了一大跳,伊藤博文现在。连九十斤都不知道有没有了!

    “阁下…………”

    自从伊藤博文交给头山满六百万日金的特别费之后。他就一直领命呆在北中国。所有关系,都已经用上。所有能走上的门路,全部送了好处。他疯狂地搜集着大清一切的有关最近局势的情报和资料。不关是不是派得上用场。伊藤博文的心思打算,大概只有头山满能猜出来最多。伊藤博文到来,头山满也没有去拜会,他大概知道伊藤博文等的是什么,但是其中机会有多少,不仅要寄希望于伊藤博文的本事策略,还要指望大清本身的糊涂软弱!

    机会之微,可以想见,可是他们又不得不去争取!

    小国错过气运,其后的步履艰难,就是如此。

    看见伊藤博文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头上满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走进去,规规矩矩的行礼。同样掏出了一叠抄报纸双手递上。

    “阁下,总算等到了,徐一凡如阁下所料,果然是雷厉风行之辈…………这是他初抵两江,就以通电形式出地奏折…………清国中枢,应该急切起来了…………”

    伊藤博文仔细的将那抄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拍腿站起:“人生五十年,得此对手,更复何憾?也罢,就让我这个山口出来地伊藤俊甫,再和他斗这最后一次吧!”

    他语调如有金石之交,其中不祥落寞之意,让头山满背后冷汗竟然就冒出了一层!

    “阁下!”

    伊藤博文站得笔直,脸上泛着潮红的神色,静静的看了头山满一眼:“头山君,如此时代我们此生都经历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放不下么?人生不过如此,别担心我,在这个时代绽放或凋谢,吾辈之幸事也!”

    他哈哈一笑,大声吩咐了下去:“准备衣帽,要洋装,我去拜会英国公使!”

    苏州。

    两个钟点前,武毅铭军的传骑飞也似的直入苏州城。这些传骑都是一身夜不收的打扮,满身臭汗,马身上到处系着铃铛。往日里,只要有点身份的,谁见着这些夜不收不是躲得远远的。今儿这两骑一入盘门,就在苏州城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陈凤楼陈军门到了!”

    苏州现在就是一个江宁官场难民营。两天当中,不断有被徐一凡赶出来的官吏坐船坐车,成群结队的过来。到荣禄那儿哭门儿。荣禄也打叠起精神,一一抚慰。苏州官场也几乎全部动员了,将全苏州城的客栈几乎都封了。安排这些官儿们住下。烧柴吃饭,全是巡抚衙门开销。不仅如此,还补贴,官位不同,每月从最高二百望下,直到佐杂,也能一个月拿上二十两银子。

    难民官儿多,苏州城里头是非就自然多了。骂街的。串门的,心情不好借酒撒泼地。嫖院子嫖得争风吃醋的…………每一个地方出了乱子,都得荣禄去苦心协和。荣禄就一个打算,现在大家伙儿得拧成一股绳儿跟***徐一凡干!

    这几天。既要安顿他们,又得和江宁城电报往还。各地士绅写信联络,还要和朝廷禀报这儿情况。荣禄早就瘦了一大圈下来。昨天晚上,江宁将军玉昆也到了。整个晚上,苏州官场鸡飞狗跳。就压根没睡!荣禄亲自跑前跑后,招待安顿玉昆。再陪着他说话。玉昆倒还好,只要将他手底下带着的几百号人马招待安顿完毕,他自己倒没什么特别地要求。只是躺在烟榻上长吁短叹。心事重重的荣禄也陪着他坐了一夜。两人相对无言地时候多,兴致勃勃的时候少。

    对付徐一凡,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两人话里话外。总少不了一件事儿,武毅铭军,***快点儿到吧!

    传骑到地时候,老哥俩正强打着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错落响起,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正是荣禄的心腹家人,那嗓门儿都带着了一点哭腔:“中丞爷。中丞爷。陈军门到了,陈军门到了!”

    哗啦一声。玉昆手里烟枪扔出去老远!这满洲将军光着脚就从烟榻上跳起来,双眼死死的瞪着荣禄。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荣禄却靠在椅背上,双目合拢,抬向天,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在陈凤楼武毅铭军没到之前,如果徐一凡单纯用禁卫军地力量直迫苏州,将荣禄玉昆他们一股脑儿烩了。其实荣禄的来对付徐一凡的任务那就是完成得再美满也没有啦。徐一凡要和朝廷争的,就是大势,就是名分。如果他这样做,就是在时机远未成熟的时候儿,表现得吃相太难看了。连幌子都没有了,还装一副什么只是赤心为国的模样儿?

    可是从荣禄以降,谁乐意这么把命贴上报效朝廷?活儿得干,自己的安危和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

    陈凤楼一到,不开兵打仗,他们在苏州就无忧矣!可以盘踞着这个据点不断的给徐一凡添恶心,找麻烦,而且是泰山之安!难道徐一凡真调几万兵来打苏州?笑话,徐一凡没蠢到那个地步!

    两人正激动得跟什么似地,那家人已经推开了房门儿。主子前程,也就是奴才地前程。那家人也激动得浑身抖,跪下来就冬冬的磕头。

    “中丞爷大喜,陈军们昼夜兼程,总算到了!”

    荣禄总算恢复了过来,睁开眼睛矜持地点头:“下去,叫人准备,我郊迎陈军们三十里!”

    “咱也去!大清忠臣不多了,陈军们算一个!”玉昆跳着脚在旁边附和。

    荣禄威压的站起来,哼了一声:“陈军们到了,我倒要看看,江宁那边是不是看准了火候,他们也该和徐一凡闹起来了吧!”

    “老姐姐,我回来啦!”

    溥仰地大嗓门儿,从院子外面就传了进来。管着门户的粗使仆妇赶紧开门。

    秀宁在江宁安下的这个家,比起京城她的小楼水榭,那是天差地远。不过三近的房子,院子也小巧得很。使唤人除了两个贴身小丫头,不过在本地雇了四五个丫鬟仆妇。连厨子都没有,还是在街上选的洁净馆子包饭,每天送上门来。

    地方虽小,生活虽然简单,可是守着自己最心疼的弟弟这么近,可以打理照顾他。再没有京城那么多钩心斗角的事情,再没有那么多旗人贵妇背后嚼她的舌头。秀宁在这里,脸上的笑容竟然也多了许多。小萝莉双胞胎看着小姐如此,也是打心眼儿里面替她高兴。

    溥仰脚步冬冬的走进小院子,瞧着水缸盖子牙着半截儿,伸手拿起葫芦瓢就舀了半瓢水,咕咚一大口下肚:“冰凉!”

    秀宁咬着一根针,手里拿着溥仰换下来的禁卫军军服,瞧着溥仰那样子,伸手就去拧他耳朵:“混小子,那是我浇花的水!渴了,不会找颦儿乐儿要暖壶的水喝么?下痢了瞧瞧谁来管你!”

    溥仰哎哟讨饶,秀宁这才恨恨的丢开他耳朵,理理鬓边鹅黄,瞅着自己结实的老弟弟:“今儿怎么回来了?你在督署上值,五天才回家一次…………今儿怎么了?大帅开恩?”

    溥仰笑道:“嗨!我要跟着大帅出差!要不了三两天,就得去苏州,大帅体恤咱们,让咱们回家归置归置…………老姐姐,跟了咱们徐大帅,你弟弟就是个劳碌命!说来咱也贱,跑跑倒是精神爽快!”

    “去苏州?”秀宁本来正在用手绢儿掸着小院儿里面的石凳,准备坐下,一听这句话就直起了腰。“苏州那是江苏巡抚荣禄的地盘儿啊!你徐大帅怎么会去?督抚向来是敌体,哪有个轻动的?他想找荣禄的不自在?什么由头

    溥仰哈哈一笑,这可说到他溥四爷一夜抓了三百八十九堂官,还镇住了江宁将军玉昆的得意事儿。当下就眉飞色舞的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全然不顾秀宁的脸色越来越白。

    “…………那些官儿还不都朝荣禄那儿跑?王八操的,大帅赶走的人,荣禄那小子就能收?更别提还和咱们叫板!朝鲜咱们就赶跑他一次,不差这一回!大帅已经了折子,通电天下,两江就要刷新改良振作了!要不这天下还能有个好儿?老姐姐,别看你弟弟以前没出息,瞧着吧,我怎么也混个禁卫军的一镇总统给你瞧瞧!”

    “你…………你姓爱新觉罗啊…………”秀宁只是默默听着,半晌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

    “爱新觉罗怎么了?爱新觉罗就不能干正经事儿了?老姐姐,我和您说实话。大帅肯定是异姓王的前程,永镇两江也不是不可能!现在让我回北京城,封个郡王我也不乐意!闷死个人,哪象现在这么爽快?老姐姐,您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溥仰扬着头大声武气的说完,却瞧着自己老姐姐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眼神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那眼神里面,有一种自己下意识想要逃避的东西。

    到了最后,秀宁咬咬细白的牙齿,一抿鬓边的头:“走!弟弟,你给我引荐,我要去见你们徐大帅!”

    咣当一声,溥仰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响动之声,把屋子里面正在熨衣服的萝莉小双胞胎都惊动了,一个拿着熨斗,一个抱着衣服在门口探头探脑,瞧瞧外面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老姐姐,这不是开玩笑哇…………大帅可不是老佛爷,你一个女的去见他算是怎么一个事情?再说了,你去是干嘛?给我求差使,还是给我求什么?我用不着!”

    秀宁淡淡一笑,这笑容里面却大有凄恻之意:“老姐姐是为了你…………出了北京,才觉着一家人守着过日子的可贵出来…………弟弟,你就信我一次,替姐姐引荐一下,成不成?”

    风轻轻吹过,秀宁苗条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秀美的面庞在这一刻。

    却惨白得近乎透明。

    今天月票排位上上下下好刺激………………

    离总榜前十也不远了的说,大家月票顶上啊。比如说那位苗人枫兄,该射就射了…玩笑开完,说正经事情。月票到了总榜前十,奥斯卡一定爆感谢大家!而且是大爆!

    这个月一定修复人品,直到月底!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八章 天下风雷(十一)

    北中国,天津。

    世铎所在,是天津华界一个大宅子里面。

    宅子主人本是长芦办盐的盐商出身,虽然富贵,可这宅子的装点就老旧了一些。不过世铎偏偏看中了这家,当了他钦差行辕。那么多当年靠着淮系洋务家的官商们的新式宅子他都不要,在这里扎下了安乐窝。

    这宅子周围,一条街上都布满了戴着红缨帽子的差官侍卫,各种小钦差----也就是世铎选的随员车马在周围来来去去,应酬就没有停过的时候儿。淮系四分五裂,有的跟着徐一凡跑了,剩下的,不捧捧京中大佬的臭脚,还捧谁的?世铎出京前,大家伙儿就知道这趟差使好,自请报效,递条子的就知道有多少。结果世铎出京,浩浩荡荡,带的随员三百五十七号!这几天,这帮随员拉关系,认世谊,收报效,正是闹了个乱七八糟。

    时辰不过近午,门口已经满满当当都是车马了。虽然世铎带的随员有三百多,可是有资格和他一起住在钦差行辕里面的,不过也就二三十人。除了世铎的智囊,就是现在军机得用的达拉密小章京,再不就是红王爷的亲贵子弟。都是在世铎面前说得上话儿的。

    世铎亲王身份,军机领班,还自守着关防身份。宴请一概璧谢。不过他这些最亲近的随员,谁是肯吃素的?大中午的,来接驾的人就一拨儿接着一拨儿。为了抢先把帖子递上去,就不知道塞了多少门包儿,守门的门政和侍卫们,眼睛都笑细了。

    正烟尘斗乱的时候儿,就看见两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匆匆赶来。车子前面倒也有顶马仪仗,摆明也是钦差身份。可是谭嗣同这钦差副使,到了天津不拜客不接帖,官场看来。就是矫情。矫情的人,牌子向来不香。天津官场对谭嗣同的热度,一天就降了下来,更别说今儿上午,阖天津的官场,都知道了那份徐一凡奏折地事情!

    看见前面拦路的车马太多。谭嗣同仪仗的顶马尽职尽责。大声喊道:“钦差大臣副使。谭大人到!闲杂人等回避!”

    满街车子轿子里头的人都探出头来,用各种各样的目光瞧着那两辆半新不旧的绿呢大车。

    “嘿,徐一凡这样了,谭嗣同也有脸出来?”

    “朝廷夺职地旨意也该下了吧?”

    “这也难说。我瞧着朝廷对这徐一凡也是吃不下吞不了,敷衍一下谭嗣同也不是说不通…………可是再想进一步,难咯!”

    守在门口地门政侍卫,自然也看到了谭嗣同那钦差副使,礼部侍郎地招牌仪仗,脸色都是一变。世铎世大人也是早就接到徐一凡那对着朝廷的当头一炮了,沉吟许久,一边赶紧给朝廷去电,请示办法儿。一边吩咐手下人。谭大人定然是要来拜会的,大伙儿一切如常。谭大人随到随见!

    议论声没有半点避忌的意思,直入坐在车中诸人心里。

    谭嗣同不比徐一凡。手里没有半点实力,只有清名。上位如此,靠地是上面超迁,上意又向来是最靠不住的,宠之可以升天,恨之就直下地狱!

    谭嗣同端坐在那儿,神色不动,只是微微有点白。康有为坐在谭嗣同下手,只是微微冷笑。同一车的还有杨锐,他却只是在心里悄悄摇头。

    车外顶马喊了好几嗓子,外面那些挡路车马竟然没有挪动的。谭嗣同淡淡一笑:“这几步路,咱们走过去吧。”

    说着就起身钻出车门,跳下车来。外面的人看到谭嗣同居然下来,就听见一些倒吸气儿的声音,然后纷纷转过头去。接着康有为也跳下车来,他目光一扫,朗声道:“谭嗣同康有为在此!尽管仔细看了,我们和两江徐贼,只有不共戴天!瞧着吧,瞧着这姓徐的,可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大言,顿时惊起底下又一片议论。

    “他就是康有为?一个黑矮子罢了…………”

    “噤声!徐一凡指名骂他,能被徐一凡瞧中,岂是普通人?徐一凡不对付的人,朝廷说不定马上就要大用!”

    “徐贼,这就叫出口了,朝廷还不敢叫呢!指不定怎么敷衍来着…………口气大地人多了去了,可是能做到徐一凡这步地,能有几个?南洋,朝鲜,东北,那是死人给徐一凡铺出的通天大道!”

    “…………说那么多干嘛,且顾眼前吧…………中堂下台,咱们下场如何,还没个着落呢…………”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地时候儿,就看见几个钦差侍卫已经下了台阶,叉着腰扬手:“起开起开!给谭大人康大人让条道儿出来!李鬼子手下呆久了,都无法无天了怎么的?连上下尊卑都不知道了?”

    人群顿时轰然让开,轿子起轿掉头,车马靠边,一时间你磕我碰,人喊马嘶,好容易清出一条道路,那些差官侍卫已经赶紧迎了出来,满脸陪笑:“谭大人,康大人,王爷已经在降阶等候二位…………”

    谭康两人对视一眼,提着衣襟就进了钦差行辕。还没走到二门,就看见了世铎地身影,这位已经赏了东珠的王大臣军机领班,正满脸堆笑的站在滴水檐前!

    大清朝中,当得起他这么一迎的,真是没有几个。

    看见谭嗣同康有为过来,他也不等谭嗣同和他行平礼,更不要康有为庭参。大步就走下台阶,一把抓住谭嗣同的手:“复生!我老头子说话爽快,正担心你自外于朝廷呢。你过来得正好!有什么小人嚼舌头根子,谁还乐意去理他们!说实话,我世老三要是在意别人的闲话,这些年早就愁死三四回了!甭生气,朝廷既然用人,老佛爷和皇上都圣明,那是向来要始终的!”

    他以出奇的热情抚慰谭嗣同,谭嗣同倒是淡淡的不以为意,只是诚挚的看着世铎:“王爷……这些待会儿可以慢说。下官倒没什么。也不在意世俗风评…………只是这和谈,再也拖不得了!传……徐大人此折一出,自此多事,也是鞭策咱们这些中枢臣子奋进啊!和谈必须尽快以最有利于我大清的条件结束,好专心向内,振作刷新朝纲。这些才是大事。下官一身荣辱。算得了什么?”

    世铎眼光一闪,笑呵呵的拍了拍谭嗣同的肩膀,并没有接他地话儿,只是看着康有为:“这位可是康大人?兄弟疏忽。竟然和康大人少了亲近。今儿朝廷还旨意过来呢,要兄弟将康大人履历详细开上去…………幸会,幸会!”

    康有为也同样淡淡的行了个礼:“世大人,学生贱名,不足以污圣主清听…………”

    世铎笑着打断了他故作谦虚的话儿,一手一个,牵着两人的手就朝里面走:“走,里面儿说话!事态逼人,是得拿个章程出来。两位大才在这儿。兄弟不过就垂拱画诺而已!”

    尽管离开朝鲜也有些时日了。也早就不在禁卫军军营当中和官兵们同吃同住,做解衣推食状。不过徐一凡每天早晨。还是坚持锻炼。

    要做大事,就得头脑时刻清醒。身体运动开。自然头脑就会清醒很多。再说了,每天天明即起,活动身体,也是人磨练自己意志的最基本方法呢。

    自己,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白领啦…………

    每当想到自己在很长时间内,都要告别以前那个时代懒散的生活。徐一凡就忍不住有点伤春悲秋地惆怅。

    江宁督署衙门地校场很大,三四圈跑下来,汗已经出透了。徐一凡跑在前头,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穿着白衬衣地戈什哈,大头皮靴敲打青石校场的声音,在督署衙门里面回荡,更增添了一分冬日清晨的安静。

    冰凉的空气涌进肺里面,让人浑身只感到精力勃勃。停下脚步,徐一凡又走到校场当中,推三捺四,打了一套董家拳。这拳路,还是章渝当管家地时候教他的。董家拳是北派拳术当中,架势最大,身上筋骨也活动得最充分。一年多打下来,徐一凡的架势已经很有点样子,白衬衣底下,也都是鼓鼓的肌肉,虽然还是偏瘦,可是比起他当年出现在蒙古草原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模样儿,当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等他打完拳,溥仰就轻手轻脚的过来递毛巾,徐一凡接过瞧了他一眼:“你小子,放你休息一天,怎么今儿就怪里怪气的?跑步掉后面,带岗走神,吩咐点儿事儿转眼就忘!在北京瞧上哪家格格了,昨天给你来信了?再这样,你踏实在江宁呆着吧!”

    溥仰偷偷瞧了一眼徐一凡,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徐一凡身上一阵恶寒:“属下……属下有个姐姐…………”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张佩纶带着一个袍褂整齐的官儿摇摇摆摆地走过来,远远看见徐一凡就打招呼:“大帅!城里头总算是出事情了!”

    听他口气,仿佛盼着江宁城出事盼很久了似地。

    跟在张佩纶身后的,自然是白斯文。他抱着一堆花花绿绿地纸头,脚步踉跄。这个江宁官场的二五仔已经被徐一凡保升为江宁府,虽然既没有过班儿,也没有到京城去引见,连在吏部存档都木有,算是徐一凡手底下地黑官儿。在藩台贾益谦愤然离开江宁,盐法道兼江宁府增寿在上海就被徐一凡参掉,这些位置徐一凡暂时还没派人去填的时候儿,当了十七年知县的白斯文白老爷在江宁城也算位高权重,算是一等人物了。

    外面儿的人,包括白大知府自己,谁也不知道徐一凡怎么想的,拿掉三百多堂官儿,又出那么个奏折,却不急着委缺去填补那些空出来的官位。好像是生怕乱不起来一样。

    张佩纶这么一招呼,溥仰憋了半天的话也就说不出口,讷讷的退到了一边。徐一凡向张佩纶和白斯文点点头,接过衣服自顾自的穿着。两人走到他面前徐一凡才笑道:“算他们有心!总算没白等一场。闹出什么乱子出来了?”

    张佩纶摇摇脑袋:“还不就是那些!没意思得很!你问白大知府吧,他现在管着满江宁城!”

    白斯文冬的一声儿就跪下来了,张佩纶说得轻松,白斯文却是满心忐忑,这个天气都浑身大汗。一身袍乎套兮,红缨冬帽。在这穿着洋人军服和那群大冷的天儿里。只是白衬衣洋式军裤大头皮靴地戈什哈们面前。也觉得格格不入得很。在一个团体里面,觉着自己是外人,那兆头可不好!

    更别说现在江宁全府徐一凡是交给他了,除了本府三班。还有禁卫军几营兵,只要他向禁卫军的那位楚大人提出申请,禁卫军都会帮他维持治安!

    越是这样,他越是凛惕。禁卫军都能给他调用,江宁城再出点什么乱子,他白斯文难道是土星入命,搁得起这个?

    张佩纶和徐一凡的口气越轻松,他脸上表情越苦,捧着的东西也跟着他身子瑟瑟抖。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要面子了,冬冬的就不住磕头:“大帅!大帅!卑职无能!昨儿街上就已经出现了无头揭帖。卑职大胆,就派三班去撕了收了。也没敢回报。今天一早起来,结果现竟然半城都是!除了这个,有些小粮食店也不开门了…………往日这是比什么都开得早!卑职已经派衙役去砸门了…………现在就看着大粮食店,他们都是快中午才下门板,要是他们也…………”

    “小粮食店?”徐一凡一边擦脖子里面的汗,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张佩纶笑着解释:“江宁市民度日,不少都是每天升米把柴度日地,这些街头巷尾地小店,就是卖这些东西,加上烧水地老虎灶,是江宁城百姓一日离不得的生意。不过这些小店,东西还不是从大粮商那里来?多半是这些大粮商和底下这些小生意人谈定了,说不定还有补贴,大家伙儿一块儿不开门,准备拿大帅一把呢…………”

    “四乡百姓,就不能挑柴米进城?送菜送水,这也都是生意,没人卖他们不正好抄着了?”

    “我的大帅!四乡百姓零散,谁又能知道消息这么快!再说了,粮商士绅本是一体,差不多就是亦绅亦商,如此看来,乡间只怕也吹了风了,就是想让江宁变成死城!”

    张佩纶嘴上说得严重,但是和徐一凡对视,两人都是一笑。

    “要不了中午,就得鼓噪起来了…………李家那儿去电了没有?”

    “早去了,就算上水慢,明儿中午也准到…………”

    徐一凡一笑:“白送给老子展示力量的机会,老子能不要?明天,那帮孙子就能看见,老子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大地资源!跟老子闹?收拾了这儿,再去苏州,掀了那王八窝……幼樵,到时候,就该放手痛痛快快儿做事了!”

    他弯腰随手拿起几张白斯文抱着的揭帖,只看了两眼,就撕得粉碎:“奶奶个熊!什么时代了,就不知道出点新花样!亏他荣禄还以为能当我对手!就算北边儿那个朝廷,也希望他们能争气一点儿,我都不在北边儿给他们添恶心了,这次和谈,可别太丢人!”

    他随手将那叠东西丢掉:“溥仰,陈德,集合队伍,只带戈什哈和亲兵营,随时准备出!跟这些家伙纠缠,老子实在觉得厌烦了!”

    看着徐一凡大步走开,几十名戈什哈簇拥而去,马靴声音,似乎就敲进了跪在那儿的白斯文心底。徐一凡姿态足够的桀骜不逊,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哪怕就是和他短短接触不过三两天,白斯文就觉得自己过去一切对大清的认知,一点点儿的崩塌。从哪个方面来说,徐一凡这等人,也不能从大清这个大泥潭里面冒出头来啊?而且还扶摇之上,到了如今!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个大清,已经完全过时了?所以面对这种全新的力量,毫无抵抗地能力?

    “谭大人。你地意思,和朝廷今儿下来的旨意,也算是不谋而合…………北边儿是否能缓过这口气来,就看咱们谈得如何了!”

    世铎将谭嗣同迎进书房,屏退众人之后,就神色严正。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中意思。却让谭嗣同悚然一惊。一下挺直了脊背:“世大人…………”

    世铎满脸灰心,摆摆手:“且听我说…………谭大人,我是知道你对皇上,对大清地忠心地。上边儿也知道。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北上?为什么还要挑这副烂摊子?徐一凡这份奏折一出来,虽然我不在京城,可是也知道京城里面是什么反应…………对这个徐一凡……嗨,老实说吧,咱们是无能为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添点恶心,造点麻烦。还时时刻刻,要防着这个家伙大逆不道,称兵北上!

    这份奏折一出来。就是他不臣之心轫!朝廷现在的仗恃。就是国朝二百余年深仁厚泽。徐一凡暂时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万一呢?现在在北边儿,可只有宋庆那儿一支。依克唐阿一支,再加山东一支兵!和小日本一天不谈完。就是一天腹背受敌之举!徐一凡走得这么爽快,未尝不是要朝廷独担这个压力!

    在这儿我说句实话,当初拖得,现在和东洋人谈和,拖不得了!都不是外人,老头子说句灰心丧气儿的话。朝廷和日本子和了,专力之下,也只能保住北边的局面了!保住太后悠游荣养地大局!南方督抚,无法无天已久,顾也顾不上啦…………咱们当大臣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要不是生在爱新觉罗家,谁愿意撑这个天下,谁是王八蛋!和了吧,快和了吧!这世道,恨不得早点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世铎说得沉痛,也算是说得实在。不过这个时候大清地臣僚,谁不知道这个天下处处漏风?甲午一战,要不是徐一凡异军突起,大清朝就现,自己连基本的动员能力都丧失了!现在专力以保北方,留中枢威权以镇南方,维持住局面,还算是理智清醒的决策。不过再正确的决策,让现在末世景象十足地朝廷执行起来,也准保笑话百出。

    谭嗣同慨然站起:“世大人,朝廷信任,谭某感谢不置。下官和徐一凡的确曾情同兄弟,但是他若有一兵一卒北进一步,则谭某和他恩断义绝,且将与他周旋到底!正因为时势危急,我们才更要和出一个样子出来!对日和约若扬眉吐气,则中枢威权则重了一分。只要威权还在,徐一凡就不敢动别样心思!咱们在北,他在南面,咱们力量空虚,徐一凡有所忌惮,既然不能开兵打仗,就是要争夺人心啊!改良刷新振作,只要朝廷强起来了,徐一凡要不就做朝廷纯臣,要不就只有失势!时代不同了啊,世大人!”

    谭嗣同说得杜鹃啼血,连心窝子都掏了出来。世铎却是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到位了,真论起来,为了维持这个局面,还有点失了他大臣风度呢。他微笑着捧起茶碗:“不同,是!不同了!将来的事儿,咱们将来再说…………今儿本王大臣就要照会,立刻和谈,谭大人和康大人都是能员,一切都要拜托二位…………不知道二位有个什么章程没有?”

    世铎的态度,真把谭嗣同的慷慨激昂憋得有点内伤。他深深吸口气才缓过来,真有点满腔抱负热情,却不知道向何处洒去的悲凉!

    “章程,无非就是日本全面撤军,朝鲜不留一兵一卒,日本赔偿我大清军费死伤抚恤,若时势可恃,当割琉球以归大清…………只有谈成这样,咱们才拿得出手,震慑得住天下!”

    世铎听了,要笑不笑,只是双掌一合:“阿弥陀佛!要是能谈成这样,世老三满北京城烧香还愿!两位,正式和谈何时开始,我一定尽早儿通知,请两位大人养足精神,顺顺当当帮老头子把这差使办下来!”

    说着他又一碰茶碗,目光朝外面示意一下,贴身的长随已经挑起帘子高喊送客。主人送客,谭康二人只好也捧起茶碗在嘴边一碰,起身告辞。世铎极是客气,将两人一直送到了二门外,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两人背影消失不见,世铎才冷冷一笑:“书生!”

    谭康二人脚步沉重的离开了钦差行辕,杨锐不够进书房和他们一起商谈的资格,只是在外面等着他们。看谭嗣同他们出来,迎上去就急切地问:“如何?”

    谭嗣同勉强一笑:“马上就要开始谈判,咱们算是有正事做了…………叔峤,朝廷无疑我之意,你不必担心。”

    说着他就要上马车,却被一只手抓住。回头一看,正是康有为。谭嗣同这才想起来,一向好大言地康有为,今天在这个场合,却反常的沉默!

    “南海…………”

    “复生兄,你还看不出来么?我们手里要抓兵!毫无实力,则徐一凡一份奏折,我们就人人自危。毫无实力,则后党这些大臣则主导一切,我们有力也施不出来!你没听出么?朝廷已经准备尽快了此和局,保住北方局面,保住老佛爷地悠游荣养之局!如此打算,我们还能谈出什么东西来?黑锅却是你复生来背!”

    谭嗣同一下爆了出来,压抑,委屈,愤怒让他猛的甩开了康有为地手,虽然声音极低,可是其中却全是愤懑:“南海,我知道你想抓哪支兵!朝局如此,经得起再加这么一个变数么?对于和谈,我只有力争到底,尽己所能!你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

    康有为冷冷甩手,不住冷笑:“只怕你那位义兄弟徐两江,会逼得你不得不抓此兵在手!言尽与此,我不会再提,我们且瞧着吧!”

    看康有为马车也不坐,负手扬长而去。在钦差行辕门口还未散去的各色人等,对着康有为背影指指点点。

    谭嗣同却僵在那里,脑海内只是翻腾不休。

    传清兄啊传清兄…………传清,篡清?逆而夺取?…………徐一凡,你真的是志在这个天下,而且会一步步的走下去么?你就这么确定,你选的道路是对的?可是我也同样相信,我的道路没有错!无中枢威权,何以举国一致刷新振作,你的道路,只有让这个国家四分五裂!你还代替不了这个中枢威权啊………………”

    嗯,继续第十二名…………

    不说什么动感情的话了,咱们来实在的。

    月票到了前十,加更两章。奥斯卡一个字存稿都灭有,大家来逼我吧。

    PS:谢谢苗人枫兄,还有持续打赏的猪猫红军兄和海岸贡献兄…………以及一切打赏的朋友,订阅的朋友,催更的朋友,书评的朋友。下午有事,遁先…………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十九章 天下风雷(十二)

    在光绪二十年年残岁末的江宁城,让人目不暇接的变化是一幕接着一幕。过去几十年大家所习惯的那种生活,从徐一凡驾临两江始就已经开始一去不回头了。

    徐一凡才派出他的那些苍龙兵扫了秦淮河的堂子。两江督署方面倒是行若无事,将那些家伙赶出南京城就算完。可人家没完!

    第二天起,街头就有大大小小的揭帖出现,更有各种各样的谣言纷传。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徐一凡是天杀星降世的,到了哪儿,哪儿的人就得死一半,瞧瞧他一路过来,可是不是这样?

    有说徐一凡是反贼的,第一步清理了两江对朝廷忠心的官儿,第二步就得扯反旗。扯反旗要钱要粮,怎么来?江苏本来丁户负担就重,不算田赋。光是折漕,国库所收每亩差不多要一两三,平余火耗余羡就是二两七,办公费,心红纸张费,开征酒席费又是一两。每亩田就要负担到四两五两库平银子!饶是这些年米卖的出价钱,光这折漕费用,就压得人肩头沉甸甸的!徐一凡要造反,这折漕毫无疑问是他要收了,而且还要加倍!

    这方面的谣言是传得花样最多的,原因无他,老百姓切身相关嘛!有心人一挑动,那老百姓自己的想象力挥出来,那就是思想有多远,这谣言就多么离奇了。折漕要涨,田赋要涨,厘金值百抽二要变成值百抽五,连进出城都要捐税!

    越说越象真的。越说也越是离奇。光是小老百姓自己嚼嘴,说不定有点识见的人就一笑置之。可是这次在酒桌茶肆里头,说得最为大声地。是那些以前望之俨然的士绅老爷!市井间那些读书读傻了的钝秀才,也是口沫横飞,说出来地话,满满都是忠义血性。

    “我国朝二百多年,从无藩镇之祸。就算曾胡左李等中兴大帅,也是开兵得令,打完仗缴令!哪有此等总督飞扬跋扈?对国朝,他是有大功。可是你瞧瞧,他的兵,脑袋后面没有辫子!他也没有!大逆不道,莫为此甚!我江南百姓,受国朝恩养二百余年,当与此獠不共戴天!”

    这些话。老百姓倒没听到耳朵里面。自从鬼子进了中华,这么些年闹下来,大家伙儿也知道这个大清朝要溜檐儿。原来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偷偷敢流传了,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泣血记之类的。每年清明,扬州史阁部庙总是香火最旺。可是徐一凡这家伙,大家实在不摸门儿,瞧样子。是天老大。他老二,什么样无法无天的事情他都敢做。真扯旗造反也是论不定地事情。到时候可是江南百姓受这兵亟之苦,宁为太平犬。莫做离乱人哪!

    谣言传着,也有事实配合着。江宁城大粮店已经板起脸来惜售,街头巷尾的小粮食店,他们本来就是做的升升米,把把柴的生意,存货架得住几天?凡是离乱之始,动向就在这粮食上。惜售几天下来,老百姓去砸门,大粮栈地解释就是,要准备存粮,谣传要封作军用。徐大帅威武,他们得罪不得。

    江宁城周围的田地,多是当地士绅的。当年军功起家的新贵,落户此处,买田置业,一个个挥金如土。让这个江宁城周围,竟然是北地阡陌连云的气象。不像苏南,自耕农小业主居多,那里巨富不是大地主,而是工商业主。既然江宁周围的田都是士绅地,不知道得了什么风声,竟然也不朝城内送米送粮送菜。更远一些的零星小农,就是有心来江宁赚这个钱也无力,谁跑这么大老远来卖担把米!

    粮食一缺,城中自然人心惶惶。到了十一月二十三这天,早上起来,本来就忐忑的百姓们就现,家门口周围,所有粮店都下了板门!不仅是粮店,除了巷子里一些卖针头线脑的小买卖,几条大买卖街,也家家都下了板门!门上都贴了揭帖。文词浅白,意思说得分明。

    江宁是朝廷的江宁,官员是朝廷派下来的父母官!徐大帅扶危定难朝鲜,世人以国朝中兴之臣期许。孰料徐制军身旁竟然有小人幸进,怂恿徐大帅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大帅武曲星下凡,当牢牢辅保紫微帝星。将来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徐大人应立即驱逐身边小人,凛遵朝廷体制!否则苏州荣中丞,聚武毅铭军马队三万,欲至江宁,与徐制军分说此事!大帅一日不去小人,一日不遵朝提体制,一日不让正人各归其位,则江宁全城罢市,于今日起!我等百姓,只有敬设香案,上立国朝列祖列宗神主,求徐大人念及苍生,顾及自身,早早回头!

    不过一个上午,江宁城里面,就乱开了锅。大家东奔西走,个个满脸都是仓惶神色,不少百姓提着米袋柴搭包,想找一家开门的地方,却就是找不着。就是街巷当中的小买卖,瞧着势头不对,也悄悄下了门板儿,用桌子柜子石头抵住大门,一家人在屋子里面烧香拜祝,祈祷千万不要生什么事情,地方一乱起来,最先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买卖人!

    东到后湖,南到秦淮河夫子庙,北到鼓楼,西到水西门。方圆九十里地江宁城似乎成了一个马蜂窝,凡是热闹的地方儿,都有长衫短打地人站在人堆中间,指手画脚,唾沫横飞。意思就是一个,咱们要吃饭,咱们要过太平日子,大家举着神主牌位,三文钱一股香捧在脑袋上面,找徐制军要个道理!他要反,咱们江宁城百姓不跟着他反!

    说起来也奇怪,阖城什么生意都关了门儿,就是香烛铺子还开着。老板伙计愁眉苦脸的将一把把香烛。一个个事先做好地纸神主牌位递出来,总有人在那儿分。好事地人免不了动问一句,老板逼不过了。才偷偷儿的道:“还不是那些大脑壳的意思?要不是他们,谁乐意这个时候儿开门?蒋学台现在就在泮宫,几百生员秀才正在做一个大神主,准备抬着去督署衙门…………人家地洋钱是吃素的?听老哥哥一句话,乡下有亲眷。先去投亲吧!”

    有心人好奇这个时候督署的反应,不少人都壮着胆子去督署周围看看。城里头江宁府,江宁县的快壮禁三班,现在早就成了没头苍蝇。这个时候跟着白斯文的心腹人不多,也全面收缩,进了督署。其他地三班六房胥吏快壮,反而在挑头闹事儿的人物当中,多见他们的身影。

    禁卫军本来就是暂驻,营房本来在汤山。这个时候儿城内陆续到的六营兵。也只是收缩部署,分散在洋务局,官钱局,仓库,监狱,督署,码头部署。没有半点要介入城内乱局地意思。可是他们看守的地方,一队队禁卫军步枪已经上了刺刀,戒备森严。对于来来往往奔走打探的人视而不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徐一凡束手无策,对江宁城这个景况就撒手不管了?

    只有督署上空。那面苍龙节旗,仍在高高飘扬。

    至于徐一凡。却始终没有露面。

    事情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督署一副退让的样子。城里面已经开始有抢案生了。临到晚上,倒有一小半怕事儿的人下了乡。人流纷纷地朝城门外头涌,城门圈子里面,乱哄哄的。

    太阳还没有大偏西,城南泮宫里头就涌出了几百生员秀才,一个个都穿着长衣衫,神色肃穆。头前雇了几个挑夫,抬着八抬八绰的神主亭,里面赫然放着十几面大清列祖列宗的牌位!这些秀才生员老的老小的小,都捧着三股香,一摇三摆的就朝着督署方向前进。当先几个人,扯开嗓门儿竟然是出奇的大。

    “…………咱大清的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睁眼瞧瞧哇!这两江,这江宁城。当年洪杨窃据之后,总算太平了几十年,现在眼瞧着又要不姓清了!咱们无拳无勇,只有顶着让那杀星来杀,什么时候他手软了,也许就回头了!”

    几百读书人这么一哭,倒是惊天动地。这么一个活出殡,引得四下纷纷涌过来瞧。哪个地方也少不了好热闹,好生事地人物。不少人举着香烛也跟在了队伍里面,前头哭,后面也扯开嗓门儿乱嚷嚷。这人堆是越滚越大,涌着就朝督署衙门而去。快到大行宫地时候儿,人头已经是密密麻麻,似乎半个江宁城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香烛缭绕,哭声一片,混在当中地百姓也受到感染,想起这满江宁城的乱象。顿时就觉得一个个都受了天大地委屈。这种游行本来就有相当大的感染力,古往今来,古今中外,莫不其外。今天这么多出大戏次第上演,到现在算是到了,到了最后,几乎所有跟着朝督署前行的人都放开了嗓门儿:“徐大帅,你总要给咱们江宁百姓一个说法!”

    “学台大人,队伍已经到了督署门口!”

    “学台大人,神主亭就放在督署门口照壁前面!那些黄皮子狗还在硬撑着,垒起了一个个土袋,还拉上了好像是铁丝的玩意儿,洋枪都架起来了!枪头刀铄亮!真有个威风劲儿…………”

    “不光是那些长洋枪,还有一种粗筒子枪,也拉出来啦…………三个架子撑着,弹丸黄澄澄的,老长一条,比制造局的格林炮和诺登飞威风!准是连的!”

    一拨拨儿的人轮番赶来回报,这次江宁风潮的总指挥部,就设在江宁文庙泮宫之中。学台蒋道忠也没穿官服,就是一身行装,加了件夹袄,一副乡绅打扮。坐在当间儿,摸着胡子仔细听着所有一切。

    在他周围,或官或绅。坐了几十位官儿乡绅。都脸色微微有些白的听着最新事态进展。

    听到禁卫军把枪都架起来了,蒋道忠不顾两江读书人总师傅的身份,一下跳了起来:“好好好!开枪就更好了!叫他们朝前涌!打死几十个。才有徐一凡地热闹看!”

    听到要死人,在场的人脸色就更加的苍白。互相瞧了一眼,一个水晶顶子地官儿嗫嚅着说了一句:“老师,还是大家有个台阶下更好一点儿…………”

    蒋道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台阶!那天晚上在秦淮河,徐一凡可曾给你台阶下!光着屁股就把你拉出来。亏你还是江宁府的教谕!要不是这次要收拾这个天杀星,本官就要先动本参你!”

    那倒霉教谕脸如土色,忙不迭的道:“老师,我瞧瞧院子里面稀饭馒头小菜准备得如何了…………大家伙儿卖力。没有吃冷食的道理…………”

    说着就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另外一个乡绅模样的中年人拱手朝着蒋道忠笑道:“学台大人,今日闹督署的,都是两江的读书种子,再没有让他们朝洋枪上面碰地道理…………且围着吧,吃的用的,都是我们包认了。每人每天,再有十两银子的辛苦费!绝不赖帐!看徐一凡能支撑几天!”

    蒋道忠勉强一笑:“李翁,此次事了,朝廷也决不会埋没大家伙儿的功绩…………兄弟在这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徐一凡长在两江,大家好过不了。瞧瞧他把朝鲜都盘剥成什么样子了!养此四万强军,我江宁士绅今后可望破家!两江,朝廷是豁出去准备稀烂了,一旦徐一凡去位,则两江各厘捐局。督署不委一人。全是各位主持!田赋地丁,乃至日常捐输。更不用说,免十年也不在话下!各位如果再有出山之志。则两江之地,朝廷与士大夫共之!”

    朝廷准备豁出去两江之地,倒也不假。可是将来如何,徐一凡能否就这样去位,那可是鼻尖上地糖,能不能吃着,谁也没把握。可两江官绅向来一体,徐一凡这么不给官场面子,将来不给士绅面子,也就是意料中事!大家不展示一下自己在两江的存在,怎么和徐一凡讨价还价?闹得他怕了,总要下台,到时候儿大家伙儿就有价钱好谈了。

    所以在荣禄,玉昆,蒋道忠他们的全力支撑下,士绅们也鼓起斗志。和徐一凡好好斗一场!

    蒋道忠的话说完,周围竟然是一阵冷场,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士绅迟疑道:“……督署前面,徐一凡是不是开枪,可以不论,咱们也不是冲着他开枪去的…………可是他要是豁出去,真开了枪,派兵围了这文庙学宫,可又如何?”

    “借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此读书人的根本之地舞刀动枪,徐一凡没那么笨!各位在这里,可望万安!”

    一人攘臂大呼,仔细一瞧,就是朝廷还承认,徐一凡已经赶他滚蛋的江苏藩台贾益谦。他一身短打扮,近日往来于苏州江宁之间,风尘仆仆,又黑又瘦。瞧起来不像起居八座的一省布政,倒像是个苦力。

    荣禄和江宁之间,有些话总得当面说才稳妥,意思才能到。居间必须有人亲来亲往。可惜跑到苏州的玉昆等人,打死也不愿意再回江宁。武毅铭军保着,苏南民脂民膏供养着,多舒服,何必在江宁城和徐一凡死磕?倒是贾益谦还有点当初淮军大营里面出来地光棍劲儿,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任务。

    他喊完这句,朝蒋道忠一躬:“玉昆那家伙,跑到苏州就只顾抽大烟儿,要是他能在江宁,以他地身份地位,主持起来多好!没想到倒是纯文兄这书生种子,有此忠孝之心!荣中丞已经飞章朝廷,国朝一代名臣,比肩曾胡左李诸公,纯文兄做的好大事业!”

    蒋道忠摸摸胡子,淡淡地道:“书生血性,正该如此…………贾大人,兄弟在这里,代表在座诸公问一句话,武毅铭军,是不是真的到了苏州,是不是可用?我等此次起事,还不是靠地荣中丞手中有如此强军,徐一凡不敢贸然决裂!”

    贾益谦一怔。哈哈大笑:“武毅铭军陈军门,李总兵,现在不就在苏州城?兵精将勇。一色洋枪,全是李中堂在武毅铭军北上时才给他们换的!陈军门那两营亲兵,真是出乎意料地雄壮非常,令行禁止,如何不可用?兄弟要是有一句虚言。死后进不了祖坟!”

    “中丞大喜,中丞大喜,江宁城,已经闹了起来!蒋学台亲电。阖城读书人抬着神主牌,围了督署。满城百姓鼓噪随之。***什么禁卫军好大威名,现在也成了缩头乌龟,躲在督署不敢出来!现在督署外面,灯火通明,有人送吃的送水。凡是能在督署外面呆着地都有一份儿,怕不有几万人!徐一凡给围起来啦!”

    报信家人,眉飞色舞的跪在地上比划。签押房里面,坐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听着都是喜动颜色。江宁将军玉昆举手加额:“啊哟皇天,看来总算是有指望回去了!但愿没什么大乱子,几百处产业,这个月的房钱,还都没收

    这句话却招来了几个人偷偷投过来地白眼。翰林出身的臬台刘长寿尤其不屑。荣禄却容色不动。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那纸电文。仿佛从这抄报纸上。能看出江宁今晚的乱象一般。

    签押房里,几盏洋油灯照得明晃晃地。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只有一个高大英挺的军官,双眉浓得如漆。利得如剑。双手扶膝,默然独坐。他穿着二品武官的补服,顶子也红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这身官服,在他身上,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似的。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武官,补服红顶,还拖着一根翠森森地双眼花翎。胡子也白了,瞧那气质。到和毅军总统宋毅有点差相仿佛,正是武毅铭军的总统陈凤楼。他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不住的瞟身边那年轻武官一眼。

    荣禄沉默良久,突然一笑,朝着陈凤楼道:“陈军门,如果徐一凡真的丧心病狂,敢于朝江宁朝廷子民开枪,陈军门有把握让其不入苏州么?”陈凤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一拍椅子扶手昂然站起:“中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徐一凡未必敢如此丧心病狂。如若有一旦不测,兵进江宁是做不到的,也打不赢。但是七千武毅铭军,保住苏州,下官敢给中丞写包票!徐一凡一旦兵进苏州,那他就是天下公敌,挡得住他一阵,他就自己败亡了!”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可是陈凤楼老是朝他身边那位李总兵瞧。这位李总兵,据说是李中堂家族子侄,安插在武毅铭军没有多久。陈凤楼说得语焉不详,大家伙儿也能理解。李中堂手中淮系嫡脉不多了,要想翻身重新上台,手里面要有实力。抓住这还完整的武毅铭军不比什么都强?现在陈凤楼对这李总兵还有点顾忌,不过时势比人强,银子官位砸下去,李鸿章现在又失势,还怕这武毅铭军不换个主子?

    不过李鸿章好运气,居然有这么英武的一个子侄!在那儿危然端坐,竟象一把出鞘的利剑!

    荣禄一笑,却冲着了那位李总兵:“李军门,中堂可好?徐一凡这等人,原是要中堂这种重臣来压一下啊,朝廷这件事情,做得差了…………”

    那李总兵神色不动,似乎脸上肌肉僵硬,根本不会笑,拱手开口,也是淮音:“……中丞,既然武毅铭军改了抚标兵,下官就供中丞驱策了,其他地事情,下官不敢说。朝廷举止,更非下官所能议论…………既然中丞要下官等保住苏州安全,下官这就出去布置防务,接应后续营头到来,只要中丞吩咐一声,下官等不计生死,也要把这苏州,给两江百姓保住!”

    他一句话说出来,陈凤楼也站了起来,朝荣禄拱手行礼:“是是是,防务要紧,中丞,下官等这就下去布置了,不能误了中丞大事啊!”

    荣禄笑着还礼,他客气得很,一直将他们送出了二门外面。看着那李总兵按着佩刀腰板笔直地走远,冷冷的哼了一声。玉昆自顾身份,没有跟出来。倒是臬台刘长寿跟着荣禄送客,他也瞧着两人背影:“陈军门倒是很顾忌这李总兵啊…………”

    荣禄嗤地一笑:“跟了二三十年的老主子,能不顾忌么?…………不过既然入了我地手中,武毅铭军,还能姓李?李鸿章就派一个毛头小伙子想看住这七千人。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荣禄心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同样年轻地身影。就是这个年轻人,却站在了潮流的最高处!他无数次从刀剑丛林当中闪身而出。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已经倒下,可他却依然高昂着头颅!这次,又会如何呢?

    刘长寿朝北而望,喃喃道:“徐一凡会用什么手段来应付这次风潮呢?”

    仿佛是为了驱走心中不安似的,荣禄从牙缝当中恶狠狠的挤出了声音:“什么手段?要不开枪,纯用力量。那他也就是天下公敌,乱臣贼子!要不就退让一步…………徐一凡走到现在,不管对手如何,他都是站着上风,这气运,离被他完全推动逆转,也差着不远了!他这次万一退让,就算是倒了牌子,口子一开。荣老子倒要瞧瞧。这气运还在不在他这一边!”

    江宁城,督署衙门。

    几十盏汽灯。将督署照壁前地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禁卫军小舅子营已经在门外设上拒马,垒起沙袋。架起了武器。枪口对面,正是人山人海。神主亭戳在当中,周围一片香烛缭绕。那些秀才生员坐在前头,后面全是老百姓。那些拿补贴的秀才生员们还有个严肃样儿,不是嚎两声就是不时过去朝神主亭磕头。后面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们却笑笑闹闹,大桶的稀饭馒头小菜送过来,是人就有份儿。反正家里也开不了火,不如到这儿还能闹个白大吃。

    禁卫军官兵默然而立,看着对面乌烟瘴气地神主亭,再看看人山人海,呼儿唤女的百姓。这些从血战当中滚出来的汉子,只觉得有些荒谬。那些拿补贴的读书种子,规矩得很,绝不越过拒马一步。百姓们更多将这里当成大戏场,有吃的还有热闹瞧!

    真用力量,全江宁捆在一块儿也不够打的。可是自己家国百姓,如何能动刀动枪!又不是对着高丽棒子和小鬼子。

    除了在督署内地戈什哈为了防万一,枪里有子弹。外面禁卫军都是空枪,拖出来吓人的马克沁机关枪子弹头都是卸掉的。

    小舅子营的代营官王超捏着军帽,只觉得怒火冲上了头顶。

    到底是哪些王八操的在背后煽风点火,真要出事,反正死的不是他们!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全城大索,也要将那些王八蛋搜出来!至于百姓们,只要大帅和禁卫军在这里呆久了,他们就自然能分清忠奸!

    时间僵得越久,王超越觉着满心都是烦躁。这到底到什么时候儿才是个头?堂堂禁卫军,被一群小人的阴谋就困在这里不能出门一步,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大帅如此雷厉风行的人,难道这次,也没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就啪的一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又响又脆。身边几个士兵侧目,王超瞪眼骂道:“守好自己地位置,瞧什么瞧?”

    他下定决心,迈步就朝里面走,拼着挨骂,也要找大帅拿个办法出来!禁卫军不是为了拿枪吓唬百姓才建立起来地!

    才走进大门几步,就看见徐一凡身边两个贴身戈什哈头儿溥仰陈德两人肩并肩走出来:“你小子不在门口守着,要去哪

    “找大帅去!”

    “大帅都上床睡觉了,到哪儿找他去?闯内宅?想偷瞧我妹子?打死你都不多!”

    “大帅睡了?”王超捏着军帽呆在那儿,咱们大帅,还真有个沉着劲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徐一凡不动声色,照常高卧,王超焦躁的心情一下也平复了下来。大帅带着我们闯过了那么多刀山火海,这个事情,这种敌人,算什么啊…………

    溥仰和王超交情不错,瞧他那个呆呆地样子,一把拉过他:“你小子急个什么劲儿?偷偷告诉你一句,什么事情,明儿中午见分晓。这个事情,咱们禁卫军是老鼠闯进瓷器店,派不上用场…………明儿中午,大帅就要一举底定江宁局面,顺便稳稳的站住脚跟儿!这些家伙,想和咱们大帅斗?不够资格!你要想打想杀,咱们反正要一块儿去苏州,活逮了荣禄那小子以后,瞧着没人,我让你抽他俩嘴巴好不好?”夜色当中,徐一凡站在书房台阶前面,默默听着外面动静。他轻轻摇头:“真是无聊地对手啊…………唉,和伊藤博文斗智斗勇,倒是更有意思一点

    白天陪女朋友,十点才到家,更新晚了,抱歉抱歉,闪…………

公告

昨天晚上码字完了,居然一晚上都没睡着!

    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眯着,奥斯卡好惨…………

    可能要请假一天,万一今儿晚上没能更新的话。^^ ^^^^ ^^^^ ^^明天一定两更补上。****特此公告告诉诸位读…………

    那位读大神有提高睡眠质量的良方,还望不吝赐告…………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章 天下风雷(十三)二合一大章节

    呜的一声儿尖利汽笛鸣响,上等花旗白煤燃烧后出的近乎苍灰色的烟气儿从烟囱里大团涌出,被江风一吹,飞快的向后飘去。

    放远视线,象这样的烟柱,在江边上,竟然有数十条!

    江宁城北临江天后宫码头的税关厘卡人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个庞大的船队。几十条大大小小的火轮,从上海放水直上江宁。除了招商局能调动的货船舱位,还有十几条挂着不同国家方便旗的火轮,有的船极大,怕不有七八千的吨位,都不能直靠码头,只能贴上栈桥。

    江宁也是大码头了,每天南来北往,不知道有多少船经过停靠,上下货物。但是这种纯火轮船组成的船队,而且一来就是几十条之多,腾起的烟柱,似乎把江天之间,都割成了一道道的,这种场面,还真是少见!

    不仅税关厘卡的师爷委员卡丁勾手全部出来了,码头的小工也大群大群的围着看。江宁城闹得这么热闹,江宁天后宫大码头却还是照常运作,一天不死得吃,两天不死得穿,该干活儿还是得干活儿。可是谁也没想到,居然一来来这么多条火轮船。黑沉沉的钢铁船体靠着码头,长长的一溜,更多的只有在江边水弯下锚,等着泊位空出来。往日显得密密麻麻的码头小工,站在这样庞大的船队面前,竟然让人觉出分外的渺小出来了!

    码头上边一些运南北货,运米的芜湖粮帮的粮船,忙不迭的解缆升硬帆。往日火轮船大家不是没见过,现在粮帮还用火轮拖一长溜木船呢。可是这么多,那真是开了眼啦。几十条大火轮抢泊位,引水员和码头司事个个儿都是满头大汗。夹在这些铁家伙当间儿,磕着碰着不是玩儿的。

    不仅仅是他们,码头上面英商太古轮船公司的办事员也出来了。洋人戴着礼帽,买办穿着马褂,茶房抱着水牌都呆呆的瞧着。如此开阔的江面,似乎就被这次第而来地轮船塞满,这种近代大工业化时代所特有的壮观场面,在大清这个国度,是如此的罕见!

    一个洋人摘下了帽子,喃喃自语:“我的上帝,似乎整个清国的轮船。整个清国的钢铁和蒸汽动机,都到了江宁?”

    每条轮船的船头,都飘扬着代表着徐一凡这个人的苍龙节旗。江风过出,这条苍龙就啪啪的拍打着旗杆。

    李大雄站在第一条船地船头,身后簇拥着七八个人,迎着长江江面的浩荡天风,只是看着这片他们就要大举进入,而且将在这里追随着徐一凡开创大场面的母国土地。这个时候李大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身后有人低声道:“咱们家族去国百年。现在总算回来啦…………以这样的方式!”

    李大雄只是淡淡一笑,他已经换了清国商人士绅惯常穿着的灰色绸面棉长衫,外面套着狐皮的坎肩。饶是穿得这样的多,江宁冬天的江风,仍然吹得浑身冰冷。

    可是心头。却是火热。

    他回头朝着此次跟着他们李家而来地各大南洋家族代表笑道:“各位。打起精神来!咱们去国百年。今儿就要让两江之地。瞧瞧咱们这些离家子弟。在外面飘荡那么久。到底是带着多少资本回来。到底是带着多少本事回来!让家国百姓。好好瞧瞧!也让他们知道。徐大人到底掌握着多少资源。多少力量!”

    大家笑着大声应是。那郑寿山也站在他身后。这种天气。这样地江风。他还是洋装外面套件大衣。清鼻涕长流。可是瞧着他地样子。却比李大雄还要意气风:“也让这些人瞧瞧。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要不是他们傻。有咱们这样高调出场地机会?”

    李大雄瞧了这郑家代表一眼。爪哇四大家。和李家关系最深地黄陈二家都是拿出了最大资源和力量。家族继承人都已经亲到。郑家和李家关系没那么深。还有南洋其他大家族。也就是派了一部分力量过来。还有观望地意思。

    母国拥有如此多地资源。如此多地人力。还有徐一凡这么一个人物为他们这些资本保驾护航。错过一步。也许以后就只能瞧着眼馋了…………他们真是瞧不清机会之所在!

    离李大雄他们身边不远处。站在两个禁卫军军服地高级军官。一个高大一个矮胖。高大一些地那个正是聂士成。李云纵和楚万里各自有用处。聂士成就是留在上海。接应禁卫军陆续转运而来。并且准备为这次行动保驾护航地。这次这么多轮船之上。就有好几营禁卫军第二镇陆续抵达地官兵员弁。

    那个矮胖的,却是袁世凯,他按着腰间西洋式指挥刀。右手小指的断处显眼得很。他就是为了赶上更大的场面,想跳进如此大舞台的中心,才丢下朝鲜,只带着几十个亲兵戈什赶来上海,也正好赶上了这个船队。现在站在船头,他也只是呆呆的瞧着眼前一切,久久不语。

    聂士成和李云纵楚万里他们,是敬而不亲,对袁世凯也有些那个,毕竟袁世凯在朝鲜叛进叛出,直到安州才算在徐一凡麾下修成正果。所以聂士成对袁世凯说话也随便得很:“项城,想什么呢?想着丢下朝鲜的事儿,大帅会不会怪罪?放心吧,两江这么大局面,大帅缺地就是人才,你过来,大帅再不会怪罪的。朝鲜那个穷山恶水,有马队和南家那些朝鲜兵瞧着就成,现在这儿,才算是大帅的根本!”

    袁世凯摇摇头:“我想的不是这个。”

    聂士成左右一瞧,声音放低了一点儿:“现在才明白过来大帅如此大的力量,到底来源是怎么?我也才明白没多久!南洋这些家伙富可敌国,大帅就是靠着他们起家!以前南洋也颇有筹饷委员过去,怎么就没借上这力量?要不怎么说大帅是天人呢?”

    袁世凯脸上神色复杂,轻轻摇头:“……也不是,功亭,南洋再富。大清富人还少了?这力量,为什么就能够动员得如此有效,大清就是动员不起来?其中道理,兄弟似乎明白,却又不甚明白…………”他深深吁了口气儿:“也只有大帅如此天人,才知道这力量之所在,才用南洋这几家资源,就成此大事!袁某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赶来。也就是为大帅效死而后已。”

    两人在这里低声交谈,李大雄回头向聂士成招呼:“聂大人,请您下令,我们行止,全由大人安排…………可以下船了吧?”

    李大雄他们毕竟不是徐一凡麾下,这支船队,号令全得听已经因这次甲午战事赏了子爵,提督军门头品顶戴,武官品级已经升到无可再升的聂士成的。聂士成对徐一凡的准老丈人也不敢怠慢----虽说李璇和徐一凡还没正式举行仪式过门儿。可李璇早住进了徐一凡宅子里面!让人不得不说洋地方出来地女孩子就是开放没规矩。

    聂士成朝李大雄笑笑,朝着后面一挥手。早有人再次拉响汽笛,三长一短,鸣声高昂尖利,直入江天之上!

    汽笛声中,大队大队早就在甲板上等候地禁卫军官兵放下跳板,整队涌下船头。码头上面地各色人等呆呆地看着,这还不算出奇。徐一凡到后这几天,黄皮子兵背着背包整齐而动的场面江宁人早就看得习惯了。这些禁卫军在码头上。随着口令声整队,大头皮靴将码头敲得轰然作响,所有人也都没吓着,只是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西洋景。

    要是这么大一支船队,只运这几千禁卫军抵达,那也太浪费一些了吧?

    答案就在后面,禁卫军下完,接着就是更多的人。更多的东西,从这些船上卸了下来!一群群的人,穿着新崭崭的棉袄,成群结队的涌下。他们没有禁卫军那样有秩序,闹出地动静也就更大。许多人都没有辫子,肤色黝黑。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在这些人当中,还有洋人!这些洋人夹着皮包,戴着礼帽,夹杂在这些人当中。一下来就开始指挥干活儿。船甲板上装有吊杆的散货船将大包大包的货物运了下来。更多的小工推着小车子从跳板上源源不绝的下来,仿佛那几十条火轮船就是活物。肚子里面装着数不清的东西,正在次第吐将出来。要将这个码头塞满!

    先期下船的那些没辫子的家伙,大声吆喝,指挥着一队队的小工,等着装卸货物。小工一看,就是在附近招募地人,都了新棉衣,棉衣上面还有号头。听着吆喝指挥,满头大汗的装卸着东西。照说,这些在抢码头的饭碗。不同码头,有着不同帮会,为了这种事儿能拼出人命。可是瞧着满码头这样的人物,还有已经整队完毕的数千禁卫军官兵,谁敢吱上一声儿!

    这么大一个江宁码头,已经变成了喧闹的工地。数目大得难以形容的东西不断的卸下来装车,装好一队就朝外走,在更宽敞的地方集合。一包包地粮食,有的装卸不小心摔开了,白花花的大米倾泻出来,也没人去收拾,只是忙着卸更多的货物下来。大米、洋面、洋油、酱菜、煤包儿、蜡条、洋火、生丝、绸缎、面料、西洋耍货、锅碗瓢盆…………只要你想得出来的过日子的东西,就全有!数字之大,照码头上的人估算,养活全江宁百姓一个月,也绰绰有余!

    后面卸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出奇,油布,麻毡、木料、铁扣,四脚钉,洋灰……仿佛来人准备在江宁城盖棚子自己住似地。说句实在话,这几十条船上运来的东西,也够他们盖上一座新城的了!了不起在本地自己烧点砖头。

    货物象大河决堤一般的朝下涌,远远没到有个完的时候儿,如此多的货物集中于一地,给人的冲击力是惊人的。就像将一座城市,完全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船上下来的小工再多,也只不过能装其中很小一部分货物,装车完毕。禁卫军在前,他们在后,就如同一条长龙一般地朝着江宁城进。码头上看热闹地人对望一眼。当即嗡着跟过去瞧热闹了,有的人还穿先跑在前头,准备先进城,这种大热闹大西洋镜儿,可得好好跟亲朋好友分说分说!

    这些打着苍龙旗号地人,自然是两江新总督徐一凡的人,徐大帅派人,用几十条火轮船,搬了一座城到江宁来!

    大清。津海关道衙门。

    津海关道在大清几个海关衙门当中,算是特别。除了海关道是大清地人,还有一个海关监督实际拿权,这海关监督,就是赫德的妻弟英国人裴士楷。除了海关总署总文案,他还兼着这个差使。天津是洋务重镇,海关总署办事衙门也在这里,赫德对津海关抓得也分外的紧。

    除了裴士楷之外,津海关的主要办事人员也全是英法美几个国家的洋人。往还应酬。洋文四下乱飞。虽然津海关道在华界,可是这个衙门却象化外之地。衙门建筑铺陈,也纯然洋派。

    这个时候儿在海关道花园的小花厅里头,十几个人正襟危坐,借这个地方做主人的,正是大英帝国驻中国公使何伯。他是在同治年间就已经在华地中国通,当年和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打过交道的人物。这次中日之间战事调停,也是这个已经在东亚做外交做成精了何伯老头子牵头各国公使及各国代表。

    花厅当中,还有法国美国公使。四国调停。英法美算是一家,俄国在远东有其特殊利益以及野心,算是硬凑进来的。今天在这儿,却没有俄国公使的身影。

    除了这几个洋人,在座中的,还有消瘦憔悴的伊藤博文。今儿他身上完全不见了病容,目光炯炯,双手扶膝而坐。身后随员。都穿着和式洋装,恭谨侍立。花厅内外,就只有裴士楷一个人在不住奔走,一会儿进来陪何伯说几句话,一会儿到门外翘而望。

    今天这个场面,就是由何伯提议促成,中日两国私下商榷的预备和谈。外交协议,在正式成文的时候,之前本来就有这么许多周旋往还。到了最后。不过就是签字而已。世铎他们本来就得了朝廷指示。要赶紧了此和局,专力向南。世铎谭嗣同他们向何伯微微表露个意思。这位公使就安排这次私下见面。而且拍胸脯担保,没有俄国公使在内。大家有话随便说,各自立场,尽情表达,不算外交场合,不会正式成文,而各国保证以同情清方而且足够中立的态度来给出调停意见。

    津海关道这个地方正好,既又算是洋人地地方,又不在租界。关防紧密,却又不是正式外交场合,探探风声,听听日本和列强态度,再好不过。

    伊藤博文,早早就到了这里。除了和何伯偶尔应酬两句,其他时候儿,一直端然危坐。

    “大清帝**机领班王大臣,对日和谈钦差大臣,世铎世大人。大清帝国礼部侍郎,对日和谈钦差副使谭嗣同谭大人,及其随员到!”

    裴士楷担当了亲自通传的门房,一串官衔,报得像模像样。花厅内等候的诸人,以何伯为,都站起来恭迎了出去。才出门外,就看见世铎一身行装,也没有戴顶子朝珠,笑吟吟的就拱手进来,身后几人,正是谭嗣同等,都没有穿正式的官服。世铎还笑着对头前领路的裴士楷笑道:“老裴啊老裴,咱们这次也就是先见见聊聊,算是朋友说话儿,你通传官衔,这算个什么事儿!”

    裴士楷眦着一口英国大板牙笑道:“大人,在下在帝国服务,自然要遵从上下体制。”

    没等两人寒暄完,何伯一行已经上来和世铎谭嗣同拉手问好。这些公使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没少和世铎打交道,见面都是欢若生平。世铎也算沉得住气儿,就是不招呼状似恭谨站在列国公使身后的伊藤博文一行。

    只有谭嗣同与何伯等人默默拉手,略微寒暄两句,只是静静的看着伊藤博文。现到谭嗣同注视他的目光,伊藤博文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淡淡一笑。

    何伯举手引荐:“这位就是日本帝国相,此次和谈日本帝国代表。伊藤博文先生,世大人,此次见面,不过两位聊聊,看看双方意向如何,中日两国之间和平,为文明世界所乐见,此次战事,实为不幸。如果两位能一见如故,那诚是东亚和平之大幸!”这位老公使,一口京片子,说得是漂亮已极。

    世铎笑着抱拳:“今儿我又不是王大臣,不过朋友见面…………伊藤大人,这场仗实在打得是没来由,还是大家坐下来为好,幸会幸会!”

    谭嗣同在他身后冷冷道:“这场战事,又不是我们挑起来地。求和的,也不是咱们!”

    伊藤博文并不激动,淡淡道:“这场仗,也不是各位打的…………。”

    世铎和谭嗣同脸色都是一僵,何伯忙着打圆场:“请进,请进!既然见了面,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反正是朋友聊天,说什么都算是直舒胸臆,谁还能见怪?”

    伊藤博文微笑侧身扬手。做出了恭迎的姿态,世铎哼了一声儿,当先昂然而入,大家鱼贯跟上,分宾主落座。才一坐下,就有清茶送上,世铎也不接,对着伊藤博文开口:“兄弟实在是忙。体制所关,也不能老和伊藤先生见面,下次再见,双方就该落笔签字儿了,货到地头死,日本这一场,算是打输了,伊藤先生,你们打算怎么个和法儿?我大清向来是维护东亚和平地。也向来不为己甚…………先生你们的打算。到底是个什么?”

    “帝国在山东威海,是主动撤军。而且帝国在这场战事当中。始终保有制海权,从哪个角度来说。是帝国打输了?”伊藤博文开口,竟然是毫不退让!

    世铎一僵,他在军机里头,向来是以脾气好,不善词令著称,伊藤这个态度,竟然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想摔茶碗走人,可是朝廷要快快和了的旨意在那儿,在座还有列强公使,只好铁青着脸不说话。

    “…………凭的是在北朝,在安州,在辽南地几万贵国官弁尸,凭着在旅顺投降的贵国大帅大山岩,八千降卒,贵国就输在这个地方!这个基础双方没有共同认识,我们还有什么谈的?”

    世铎哑火,谭嗣同冷冷接上,他的词锋凌厉,也不压于伊藤博文!

    几国公使,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听着谭嗣同给他出气儿,世铎痛快地放下茶碗,看着微笑不语的伊藤博文:“伊藤先生,咱们来点儿痛快的吧,兄弟也最喜欢痛快人,这战事,到底如何个和法,贵国是什么意见?咱们可以商量着办,可是一句话,大清的体面,决不会砸在兄弟手里!什么痴心妄想,伊藤先生还是打在包袱里面,何苦拿出来自讨没趣儿?”

    伊藤博文只是微笑,他缓缓站起,扫视四周一转:“帝国和贵国陷入此次不幸战事当中,帝国地宗旨,向来很明白----为了东亚未来百年和平安定地大局!在这个体认上,双方生了误会,并引起此次战事,帝国表示万分的遗憾…………帝国地目标为什么?就是为了防止俄罗斯帝国力量进入满洲,进入朝鲜,获得不冻出海口,从而使整个文明世界之力量对比,生变化!为此,帝国不惜一战,而贵国不能理解,实在让人叹息…………”

    “笑话!什么强盗逻辑!咱们的东北满洲,咱们自己维护!朝鲜也是大清藩国,咱们自然会加以保护!要日本来帮什么忙?狼子野心,莫此为甚!”谭嗣同霍地站起,大声回答,世铎也拍着大腿:“着啊!你们和老毛子过不去,自己去啊,先到咱们家里来算是个什么道理?”

    英国和俄国不和,在远东展开大赌局,这个情况,谭嗣同已经详详细细的和世铎交流过了。世铎也如听天书一般,这才现西洋鬼子之间也有这么多龌龊事儿!今儿这场高会,只来了三国公使,俄国公使被排除在外,中日讲和,关系英国对俄战略之重要,也就不说自明了。大清的官儿,没有不讨厌俄罗斯老毛子的。原因无他,吃相太难看太粗鲁。东清铁路谈判的时候儿,世铎就不知道受了多少老毛子的气!

    明白了这个,伊藤博文先挑开了这层窗户纸,世铎拍着大腿言谈里面对老毛子也没客气。

    伊藤博文对着激动的谭嗣同,丝毫也不动声色,微笑道:“鄙人很高兴,贵国和帝国对俄国的体认是一样地…………贵我两国,不管行止如何。应对俄国地野心是一致的,文明世界和我们的体认,也是同样一致!”

    谭嗣同悚然一惊,转头飞快的看了默然静听的列国公使一眼,这几个公使同样也神色不动。

    难道日本和列强,在这方面已经达成默契了?

    谭嗣同压住心头翻涌,冷冷问道:“说这些无用,挑起战事的就是你们,打败的也是你们!既然为了东亚和平。贵国就应该早日和大清签订和约,承认失败,这才是为了东亚和平做出的最好贡献!”

    说起来,谭嗣同微微有点不顾体制,这句话抢在世铎前头说了,不过这个时候儿世铎可没有半点见怪谭嗣同地意思,反而在旁边拍手打掌的附和:“着啊,就是这么个道理,既然咱们都对老毛子起腻。还不赶紧和了拉倒!你们到底是个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今日的伊藤博文,似乎将他剩下日子的全部精力都透支了,脸上再无半点病容,宛然还是当初那个主导日本走到现在的铁腕强人!

    “…………和平!当然是和平!帝国的宗旨,就是不论如何,都要保持贵我两国在远东抵抗俄国觊觎的能力!这也为鄙人抵达天津所表之声明阐述无遗了…………帝国对于此次和平的指导宗旨,正是如此。为了确保此种地位。帝国的和平要求就是,帝国获得朝鲜,贵国保持满洲之完整,互相不赔款,携手合作,建立一个具有强大地位地远东,确保东亚地万世和平!此为帝国最后底限,鄙人可以在这里确保,帝国将不会在此底线后退一步!”

    此言一出。震得谭嗣同和世铎都说不出话。小鬼子打输了都这么猖狂。要是他们打赢了,那又将会怎样?

    谭嗣同冷冷的看着何伯等人:“公使先生。调停诸国,难道也支持日本地此等荒唐主张?”

    何伯摇头微笑:“文明世界对此并无成见。也希望清国和日本的地位不受到破坏,仅此而已,任何破坏清日两国在远东地位地,文明世界都不会旁观。保持一支或两支强大的力量在满洲朝鲜,也是文明世界所非常愿意见到的,此次调停,也正是为此。”

    “我们有能力抵抗俄国可能的侵略!”

    “但是贵国将最有战斗力地军队,赶到了南方!”

    谭嗣同和伊藤博文的声音一前一后想起,接着两人就毫不退让的互相对视。

    “在满洲,我们同样有力量!”

    “什么力量?不足以抵挡我第二军之一击的力量?帝国第三军还未曾解散,鄙人可以做主,第三军可以全部归化贵国,作为贵国在满洲之边防力量。只要世大人点头,鄙人就可以马上安排这件事情!绝无虚言!”

    世铎正呆呆的听着谭嗣同和伊藤博文激烈的交锋,突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双手乱摇:“不要!不要!开什么玩笑,这也是能胡说的?”

    谭嗣同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坐下端起茶杯在嘴边一碰:“那没什么好谈的了,这个要求,大清绝不接受,要继续打,随便…………告辞。”

    说着就起身,一掸袖子,自顾自地就要出门。世铎也忙不迭的端茶告辞:“伊藤老兄,你这玩笑可开得大!兄弟和老兄见面就这一次,在这儿面奉一句,还是打消了这个痴心妄想吧!大清还要体面!”

    两人不顾而去,只留下各国公使和伊藤博文对坐。伊藤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只有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何伯冷冷看着他:“伊藤阁下,如果和平不能及早达成,我国将放弃中立态度,转而采取同情清国立场,这个道理,我想阁下很明白…………到时候。阁下将只能接受最为苛刻的和平条件!”

    伊藤只是淡笑:“阁下很明白,清国没有对抗俄国的力量…………请阁下放心,您将很快见到您所需要的和平,降临在东亚的土地上!”

    江宁城已经轰动了,整个城市,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生的一切!

    昨日而起地风潮,在禁卫军地刻意克制下,已经算是超水平的挥,席卷了整个江宁城。幕后地操纵也自得的认为。通过罢市请愿地手段,逼得江宁百姓卷起风潮。徐一凡要么杀人,要么就只能找台阶下台,接受他们的条件。谁也没有想到,徐一凡用这种方式,展现了他所拥有的资源,展现了他所拥有的力量!

    从中午开始,大队大队地物资就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涌入了江宁城,如一条源源不绝的长龙。在城中各处。小工们叮叮当当的搭起了棚子,接着粮食,各种生活物资在各处都有的棚子里面堆积如山。就连两江督署前面,都平白的冒出了一条买卖街!

    棚子搭好,那些操着古怪口音的学徒掌柜换上洁净的衣服,就开始叫卖。东西都是好东西,有些还是少见的洋货。卖地价钱也不高,买十还送三。各种各样的招牌都挂了起来,这个堂那个堂。都是没听说过的名字。可是做起生意来爽快得吓人!

    大家伙儿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昨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变成了满城的铜臭气息。

    江宁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空前热闹的庙会,百姓们哪还管你什么徐一凡是不是乱臣贼子了,买粮食要紧,买便宜东西要紧!秀才生员们抬来的神主亭给挤到了一边儿,香烛给踩了一地,到处都是人头涌涌,讨价还价。白斯文白大知府也大摇大摆的出了督署,又召集起衙役三班。非常敬业地四下维持秩序。就算别人不怕他们,也还怕着撒到了全城各处的禁卫军

    事情还不仅如此,更有无数小工围着文庙泮宫,又开始竖木墙立卡子。没有一兵一卒对着这文庙圣地来威胁,只是拉了一个其大无比的木墙将其围住。这个情况下,文庙的人哪里敢出来!城里面还有百姓到这工地上去问,有没有活儿干,能赚几文也是件好事儿嘛。

    这徐大帅到底是武曲星还是财神赵公明,抢购之余的江宁百姓已经有点搞不清楚了。各家商号也偷偷儿的下了板门。愁眉苦脸的看着生意就这样离奇的被抢光。个个儿都是相对无言。

    徐一凡到底在哪里调集地这么多资源。到底是怎样一下就将其布满了江宁城!

    这种资源动员的力量,正是近代工业化国家的伟力所在。大清最为工业化和现代的那部分力量。以北洋洋务集团为,正掌握在徐一凡手中。再加上南洋的资本和人力。别看大清奄有四方。而他不过只是两江总督,还给困在督署里头,可是比起动员能力,两边儿力量对比,可真是不够看的!

    这种力量,是无数种植园,农田,资源生产地,工厂,船队,矿山,银行,现代商业票据,进出口贸易商行,近代通讯手段,有文化有近代知识的人…………在资本的流动下连接在一起所形成的力量。运转飞快,动员方便。

    而大清也许富户很多,出产也不少,所拥有地资本总量远远超过徐一凡。但是他们地资本,既分散而且还不流动。既无动员的方式,也无动员地意愿。大清赖以生存两百多年的所有一切,官绅们所熟悉地一切。在近代资本的力量面前,毫无抵抗的力量。

    就是渣啊…………

    谁也没有想到,徐一凡竟然只用这种方式,并不开一枪一炮,就全数翻盘!

    “大帅,那帮家伙,都给困起来了!江宁现在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家忙着赶集呢!白大知府可真卖力,一会儿在东边看见他,一会儿就赶到了夫子庙!可真有个勤快劲儿!”

    派出去巡视打探的戈什哈们纷纷回来,最后一个回来的正是溥仰。才进督署公堂,一个礼没行完,就扯开嗓门嚷嚷起来了。

    满公堂的人,都是满面春风,笑吟吟的互相低声谈笑。徐一凡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在那里和袁世凯交谈着什么。盛宣怀也在座中,他到徐一凡麾下,一直很低调,只是在幕后运用他的资源,帮助徐一凡做了很多事儿。这次他也立了大功,运输的吨位,他的招商局就占了一大半,很多物资在上海,在天津购买调运,再为难的事儿,他一封电报过去也就全部解决。所以才在短短时间之内,集中了这么多的物资!

    听到溥仰回报,他一笑拍手:“南洋的人,这下可算进来了,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方式开场么?全两江恐怕都知道南洋的大阔佬回来,要跟着大帅做大事业了吧!”

    徐一凡转头瞧瞧他笑道:“杏荪,南洋北洋,我是缺一不行,你也别自谦了。有的是事儿给你做呢!你们北洋搞洋务的,风头太盛,分一点儿出去不是坏事儿。”

    盛宣怀只是微笑:“属下自然知道,没有大帅,也无人能将南洋北洋力量运用得这么淋漓尽致!”

    马屁拍来,徐一凡自然笑纳。只是对手分量太轻,让他有点懒懒的不以为意罢了。

    唉…………但愿收拾荣禄能有点儿意思…………

    他瞧着溥仰,这小子正兴奋得一头一脸的汗呢:“队伍集合好了么?”

    溥仰又行礼下去:“大帅,亲兵营和戈什哈回来之后就已经集合完毕了,只等大帅一声令下,咱们就跟着大帅出!”徐一凡指指楚万里:“你小子跟我走。”楚万里耸耸肩膀,一副比徐一凡还要无所谓的架势。

    他又瞧瞧唐绍仪:“少川,两江政务人事部署的事儿,我从苏州回来再说,要不了四五天,我帮你打扫干净了,你才好干活儿嘛!”

    唐绍仪坐在那儿只是笑着拱手,表示领命。

    徐一凡最后才一看袁世凯:“项城,你回来我很高兴,这儿有你的事做…………跟不跟我去苏州瞧瞧?”

    “标下唯大帅马是瞻!”袁世凯斩钉截铁的表了决心,接着又有点迟疑:“大帅,只带一营兵去苏州?”

    “带多了,荣禄不让我进门儿!我还能用兵胁迫朝廷的巡抚了?总而言之,我还算是个爱好和平,光明正大的人…………”

    徐一凡正气满面的给自己下了定义,楚万里在旁边不忍卒睹的捂上了眼睛。连溥仰都跪在那儿悄悄抬头,心里面腹诽。

    “大帅爱好和平,光明正大?换了是我,可没脸说出口…………荣禄啊荣禄,你自求多福吧!”

    万字大章节,算是补了昨儿的一半吧…………

    下午晚上还有事情,剩下一半,明天补。大家多多见谅,努力修复人品的奥斯卡基本上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也是奥斯卡满脸正气的给自己下的定义…………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一章 天下风雷(完)求月票啊!

    “什么?陈军门,这个可开不得玩笑!”

    苏州巡抚衙门签押房内,荣禄瞠目结舌的站在当地,脚下是一盏打碎了的宋钧瓷茶杯。``. ``宋钧瓷的器物,向来有一样换半城的称号,可见其名贵之处,往常荣禄把玩之际,也是小心翼翼。今儿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失手打碎,不过他现在却无半点心疼的意思,只是用一种不可思议到了极处的目光打量着恭谨立于他面前的陈凤楼。

    在他身侧,玉昆,刘长寿,苏州本地知府等七八个官儿或坐或站,全部如泥雕木偶一般,一个个儿嘴长得大大的,每人脸上,都是震惊到了挤出的神色。这些人当中,就玉昆半躺在烟床上,不过打好的烟泡儿已经滚落,他还打碎了烟灯的玻璃罩。可玉昆浑若不觉,还对着烟枪下意识的抽着。

    陈凤楼和那个李总兵一前一后在荣禄前面,陈凤楼身份大点儿站着,李总兵却还保持着庭参的姿势,头埋在下面,纹丝不动,谁也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个什么形容--------就算看,估计也还是那张僵尸脸,这些天这位李总兵没少来衙署回差使,每次来都是大大方方,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脸上从来都是冰冷铁板一块儿,除了说话能牵动脸上肌肉,其他时候儿,总是无喜无怒。衙署当差的人底下都在暗骂:“李鸿章 .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二章 生我者猴死者雕

    光绪二十年,对于紫禁城和颐和园来说,是一个那么难以熬过去的年份。

    甲午这场战事,将所谓咸同中兴的最后一点面子,扒得干干净净。如果说战场上真刀明枪的战事,还有一个徐一凡给这煌煌大清留下了最后一点尊严。那么战场之外,这个朝廷的一切变故,一切所作所为,却把自己的招牌砸了一个干净彻底。

    召李鸿章入京宫变,诏书求和,让北洋水师出港投降。接着又是赶紧把得胜功臣徐一凡手忙脚乱得赶到了南边两江去,种种桩桩,只要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这个朝廷之靠不住了。

    气数一说,是民间最为相信的----其实不只是民间,哪个读书人在读史的时候儿,不时常出一代兴亡观气数的浩叹!大清已经眼瞧着无可奈何花落去,支撑着朝局二十年的北洋集团已经分崩离析。而财政,兵制,行政,也无一不破烂不堪。重臣凋零,而新进说的本事远远超过做实事儿的本事。人才、钱财、大头兵,无一不缺,这种烂摊子,神仙也得束手!

    当初咸丰年间,还有曾胡左李兴起,靠着这些不世出的人物,大清撑过了最危难的关头。这大清朝要有救,也只能指望老天爷再托生几个贤才出来。

    这挽末世危亡的贤才倒是如愿降下来了,一个徐一凡如闪电一般崛起,如彗星一般耀眼。可是他却偏偏不是曾国藩!

    两江那份奏折一上,整个京城为之哑然。徐一凡的野心,就算瞎子已经看得出来。总督任上胁杀巡抚,未经圣旨许可。拿掉江苏官场大部分人的顶子。并擅自收编武毅铭军。这些事儿,竟然是大清立国以来所未曾见!

    徐一凡已经摆明车马要在两江另起炉灶。什么时候北上叩问鼎之轻重,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他有兵,有地盘,有威望,朝廷却无一拿得出手的制约手段。更让紫禁城和颐和园惶恐不安地是。徐一凡已经隐然表露出承担气运鼎革的众望之所归!

    权臣到了徐一凡这个地步,天下都在眼睁睁的看着,如他地位,已经再无退步之余地。现在已经不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儿,而是明确要表达出自己的野心。天下怀从龙之心人尽有。思变之人心在此末世也是蔚然成风。怕的就是徐一凡扭扭捏捏,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表明了态度,那些决定追随他地人才不会觉得怕落一个没下场!说起来这篡逆前朝,鼎革天下真是一门技术活儿,该装孙子的时候儿不能太招摇,免得早早被人拍死。该表露志在天下的野心的时候儿,就要果断明快,表现出足够的王八之气。好让天下从龙之士景从。逆而夺取,实在是高风险高回报地一份工作…………

    徐一凡在恰当的时机,以恰当的方式,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个国家里头。虽然还是号称大清朝,但是两江和北京两头并立的态势已经隐隐形成。下面就是各自积蓄力量,等待最后的决胜负了。

    现在北京城里头,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就是谶纬鼎革之说,御史都老爷采风奏报,这些内容是非报不可,但是这些奏报,却又是朝廷里的人最怕看到,最烦看到地东西!

    京城里头地旗人太爷们。往日进茶馆地时候都是挺胸凸肚。一摇三晃。二百多年旗人天下了。不管腰里有钱没钱。这架子可不能倒。进了门儿就大声武气地招呼挂鸟笼子。上高沫儿。来碗烂肉大面。席间个个谈笑风声。仿佛军机处是他们家开地。什么人说话不对了他们心思。就是嗤地一声儿:“乡下大脑壳子!”

    这段时间里头。旗人太爷们上茶馆却改了规模做派。腰也下来点儿了。脑袋也不冲着天上了。上座说话地时候都是唉声叹气。窃窃私语。个个儿都相对无言。

    “…………推背图言之凿凿。有客西来。至东而止。这不就是说地从西洋归来地那个姓徐地?那一象更是巨人负弓射日。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打日本地不就是徐一凡?……至东而止。止地什么?还不是止地咱们大清江山!还有一象。生我猴死雕。我瞧着也象。姓徐地在朝鲜东北得意地时候儿。园子里头诸列位知道在做什么来着?在上演安天会魇镇这个姓徐地!还不就是瞧出他是海东泼猴儿一个!死雕…………大家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咱们旗人论根里寻老祖宗。那叫女真。女真是什么化身。海冬青哇。就是雕哇!猴儿生了。雕死了。这意思大家伙儿还不明白?”

    “气数要变。气数要变哇!

    “姓徐地得了江山。我们这铁杆庄稼。该得到哪里领去?”

    “还铁杆庄稼。脑袋都得没了。还想这些没魂得地事儿。咱们就且等着来日大难吧!”

    “完不了,大清国运长着呢!当年长毛凶不凶?不过十四年……当年曾国藩势力大不大?湘军就有十四万,七八个省督抚都是他们湘军的人物,还不是在太后老佛爷面前规规矩矩地?”

    “曾国藩是大蟒托生,怕的就是雕,他能不老实?徐一凡这天不管地不收的泼猴,哪里来个如来佛祖降伏他?罢罢罢,就等着看楼起了,就等着看楼塌了罢!”

    一众旗人太爷个个商议得一脸晦气色,越到后来越是相对无言,只有唉声叹气儿。跑堂的小伙计悄悄去了柜台,冲着正剔剔他他打算盘的掌柜一努嘴:“掌柜的,瞧瞧那帮太爷!鸟笼子也不带了,也不挑咱们茶叶坏了,也不吹祖宗了…………瞧那个丧气样儿!掌柜的,那徐大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掌柜的横他一眼,将桌上几个当十大钱丢进钱筒子里面,望着外面晦暗的天色:“什么世道。冬天还起风沙!天真地要变…………你瞎咧咧什么呢?这些事情是你议论得了的?咱们将本求利,讲究的就是吃安稳饭,这事儿,不是该咱们操心的!”

    呵叱完小伙计,掌柜的慢条斯理的朝柜子里面收算盘,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神色也变得愁苦起来:“大人先生地事情,咱们不看不听不理就是了…………天下变动,就希望能少苦一点咱们小老百姓…………”

    “…………别看这些旗人太爷们愁,紫禁城里头那位爷,更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

    颐和园。玉澜堂。

    大清朝光绪皇帝只是在自己的御书房里头,烦躁的走来走去。他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半旧箭衣。宫变重新回位以来,光绪私下里就是穿这身衣服多。说是天下多艰,要穿祖宗行猎打仗的衣服,以求振作。不过他地身板实在单薄到了极点,窄身子的箭衣一穿,更显得风一吹似乎都能飘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腰板已经佝偻了下去。垂在后面的辫子中间也夹杂着花白的颜色。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少壮的时候,可这大清皇帝一眼望去,竟然是无边暮气!

    文廷式屁股挨着下的一张椅子。只是瞧着光绪皇帝。谭嗣同的官儿升得人人侧目。但是光绪身边自从翁同去后,第一信重地帝党大臣却还是文廷式。虽然他没有进军机学习行走,却进了另外一个清季位高权重的衙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头办事。帝党商议,在军机里头争权,只怕是争不过后党了,有一个谭嗣同这呆书生在里头捣捣乱,已然足够。要另出捷径,做出一番事业来,还不如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清季的总理衙门,并不单单是一个外交部门。所有和洋务有关。如矿山,铁路。电报,工厂。兵船……朝廷能管到的事儿,都归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办理。翁同曾经和文廷式往来书信反复熟商,谭嗣同于军机争权在明,帝党中坚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培植势力在暗,苦心经营,结欢于列强,总有一天,能将朝纲执掌在手中!

    归根到底,文廷式这个三十七岁,正当青壮地大清翰林院侍读学士,特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学习行走的人物,才是帝党自翁同退后的真正旗手!也是离光绪最近,最能影响光绪的近臣!

    这个时候儿,瞧着光绪皇帝,他们帝党口中的圣君。忧思如是之深,憔悴竟然如此,文廷式只觉得自己眼眶里面满满的都是泪水。

    光绪召他而来,见面却没有说几句话,君臣二人,差不多是凄恻对视。接下来半个时辰,光绪就是在这御书房当中拖着脚步,一圈圈的弓腰踱步,这气氛就在一片沉默当中,让人越来越觉得窒息,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最后,文廷式终于绷不足了,一下双膝跪地:“皇上!臣的好皇上!您要撑住哇!徐一凡悖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过是将他的狼子野心全部暴露出来而已!我们怕的不是他跳出来,怕地就是他一直藏而不露,在背后耍阴地!现在他如此大逆不道,皇上圣君在位,天下归心,只要雷霆震怒,大张讨伐,两江重回大清手里,也不过就是指顾间的事情!”

    文廷式地话语里面都带了哭音,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说到后来,竟然已经是声嘶力竭!

    光绪缓缓地回过头来,双目当中,看不到一点神采,他似乎在看着文廷式,又像是越过了他,在看着远处什么地方:“…………讨伐,怎么讨伐?兵呢?饷呢?一年两千多万旗饷,三千多万兵饷,还有两千万要养这大清的好臣子,…………现在这些好臣子在哪里?玉昆,算是来历再硬也没有的老满洲子弟了,就和徐一凡联衔上了这份大逆不道的奏折!可朕还得捏着鼻子批知道了。溥仰,朕的同父弟弟,现在在徐一凡手下当一个戈什哈头子!…………这几天,朕老梦着荣禄。满身是血,跟朕说荣禄他走了,要朕振作,却叫朕从哪里振作起来?”

    光绪突然间爆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仿佛在狂风中剧烈抖动起来,消瘦地两颊满满都是病态的潮红。他奔向书案,一下就将上面对着的奏折夹片书稿全部掀翻在地!接着又举起一本书朝文廷式这边砸来:“推背图!生我猴死雕!现在大家想的就是这些东西!朕放你们走,去两江投奔徐一凡去!要讨伐,拿出章程来啊,怎么压过这徐一凡一头?说啊。说啊!朕封他贝勒,封他郡王,封他铁帽子王!拿出章程出来哇!谁能如徐一凡一般不要朕的钱就练出一支得用新军出来,朕重用他,老佛爷也重用他!”

    谁都知道,光绪本来就是操切急躁的脾气,但是在大臣亲信面前,却从来都是休休有容。可是今儿。他地全部涵养都已经烟消云散,疾风骤雨般的爆了出来!

    文廷式心里头叫苦,可还得安抚光绪,他不住的碰头:“臣等无能死罪!皇上。现在咱们不振作也得振作了,现成的题目就是一个,赶紧将对日和谈办下来!办个日本人退兵赔款,办个风风光光!谭嗣同已经给臣来信,说在此事上对东洋人是寸步不让,臣支持他!办下这个来,也是国朝近几十年未曾有的盛事,能缓一口气儿,然后再刷新改良,咱们不得不变了!皇上。现下最重要地事儿。莫过于此!”

    这个时候,尽管明知这场战事是徐一凡打下来的。才赢得这场和谈,可也顾不得脸面了。什么金都先朝光绪脸上刷了再说。

    没想到光绪今天却绝不领情:“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哪!谈成了,全天下谁不说是靠着徐一凡,才有这么一个结果?再说了,他们就谈得下来么?世铎已经几次来电奏报,日人态度坚决,寸步不肯退让,英国人法国人态度暧昧…………咱们可用的兵,现在最贴心,最得用的,就是依克唐阿的吉林练军,可是就为这战事迟迟不能结束,至今还在满洲备边,备朝鲜徐一凡那一路偏师,不能进京入卫!老佛爷已经几次说这个事情,说依克唐阿不进京,她觉都睡不安稳!依着谭嗣同,什么时候才能将和谈办下来?那时候徐一凡早就进京师了!”

    文廷式浑身冰冷,看着光绪:“皇上…………”

    光绪咬咬牙齿,放低了声音:“…………老佛爷的意思,和朕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暗里答应日本人地条件,朝鲜给他们!明里叫他们多少赔点款子,遮盖一下体面,双方下得来台。这事儿好处有几个,一是绝了徐一凡在朝鲜的偏师----招商局在他手里,过了渤海就是京师门户啊!二则是可以对外头宣称,就是徐一凡为了急着去两江抢地盘,怀不臣之心,才那么快撤防东北,才让朝廷不得不委屈求全,一笔将他打赢这场仗的功劳抹煞!三则是…………”

    光绪这个时候脸上也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四顾左右,确定再三这周围寂然无人,才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个字儿来:“…………道希,清流你等为,有多少把握,才能放出风声,说是因为老佛爷那里地意思,压得朕才不得不委屈求全,答应了对日本这和约?”

    文廷式听着光绪前面的话,已经是心坠到了冰窖里头。这事儿如何做得!中法战事李鸿章让了越南出去,史笔如铁,已经一辈子翻不得身。现在又让朝鲜出去,这岂不是自掘坟墓的事情!他憋足了精神准备犯颜直谏,可是听到后来,一颗坚决的心思,却渐渐活动起来。

    皇上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徐一凡的朝鲜,在他手中,还不如给日本了。也不用拚命谈下来一个好条件,却给徐一凡涨威望。最重要的是,皇上在对太后老佛爷的一派恭顺背后,也终于敢动起了这样挖他们墙角的心眼!

    他们叫了半天的圣君,叫得自己都当成真地了。现下终于看出,他们保地不是一个糊涂蛋!帝党上下,第一对手除了后党,还是后党。文廷式自己。就没少吃后党的苦头。差点充军地经历都有两次!至于徐一凡,他不是还没进北京城么?

    再说了,只有去了后党,他们才能大展拳脚,对付徐一凡么

    文廷式只觉得一颗心又寒又热,跪在那里大汗淋漓。皇上这种话都对他说了。他这皇上第一近臣的位置,再不可动摇。天恩如此浩荡,叫人怎生报答!

    到了最后,文廷式终于深深地拜了下去:“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也就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办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臣这就给谭嗣同去信,告诉他说老佛爷打算照着日本人的意思和了算了,咱们在京城苦撑,也叫他在天津苦撑。最后让世铎背这黑锅!谭嗣同是大清第一笔杆子,这风声从他那里放出去,比什么都强!和了之后,臣等就一定设谋,专力对付徐一凡!”

    这秘密召对。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最后光绪还亲自将文廷式送出了玉澜堂。等着光绪转身进去,文廷式才觉得自己背心又湿又冷,刚才那一个多时辰,他不知道出了几身透汗!

    对日和谈之事。就这么明白不了糊涂了吧。如此做法,正是帝党最好地选择。后党必然在这次事情当中,大倒其霉。想着这个,文廷式就忍不住隐隐有些快意。

    可是,后党倒霉了,那徐一凡呢?又该怎么对付?

    对付他,没有实力不行。依克唐阿就算进京入卫,也不过就是一个心理安慰。可是新军呢?又在哪里,又该怎么练出来?

    一个个问题,都近似无解。慈禧如此权势。后党如此地位。帝党这些人还能生存。还能和他们明争暗斗,可是对着徐一凡。怎么就只觉得束手无策!

    生我猴死雕…………

    这句谶言不知不觉就浮上了文廷式的心头。

    这句谶言不该这么解…………状元出身的文廷式摇摇头。

    抬望去,头顶天空一片晦暗。低垂的乌云几乎压在了昆明湖上。

    不这么解,又该如何解呢?夜色当中,江宁城大行宫这地方,一处小院之内,犹自一灯独明。

    秀宁独坐灯前,一针针的缝着溥仰地禁卫军服。徐一凡对手下当兵的舍得下本钱,这呢料的军服下的料足够结实,缝起来也加倍的费力。就算秀宁戴着顶针,缝十几针就停下来甩甩手。

    颦儿乐儿这对双胞胎小萝莉陪着小姐不睡,要替她缝补衣服吧,秀宁又不让。这几天小姐眼神幽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秀宁撒娇耍赖都得小心一点儿了。小双胞胎不知道等了多久,已经熬不下来啦。两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面,脑袋靠着脑袋,如一对并蒂莲花也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秀宁偶尔回头,就看见小姐妹那垂着的长长睫毛,还有微微噘起地红润嘴唇。饶是她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在心里头一笑。

    自己……还有天下的旗人,只怕是没下场啦,这对天真美丽的小姐妹花,却是要给她们找一个好归宿呢…………谁能不怜爱她们,谁又舍得伤害她们?

    在江宁城住着,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次江宁城里的风潮,在秀宁看来,已经算是组织得力,掀起浪头了。怎么替徐一凡想,都是应付为难。可是不过一天,徐一凡一反手就轻轻平息了这场风潮,还顺便展示了他到底掌握着多大地力量!朝天宫文庙那里,一帮大人先声还在木城里头望着四方天呢!

    这力量陌生而新鲜,让人望之只有油然而生震怖之心。

    接着徐一凡又奔苏州而去,虽然只带了五百兵,可是江宁城全城老百姓,没有一个看好荣禄那头儿的。

    收拾了荣禄,下面他又该干什么呢?

    偏偏自己那个老弟弟,就在徐一凡的麾下。

    突然之间,外面院子门板砰砰砰被敲响。秀宁一震,针戳着了手指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两个小丫头也被惊醒,跳起来头撞着了头。一边还睡得迷迷糊糊,一边顿时就眼泪汪汪。外头守门户的仆妇已经抄着江宁方言披衣而起:“来咯!来咯!哪个二不挂五,这么晚砸什么倒头门!这里头全是女人,冲撞门户送你见官,两百小板子,唉是想被打得睡过去?”

    外面响起的是溥仰的声音,又低又沉:“老姐姐,是我!出差回来了,大帅赏假回家休息!”

    秀宁忙不迭的冲出来,那仆妇也听出了是溥仰的声音,打了自己嘴一下,赶紧开门。从窗户里头透出来的昏暗灯火之下,就看见溥仰站在那里,满身都是酒气,禁卫军军服领子也敞开了,脸色黑得象铁,歪歪倒倒的靠在门口。

    秀宁忙迎了上去,搀着他就进门,嘴里嗔怪:“出差辛苦,怎么又去喝上了?早点儿回家休息不比什么都强?闻闻这酒气,喝了多少?”

    溥仰嘿嘿一笑:“荣禄死了。”

    “什么?”秀宁一下呆在那里。

    溥仰却一下甩开他老姐姐地胳膊:“我进屋睡他妈地挺尸大觉!老姐姐,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要见大帅,我也不会引荐的。溥老四是条汉子,有什么事情,都自己了!”

    说着就跌跌撞撞,直奔旁边他地厢房去了,进了屋子,还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叹息声音。

    秀宁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颦儿乐儿两个小丫头探头出来,怯生生的招呼:“小姐,四爷怎么了?要不要我们去送水送毛巾?”

    秀宁脸色苍白,静静的一抿耳边鬓,低声吩咐她们:“…………把我进园子的衣服翻出来,明儿,你们俩跟着伺候我,一起去拜会这位徐大帅…………求他放我这老弟弟一条生路!”

    今儿笔记本坏了,换了个笔记本,键盘又不好使。没有office,下载速度还暴慢。奥斯卡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码出这一章,大家伙儿多体谅…………作为一个勤奋型的作,奥斯卡真不容易哇…………

    最后例行拉一下月票,瞧着又十三了,真不想当十三点来着…………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三章 生我者猴死者雕(二)

    两江督署衙门里头,又重新飘扬起苍龙节旗。表明徐一凡已经回归坐镇此处。这面旗帜就似乎在表示,只带五百兵,从苏州转了一个圈又安然回来。荣禄所代表的大清残余势力,已经被徐一凡为代表的这支结合了南北洋力量的新兴势力,在江苏范围内清除干净!

    其实这方面的消息,传回来的速度比徐一凡的行程还要快。大清时报现在虽然换了主笔,但是为徐一凡鼓与呼的立场却没有丝毫变化。这份报纸,在两江人文之地,又送递方便,向来销路很好。大清时报已经宣布,荣禄荣中丞暴卒于任上,临终之前,徐一凡赶着见了他最后一面,两位在朝鲜共经患难的老战友,病榻之前执手深情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绸,展望将来无限风光就在险峰之上。荣禄咳血归天之际,还对徐一凡大呼:“改良,刷新!朝廷已将两江全盘托付徐大帅,并无半点遥制之处,惜荣某寿命何其修短,不能助大帅治理此两江地方!”

    徐一凡和江宁满洲将军玉昆病榻前含泪让荣禄放心,必然不负他的期望。而荣禄也在徐一凡的握手呼唤下,含笑逝去…………

    荣禄的抚标兵奉中丞遗命,改编为禁卫军第四镇,陈凤楼为禁卫军第四镇总统。江宁将军玉昆表示要和徐一凡合作到底。可是又自称老病不堪驱使,又兼寒腿,恐怕不见得能在两江这改良刷新事务繁重的地方撑下来,很有可能要告病。

    朝廷对徐一凡和玉昆的奏折表示默认,并且很有可能不再派新任苏州巡抚过来,徐一凡大才班班,就一肩两挑两江之地的治民治军这两件事情罢。

    这些消息传过来,江宁城不要说官吏百姓了,就连路上一头骡子也不相信!可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反正两江已经是徐大帅的了,江苏现在给他铁腕镇住,江西和安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到他的荷包里头,这一切就要看朝廷和两江徐一凡之间的势力消长啦。

    所以尽管这么多大事不断的生,两江官场士绅倒是颇为安静,徐一凡已经展现了他的力量,也展现了他有志鼎革地决心。现在就是两个选择,要么合作,要么就离开他的马足之下。百姓们还无所谓,有饭吃。有衣裳穿就可以。可是作为权势场中之人,现在不少人已经在想办法找门路,看能不能挤进徐一凡的圈子里头,继续保持住他们的地位!

    如果说江宁城内一切都是安安静静,那也是假话。至少给困在文庙里头的蒋学台还按照一天三顿饭,走到木城边上破口大骂,气节凛凛之处,不让文天祥----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留在江宁顶缸。背后策划卷起了这一场风潮,实在没有让徐一凡放过他的余地,还不如捞一个好名声。另外一桩儿就是江宁城里面颇有一些破落户,闻得风声,这几天老是在江宁满城外面鼓噪,说是天下变了,要分干净这些满人的鸟家当。

    这种事儿。只要上位不鼓励支持,也就卷不起风潮。徐一凡还没有对这些满人去留如何表态,白斯文就调了一队壮班去维持一下秩序,也就风平浪静。可是就算暂时平息了风浪,满城的大小人等都还是人心凛凛,整天在满城地四方天里头婆娘哭娃娃叫。徐一凡对荣禄都能下黑手,他是要篡了这江山的人,朝廷对两江鞭长莫及,江宁城三万多满人,镇江还有蒙古八旗的八千人,大家伙儿不知道要闹个什么下场!

    不管江宁城如何平静,可是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还集中在这才回到江宁城的徐一凡身上,几乎是屏息在等待,等待着看他将怎样掀起又一波风浪!

    督署里头,徐一凡可是悠闲得很。昨天回来。晚上偷偷儿的瞒过李璇----估计也是这混血丫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杜鹃洛施俩小丫头来了一场桃园三结义。一结就结到了半夜才算罢休。在外面等着伺候的小丫头都对瞧着脸红,老爷也太生猛了!

    一大清早。徐一凡翻身起床。看着床上乱钗横地一对小妾。杜鹃丰满白皙地双峰露了半截在外面。洛施一双长腿几乎够着了床脚。真是觉得志满意得。浑身上下满满地都是精力。他给自己定下地规矩是睁眼即起。杜鹃和洛施加起来才三十四岁----一人十七。谁也不占谁便宜。正是觉头多地时候儿。在床上睡得正鼻息微微呢。有经验地人都知道。自己心爱地人在身边睡得香软火热。要离开她们身边。那得要多大毅力!徐一凡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才在她们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摸出了门儿。

    他才出去。杜鹃和洛施就睁开了眼睛。俩小丫头知道。这个时候缠着徐一凡可不是好事儿。老爷现在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两个小丫头对望一眼。想着昨夜害羞之处。杜鹃赶紧将胸脯遮起来。洛施也蜷起了长腿。两人再对望一眼。还是洛施开放一点儿。先问:“你昨晚日子对不对?”

    杜鹃愁眉苦脸地叹口气:“不对!我什么时候是日子。你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日子。我又能不知道?每到那个时候。老爷一回内宅。你就在那里小哈巴狗一样转啊转地。就差摇尾巴了----有你那么高地小狗么?”

    洛施有点恼羞成怒。最后也愁眉苦脸地耷拉下小脸:“我日子也不对…………老爷似乎还没收了李家小姐。结果就是咱们侍候老爷还得跟做贼似地。想凑上日子可得有多难!有本事你自己爬上老爷地床啊!拿咱们头撒气干什么?一次我找我哥。让他捎信给爹爹。哥一瞧着我头。跟见了活鬼似地!我们老陈家还没丢过这种人哪!”

    如果李璇听到了洛施抱怨她地话。她一定泪流满面。她爬过。可惜她和徐一凡都很衰…………

    杜鹃眨巴眨巴眼睛,愁得一对弯弯细眉都蹙在了一块儿:“要是老爷再收新的怎么办?咱们见着老爷的日子本来就浅。再一分,咱们可就没啦!那得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怀上…………”

    洛施也是小脸皱成一团,想象着徐一凡搂着一大堆美女放声大笑,她一个人在屋角蹲着默默流泪画圈圈的悲惨画面。

    她认识徐一凡最早,也是最早表露情衷的。要是小门小户守着徐一凡过日子,徐一凡肯定整天摸着她地那对长腿爱不释手。可是平白来了个杜鹃,接着就是李璇,李璇身边还有两个朝鲜小丫头!想到这里她连杜鹃都迁怒了。愤愤的看了一眼杜鹃那丰满得过分的胸脯,腰那么细,这个这么大,哪天摔你一个大跟头…………

    “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总得怀上,先说好了,你本钱大,我的孩子,也是你来喂!”

    杜鹃白了一脸摆明了吃醋地洛施一眼:“想大让老爷多给你揉揉!别说没用地。我有法子!”

    洛施一听,忙不迭连滚带爬的就朝杜鹃这里凑,她别看足足有一百七十九公分地超模身材,可是性子却是最天真娇憨地,靠在杜鹃身边直蹭,真地就差摇尾巴了。

    杜鹃没好气儿的打了她胳膊一下:“这么高,趴低一点儿!说话还得仰着和你说!我的意思就是。李家小姐不是醋火大么?咱们就盯勤谨一点儿,看着有什么狐媚子靠近老爷身边了,就让李家小姐来对付她!大不了,豁出去头不要了,随便她折腾!”

    杜鹃在和洛施商量着她们的小新机,徐一凡已经换了运动的衣服到了较场。他现在地位如此,也不能如以前一般随意,什么时候都要注意一下形象。早起锻炼,就穿了一件英国开领开司米羊毛衫,再加便裤和网球鞋。当他神清气爽的来到校场,就现早有几个人在那里伸拳踢腿,戈什哈和亲兵们错落的站在周围伺候。那些人正是唐绍仪,楚万里,李云纵,詹天佑。盛宣怀等新老心腹。再加孔茨这洋老头子和他地翻译。唐绍仪他们留过美的打扮洋派,楚万里李云纵也有禁卫军的PT服。就盛宣怀不尴不尬,穿了一套练功的衣衫。一身短打扮,让一向从容的他这个时候儿都觉得手脚有些没地方放处。

    可是不来还不成,江苏算是粗定,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徐一凡一天的时间就那么点儿,不抓紧时间商谈布置怎么成!这早晨锻炼地时间,也得用上安排事情。徐一凡拉出了在两江改良刷新为天下先的旗帜,那就是真的要做出样子来给天下人看!每个人都觉得肩头担子沉甸甸的,就连最能偷懒的楚万里都稍微正经了一点儿,何况其他人!

    再说了,和徐一凡这样的上司一起晨练,气氛半正式又是半随意,一则可以增进感情,二则有许多话公堂上面不好说,现在却是能说。徐一凡许了他们晨练地时候可以一起,还有谁会放过这个机会?

    瞧着徐一凡到来,每个人都向他行礼,几个装模作样一点儿的还要庭参。徐一凡摇摇摆摆的走过来挥手笑道:“拉倒吧,装什么样子呢?天天腰弯下来不气闷?大家伙儿动起来!少川杏荪,你们身子骨儿最弱,参啊茸的补它们干啥!一动我包你们百病全消!”唐绍仪笑着起身做了几个伸展动作:“大帅,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进补!一睁开眼睛就开始犯愁,政务局牌子好立,可人到那儿凑?南洋那边拉几个,杏荪老哥那里帮几个,可还是缺着那么老大一堆,特别是两江政务局税务处,咱们这里能凑出几个了解两江税制规模的人?地方情形,真是一抹黑,官儿又给咱们赶走大半,现在地方政务基本就是陷入瘫痪,大帅再不帮把手。指点一下,属下真要撂挑子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一半是真的难,一半也是让徐一凡多注意政务这头儿一点。唐绍仪他们文官班子,一向被禁卫军的光芒压在地下。可是治理地方,光靠禁卫军怎么成!

    对两江政务,早在上海的时候儿,徐一凡就已经拿出方案。也和唐绍仪他们商量了许多次。所谓大清。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正常运转的政务体系,具体到地方,州县那是权力太大,眉毛胡子一把抓,司法,行政,文教,税务。治安,全部归他们管。州县国家设定的属官就那么寥寥几名,如何管得过来!也就只有靠胥吏在期间上下其手,士绅包揽把持。一项政务想推行下去,到了州县这一块儿就基本成了具文,完全没有执行能力。国家地资源也就在这种没有执行能力地州县管理下,完全动员不起来。朝廷一年财政收入八千万两。走漏在这层层上下其手地过程当中,只怕数字十倍于国家地财政收入!

    而这个行政体系向上走,又是分得太细,层层架床叠屋,各种机构互相牵制掣肘,这也是为了确保皇权而设计的平衡方法。州县上面有府倒也罢了。偏偏府上头还有一个完全没什么作用地道!一省当中,有藩台,臬台,学台三司。还有总督巡抚,偏偏三司还不是总督巡抚的下属,这些官儿都有权直接向皇帝奏报。互相牵制,也就是大家一块儿不作为,不要出麻烦就是全部为政之道。更可怕的是,这些叠床架屋的官僚体系,加剧了大清这个帝国的瘫痪症状。也让国家动员起来地资源有了更多分肥的官僚以及机构!

    更别说律法。会计,审计等等具体行政手段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了。这种行政手段。足以保证一个小农社会的基本运转,也足以保证皇权稳固。可现在却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徐一凡对付这个官僚体系,也没有其它法子,化繁就简只能是惟一的选择。他和底下文官班子商定了,在两江督署设立政务局,地方司法,税收等重要权力全部收上来。也是将就手下现代人才不多的应急办法,等现代教育制度普及了,大量近现代人才培养出来了,再充实地方近现代的行政机构,再把这些权力放下去。反正按照大清现在基本是个农业社会地现状,也用不着太多的管理机构和管理人才。随着工业化展了,行政机构再配合上,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至于空出来的那些州县位置,让正途出身的文官顶上去就是,当个摆设就好。反正天下候补的正途官儿一大把,给那些捐班顶了位置,正穷得当尽卖绝呢,用他们,也是给天下读书人卖个好儿。

    税收司法这些重要权力暂时上收在省,集中派员巡回地方执行。一则灵活有效得多,比起那层层剥皮的官僚体系,说不定集中起来地资源更多更大,扰民还更少!二则就是集中在省里头,也好监督一些。监督的方法也简单,当初左宗棠在湖南用过,胡林翼在湖北用过。无非就是政务公开,财务公开。既然公开,就能生廉,既然廉洁,就能生出能力出来。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左胡二公当初用这个招数,湖北湖南两个中等省份,特别是湖北还屡备兵灾,竟然就集中起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一举荡平了太平天国!可真别说国人就是天生贪污腐化,就不知道监督制约该怎么用!

    只是这些有现代味道的行政方法,在承平之后,又被官僚体系的巨大惯性慢慢同化罢了…………

    这些庶政方面地公开,徐一凡才不在乎呢。那些对他不满的人借此生事,无非是帮助他清理自己的官僚队伍,何尝能动摇他的权力半点?

    还有一点唐绍仪也隐晦的表示了担心,就怕这样将权力集中在省里头。必然无法象以前那样面面俱到。大帅要行大事业的人,需要的财力物力都是巨大,万一供应不上,那怎么办?徐一凡当时就哼了一,怀笑道:“少川,让老百姓占点便宜咱们就会死?再说了,我在这里和你打赌,权力暂时集中在两江督署下头,再加上用上现代的会计审计手段。一年下来,只怕收的税要远远超过两江原来能解给北京城的!我输了,你少川出门,我给你站班儿,伺候你一整天,叫我洗衣服我就洗衣服,叫我扫地我就扫地。你输了,以后我府里家用。就归你承担了,如何?”

    “谁和大帅您赌谁是王八蛋!属下挣钱不多,比不上李家小姐嫁妆丰厚!”当时唐绍仪似乎是这样回答地。

    听着唐绍仪抱怨,徐一凡下下腰,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回答:“现在我手里也变不出人来!百年树人那是有点夸张,可现在现代教育体制还在筹备,到哪里就教养出一批人才出来!你少川也是糊涂了,州县里头不大把地都是人么?那些在三班六房上了卯的胥吏。地方税制如何,那账本都在他们心里头。司法上面,大清律他们比谁都熟!咱们没那么多闲工夫,我再扮个恶人,全江苏所有州县上卯地三班六房胥吏,十日内到江宁报道!谁不来,我徐一凡抄他全家!你少川来面试。挑几百个可堪造就的,我瞧着就差不多了。其他人,回家吃自己吧!州县里头,除了维持治安地壮班留下,其它全部都革掉,反正现在州县官也就是个摆设!谁敢闹事。叫他们试试!我的力量,镇住一个江苏,还是绰绰有余!”

    徐一凡直起腰来的时候儿,话语里面已经带了金石交鸣的声音:“不用力量,扯不开这一团乱麻!我徐一凡来自西洋,崛起于南洋朝鲜,和两江没什么关系,不怕当这个恶人!就算政务局留用了胥吏,也要他们习惯就靠着拿俸禄吃饭--------放心,总比过去给他们那点工食银高个十来倍。够他们体面养家的!谁要敢往腰里多揣那么一点儿。反正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少川也是个精细人。总能现-------少川,你要敢杀人!我给你在政务局里头专杀的权力!”

    唐绍仪不动声色地听着。最后微笑:“谨遵大人的示,属下这就去办。”

    徐一凡一怔,反应过来笑骂:“他……那个什么的,少川你想请我出来当恶人,绕那么大圈子干什么!令我今儿就颁下来,如何?满意了吧?”

    他谈出了兴致,干脆站在那儿点名,先指着詹天佑:“达仁,你有什么事儿?”

    詹天佑摆摆手又摇摇头:“……属下以后这晨练可不可以免了?属下估计,今后也少在江宁了,勘址,勘矿,审核南洋那些建厂采矿的计划,巡视制造局,能回来的时候不多…………”

    “去办你的事情!在这个掺和干什么?你小子整天在工地上跑的,身子比老子还壮,快走!”

    徐一凡摆手赶人,又瞧向了盛宣怀。盛宣怀却是微微一笑,却不上前。徐一凡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局面还不算太大,可是就得方方面面都要平衡照顾了。唐绍仪现在成了两江督署政务局总办,税收,司法,还有筹备中的教育体制改良一肩挑。正是将原来一省藩台、臬台、学台三权力集中在了一处,不可不谓春风得意。盛宣怀身怀北洋洋务集团实力而来投靠,这次招商局配合禁卫军东奔西走,也是出了大力,立有大功。全大清几乎所有地现代运输能力都在为他一个人服务,他的兵力物力才能调动得如此顺畅,转瞬间就平定了整个江苏。论起当初地位,他和唐绍仪也算是天上地下。可是现在盛宣怀不过挂了一个督署总文案的身份,地位就如他身上那身短打扮一般不尴不尬,叫他怎么能没有想法!

    徐一凡低低叹口气,觉得这些辛苦都是自个儿找的。在上位就是这样,家里头女人争宠,外面手下争宠,都是一个德行。自己…………还真的没什么朋友。

    一个亲近的五哥,在北京城就是不肯南下,往常勉强可以和自己平等论交的韩掌柜老狐狸,被自己赶走。谭嗣同…………分道扬镳啦。要不是还有一个刁蛮开朗,时常耍些小性子地野蛮美女未婚妻李璇,留住了他一些过去那种废柴小白领生活的影子,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这穿越的岁月怎么消磨啊…………

    他迎向盛宣怀几步,笑道:“杏荪兄,大才如兄,兄弟我却如此简慢。真真是抱愧了。归国以来,四下奔走,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兄细细倾谈,兄弟我这里陪罪了。”

    说是陪罪,也就是个姿态。唐绍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还刻意朝外走了几步。去和侍立的戈什哈拉家常去了。

    盛宣怀这种地位,不管怎么低姿态,都算是失了身份。更别说唐绍仪还在旁边!他淡淡一笑拱手:“大帅说笑了。北洋瓦解,属下带着这些僚属,不过寻个安身之处。日求三餐,夜求一环,现下大帅如此事业,我等能附骥尾已是万幸,如何当得起大帅地这番话!”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徐一凡一笑:“杏荪兄。殖产兴业局总办一职虚悬,老兄可有意乎?”

    一句话就震得一旁唐绍仪身子晃了一下。改革政务体系只是手段,殖产兴业事业,却是徐一凡政策地根本!所有的一切施政手段,无非都是为殖产兴业政策配合而已。这总办之位,可想而知有如何重要!唐绍仪自知要管着徐一凡手下这摊子庶政,这殖产兴业局的总办位置。他也或明或暗的替詹天佑努过力,张佩纶虽然比盛宣怀亲近些,可毕竟不是他们这帮朝鲜嫡系。而且张佩纶也很知道进退,他不受名义,只是帮忙,他一生经历。已经不需要争这些了。晨练议事,他就在屋子里面高卧,不凑这个热闹。

    这殖产兴业总办的位置,终究还是给了唐绍仪!

    徐一凡淡淡微笑,只是看着默不作声的盛宣怀。这个位置,足够使你们北洋洋务团体卖命了吧?詹天佑是干实事的人,周旋在即将涌来潮水一般的南洋资本面前,协和各方,他没这个本事。吸引国内资金,他更没有这个人脉。盛宣怀几乎是唯一人选。还有一点。就是南洋资本大举涌入。用盛宣怀,也可以平衡一下。到他这个位置。这些事情,是自然而然所必须考虑地…………

    盛宣怀沉默良久。最后只是一笑:“属下敢不勉任艰巨!只是属下有一点和大帅约………”

    “你说!不管约定还是约会,我都接着!”

    “殖产兴业,牵涉着如山一般地资金。可是此等资金,全为建设所用。北洋洋务奄奄一息,无非抽动此等资本为官场之事周旋。属下执掌这殖产兴业局一天,大帅地手就莫向这里拿一文钱!”

    徐一凡笑笑:“依你。”

    盛宣怀却没了休休有容的气度,居然不依不饶地逼问着徐一凡:“属下斗胆,还请大帅个毒誓!只有大帅先不向这里生手,属下才能给大帅源源不绝的回报!”

    周围侍立地戈什哈们都忍不住倒吸凉气儿,这家伙,居然敢在大帅面前如此说话!大帅带着这么多兵,处处要用钱,伸手拿点算什么,南洋还不是和大帅算是一家,就算北洋的钱,大帅就用不得了?

    徐一凡却在戈什哈们惊异地目光下肃容举手:“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徐一凡要是言行不一,老子自己切了自己那玩意

    盛宣怀饶是一脸严肃,这个时候也瞪大了眼睛,徐一凡却嬉皮笑脸的放下手:“杏荪兄,够毒了吧?”

    盛宣怀摇摇头,接着又是一笑:“大帅果非常人…………属下就为大帅担起这个担子,十年之内,还大帅一个欣欣向荣的两江!”

    徐一凡也摇摇头,笑道:“要不了十年,我交给你去开的,就不是一个两江啦…………”

    两人对视,都是一笑,话语背后的默契,就在这一笑之间。

    徐一凡和文官在这里商谈,楚万里李云纵还有孔茨这些禁卫军系统的人只有在旁边听着。李云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楚万里东张西望,徐一凡不给他布置任务恐怕才是他最期望的呢。

    孔茨却等得有点焦躁,禁卫军虽然已经扩大到了四镇,可是除了第一镇之外,其它地虽然在大清也算强军,可在孔茨看来,都是乱七八糟。他是要再服务三年的,女儿都接来了。三年之后又三年。孔茨已经做好扎根东亚的准备了。

    别说洋人没有功利心,徐一凡什么打算孔茨就算洋人也多少知道一点儿--------在东亚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为未来的皇帝忠诚服务,从无到有建立起一支庞大精锐的军队!什么普鲁士人不想看到任何一顶皇冠落地,在这种金黄色未来地诱惑面前都是渣啊。更别说他们这些人在普鲁士是被总参谋部扫地出门,也算是郁郁不得志地一群!想到要在这个帝国复制出一个总参谋部出来,进进出出,全是穿着红色裤线马裤的帝国精英。孔茨就忍不住激动得有点浑身抖。

    关于禁卫军如何整训,如何扩大,设立正式士官学校,以及专门兵种养成学校,还有完善总参谋部体制这方方面面的事宜,他们顾问团早就和楚万里李云纵他们禁卫军高级军官熟商过,并拟订了长篇大论的条陈上陈。第一步就是全面整训四镇,军官调训。充实基层,调换武器,并为将来计,再成立两镇新军。牵涉到的资金也极其庞大,就是这第一步计划,连同军事教育计划,开设以及添置装备费用就要一千四百万两关平银!六镇新军。一年经常费用,也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万两关平银之多!

    看徐一凡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们,李楚二人还没怎么样,孔茨已经用标准鹅步上前几步,啪的一磕脚后跟,再用力甩手敬礼。仿佛面前那个人是普鲁士的皇帝陛下一般。开口先是生硬地中文:“元帅阁下!”这一声喊得,徐一凡都恨不得手里有根元帅杖了!作为当年常混军事历史论坛地,都有作为小白地哈德国阶段,那元帅杖,那大檐帽,那马裤,就一个字,帅!虽然历史上德国基本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宿命…………

    他挺直了腰板儿,用手里那不存在地元帅杖碰碰额头。孔茨已经劈哩啪啦的说了一长串,旁边翻译都来不及翻!

    徐一凡听得头大。他虽然会德语。可孔茨地东普鲁士口音太重了。翻译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也结结巴巴的辞不达意。好在这个老头子说地。也就是条陈的那回事儿。他在校场的寒风里头,又没活动。已经溜溜儿的站了快半个时辰!他招手让楚万里和李云纵过来,笑道:“你们的计划我看了,军事上面,我向来撒手。六镇禁卫军,我瞧着大概也够用了,你们的计划,我照准…………差不多了,大家伙儿各自回去办事!

    徐一凡偷懒,大家还有什么说的。李云纵话本来就不多,楚万里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性子,当下就准备敬礼走人。唐绍仪却表示了一下担心:“…………两千九百万两银子,这如何拿得出来?”

    徐一凡坏笑了一声儿,转身也准备离开,今儿算是什么也没锻炼成,这规矩瞧着以后得改!改成午餐会议如何?

    “…………钱的事情,少川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唐绍仪看见徐一凡鸡贼的笑容,就忍不住一抖。这下,又该谁倒霉了啊…………徐一凡说出他有办法,那他就是真的有办法!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这样的天赋,能在看似铁板一块的末世局面下总能找出一条道路!

    大家伙儿正将散未散地时候儿,就看见徐一凡的戈什哈头子之一陈德大步走了过来。溥仰今天休息,陈德带岗负责整个督署的宿位。这么长时间磨炼下来了,二德子也有了点沉稳的意思,今儿却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摇头,仿佛遇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看见徐一凡在那儿,陈德紧跑几步,赶紧上来,递上一张名帖:“大帅,督署外头,有一主两仆三个女的,求见大帅!”

    徐一凡一怔,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子没那么多风流孽债吧?

    大家伙儿还未曾散,都是同样一怔,徐一凡如此威风权势,号称杀遍大清周边天下的。除了他的心腹,寻常官儿见着他都腿软,当真是培养出一点王霸之气了。怎么还有女的要来求见?楚万里背对着徐一凡,耳朵警醒地更是竖了起来,刚才长篇大论地议事,他无聊得直想打哈欠,现在听到这个,却是精神来了。大八卦啊!我楚万里的八卦之魂,简直是在熊熊燃烧!

    徐一凡嘀咕着骂了一句,也有点好奇地打开那张拜帖。拜帖当中,几行娟秀的字迹,似曾相识。

    “…………大清醇贤亲王府和硕格格爱新觉罗.秀宁,为江宁京口满城四万生灵事,求拜大帅。女流弱质,本不当大帅雷霆之威。同族兔死狐悲,却不能不腆颜拜求,盼大帅俯允下顾为盼…………”

    江宁京口满城八旗子弟…………徐一凡冷淡地一笑。刚才议事,大家什么都说,犯颜直谏,逼他毒誓都可以,却没人对他提这个话头。谁不知道四万八旗子弟在江苏如何处置,那是一件大事!可是此等决断,太过敏感,只有他徐一凡来做。

    他的麾下都不敢和他商议这个话题,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格格,却敢来和他议论这个事情!

    他随手扔掉了那张拜帖:“不见!”

    陈德大声应是,接着又低声找补了一句:“大帅,那女的说,她是溥老四的姐姐……”

    徐一凡又是一怔,接着捡起了被他丢掉的拜帖,那娟秀的字迹,自己的确见到过…………纳妾典礼的那封书函,自己在朝鲜过年的时候接到的问安信函,还有恭亲王府那琴声,溥仰的只言片语…………似乎总有一种香气,在他初履京华烟云的时候,就在他身边淡淡回绕,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远处看着他的举动。他也总隐约感觉到,在一些事情上面,北京那个朝廷里面,好像有人为他说过话…………

    徐一凡低声问道:“她的侍女,是不是一对双胞胎?”

    陈德挠挠头,难得的闹了一个大红脸,看来刚才也没少看那一对侍女:“对,大帅明鉴,那对侍女,在北京城,属下应该见过,只是一直想不起来了…………”

    徐一凡冷冷的一笑,转身朝督署公堂走去:“传令,让她进来,我在签押房见见这位大清的格格!”

    差不多一万字,算是把欠的半章补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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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四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三)

    徐一凡的两江督署已经重新收拾过了,原来督署里头的彩画装饰,一概去除。打扫清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如果说有什么奢侈的地方,只是道路两侧,移栽了一些草皮树木。这些草皮,用的都是耐寒草籽,冬日里的一点难得绿色,入眼之处,自然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督署里面上宿值守的,也不在是穿着补服快靴,戴着红缨大帽子的巡捕官。也没了他们奔进奔出,高声通传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只能听见禁卫军亲兵营换哨时候,大头皮靴敲打在青石路上的空空回响。哨兵站得笔直,如同一尊雕塑,要不是目光随着来人微微转动,真的以为站在那里的不是活物。

    督署外头,也没有了能排出一里地的轿子车马,也没有了一堆破烂溜丢的候补官儿们看挂牌听鼓。更没了盛气凌人的门政太爷横坐在板凳上抽水烟。往常那些当着红差使,昂而过,身边一群站班伺候的候补官儿们的景象,也完全绝迹。

    这种严整肃然,竟然是二百年来罕见。

    只有苍龙旗在督署上头无声舞动。

    那个徐一凡,就在里头。他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挽末世气运于既倒的英雄,可是这个英雄,却不是大清的…………

    一身正式旗装,踩着花盆底的秀宁静静的走在通往公堂的石板路上,一个禁卫军服色的小军官也同样默不作声的在前面领路。那对萝莉小丫头怯生生的贴在一起,紧紧的跟在秀宁后面,这种场面,她们生怕跟丢了小姐一步。本来这种场合,下人是要在外面伺候的,徐一凡也没点名要萝莉双胞胎进来,可不知道是不是徐一凡双胞萝莉控的名声实在太过威名远扬,天下皆知。引路的军官居然就默认那对看到了禁卫军卫兵刺刀,可怜巴巴浑身抖。牵着秀宁衣角不撒手地小姐妹跟着一起进来。

    几个转折就已经到了公堂,而引路禁卫军军官并未停步,又将她们引进了侧厢的签押房。一进去,就现这签押房纯属洋式,深屋檐打掉。里头光照良好,一张大办公桌,周围散放着沙茶几,桌上摆着的也全是西洋水笔,除此之外,并无他物。上一任江督刘坤一岁数大了,不大管事儿。签押房里头,都是幕僚老夫子拿权,堂堂督署办公室,里面还设有烟床!

    带路的那个看起来就很骠悍结实的青年军官,客气地示意秀宁在沙上面坐下。双胞胎也赶紧的站到了沙背后。那军官咧嘴一笑,开口也是老北京城的乡音:“大帅马上就到,格格您是要茶还是什么?大帅这儿还有咖啡茶,洋玩意儿,您要么?”

    那引路军官,自然是陈德。秀宁也听溥仰说过。在这里听到乡音,秀宁也觉着亲切,抬头一笑:“您客气。我们什么都不要,麻烦您了……不知道徐大帅这里兴不兴这个规矩,可总是个心意,这点靴敬,陈大人不要嫌菲薄…………”

    听到秀宁说话,身后的小丫头赶紧翻荷包儿。皮纸包着的小金饼子,抖着一双小手就要递过来。

    陈德眉毛皱了一下。正色摇摇头:“格格。大帅手底下。没这个规矩。老四和我地饷是一样地。三十六两一个月。够吃地了。当兵地收红包。丢人。”

    说完这话。他就自然并拢双腿一个立正。啪地行了一个礼。笔直地转身离开。这种现代操典严格训练出来地精悍气度。大清除了徐一凡这里。哪里还能见到!

    秀宁淡淡一笑。看着陈德出去。她只是双手抚膝。坐在软软地沙上面等候。室内安静至极。只听见背后小双胞胎牙齿打架地声音。秀宁讶异地回头一瞧。俩小丫头正面如土色呢。就差抱在一起抖了。

    “……你们不是见过徐大帅两次么?还怕什么?”

    “……小、小姐。以前见他。他没杀那么多人…………”

    “……那、那些兵。好、好怕人!”

    秀宁笑笑:“这是天下强军第一,你们别乱说…………再说了,不是说徐大帅看上你们俩好久了么?他那南洋大房,也最疼爱你们,上次见面,就赏了那么大的带钻石的西洋饰,怎么样,把你们送出去如何?”

    听到小姐还有心思开她们玩笑,小姐妹害怕的心思也放下来一点儿,嘟着嘴撒娇:“小姐不要我们,我们到庙里面当姑子去!”

    “才不要伺候他呢,四爷都是贝子了,以前哪次来找小姐,小姐不是一千八百的给他。四爷却偏要为一个月三十六两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真不知道,这位徐大帅有什么好!”

    一对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轻嗔薄怒地在那里撒娇,娇痴之处,笔墨难描。

    秀宁看着小姐妹,心里头只是怜爱。光绪八年直隶香教起事,难民入京求活。她回府路上看着一对夫妇牵着这一模一样粉堆起来似的小娃娃头插草标自卖自身,就爱上了。她当时也不过才十二岁,死磨硬缠非要将一家人买回去。现在小姐妹爹娘已经有房有地,出籍在家乡里头已经是员外身份。这对小丫头秀宁就是打小儿教她们读书认字,弹琴作画,吃穿用度,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也比不了。她是一天也离不得这对双胞胎,这对小姐妹也是离不开她。虽说主仆,其实就是姐妹,说大一点儿,小丫头就是她教养出来的!

    徐一凡和这对小丫头那点事情,已经是全大清都知道了,说不定还传到了外国去。随着徐一凡声望地位越来越高。这对小姐妹也成了北京城一宝也似的人物。恭亲王还在的时候儿,多少大人老爷借着拜望他的借口,就是好奇的想瞻仰一下这对双胞胎。归来的时候儿都翘大姆哥:“徐一凡有眼光!天下最好的东西,这小子都想占全喽!”

    就连慈禧,都点名要她带小姐妹入园子,给她老佛爷瞧瞧!

    如果徐一凡真地是双胞萝莉控,在这方面有入手地余地,哪怕送出小姐妹就像是刀剜了她心尖子一般,她也只能忍着!

    可是徐一凡。却明显不是这等人物啊…………装二百五,只是为了游离于大清固有体制之外,再以全新的形象,全新地力量,一举颠覆这江山!

    小姐妹才撒完娇。就听见门外头一个带笑的声音:“我有什么好?问我自己,还真说不上来!除了每顿都要吃二斤人肉,闲来无事杀人玩儿,也没什么特别了吧?”

    突然冒出地声音,顿时就让小姐妹抱成一团!

    “来…………来啦!”

    秀宁却是微笑站起:“小女子爱新觉罗.秀宁,恭迎徐大帅虎驾…………侍婢娇憨,还请大帅不要见怪。”

    门口人影一动。徐一凡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他还是晨练的那副装束,唇角带着笑意,目光朝着那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妹一转,就朝秀宁点点头:“格格虽是女子。气度也大是不凡,请坐下吧,坐下好说话。”

    秀宁恭谨的敛衽行礼:“在大帅面前,一个和硕格格,又算得了什么呢…………小女子此来,也不过是为四万族人,为大帅乞命而来…………”

    这是秀宁第一次见着徐一凡,虽然徐一凡的举动。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琢磨。但是见着本人,却是头一回!小姐妹虽然也转述过徐一凡的形象,秀宁也曾经幻想过。不过却总是雾里看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徐一凡表现出的侧面太多,举止荒唐地官场二百五,好色如命的双胞萝莉控,杀人如麻的天杀星下凡,京城白衣而动公卿的风流倜傥才子,举国皆降,他独不降的孤臣孽子。指挥若定地大军统帅。清季第一名将,身怀勃勃野心的大清活曹操…………传言太多。已经掩盖了他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今日见着真人,虽然只是秋波一扫。已经看得分明,仿佛直入心底。

    徐一凡不过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精神神。出奇的年轻,笑容也很随和,一副万事皆在掌握,万事都无所谓的淡定气度。换身衣服,就是大清的一个年轻士子,只不过比这些士子多了一些英气,多了一些上位的威严罢了!

    这就是徐一凡,看起来哪有一点二百五地样子?

    徐一凡也微微有点讶异,双胞胎小萝莉不用说了,还是那么的清音柔体易推倒,萌到了极点的样子。最让人意外的是,秀宁坐在那儿气度娴雅,旗人贵女当中,竟然还有这样具有知性美气质的人才!尤其是那双剪水双瞳,在略微显得有些苍白的瓜子脸颊上,竟然如此的灵动!就是这双眸子,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到了这个时代,他美女也搜集了不少,李璇的天生美艳绝伦,洛施的超模身材,杜鹃童颜**,这等天然眼镜娘还未曾见过!

    不过,也只能想想。这一大两小虽好,可惜不能吃。满汉之分,是这个时代最为敏感地事情,在他逆而夺取地道路当中,这个事情是要最为小心翼翼的处理。全天下都在看着自己如何行事!还架得住自己朝房里收一个格格?或,大地放过,小的吃了?再或,吃了以后抹抹嘴赖账?

    转瞬之间,徐一凡就收敛了心神,走到自己地办公桌后面坐下,摊手笑道:“格格说的什么,我怎么全听不懂哇!江苏四万国族子弟,自然有朝廷奉养。八旗制度,自成一体,和我这地方流官全然不相干,怎么就谈得上向我乞命的话儿了?有事情,找玉昆玉大人去么!”

    秀宁的来意路数,他都有些不摸门儿。虽然他徐大人没什么怕的,不过之前先拿出自己的装傻充愣的拿手好戏出来再说。另外私心里也有点想和三个美女多扯一会儿的意思,早上从小妾床上爬起来就和一帮臭男人谈了半天事情,正是头昏脑胀呢,难得的闲暇自己长脚送上门来,不享受一下白不享受。

    秀宁淡淡一笑,双眸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一凡:“大帅,对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无趣了一点…………要知道。如何应对这四万您治下的满洲子民,就关系着天下督抚对您地观感!大清,虽然已经颓败不堪,可是两百多年下来,至少是天下督抚。还不愿意看到大帅孟浪行事!”

    两人见面,徐一凡也没表示出对秀宁这个女子如何轻视的样子,而秀宁更是不急不气,侃侃而谈。只是略微寒暄一下,就已经直奔主题!

    细数现在大清天下,能在徐一凡面前不凛凛惕惕屈指可数,更别说秀宁这么一个女子!

    徐一凡也放下了轻松的态度。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说说,如果我对格格您口中的国族子弟做了什么事情,天下督抚会怎么对待我?”

    秀宁一笑:“直隶刘坤一刘督,这么大岁数了,断然不会再在晚年改换门庭。两湖张南皮张督。世受国恩地,绝不会坐视大帅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直督扼住大帅北上之路,两湖在大帅上游,取高屋建瓴之势,背后两广闽浙,最多做两不偏帮的态势。其它督抚,并无足论。可是以刘督湘军名帅硕果仅存,张督在李中堂去后地方督抚翘楚一般的人物。要是让他们觉得。大帅行事不足取,只怕大帅心中图谋,又要多几分为难!

    更别说在合肥还有一位李中堂,若是大帅行事过激,敢问大帅,李中堂会不会毅然应召复起。李中堂一声召唤,大帅手中北洋实力,是不是还归大帅所有,小女子不才,也窃为大帅所忧!”

    秀宁静静的坐在沙上。身形似乎弱不胜衣。可是就是当着徐一凡,一字字清晰的直接挑战他的威权!

    徐一凡默然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他趴在办公桌上直捶桌子。

    有趣,太有趣了。没想到这旗人贵女,还想当大清地女中诸葛!煌煌大清的气运衰微到了要靠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来威吓老子么?

    她说的的确也不算假话,换一个朝代而言,这些人说不定还真会当忠心耿耿之士。不过要是真地换一个时代,他徐一凡也没狂妄到在只有江苏一省之地,而且还立足未稳,就敢和整个满清中枢叫板!

    如此末世,又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过去两千年一直适用于这个国家的所有一切,几乎都要在这狂涛巨澜下全面的变化!

    满清中枢威权衰微,已经达于极点。地方人心思变,也同样臻于极点!

    在他那个时空的辛亥年间,从来未曾有一个朝代崩塌得如此快速,几乎就是一转眼间的事情。区区八百人武昌竖起反旗,大清还号称天下一统,奄有万方,有七十余万陆军,其中二十万是完全西式装备操练的新军。可是仅仅几个月功夫,整个天下就完全变色!

    现在,所有争斗,也就集中在他徐一凡和满清中枢的争斗上而已。天下不管哪里督抚,特别是南方诸督,基本上也就是等一个结果而已。而他也要时间考虑准备,争取能少伤一点元气,少流一点血,把这篡清事业办下来。中枢崩塌简单,地方善后却难。还有一些事儿要踏实地去做呢。改朝换代,别人希望的是乱,混水好摸鱼。他却最怕的是乱,要知道,在这个十九世纪的丛林里,多少只野兽,在对着这里虎视眈眈!

    归根结底,这事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尺之水,一跃可过。只要安心等着这个朝廷继续干蠢事罢了。只要他继续表现出能够领导这一场巨大变革的能力和威望!

    徐一凡在那里捶桌子狂笑,秀宁千算万算,自觉已经料定徐一凡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用什么言辞应对,却没想到,徐一凡却在那儿狂笑!就差满地打滚了。两个小丫头也惶惶对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传言真的没错,这位徐一凡,可真是个活二百五!

    徐一凡笑了半天,捂着肚子站起来,瞧了板着脸的秀宁一眼。噗哧又忍不住乐了出来:“哎哟,好久没笑得这么爽快了,格格啊……家去吧。您自个儿想想,北京朝廷,还在意这四万子弟么?我做什么。他们能有法子么?大家也不过就是瞧着!要是但凡他们有一点儿办法,我还能坐在这儿大摇大摆的每天活蹦乱跳?四万旗人命运,朝廷没有一封电谕过来布置安排,地方督抚没有一封书信来劝诫我,有的只不过是你们主仆三人来说几句闲话而已!这种大事,你别掺和了,也没什么用处…………我安排陈德送你们回去?”

    他伸手示意送客。秀宁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咬嘴唇,只怕有生来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软弱无力!徐一凡是狂妄,可是他说得也没错。他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威权笼罩整个两江,行迹几乎就是叛逆朝廷却不敢吭声,只是手忙脚乱地想着怎么应付。对四万满人子弟无一言顾及…………难道大势就真地如此,真的不可挽回了么?是否他们满人命运,就在徐一凡一念之间?

    想到此处,秀宁呆立片刻,竟然就直直地跪了下来!

    “大帅!大帅!求您放过咱们旗人一条生路!求您放过我弟弟!他心里苦得很。却又那么崇拜您,我只是想守着自己弟弟过最平静地日子,也只是想看着咱们旗人过最普通地日子。生我死我,就在您一念之间!”

    秀宁跪下,那对萝莉小丫头也呆呆的跟着跪下来,一大两小三个女孩子就匍伏在徐一凡脚下。说到弟弟,想到未来整个旗人命运茫茫,秀宁再也撑不住了,瘦削的肩头剧烈的抖动起来,眼泪扑簌簌地直朝下落。可是却没哭出声音来。只是咬嘴唇一阵阵的抽搐!

    她曾经痴心妄想能保住旗人的未来,可是到头来。连自己的老弟弟都守不住!溥仰眼神里每一点挣扎,都在撕裂她这个当姐姐的胸口!

    看到小姐自苦如此。双胞胎小萝莉也哭得稀哩哗啦,抱着秀宁肩膀声声呼喊:“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大帅,您句话,只要能让小姐平平安安的,我们怎么样都行!”

    我靠,怎么就变成了唱这出肉丘坟?你们旗人,老子还没怎么样呢!徐一凡这下可有点呆。地位再高,再适应这个时代,瞧不得女孩子哭的性格多少还残存那么一点儿。

    可惜,再觉得同情也没法儿劝,也不能劝。他对之负责地,是天下,是历史。却不是这三个女孩子。

    徐一凡默然站在那儿,轻轻拍拍手,陈德立即推门进来,有点不忍心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主仆三人,接着就向徐一凡立正行礼:“大帅,有什么吩咐?”

    徐一凡摆摆手:“送三位回家,顺便告诉溥仰,他姐姐来拜会我了,何去何从,他自己做决定。”

    陈德一凛,他们这些戈什哈背后也不是没嘀咕过溥仰这皇族身份,大帅可是要和爱新觉罗家的对着干!只不过瞧着溥仰忠心耿耿的样子,大家也没去多想,也不愿意去多想。可是现在看来,溥老四还真得挑边儿站了!

    对大帅来说,溥老四不过是个戈什哈头子,大帅心里头装地大事儿多了去了。可是对于溥老四来说,除了他姐姐,禁卫军几乎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朝鲜,大家伙儿都是一样迎着子弹上,溥老四可没装过半点孬!赶溥老四走,和杀了他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徐一凡肯放溥仰离开,秀宁止住了哭泣,她扬脸看着徐一凡,徐一凡却淡淡的不动声色。

    “我和老弟弟,算是得了生路了…………可是咱们旗人呢?”秀宁喃喃自语,越想越痴,到了最后,她咬咬牙齿站了起来:“大帅…………小女子知道大帅是做大事业的人物。小女子在大帅一路上,也有微功,只要大帅能承诺小女子保全我们旗人生灵,小女子愿意做大帅的内应,将朝廷中枢,一切动静虚实,全部告诉大帅!我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是老佛爷最心疼的晚辈!只要大帅一句话,小女子敢保大帅这一路走得更顺!”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句话说出来,似乎都是在戳自己心口一刀。她咬着细白的牙齿,说到最后,单薄地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小姐妹也站起来扶住了秀宁,她们也不敢放声哭了,只是在那里小声的抽泣。

    徐一凡静静的瞧着秀宁,淡淡一笑:“没想到,旗人当中,还有一个你这么有担当的女子…………好啦,溥老四做决定总要几天,你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朝廷中枢的事儿,我倒是有些东西想问问,不过你的要求,我现在没法说什么,只能让你瞧着了。徐某不是好杀之人,可鼎革之际,哪有不流血的?不过血流多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陈德,送客!”

    周末晚上,免不了应酬。大老晚的回家,继续辛苦码字,迟了一些,抱歉抱歉…………闪人睡觉。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

    天津,谭嗣同和谈钦差副使行辕。

    往常谭嗣同的随员和下人,都感慨于谭嗣同的好伺候。他拜客不多,往来的也多是一些文人清流,排场上也没什么讲究,断断不会因为套的车旧了一点,仪仗官衔牌颜色不鲜明而大雷霆,吃饭也算是简单,除了湖南人爱吃辣椒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出行的时候,也是从人简单,顶马扶轿,伺候烟茶的下人都一概不要。虽然在他府里出息少了一点儿----其实有人来拜会,多少还是有点门包收入,厨房里头也可以大开虚帐,谭嗣同基本不查这些玩意儿,反正开支的都是户部的公款----论心说,也只有别的同级大人府上一半不到的出息。但是大家伙儿以多图安乐少图财来安慰自己,也算心里头过得去。

    可是这几天,谭嗣同却变得如此难以伺候!在府内,他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书也不看了,只要得功夫,就是愤怒的一封封的写信。伺候磨墨的跑书房下人,一天下来,手腕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出行更加频繁,往往是一进门就又喊套车,还多往世铎那里跑,洋人公使,他也轮番的去拜会。一天能出门几十趟!大家伙儿虽然是轮着跑腿伺候,可一天下来,脚似乎也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要是晚上能得空休息,倒也罢了。睡个好觉,顶上三顿吃肉。可是往往铺盖才放下来,就有和谭嗣同意气相通的大人老爷来拜。又得开门通传,站班伺候,装烟装茶。一个晚上,就捞不着关门的时候儿!厨房也得通宵备着火头,消夜流水一般的送进去。到了早上,大家对望一眼。都是兔爷,眼睛红红的。

    最让人受不了的,那是谭嗣同脾气也变坏了!每次拜客回来,每接到一封书信,每接待一拨儿客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往日很少呵叱下人的他,已经狠狠的过几顿无名火,还抓着了一个收门包地门政。一张片子,顿时就送到了静海县!那倒霉门政,不仅饭票子过河,还很吃了几十小板子!这七八天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闹着要卷铺盖了,当初都是看着谭嗣同放了钦差,各大府第荐来了这些家人想捞一票。没成想,却碰上这么个老爷!

    所以当康有为衔命出门拜客回来的时候儿,接他下车的家人垮着一张脸嘀嘀咕咕。照常按照体制应该穿先通报,那门政却没好气儿的告懒:“小人脚上长了鸡眼,走不动道儿,康老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您自己进去?反正您和谭大人那么熟,还怕什么?”

    康有为最是自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个!可是这又是谭嗣同的家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摆袖子而去。走进去的时候儿,背后就传来有意让他听见的声音。

    “康老爷可是谭大人地心腹,不怕背后扇你小扇子?”

    “怕他个鸟!这些天跟失火了一样朝世大人行辕跑,次次都挡驾,说世大人冒了风,不见客。摆明都不待见他了,就算姓谭的,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天!这份差使,老爷早就不想伺候了!”

    康有为在心里狠狠的一声:“小人!”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头狠:“复生。这不死不活的局面,你到底要敷衍多久,成大事,不破如何能立?”

    他一头恼火的直走进书房,一路碰到的下人都无精打采,也没人招呼他,让他越来越是火大。直冲进书房之内,就看见谭嗣同,林旭,杨锐几人呆呆而坐。桌上还有几杯残茶。早就冰冷,也没人进来掺水。看到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是谭嗣同。神色最为关切:“南海,如何了?”

    康有为愤愤坐下:“还能如何!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后党世老三,摆明是要将咱们隔绝于这和局之外!今儿世铎的老夫子,总算肯赏脸便饭一下,不过就是打哈哈,什么实在地也没有,不过各方面消息传来都是一个,世铎根本没去静海,就在天津,在和伊藤博文秘密商谈和约,签约之事,也就在这几天!瞧着吧,露脸的事情与我们无分,到最后,背黑锅可有我们!”

    他说得口渴,拿过一杯残茶一饮而尽,呸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复生,你瞧瞧行辕是什么气象!徐一凡在两江是风生水起,干掉荣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儿,你这儿,却连下人都约束不住!这陈年的老茶叶都拿出来了!”

    他越说越气:“文大人书信过来,就是告诉咱们,后党那些家伙,又准备甩开咱们,紊乱朝纲,行此不逞之事!文大人也言之凿凿,兄弟我在京城也有点消息渠道,后党准备和日本议和的条件,就是朝鲜全数让予日本,而大清只能收到所谓三百万关平两的赔款遮盖面子,这三百万两,还是世铎在伊藤博文面前放下架子,苦苦求来的!最可气的是,日本是拿债票支付这笔赔款!复生,这正是扳倒后党的最好机会,要一飞冲天,此正是时候!”

    他的一口广东官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我已经和世铎地老夫子谈好了,和约底稿,二十万两,可以买到。复生你是大清第一笔杆子,正该凭此告诉天下,一举让后党身败名裂!为了要压制后党,震慑徐一凡,练新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有实力在手,天下何等事情不可为?复生,莫要忘了圣君正在宫中悬念!”

    林旭年轻,被康有为一番话扇乎得热血沸腾起来,一拍桌子,想附和却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对日让步求和的传言自北京城不断传来,而谭嗣同又被排挤在和谈局外,处处碰壁,他们这些光绪亲手提拔的新锐,已经面临如此死局。康有为此举,正是破釜沉舟的破局行为!

    康有为如此意兴昂然,反观谭嗣同。却是不断的拜折去北京,苦说不可如此和了,不然两江更不可制!还想拜会世铎,拜会各国公使,请他们放弃此等打算,并且断言日本拖不起,而列强各国也不会长久的拖下去。只要不按照这个条件和,到时候日本就别无选择!可是他言之谆谆。无奈听藐藐。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力的做白工!可是谭嗣同仍然在奔走,在呼喊,甚至在求人,怎么也不肯撕破了脸。

    当年上书都门,白身长笑出京的谭嗣同到哪里去了?以一支笔,无数雄文。卷动天下风潮地谭嗣同又到哪里去了?怪不得徐一凡这么看得起康有为,不惜破口大骂,而对他这结义兄弟却不屑一顾呢!

    康有为的目光,近乎恶狠狠的盯着谭嗣同。而谭嗣同却是苦苦一笑,缓缓站起:“南海,你许下的二十万两,从哪里来的?我们都是寒士,如何有这笔钱?那么多确凿的消息,又是通过哪里,打探来的“这个复生你不用管。康某人为的还不是你!”

    “是不是韩老掌柜,给你提供这些钱,又为你在京中奔走,打探这些消息?”谭嗣同脸色铁青,竟然毫不放过地咄咄逼问!

    杨锐坐在一旁,他老成一些,瞧着不是路数,赶紧站起来要打圆场。却听见康有为冷笑一声:“复生此处,无力可借。我找些外力,又能如何?康某人和复生道义相交,却不是复生兄的下属奴才!难道复生兄,你还要苦心孤诣地为这些卖国贼子维持么?你也要赞同这和约么?你难道不想破此闷局么?”

    三个问题,个个诛心。就像三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谭嗣同身上。他身子一晃,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杀了他谭嗣同,他也不愿意这等和约出自他手!尤其是他还挂着和谈钦差副使的名义!可是真地要做出事情来,在不到被逼至绝境的时候,和后党如此绝裂。那么在北中国地残局,就更加不可收拾!后党也许成事不成。但是败事绝对有余!如果真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那么改良刷新的大事业,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党争。越是末世,这党争起来越是不死不休。到时候,他毅然北上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流水!

    个人生死是小,国家气运如何是大!放在两年前,他也许就和康有为一样,勃然而起。但是两年后,看着徐一凡一路走来的轨迹。他已经想得更深更多。做事情,绝不能完全凭借意气!

    他和徐一凡分道扬镳,最根本之处,就是采用如何的方式改变这个国家。徐一凡要由地方而中枢,彻底将大清推倒。而他却怕这样难免藩镇之祸,火焰燃起,没有几十年无法善后,列强环逼如此,如何能有这善后的时间?在他看来,惟一可行办法,就是进入中枢,采用东邻日本明治维新之成法,扶植皇室威权,由上而下,刷新改良。如果皇室威权可立,徐一凡未尝不能变化为日本维新时萨摩长州那样的助力,他们兄弟二人,还可以再度携手…………

    如果这番大业,却变成党争。这中枢威权振作,又从何谈起?

    他一直在维持,一直在想用自己的诚意说服别人,不断的写信,不断地低声下气去拜会后党重臣,尤其是世铎。往日书生意气,已经收起得干干净净…………

    可是到了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一纸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屈辱和约!如果不是徐一凡在两江如此咄咄逼人行事,朝廷也许不会急着赶紧了结对日战事,好专力向南。可是如果不是徐一凡,只怕这在天津坐下来谈判的局面都争取不来…………徐一凡是对是错,他已经理不清楚了。难道到了最后,真的只能采取康有为的办法,用激烈决绝的手段,来应对后党这些误国庸臣?

    只怕自己为了灭火而来,到了最后,一场更大的火焰,却由自己亲手点燃!

    谭嗣同双手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作一声。康有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书房里面一片死一般地寂静。到了最后,还是他们当中最老成的杨锐低声道:“复生,事已至此。我们如果想做一点事情出来,恐怕南海所说的,已经是惟一选择了…………我瞧着,文大人不断写信过来,吐露内情,只怕也有皇上在背后,说不定,正是皇上想…………”

    这一句话说出。杨锐就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扭过脸去,咳嗽两声。捂着脸出神的谭嗣同霍的一下站起,林旭激动得鼻翼不住贲张,只有康有为,还在那里微微冷笑。

    谭嗣同脸色铁青,狠狠地看了杨锐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很多话,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到了最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时候,谭某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劝劝,再求一下。杜鹃啼血,也许会有石人落泪…………如果不成,南海,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谭某现在方寸已乱。和约未定之前,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

    说罢,谭嗣同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且行且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知我谓我心忧,不知谓我何求…………我又为的是什么?是什么?”

    书房当中。杨锐和林旭都已经动容,谭嗣同地苦闷,似乎也说到了他们地心底!

    只有康有为神色不动,傲然高坐。

    “大帅,玉昆已经离开江宁城了。一艘小舟,从人不过七八名。上船之前,就躲在轿子里面不敢露面…………”

    袁世凯恭谨的微微弯腰,在签押房内向徐一凡低声禀报着事情。

    说是签押房,其实说是徐一凡地办公室更恰当。以前督署的签押房,是总督聘请幕僚所在地场所。一切庶务。基本都是这些幕僚老夫子在料理。总督不过拱手而已。不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不会到签押房来商量事情。满清地方行政。就是如此,当官的吟风弄月。交往应酬,甚至嫖堂子抽大烟的时间,远远超过干正事儿的时间。国家大事,都是私人聘请,不对政府负责地幕僚们上下其手。

    徐一凡却不一样,他没有私人的幕僚,麾下各有职司,对各自的工作范围负责。汇总于他处,他也最讨厌手下不干正事,弄一帮没有名义,无责任可追究,偏偏又有巨大行政权力的幕僚老夫子在手底下。他的团体,也是整个大清唯一没有绍兴师爷游幕期间的势力。

    没有了这些灰色的中间层级,徐一凡的团体,虽然人手少,倒是令行禁止,反应迅速,运转起来灵活许多。

    他每日,至少上午都在签押房内办公,倒是大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地方官完全承担起地方行政事宜的举动。

    徐一凡正批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地公文。听见袁世凯汇报,停下笔来笑道:“我瞧他敢大摇大摆的离开!老子放他,已经算是他祖上有德了…………一个被老子吓破胆的家伙,放他回北京城吓唬吓唬别人也好…………满城动向如何?”

    袁世凯离开朝鲜到两江,徐一凡当时也没有如何表示。可是袁世凯现在第三镇总统的官职并未曾去,每天还要参加高级军官的关于禁卫军整编扩大事宜的讨论。同时徐一凡又让他拣起了老本行,综合原来情报那一摊子,负责情报工作。两个亲信重要的职责一肩挑,可见徐一凡对他表忠心来江宁这举动的满意程度了。底下人也悄悄在背后议论,老袁这次算是洗干净了喜欢背主的底子,真正出头啦。

    现在地情报系统,已经不是朝鲜时期的那个简陋模样儿,单单是盛宣怀投靠,就带来了多少人脉和情报资源!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才好好整理一下。袁世凯天生的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精通,交给他,也算得人。

    现在虽然已经算是红员了,可袁世凯在徐一凡面前的态度却丝毫不敢放松。又行一礼:”满城已经知道了玉昆离开,现在正在鸡飞狗跳呢。据说还在酝酿请愿,满城耄耋要准备来督署,请大帅给他们一条活路,这些请愿的让不让他们出满城。还请大帅示下。”

    对这些满人如何处置,徐一凡手底下,谁也摸不着门道。当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楚万里算是最聪明的,可是在这事儿上,只要有人请教他,他也装傻。三万多人现在就在满城这个小小的四方天里头,等于坐了活监牢。谁都为这个事情头疼!指望徐一凡象北京城那样,每月照粮饷养他们起来。来还不如指望母猪能爬树。可是赶他们回北边儿吧,徐一凡到现在,也就放了一个玉昆走…………再说了,现在能把这些人赶到北边儿,将来进了北京城,又把这些人朝哪里赶?不少心狠一点的揣测徐一凡是不是要痛下杀手?可是毕竟是三万多条人命,而且现在一个格格。每天还来找徐一凡,徐一凡每次都客客气气地将这位格格迎进外书房叙话!

    徐一凡笑笑:“对付一些老头子,也没意思得很,这事儿,也该料理了,让他们来吧。也好早点给将来立个规模…………”

    立什么样地规模给天下看,袁世凯绝不敢问出来。看徐一凡又低下头准备去批公文。袁世凯迟疑一下,低声道:“大帅,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徐一凡头也不抬的随口一问。

    “…………大帅,京城有书信过来。对日和约。也许要签了,京城暗中流传,朝廷准备将朝鲜让给日本,好早了此和局。属下揣摩,竟然可能有五分以上是真地。毅军那边也有消息传过来,朝廷已经准备让他们离开绥远,专驻直隶,毅军那边也在请示办法…………朝廷心中大敌,只有大帅。和局早成一日,他们就早能全力防备大帅一日…………”

    啪的一声,徐一凡停下了手中动作。重重地将水笔拍在了桌子上面,死死的看着袁世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北京城那帮人哪里有那么蠢!为了这个国家将来气运,他拼死拼活地打下了如此良好的局面,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丢给北京那帮家伙然后南下。就算紫禁城里面养的是头猪,也知道借着这个机会涨涨声望,压压他徐一凡的风头。

    袁世凯声音低低的,继续朝下说去:“…………属下本来也很怀疑。但是各处消息传来。多是帝党方面放出来的,属下这才觉得…………”

    徐一凡冷冷一笑。打断了袁世凯地话:“…………党争。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我,他们还不足以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加上党争,就很够分量了…………光绪出息了啊,知道用这招数了,也知道造势卷动天下风潮了…………这帮混蛋!”

    徐一凡动怒,袁世凯脑门子就渗出了汗。此时徐一凡一怒,那真是天下震动!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变故!可是他心里头又隐隐雀跃兴奋,他袁世凯此来,不就是等着这样的大场面么?越是澎湃激越的大场面,才越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可他说出来的话还谨慎得很:”…………大帅,后党那边也不是傻子,帝党放出消息。后党也不见得就肯背上这黑锅了。和谈的事情,不见得能成。”

    徐一凡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在签押房里面走来走去,一丝冷笑,始终在他嘴角挂着:“为什么不签?不管是慈禧还是她手下的后党,最忌惮的,始终是老子我!能专力对付我地任何方式,他们都会去做…………不就是一个朝鲜么!还顺便解了他们京师门户之忧!至于帝党放出的风潮…………后党他们,什么时候怕过帝党了?慈禧老太婆,什么时候又怕过咱们的光绪皇帝了?老子想错了,他们不是蠢到了这种地步,而是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可是这种聪明,怎么闻起来,都有一股腐臭的味道!这个国家怎么你们了?非要朝死里面弄你们才开心?好,你们死之国,我则双手将其生之!不要逼老子飙!”

    他站定了脚步,大声道:“来人!”

    门哗啦一下推开,陈德大步进来,立正敬礼。看到陈德,徐一凡才想到,虽然这两天秀宁天天过来。可是溥仰,却始终未曾归队…………

    “传李云纵和楚万里来!老子要借这个机会,让南边儿的督抚站站队,再紧北边儿这盘棋一口气!这机会,是你们送上门来的!”

    袁世凯和陈德都行礼告退,徐一凡却没有回自己位置上面,而是走到窗前,抬向北望去。

    “复生啊复生。北上京华,现在你可感到一丝悔意?你们这条路,走不通的…………老子在历史书上面都读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谭嗣同,徐一凡心里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会脱离他的控制,狂奔而去。直到掀起滔天波澜!这种感觉一瞬间变得如此强烈,却又转瞬消失,再也抓不着头绪。

    不自觉的,一句话喃喃地从他口中滑出:“大变将起啊…………这条路的尽头,我似乎已经能看见了…………只是血色太深重了…………”

    啪地一声,一只白皙纤秀的小手,狠狠的拍在茶几上面。

    ”大变将起!你们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那死色鬼那边,自己选!”

    说话的正是李璇,她穿着家常的裙装。气鼓鼓的坐在的椅子上。一张俏脸上,怒意五分,醋火也有五分。

    在她前面,杜鹃和洛施规规矩矩的坐着,互相对望一眼,小脸都是一片严肃认真地表情。洛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决心,还是杜鹃代表这个傻丫头说话:“……姐姐,我们要是不站在你这边,也不会把消息传过来了…………一个女地。整天出入公堂,拖着老爷说话,耽误老爷多少大事儿!我们都不敢这样,可是老爷…………”

    出卖徐一凡的,当然就是护食心切地杜鹃和洛施。陈德有时放假,无非就是看看自己妹子。看妹子,免不了要拉家常,拉家常,那就免不了会漏点口风,再加上伺候各位太太姨太太的丫鬟和老婆子们。向来是八卦之源。谁都不知道她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地。徐一凡和秀宁那点事儿,自然就瞒不了人。

    “什么老爷。这个死不要脸的!”李璇几乎陷入了抓狂状态,她是基督家庭出身。对杜鹃和洛施都是捏着鼻子委委屈屈才接受,谁让她认识徐一凡晚呢?

    这个死色鬼,都看到她李大小姐地光身子了----好吧,虽然那天晚上什么也没生。可是已经代表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他居然还敢勾搭外面的女人!最不可接受的是,那对那么漂亮的双胞胎小丫鬟,居然是那个女人的!

    站在李璇身后的南心爱南英爱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她们叔叔早就不断的有信来。徐一凡未来不可限量,她们南家将来,都着落在她们姐妹身上,从龙有功的话,朝鲜新地国主,他们南家也不是没有指望!本来小姐妹俩还有点自得,徐一凡双胞萝莉控的名声天下闻名,她们小姐妹占了先天的便宜,就算碍着李璇现在还没收房,徐一凡对她们也温和得很,有时候碰着了还调笑一下,逗得人晚上睡不着觉。将来能在徐家内宅分一杯羹,小姐妹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死不死,让徐一凡这个名声天下闻名的正主双胞胎来了!

    为前途计,也要跟着小姐拼了!

    李璇气鼓鼓的站起来,对着杜鹃和洛施道:“以后也不用喊我姐姐,叫我小璇或阿璇都可以,现在咱们是一家!哼,他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这句话是这么说吧?不管啦,反正,我得给那个女人好看!她的丫鬟,我也得抢过来!谁叫她先招惹我!”

    在内宅里面无聊得整天摆弄人家头的李璇,终于找到了新的目标,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自己卧室,栗色秀在背后晃动出的都是美女的斗志。南英爱南心爱垮着小脸跟在后面,这事儿,老爷赢了,那对正主双胞胎进门儿,小姐赢了,人家还是进门儿!反正就没她们什么好处!想到这里,南英爱和南心爱就眼泪汪汪的,好想回家…………

    杜鹃和洛施两只新近转职的小狐狸对望一眼,洛施眼神怕怕的:“不、不会出事吧?”

    杜鹃一咬牙齿:“难道我们还有退路么?上了这条船,就是一条不归路了!跟着李家小姐,拼了!”

    有、有这么夸张?长腿高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告密成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好想哭…………“阿婕,今儿正好是你的生日,我记得,过年前半个月,你落的草,红彤彤,皱巴巴,活像一只小猴子!你活到现在,也该四十了吧?我的外孙,都该取妻生子了…………那该是多大多热闹的一个家啊…………可现在,就我孤零零地一个。太累了,我真地太累了…………你老压在心口这儿,让我喘不过气儿来,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北京城的一个毫不起眼地小院子里面,厢房中一灯如豆,韩老掌柜抱着一块木色陈旧的灵牌,喃喃自语。

    邻近年关,四九城里头正在忙年货,设糖供,祭灶送灶。见面都是吉利话儿,贪玩地小孩子,这个时候儿就有人早早放起了鞭炮和穿天猴儿。戏班子在封箱红包儿,店铺在算帐,伙计在收拾包裹,准备回家。老城里头,满满都是喜庆的气息,过去一年北京城闹了那么多事儿,人人都过得不容易,但愿来年,万事大吉!

    这笼罩了全城的喜气,却没有半点分润到这个小院子。或说,这个小院子里面的人,他从三十一年前起,就将一切开心欢乐的事情给关在了门外。

    外面一点星火扶摇而上,那是一只飞得特别高的穿天猴儿,透过窗户,韩老掌柜呆呆的看着那点光芒。

    在这烟火之下,有多少正在又笑又闹,高兴得拍手打掌的孩子?

    韩老掌柜呆呆的看着那只穿天猴儿,嘴角渐渐浮出了一丝冷笑:“快了……快了……阿婕,阿爹老了,也终于快等到了那一天。这条路,阿爹一个人走得好冷清…………阿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门突然吱呀一响,一人推门进来。灯影之下,正是章渝。韩老掌柜擦擦眼睛,将灵位放进怀里,冷冷问道:“你去哪里了?康有为已经传话过来,大事有望,趁着年节大家伙儿都在家,重要人等,务必要全部通知到!”

    章渝默不作声的点头,转身就要离开。韩老掌柜却叫住了他:“去上坟了?”

    章渝身子一震,僵在那儿,半晌才道:“是,要过年了,她一个人在土里孤孤单单的,我去瞧瞧,给她烧点年货。”

    韩老掌柜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道:“闻到了么?”

    “闻到什么?”

    “血的味道…………这血真多啊,几乎要把这北京城整个淹没掉!”

    韩老掌柜呆呆坐在炕头,低声自语,眼神当中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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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六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五)二合一大章节

    正是年节的时候儿,江宁满城里头,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往常到了临近年关的日子,八旗每旗左右两翼,总计十六个参领房,那该是挤得水泄不通的。每家的旗人姑奶奶扯着负责旗饷的佐领爷们儿争论着银子成色。银子调换铜钱的话,更是大骂掺这么多沙钱小钱。当年祖宗都是给皇上立过大功的,架得住你们这么狗眼瞧人低!

    没办法,年节太坏,旗饷是不停的缩水,不能不计较。光绪六年,这年节皇赏,就整整儿的砍了一半下来!多少人家,等着这点儿钱过年还债来着!老爷们儿不好意思到参领房闹,只好旗人姑奶奶出马。每到年关,这参领房门前,大脚片子的姑奶奶叉腰骂街,已经是一种景色了。

    往常的日子里,领钱粮的时候儿吵归吵,闹归闹。可大家伙儿还是欢天喜地的,旗人本来就礼节儿多。这时候,只要两拨人碰面,那就瞧着此起彼伏的请安吧,吉利话儿更是说得震天响,每家院子里头都摆着糖供,嘴里不说,大家可都在心里比较,你家四尺,我家就得八尺!爷们儿除了吃钱粮没别的事情,家务又都是女人的,多是穿着一件小棉猴,利利索索的,这个时候就开始比放鞭炮烟火的花样。放得不如人家热闹的话,五六十岁白了头,身上多半还有爵位世衔的老头子,能气得回家一天吃不下饭!汉城里头,都是年关才放炮仗,在满城,前半个月就放得烟雾腾天了!

    可是往日这热闹景象,在光绪二十年二十一年交接的关口,却完全不见了踪影。十六间参领房冷冷清清,门敞着,桌子上面灰半寸高。偶尔有姑奶奶怀着侥幸来瞧一眼。接着又擦着眼泪离开。家家门都闭着,大黄狗拴在门口也打蔫儿,有人经过叫都不叫一声。街上偶有行人,互相对视,都是惨淡着容色摇头。

    玉昆,逃了。皇上。不要江苏这两个地方四万旗人子弟了。徐一凡这个人,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打着什么心思。怎么还会管他们!最怕的还不是这个,当初这江宁城,在闹长毛的时候儿就屠过一次满城,万一这天杀星徐一凡再来这一手,大家也只有只受无辞!

    气数尽了,就是这么凄惶!

    这些天下来,满城离断粮断柴断水也差不了多少。想跑,可又不敢离开满城半步。现在还算是有白斯文派的江宁府壮班在外头维持秩序,要是出了满城。谁知道会生什么事情!再说。能跑到哪里去?满城里头,已经有鳏寡孤独的老头子老太太悬了屋梁。他们志拙了。可剩下三万多老小不能一起抹脖子啊!走投无路之下,满城耄耋。聚在一起,准备上一个公禀给徐一凡。死也好。活也罢,总得有个说法,好过这样不死不活的拖着!

    这些耄耋当中,伯爵有四个,子爵七个,男爵更多。旗人熬资格,除了顶子,还有世爵。虽然末世这爵位可怜得很,伯爵每月名义上才有二十两地爵赏,真拿到手,一年差不多才二十两。可是这么多爵爷凑在一块儿,声势可也不小。公禀肯定是无法直接递到徐一凡公署里头,这些爵爷们找了门路先递给白斯文。白大知府对这种事儿怎么敢做主!袁世凯来例行了解满城动向,白大知府矛盾上交,请袁世凯转禀徐一凡。

    饶是如此,白斯文在这件事情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尽管一头冷汗,还硬着头皮将公禀交上去。毕竟是三万多条人命,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们饿死在满城里头哇!

    结果如何,徐一凡是不是雷霆大怒,谁也没有底气儿。

    直到昨天,江宁府才派来一个壮班班头。

    往常一个小壮班,进了满城,谁拿正眼瞧他!不过这次,这班头一来,合满城跟捧凤凰一般的将他捧进来,几个伯爵老爷弯着腰跟在背后小心伺候,谁家还有一点好茶叶,好茶食,扫数都拿了过来,再凑了五十圆的靴敬,心红纸包着,捧在手里都捧出汗了。

    班头叫王荣荣,往常最是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伺候差使最当心,要钱也不太黑,所以第一时间被白斯文留用了。这次却一扫往日小心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茶灌了一肚子,茶食一扫光,这才拍着肚子大模大样地说话:“往常养了你们二百多年,现在知道报应来了?谁还能一辈子走在上风头?说实话,我真是不想来。平日里,瞧瞧你们那样儿!什么事情也不做,说当兵打仗吧,上战场的还不是咱们?你们谁敢上去试试?到了月头月尾,白花花的银子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知道老百姓交这点税多不容易?犯了事儿,咱们知府正堂,还不能审你们!非要什么佐领参领才能管,这算个什么道理?再往前扯,什么扬州嘉定的,那就更没完了!”

    当时那些伯爵子爵们,个个面如土色,不住点头陪笑。胆小的差点跪下来。王荣荣这才笑骂道:“可是现在瞧着你们,又是可怜!说实在的,真给老子一把刀,让老子来砍你们这些老梆子,还真下不了手!算了,不为难你们了,大帅开恩,准明天早上洋人钟点十点在督署接你们公禀!一个个给我小心点儿,这岁数不要都活在狗身上去了!谁敢负屈含冤,谁敢言语冲撞咱们大帅,老子下不去手也变得下得去了,一个个请你们去奈何桥见荣禄!”

    一帮满人老头子忙不迭点头,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们什么人,敢得罪徐大帅!”机灵点儿的赶紧递洋钱给王班头,王荣荣接过来掂了掂,啧啧嘴丢回去:“算了,知府大人有交代,大帅的章程,要给咱们这些吏员定班次定品级,十不留一,留下地一年拿的饷银抵一个实缺县太爷地养廉钱。钱不算太多。可比以前一年八两地工食银子翻了二十倍还多了。也干净,还是长久饭碗!这个时候,收这个玩意儿,是害我还是怎么的?”

    咣当一声,递洋钱地老头子还是个子爵,顿时就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小人怎敢。小人怎敢!”

    王荣荣哈哈大笑:“瞧你们这兔子胆儿!瞧瞧你们拿了二百多年铁杆庄稼,可养出几个成气候的没有?大帅就算不怎么样你们。这铁杆庄稼,是准定没有了,一帮老头子,留点儿棺材本儿吧,咱们汉人讲良心,落井下石地事儿做不来,拿了你们的钱,折寿!”

    他今儿是威风到了极点。得意洋洋地就推开老头子们朝外走,只是得意太过。多了一句嘴:“你们命好!皇上不管你们。要不是京城里面有个格格巴巴儿的赶过来…………”

    场面一下定格,所有老头子地目光都投在王荣荣的脸上。王荣荣僵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给自己一嘴巴:“我这破嘴!”推开众人。顿时落荒而逃。

    几个老头子对望一眼,眼神里头都是不解:“京城地格格。谁啊…………”

    昨儿郊天大赦,大概就是这个场面。今儿个满城就是一扫这些天冷清凄惨,街上路断人稀的景象。城门口挤着的满满都是旗人子弟。一个个儿都挤成一团,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除了期待更多的还是担心。一帮耄耋,穿着大衣服,戴着大帽子,朝廷的顶子不敢戴了,空在那儿。老头子们人手捧着三柱香,大冷的天气,满头都是大汗!这一去,可是关系到三万多条人命!

    江宁城新出炉的红人白斯文白大知府的轿子也到了,看到他来,满城口黑压压地顿时就跪下了一片:“白明府大恩大德,我等粉身难报!”

    喊声当中,白斯文脸色苍白的从轿子里面出来,不知道是轿子闷还是怎么地,他也是一头大汗!一时好心,将他们地公禀转了上去,结果还不知道如何,万一有个什么不对的,这责任一大半可着落在他身上!看着这么一堆人,白斯文可真有点后悔!这么些年地官,可是当到狗身上了,当官第一要务就是不担责任,这种不二法门,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

    在轿子里面,白斯文就已经拍了一路自己的脑袋了。转念又是一想,徐大帅现在坐镇两江,看他举止和那些心腹地动作,就是喜欢干事情的。就怕你在自己位置上面混事儿,这几天唐绍仪一个个面试各处闻令而来地吏员,每见一个,就声色俱厉的警告:“两江现在变了天色了!这事儿,你们心里也清楚,本官也不怕说实话!如果还想保住饭碗,或谋更好的位置,本官就一句话,你要干事,还得干正事!只要如此,大帅会保你们富贵尊荣!本官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们!”

    也许这样,也算勇于任事?

    白斯文就这样一阵庆幸一阵后悔的钻出轿子,出来就看到跪着的一堆黑压压的人,城门洞里,也一片片的跪了下来,男男女女,每人脸上都是最深切的恐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烟气缭绕,恭迎声中,竟然有抑制不住的呜咽响起!

    这种场面,大清二百余年,何时见过?

    末世气象…………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一肚皮评书的白大知府心里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钟山虎踞,石头龙蟠,可是这座城市,只怕是中国见证了最多王朝末世气象的帝都!这大清的末世气象,也要在这座城市最先预演么?还是一个新的时代,就在这旧朝子弟的哭声当中,将冉冉升起?不知不觉的,白斯文竟然忘记了心头那点担忧后怕,负手踱到了当先耄老之前,抬头看着远处:“…………这世上,还有长久富贵之家么?想明白这个道理,你们就不用如此了……两百多年前,崇祯爷,可比你们惨!喀的一声儿,就吊死在那儿了,那会儿死了多少人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帅如何处置你们,谁也不知道,可气运如此,还有什么说的!就走吧。各位老爷子!”

    在督署签押房里头,徐一凡也负手站在窗前。神色悠远,似有无限感慨,翻涌心头。好像在思考着末世气运,到底在向什么地方流动。半晌之后,他才神色凝重的低低自语。

    “…………我瞧着那几个丫头有点不对劲儿。兆头不妙,大大不妙!”

    门外突然响起陈德压抑不住的欢喜声音:“李小舅子。你他妈可算回来了!听说上海洋医院全是漂亮丫头,舍不得回来了?瞧瞧你,又白又胖!”

    接着就是李星笑骂的声音:“你***不是小舅子!我们谁也说不着谁。再这样叫我,老子揍你!大帅呢?”

    陈德赶紧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吵没吵着大帅!赶紧进去吧,大帅见着你,不知道多欢喜呢…………”

    “溥老四那头叫驴呢?这么些天没见着贝勒爷,还真有点儿想他!”

    陈德的声音一下沉默了,徐一凡却回过头来。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李星,给老子滚进来!住医院久了。走路都象娘们儿了?”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就瞧见李星大步走进来,啪地一声普鲁士式磕脚后跟立正。敬礼大喊:“大帅!李星归队!在医院都憋死了!大帅有什么活儿给属下干没有,听说大帅在两江如此威风。属下在医院的心思跟猫抓的似的…………”

    李星胖了一些,不过气色极好。满满的都是精力,一身军服包也包不住。想起当初他在肃川里身带九伤倒下,躺在担架上喃喃的叫着妈妈,真是恍若隔世。

    这南洋地热血富家子弟,硬生生在自己手下磨炼成了百炼长剑!

    徐一凡笑着走过去,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李星晃了一晃,笑着压低了声音:“大帅的大业,正是如火如荼地时候儿,属下还舍不得死,还有什么带劲儿活儿没有?打完日本鬼子,属下总觉得有点没劲儿,国内的敌人,只怕没有小鬼子那么硬了…………”

    他既然是正牌小舅子,和徐一凡说话自然随便一点。徐一凡瞅他一眼,坏笑道:“还想找小鬼子麻烦?有机会给你,最后送他们一程!…………今儿你来的时间不错,等会儿就有一场好戏给你瞧瞧…………”

    “什么好戏?”李星兴致勃勃的。他实在无聊得久了。

    洋人教会医院,说实在的,这个时候的中国,没有比那里医疗水平更高的了。禁卫军虽然尽其可能的设立了医疗系统,用了不少在南洋学过医地新式人才,包扎所可以设立得比较完善,野战医院一级,就差强人意了。朝鲜东北战事的重伤员,徐一凡花了大价钱,尽量转送到天津,上海,甚至还送到了广州地各个新式医院里头。这次孔茨他们商议地要开设的军事教育学校里头,也就有军医养成学校,光是添购地教育器材,野战医院各种设备,药品等等,就开出了一百二十万两的大预算出来。徐一凡摇头咂嘴半天,还是画了行。

    李星在教会医院里头,那些修女护士,不知道怎么地现了他是基督家庭长大的,这下这些修女们可是抄着了,开教会医院本意就是为了传教。禁卫军几百上千地重伤员送过来,那是多大的传教资源!这可是清季第一强军的人!不过这些当兵当军官的心里头,大帅第一,皇上都不知道排到哪里,更别说洋神仙了!一开始还碍于面子听点儿,后来烦了就赶人。现了李星这么一个有威望,又信基督的军官,这还不算是抄着了?

    不过从此开始,李星在医院的日子就成了噩梦。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修女护士过来跟他聊着主的福音,请他在传播主的福音上做出更大的贡献。一堆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的绕,当禁卫军已经野惯了的李星如何受得了!伤还没完全大好,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翻墙溜出了圣约翰教会医院。现下站在徐一凡面前,别说徐一凡有热闹给他瞧,就算徐一凡马上要他去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他也二话不说!

    徐一凡笑着还没有答话,就听见外面陈德的声音又惊又喜的响起:“溥老四。你怎么来了?你…………”话到半截儿停了下来,相是陈德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溥仰的脚步声音重重的敲打着签押房外面地木头回廊,然后听见的就是他那压抑到了极处的声音:“大帅在里头?”

    外面陈德似乎叹息了一声:“在里头,老四,没带武器吧…………别做傻事儿!我们都是一起冲杀过来的兄弟!”

    溥仰的声音一下爆了出来:“老子现在宁愿对自己脑袋来一枪!你他妈还怀疑老子会伤害大帅?陈德。你给老子滚开!”

    徐一凡脸色缓缓的沉了下来,冷淡地将双手环在胸前。李星不解的看看徐一凡又看看门外。也悄悄地闭上了嘴巴。

    门轰隆一声被推开,就瞧见溥仰呆呆的站在门口,看见徐一凡报臂站在那儿,冷冷的打量着他,溥仰就一下僵住了,还保持着一手推门的架势。陈德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看见里头情形,悄没声的退开。

    溥仰瘦了许多。本来他在朝鲜差不多就磨炼成铁打的汉子一般,身上也全是军人地气度。一瘦下来。脸上线条更如刀砍斧削一般。只是两眼里头全是血丝,全是愤懑。全是迷茫。一身禁卫军的军服,依旧一尘不染地穿在他地身上。马靴擦得光可鉴人,苍龙领章钉得端端正正。他的军风纪,一向只能说是还说得过去,如此干净整洁还属次。仿佛这是最后一次穿上这身军服一般。

    秀宁来拜徐一凡,为他求一条路,溥仰已经知道了。陈德传徐一凡地话给他的时候,几乎不敢对视他地眼睛。溥仰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几天来,他就抱着自己脑袋,苦苦琢磨一个问题。他溥仰是谁?是大清地四贝子,还是光绪皇帝的同父弟弟,还是一个禁卫军的军人,在国战当中奋勇厮杀,对得起自己良心的汉子?

    送来的东西,他不吃。秀宁也没有多打扰他,只是长久的在窗外,用无比爱怜的目光久久的看着她的这个直肠子弟弟。久久以来,一直被溥仰压在心底,从来不去想的问题就这样汹涌而来,直至将他淹没!他到底是谁?他到底该做什么?哪条路才是他该走的?

    他自己无力挣扎出这个漩涡,下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现在的全部成就,全部骄傲和荣誉,全部走过的有意义不丢人的道路,都是徐一凡给的。现在的他,既然想不明白,也只能向徐一凡要一个答案!

    主意打定,溥仰就沉着脸将自己军服军靴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穿戴完毕,大步出门,直奔督署而来。他本来就是戈什哈的头子,徐一凡的亲卫,进督署自然没有人阻挡。溥仰甚至没有留意到,一顶小轿,始终跟在他的身后,里头那双带着疼惜怜爱的眸子,一直目送着他进了徐一凡的督署…………

    徐一凡冷淡的目光一直在溥仰身上打转。这个当年抽了他一鞭子的贝子爷,也是他亲手磨砺出来的。如果说当初收下他当戈什哈,还有点闲暇无事可以报复着玩儿的味道在里头,现在,溥仰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禁卫军军人了。

    他也知道这小子到底卡在了什么问题上面,他的智商,比这傻小子高上一倍那是肯定的。往常他倒也不大在意,多少大事要自己做,逆而夺取的道路上面,他要做的是全神贯注的抓住这大势,要顾及到身边每个人的心意,那怎么可能?天下如此之大,自然会有很多人抓住这大势,成为他徐一凡身后的同路人,也自然有很多原来的同路人,会从队伍里头掉出去。这些都无所谓,自己只要保证能始终站在这队伍最前面就可以了。

    气运如此剧烈的变化,很多人在痛苦的做出抉择的时候,就已经远远的落在后面了。

    不过这次,他愿意稍稍停顿一下,等待溥仰做出抉择。

    只此一次,就为了他在朝鲜在东北,曾经那样在他的大旗下面奋不顾身的冲杀!

    只是这个原因,也只有这个原因。不是象手底下有些人猜测的那样。他徐一凡始终用溥仰,就是为了给天下做出一个他能容满人地榜样。真到了气运鼎革之际,愿意在他徐一凡手底下充当这种幌子的旗人权贵,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能排出二里地去!

    为了他那个漂亮眼镜娘姐姐和那对双胞胎小萝莉,那就是更无稽了。他徐一凡现在开口要女人。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收一堆担惊受怕的木头进门儿,只怕他回了内宅。越看越烦,那不叫放松,那叫受罪。手底下对他磕头的人太多了,还不如李璇那点小刁蛮你来我往的更有情趣。溥仰在徐一凡冷淡的目光下僵立良久,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声喊了出来:“大帅,溥老四求您赏个答案!属下糊涂。想不过来了,属下到底该怎么做?”

    声音之大。连一直屏住气息地李星都被吓了一跳!

    徐一凡哼了一声:“起来。禁卫军没有两腿都朝下跪的规矩…………老子能给你什么答案!这答案还不是要你们这些家伙自己想明白,气运变了。你们该如何自处!老子没义务给你们这个答案!”

    他语调森然,似乎预示着不祥:“老子做地是什么事情。你又不是不明白!装傻装到现在,也算够没心没肺的了。躲……就躲得过去?要不是你小子热肚皮顶着冷刀子冲杀过几次,老子管你想的是什么!想回去吃你的铁杆庄稼,脱了这身皮,滚蛋!吃了两百多年,瞧瞧你们这堆废物脓包样!再瞧瞧你们把这个天下吃得多么千疮百孔!多么死气沉沉!

    不想滚回去,就得和老子一起将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手里头的饭碗砸碎!舍不得丢饭碗的,你还得冲他们开枪!怎么,狠不下心来了?舍不得亲戚了?我劝你还是滚蛋的好!”

    溥仰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的看着徐一凡,突然又大吼出来:“大帅,你准备杀多少满人?是不是您就要报这两百多年地仇?”徐一凡高傲的扬起了下巴:“放在两百多年前,不用说,不死不休。可现在,你们配么?配得上这个天下用全部精英,全部力量将你们赶下台再复仇么?

    没错,你们举族是生是死,在老子一念之间。可是不光是你小子,就是光绪和慈禧捆在一块儿,也不够资格问老子这个答案!天下,早就不在你们掌中了!你们只要等着接受安排地命运罢了!现在,起来,立正,向后转,滚回去想清楚,三天之内,要不把这身皮送回来,要不就别问老子要任何答案,只管接受命令,哪怕老子命令是血洗北京城!”

    徐一凡一个口令,溥仰呆呆地一个动作。起立笔直转身站在门口,却不知道朝何处去。李星也只是偷眼看着徐一凡冷冰冰的倨傲面孔。他隐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儿。这种事情上,李星怎么能说话,又如何敢说话!

    唉,大帅妹夫这里还真热闹,比医院里头有趣儿多了…………

    陈德地身形又悄悄的闪了出来,他没看还呆在那里地溥仰,只是立正朝徐一凡行礼:“大帅,白知府他们到了,正在督署门口,求大帅赏见…………”

    徐一凡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下令:“李星,跟我来,让你瞧瞧热闹…………”

    在徐一凡经过地时候儿,溥仰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步,看着徐一凡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开了。陈德不动声色的捅了他一下,也不说话,就大步跟上了徐一凡。溥仰仿佛被这一下子捅醒,咬咬牙齿也追了上去。

    徐一凡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督署外头,已经是人山人海。最里头的是一帮白苍苍的老头子,大帽子都摘了一下,一排排的跪在督署门口,人人手里捧着三炷香,哀告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大帅万代尊荣!”老头子们也机灵,知道不能说公侯万代,喊这个出来。这不是骂人么!

    “求大帅爷赏咱们满城子弟一条生路!”

    “老头子们无所谓了,婆娘娃娃可怜!”

    这堆耄耋外头,是江宁府的壮班快班,还有督署禁卫军亲兵营的官兵在维持秩序。白斯文就满头大汗的守在督署大门口。这些耄耋一路走过来,江宁城就被惊动了。不管手头有事儿没事儿,伙计丢了手里地桌布。掌柜摔了算盘,吃饭的人跑得干干净净。也没人叫他们结帐,赶车的,卖菜的,补锅的,修鞋的,穿短装地,穿长衫的…………全都哄动了,挤挤攘攘。都跟在后面儿,到后面人越来越多。将督署外头挤成了人头涌动地海洋!

    徐一凡到来。这样的热闹,已经不止一次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徐大帅怎么料理满人!

    两百多年延续至今的气运,似乎就在这一刻完全颠倒。人群里头有笑的。有骂的,有喊打喊杀的。更有凝神细看的,吵得天上飞鸟都远远避开,吵得鼓楼上头铜钟嗡嗡回响,吵得似乎整个天下都听得见!

    衙役和禁卫军组成了人线,在人潮里头一个个东倒西歪,尽力维持着秩序,到了后来,这声浪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声音:“徐大帅!徐大帅!徐大帅!”

    督署大门突然被缓缓推开,就看见穿着军便服的徐一凡沉着脸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双手背在后面。江宁城百姓也算是熟悉了这个总是戴着禁卫军大檐帽地年轻身影,声浪陡的又高亢了起来,接着又迅速低沉,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徐一凡如何处置这些江宁满人。转瞬之间,刚才还沸腾地人潮当中就咳唾不闻,静得似乎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在督署大门缓缓打开地时候,这帮满人耄耋,就已经深深的拜伏下去,头都不敢抬起。

    几十柱香地烟气儿,在徐一凡身边缭绕。他负手站在台阶之上,冷冷的看着眼前头也不敢抬地这些满人耄耋。在他身边,并无一人。

    …………这条路,终于看到尽头了,不管还有多少波折,多少血色。大势所趋,已经是无人能挡了。

    想起自己出现在蒙古草原上时候的仓惶落魄,真地是恍如隔世。

    陈情满人耄耋当中领头的是江宁八旗正白旗的一个参领,二等伯的世爵。算起来正是豫亲王多铎的后裔血脉,虽然早就不入八分了。江宁城是多铎当年受南明朝廷之降的地方,现在子孙却要在同样地方乞命求活,老头子虽然也觉得无味得很,可是性命要紧,这么一大家子,谁还顾得上什么祖宗脸面!

    徐一凡可以在那里摆pose展现王之气,他们却不能跟着等。老头子艰难的膝行几步,双手将八旗黄册奉上:“大帅,小人等在大帅虎威之下,只求残生!江宁满城七千一百四十一户,三万三千六百三十口,京口蒙八旗一千六百三十五户,八千五百二十九口。造册在此,求大帅赏一条生路!我等屏息以待雷霆,不胜惶恐之至!”

    人群当中出一声巨大而的叹息声音,虽然其间大多数人讲不出太深的道理。但是他们也明白,这个顽固而落后,封闭而保守,庸懦且贪婪,以早就被扔进垃圾堆里面的部族体制压制华夏两百数十年的八旗体制,终于在眼前这个彗星般崛起的年轻大帅面前,开始彻底而正式的崩塌!

    徐一凡淡淡一笑,早有人过来接过了这黄册,徐一凡自己,连翻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冷笑一声。

    “屏息以待雷霆…………如果真的是雷霆,你们当得起么?如果要和你们算帐,那是算不完的。也没必要算了,你们在这儿,就可以让咱们这个国家,始终别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段黑暗的历史!现在正是重新上路的时候儿,你们愿意跟上,可以,不愿意跟上……后果如何,还用想么?”

    徐一凡说得有点激动,背着手大步的在台阶上面走动几步:“你们说求我赏条活路,活路如何。就是彻底融入我们!忘了你们的阿哥格格,忘了你们的辫子旗袍。用你们两只手,还这二百多年欠下的债!我可以每户再一个月的旗饷,每家给你们二两。大过年地,我也不想江宁城出现几万条路倒尸。一个月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得自己找活路,找事情。找不着的。我很乐意瞧着你们饿死!八旗一切制度,从参领以下直到养育兵,全部取消----白斯文,给他们编户!十年之内,税重于汉民一倍,我不能一点惩戒不给你们!除了满城自己的宅子,所有其它旗产,一概没收!满城城墙。你们在半月之内,自己给我扒干净了!犯了事儿。再没有旗营衙门袒护你们。一概都是江宁府公堂说话!”

    徐一凡每说一条,这些耄耋的身子就弯下一分。直到快趴在地上。只一个月旗饷,每户才二两。还不够过去一家挑出一个马甲的一半多。可听徐一凡意思,都是法外开恩了。更别说八旗制度全盘取消。旗产全部没收了,今后十年,不管做什么,税负还要重一倍!大家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今后可怎么活得下去?

    可是不这样,又怎么办呢?徐一凡开禁了,回北京城投亲靠友?

    似乎料到了他们的心思一般,徐一凡站定了自己地脚步,笑容越的森冷:“活路,我已经指给你们了,你们当然可以走,到我现在势力还不能及地地方。可是你们要想想,你们能躲开这面旗帜多久?不要让我在其它地方再碰到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真正的把自己当作这个国家的子民,卖气力,出血汗,或许咱们还有亲如一家的一天!或许还有我徐一凡亲自来保护你们的那一天!各位,正告一句…………

    这天下,就要变了!”

    随着徐一凡金石一般的语调落下,风猛的大了起来,督署上空那面苍龙旗猛地一下展开,盘旋招展,映衬着徐一凡站得笔直的身影。

    天下变了,天下变了。这是江宁百姓,亲耳听到地徐一凡自立于朝廷,并准备推倒那个朝廷地声音!

    气运鼎革之际,正名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有足够地实力和威望的情况下正名了,那追随起来,就不是造反从逆,而是从龙!

    这样地气氛,这样的历史事件,是非常有感染力度地。江宁城百姓晕陶陶的,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堆里面。咱们这江宁城,又变成龙兴之地了?这时候的老百姓多是这个想头,什么民主自由共和,听也没听说过啊。更别说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西方列强,多的也是国王皇帝呢。

    不知道哪个老百姓晕糊糊的先喊了一嗓子:“万岁!”跟着就是更多的嗓音应合:“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了后来,只是一片山呼海啸。

    在督署里头,遥遥看着徐一凡背影的溥仰,低下头看看自己双手,又看看自己身上军服,身子一晃,似乎就要腿一软跪下来,接着又努力站直了身子。

    人潮外头的一顶小轿之内,秀宁软软的靠在轿壁之上,满脸都是泪水。

    只有徐一凡默不作声的迎着这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在心头默默低语。“但愿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才是真正的…………

    …………万岁。”

    “祖宗之民,就这样丢了…………三代皇帝,我都伺候了,可现如今…………”

    慈禧老脸上的宫粉,早就糊成了一片。她半躺在榻上,又哭又絮叨的,已经足足有三两个时辰。光绪直挺挺的跪在慈禧面前,也是满脸泪水。在他身后,是大多数的京城王爷们。这些王爷拿权的不多,混吃等死的不少。可是现在,也一个个扯着嘴在那里号啕。已经很有两三个哭晕了,给太监抱了出去。

    江宁城的变故,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就传到了北京城。现下南边儿的一举一动,北京朝廷都在密切关心。可是等来的,却多是坏消息!

    徐一凡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更是挖了八旗制度的根子。虽说现在八旗已经是大清的旗人福利院,是个废物堆。可这是大清的根本哇!不是没有人想振作改革一下这个八旗制度,可是到了最后,也只能维持。八旗制度和大清早就是两位一体,不可分割,大清亡,则八旗亡。可八旗要是亡了,那还有大清么?李莲英这个时候儿比慈禧哭得还要厉害,怦怦的不住碰头,脑门上面早就是一团乌青:“老佛爷,您可掌住了,全天下都仰仗着老佛爷呢,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这大清朝,可该怎么办哇!”

    慈禧一下坐直,尖声道:“还有什么全天下!南边的督抚,一个个多半都在瞧着,看好戏呢。偏偏在北边儿,咱们又没什么可用的兵,可以压倒那个姓徐的混帐!都是李鸿章,我那么信任他,让他练出精兵强将,震慑天下,可是他呢,二十年练出来的兵,一下子,就碰得干干净净!给世铎去电报,和日本赶紧和,赶快和!日本不过要点土地银子,还是外国。朝鲜给了他们,日本和徐一凡还是仇敌,我们指不定还能借日本兵呢!大清可和日本没仇!可徐一凡,却是在掘大清的根本!依克唐阿军,宋庆军,全部调直隶。再练新军出来,砸锅卖铁,停了旗饷也要练出新军来!只要谁能练新军,我给他磕头!”

    听到给世铎去电报赶紧和的话儿,正默默流泪的光绪身子一抖,赶紧伏下去,准备跟着李莲英一起大放悲声。慈禧却猛的盯住了他:“皇上,有的事儿,我就装没瞧见。可是现在什么时候儿了,我看看谁敢闹得太过分!就这么句话,你自个儿琢磨去吧。现在咱们的生死大敌,就是徐一凡!咱们只有破釜沉舟,和他拼了!”

    一万一千多字,算是补了昨天一半吧?剩下一半,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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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七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六)

    天津,大清对日和谈钦差大臣世铎行辕。

    “伊藤大人,兄弟办事,绝不会让老哥下不来台。可是,你老兄也要让兄弟下得来台不是?朝鲜是没问题了,英国法国美国的各位大人已经表示认可。咱们这么说吧,南边儿朝鲜算是你们占着,可是北边儿,怎么说也在大清手里头!两家都要下台,哪怕你们就在和约上多说点儿赔款的数字呢?我们又不会真的和老兄你讨完这些,五成,四成,三成,都好商量嘛!对天下公布的赔款数字,一千万两的数字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减矣。再还价,那兄弟真是下不了台了!”

    说话的正是世铎,这些日子,他闭门不见谭嗣同。倒是和英法美三国公使,还有伊藤博文往还得热闹,切磋商议这秘约的事情。

    英法美三国已经对世铎表示,他们需要的是东亚和平,还有东亚两大帝国保持足够的力量,可以防止俄国熊将爪子伸向满洲。在这个问题上面,鉴于清国的主力陆军-----也就是徐一凡的禁卫军,基本上都已经南下。他们不得不考虑怎样的手段才能在东北亚一带保持足够的对俄国的牵制力量。虽然遗憾,但是这是不得不为的事情。朝鲜让给日本,而清国在日占朝鲜享受治外法权和优先贸易权---参与调停三国也自动和清国享有同样的权力。

    这就是英法美三国对于这场调停所秉持的立场。话里话外的暗示则是,他们了解清帝国现在的状况,他们要用全部力量来对付南方那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对于满洲,他们已经无力照顾,在这样的情况下,列强不得不采取在朝鲜保存一定力量的决定,虽然抱歉,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也承诺。将为世铎大人争取到尽量体面地和平条件。

    至于名义上参与调停的俄国公使,已经现在这场合。他就是一跟班,虽然当初是拼了老命硬挤进来!英法美三国有什么秘密决定,都绕开俄国老毛子。日本更是强硬。说绝不会接受任何俄国提出地调停的条件,并且严正指责日清战争爆以来。俄国已经在阿穆尔河北岸,以及俄朝边境增加了八千以上的兵力。

    至于大清对俄国地态度---先这不是徐一凡那个时空,甲午战事之后,真实历史上面生了三国还辽事件,大清才想到利用老毛子来牵制日本,保证满洲安全。结果在李鸿章的主导下。一份接着一份地密约签署。让老毛子在远东势力暴涨,也是庚子事变引老毛子这饿狼入室。一举占领整个东北的直接原因!现在三国还辽这个事件没有生,甚至整个甲午。都因为徐一凡的原因而变得面目全非,大清又从哪里想到利用俄国来牵制日本?

    再说了。世铎也不是李鸿章那种敢于玩儿以夷制夷的聪明人,世铎世老三只是简单的数了数字,英法美是三个国家,俄国老毛子是一个国家,三比一大,好,那就死心塌地听英法美三国的洋鬼子安排吧…………

    谈判基调定下,那下面就是磋磨条件。世铎在大清官场里头顿得久了,凡事抱定一个主意,要拉关系,讲交情。大清地所有事儿就是凭着这两条办下来地。和伊藤这个病歪歪的东洋鬼子打交道,用上这手儿,大概也能派得上用场吧?

    于是乎世铎就不断地请茶请酒,连借着英国洋鬼子厨师,冷餐会都办了两场!他虽然行事慎密,尽量注意关防。可是这举动,怎么瞒得了人!到了后来,世铎也就放开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只要谭嗣同这书生来一概挡驾,其它的就随便他了。太后老佛爷知道我世老三地苦

    可是让世铎苦恼的是,虽然伊藤博文是逢请必到,虽然病成那样儿了,可还是每次都强撑和他谈笑风生,两人面子上很是谈得来,可是说到这个条件,伊藤博文就是死不松口!

    北京园子里头催得是一次比一次急切,南边儿徐一凡是闹得越来越不成话。世铎心里头跟一百只小老鼠在挠似地。到了今天,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双方秘密会谈的时候儿,世铎再也顾不上大清宰相的体面尊荣气度,拉下脸来说出了这近乎求情的话!

    密室当中,只有极品乌龙的茶香在缓缓袅绕。世铎摸着胡子看着消瘦到了极处的伊藤博文,而伊藤博文只是垂下眼皮,好像在出神的看着眼前的茶盏,似乎这乌龙茶很值得研究似的。

    双方随员,都是大眼瞪着小眼。大清这头的心里焦急,园子里头老佛爷已经下话了,几日内再没有一个结果出来的话,这次跟着世铎到天津的随员们,从世铎以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好下场!说出这种重话,说明园子里头,已经因为徐一凡而方寸大乱了。

    伊藤博文的随员们也同样紧张的注视着他们的相大人,伊藤病势,其实已经很沉重了。肺部的疾病,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治之症。甲午这场战事,对伊藤是空前的打击,他身体迅速的衰弱下来,病势也趁虚而入。每天晚上,住在楼下的随员们,都能听到伊藤博文房间里头出来一针针不可抑制的咳嗽声音!

    但是在世铎面前,伊藤不管脸色多么难看,却一声咳嗽都没有出!这需要多大的自制能力!

    他苦撑到现在,不就是为的在这场和谈当中有所转机么?本来他说的这次帝国最后的机会,大家也都还有些将信将疑。可是事态展,正如伊藤所料,那个在战场上击败了他们的徐一凡,在两江地方迅速的显示出了他桀骜不驯的本性。对清帝国中枢形成了巨大的挑战。而伊藤博文就以清国将陷入内乱,而必需在东北亚保持一支可以抵御俄国野心的力量这方面入手,艰难的说服了英国采取暂时支持他立场的地位。而清国地态度,也如他所料,宁愿不要朝鲜。从东北亚全面收缩,也要将他们有限的力量集中起来。专力向南!

    近乎于不可能地机会,就这样被伊藤博文掌握住了!

    既然事态展得如此顺利,那为什么相阁下还迟迟不肯点头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了结眼前一切,回到日本疗养调理。肺病病人。需要充足的休养。相阁下现在在透支他地生命力,而帝国却离不开他的指导!

    最要紧地是,以英国为的三国公使代表,已经向伊藤博文表示出了不满。他们对伊藤博文的支持,是建立在东北亚迅速稳定下来的基础上,如果和约迟迟不签定。那么朝鲜满洲。都还是在互相戒备,而无法形成可以遏制俄国向南扩张的稳定力量。再这样拖延下去。三国将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的立场。

    言外之意,伊藤博文。你不要太不知足了!

    双方其实在最为重要地事宜上面,几乎都已经达成了一致。日本将出动他们还完整地征清第三军进驻南朝鲜。而清国也将把依克唐阿所部移防中朝边境,双方合力,解除徐一凡在朝鲜留下的不到三千人地武装。日本占据整个朝鲜,而且在英法美的担保下,绝不越过鸭绿江一步---日本也地确没有力量再掀起进一步的战事了。什么朝鲜王室地善后安排,清国再日占朝鲜的地位,列强在这个新局面下占有多少利益,承担多少责任----比如说英国吧,就考虑在旅顺再租借军港设施,建立基地----这些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达成一致也都很爽快。

    唯一牵扯到现在,伊藤博文所死不松口的,就是钱的问题!

    对日让出朝鲜,实在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要能让中枢下得了台,日本多少要象征性赔一点。数字在和约上不妨写得很大,但是煌煌大清,说什么也不会让日本掏那么多的,实在不行,债票也接受啊!李鸿章丢了越南还赔钱几十万,朝廷就算丢了朝鲜倒拿名义上一千万,说起来好歹能遮盖一点面子不是?

    如此优惠的条件,世铎已经觉得无可挑剔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伊藤博文就在这个地方给他叫上了板!和约上面数字可以写,可是一分钱都不朝外拿,还要问大清要八百万关平两平朝费!

    徐一凡在南边闹得如此,本来朝廷财政就捉襟见肘,两江这财赋要地也不姓爱新觉罗了。朝廷还准备练新军,大清现在怎么拿的出这笔钱!

    世铎耐心的说完,焦躁得在那里直搓手。可伊藤博文就如一个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他脸色青白而泛着潮红,一身西洋硬领礼服,已经瘦弱得撑不起来了,要不是眼中光芒偶尔一闪,依旧锐利如初。真的和一个活死人也差不多。可是世铎就是拿这活死人没办法,从头到尾,这场和谈,他就被伊藤博文牵着鼻子走!

    “伊藤老兄,就算兄弟求你,您也得开口说句话不是?”世铎眼泪都要下来了,后面逼着,前头又是这个死硬的东洋鬼子,三国洋鬼子在里头掺和,大清还有徐一凡在那儿作耗。这趟差使本来以为是个扬眉吐气儿的差使,谁想到尽然是个折寿的生意!

    他心里也泛出了无力的感觉,这个天下,谁有本事弄得好谁来弄,反正他世老三不成!

    伊藤博文终于抬起了头,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儿。世铎真觉得送了一口大气:“这病歪歪的伊藤鬼子,总算开金口了!”

    伊藤的声音低沉,听起来还很有点无所谓的淡定:“…………北朝三千徐一凡军,如果贵国有力量单独解除其武装,我们甚至连北朝鲜都可以不要,那八百万平朝费,更是不用提起,只要贵国可以担保,这和约马上就签!至于赔款数字,哪怕贵国写上两万万呢!”

    世铎有点想摔茶盏,这病鬼子,简直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单独平定北朝,他们不是没想过。在满洲唯一有力量的吉林练军从依克唐阿以降,说朝廷召他们进驻直隶。那是毫无问题,绝对服从朝廷调遣。可是要他们去平定北朝…………谢谢。请换人吧!要是朝廷凭借现在能掌握的力量奈何得了徐一凡,犯得着和你这小鬼子扯那么多废话!大清不幸啊,当真是内忧外患一起来!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容易才缓缓平下气息,看着又低头不语的伊藤博文。强笑道:“何必如此呢?我们不是在商量么?什么事情没个商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伊藤老兄?”

    还没等他说完场面话,就看见一个心腹家人匆匆走了进来。本来这种外交场合,哪怕是密商这样的非正式场合,如何能容得家人进出?奈何大清大臣办外交,用家人已经成了传统。从出主意到奔走联络。还是这些心腹靠得住。比如说道光年间大清第一份对外条约,中英南京条约。就很少不了一位叫张喜的家人在两国其间奔走。

    那家人面色紧张有点紧张,凑近世铎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世铎眉毛一掀:“挡驾不就完了?当差当回去了?要老爷我说多少次。不见,不见。就是不见!”

    那家人一脸为难的神色,又硬着头皮凑在世铎耳边再嘀咕了几句。世铎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丧心病狂!”

    接着就转头朝伊藤博文一笑:“实在对不住,伊藤大人,兄弟还有点事情要料理一下,回来咱们再慢慢磋磨这和约,事情就怕谈,谈了,总能下台不是?”

    伊藤博文缓缓抬头,僵硬的一笑:“世大人请自便,鄙人是客人,又不是正式外交场合,一切随大人意就好。”

    世铎笑着拱拱手,一提前襟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他身后的随员对望一眼,也赶紧告罪起身,跟了上去。日方代表随员,一个个鞠躬如仪恭送。

    出了门来,世铎就听见里头伊藤博文爆出剧烈地咳嗽声音,他脸上好脾气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影,哼了一声:”病夫!”

    而在密室之内,伊藤博文只是缓缓的用手绢擦了一下嘴角。随员们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伊藤博文却只是摆手让他们退开他的生命之火,看来是要燃烧到尽头了…………唯一放不下地,也只有这个帝国啊……他在这里咬牙苦撑,为的就是为日本多留一点圆气…………

    帝国财政已经濒临崩溃,这场战事当中,大清所能动员起来的资源和力量还不如日本这个小国。可是动员效率的不同,在战后就显出讽刺性的结果出来了,大清资源还大量淤积在地方民间,根本动员不出来。反而造成不管前面打得多么稀烂,这日子总还能勉强过下去。日本有着近现代的高效动员能力,能榨出这么一个小国穷国地最后一分力量,可是战事结束,结果就是前方后方,都是一片疮痍景象!财政几乎就在崩溃地边缘!

    他咬牙在这里苦撑,就是为日本多争取到一分恢复的圆气。有一点算一点,为此他不惜死在异国天津地谈判桌上!而他也确信,这个庞大却虚弱了极点的大清,一定会对他低下头来!

    徐一凡哪徐一凡,你不仅夺走了日本地国运,也夺取了这个大清的国运!

    这已经是他最后能为日本奉献地了,将来如何,付诸天意吧…………

    那边伊藤博文在那里沉沉思量,而这边世铎已经气急败坏的冲进了书房。指着端坐在那里的一个人影大骂:“谭复生,你这打得是什么主意?这样要挟朝廷,别忘了你是钦差副使的身份,你这是大逆不道!”

    坐在那儿的人,青衫小帽,正是谭嗣同。他也面带冷笑,毫无惧色的站起:“世大人,你还记得我是钦差副使!你私自于日本言和,送出朝鲜,据说还要给日本赔款,我们当中,不知道谁才大逆不道!不用这个手段,你世大人就肯见谭某人了么?”

    谭嗣同一再求见世铎被拒。坊间传闻越来越盛,据说对日和约签署就在近日!谭嗣同无奈。只有破脸,让世铎家人为他带话,如果世铎再不见他。他将辞官去上海。他是天下第一名笔,会将这密约老底。揭示给天下人看看!

    换了别人,还真没说这个话的资格,谭嗣同即是清流之望,又曾经是大清时报第一主笔,一句话出来,天下读书人。谁不传诵?世铎的家人是知道这个厉害的。赶紧的就将微服而来的谭嗣同迎进行辕书房,再赶紧通知世铎。

    两人一碰面。就马上星火四溅!

    看谭嗣同毫不退让的样子,世铎头痛地揉着脑袋。一时间真有点心灰意懒。这种局面,只怕神仙也撑持不了。他知道自己。才具不过是中人,何苦顶在这儿!天下如何,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嗨,荣禄你有福气,死得爽快!

    他强打精神,招招手:“复生,你坐,坐吧…………”

    谭嗣同一撩前襟,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只是看着世铎:“世大人,伊藤博文是不是在行辕?这些日子,大人是不是和他密商和约?是不是真的要将朝鲜交出去?这种事情,如何做得?朝廷现在缺地就是声望,朝廷现在缺的就是让天下仰望归心的气度!圣君天子,意在改良刷新,天下人心一振,如果和约这样签了,天下怎么看我们?我们拿什么和徐督争竞!史笔如铁,我们不能落下千古骂名啊!”

    世铎疲倦地苦笑:“复生哇,落下千古骂名的是我世老三,不是你谭复生…………我不让你来,也就是不想让你沾包儿,固然有一点怕你反对。可是也未尝不想让你远离这是非!我累得很了…………不错,我是老佛爷地人,可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啊!现在不这么签,唯一能用的两支兵怎么调得出来?朝鲜徐一凡三千偏师,如何对付?复生,我从来没觉得你会和徐一凡暗通款曲,我也指望你真的能振作刷新这个朝廷!”

    他神色苦涩,眼神看向没有人的地方,似乎再也撑不住头的重量一般,用手托着:“这事儿要背骂名,我能不知道?可是总得有人来背哇!倒了霉,不过就是下台,可总算给大清缓了一口气儿!接下来,不管是练新军也好,改良刷新也好。就算老佛爷,也不能挡着你们去做了,我世铎是个卖国贼,可你谭复生还是清清白白地名声,你可以大展宏图!”

    谭嗣同一下动容,呆呆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再平庸不过的军机领班王大臣。中枢沉浮这么久,谁就真地是傻子?在徐一凡的参与下,这大清末世气数已经被深刻地搅动了,每个人都在选择,都在站队!

    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站起,深深朝世铎一揖:“世大人,您的苦心,谭某人敢不惶恐?可是,这国卖不得啊!虽说是缓了一口气,却是将大义名份,拱手让出!而且朝鲜归日,那日本就有喘息地余地,几十年之后,还将成为我华夏之患!大人,谭某拜求,这和约,签不得。这朝鲜,让不得!只要朝廷在大节上站住,徐一凡在南方再能呼风唤雨,也奈何朝廷不得!为百世计,为朝廷计,为这个国家计,无论如何也让不得朝鲜,也不能退此一步!”

    世铎定定的看着他:“如果我签了呢?是不是你真的要宣告天下,我世铎是个卖国贼,朝廷也是昏愦的朝廷?”

    谭嗣同默然不语,脸上神色挣扎。他从来就没怀疑自己路走错了,徐一凡选择一条路,他也选择一条路。谁又能保证,徐一凡这条路就一定是对的?到了他这个地位名声,没有坚定的信仰,才是最为可悲的事情。

    世铎缓缓的站了起来,苦笑摇头,慢慢走了出去:“宣扬出去也罢,无非就是再给那徐一凡张目一次,复生你们选择的圣君,也就成了笑话…………这和约,定然是要签的,实话告诉复生你,除了朝鲜,伊藤博文还要八百万两,如果他真不松口,也就算了,就算借西洋鬼子的利债。也得给他…………我老了,无所谓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复生,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是要保住这个中枢威权来刷新改良,还是等着徐一凡搅乱天下。再慢慢收拾!”

    “复生,你找我何事?”

    康有为急匆匆的走进谭嗣同书房。微微有点喘气。他这些日子,无日不在和韩老爷子派来的代表往还商量。回到谭嗣同的行辕,下人告诉他,谭嗣同已经急急的找了他好多次,又派人到外面到处找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切。

    可是挡他赶过来地时候儿。谭嗣同却危坐在书房里头。凝神运笔,在写着一封信。这封信他写得极慢。却写得极认真。

    看见康有为进来,谭嗣同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就示意他坐下。康有为惊讶的现,这些日子在谭嗣同身上地颓唐纠结之气。竟然完全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一片决绝!

    康有为心中微微有点忐忑,慢慢坐了下来,谭嗣同也不抬头,沉声问道:“和韩老爷子,联络得如何?”

    康有为一怔,还没说话。谭嗣同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斩钉截铁地道:“南海,我已经决定,向朝廷请练新军!大盛魁和徐一凡起家的关系,我也要向皇上禀明。光明正大地,练出一支新军掌握在我们手里!南海,那些宫变啊,夺门啊的心思,还是少动一些为好!”

    康有为几乎跳了起来!象他们这样自许精通帝王术之士,对这等阴谋举动,最是偏爱。他这些日子,果然是在和韩老爷子商议,用他手头力量,动一场京城之变,让光绪彻底正位,到底把握有多大!谭嗣同在那里看着不哼不哈,对他的事儿不闻不问,没想到心下却跟明镜也似!

    他也毕竟不是寻常人物,震惊之后又冷笑道:“我如此筹划,又怎么错了?后党掣肘,连这和谈都排挤你。又怎么会将新军大权,交与你我之辈手上,不如行险一搏!”

    谭嗣同冷冷一笑:“万一不成,哪怕天下靡烂也不顾了么?荒唐!”

    康有为顿时就脸红脖子粗,他是极自负的人,如何受得了谭嗣同这样的话语!谭嗣同也从来未曾对他说这样的重话!

    “你又有什么法子,能让新军顺利练起来?”

    谭嗣同冷淡地一笑:“知道我这封信写给谁么?”

    “我如何知道你地事情!”

    “写给的人是…………徐一凡。”

    “什么?”

    “我告诉他,这次密约地根根底底,朝廷要剪除他在北朝的羽翼,要将整个朝鲜,拱手让给日本!我还会向天下宣称这件事情,告诉天下,这全是后党地一意孤行!”

    康有为连跳起来的气力都一时失去,半晌之后,才喃喃道:“复生………你疯了………”

    谭嗣同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笔墨纸砚,全都跳起半天高!

    “难道就让我看着朝鲜丢掉,日本缓过一口气?经历了这场战事,我已经知道,这等大敌,让他们缓过一口气,将会带来到底多大的后患!特别是在我们内争正盛的时候!不管我和传清兄的道路如何不同,可有一点一样,这国,我是不会卖的!”

    “可你知道,徐一凡利用这个机会,将势大难制?南边督抚离心朝廷将更加明显,徐一凡更有可能整合南方!”

    谭嗣同脸色铁青,看也不看满头大汗的康有为,负手冷笑:“不这样,又怎么能压倒掣肘的后党势力?传清兄不势力大张到让后党绝望的地步,他们又怎么会让我们放手练新军?南海,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皇上那里,这层意思,我去交代!”

    康有为象不认识一般呆呆的看着谭嗣同,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想起,这是在大清末世第一枭雄徐一凡手下,整整历练了两年的谭嗣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低声问:“得知了这个消息,徐一凡…………他会怎么做?”

    谭嗣同翘南望,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只知道一点,不管传清兄如何跋扈,如何野心勃勃,在保全这个国家的事情上,他不会让我们失望!”

    两天一万九千字,三天平均差不多也是每天六千了吧…………算是把请假那天补完了吧?

    奥斯卡实在精疲力尽啦,想再巴结,也巴结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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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码字完了,居然一晚上都没睡着!

    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眯着,奥斯卡好惨…………

    可能要请假一天,万一今儿晚上没能更新的话。^^ ^^^^ ^^^^ ^^明天一定两更补上。****特此公告告诉诸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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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二十八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七)

    养强军之计,人才为先。

    禁卫军虽然在过去的日子里,东拼西杀,建立了好大的威名,号称大清天下第一强军。可是在西方列强看来,仍然有许多的不足之处。

    甲午战事当中,英法等殖民大国,都在日本军队,还有清国若干军队里面有观察武官。对禁卫军都有近距离的观察,就连德国驻华公使,都找到门路,请求孔茨的顾问团,向他们提交一份禁卫军的报告。

    在孔茨的报告当中,声明禁卫军是一个年轻的团体,武装配备,已经到达了欧洲陆军的一般水平,在步兵火力密度上,还尤有过之。但是最大的缺陷在于没有足够数量的合格中下级军官。短期速成培养出来的南洋北洋出身的学官,正式军事教育时间不足一年。最多够完成军人养成教育,技能教育还远远不够。导致在这场战事当中,中下级军官更多的是依靠他们的勇气----幸运的是,这种勇气对于他们来说从不缺乏----来带领指挥他们的手下,更多的喊的是跟我上,而不是给我冲。就连徐一凡都曾经加入到冲锋队列当中,他一手来的军官,还有什么退缩的余地?

    正因为这样,导致禁卫军在某些局部的战斗当中,运动拙劣,指挥慌乱。中下级军官伤亡过大。第一期一千余名南洋学兵,加入禁卫军的就有八百余人,现在还在军队当中服务的,已经不足一半。禁卫军要加强的,就是建立正规的军事教育体制,不然随着元气的逐渐损耗,这支军队就有可能象中国历史上的若干强军一样,最后是昙花一现的命运。孔茨也强烈建议,禁卫军陆军教育体制,学习普鲁士德国!

    另外一个重大缺陷就是。禁卫军的配套体系,严重缺乏。近代陆军大兵团作战。要配套的参谋制度,通讯、后勤、兵站、运输…………是一个庞大完整有机地体系。而禁卫军建立了一支能够作战的步兵力量,还有少量炮兵。但是这配套体系远远不足。甲午战事,靠着地是事先囤积的大量军事物资,征了超过五万名的朝鲜民夫,陆上大盛魁的商路配合。海上南洋雇用的运输商队偶尔偷渡运送补给。才支撑了这支主力不到两万人的禁卫军地作战行动,并且勉强确保了大范围的机动能力。可是一场仗打下来,要不是内线作战。而且日本军队这方面也同样的拙劣,真不知道结果如何。比如说征地朝鲜民夫吧,就是效率极低,地方官吏,只管将他们征出来,军队中的人,却不知道如何有效指挥他们对禁卫军执行持续不断的补给!要不是大盛魁几百个子弟,运用上了他们商队组织的经验,那时候儿,就有笑话看了。

    孔茨当时也就这个问题和徐一凡交流过。徐一凡还得意洋洋的说。要不是老子,谁能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力量组织统合起来?老子这打的是人民战争!

    而孔茨老头子也毫不客气的回答。当阁下动员起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做普法战争这样的总体战地时候。动员起能掌握地方方面面力量配合作战,那是必需的。几万人地作战。如果军队身力量不能保障其运转有效,那是军队的耻辱!

    耻辱不耻辱地,徐一凡倒是不在乎,不过当时看着孔茨老头子铁青的脸色,徐一凡哼哼唧唧了半天。解决这个问题,无非还是人才,军事教育体制当中,就又要增加后勤兵站,主计经理,辎重运输,通讯联络这些专门地军事养成学校…………这都是要花好多钱哪!他私心以为,凭着眼前几镇禁卫军,篡清大业是足够了,朝廷中枢那些家伙,想拉扯出一支可以抗衡他的新军,他徐一凡早就进北京城了!那时候儿,估计他们还没扯完皮呢…………

    完善整个军事体制,那是己能掌握全国大部分资源以后的事情了。可是看着孔茨好不退让的表情,楚万里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也不打个圆场,李云纵倒是在,可是他对加强军队力量的任何事情都表示出毫无保留的支持…………徐一凡也只有咬牙闭眼,到了两江,让你们放手干!

    除了这个,还有关于禁卫军重火力薄弱的问题,禁卫军步兵火力足够充足了。可是不管野战轻炮兵,野战重炮兵,攻城重炮兵--------除了他有一个教导野战炮兵营,其它全是零。朝鲜战事撑过去之后,在辽南作战,干脆借用了其它清军营头的炮兵力量,有的后来更是毫不客气的吞并到己手底下。可还是远远不够!

    没有炮兵。拿什么打会战?徐一凡当时心虚地就是清廷中枢。老子用不着打大规模地会战…………可是瞧着老头子一脸便秘地表情。李云纵眼睛闪光。徐一凡咬牙点头。答应你们了!到了两江军事教育体制当中。再加上炮兵建设人才。再给你们买一批火炮!不过老子没什么钱了。你孔茨继续服务。薪水得减一点儿!

    这种种桩桩加在一块儿。就导致江宁城外汤山一带。就成了现在这番景象。

    大队大队地土建人员。在这里测量地形。准备开工建设各色各样地军事学校。两江第一、第二两所师范学校也准备设在这里。唐绍仪可精明得很呢。眼下瞧着军事开支是大头。虽然不知道徐一凡从哪里蛰摸这笔钱出来。不过先把两江师范挂在这里再说。开支也可以从军事费用里面走。唐绍仪还理直气壮地找理由----军事教育都是现代化地教育人才。各国聘请。还有延聘留学归国人才。这师资可以通用嘛!这就节省好大一笔开支。再说了。师范生是为普及教育准备地。要招聘地学生。也是那些贫寒士子。反正也得供他们吃穿。军队供给体系里头。再加一笔就成了。省得麻烦。还能让这些士子夹杂在军事学校里头。感受禁卫军地军威。学习点纪律。加强他们对这个团体地归属感…………总之。他尽管负责民政。己有收入。可还得从徐一凡小金库里头占点便宜!

    至于为什么说是徐一凡地小金库。因为禁卫军以前地开支全是徐一凡在筹措。可预见地一年当中。也全要他上天入地地找这笔钱。两江地方。今年收入是别指望了。年关里头。不管上忙还是下忙。全部征收过了。海关盐税。徐一凡还没来得及伸手。藩库也基本给荣禄这死鬼糟蹋干净。南洋资金。已经转而投向己在两江开拓地事业----谁让徐一凡是当头儿地呢。这个青黄不接地时候。大家就都赖上他了!

    不得不说。大家对徐一凡想办法找钱地本事有出乎意料地信任。

    汤山周围。满坑满谷地都是人。一队队车马。从南边过来。运来了大批大批地建筑材料。因为是年关头。民夫不多。大家都要过年。更多地还是禁卫军第一、第二镇地官兵。他们多是北人。放假回家过年那是指望不上。留在这儿正好顶壮劳力使用。这些营养良好地官兵。喊着号子满头大汗地在劳作。拖着石碾平整地方。开坑挖泥打土坯。砍树挖地基。正干得热火朝天。一堆堆穿着各色各样服装地技术人员----多是詹天佑在朝鲜培养出来地那一拨儿。也是满头大汗地东奔西走。做技术指导。周围乡里。过冬剪门地百姓闲得没事干。抄着袖子缩着脖子在远处高高低低地山头上面儿卖呆看热闹。

    寒冬腊月天儿的,这些顿大营吃粮饷的可真有个干劲儿!大冬天的,有的人就穿一件白衬衣,号子喊得震天响,他们到底一个月吃多少饷,这么卖力?放眼过去,全是壮棒小伙子,别看四下草木凋零,他们在这儿,瞧着似乎连寒冷的天气都能点燃了!

    他们不知道,禁卫军如此干劲,原因其来有。别看禁卫军好大威名,转战南北,却是一支飘零四处地无家孤军!朝鲜,只是借居之地。到了现在,他们才算是真正有落脚地地方!这个地方建设起军事学校,就是这支军队的百年基业,这支强军将不会慢慢凋零,不会被裁撤,而会从这里开始,真正展壮大,直到成为整个国家地武力!对未来没有信心的团体,不是一个好团体,而徐一凡如此大张旗鼓地开始建设,就是给了他们这个对未来的信心!

    而且已经有消息传出来,高级军官也开始甄别选拔基层官兵。以禁卫军第一镇为骨干,至少要选拔三千到五千有战功,有经验地基层官兵进入各级学校进行教养培训。他们这可是为己的前途干活儿!

    最后一个原因说出来有点搞笑,禁卫军管理教养,主要是李云纵在操持。徐一凡和楚万里两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喜欢犯懒。李云纵冷面凶神,治军严格,训练酷厉。禁卫军里头早有一些嘲的话儿。

    “操场上没个对,下小排没个会”,“不怕你调皮捣蛋,就怕来单个教练!”当兵的多是农家子弟出身,卖气力干活儿,比起平日三操两讲,可是轻松多了!

    一个山头上面,一群人聚在一起,只是感慨的群当中,有穿着禁卫军军服的,也有长衫马褂的。徐一凡基本班底的几个大员,都来视察这里的建设状况了。

    李云纵还是老样子冷着脸不说话,对着军队,很少能看到他表示满意的样子。楚万里通常时候都在打混,这个时候在李云纵身边的二号人物就是张旭洲和聂士成,聂还会说点场面话,朝着身边有仆仆风尘之色的詹天佑拱手笑道:“詹大人,要不是你麾下这些人才支持,如何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有这个局面!这是咱们禁卫军的百年基业啊!也是大帅的百年基业!咱们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詹大人要是有空,我聂某人请客跪谢,大家都来!”

    一句话就表明了聂士成现在的心态,他可是真正的融入这个团体了。

    詹天佑却是一脸晦气色,开口也是的:“谢谢就不用,你要是能给大帅说,少用一点我这里的人,少让我过来几次,我跪谢聂大人你!年节一过。南边北边的人就都来了,多少厂址要勘测。多少矿藏要出报告,制造局洋务局那里也是一团烂帐,扯都扯不清楚!家底弄不清楚,如何引商股进来?真不知道李中堂经营二十年,对这些糊涂账怎么就恨不得分成三个人用,还要来帮你们盖房子!殖产兴业。靠的是资本和人才,不是禁卫军!”

    他说话就是得罪人,估计这些天也忙得是一头恼火。聂士成一笑不和他计较。张旭洲却瞪起了眼睛。唐绍仪本来就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现在算是文臣班,现在也有点重身份。听到詹天佑如此说话,才转头笑着打圆场:“达仁,话不是这么说,没禁卫军,我们如何有今天这样局面?大帅事业,也是靠禁卫军打出来的…………当然,要开创新局,我等担子比以前重多了,你这样焦急。也是忧心大帅事业。大伙儿谁不知道?不过有些话少说,我们在这里无所谓。杏荪听了就不大好,是吧?”

    两句话一说。两边就都不开腔。李云纵只是淡淡地扫了唐绍仪一眼,拍拍肚子:“吃饭!”

    大家伙儿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上午!别看詹天佑说得强硬,可是如此热火朝天的局面,如此生机勃勃的事业,让人如何不沉醉其中!

    唐绍仪也随即笑道:“好久没吃禁卫军的大锅菜了!朝鲜的时候儿,忙乱一天下来,到军营里头蹭一顿肥肉大白菜,那个香!云纵,咱们可说好了,吃你的,我们可不给饭钱!”

    提到朝鲜大家同甘共苦地日子,就连互相有点拉下脸的詹天佑和张旭洲都是微笑。大家一块儿从千辛万苦里头滚出来的,现在局面如此兴旺,还有什么生分可闹!

    几位大人要吃饭,然勤务兵就赶紧过来伺候,卫护着大人朝山下走。唐绍仪笑吟吟地准备吃完饭就回江宁城,本来他是打算今儿过来巡视一下,看李云纵他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民政当局协助的。可是李云纵虽然是话不多的人,但是什么事情交给他,都打理得滴水不漏。正准备举足,就觉李云纵冷电一般的目光投了过来,似有叫他留步之意。唐绍仪心里一动,缓缓走过去,而李云纵则刻意离开人群几步。这下大家都知道李云纵有机密的话和唐绍仪说,也让开了一些,故意在那里谈笑风声。

    “云纵,有何见教?”唐绍仪低声问,这个冷面阎王主动找人说话,还真罕见!

    李云纵冷冷的看着唐绍仪,淡淡道:“按照道理,我也不该问,可是这里的建设,关系大帅事业至重,关系禁卫军展壮大至重…………少川,你是大帅的大管家,大帅那里,还有多少钱?”

    徐一凡刻意将禁卫军打造成一个精英团体,完全普鲁士式的军事教育,也无一不是让军队的人视为国家精英栋梁。给追随于手下地团体以精英地尊感和豪感,正是让人效忠至死的不二法门。

    理想是一回事,物质基础又是一回事,两缺一不可。没有理想地却有精英待遇,结果就是暮气腐化,没有足够相应待遇却只有理想,结果就是很难持久…………徐一凡问没有他那个时空本朝太祖那么逆天。

    禁卫军是精良装备和良好待遇培养出来的,继续维持这么一支骨干力量,就需要相应投入,不是说一时窘迫,这支队伍就会散了,重要地是徐一凡是靠着己麾下一切势头都在蒸蒸日上的气势,准备挟此一鼓作气席卷天下,这势头要是被打断,和中枢僵持起来。那就有得扯了-------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由。既然掌握了这个时与势,就切不可让其中断!雄厚地财政实力,正是基础。李云纵别看平时不哼不哈的,但是这个时候问了唐绍仪这个问题,就是表明他心头其实明镜也似!

    唐绍仪苦笑着摊手,对于李云纵,没必要遮遮掩掩:“没多少了…………大概还能撑三五个月,大帅说他有办法,咱们只能等着瞧着…………说实在的。我虽然也替大帅为难,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相信大帅能解决这个问题,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云纵沉默一下,淡淡的道:“我也从不怀疑大帅…………从安州战事之后。咱们且拭目以待吧…………少川兄,生逢大帅,真是我辈此生幸事…………”

    “如何不是这样?我们就看着大帅将天下掌握在手中吧!我瞧着,这条路也不太远了!”唐绍仪意气昂扬。似乎半点不为单薄的家底担心,笑吟吟的附和。

    仿佛在为他说的话做注脚一般,已经有喊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大帅!大帅!”

    “大帅来看咱们啦!”

    两人侧目而顾。就看见从江宁城来这里地路上,两边的工棚饭棚里头,涌出来地都是禁卫军的官兵,摘下军帽,朝着挂着苍龙节旗的马车欢呼!

    徐一凡带着他们百战余生,又将他们一手带来两江,现在更铺开这么大一个摊子,给禁卫军打造出未来百年的基业与荣光!跟着徐一凡挑战全天下,最怕的就是没下场,徐一凡既然拉开架子建设。就表明要还他们这些追随他的忠勇之士一个好结果。而且还不仅仅如此。现在哪怕就是士兵也看出来了,徐一凡追求地是鼎革天下。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从龙之士。徐一凡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汤山禁卫军新大本营,迎来的就是这漫山遍野涌动的军帽。还有大声地欢呼!

    看着眼前如此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看着漫山遍野如此济济多士。更看着苍龙旗下徐一凡车马波分浪裂一般而来,徐一凡手下这几个大员都肃然而立。时势如此,英雄能不趁运而起?

    徐一凡的车马,转眼间就被涌上道路的禁卫军官兵簇拥住。这些日子一直在江宁城的徐一凡也笑吟吟的钻出了马车,朝大家伙儿挥挥手,十几个戈什哈侍立在他身边,护卫着他下车,一个个工棚看看,掖掖士兵铺上的被角,再看看正在修养的病兵。唐绍仪李云纵他们早飞也似的赶过来,侍立在他周围。徐一凡来得突然,看到他们,也不过就是点点头。大家都明白,徐一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少大事业他得绸缪展布,绝不仅仅是过来视察这么简单!

    不过徐一凡不说,他们也不好问。只是诧异的现,前几天大家私底下有点担忧地溥仰,已经板着脸又在徐一凡身边伺候了,这小子黑瘦了好大一圈,看起来更加地稳重,板着一张脸不离徐一凡左右。

    这小子,想通了?

    徐一凡看了几处工棚,笑嘻嘻的就拿了一个饭盆,随便找到食棚去打饭。还排在士兵队列当中。这等作态,无非就是解衣推食那一套,但是当兵地还就是吃这一套。跟着徐一凡排在一队的军官士兵,都大着胆子和徐一凡说话,而徐一凡也笑吟吟地有问必答。只有厨房大师傅掌着勺在那里手抖,这位大师傅就是招商局轮船上面的胖厨师马红俊,不知道他怎么转地腰子,居然成了禁卫军的火头军!拿着大勺在那儿紧张得脖子上面肥肉直抖,当兵的干重活吃的饭菜,盐都放得重,大帅哪吃得惯这个!早知道,就把看家的手艺都拿出来了!

    “大帅,什么时候咱们能回北边儿看看家哇?”

    “你小子,想溜开小差?”

    “大帅,这怎么会!咱想的就是衣锦还乡!到了村口,让人敲锣打鼓把我迎回去!”

    “有你这一天!是不是急着娶媳妇儿了?那你得想法子赶紧升,不然当兵的这点饷,娶个媳妇儿养不起,抓你满脸花!”

    “大帅,标下早被挑上了!朝鲜、辽南、标下挑了七个鬼子,得了一面鬼子旗!”

    “得功就好,在老子手底下,不会埋没你!”

    徐一凡就有着这种天然的亲和力,大员面前,他是飞扬跋扈,敌人比他硬,他更硬。在己手下这些当兵的面前,那是半点官威也无。就在队列里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家伙儿聊得开心,士兵们不时轰笑成一团。等到徐一凡排队到了马红俊面前。瞅着他那比别人旁三套的身材就是一怔,接着笑道:“大旱三年。饿不死掌厨的大汉,好小子,这句话瞧着你,老子算是信了!”

    马红俊咧着嘴想笑,结果紧张得却象哭,一脑门子的白毛汗。这等大英雄。要当皇帝的人物和他说笑,马家扬州祖坟是不是正在冒青烟?他抖着手打菜:“大帅……口重点儿……”结果手一抖,一半掉在了地上。徐一凡瞧瞧僵在那儿的马红俊。笑笑己动手拾起来放进碗里,油手在马红俊围裙上面一擦:“闻着挺香,手艺不错,要不干脆当我厨子得了?”

    马红俊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当兵地在后面爆出一阵笑声。也在队伍里面的唐绍仪和李云纵对望一眼,面色却更加凝重了几分。徐一凡绝不会是为了和当兵地闲聊几句才来这里!他们跟徐一凡久了,徐一凡笑得开朗,但是眉宇间那点愤懑激昂情绪,却是表露无遗!

    徐一凡在当兵的轰笑声中。找个地方开吃。几个大员和徐一凡的戈什哈们也分散开来吃饭。他们心思完全不在饭菜上面。只是不住的瞧向徐一凡那里。却瞧着徐一凡行若无事的在那里吃吃喝喝,不时还笑骂身边当兵的几句。凡是挨骂地。都是一脸于有荣焉的表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一凡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饭棚里头,足足坐了七八百号禁卫军官兵。外头更是挤得满坑满谷,都捧着饭盆在看他们地大帅。徐一凡突然冷冷的沉默下来,周围的笑语喧哗也突然变得寂静下来,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只感到刚才欢快的气氛,在这个时候越绷越紧。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徐一凡突然站起,重重一拍眼前桌子,锅碗瓢盆,残汤剩菜,一下跳起半天高!紧接着他似乎还不解气一般,狠狠一脚,又将眼前桌子踢翻!

    “大帅!”十余名戈什哈一起跳起来,所有人都震得浑身一抖,李云纵长身而起,几个大步就赶过去。

    “大帅!怎么了?”

    有的人目光还看向犹在那里呆的胖厨师马红俊,你小子手艺到底差到了什么地步,让大帅那么大火?

    徐一凡一把推开赶到身边的戈什哈,扭过头来,面目狰狞:“老子怎么了?应该问问,这个朝廷怎么了!”

    “大帅?”

    “就在今天,老子接到消息,这个朝廷,要和鬼子议和,咱们弟兄流血三千里保住的朝鲜,就要割让给小鬼子!我们在平壤的三千弟兄,就要让这个狗日地朝廷,付八百万两地辛苦费,请咱们手下败将小鬼子来解除他们的武装!”

    所有人都被震得目瞪口呆!

    几个当兵地手里饭盆更是叮当一声落地。徐一凡志在鼎革,大家伙儿都知道,可是对于到底怎么鼎革,大家心里头多是模模糊糊的。取代这个统治了华夏二百多年地王朝,对于当兵的来说,太为遥不可及,连想象都无法想象。更多地还是听号令行事,大帅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北地乡间,不是没人给禁卫军里头来信,劝己子弟回家,不要造反----清廷中枢马足之下的老百姓们,也就这么些然而然的见识了。

    说起禁卫军现在的军心士气,总体而言大概是怎么回事儿,忠心服从不减,搞建设给军队里头置家当也热情很高。但是就少了一点在朝鲜时候的哀兵味道,齐心挽国难于既倒之际的敌忾之气!不少当兵的,更想着能衣锦还乡一把。

    可是这个大家多少还有点畏惧忌惮的朝廷居然要卖了朝鲜!要卖了禁卫军起家之地,也等于就是这个朝廷,否认了禁卫军的全部光荣和骄傲!也等于是否认禁卫军的全部生存基础!

    洞仙岭对第五师团的死战,肃川里死战,安州死战,辽南轻兵冒死而进。更别说旅顺殉国的周展阶,威海沉的那么多水师将士…………那么多人的牺牲,为天下保住了朝鲜,为这个国家保住了一点气运。现在这个朝廷,却要将这一切双手送人,还要解除在朝鲜为国家镇住边疆。出生入死三千禁卫军健儿的武装?

    丧尽天良,无有过此!

    唐绍仪颤声问:“大帅。这是真的?”

    “老子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们就是做得出来!下一步是什么?宣布咱们这一仗白打了,几千天南地北的好男儿白死了?再把我们都当成反贼抓起来?…………他妈地,朝廷是秦桧,老子不是岳飞!”

    徐一凡吼声如雷!他笔直的叉腿站在那里,摘下军帽。突然就是泪盈眼眶:“左宝贵,邓正卿,周展阶…………我禁卫军殉国地大好男儿。魂兮归来,看看这暗无天日的天下!”

    “大帅!”

    一个士兵突然跪下:“大帅!带咱们北上吧!保住朝鲜,把那些王八操的都抓起来,大帅就是皇上,带着咱们干下去!打完了小鬼子不够,这些狗都不吃的混帐王八蛋,都要一个个收拾了!”

    徐一凡狠狠瞪着他:“起来!禁卫军没膝盖软的习惯!”

    他的话音未落,更多地声音响了起来。

    “大帅,反了吧!”

    “打到北京城去,朝鲜死也不能让出去!咱们弟兄的尸骨。还葬在那里。难道让他们不得还乡,阴魂一世不安?”

    “老子从南洋来。不是为了卖国的!了不起,大家再在朝鲜打一次!去他妈地什么朝廷!”

    “这场战事。就瞧这帮家伙干过一点人事没有!就凭着上次他们要投降,咱们就该反了!”

    吼声混成一团。涌向站在最中间的徐一凡,这吼声如同巨浪,就要将徐一凡高高托起!每个人都情绪激昂,马红俊还重重的敲着饭盆,扯开嗓子也不知道在吼些什么。只有溥仰侍立在徐一凡身边,脸色苍白。

    唐绍仪和李云纵对望一眼,李云纵昂然而出,大声下令:“立正!”

    所有禁卫军官兵顿时止住了吼声,啪的立正,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连那个胖厨师马红俊都站直拚命收他那个大肚子。

    “禁卫军是大帅的禁卫军,是国家的禁卫军,不是朝廷的禁卫军!军中纪律,什么时候准许喧哗了?一路行来,大帅什么时候让我等失望了?各人归伍,继续工作。枕戈待旦,只等大帅一声令下…………我们只要追随大帅的苍龙旗,就足够了!听我口令,成列回到工地,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等待命令!”

    从军官到士兵,哗的一声齐齐转身,饭盆丢了一地。皮靴声音整齐响起,无限愤懑,似乎就在这重重地跺足声中,吐露无遗。大队大队地官兵肃然离开,徐一凡只是负手目送。转瞬之间,只剩下了空荡荡的饭棚。

    徐一凡沉默一会儿,淡淡地对李云纵道:“云纵,配合得不错。”李云纵抿着嘴只是不作声,唐绍仪却上前一步,继续颤声问:“大帅,这都是真的?”

    唐绍仪实在想不出,做出这样决定地朝廷,到底愚蠢到了怎样的地步!正因为不可思议,所以他才分外地不敢相信。

    徐一凡静静的看着他,低声道:“当一家一族,只想保住富贵的时候,他们其它的,也就管不了啦…………我在掀动他们的根基,这是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其它的,都无足轻重了…………就算这次举动,真的激得我有什么反应,他们也不在乎,反正已经号令不了我了,不如且顾眼前…………这等机会送给我,我不把握住,真的是枉费了我这一路走来的殚精竭虑,出生入死!”

    他拍拍唐绍仪肩膀,语气总算放松一点:“少川,不是缺钱么?不是年关难过么?就借着这个机会,我都帮你解决了!”

    这句话总算让唐绍仪精神一振,不过马上又狐疑的看向徐一凡。徐一凡要保住朝鲜,就够为难的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眼前这财政难关?

    徐一凡笑笑也不解释。谭嗣同突然而来的电报让他拍案而起,也让他又惊又喜。袁世凯的情报让他有所准备,可是真的事情生了,却让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朝廷,的确是无可救药了…………

    他特地赶过来演了这出戏,对着镜子他可是排练了好半天。生怕己的表演过于流于表面,和观众没有更好的情感交流…………他今天总体表现还算让己满意。只是有地转折关头,略微显得有点生硬,没有达到和观众良好的互动。要不是李云纵把戏接得很好,可能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其实演戏不过是末技罢了,他正苦于找不到无从力地地方。两江他的一系列举动,就是要把这个朝廷逼得狗急跳墙。出了什么机会,他好借机力。没想到荣禄死了朝廷还是装孙子,遣散两江旗人子弟。瓦解八旗制度他们那里也没动静。没想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出!借用这个机会,正好整合内部,再探探南方督抚们的底

    大局如此,他们也该选边站啦…………

    至于朝鲜,他一定要保住!没有任何理由,他会将这里丢给日本!往大了说是为了两国气运不在生变化,往小了说,禁卫军挟不败声名威震天下,也是他能在两江呼风唤雨的张本。要是三千禁卫军被解除了武装。这对他的声望。他的大业,打击该是多么巨大?

    唯一让他有点疑惑地是。谭嗣同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如果是想重新投入他的旗下的话,谭嗣同最好地选择是孤身返回上海旧游之地。借用大清时报昭告天下。挟这份大礼,回来得也名正言顺。他却偏偏只是用以前和徐一凡联络用密码了这么一份电报过来。却没有半点联络寒暄的意思,真是有点奇怪了…………往常谭嗣同这个书生,徐一凡一眼就能看个通通透透,可是这次,却让他有点摸不清深浅了。

    徐一凡毕竟不是神仙,历史改变得如此剧烈,他如何能预料到。北地同样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

    他在那里沉沉的想着己的心思,饭棚里头,那个马红俊却突然疯一般的调头朝里面冲,几个掌勺火头兵呆呆的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最后才听见他一声怪叫:“收拾东西,我要给大帅当厨子啦!”

    还有七天,就是年关。

    年年难过,却年年得过。

    世铎呆呆的看着桌上皇历。小几之上,只有一壶酒两碟菜,早就没了热气。寒夜枯坐,弄壶酒打打岔,结果却是更加的心烦意乱。

    即是在钦差行辕里头,也能隐约听见外面祭灶地鞭炮声音。天津年画出名,他地钦差行辕里头,也满是杨柳青的四色套印年画,不过在他眼里,不但没有增添半点年节气氛,反而让这个钦差行辕公馆,越来越象一座坟墓!

    别人在过年,他却要在年关这天,和日本签定和约。

    这个风云激荡地甲午年,在他亲笔签字之后,就算画下了句号。可是明年呢?明年又会是怎么样的一分气象?

    他苦笑着举杯独饮,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天津,英租界。

    伊藤博文这些日子地咳嗽,已经少了很多。随员们欣喜于他身体的好转,伊藤博文却知道,己几乎将体内最后地一分精力都燃烧干净了。

    每天,他都只是在二楼静静的卧着,一到晚上,就让人打开窗户。看着天上那轮照耀东亚大地,照耀中日两国千万年的明

    他已经问心无愧,在绝境当中为帝国争取到了最后一丝机会。

    那徐一凡,就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又将气运抢回去一些么?

    不知道为什么,伊藤博文觉得己现在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就只等着签定完和约,然后回到山口县去。

    未来如何,是新的英雄豪杰们的舞台啦…………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补了半章哦…………

第二十九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完)

    在离光绪二十年年尾巴还有六天的时候儿。两江总督署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督署内外。都布上了岗哨。上哨的士兵。枪口都装上了刺刀。在灯火下面笔直的站着。警惕的注视着每一个应召来到这里的人物。带哨军官。一遍又一遍的巡查着哨位。生怕安全上面有什么漏洞。这样的绝密军议。从离开朝鲜之后。还是第一次。每个人似乎都象打了一针肾上激素也似。好像回到了甲午战事当中。整个精神都提了起来!

    徐一凡的手下。从各个地方赶过来。唐绍仪、盛宣怀、张佩纶、詹天佑、北洋招商局——现在得叫两江招商局的总办。襄理。两江电报局的总办。全部济济一堂。禁卫军当中也是精英尽出。李云纵楚万里联袂而来。张旭洲。聂士成。陈金平。袁世凯。张威等高级军官。也全部都扎束整齐。飞马而来。哨兵都记不得立正敬礼迎接来的这些徐一凡麾下大员多少次了。

    灯火当中。陈德和溥仰肩并肩的走在督署当中。

    虽然不断有人过来。可督署里头。还是安安静静。有一种肃然之气。宽广的院子校场。全是一片。黑暗。只有转角之处。才有一盏汽灯高悬。汽灯之下。则是卫兵静静站立在那一团光晕当中。周遭一切。都是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溥仰陈德的马靴。敲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回响。

    “老四。差不多人来齐了吧?要是人到齐了。就该闭门。把前门的岗哨抽一部分。集中到大帅签押房外头。”

    安静当中。陈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溥仰板着脸掐了掐手指。默算一阵:“应该都到了。再说现在已经打了七点。大帅传的时间就是这个。谁要是迟到。也不用进来了。”

    陈德一笑。拍拍溥仰肩膀:“你往南。我往北。收哨位吧。带紧了。省得收的时候出了空子!”

    溥仰脸色一寒:“二德子。我用你教?怎么。也觉得我这个满人的身份碍着你了?我带哨都不让你放心了?”

    陈德手僵在那里。半晌才苦笑一声:“到底是谁才整天把这个魔怔挂在嘴边?老四。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结果还是没有!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全是你己的挂落…………不扯这个。收哨位去!”

    他也怕和溥仰多说这个话题。摆摆手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溥仰呆立在那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早就不怀疑徐一凡什么了。徐一凡要夺了这个天下。江宁城的骡子都知道。

    说实在地。溥仰也不在乎。他这辈子。也没感受到爱新觉罗家太多好处。除了落草就有的贝子身份。他早早过继出去。不管是醇贤亲王府。还是端郡王府。都没怎么管他。端郡王府过继了他之后没七八年就添了儿子。他不到十岁就分院儿独过。除了他老姐姐。谁照顾了他半点儿!大清宗室俸禄早就减了又减。一个贝子。一年不过四百多两出息。分院前他从没见过这笔钱。后来端郡王府不过一年才给他八十两。老姐姐那时不过才十几岁。偷偷塞给他一些体己钱。他才这么活下来长到现在。别看是天潢贵胄。其实整个儿就是无依无靠!

    这天下。谁弄得好谁来弄。这个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徐一凡处理江宁京口八旗子弟。也算是仁至义尽。再没养着他们的道理啊!改朝换代。比这个酷厉地多了去了。能容他们力更生。不是害他们。倒是救他们。溥仰在京城里头长大。旗人那些废物笑话。那是从小就看到大!要不是徐一凡接纳了他进禁卫军。他也就是那么个废物点心。

    这点上头想通了。但是现在还拦在面前的。却是疑!

    他一个旗人。真的在禁卫军里头有前途么?徐一凡以降。这个团体里面所有人。整天做的都是挖大清江山墙角的事情。他置身其间。别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要想。是不是在警惕着他。提防着他!老姐姐抛头露面亲赴徐一凡那里为他求一条路。这更让他无地容。他以为己能保护老姐姐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老姐姐来保他!他溥仰顶天立地地汉子。要是给己族人指指点点。说拿姐姐当门包儿。才换了新朝的地位。这叫他溥仰如何做人?

    “真不如在和小鬼子的那场仗里头。被一粒子弹撂倒…………”

    溥仰情不禁的朝着签押房那里看去。他摘下军帽蔚然长叹:“…………大帅。什么时候能赏我溥老四一个安心的死所!真能如此。除了对不起老姐姐。我哪头都对得住了!”

    溥仰的心声。然传不到督署签押房里头。现在签押房内。人人心旌动摇。有些性子急躁一点的。鼻翼翕张。要不是在徐一凡座前。差不多就要站起欢呼!

    徐一凡的签押房里头。已经改了样子。他的大办公桌临时搬走。靠墙一排西式沙。签押房当间。正是一副北洋书局的大清舆图。真论到作战。这种小比例尺地舆图是派不上用场的。但是徐一凡用此图就是为了给人一种震撼感!

    他和张佩纶分倨这幅地图左右。徐一凡只是目光炯炯的。而张佩纶隐然就是徐一凡幕中诸葛的样子。含笑坐在另一张沙椅上面。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在徐一凡麾下不担身份。只是缓急之间出点主意。这次仓卒间徐一凡就拿出这么大一个计划。涉及国内国外。方方面面。国际局势地掌握运用。徐一凡有主张。但是在他幕下。论起熟悉国内各地督抚心思。深通各地情况的人物。除了这位李鸿章的女婿还能有谁?

    地图上面。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红粗箭头。从江宁出。顺江而下。再转而北上。直指旅顺!到了旅顺。这粗红箭头又分成无数细小箭头。不仅覆盖了全部辽南。而且更与北朝建立起联络。更有虚线描就的红色小箭头。直指向中俄朝交界之处。

    现在主要集结于旅顺金州辽南一带的依克唐阿吉林练军也被标记了出来。但是符号旁边。被徐一凡墨迹淋漓的打了一个大叉!

    这副地图上面的动作还不仅如此。绥远一带地毅军宋庆部同样被标记了出来。毅军是一个青色的箭头。经热河朝阳而直入辽西走廊北端。与辽南红色箭头会合!

    徐一凡地意图。再明白不过。他准备动员禁卫军一部。从海路秘密而迅速的北上。解除依克唐阿部武装——你朝廷不是要解除老子在北朝三千子弟地武装么?徐老子就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解除了吉林练军武装之后。接防辽南。联络朝鲜。后路稳固之下。借小日本十个胆子也不敢以残破之师北上。再和禁卫军打一场。

    毅军是徐一凡早就埋下的钉子。他们前来会合。是以壮声势之举。

    徐一凡此举。就是要将朝鲜的危局。消熄于朝廷和日本未之前。同时在北方也对清廷形成威胁的态势!此举之大胆。是不用说了。其中变数多多。风险很大。也是不用说。可是让在座诸人振奋的是。徐一凡还是那个从南洋。从朝鲜一路拚杀出来。意志坚定。气势宏大。力求主动地徐一凡!

    但凡一个团体。最怕的是上位苟且偷安。固步封。上位如此。底下消沉起来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这个计划到底如何还可以争论。但是徐一凡这昂扬意气。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提气儿!

    徐一凡目光扫视一圈。都一副震惊激动的样子。他在心里头一笑。开口问道:“大家觉得如何?朝廷敢卖国。我就敢卫国!死国朝廷也。生国。我辈也!对这个计划有什么疑问……大家尽管说。咱们这就一一细细琢磨…………朝廷出了招儿。我徐一凡不能不接着!”

    一句话就似乎将所有人从激动当中唤醒。种种桩桩的疑问顿时就涌了出来。徐一凡动作实在太大了。此举若成。就等于是昭告天下。气运已变。下面就该考虑如何进北京城了——徐一凡打造的这个团体短短时间。就能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怕过犹不及?气势张到十分。一旦不成。恐怕就会直转而下!

    最先站起来的。竟然是盛宣怀。他皱着眉头:“大帅转用禁卫军于辽南。海路运输。用的只怕还是招商局的轮船?”

    徐一凡一笑:“大清唯一的海路战略机动能力在手上。我能白白浪费?陆路走得通。老子不如先打北京城了!”

    “既然朝廷和日本联合。又有英法美等国担保。我等全无水师护航。这水路安全。如何确保?禁卫军运上去了。要是列强切断我海上补给线路。到时又如之奈何?”

    徐一凡微笑着竖起两根手指。一一屈下:“部队上去地时候。秘密迅捷是要点。三天内装船。招商局轮船仍然走正常上海到天津的客货运线路。只要保密功夫到家。别人是现不了的。船队到天津。别人看不出异常出来。而从天津到旅顺。能要多少功夫?一夜之间。我禁卫军就已经在旅顺上陆!

    至于后续海路补给…………当我禁卫军掌握了辽南局势。军食是不用输送了。军火也可以就地解决一部分——只要能顺利解除依克唐阿的武装!后续补给任务。其实并不很重。而且我可以确保。西方列强。只会承认既成事实。而不会对我采取断然行动!至于日本……此次是他们最后的垂死挣扎。哪怕他们海军完整。他们也经不起再和我们做大陆消耗战事了。可毋庸虑!”

    盛宣怀仍然面沉如水。徐一凡话音才落他就接着大声问:“大帅如何敢确保。我们掌握了辽南。确保了朝鲜。西方列强不会支持日本来争夺此处?毕竟这次和约是他们促成地!兹事体大。闹不好。我等就成为天下中外的公敌!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心头最大的疑惑——也许楚万里除外。他一直在那里懒洋洋的笑着呢。

    此举力度刚劲到了极处。徐一凡是利用声势气运的第一把好手。以四万兵力。南洋北洋杂凑起来的班底。借着甲午战事的声望。一跃而居潮流之上。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一直是徐一凡步步紧逼。朝廷步步退让。手忙脚乱的只顾应付。凡是文官系统地。天然有一种求稳心理。先把手头实力经营好。稳固己基础。再图进取。这是文官们觉得的最优选择。这次朝廷对日和约。明显是在徐一凡地步步逼迫下出的只顾眼前地昏招。这等机会。个通电。表明立场。再拉高一下声望。在大多数人看来也就足够了。何苦再冒这样的风险呢?

    徐一凡的目光缓缓扫过诸人。对盛宣怀的话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他淡淡一笑:“…………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如今我再说最后一次…………时代不同了。各位!我们这个团体是顺着什么样地潮流才兴起的?如今难道要让我们背离属于己的气运么?天下苦于对外屈辱久矣。天下苦于清廷老朽腐旧久矣!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证明清廷已经不能适合于这个时代。相对于他们。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要证明我们有此决心。有此能力。挽此末世气运!我们就是要让天下看到。他们在卖国。我们在救国!这已经不是过去三千年中的朝代更替。而是得此世道人心。则得此天下!朝鲜。在所必保!这等机会一旦错过。再想得到。那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我们已经等待不起了!根基。可以慢慢梳理。可时机。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朝廷出此昏招。不将其用尽用绝。老子白担一个活曹操的骂名了!

    …………至于诸公所担心的列强干涉。这点我可以为各位所确保。西方列强。尤其是英法。他们调停此次战事。甚而最后又偏向日本。全部依归都是在东北亚保持一支可以抗衡俄国扩张的力量。现在我击败日军主力之禁卫军北上。并有毅军壮其声势。更是以本国之军保本国之土。英法列强。会作何选择?想必诸公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这气运。我们好容易才从日本手里抢过来。难道还要我们轻轻放弃?朝廷是傻瓜。老子不是傻瓜!”

    徐一凡的声音在签押房里嗡嗡回荡。震得每个人都心旌摇动。难道。这时代真地不一样了?这东亚气数。就真的在徐一凡的掌中?要不然。为什么他那么信!

    盛宣怀缓缓点头。侧身和紧张得脸色都白了的招商局总办低语几句。笑道:“大帅既然做了决定。我们就是配合行事罢…………招商局可以抽调出十三条客货轮——年关尾巴了。要不然能抽的船更多。十三条船。一次运六七千人没有问题。”

    徐一凡才微笑点头。李云纵就长身站起:“大帅。部队如何抽调。由谁统带?毅军那里。谁去联络?”

    这是禁卫军方面地问题。他们可不管这次任务有多少政治上外交上面的顾虑。只是关心这次任务本身!

    徐一凡笑笑:“事情仓卒。事先也没和你商议…………我初步的考虑。四个镇各抽两营兵。连同辅助力量。凑一万人吧。短时间镇住辽南。需要一员敢打敢冲的猛将。张旭洲。这个任务你敢接么?”

    轰的一声。张旭洲起立。站在那里如一尊黑宝塔。一开口嗓门直震得每个人心里头都颤:“大帅。有什么不敢?辽南您交给我了!依克唐阿到时候我送他到江宁来见大帅!”

    徐一凡还没来得及表示赞赏。楚万里就在底下笑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回来了……这一来一去。脸色最难看的恐怕还是孔茨老头子。原来的教育计划。又得重新修订啦!”

    徐一凡瞪他一眼:“要不你去?看你在江宁城也闲得够了——谁又是神仙?能料到朝廷能愚蠢到这种地步?我们要是不离开辽南。他们也未必敢签了这对日和约!”

    楚万里连连摇手:“我不去!孔老头子也不放我走哇。充实总参谋部事情就一大堆。禁卫军的所有正规化条例都得从我这里出。瞧着清闲。累得臭死…………大帅。我就一句话。辽南动作。要和大帅在两江的举动配合好。这样子。才能一下子震慑天下!”

    楚万里是明白人哪…………徐一凡没说什么。张佩纶倒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

    “大帅。谁去绥远?”李云纵不动声色。只是问己职责之内地问题。

    这个问题问出来就有点冷场。张旭洲去辽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云纵和楚万里肯定是要坐镇江宁地。有此二人在。一个严厉苛刻。一个精明狡猾。正在整顿地禁卫军可说稳如泰山。而孤军远出镇慑东北。需要一员完全嫡系出身。绝对忠诚的将领。虽然是如此大的功绩。聂士成和陈金平这两个资格够的也识趣儿地不和张旭洲争。可这去热河可不简单!就算宋庆一调就动。可是不论从哪条路走。都得经过朝廷还掌握的地盘。禁卫军本来就是朝廷恨绝了的。此去又是去挖墙角。万一行迹暴露。立功无分。送死有望。

    沉默有倾。陈金平和聂士成同时吸口气。准备告奋勇。大帅事业一帆风顺。要建功立业。其它的也顾不得了。可是有一个淡淡的声音抢在前头:“大帅。我去吧。北边儿认识我地人少。聂军门和陈军门久处北洋。熟悉他们的人多…………我去联络宋庆。准定在张大人之后。一月之内。和他会师辽南。”

    说话的。正是袁世凯。他站起身来。因为他体态本来就是身长腿短。一身军服穿在他身上。总有些不合适。不见半点英武之气。可是徐一凡以降。谁都知道这家伙是个狠角色!

    徐一凡目光一动。微微颔:“好。你去。好生做。将来有你出头的日子。”

    这是袁世凯投效之后。徐一凡第一次面许他的将来!这句话就表明袁世凯终于洗干净了他身上反复无常的罪名。真正是被当作徐一凡心腹嫡系的一员!

    底下人微微有点骚动。袁世凯却不动声色。顾的坐下。徐一凡也不理他。转头问张旭洲:“三天时间。能拣选出精锐。编组完毕么?上船的动作。必须秘密迅速。其它人也会全力配合你。走漏了半点风声。你己知道该如何!”

    张旭洲重重点头。还没来得及表决心。唐绍仪已经站了起来。挥着手大声道:“大帅。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不成!”

    大家身子都是一震。看着唐绍仪。徐一凡笑笑:“怎么个不成?”

    “没钱!”唐绍仪回答得斩钉截铁。

    “招商局动用客货轮要钱。动员毅军宋庆部北上要钱。镇住辽南之后。吉林练军不管是收编还是遣散。都需要钱!更别说军资军饷的补给了。大帅说有法子。可是现在还没瞧出来大帅用什么法子。却又开这么大一个口子!年关难过。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赞同大帅派此万人北上!”

    唐绍仪毫无疑问是属于稳重派地。他的任务。就是经营两江。可现在经营还没看出一个眉目出来。就要行此大举。不管从哪个角度。徐一凡哪怕说破了大天。他也要反对!

    唐绍仪态度如此激烈。詹天佑算是他老搭档了。就算他性格木讷天真。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替唐绍仪有点担心。徐一凡却和张佩纶相视一笑。张佩纶也不谦让。咳嗽一声。弹弹袍服。长身而起。

    “少川。事主忠心如此。鄙人不如!不过大帅事先岂无筹划?近期资金支撑。经大帅熟虑。张某在旁边帮忙拾遗补阙。倒是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幼樵你就是爽爽快快的说罢!不当家你是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我都快急白头了。误了大帅的事。算你的算我地?”

    张佩纶一句话就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徐一凡崛起至今。真的好像无所不能也似。什么样的危局。他都能左躲右闪的冲过去。现在南洋北洋财力。已经被他用到了尽处。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再筹一笔资金?如果一两年之内钱上面有保障。以徐一凡之声望才能。对着朝廷那帮家伙。胜负之数。已经不问可知!

    张佩纶也吊足了大家胃口。最后才洒然一笑:“筹饷方法。有两个。一在前。一在后。都是配合当前局势。一举而扰动天下!

    在前。朝廷出卖朝鲜。而大帅出兵全我金瓯。此乃国战也。大清本有用兵身份而天下协饷之例。大帅然就可以拿来用。安徽。江西是大帅治下。大帅已经去札。当年藩库余存。全部解送江宁。其它省份。只待朝廷和约签署。而大帅在辽南雷霆一击动。则大帅之咨。将送抵全国督抚案头矣!协饷不协饷。他们瞧着办罢!那个时候。谁还看不清这气运如何。总会有些督抚。会预先在大帅面前奉上一份投名状罢!”

    一句话震得所有人身子都是一抖。目光却一齐投向了徐一凡。大家伙儿目光多局促在两江己地盘——其实也就是限于江苏一省。而徐一凡却志在天下。利用此次局面。就要逼迫天下督抚站队选边了!协饷国战地名目。再正大光明不过。一则有成例可循。二则是这也真是一份投名状!朝廷要收拾徐一凡。得拉拢他们督抚。督抚们现下是不怕朝廷的。但是在徐一凡这里先用协饷名目。站住一点脚步。那倒真是一件可操作性极强的事情!

    法、术、势三个字。徐一凡在归国未久。法字儿还不大看得出来。可是他以势运术。以术助势。这后两个字。他却运用得精熟!

    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徐一凡面上还挂着一丝高深莫测地微笑。心里面却在嘀咕:“老子可是穿越来地!这时代世道人心还不掌握。老子早死了七八回了…………”

    半晌之后。唐绍仪才颤声道:“这……这协饷数字如何。有把握的是多少?朝廷都收不上来。这些督抚愿意掏给咱们?”

    张佩纶笑笑:“少川。你没做过国内地方官。这里头弯弯绕你是不知道地。地方上面收的上下忙地田赋地丁。南方不少省份还有折漕的收入。连同盐税。海关税入。这些是要解给朝廷的。咱们这里敢截下来。其它省份不见得能这么拉下脸。但是厘金一项。却是地方上下其手的好出息——一省厘金富数百万。贫也有百余万。以大帅治下两江为例。查善后局账本。江苏去年厘金年入六百余万。实解朝廷。不过四十万。其它的。就在善后局用各种名义开销了。谁不知道。善后局就是督抚们的私帐房!大帅要协饷。不管哪个省份。只要愿意掏。随便在善后局里头哪里开支一笔就行了。朝廷穷。你真当地方掏不出钱来?要是没钱。谁还愿意当官?现在花点钱。还不是己掏腰包。一旦鼎革。总有个好下场。谁是傻子?

    我倒是和大帅算了算。闽浙。两广估计掏钱的意思居多。这四个省份。协饷四五百万。应该不在话下。本来两江之地。就虎视这四个省份么!江西安徽。藩库也该有两百万。两湖不好说。我已经求一位大人物去信了。现在还说不准。至于四川云贵。这些就看看吧。看看他们督抚有没有那么聪明!最北。只能指望山东。其它的指望不上。粗粗算来。八百万可保。半年之内。应该可以缓一口气了。那时两江富庶之地。在少川兄治理下。也可源源接济一部分…………这天下分出个高低。兄弟可以断言。就在这一年之内!如此还有什么说的?”

    唐绍仪满脑门子的大汗:“行险。行险…………如果督抚们都不协饷呢?饷尽财绝。那时又如何是好…………”

    张佩纶陡地大喝了一声:“少川!行大事。三分险都不愿意冒。那我们何必追随大帅?”

    一句话顿时就将唐绍仪喝醒。他稳了稳心神。笑道:“幼樵。你说得是…………那第二个法子呢?又是什么?”

    张佩纶转头微微朝徐一凡一拱手:“第二个法子。就是大帅的主见了。这个功。兄弟贪不得。”

    徐一凡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唐绍仪和张佩纶之间的你来我往。他这个团体。由于历史新。大家都是有什么话都说。他也无意压制。说明白了。说透了。行动意志然就统一了。他每次行事。都是如此雷鸣电闪的大举。没有麾下地全力投入。如何能够成事?

    听到张佩纶的话。他一笑道:“第二个法子。无非就是办事收钱…………老子替英法顶住老毛子在东北亚的扩张。他们能不给点好处?等辽南底定。我找他们谈价钱。海关北边的我不管。上海关。江海关。广州关地关税。老子要了!”

    这句话说得大家更是目瞪口呆。无半点插嘴的余地。南方诸海关。一年收入以千万计。英法列强。能让给徐一凡?徐一凡说完也不解释。他己心里有数。此次举动。不仅是让督抚们选边站。他也是让列强也要选边站!

    此时世界第一强国英国。所孜孜以求的就是扯散俄德之间的事实同盟。德国在欧洲扩张。俄国在远东和中亚扩张。双方互不干涉。为了大英帝国在远东地利益——特别是怕俄国经过中亚觊觎印度。还有俄国在远东获得他梦寐以求的不冻港。为了让俄国目光转回欧洲。去和德国在欧洲生利益冲突。让他们地事实同盟瓦解。英国简直在不惜一切代价扶植起一个能在亚洲遏制俄国扩张的力量!

    在徐一凡那个时空。日本算是赶上了这班车。抄英国便宜抄大了。从工业体系到军队建设。英国给了日本多少扶植和帮助!从源源不绝地贷款。到给日本打造了一支全英式地崭新战列舰队。日本居然就这样一跃而工业军事强国之林。

    在现在这个被他改变了的历史。他毅然选择在东北展示力量。就是要将日本彻底赶下火车!是大清朝廷。还是他徐一凡有这决心。有这能力遏制俄国扩张。他们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也该投点本钱!更不用说。这本钱还本来就是中国己的!

    此次他在两江席未暇暖就又分兵北上。看似鲁莽。其实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说甲午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开始。那么此次雷霆一击。就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决定性一击!

    这种机会。他如何能放过?

    徐一凡肃然起立。他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只是用力一掌拍在那地图上面:“我意已决!朝廷签署和约之日。就是我再度底定辽南之日!万千健儿的血不会白洒。我也不会让这气运从我指尖溜走!

    ………………跟随我!”

    所有人都同样肃然起立。禁卫军的高级军官们更用力磕响脚跟敬礼:“敢不为大帅效死!”

    “少川。你还担心些什么呢?今天你说这些话。很不应该。此乃逆而夺取的关键之机。大帅做了决断。我们就执行好了。对天下大势的把握。谁能超过大帅?”

    督署外面。商议完毕的诸人。都纷纷乘车马离开。汽灯地光晕之下。只有卫兵静默站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下了雪花。一点点一片片。在卫兵的肩头。已经厚厚一层。

    张佩纶住在督署里头。散了军议之后。他独送了唐绍仪几步。

    “逆而夺取?”唐绍仪有点茫然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取天下。有顺取。也有逆取。顺取。天下崩坏。有力得之。然则生灵涂炭。白骨千里相望…………”

    “逆取呢?”

    “…………营造大势。按而观衅。一旦有机。则趁势而起。一举而底定天下。只是这势如何营造。却难倒了古今多少英雄…………更别说值此末世。思潮纷纷。更有西洋列强。掺杂其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大帅是从何而来。竟然能将这一切能理得请眼前这团乱麻?”张佩纶的神色微微有点感慨。

    唐绍仪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幼樵。你为什么独独和我说这些话?”

    张佩纶微笑:“少川。你是文臣班。此时关键时候。如果有什么想不通。就误误人了…………其实是大帅让我给你带句话。他希望你能常保此锐气。但这个时候。不要怀疑他。只管追随他!”

    唐绍仪神色有点感动。一句话不知不觉的就溜出了口中:“幼樵。你就不想做这文臣班?你根基深厚。深悉国内情状。比我合适…………”

    张佩纶淡然一笑。没接他地话。却岔到了其它地方:”少川。近来有推背图谶言流传。所谓生我猴死我雕。正是说我们大帅。你听过没有?”唐绍仪默默点头。他是接受的完全洋式教育。这等谶言。听过便罢。也没往心里去。

    张佩纶悄立雪中。神情悠远:“…………有人解之曰雕死猴活。主大帅代清而立。可是我的解法却是不同…………生我猴死我雕。我。此国此族也。大清所有行事。都在死此国此族。而大帅所有行事。都在活此国此族。只有这个解释!

    兄弟为什么不担名义?当初我们都是雕的帮凶。马尾一战。我是罪人。此时此刻。只要看着大帅如何全活此国此族。这一生。也就够了!少川。你努力吧。我们都是过时的人了!”

    合肥。

    李家老宅。然是合肥城最为贵盛宏大的宅邸。一门三督。几十年经营。虽然权位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这李家。仍然是合肥城最为让人仰视地存在。

    天井当中。已经退隐林下的李鸿章披着一件白色貂皮坎肩。呆呆的站在雪中。

    大雪纷纷而落。粘在貂裘上。也落在他的胡子上。

    他竟然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天井外响起了脚步踏雪地声音。跟着李鸿章归隐故里的门人杨士琦慢慢走了过来。他是杨士骧地弟弟。杨士骧行四。他行五。杨士骧为什么死。北洋中人都心知肚明。李鸿章去后。杨士琦无意留在天津。当然也不能去投靠徐一凡。干脆陪着中堂归里。反正合肥离老家淮安也不远。来回都可以照应。说是坐而待时。其实已经打定主意陪老中堂老死林泉之下了。

    李鸿章归里。过得是悠闲在。和乡老闲谈。说起过去几十年。就是一句话:“过去几十年。都是在当官当混蛋。现在全忘记了。倒也干净!”

    朝廷内外。天下局势。李鸿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也有人探过他的口风。看老中堂能不能复起。制衡一下徐一凡。李鸿章只是笑骂:“回来干什么?帮朝廷。老头子和徐一凡斗就是个输。帮徐一凡。他那么能干了。要我干什么?”

    今儿江宁一封长长的电报。却让老头子痴在这里。电报地码子。还是李鸿章戴着老花镜一个个翻的。

    “中堂。雪大。站的时间长远了。回屋暖和一下吧。”杨士琦低低解劝。他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也不好说出口。这些事情。岂是他能左右得了李鸿章的!

    李鸿章竦然一惊。仿佛听到了这句话。才从己的玄想当中惊醒。他回头看看。笑道:“杏城?原来生我猴死我雕。是这么个解法儿!闹了半天。咱们都成罪人了!杏城。你说说。我是忠臣不是?”

    “中堂当然是忠臣。”

    “忠这个朝廷呢?还是忠这个国家呢?咱们丢的。人家出手拣回来。这事儿上面帮把子气力。不算忠臣事二主吧?”

    杨士琦不动声色。淡淡道:“是不是忠臣。记得中堂老师曾文正公说过。这是论心不论行的。”

    李鸿章呵呵大笑。这笑声在雪地里头。显得有点瓮声瓮气:“文正公参翁家老二的那个折子?我都快忘了!来。杏城。掺我回去。论心不论行。生我猴死我雕…………哈哈。哈哈!”

    杨士琦不再说话。只是搀扶着李鸿章朝院内走去。

    天井之中。只留下两行足迹。

    大清光绪二十年岁正甲午。就要过去了。

    又补半章。不欠了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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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介绍:
这是一部挺爽的架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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