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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篡清txt下载     篡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破局

    静的午后,阳光无遮无挡洒了下来,照得整个汉城一彩。酷热的天气下,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连街上行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汉城中心处景福宫最高的钟楼矗立在那里,望过去,钟楼的轮廓都因为热气而浮动起来。

    汉成的节奏本来就不快,因为这个炎热的天气,显得更加的懒散了起来。街头巷尾,都是穿着白色民族服装的汉城百姓们百无聊赖的坐着。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和往日没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历史也相当悠久的王国,过去的日子这么过,似乎这样的日子,也将一直的持续下去。

    离景福宫不远的日本驻汉城公使馆里,同样显得安安静静,只听见蝉鸣的声音。打着白色绑腿,穿着黑色军服的公使馆卫兵,在阳光之下站得笔直,浑身都已经给汗湿透了,戳在那里象一个个只会呼吸的木偶。虽然安静,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空气绷得紧紧的,一点火星,似乎就会让这里爆炸一般。

    两天以来,每个夜晚,都有憧憧人影在使馆内行色匆匆的来来去去。每个人都是脸色凝重,使馆旁边的卫队兵营,更是早早的就加以戒备,每天晚上都加上了双岗。军官兵士所有假期全部取消,一旦有朝鲜百姓无意中稍微靠近使馆,就能听见日本卫兵那种带着气声,声嘶力竭的警告声音。

    每个公使馆的外交人员,都是神色紧张。来去匆匆,每个人都显得易怒而暴躁。尤其以杉村公使为首。这几天来,杉村每夜都要靠大量地清酒才能睡那么三两个小时。然后就是满眼通红的起来,用他地外交马车一趟趟的来去于公使馆之间,接送着从来不露头的秘密访客。每个夜晚,更是忧心忡忡的背着手在公使馆院内一趟接一趟的转圈。

    只要任何一个经过训练,并且有心的情报搜集人员和分析人员。都能得出日本在汉城准备着什么举动地结论。

    可惜,朝鲜实在太过偏远。世界上的列强们在亚洲,忙着在印度支那划分势力范围,忙着在清国身上想攫取更多的利益,忙着在中亚这个世界岛的交汇点明争暗斗。实在没有什么西方国家关心这个古老偏远贫瘠的小国。而这个小国,在未来的日子里,却关系着东亚两个国家百年的气运消长…………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想到那么多的,就连切身相关的清国外交官员们也没有这种敏感。朝鲜两个钦差大臣的争斗,已经牵扯了在汉城地清国外交官员们的全部注意力。在这个争斗还没有结果。他们还无法确定到底抱着那条粗腿继续保住官衔和饭碗之前,日本公使馆就算杉村公使在汉城街头裸奔。也不关他们地事情。

    局面逐渐就在这一片死气沉沉当中,越走越远,直至狂奔而去。

    ******

    “阁下!阁下!”小而急切的喊声从走廊那头一直传到走廊这头的和室当中。和喊声一起响起的,是皮鞋敲打着木头地板的声音。

    端坐在室内的川上操六中将淡淡一笑,镇定地不动声色。这位在密云不雨中,在漩涡中心操控着这一起的陆军智囊。这些日子和那些躁动的人们不一样,一直显得镇定冷淡。甚至还有闲心练字赋诗。除了眼底的黑眼圈之外,一切如常。

    脚步声和喊声越来越大,和室玄关的门猛的一下被拉开了。映入室内诸人眼帘的,正是一脸兴奋,激动紧张得快要晕倒的杉村公使。他穿着全套的外交礼服,看来今天是有什么交涉活动的,这个时候已经满脸通红,大张着嘴喘不过气来。看着川上操六他们,一手挥舞着手中一叠信笺。一手就猛地扯自己领结。

    川上不动声色,他面前两个客人却一下站了起来。两人正是金玉均和朴泳孝。金玉均和杉村一样激动得脸色通红。朴泳孝却是一片青灰。

    杉村喘了好几口气,眼镜直直的瞪着川上操六。终于爆发出了一句:“川上阁下!平壤乱起!东学党起事,清国徐一凡军,已经开枪镇压!徐一凡军,已经全面卷入平安道乱事当中!”

    他地声音大得吓人,金玉均眼镜一闭,激动得差点要晕过去。川上却平静的道:“这样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消息可靠么?”

    杉村穿着鞋子就跳进了和室当中,挥舞着手中的信笺:“天佑侠团传来的消息,快马传递。平安道的所有驿传,都已经被天佑侠团的志士们封锁。变乱是三天前发生,跑死了好几匹马,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来的!绝对可靠!阁下,我们时间不多,天佑侠团志士为我们争取了两三天的时间,我们不能错过!必须改组朝鲜现政府!”

    川上慢慢的接过了信笺,细心的看了一眼,然后扶着膝盖缓缓的站了起来。三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背后含义各各不同,尤其以金玉均的最为热切,几乎要燃烧了起来!

    川上轻轻道:“金君,如何?”

    金玉均血都已经冲上了脑门,想张嘴说话,却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闭上眼镜,激动的泪水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

    朴泳孝弯着腰,在一边恭谨的替金玉均说话:“阁下,我们已经联络好忠翔府,升平署,内掖厅等处,我们的开化党残部现在虽然不掌握实权,但是他们的闲职位置,都在宫禁。以大院君议政大臣为张讨对象,在日本朋友的鼎立支持下,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清军陷在平壤,而汉城大院君麾下的武力不堪一击。我们已经集合了五百志士和开化党骨干,已经武装完全。随时准备起事清君侧,重建开化党政府,断绝和清国关系,开始与日本帝国提携共荣地朝鲜王国新时代!”

    话是很好,但是这位朴泳孝却说得有点中气不足,还有点儿吞吞吐吐。川上只是微笑。杉村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混蛋!帝国为了你们殚精竭虑,多少志士在朝鲜出生入死,你却这么不热情激动!

    金玉均按住了朴泳孝肩膀,努力的稳定着自己地情绪,一字一字的道:“我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着开始行动!”

    语意决绝,义无反顾。

    川上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后天中午开始行事吧,杉村君到时会去拜会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他会全力配合诸君的。今天晚上的集结商议事宜,杉村君也会全力给诸君提供帮助的…………在此。我期待诸君成功。建立一个和帝国友谊永存的新朝鲜…………”

    金玉均重重点头,深深鞠躬。但是他没有转身离开,却是抬头看着川上操六,眼神直直地:“……阁下,多谢日本朋友在北朝鲜引发了东

    变乱……可是,在那里变乱的情况如何?我百姓子民重?”

    川上神色一直淡淡的。低声道:“这些,是朝鲜维新,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金君,开枪的,是清军。下令开枪的,是清国大臣徐一凡。”

    金玉均又闭上了眼睛,再次深深鞠躬,直起身来,已经满脸的坚定:“但愿朝鲜,再不会有宗主国骑在头上。但愿朝鲜,再不会听到清国人的枪声。但愿朝鲜,能走上和日本帝国一样的维新开化道路,和日本一样,成为东亚地新兴势力!如果如此,我死又何惜?”

    言罢,转身而去。朴泳孝张惶的又鞠了几下躬,忙不迭地跟了出去。杉村公使明显被金玉均的话语所打动,同样深深鞠躬为他送行。直到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他才抬起头来。

    川上操六站在那里,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杉村低声道:“阁下,既然已经开始,在下也决定赌上性命,一定要让这场政变成功!不再蹈甲申之变的覆辙!多谢阁下这些日子的帮助指教!”

    川上操六却没有多激动的样子,含笑只是反问:“你觉得会成功么?”

    杉村语调同样坚定:“清国在汉城实力空虚,金君他们却有五百决死志士,背后还站着帝国八百精锐作为他们的坚强后盾!有金君这样坚强地日本友人在,阁下,帝国在朝鲜的未来,一定是一片光明!”

    川上操六蓦然哈哈大笑,到了最后,只是轻轻一点头:“希望如此吧,我们就把希望寄托在金玉均阁下这位日本友人身上吧!”

    他不等杉村回答,就大步的走出了和室:“后日中午,按照时间发动,你在景福宫配合,而我掌握着军队,保持着和国内的联络。杉村君,努力吧!”

    杉村愣愣的站在那里,虽然心情还是激动万分,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川上操六爽朗的笑声当中,总有一点点讽刺的味道。

    ******

    北朝鲜平安道。

    这里的天气,也同样的慢慢放晴了。

    在禁卫军军营当中,到处都是人。部队一支支的开了出去,空出来地营房,就收留了大队大队从各处工地,各处商路,各处货栈中自己逃出来,或者被解救出来的数万工人商人技师。詹天佑已经从建设总指挥,摇身一变成为难民安置总指挥。忙着四下分发食物,给他们安排住处,每天穿梭在这些逃难出来地人们当中。

    从白天到黑夜,枪声总是不断的传了出来。逃难的人们,不少是从朝鲜暴民的棍棒刀枪之下挣扎出性命出来的,听到枪声,看到远处火光,每个人都是惶恐不安。但是一旦看到在四周警戒的留守禁卫军士兵,还有弯着腰垂着头到处奔忙的詹天佑他们的身影,都安静了许多。在他们的经历当中,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军队不仅拼了性命来解救他们,还将自己地营地空了出来。让他们住进去,自己却整夜的在泥水警戒守备。

    至少大清开国两百多年来。从来没有过哇!口口相传当中,都是匪过如,兵过如洗。兵大爷比土匪还要可怕一些儿。现在这些兵,现在却是这样!

    这些兵,可都是徐大人带出来地。那个整天象老妈妈一样奔忙的詹大人,也是徐大人的手下!

    大清国要是多一点象徐大人这样的官儿。那该有多好?

    每天不管白天黑夜,都有人象徐一凡的帐篷方向跪拜磕头。要知道徐大人为了给伤员腾房子,连自己帮办公署都让了出来,带着家眷住进了帐篷里面!

    这些无数人朝着跪拜的帐篷群,现在却是一片紧张而杀气腾腾地气息。

    仰带着戈什哈们守在帐篷口,每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内有数万难民,外有数十万的暴民,每个人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部队撒了出去,就只听见枪声连天。虽然不断有军报送过来,可是他们可没这个福分看着。都不了解这样暴乱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偶尔有伤员送下来,抬着伤员的兵士们一个个都眼睛血红。看着人都是一股子杀气。没人敢凑上去多问一句话。大家心里都纳闷,外面到底杀成什么模样儿了?大人又整天在帐篷里面,一天下来,就是对着地图冥思苦想,还扳着手指头喃喃的在那里算时间。大人又到底是什么打算?

    不过这些日子,仰和戈什哈们胸膛都挺得高高儿的。原因无他。都是那些百姓崇敬的目光所致。当兵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理直气壮扬眉吐气过,自豪得了不得。咱们保护了这么多百姓!

    什么时候徐大人才肯发个号令,让咱们也上去开开枪,见见血?

    仰正按着腰间六轮手枪胡思乱想的时候儿,就看见外面一阵骚动。人群向左右分开,就看见一个高级军官带着麾下军官快马赶了过来。

    那军官高高的个子,嘴角总有一丝笑意,军帽下面脑袋还光溜溜的。除了楚万里还有谁?他身边卫士一个个都是杀气腾腾地,不少人马靴上面还满是血泥。楚万里身边正是奉命留守禁卫军营地的一标标统张旭州,还有一标一营二营地正副营官和八个队官。其中一个队官正是徐一凡的准小舅子李星。他总算如愿以偿的离开詹天佑手下当了军官,穿得笔挺的。脸也绷得死紧,一副优秀少壮军官的做派。

    楚万里和李云纵同时撒出去,各人指挥一个方向的禁卫军,兜一个大***向平壤府分进合击,他可是负责一个方向地。现在平乱又进行得这么紧急,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几个戈什哈兜面面相觑,仰也是满肚子疑问。不过看着楚万里到了眼前翻身下马,他可不敢怠慢。当即就是一个千打下去:“属下参见楚军门!军门是不是要见大人?”

    楚万里站在地上,笑嘻嘻的摘下帽子,摸了摸光脑袋。看得仰脸色青了一下,心里总觉着楚万里是故意给他看自己剪了辫子的。禁卫军当中,很多南洋学官出身的都没有辫子,大清现在也不会为了没辫子砍人脑袋。可是从北洋出身的,就只有楚万里是光脑袋!

    只听见楚万里笑道:“四贝子爷,我大老远的回来,不见大人还能见谁?要不贝子爷给我介绍哪位格格认识一下儿?”

    仰脸色顿时铁青,咬着牙齿道:“禁卫军中,没有什么贝子不贝子的,我去为大人通传…………”

    他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帐篷帘子一掀,里面探出了徐一凡的脑袋,他脸色也是铁青颜色的。往日的随意早就没了踪影,眼袋深深地,看起来老了几岁的样子。皱着眉头看着嬉皮笑脸在那里逗闷子地楚万里

    小子给我滚进来!军情如火,还在那里废话!”

    楚万里一笑,啪的行了一个徐一凡带头做过的新式军礼。朝身后手下一挥手,大步的就走了进去,只留下仰在那里青着一张脸和自己较劲儿。

    军官们轰隆隆的走进了帐篷,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怨妇的模样儿。训练最好,骨干最多。军官也最争强好胜地一标两个主力营都留在这里守营,听着外面枪声连天接地。一个个都是怨天尤人。觉着命比黄连还苦。

    军队操得要死人了,还不是就为着开枪打响的日子?一标短短历史上,一直都压其他各标一头儿。现在可好,以后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从一开始徐一凡就给他们灌输地军官荣誉感,让这些年轻气盛,学兵出身的军官们。觉着这次守营而不出击,跟天塌下来来差不了多少。楚万里一天一夜之后,从前线赶回来,突然叫上他们带着营官队官觐见徐一凡。不少人就是带着一肚子恼火来的,进了帐篷行礼的声音都显得加倍的大。张旭州还加了一个重重的跺脚,似乎就是要让徐一凡知道他到底有多不爽似地。

    可是徐一凡却恍若不觉,连头也不回。只是负手看着帐篷壁上挂着的大副朝鲜地图。地图是北洋印书局印的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也是北洋一代代学测绘的军官们的心血。这已经是现阶段,徐一凡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朝鲜地图了。地图上面,汉城的位置,用朱笔重重的勾了一个***。

    整个帐篷里面。又闷又热。阳光还透不进来,显得阴暗而又潮湿。几盏马灯挂着。却又给帐篷里面增加了更多地烟火气。比起帮办公署的条件真是天上地下。但是看徐一凡站在地图前面,脚下已经是一圈汗水地水渍,都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连在后面的帐篷里面,隐隐有丫头老妈子的声音传出来。大家都知道,徐一凡将他所有家眷,也都赶进了同样的帐篷里面!

    看着徐一凡一天一夜下来就瘦了一圈儿的身形。几个军官肚子里面的怨气。不知不觉地就沉了下去。

    这样的大人,国朝未有哇…………

    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徐一凡头也不回的淡淡问道:“战事如何?”

    楚万里一笑:“尸山血海!左协右协已经成抄击态势,已经取得联络。我将指挥权移交给云纵,就带着一标三营的弟兄回来了,这次,咱们能让朝鲜记一百年!”

    一句尸山血海,让军官们的怨气又上来了,纷纷哀怨的看着徐一凡背影。

    大人,肉快吃光了。让咱们啃点骨头吧!

    徐一凡转身过来,看也不看那些军官的眼神儿。只是盯着楚万里:“知不知道我叫你回来做什么?”

    楚万里也直直的对视着他的目光,坦然道:“大概明白一点儿。”

    “三营接防营地,一营二营做好开拔准备。需要多长时间?”

    “回大人的话,两个小时!”

    “一天一夜,你们带着全副武装,干粮弹药,能行军多远?”

    “不下一百二十里!”

    军官们一个个都激动了起来,互相看着,眼神急切地交流。大人打算用他们了?还准备让他们强行军,是不是发现了暴民的集结地所在,要他们远程奔袭,擒贼先擒王?

    朝鲜山地地形,部队也才成军。楚万里说出了一天一夜强行军一百二十里已经是说得满满儿地了。不过军官们都有信心,一标吃得下来!

    徐一凡吸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他现在领导艺术是越来越精通了,一路都是惊心动魄过来,再没有这点本事那就废柴啦。晾了手下最精锐的两营人马一天多,现在正是求战最热烈的时候!

    “五天五夜,八百里山路!每天,你们要奔袭一百六十里!”

    所有军官都是一震,带着一支新军,全副武装,一天一百六十华里的强新军。一天走十六个小时,每小时都要五公里!而且还是朝鲜这样的山地!大人究竟要他们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地图上面投过去,平壤和汉城之间,在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上面,朱笔隐隐约约的将两地连了起来。八百里,正是从平壤奔袭到汉城的距离!

    朝鲜北部的平乱战事正是如火如荼,徐一凡却要两营一千五六百军官士兵,直扑汉城而去!

    楚万里神色难得的严肃了起来,静静的又行了一个军礼:“请大人颁令。”

    徐一凡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军官们,背着手走了几步:“我九千大军驻于平壤。这暴乱还不期而至。原因只有一个,有人幕后操纵!想我大军陷于北朝鲜。而在汉城腹心之地有所举措!甲申壬午之乱,就在眼前!一旦再来一个甲申一样地政变发生,可没有第二支庆军再守在汉城平乱了!

    荣禄那个家伙,一心只想摘下老子的顶子,夺了老子地兵权。在他脑子里面,从来就没有想过。朝鲜是我们这个国家不容有失的利益线。一旦失守,东北直隶山东,就都是门户大开。黄海渤海,都可以让人自由来去。他们不想着这个国家的利益,我想着!必须有一支军队,尽快出现在汉城。理由也很理直气壮。东学党乱起,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汉城,作为朝鲜的宗主国,我们必须保护他们的安全,这是为他们着想!

    我就要你们。钉在汉城,如果到了那里。乱事已起,就给老子平下去!只要还能找到一个姓李的家伙,咱们就能扶植起一个新地朝鲜政府!如果赶得及时,就给我钉在那儿,让所有人,在北部变乱未平之前。放个屁都要给你楚万里打报告!

    就五天时间,能不能赶到?!”

    言罢,他站得笔直的,死死的盯着楚万里。

    这一切,都是精心算计的结果。时间空间的配合,让徐一凡算得心力交瘁。这辈子没在短短的时间里面死过这么多脑细胞。

    他的蝴蝶翅膀,的确扇动了整个历史。

    他将庆军带离汉城,又因为权力争斗。让清国在朝鲜势力的注意力,也完全集中在了平壤一带。汉城腹心,几乎就无人关心。而且异常的空虚。

    这一切,自然给了有心人机会。只要能想办法。让他地武力陷在平壤一带,在汉城,几乎就能为所欲为!想政变几次就政变几次!一旦政变成功,那么就再也无法平定下来。日本势力就会很快介入。甲午战争也将提前!

    正好,朝鲜国土上,有东学党这么一个一点就燃了干草堆。有心势力拨弄其中,操纵起来是极其容易的事情。东学党起事,比历史上面早了几乎半年。

    但是正因为这个突如其来地机会,让他有了一个破局的机会!

    前段时间里面,他为了

    赛跑,强行推动成军诸事。不得不飞扬跋扈,甚至已经违背了官场通行的准则。风头强劲得人人侧目。遭到打击是很自然的事情。头上还有荣禄这么个正使,荣禄背后还有慈禧撑腰。虽然他在尽力化解,先是震慑住了袁世凯,又拉动北洋李鸿章缓解了撤军危机。但是在朝鲜的荣禄,如果敢于强来,他还真没什么好化解的手段!总不能现在就扯旗造反吧!那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他还远远没有到众望所归地时候儿呢。

    东学党起事,最好的结果,还是在汉城先闹起来!政变也好,暴乱也好。荣禄作为宣慰正使,难辞其咎。一定要负这个责任。可是又不能让政变真的成功,必须镇压下去。不然建立了一个什么屌毛傀儡政权,邀请日本派兵支援。那甲午真的要提前在今年了!他的兵,可还远远没有练好!

    这个时间,必须要控制好。要让荣禄倒灶,而他却能成为扶危定难的功臣。

    反复的推算时间,他派大军开始平乱,消息就会传递出去。按照快马通传的速度。两天多就能汉城,给他们两天准备时间。四天就能闹起来,一天政变结束,到收拾完局面再要一天。在扣了两营人在手里一天两夜之后,在预期中的政变才成功的时候,他派出地平乱支队正好赶到。汉城不过五六百日本卫队。他调了两营一千五百人,再给他们四架作为秘密武器的机关枪,怎么也能打平了。现在地通信可没有他那个时代那么方便快捷,只要两天之内汉城政变能平息下去,那么日本根本来不及及时派兵过来!朝鲜就还是清朝的藩国!

    只要能及时平乱,那他在朝鲜的地位,将无人可以动摇!

    一切都是在刀尖上面跳舞,谁也不知道他算的是不是对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但是面对纠缠在一处的死局。他也只有如此破法!

    一旦决定,也只有义无反顾。

    徐一凡和楚万里眼神碰撞了好一阵。选楚万里也是精心考虑地。李云纵想当标准军人,就让他在平壤奉命杀人。而楚万里灵活了许多。人又聪明,万一有什么变数,他也可以应付。麾下两员重将,一南一北,可是全部撒了出去。

    ***,老子这也是在赌身家了!

    徐一凡地话儿已经让其他军官们热血沸腾。大人果然还是高看咱们一标一眼!飞兵八百里,强军镇汉城。那可是一国之都!哪个标有这个威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楚万里,巴不得替自己主官赶紧领命下来。

    楚万里却静静的道:“大人,属下到了汉城,有没有全权行事的自由?”

    徐一凡哼了一声,楚万里这家伙还跟我要委托式指挥权啊?给你!

    “只要不抢不烧不**掳掠,一切都随你行事!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楚万里默然端正行礼:“属下效死而已。”

    一声才落,所有军官都是一声大吼:“属下效死而已!”

    马刺响动,十余名黑血沸腾的军官转身要走。徐一凡又是大喝一声:“记住。五天五夜,八百里路。我只要朝鲜。还是在我们的刺刀之下颤抖服从!”

    等楚万里转身离开,徐一凡可再支撑不住了,抖着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颓然地靠在那里。心思用得太深了,脑门一阵阵的抽痛。这个时候再转动一点心思,都困难得很。想再考虑细一点。再完善完善自己的破局计划,都是不能的了。

    他昏昏沉沉的靠在那里,突然觉得滚热的脑门一凉,一双小手轻轻的在替他揉着太阳穴。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缕栗色的秀发垂在自己眼前。他竟然花了几十秒钟才想起来,这是李璇的头发。

    这三个丫头,都让他给赶到后面帐篷去住了。杜鹃和洛施当然没有二话,难得是李璇也乖乖儿的。冰雪聪明地她当然明白他这是在收买人心。三个女孩子已经都隔得远远儿的不见面,现在住在一起,还不知道要有什么矛盾呢。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管。

    刚才,李璇竟然过来悄悄地替他揉脑袋了。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他睁开眼睛。回头想说声谢谢什么的。就看见李璇果然站在他背后。一左一右居然是杜鹃和洛施,杜鹃又是陪他在南洋历险时候的打扮,腰里插着六轮手枪。洛施不会玩儿洋枪,别了两把匕首,雪亮雪亮的。两个丫头站在李璇身后,却又刻意和她保持一点距离。

    李璇站在那儿,俏脸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倾国颜色,竟然让帐篷都是一亮。看着他回头,只是抿嘴顽皮的笑了一下。

    军国大事,对于这些女孩子,也不过就是一笑而已。

    他下意识地伸手,捏住了李璇的小手。李璇脸一红想抽,没**。当着杜鹃和洛施又不好意思,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杜鹃和洛施的小嘴可就嘟了起来。

    这不加掩饰的纯然天真,让徐一凡绷得紧紧的弦一下松了下来。

    我可不能倒下啊…………除了篡清的梦想,我还要保护她们呢…………

    ******

    此时在朝鲜的平安道土地上,一支支装备精良,在短短两天,就见够了鲜血。磨砺出杀气的新军,从一开始的四下扫荡,开始逐渐转成向平壤府心合击地态势。

    一队队骑兵往来联络,将各处分散的部队集结起来。一个个命令传达下去,行进路线,会合时间,攻击方向,驻扎位置…………都流水一般发布下去。

    分散扫荡地新军从哨集合成队,又从队集合成营。控制住了平壤府周围的每一条通路。推进途中,一处处村庄被平定。大量裹抰起来暴乱的人们被前些日子的血腥镇压吓破了胆子,从暴力的狂欢当中清醒过来,丢下凶器重新做起了良民。当那些军人排成整齐的队伍,刺刀如林一般的从各个村庄开过去的时候,那些一度起来暴乱的朝鲜百姓又一脸笑容地出差出粮,大碗小碗的送水。

    暴乱才起。就在枪声和新军精密地调度,毫不手软的镇压下。有了一些后继乏力的样子。

    这样精密的操控着平乱部队的,正是李云纵。楚万里给匆匆调走,指挥大权就全部落在了李云纵身上。他实在是天生的指挥人才,所有部队地分布,他通过骑兵往来都掌握住。并且督促那些经验缺乏的参谋人员每时每刻都标注着部队的分布变化,随时掌握着动向。

    别人都有疲倦劳累。偶尔分心,或者给镇压过后的惨状恶心住的时候儿。他好像脑子里面只有番号,数量,弹药存量,任务执行情况这些事情。整个人就跟

    冰冰的刺刀仿佛。以不动感情的态度,还有充沛的队随着他的指挥转动。

    这么一支新兵训练两月,教战不过一个月,新得不能再新的部队。短短两天,就从分散扫荡,变成了对暴乱中心平壤府地向心合围态势!

    名将的位置。似乎就是为他预备好地。就等着他将来坐上去了。

    在部队里面,他没有楚万里这样的好人缘。没事儿也不喜欢往徐一凡那里凑。徐一凡平时态度温和,也颇有一些随随便便,不少嫡系军官和徐一凡都是言笑不禁。徐一凡也是王八蛋兔崽子的叫。可是对李云纵,徐一凡向来都是正装接待,对自己这个属下很有一点尊重。

    所有军官,都在这场见血的练兵当中得到考验。找到自己应该坐的位置。

    “军门,是不是可以发起冲锋了?我看对面那些东学党,是没胆子冲过来啦。”一个协本部的参谋大着胆子向李云纵发起了建议。

    他们右协本部,就在一处高坡上面,李云纵有马扎也不坐,在山坡上面站得笔直。举起望远镜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对面。

    三个营成一个半弧向前推进,将所有的死硬暴乱分子驱赶着向里面退去。越聚集越多。但是到了一条小河边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再不后退了,三个步兵营也开始向心集结。成半包围态势。列阵和他们对峙。

    在他们山坡之下,就站着右协一标三营的官兵。扶着枪站成四个连横队。静静的等候着军官的命令。在对面小河之前,平缓的山坡上面,人山人海,也不知道有多少衣衫褴褛的东学党徒。他们都是浑身泥水,有的还是血迹斑斑,粗略估计,也有四五千人。举着锄头木棒,身后飘着杂乱的旗帜。恐惧的望着对面。

    三营所有步枪都已经上了刺刀,从东学党徒方向望过来,就看见一片寒光闪动。

    渐渐地,对面有声音响起,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了呼喊。他们用的是汉语,仔细分辨,却是一首诗。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怨声高!怨声高!”

    吼声一直回荡,不少已经负伤地党徒,也站直了身子。

    山坡上的参谋军官们,悄悄的也站直了身子,互相看看。原来轻松的笑意,也有些儿不见了。

    李云纵放下望远镜,脸色平静得象刚睡醒:“咱们快逼近指挥这场暴乱的大本营所在了……要尽快抓住这些混帐,将兵力腾出来,大人随时要调用。”......军官们都是默不作声,李云纵淡淡吩咐:“命令营官,发起冲锋。队形什么的,不用我教他们了吧?先射击,逼近了用刺刀,赶他们下河!”

    参谋们互相望望,一时没人动。

    李云纵看看他们,转身向自己卫士走去,伸手拉过了卫士牵着的马缰绳。等他翻身上马,才拉了一下马头,冲着那些也是才接受了部分速成训练的参谋军官们。

    他的脸上,难得的有了一点表情,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有眼神当中的目光,象刀子一般的锐利闪动。

    “你们要记住,我们是哪个民族的军队!只要为的是自己民族的利益,我不怕自己下地狱!传令,前进!”

    ******

    汉城,夜色已经渐渐的笼罩了下来。白天的暑意,也已经消退了几分。

    在清国宣慰钦差大臣公署后院,几辆马车正忙忙碌碌的准备着。一件件大人路上要用的东西,都川流不息的搬了上去。每个人都忙得是满头大汗,穿着整齐的巡捕官儿们,在队伍当中跑来跑去,大声的指挥着。

    “慢着点儿!这是大人的水烟袋,烟嘴儿可是翡翠的,翡翠的!”

    “不是这个净桶,是那个红漆的!这个旧了,谁还***留着的?你们这帮王八蛋,真是吃人饭不会办人事儿!”

    “酒,酒!当心碰着了!原泡子的老窖,千里迢迢搬到这儿,洒了碎了那还了得?追了你的功牌,撵你走路!出门当叫花子,游回天津去!”

    人们都忙忙碌碌,给吵得天昏地暗。不时有人撞在一起,就是各种口音的骂声响起。突然间不知道谁嘘了一声儿:“大人来了!”所有人都顿时安静了下来,忙不迭的打千下去:“大人!”

    夜色当中,果然是荣禄捧着一个银水烟袋,在两个差官提着灯笼照路之下,一摇三摆的过来。看见众人行礼,还和气的摆了摆手。

    看来今天荣大钦差,心情不坏。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原来老交涉公署的委员,只是弯着腰等着听荣禄的吩咐。

    “到了白天,你们还是坐着有我钦差节旗的马车四处走走,飞飞片子。让别人以为我还在汉城,这儿保不准有徐一凡的耳报神,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上路了!”

    委员忙不迭的弯腰答应。

    荣禄笑笑,拿起纸吹扑的一声吹着,就去凑烟窝点火。那委员却不长眼睛的加了一句:“大人,万一……您不在汉城的时候儿,有什么变故,属下们请谁的示?”

    荣禄脸一下沉了下来,烟也不点了:“有什么变故?能有什么变故?来回半个月的功夫,天还能塌下来?你们都是老交涉了,我不在就不能应付了?拖着就是了,当官这么顶容易的事情,还要我来教着你们?真是混蛋!我去也是把禁卫军带回来,为了镇住汉城!我离开汉城这半月功夫,要是谁透露了我离开的风声。我也不参啊弹的,顶子不痛不痒,有银子就捐回来了…………老子是军法治属员的,明白不明白!”

    那委员斗大的汗珠都下来了,半个屁也不敢多放。唯唯连声的就退了下去。

    荣禄没了抽烟的心情,将水烟袋塞给差官。背着手散步磨牙齿。

    徐一凡啊徐一凡,你吓得住袁世凯,又能拉李鸿章帮你说话儿。这下老子亲自过来,看你又怎么蹦达?一山不容二虎,老子还想再朝上爬呢,能给你治住?

    他抬头又看看汉城的夜空,天上有一点浮云,明儿又是一个好天气。黑暗中,汉城安安静静。

    这么个小国,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大事儿了?

    笑话!

第二十四章 溃局(上)

    色渐渐的深沉了下来,乌云在夜空当中低低的垂压着隐的闷雷声在天空当中滚过。

    朝鲜的雨季,正如期到来。

    汉城街道上面,暴雨前的大风刮得呜呜作响,鬼哭狼嚎的。街头一片黑暗,只有垃圾被卷起。打更防火的人都躲在了街角,整个城市,显得空荡荡而又安安静静的。不远处汉江水也卷起了波涛,在黑暗中反复拍打着江岸,发出哗哗的声音。

    离景福宫并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处荒凉的大宅。是原来属于朝鲜开化党人一个大臣的产业。甲申事变开化党惨败,在大院君的报复中,这位开化党大臣在乱军当中死去。宅子也空废了下来,因为有闹鬼的传言,也没人来占这里居住。永远都是静悄悄的荒废在这儿,似乎就从来未曾有人迹存在过一般。因为这种阴森的气息,大白天里,偶尔有行人经过,都绕得远远儿的,还加快速度快步通过那里。

    在这个暴雨将来的夜晚里,这个宅子里,却隐隐有响动的声音传出来。似乎原来主人的阴魂,借着大风回家了一般。

    宅子里面,却是***通明,但是窗户和破损的地方,都用了黑布遮挡起来,一点亮光也透不出去。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或蹲或坐,每个人都神色紧张,穿着短装。几乎没有人在交谈,只是心神不属的在那里沉默。

    屋子里面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加上暴雨前的闷热。还有正堂上面供奉着香案上地烟火。让里面空气显得分外的混浊,几乎每个人都大张着嘴吃力地喘息。也不知道是因为空气不好。还是紧张,有的人满脸通红,一副随时撑不住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几百个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堂屋后面通道的脚步声突然响了起来,几十条汉子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些人当中不少人看起来就是向来养尊处优地样子,都是一张张高丽扁脸小眼睛。穿着短装都显着别扭。有的人腰里鼓鼓囊囊的,别着的肯定是洋枪短铳之类的武器,有的人手里还捧着白布包裹的长条形兵刃,指不定就是家传的宝刀。朝鲜承平日久,武备废弛,正规军形同虚设,在汉城腹心之地,却出现了这么几百人秘密集会的武装集团!

    屋子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金玉均和朴泳孝两人。金玉均同样穿着短装,两条白布带交叉缠绕在背后,将袖子牢牢地扎住。整个人杀气腾腾。眼神锐利得让人不敢逼视。穿着一条西式的裤子,腰带上面。一左一右两杆手枪别在那里。外面还缠了一条子弹带!在背后还佩着一把长长地武士刀,这个流亡日本八年,开化党的中坚骨干,汉学也有相当造诣的前朝鲜重臣,竟然已经是一副武装到了牙齿的样子!

    朴泳孝在他身边就猥琐许多了,虽然也穿着短装。但是还拖着袖子。戴了一顶斗笠压在眉心上面,似乎是怕别人看到他的脸一样。走出来的时候儿,腿都微微发抖。

    金玉均地目光向满屋子的人一扫,啪的就并直了腿。所有人都是一阵骚动,哪怕最为紧张的人都站了起来,其他厢房的人也通过通道,涌向了堂屋,屋子里面人越挤越多。发出了嗡嗡的响动声音,有的人挤在前面,看着金玉均的模样儿。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这些都是甲申事变之后,仍然留在朝鲜的开化党残余!

    八年以来。他们大量的投闲置散,甚是还遭到逼迫打击。要不是闵妃尽力维持,现在估计连在场人数地一半都剩不下来!八年前他们理想破灭,仕途不再,有的人还一贫如洗。等了八年,就等着现在这么一个报复地机会!

    金玉均沉沉开口,声音又低又短促,震着每个人的耳膜:“八年了!我们终于等到了今天!清国大军远在平壤,已经陷入了东学党起事的内乱当中。汉城重地,已经完全洞开。我们五百死士,这就是报仇和改变我们母国的最后机会!”

    他猛的一挥手:“大院君挟持大王殿下,国事日非。现在世界一日千里,到处都有开化种族欺压未开化的种族。我们的近邻日本帝国,已经毅然维新开化,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面。他们就是我们的榜样!在大院君统治下,我们居然还要受到弱清的欺压!弱清现在,也已经处处烽烟,在开化大潮中远远落后。我们居然还要看弱清的脸色行事,高丽男儿,难道不觉得是奇耻大辱!”

    他越说越快,声音虽然还是低沉,但是每个话音,都象是从胸膛里面爆发出来的一样!

    “我朝鲜圣土,三千里如画江山,在历史上,清国国土的东半部分,都曾经是我高丽民族的国土!白头山是我们的圣山,黄海渤海是我们的内海。但是千年以降,却让现在那些拖着辫子的野蛮人,占据了我们的领土,窃取了我们的文化,现在还盘踞在我们民族身上,吸血,杀人,掠夺!这样的日子,我们一天也不能忍受下去了,大院君的奴颜婢膝,我们也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我们必须站起来,重建开化党政府,和日本携手,夺回属于我们这个民族的荣光!让整个东亚大陆,颤抖在我们两个海洋国家的脚下!

    朝鲜,必须自立自强!”

    他语调颤抖,再也说不下去,眼睛里面的泪水几乎随时都会滴落下来。强忍着转过身去,冲着供奉的香案。香案前面,挂着的是朝鲜历史上最为伟大的世宗大王的神像。他拈起香烛,肃然的拜了三下。朴泳孝作为他的副手,慌慌张张的跟着他的动作。

    堂屋中数百人马,全部都跟着肃然行礼。宅子里面一片安静。只有人偶尔哽咽两声。

    闪电猛的亮起,透过遮挡窗户地黑布。让整个堂屋里每个人脸色都是一片惨白。金玉

    转过身来,咬着牙齿下了最后的命令:“明天午时,帜,诛绝国贼!”

    雷声轰然炸响,从远到近,绵延不绝。

    ******

    暴雨在汉城街头。连成了一片。没有现代排水系统地古老城市,到处都是污水横流。天气已经完全没有了晴朗时候的暑热,反而有点湿寒。闪电雷声,不断的在城市上空亮起炸响,而大团大团的乌云,就层层的压在城市上面。

    这样的天气,街头行人稀少,只是偶尔有几个戴着斗笠,淋得象落汤鸡一样地百姓,艰难的涉水而过。

    一辆有着日本公使馆徽记的马车。在一片污水当中穿过。车夫穿着油布雨衣,用力的控驭着显得烦躁的马匹。车子后面。还有一队穿着整齐的日本公使馆卫队。扛着步枪,哗啦啦的踩起满地的积水,穿着油布的雨衣,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上面,还有正式的使节旗帜。日本公使杉村,居然在这么恶劣地旗帜下。还要奔赴朝鲜王宫去呈递国书。

    雨越下越打,打得所有暴露在外面的人都睁不开眼睛。队伍一直来到了景福宫前面,宫门口已经有王室地礼宾官员,浑身湿淋淋的在那里等候。他手里的油纸伞早就给大风刮得不成样子。身边跟着的迎宾队伍,一个个都按着帽子,狼狈不堪的在大雨里面等候,一个个都湿冷到了骨子里面。这些礼仪人员,估计将杉村睿公使已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这个天气不在家里喝点小酒,过来呈递什么国书?

    马车几乎到了门口,才被礼宾官儿发现。忙不迭的踩水迎了上来。在暴风雨中扯开嗓子大喊:“公使大人!天气太坏,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在交泰殿等候!两位殿下让小使转达对公使大人地问候!您实在是辛苦了!”

    那官儿喊得声嘶力竭。狂风夹着冰冷的雨水直往嘴巴里灌,实在是狼狈到了极点。马车停在景福宫门口,车夫跳下车来打开侧门。就见杉村睿裹着西洋式的风雨衣跳了下来,一下溅起了好大的水花。他也戴着礼帽,压得低低的直到眉心,加上风雨衣竖起的领子,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暴雨实在太大,才一下车,他几乎立刻就被淋得透湿。他却不管不顾,回头对着跟上来的那队卫兵大声命令了一句什么。那些卫士顿时就先跑到宫墙滴水檐下站着。有意无意的夹住了景福宫的大门。门口地朝鲜王宫护卫,这个时候谁还在露天站着,日本公使卫队的举动,他们看都懒得看一下。

    杉村看自己卫士就位,才猛地一摆手,跟着礼宾官趟水朝宫内直行而去。几个转折就已经来到了交泰殿前的长廊之前。几个盛装朝鲜宫女早就在那里等候。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件又轻又软的斗篷,还有一个蹲在地上,托着一双软底宫鞋。杉村睿大摇大摆的甩掉了风雨衣,还上干爽的斗篷,又换上鞋子。在一边等候的那个礼宾官忙不迭的又是一呵腰,头前领路。

    而杉村,只是面沉如水。一路行来,一路打量着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王宫,似乎像是他才是第一次来一般。

    雨幕沉沉的将宫室内的建筑遮挡住,模模糊糊的。雨水敲打在铜做的飞檐兽吻之上,发出密集而又清脆的声音。这个小国,远离世界的中心那么多年,这座王宫也安静了这么多年…………但是随着日本在海上的崛起,这座王宫的主人,必须要为日本帝国的利益服务!

    杉村在汉城十年经营,似乎就是等着此刻。

    交泰殿就在眼前了。

    ******

    如果说景福宫是朝鲜王族统治的象征,那么真正负担起朝鲜统治任务的。却是朝鲜议政大臣大院君的官邸。

    兴宣大院君李昰应这个时候才准备午睡呢。一场大雨,浇熄了暑热。甚至让怕冷地老人觉着有些寒意。身边的侍妾有点眼色,赶紧让下女给李昰应地卧榻加了一床褥子。又服侍他喝了一点调理过后的参汤。才扶着他准备入睡。

    大院君府邸的占地,比景福宫也小不到哪里去了。要直到,现在朝鲜李王殿下,还是大院君殿下嫡亲的二儿子!李王殿下十二岁即位,就一直是老头子帮他打理朝政大小事务。没想到儿子娶的那个媳妇儿却大大的不省心。是个女人还有那么大地权力欲望!非要和老爷子争夺朝鲜实际的统治大权!

    这十几年来,大院君殿下和闵妃明争暗斗可真是不在少数。撕破脸两方面势力大打出手也颇有几次。午事变。借着旧军动乱,李昰应在当时庆军和袁世凯的支持下,一举压倒了闵妃的势力,夺得了议政大臣的位置。他这个人有点认死理。别的国家再强,离朝鲜还是有点儿远,清国再不成气候,对于朝鲜也是庞然大物,而且就在身边。为了保住权位,不抱着清国大腿,还舍近求远了?

    甲申政变。闵妃一举发力,不仅杀了旧党不少中坚骨干。还把老爷子给囚禁了起来!多亏老爷子腿脚利索,居然逃跑了出来,一头就撞进庆军军营里面。开化党政府才建立几天,就在清国军队的洋枪之下烟消云散。那次政变更坚定了大院君的信心。抱着大清的粗腿,可保一辈子平安!不然那些洋枪打响,可不是好玩儿的!

    从甲申政变翻身之后。受了惊吓地老爷子也曾经大发淫威,又抓又杀了开化党不少人。矛头还直指闵妃而去,但是却被自己那个糊涂软弱的二儿子硬保了下来。当时老爷子也纳闷着,自己这个一向没主意地儿子,到底是真糊涂呢?

    糊涂?怎么连权力平衡这一套也会了?

    闵妃虽然未倒,但是势力大衰。闵妃也老实了许多,甲申之后几年,老爷子算是过得舒心了。当年的锐气也少了许多。就想有生之年,就这么富贵尊荣下去算啦。自己死了之后,管他朝鲜还是什么模样呢。外面世界变化太快。已经不是他这个老头子所能理解,也是所能应付的了。

    这个闲适的午后。侍妾将他午睡的东西都安排好了之后。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却丝毫睡意都没有了,站在卧室的庭院前,披着一件斗篷,里面就是睡衣。摸着长长地白胡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水哗啦啦的在他面前滴水檐上落下,织成了一道雨墙。庭院里的景色,都变得模模糊糊的。

    朝鲜的未来,就象这雨中世界一样,远处就看不清楚了呀…………

    这个世界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多好?西洋那些白鬼只是吓小孩子的鬼怪故事,远在天边。而日本就是小小的倭国,守在他们的岛子上面闭关锁国。旁边只有一个也不大管朝鲜内部事务的宗主国,每年朝贡两次就糊弄过去了…………其他时候,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过日子。

    可是,现在海洋上面,飘动地是那些白鬼铁甲兵船的烟气,日本也是开始维新,越来越咄咄逼人,流着口水盯着朝鲜这块登上大陆地跳板。而那个一直作为依靠的宗主国,却越来越虚弱…………

    老头子只是沉默不语。一时竟然想得痴了。背后脚步声轻轻响起,侍妾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老爷…………”

    大院君心思飘得很远,随口就吩咐:“这些天,平壤那里怎么样了?那里的清军,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撤走?他们在那儿,总是不安稳。闹得那么厉害,日本人也有话说……别看他们现在安静,还说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派人联络注意一下,看看日本公使馆方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太安静了,都有点象甲申年的那些日子……”

    侍妾的声音有些不解:“老爷,您说什么?”

    大院君回头一看,只看见比自己小四十多岁的侍妾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他自失的一笑,轻轻摸了一下侍妾年轻光洁的脸蛋儿:“走,睡觉睡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这么大的雨,躺在床上,听听雨声,不比什么都强?”

    侍妾一笑,伸手就去扶老爷子。两人才转过身子来,就听见外面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声音。侧耳听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老头子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疑神疑鬼!”正准备又举步,突然噼啪一声声音,从远处传来,再清晰也没有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像是鞭炮炸响的噼啪声音,除了这些,喊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这声音在正门,在侧门,在后门方向,都响了起来。整个宅邸,似乎就被团团围住!宅邸侍卫鬼哭狼嚎一般的惊惶惨叫,女眷下人的哭喊声音都同时响了起来。整个雨幕似乎都被搅动。在这一切之外,还有一个混杂在一起的声音越来越响,将整个宅邸包围!

    “诛绝国贼!诛绝国贼!开化朝鲜!”

    这个声音,在八年前他就曾经听过,那一次,也整个席卷了景福宫!

    三个字电闪一般的掠过了大院君的脑海,他身子一抖,又站稳了。身边侍妾早就给吓得腿脚一软,坐在了地上。

    开化党!

    为什么开化党会出现,他们怎么出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极度的恐惧,让老头子捏着拳头就大喊了起来:“卫兵!卫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已经是狂暴的潮流,撞门的声音也频频传来。守在院子各处,戴着斗笠的卫兵们象被捅了老巢的蜜蜂一样,乱哄哄的向门口涌去。有的人衣衫不整,有的人手无寸铁。但是更多的人却向内院逃进来,都是下人使女。每个人都丧魂落魄的,有的人身上还血迹淋漓,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大院君已经跑出了自己卧房院子,身边已经簇拥了十几个卫兵,不知道谁塞了一把单发的手铳给他。大院君惊慌失措的握着手铙,先是朝大门口奔去,汉城多少还有点驻军,而且还有一个清国的钦差大臣在,只要能找到清人,也许就安全了!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面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但是才出内院,迎面就是啪啪的一阵洋枪打过来,对面洋枪发射升腾起的白烟一片。正在朝后跑的,守在大院君身边的卫士们倒下了好几个。慌乱中大院君只是朝对面看了一眼,就只看见外院的大门已经被撞开,一群头上扎着白布条的壮汉们正朝他这个方向涌来。地上雨里,到处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的人受伤了,还在雨里拼命爬。血水横流,到处都是猩红一片,局面已经喧嚣混乱到了极点。

    子弹还嗖嗖的在他身边掠过,大院君却已经傻了一般,握着手铳僵在那里。还是一个卫士小军官反应得快一些,带着几个人架起大院君就走:“殿下,翻墙出去,我们去找清国钦差!”

    大院君已经没了反应,雨水已经将他淋得透湿,胡子头发乱成一团,还遏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到底,究竟,这满坑满谷的开化党暴徒,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安静的午后,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景福宫那里,又如何了?

第二十五章 溃局(中)

    泰殿内,升起了暖暖的地龙,用来蒸发宫殿里的潮气殿外走进来,哪怕一直绷着心思的杉村睿,踏进这干爽的殿内,都觉得精神上面一松。

    朝鲜王室,虽然没有他们宗主国大清那种皇室的排场。但是这种正式的觐见场面,礼宾官员还有从殿门口一直排进了殿内,两个白衣高冠,按着腰刀的卫士,跟钉子一样守在门口。四下都有浮动的熏香香气,殿角廊下,全是垂首侍立,穿着朝鲜传统民族服装的宫女。在高高的王座上面,一左一右,并肩坐着现在朝鲜名义上面的最高统治者李王殿下,还有他的夫人闵妃殿下。

    两人都是盛装,一脸肃然的端坐,旁边羽扇麾盖的仪仗一应俱全。静静的等候着杉村上前觐见。闵妃看起来很疲倦的模样儿,心思微微有些不属,不知道这些日子在操心着什么。倒是她身边的李王,这位看起来很有些儿富态的朝鲜国王,朝着杉村露出了温和的问候笑容。

    这位李王,原名叫做李熙,说起来也当真是不容易。十二岁就成了朝鲜王国的第二十六任国王,入承没有子嗣的哲宗大统。从一接位到现在,他基本上就没自己拿过什么主意。在老婆闵妃和老爹兴宣大院君的争斗当中起起伏伏。一次次的政变宫斗,壬午甲申的时候儿都被挟持过。不过他好像也就这样不疼不痒的过来了。甲申之后,朝局稍稳。他更是将什么事情都交给老爹,安心当他地撒手国王。

    什么中日在朝鲜的角力。各种本国势力集团地明争暗斗,他都一概当不是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专心上宫女生孩子,他的子嗣倒是很是繁多。也不知道他真是对朝局有心无力,还是天生没心没肺。

    不过在徐一凡曾经经历的那段历史上面,在甲午战争之后。日本完全掌握朝鲜,并且在1904年增兵数万抵>+保护条约,为日韩合并张本之际。这位庸庸碌碌的国王,却秘密写信给英法德俄等强国,宣布乙丑日韩保护条约无效,并且排除南允植等专使再赴中国,乞师一战!

    可是,当时朝鲜被日本吞并的大局,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他被迫退位,不长时间就被宣布为脑溢血突然逝世。他那点浪花,被历史吞没得无声无息。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还是高高坐于王座上面地朝鲜统治的象征呢。

    杉村绷着一张脸,缓缓的走向王座之下。伸手按着胸口,行了一个西洋式的礼节。李王又是笑笑。目光微微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赞礼官。

    赞礼官顿时用日语高声道:“谢公使大人礼!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向公使转达问候。并且敬候公使阁下,呈递国书!”

    杉村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站得恭恭敬敬的。从身后唯一跟着的秘书随员手中接过放国书的盒子:“李王殿下,闵妃殿下。日韩交好。关于在釜山设立大日本帝国二等领事馆的国书照会,由鄙人正式转递。天皇陛下,殷切期盼,日韩两国友谊,能更加深切……”

    这时连闵妃,都尽力维持出礼节性的笑容。赞礼官庄重地步下台阶,准备接过国书,完成这个仪式。就在宾主和熙的时候儿,突然所有人都是一抖!

    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地爆响。这声爆炸。似乎是从大地深处爆发出来的一般!声音迅速由沉闷转而尖锐,发出了尖利的嘘嘘的声音。紧接着交泰殿内所有人。都觉得脚下大地,整个一跳!

    交泰殿的房梁发出了咯吱咯吱抖动的声音,灰尘稀里哗啦地从殿顶落下来。殿上瓦片也发出了被冲击波波及的哗啦哗啦掀动的声音。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有的宫女下意识的尖叫了出来,抱着头蹲在地上。只有闵妃反应得最快,一下站了起来:“贞善坊的火药库!”

    她当然明白,甲申开化党政变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占领了贞善坊的火药军械库。才那么快的控制住了大院君掌握的京城武装力量。而这个爆炸地声音,就是从贞善坊火药军械库那里传来的!

    杉村最先快步地向外走去,卫士们扶着李王闵妃也脸色仓惶的跟了出去。才走到殿门口,就看见贞善坊所在的汉城南面的天空上,卷起了一道巨大的爆炸后的烟云。血一样的在暴雨中翻卷着,汉城天空之上,血火雨水烟云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副超现实的画面!

    尖叫声从远处,从宫内都传了出来,宫内空地上,被吓傻的人在爸暴雨当中没头苍蝇一般的到处乱窜着。只有负责宫禁安全的右诩卫大将军南允植带着几个卫士匆匆的朝交泰殿这里奔过来。李王闵妃还有杉村这个时候站在一起,杉村脸色已经是一片通红,李王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有闵妃还算镇定,大声的向南允植发号施令:“快!快带着士兵去贞善坊!查明发生了什么事情?汉城现在乱不得!任何人传播谣言,趁火打劫,就地正法!”

    南允植站在大雨里面,大声的答应,目光又看向李王。李王却只是颤抖着挥手让他快去,看南允植在雨里撒开腿就要朝外狂奔,李王才挤出了一句话:“派人手去保护兴宣大院君府邸,还有清国钦差行辕!”

    “是!”南允植也知道事情紧急,礼都不行了,带着十几个

    朝大门口外踏水狂奔。他是经历过甲申政变的,当师,他就是大院君派出的特使。贞善坊火药库爆炸,如果是有心人的刻意举动,那么只要能保住大院君和清国钦差安全,和清国联系能够沟通得上。那么朝鲜政局,就能安稳下来!

    十几个赤手空拳的卫士。跟着南允植一路跑到门口,正想招呼守卫大门地卫士。入眼之处,宫禁大门却是空荡荡的。一个卫士地踪迹都不见!

    “混蛋!这些家伙擅离职守!”南允植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直朝外奔去。所有人都是浑身透湿,也顾不得了。才出门口,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在他们眼前。是排成整齐一排的黑衣白袜套的士兵,全部都静静的伫立在水中。村田式步枪平端举起,对准了宫门。雨水激打在乌黑冰冷的枪管之上,溅起了点点的雾气。一名军官握着西洋式地指挥刀,站在队伍之侧,雨雾之下,只能感受到他阴沉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日本公使馆的卫队!

    南允植手足冰凉,下意识的四下看去。宫墙之下,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倒了几具卫士的尸体。雨水冲刷之下,看不到血迹伤口。只是堆在那里。

    “倭奴!”这个时候,南允植唯一能做的,就是破口大骂。那日本军官指挥刀用力下劈,一排村田步枪,顿时打响!

    ******

    啪啪两声枪响过后,扶着大院君的身体送他上院墙的一个卫士身子一抖。软软地栽倒。大院君失却了支撑,也一下从院墙上落下,摔倒在泥水里面。

    兴宣大院君府邸,已经有火苗升腾而起,到处都是尸首,都是惨叫。百余人的队伍,几乎都有洋枪短枪,短短时间就已经席卷了整个大院君府邸。这些人开化党残余都是对大院君怀着刻骨地仇恨,对府邸里所有人下手都没有容情。

    整个府邸,似乎都沐浴在了血海当中。

    带着攻击大院君府邸开化党人的。是朴泳孝。他再没了在金玉均面前畏缩惯了的模样,披着一件风雨衣。穿着套鞋,狞笑着将六轮手枪插进了腰带里面,手一招。两个壮汉就奔了过去,抓着老头子的头发,将他从泥水里面拖了出来,一直拉到了朴泳孝面前。

    大院君身上就只有一件睡衣,已经湿透了。显得身子越发的干瘦,白发凌乱。摔到地上之后呻吟了一声,又慢慢的转了过来。看了朴泳孝一眼,老头子哼了一声:“叛贼!”

    说着他就尽力支撑着坐起,盘腿坐着,还理了理头上地白头发。

    朴泳孝哈哈大笑:“阁下,没有想到这一天吧!当初你们搜捕我们,追杀我们。带着清国奴对我们开枪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天吧!”

    大院君扬着脸,皱纹交错的老脸上面,这个时候只有镇定,冷冷的道:“没有洋枪,你们也打不进来,没有日本人,你们也没有洋枪…………金玉均呢?”

    朴泳孝脸上肌肉一抽,没有搭理这个话题,只是狰狞的怒吼:“我要报仇!”

    大院君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淡淡的道:“随便你们吧…………金玉均是不是去了景福宫?今天杉村公使觐见,是不是还有日本人配合?你们抓到了一个好机会啊,清军调离了汉城…………但是你们不要忘记,清军随时也会南下!”

    朴泳孝冷笑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老头子面前,就是找不到复仇的快感。他用力一脚,将盘坐的老头子踹倒:“你还指望袁世凯再来救你?告诉你,平安道东学党已经起事,清军正在开枪平乱。等到他们能调大军南下的时候,汉城已经大事底定!日军大队,也会派来汉城,清国奴在朝鲜,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大院君挣扎着爬了起来,再次坐稳。冰冷地雨水,还有刚才的逃亡,让老头子地精力也已经耗尽了。但这个时候他却是死死的盯着朴泳孝:“是不是日本人和你们,煽动的东学党起事?你们想害死多少朝鲜人?”

    老头子突然冷笑,摊开双手:“成者王侯败者寇,行大事不拘小节,我也怪不得你和金玉均。可是金玉均是比你明白的人,也更像一个朝鲜人…………他知道,朝鲜作为一个小国,可以自立,但是绝不能断然的倒向另外一方…………这是我们小国生存地根本。也是我们小国的悲哀。就算开化党政府建立了,金玉均也绝对不会如你所愿邀请日本大军进驻。他和闵妃。还是会保持和清国地交往,在中日之间谋求平衡,让朝鲜,成为两个国家都不能逾越的缓冲地带…………除非你能取代金玉均的位置,可是你,永远也只能做一条走狗!”

    大院君盘坐在雨水里。豁出去一切的侃侃而谈。朴泳孝身后不少开化党徒脸上都悄悄变色。朴泳孝也安静了下来,神色不动。仿佛没听到大院君痛骂他一般。

    老头子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漫不经心的抽出手枪,啪的一声打响。一偻白烟闪动,大院君头上顿时多了一个弹孔。老头子哼都没有哼一声,软软倒地。

    所有人都没有了声音,连宅邸周围地惨叫声音似乎都低落了下来。只有雨水冲刷着大地的哗哗声响

    秉持朝鲜国政十余年的,现任朝鲜国王的父亲,兴宣大院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朴泳孝走过去。轻轻踢了他尸体一脚。让大院君仰天躺着,无神的眼睛。只是看着朝鲜灰蒙蒙的天空。

    “走狗?有的时候,走狗比人过得滋润!”

    ******

    枪声震动了整个景福宫,到处都是乱奔的宫女侍卫们。李王和闵妃,也被混乱的人流带动,跌跌撞撞地四下奔走,不知道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才好。

    应和着景福宫混乱的。是整个汉城上空响起地惨叫喧嚣的声音。朝鲜国都,正处在漩涡的中心当中。

    如果此时他们人在宫外,就能看见贞善坊火药军械库爆炸的血火烟云笼罩下的汉城。街头到处都是吓傻了的人群,民间坊巷组织地救火会正在到处奔走。女人哭娃娃叫。一队队穿着短装,头上扎着白布条的人。正挥舞着武器,从各个方向向景福宫涌来。有的撞上了汉城的少量警备队伍,枪战对射就在街头打响。双方子弹都不多,打完之后就是肉搏。每一处战斗,都激发了百姓更大的混乱,在暴雨狂风中四下奔走。

    整个城市。似乎就只剩下了嚎哭的声音。

    金玉均就带着一队最为精悍,也最为忠贞的开化党徒。在贞善坊才爆炸之后。就跃出集结的地方,直奔景福宫而去。大雨将每个人都淋得透湿,但是每个人头上似乎都在冒着腾腾的热气。金玉均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眼睛都红了,这个时候,必须占领景福宫。将李王控制在手中,借助李王诏令,立即建立开化党政府!

    如果李王一旦从王宫里面逃脱,他们五百人地队伍不足以满城搜索李王。他要是和清人取得了联系,清人取得了协助王室平乱的大义名分。那么他们所做地一切,又都是一场泡影!

    不知道杉村公使他们,是不是切实控制了景福宫的内外出入?

    每个人都是一门心思朝前狂奔,速度之快,让雨点打在脸上都是生痛。才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一队汉城五军营维持治安的士兵,也从另外一个方向转出来,冲着景福宫方向而去,看来是准备勤王去的。两个队伍,几乎是正正的撞上!

    金玉均都来不及招呼身后的队伍,只是扯着嗓子,野兽般的大喊了一声,抽出腰里两把手枪,啪啪的就抠动了板机,后面的队伍几乎同时和他打响。对面五军营的白衣蓝裤的士兵,顿时在雨水当中躺倒了一片,哭喊连天。

    朝鲜这些以五军营为代表的旧军,比起同样陈旧的清军还有不如。一年最多能领到一个月饷钱,平时都在做工糊口。手中武器低劣,洋枪极少,多还是鸟枪刀矛之类。更要命的是,哪怕这些旧式武器,他们平时也没有一点弹药!

    在用日本武器武装起来的开化党徒劈头盖脸的火力之下,这队士兵死伤一片,剩下的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脱号褂子。头上的斗笠扔了一地。金玉均不管不顾的继续向景福宫狂奔,跑得之快,连肺里吸进去的潮湿空气,都变得火辣辣地!

    再转了几个弯。身后的哭喊混乱声音也已经越来越大。到了脚都迈不动步子地时候。才听见雨幕中对面日语的喝问声音:“不许向前!”

    景福宫到了!金玉均扯开嗓门大喊:“是开化党,是金玉均!两位殿下还在不在宫中?”

    那头顿时奔过来了一个日本公使卫队军官。架住了金玉均,手一摆:“我们已经全面封锁了景福宫,金先生,请快入内吧!公使先生也在等候您!”

    这支队伍顿时从大门口涌进了景福宫中,大门口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全是想从这里逃出,而被日军火力打死的。血水在朝鲜这个最神圣的地方到处横流。所有开化党徒都白着一张脸。在金玉均的命令下,分成十几个小队,奔向景福宫各个角落。而金玉均带着十几个人,直奔交泰殿而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李王和闵妃,就在那里!

    沿途都是慌乱地人群,往日盛装的宫女们早就滚成了泥猴。发乱钗横的一堆堆在那里哭泣。宫里的卫士们也彻底乱了营,日本公使卫队堵在门口的洋枪,让他们早就没了反抗的勇气。看到金玉均他们全副武装的冲进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抵抗阻挡。

    金玉均小小的队伍一直冲进了交泰殿的院内。才踏入院子,就看见杉村睿带着他的秘书随员。背着手昂然地站在殿门口。周围慌乱的人群,更显得他们神色俾倪不可一世。

    看着金玉均从雨幕当中冲出,杉村睿神色才激动了一下,肃然并腿立直。朝金玉均深深一躬。金玉均却没有了还礼地心情,一把抓住他:“李王殿下和闵妃殿下在不在?”

    杉村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道:“幸不辱命…………恭喜阁下。新朝鲜,将在阁下手中诞生了…………”

    多少日的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加上这一路没有停歇的亡命狂奔。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让金玉均差点一下就虚脱了过去。眼泪也顿时夺眶而出。杉村拍拍他的肩膀,才让他反应过来站直,擦了擦脸上泪水雨水,整整衣服,大步的

    内走去。

    新的朝鲜,就在眼前了?

    交泰殿内。却没有景福宫内外那一片狂暴地景象,安安静静的。

    王座之上。负责仪仗的人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而李王和闵妃,就象刚才等候杉村睿觐见一般,静静的端坐在那里。

    既然无处可逃,还不如保留一点尊严呢。

    看着金玉均从外面走进来,李王苦笑了一下,将头扭向一边。闵妃按着座椅扶手,轻轻道:“是你们?日本人安排的?”

    她叹息了一声儿:“动手吧,如果真的是日本人安排的,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金玉均一下跪了下来,砰砰的将头碰响:“殿下!臣是朝鲜人!这辈子唯一在意的,也只有朝鲜地利益!臣等从来都反对清国人在我们头上的压榨,但是也并没有将朝鲜送给日本地意思!这次借助日本的力量,安排这次起义,也是为了新朝鲜的诞生!在清国的压力下,我们和日本站在一起,可以共同对抗他们,寻觅到强国的机会!现在臣等奉请殿下立即成立开化党政府,宣布开国。刷新政治!”

    闵妃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刷新政治?难道就是让清国和日本在朝鲜大打出手么?你们这次起事,引乱了整个汉城,万一清国和日本人员在此次骚乱当中受到损失,那么他们都有了大举增兵的借口!我们唯一生存的余地,就是在两国互相牵制平衡当中!现在,成立新政府的事情可以商量,但是你们必须马上派人去保护清国钦差行辕,尽速恢复汉城秩序!不要给他们任何借口!而且我马上要和李王去拜会清国钦差,和他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一点,这个政府,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邀请日本立刻派兵进驻汉城!不然我们朝鲜,就立刻完了!”

    闵妃的声音又尖又高,让金玉均跪在那里,都怔住了。等到闵妃说完,李王才苦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道:“殿下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金君,你是忠臣。既然如此了,你们就组阁吧…………大院君…………算了,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能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做,就成了。”

    金玉均终于反应了过来,八年隐忍,这个目标终于实现!

    他肃然又碰了一个头,大声的道:“臣敢不从命!”

    这次政变,真的就这样成功了?

    ******

    汉城的骚乱,并没有影响到日本公使馆旁边的卫队兵营。荷枪实弹的日本卫兵守在营门口,甚至让到处乱撞逃难的百姓,都不敢靠近这里。

    公使卫队,在国内秘密增兵之后,已经有八百人,一个完整大队那么多。跟着杉村行动的,不过六七十人,就已经控制了景福宫的内外交通。其他的人,都在静静的等候着。等候两天之前,就已经坐镇在兵营里面的川上中将的命令。

    汉城骚乱起后,加上贞善坊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所有卫队军官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中将居停的房间,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命令。不少从国内赶来的熊本镇台少壮热血的军官,已经急切得走来走去,不住的敲打墙壁。为什么中将还不下令行动?

    一片紧张得随时会绷断的气氛中,数骑快马,突然冲破雨幕而至。马上的人黑衣白袜,背着村田式步枪,正是跟随杉村行动的几名卫队军官!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雨中淋得太久了。这几名军官都是脸色铁青,匆匆驰入兵营,下马就直奔川上操六的指挥部而去。涌在周围的军官们纷纷也跟了过去,守在门外。就听见那几个军官高声报告:“阁下,政变已经成功,开化党已经控制住了景福宫,李王和闵妃,已经下令开化党组阁!开化党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恢复汉城秩序,保护清国钦差行辕和帝国公使馆!”

    听到政变成功,每个日本军官无不喜动颜色。但是后来听到要保护清国钦差行辕,一个个又都是脸色铁青。

    “混蛋!为什么要保护清国奴的行辕?还想两头讨好?”

    “帝国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心力,为什么他们不第一时间邀请帝国派兵来保护朝鲜?”

    “忘恩负义的家伙!高丽人就是高丽人!”

    七嘴八舌当中,就听见马靴声响。所有人顿时肃然,就看见川上操六,一身军服整齐的走了出来!

    他脸色平静得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外面的雨幕,将手中拿着的军帽轻轻合在了头上。低声道:“诸君,该我们表现了…………请大家努力吧…………朝鲜,还是要直接拿在帝国手中,才比较放心哪…………”

第二十六章 溃局(下)

    色渐渐笼罩下来,在离开汉城百余里的地方,一处小面。雨地里,到处站着的都是穿着行装的,拖着辫子的卫士和随员们。能避雨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地位高一点儿的人先抢着了,挤不进去的,就顶着油布站在露天。每个人都望着驿站的屋子,嘴里骂骂咧咧。

    “他***,旗人是人,咱们就不是人?凭什么他们住屋子,咱们就在雨里干瞧着?”

    “老子还是当年在西安和荣大帅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呢!***,比咱们多了一条黄带子红带子的,就多长一个俅了?”

    “我说,咱们得认命!要不是大帅忙着要去平壤夺那个二百五的权,咱们也不会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

    “什么这个大帅,那个大帅,都是一丘之貉!在汉城多好,朝鲜的小娘们儿,就是两个字,柔顺!怎么**,怎么摆弄,都随着你…………”

    院子里面的骂声,又变成了一阵淫笑。朝鲜的驿卒提着大桶的菜粥进来,人们又忘记了刚才在讨论些着什么了,乱纷纷的涌了上去,一边抢一边还喝骂着驿卒动作太慢。

    对于这些上国天使大人的随员卫士们,小小朝鲜驿卒哪里敢得罪。只是在那里陪笑,驿站之内,乱哄哄得跟一个菜市场一样。

    在驿站简陋的房子里面,火塘当中升起了火,烘烤着一天下来湿透了的衣服。荣禄和几个有点身份面子地旗人宗室随员坐在靠近火塘的地方。身边摆满了随车带着地牛肉干,鹿肉条。鹿尾巴,花生米,还有原泡子的老窖,一边对酌,一边在腿上打着板眼儿。听着荣禄的一鸟相公在那里扭扭捏捏,哼哼呀呀的唱着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听到酣处,一个旗人宗室忘情的拍了一下大腿:“好!大人的手下唱地那叫一个好!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大人这手下,怕是连老醇王府的供奉班子,都比下去了不是?”

    荣禄也是微笑,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途中遇雨。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大家都笃定得很,只要到了平壤。还怕徐一凡不乖乖儿的将兵权交出来?难不成,他还想造反?只要拿了他练的一万兵,又是禁卫军的大牌子,走到哪里,不是他荣禄的本钱?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甚至入军机。这差使替老佛爷办下来了,那些位置,还不就是在荷包里面摆着?

    正给火烤得暖洋洋的,加上一点酒意,想招呼大家散了休息。就听见外面骚动起来,多少声音混杂在一起。荣禄猛的睁开垂下地眼皮,站了起来:“闹什么闹?还不休息,明儿不赶路了?都皮痒了!”

    几个旗人随员被他吓了一跳,心里面都不以为然。咱们命好,在屋子里面蹲着。他们可还在雨里啊,到哪里休息去?

    外面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响。荣禄一把抄起身边搁着地马鞭子,大步的就走了出去,还没出门就大声喊:“都***混蛋…………”

    门外几个人在雨里扭成一团,被扭着的是穿着破破烂烂朝鲜道兵服装的人,一个个都面无人色。驿卒牵着他们骑的马站在旁边,手足无措。那些马也跑得掉了,长长地喘着粗气。荣禄手底下的人一边动手还一边骂骂咧咧。

    “老子口里的食,你也敢抢?马料在槽里,自个儿过去吧唧去!我瞧着你也吃不上什么好草料!”

    荣禄目光一动,大喝一声:“住手!”

    他手底下被他吼声一吓,垂手就退向一边。那几个朝鲜道兵看了一眼荣禄的红顶子,也顾不得行礼了,伸手就去捞还温热的菜粥,狼吞虎咽的朝嘴里塞。

    荣禄哼了一声:“什么人?”

    那驿卒会说华语,忙不迭的在旁边解释:“大人,是平安道的信使,路上两三天了,看到驿站,饿慌的人了,伸手抢点吃的。大人开恩恕罪!”

    “平安道地信使?”荣禄眼神又是一动。

    “怎么突然派的信使?”

    一个道兵突然用朝语大声地吼了几句,荣禄不懂。就听见身边的随员翻译:“平壤东学道作乱,象他们这样的信使,前后派了好几批了!平安道左近,已经杀得是尸山血海!”

    这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几个戈什哈还端着碗,吓得叮当一声摔在地上。

    荣禄一步跳进雨里,抓着那个驿卒:“来了好几批报信的信使,你这里怎么不知道?”

    那驿卒吓得腿都软了:“大人,我们实实在在没有看见前面的信使啊!”

    那几个道兵还在叽叽咕咕的说,一边说一边吃。那个懂朝语的随员僵在那儿下意识的翻译:“……多亏上国徐大人开枪镇压,大军四出,和那些乱党在各处厮杀。才稳住了一些局势,现在平安道迫切需要议政大臣的指示,到底该怎么办,一批批的派出他们这样的信使……他们已经是第五批了!”

    荣禄自然不知道,前面由平壤府派出的人,都被天佑侠团劫杀。随着徐一凡大军进剿,将他们迫离了连接平壤和汉城的道路,后续的信使才派了出去。但是时间已经耽误了三四天,而这三四天,就是金玉均和日本人所争取到的时间!

    他僵在那儿,脑子暂时是一片空白。夺徐一凡的权,都是小事了。大清军队在朝鲜土地上面平叛镇压,而没有经过朝鲜中枢政府的同意,也没有经过他这个全权宣慰钦差的同意!这种事情发生,如果朝鲜向朝廷抗议。这么大一个帽子,违背不得在朝鲜动兵地天津条约。完全得罪了朝鲜这个唯一的藩国。就算是他,也得背着这个责任,说不定就得灰溜溜地调离朝鲜!

    悍然自己动手的徐一凡,这责任当然更重。不过这都不是他现在

    的事情,首要的事儿,是得赶紧回去安抚朝鲜王室!

    再说了。这平壤附近杀得是尸山血海,他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冒险呢?

    荣禄猛的转身,狂乱的挥手:“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回头!回头!都他妈地别傻站着了!”手下人猛的一激灵,反应过来,顿时就乱纷纷的开始牵马套车。屋子里面的人都一个个的钻了出来,傻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眉目如画的一鸟相公还扭扭捏捏的走到了荣禄身边:“爷,乱什么呢?您曲子还没听完……”

    啪的一声。荣禄一巴掌已经扇到了他脸上:“老子没功夫听你嚎丧!”

    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儿,大队已经收拾完毕。冒雨掉头就朝汉城方向走。荣禄此行为了遮盖人们地耳目。不让别人知道他离开汉城赶往平壤。特意挑了汉城到平壤之间,一条并不是主道的荒僻官道。路也不是很好走,大雨接地连天地下下来,土壤里雨水早就灌足了。到处都是山洪水流冲下来,回去比起来时加倍的难走。挣扎到了下半夜,也不过才走了四五里路。人人都是叫苦连天。觉得荣大帅这神经真是发得无谓。

    到了后来,荣禄在马车里也坐不住,披了雨衣就站在外面大声的催促他们快走。正走得跌跌撞撞的时候儿,前面的人突然大喊出声:“大人,您看!”

    这边的官道,正和平壤—开城—汉城地主官道靠近一些,两路之间,弯弯曲曲的直隔着一条不算太深的峡谷。在对面,视线当中,就看到暴雨之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火龙滚滚向前涌动。火光映照之下,能隐约看见是一队队穿着西洋式军服的士兵。但多拖着辫子。正是大清的军队!

    这支军队举着浸了油的火把,坚定而机械的朝前涌动。每个人都扛着步枪,有的人披着雨衣,有的人干脆将湿透地上衣脱了下来,走得爽快一些。队伍前后,都是军官模样的人,没有一个人骑马,只是走前走后地鼓动着他们前进。军官的身影也都摇摇晃晃的了,但是比起士兵负重丝毫不差。不少人还接过了士兵的步枪。

    队伍两旁还有一些骡马,这些牲口走起来都已经四蹄打晃,撑不下去了。每有一匹骡马倒下,旁边经过的士兵就毫不犹豫的将牲口连上面的驮子一起推下峡谷。

    连牲口都撑不住的行军,这些人还能顶住?这还是大清的军队么?

    一个隐隐约约的鼓动声音从对面飘了过来:“弟兄们,汉城也有我们的同胞,更大的暴乱会在那里发生!不想我们的同胞再遭受这样命运的,就努力向前!我们在爪哇,在平壤,都拯救过我们的同胞,现在在汉城,轮到你们了!”

    荣禄这边的火把也一个个的亮起,对面却没有一个人朝这边看一眼,只是滚滚向前。每个要瘫倒的人,都会被身边伸出的手挽住,每个支撑不下去的人,身边都会出现军官的身影,接过他们身上的负重。这些军官,大多数都是从南洋的血火当中走出来的!

    看到这队伍顽强的远去,所有人都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

    暴雨,黑夜,铁流,火把。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境?

    荣禄站在车辕上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手足冰凉。这一定是徐一凡的部队,他们的去向,就是汉城!

    他越想越是后怕,汉城已经完全空虚,大军向那而去。难道汉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这个钦差大臣,可并不在汉城!

    而徐一凡,却是扶危定难的功臣!

    老天保佑,汉城那里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

    荣禄离开后的钦差行辕,这个时候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

    白天汉城地暴乱。景福宫响起的枪声。让留守地那些老交涉,朝鲜通们个个都是如丧考妣。自己的安全。他们倒没什么担心的,哪怕钦差行辕那支小小的卫队都被荣禄带走了。朝鲜人还是不敢得罪他们这些上国外交人员的。到了下午的时候儿,还派了一支队伍来保护他们地安全。在汉城做生意的商人,往来汉城天津之间的公务人员,也都集中在了钦差行辕,图个安全。

    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已经从派来保护的人口中得知。开化党起事!朝廷和北洋着力扶植的亲华派领袖大院君已经被杀,开化党已经建立起新的政府。一切和甲申那次事变都那么想像,可是现在他们却完全没有手段应对!

    甲申的时候,大院君没有死,在汉城有一支庆军。可是现在,大院君死了,他们的钦差大臣不在这里。翻遍整个行辕,还不知道能不能凑齐十把洋枪!

    朝鲜这样可是丢定啦…………开化党下面一定是宣布独立,割断和大清的宗藩关系。然后在中日之间保持平衡。不管如何,上到钦差。下到他们随员交涉员。没有一个还能保住他们地位置,他们头上的顶子!

    不少人连晚饭都没心思吃。只是唉声叹气。到了晚上也不去睡觉,坐在大厅里愁眉苦脸地互相看着。

    好嘛,两个钦差斗法,斗丢掉了朝鲜!荣禄在这个大变的时候居然不在汉城,这个罪名,看他怎么背了…………

    天色越来越黑沉。肆虐了两天的暴雨,也渐渐停歇了下来。檐前滴水的声音,从连成一片,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

    大厅之内,枯坐的人们连灯都懒得掌。不知道是谁,沉闷的说了一句:“都睡吧……爹死娘嫁人,咱们就各人顾各人吧…………”

    底下响起了一阵无精打采地应和声音。正准备各自起身的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音,喝骂的声音,还有朝语的阻拦声音。

    声音才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就听见一阵噼

    声传来!

    所有人都顿时吓呆了。枪声却是越响越密。从远到近的一直推了过来,一声声垂死惨叫,一直充塞满了整个夜空!

    蓬的一声,一扇门被整个推开,外面的火光顿时透了进来。门口滚进一个血淋淋的尸体,正是派来保护他们的朝鲜带队军官。

    人们这个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提着袍褂争先恐后地就朝门外跑。还没到门口,几扇门都被踢开,外面火把照耀。血红的火光之下,就看见一排排地洋枪,指着他们!

    “小日本儿!”

    站在队伍旁边的日本军官猛的挥手,一排排村田步枪顿时打响,白烟弥漫,屋子里面有着外交人员身份的大清官员,身上不知道顿时多了多少血洞,抽搐着就纷纷栽倒!

    日本军队,居然在夜色里面,袭击大清的外交机构!

    枪声停歇之后,那带队军官探头朝里面看看,确定都死得透了。才大声下令:“继续搜索!不能放过一个活口!将那些朝鲜人尸体抬过来,放火,都烧了!要记住,是朝鲜今日暴乱的开化党徒,袭击了清国的钦差行辕!”

    ******

    随着汉城城内响起的枪声,景福宫内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血腥画面。

    开化党政府下午才告成立,景福宫门口尸体还没收拾完毕,血迹还没有完全冲刷掉。枪战,又在景福宫门口爆发!

    协助开化党政府守卫宫禁的日本公使卫队,在突然得到了增援之后,调转枪口,向着那些卫兵猛烈开火!

    这样屠杀还远远超过白天政变的烈度。子弹四下横飞,不仅卫兵,宫女,宫内官员们,都无处走避,死伤狼籍。不少官员还是今天刚刚走马上任的,还在开会商议各自分担事宜,没有离开景福宫的时候儿,就被一排排的子弹,打死在朝鲜王宫当中!

    夜色下,火光中。在日本军官的口令声中,日军士兵们列队前进,向着各处宫禁稳步推进。只要有人影出现在他们视线当中,就是一排弹雨扑了过去。

    不少开化党人死去的时候还是诧异。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才在日本人地帮助支持下。夺得了政变的胜利。现在日本公使杉村睿还在交泰殿内陪着李王闵妃,新地议政大臣金玉均商谈事情。而日本军队,就这样杀气腾腾的奔袭了过来?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血水代替了白天的雨水,洒满了整个景福宫各处。汉城,才稍稍平静下来,又陷入了一片歇斯底里的恐慌当中。

    这次。连他们的王宫,都有火苗升起!

    一队整齐地日军,平端着村田步枪,一步步的向交泰殿逼去。在他们身后,只有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川上操六中将,穿着朴素的军服,挎着家传的军刀,带着几个随员,安静的跟在后面。

    在交泰殿大殿门口,并排站在两个人影。正是杉村睿和金玉均。两个人都是脸色铁青。金玉均更是眼睛里面满是泪水。

    士兵们停住了脚步,随着指挥官的一声口令。哗的一声,将步枪整齐的肩上。队伍向两边分开,就看见川上操六施施然的背着手穿了过去。

    杉村快步迎了过来,而金玉均好像还没从噩梦当中醒过来一般,茫然地四下看着。

    “阁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杉村的声音。几乎是爆发出来地。他胸膛一起一伏,双手就快纠上了川上军服的领子。

    川上微笑着四下看看,笑道:“朝鲜暴徒作乱,试图推翻我友好朝鲜国的政府。还袭击了清国的外交机构,屠杀清国外交人员…………我们无敌皇军,毅然挥师协助平乱,稳定东亚局势…………有什么问题么?”

    杉村暴怒:“这是谎言,这是谎言!金君已经建立成功开化党政府,我们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明日,他们就要宣布脱离清国独立。为什么还要发送这次袭击?”

    川上一下沉了脸,提气大喝:“杉村君!不要忘记了。你是日本人!你要考虑的,是帝国地利益!而建立开化党政府,在八年前是合适的,而现在,却不适合帝国的利益了!我们不需要一个独立于中日之间的朝鲜,而需要一个完全服从我们命令的朝鲜!金玉均建立的政府,还会在中日之间维持平衡,我们永远也等不到他们邀请帝国军队进驻朝鲜的这一天!”

    杉村一下怔住,声音微弱了许多:“那为什么不直接行事,还要利用金君他们发起政变?作为武士,为什么不诚实一些?”

    川上淡淡一笑:“杉村君,如果没有金先生,我们怎么号召得起那么多开化党人起事?怎么能让这场事变以朝鲜内部的权力斗争而开始?我们只是来平定这场不合法的暴乱而已…………大院君死了,金玉均也死了,明天,将有一个最符合帝国利益的朝鲜政府登台……”

    “谁是这个政府地领袖?”

    川上拍拍手,他身后的随员走出了一人。火把照耀下,虽然穿着全身地日本军服,但是杉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朴泳孝!

    原来这场变乱,从头到尾,已经完全算计好了!

    朴泳孝青白着一张脸,朝杉村尴尬的笑笑行礼,看也不敢看金玉均一眼。金玉均却好像一下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颤抖着步下台阶,孤身一人,对着一排排的步枪,缓缓向朴泳孝走来。

    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朴泳孝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忍不住就想后退。川上微微一摆手,顿时身边军官就下达了口令。哗的一声,几十条步枪平端起来。猛的发射!

    几十发子弹,打得金玉均身体高高跳起,又重重落下。一句话没有,就这么死去。

    杉村扭开了头

    却微微的向金玉均的身体鞠躬:“抱歉……金先生,可惜现在东亚的政治版图上面,并不需要您的国家存在…………”

    整个交泰殿,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火把被风呼呼吹动的声音。

    川上回头轻声吩咐:“朴君,你可以去觐见李王殿下了,准备成立新政府吧……安藤君。电告头山先生,我这边事情已了。下面就是国内的事情了。”

    杉村打破了沉默,低低地道:“阁下,我要警告呢,朴泳孝没有金玉均的号召能力。现在地汉城,再没有朝鲜人会配合帝国行事了。对于掌控汉城局势,是很危险的。”

    川上一笑:“汉城越乱。帝国出兵协助朝鲜稳定局势的理由,不就是越充分么?”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川上轻松的笑意,杉村就有一巴掌打上去的冲动。这个帝国陆军智囊灵魂,身体里装着的血,是不是都和冰块一样地温度?

    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但是和他站在一起,就像站在一条毒蛇身边一样。

    “还有一个问题……阁下,为什么要袭击清国钦差行辕?”

    川上现在很有传道授业解惑的兴致,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一。那是对内的。帝国内部,还有许多象村上君这样的温和的人呀!清国行辕被袭击。帝国必然会想到,清国会增加在朝鲜的兵力,挽回他们在唯一剩下的藩国中失去的面子…………清国既然会增兵。那么帝国做出增加兵力到达朝鲜的决定也就更容易了,不是么?”

    杉村只是静静地听着,至少从外表看,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川上说得兴致勃勃的:“第二。就是压迫清国必须出兵朝鲜!我们需要地,不仅仅是朝鲜!而是在大陆上,取代清国的地位攫取更多的利益,为日本的崛起,铺平道路!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就是为了和清国展开一场赌上国运的决战!”

    所有人都肃然无声,杉村默默向川上行礼:“祝愿阁下成功……只需要再有两天地时间,大局就可以底定。虽然对阁下的手段有所异议,但是为了帝国的利益。鄙人愿意全力配合……现在,鄙人就陪着朴大臣去参见李王和闵妃殿下了……”

    川上微笑着还礼:“参见过后。我们就要将李王和闵妃殿下保护起来了。所以麻烦杉村君快一些…………”

    杉村并没有说话,带着还畏畏缩缩的朴泳孝朝殿内走去,只是远远的绕开了金玉均的尸身。

    川上站在一片火光下,默默向天。

    只要两天时间啊…………新政府成立,这里的消息传回国内,朴泳孝政府对日本出兵的邀请送达。国内就会很快的将意志凝聚在一起…………只要在这之前,他还牢牢的控制着汉城,或者说,只要牢牢地控制住景福宫就可以。

    他川上操六,连这两天都撑不过去么?

    这次的计划,从东学党起事到现在,凝聚了多少帝国有识之士地智慧,调用了多少资源来全力推行,才一直走到今天。

    他不可能失败!

    ******

    在景福宫沐浴在血火中的这个夜晚慢慢的过去。晓色逐渐出现在汉城左右山间田野,这里的一切,还安静得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雨后的空气,清新得沁人。

    一面军旗突然出现在天际线边,军旗在晨风当中展动。正是一条舒爪张牙的苍龙!

    在旗帜之下,是两个互相护持的人影,一个是军官,一个旗手。都是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在他们身后,是滚滚向前的队伍。

    每个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脸色苍白。五天五夜的强行军,休息就在大雨当中。有的人鞋子跑掉,有的人绑腿跑散。一千六百人,两个营的队伍。现在还在队列当中的,不过一千二百余人。其他的,都已经掉队了。除了武器弹药,所有辎重背包,全部丢弃。出发时候的三百三十匹精壮骡马,没有一匹剩下。四架机关枪,分散了扛在最强壮的士兵肩头。

    所有人的脚底下,都是成片的血泡。

    士兵们以中国农人子弟的淳朴耐劳,还有在两个多月中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对纪律命令的服从,加上军官们的鼓舞带领,终于在五天走完了八百华里的道路!

    (PS:当时八百华里,相当于现在三百四十多公里。)

    如果有一个军官,是骑在马上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他们坚持不下来。

    如果有一个军官,是空着手前进,而不是分担着背负弹药,他们坚持不下来。

    如果有一个军官,不是和他们吃同样的食物,一样睡在泥水里,他们也坚持不下来。

    …………

    上到楚万里,下到一个哨官,都是和他们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军官,突然立足了身子。身边旗手还以为他走不动了,忙搀扶住他。那军官却一下甩开他的手,向路边小土丘奔去。也不知道他怎么还剩下这些精力的。

    那军官站在土丘上面,摘下望远镜,向远处望去。

    蔡司望远镜的四倍目镜当中,奔腾的汉江边上,一座城市的轮廓,浮现在眼前!

    光绪十九年七月二十六,禁卫军左协一标二营哨官陆耀中对着脚下坚韧向前的一千二百余将士发出了将载入禁卫军军史的喊声。

    “汉城!汉城!”

第二十七章 定局(上)

    光绪十九年七月二十六日这天.对于汉城居民们来说。却是迁处于一场劫后余生的麻木当中。

    昨天暴雨闪电巨雷当中,先是贞善坊那场震撼全城的爆炸。对于在国家大事上面博弈厮杀的种种势力们而言.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而已。但是他们可能根本懒得去想。那场大爆炸.将方圆百余米的建筑全部震倒垮塌!人的尸体,像是玩具娃娃一般,被气浪抛到了更远的地方!人们惊慌失措,四下奔走.互相践踏.但是城市的每个地方.都有枪声响起,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人在互相厮杀拼斗!

    昨天,天空下着的雨水都是红色的。汉城内外,朝鲜百姓丧魂落魄。汉城的五军营和警察所都已经象没头苍蜒一般!在景福宫,大院君府枪声大作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混乱当中,除了惨叫和逃亡,还有更多的人趁火打劫!各种暴行四处上演,分散于各处的那些五军营的营混子们,也有脱下号坎参与各种暴行当中的!

    在那一瞬间.汉城所有的秩序都瓦解了。天空中不断响起的惊雷江电。让惶恐的人们都忍不住觉得。是不是整个汉城,整个朝鲜,都会在这一刻沉入大海?

    到了临近夜晚的时候,秩序终于在缓慢的恢复当中。成功发动了政变的开化党人四下奔走,召集已经流散的五军营旧军士兵们。安定人心,统计损失。同样召告整个汉城。大院君为首的卖国乱党已经伏天诛,开化党政府建立!李王和闰妃殿下。将要颁下大诏!

    开化党成员,毕竟有很多都是曾经在政府机构浸淫了些日子的人,对于政务统治有点经验。不是生手。传统基本的恢复秩序手法也算是娴熟。人们惊魂初定。看着白天还乱成一团地五军营士兵开始辑拿那些趁乱打劫的暴徒,有的人还就在废墟上被就地用刀砍死。里长也提心吊胆地开始统计本里地损失.等待开化党答应的,可能会有的赈济抚恤............

    人们挤在自己屋子里面,不敢出门.望着屋外大雨终于渐渐变小。没人敢于谈论这次政变的事情。一场突如其来的狂暴混乱之后,对于大多数人。根本也不关心到底是哪家上台,一直高高在上统治整个朝鲜的大院君到底死在哪里。

    劫后余生。人们期盼的就是平安和秩序!

    短暂的安静持续的时间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一天。这一夜.似乎注定要让汉城整个地沉浸在血海当中!夜色才降临没有多久。街头又卷起了刺耳的枪声。从远到近!席卷整个汉城地夜空!

    街头响起的。是整齐地皮靴声,硬而短促地口令声音。还有一排排的枪声!

    白天未曾见到地火焰。一团团的在夜空当中升起。火光当中!人悬幢幢。哭喊的声音更大的爆发出来,才上任的那些开化党人们!试图恢复秩序,试图了解怎么回事。当他们带着人马向火场跑过去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弹雨!

    经过完整近代化i练的军队,哪怕开始进行起破坏.都是开化党那些所谓的"志士"们难以比拟的。在汉城居民的眼中!就看见一支支士兵组成的分队.在汉城街头穿行。他们全部的任务,似乎就是在汉城常造出混乱。经过之处。到处都是尸体。经过之处。到处都是火苗升起火焰在市区流动着,强烈的热空气对流,在火场上又卷起大风。和仍然未曾完全停歇的雨混杂在一起,落下来是又红又黑的雨点!

    汉城的秩序整个的崩溃了,五军营彻底瓦解,成了自己也要逃难的难民,或者干脆就成了暴徒。当奉恩署附近的大清朝驻汉城钦差行辕也升起火苗的时候。汉城居民们最后一点的心理依*也彻底失去,整个垢市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乱当中。

    要知道,原来汉城不是没有经历过政变和混乱。但是每次。都是他们的宗主国将之平定下来.最终恢复了汉城的秩序。但是!这个朝鲜屋势最后的仲裁者和维护者的象征。都已经陷入了大火和血泊当中!

    一夜下来,除了景福宫和日本驻汉城公署得到严密的保护之外,其余的地方.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当中。不少居民什么也顾不得带上了,拉家带口的就朝着城外逃去。

    不知道他们自己朝鲜人!还有日本人到底发了什么疯。将汉城变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在混乱当中。在人潮四下向城外涌动而去的时候,却有一支军队C在向着汉城方向。沉默而坚韧的推进。

    .,楚军门.全部军官已经集合完毕!!!

    张旭州神色严肃,并腿站在楚万里之前。这个铁打一般的汉子,五天奔袭下来。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脸上的轮廓越发的深了,和刀砍斧劈出来也似。嘴唇都已经破皮了.倒不是缺水!而是上火。

    他身后的军官们,也努力的站得笔直。一个个都显得憔悴,坚忍c每个人的军服都是又脏又臭.几个军官的军靴已经破了!但是站在楚万里面前。每个人都尽其可能.收拾了自己的军容一番。

    楚万里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胡渣子已经很深。原来温和可喜笑面狐狸的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他背对着这些紧急集合而来的军官们.用望远镜远远的看着正升起一团团烟气的汉城。头也不回的朝后摆了摆手:"都坐下。..

    哗的一声.军官们盘腿坐在了泥水当中。有的军官腿都没法儿打弯了.只好直直的伸出去。

    楚万里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麾下这群青年军官。

    徐一凡亲手缔造的军官团体.以北洋学兵。还有南洋经过i练地丢识青年为主。年轻程度,恐怕世界上都是数得着呢。那种锐气,那种剁悍轻捷希图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更是罕见!

    看着这群青年,才创造了五天八百华里的行军奇迹!已经累得几乎垮掉。但是仍然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地神情。楚万里目光忍不住一动.有点想动情。却扶了扶军帽,掩饰住了。

    他脸上习惯性的浮现出带点嘲讽的笑容:“,......汉城.果然已经大乱了啊北朝鲜东学党起事,汉城这边又是这么一副景象。咱们碰上了一个好地方啊.......朝鲜.已经成为了旋祸的中心!有心人大概以为东学党的暴乱.将咱们抑留在了平壤。却没想到。咱们已经一口气赶到了汉城!”

    军官们鸦雀无声。楚万里语调淡淡的,但是语调里面蕴含着的。却是自信和霸气。

    。....整个朝鲜三千里江山,就在咱们掌心当中!咱们既然在了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谁想在这里闹事。就要问问我们禁卫军答不答应!禁卫军军旗已经镇住了北面朝鲜,现在。汉城在等着我竹军威所向!”

    “愿为徐大人和军门效死!”底下一片低沉的应和声音。

    楚万里一笑.深深吸口气。其实他也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但是他知道,经过五天强行军,禁卫军地战斗意志仍然高昂.但是体力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一旦给他们时间休息,那么就会彻底躺倒c没有一两天恢复不过来。现在就要一鼓作气,在意志还未衰退的时候,完成徐一凡平定汉城地任务。

    这次磨砺。这次奇迹般的远程奔袭和强镇汉城,将是一支精锐部队诞生地啼声。

    大清国。还未曾有过这样地军队呢。

    “第一营,配属机关枪。全营张旭州标统掌握.沿途不停留,不休息,直扑景福宫!不管遇到什么抵抗.不管是朝鲜人还是日本人!都一概,火力刺刀开路,杀进去再说!你们的目标.就是控制景福宫。将李王和闵妃掌握在我们手中!四架机关枪,全部配属给你们。明白没有?”

    “是!”张旭州一声爆喝答应。这汉子身上,似乎有使不完地精力一般。

    “第二营分散,二营第五队控制汉城水电报房。六队控制奉恩署钦差行辕。七队监视日本驻汉城公使馆.八队随我行动。途中遇到一切抵抗.都是子弹和刺刀伺候!所有人.只接受自己直属长官命令。或者禁卫军任何一个高一级的军官命令。任何外人命令,都不接受!”

    给点到名的军官都纷纷应是。一个个的站了起来。

    楚万里语调越来越冷。汉城的情况.他们都不摸底。一千二百人!要控制这么大一个城市。而且城里面也许还有大清的钦差专使!有日本公使。有朝鲜的政府系统,他们却为控制汉城而来.谁也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样的敌人。哪怕是楚万里,一路也是只在揣摩徐一凡交代的不多n句话。

    只....坚决打进汉城!如果汉城已经发生变乱,那么让变乱的人控制住局势.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现在,朝鲜丢不得!只要你竹能拿下汉城。那么任何情况.我都有办法应付!”

    徐大人.真的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到了?

    而笼罩在一片烟火中的汉城.里面究竟是什么样一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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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万里摇摇头,抛开这个乱七八糟的思绪。既然选择为徐一凡效死.那么就踏实的把手上的活儿干完吧。相信,徐一凡不会让他们这些卖命的家伙失望的。

    “将为兵之胆.我们这支部队,历史太新。要让士兵们到时候冲筏上去,只有军官带头!咱们都是徐大人一手教导出来的,跟着他出生入死过。如果谁畏缩不前,到时候喊的是给我冲而不是跟我上”楚万里冷冷一笑住了口,用力的一摆手:“出发!”

    军官们轰然而起。每个人都象给打了一针肾上激素一般。徐一凡憋他们在军营两天,才放他们出发。至少让这个i练操课!都是全镇第一的精锐标的年轻军官们。求战意志已经到达顶峰!

    楚万里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烟雾中的汉城。

    定一国之都?很有诱惑呢..,..

    汉城街头,一队日本公使馆卫队地士兵们。正在巡逻o一夜的奔波下来。每人的军服上面已经又是血又是泥浆。带队地是一个少尉,挎着西洋式地指挥刀。

    他们的任务.就是全城搜捕还能履行政府职能的,那些才上任未久的开化党官员们。昨夜他们每名士兵,几乎都打出去四五排的子弹。刺刀军靴到处,汉城居民哭喊着纷纷走避。他们一切的作为,就是想让汉城乱起来。让开化党的政变,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暴乱。

    昨夜日军已经完全控制了景福宫,对于整个汉城而言。日军只是派出了若干小的分队。进行武装巡逻。并不是要恢复秩序!而是扩大景福宫和日本公使馆的警戒范围。为地是防备朝鲜不管是旧党还是开化党砧余。企图集结力量反扑景福宫。劫走李王或者闵妃。另外.还有一些专门的小分队。控制着汉城水电报房等等要害地方。全力要确保这两天汉城平稳度过.直到朴泳孝政府拿出正式地致清朝政府的独立公告.还有致日本政府地邀请平定整个朝鲜从北到南地暴乱的正式照会...........

    最要紧地是.最要紧的是,李王也同时要在这些文告上面表现出完全支持朴泳孝议政大臣的决定!

    这些日本兵士和低级军官们,当然不知道现在还在景福宫内的暗流汹涌。他们也只是执行命令而已,只是在每个巡逻的日本士兵当中,有着他们自发的神圣感觉。

    自日本明治开化以来,日本军队.终于将另外一个国家的首都.掌握在了手中!

    这个国家首都的居民,在他们的军旋和刺刀廓下.要不就是逃亡.要不就是俯首贴耳O整个汉城.都随着他们威力的展现.而颤抖!

    带队的小仓少尉是长洲武士家庭出身。他正矜持的走上一堆废墟.低头从废墟里面拣出了一个竹蜻蜓。捏在手上微微一搓,竹蜻蜓飘飘摇摇的飞起。越过了已经成了焦黑一片的街道。士兵们站在废墟底下,神色漠然的看着他们长官的举动。

    这些农家子弟出身,已经被i练成机器一般的士兵。是无法理解他们长官心目中的武士情怀的。.卜仓少尉当然也没指望他们能够理解。他撇着嘴冷冷一笑,大步的正准备走下废墟。突然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动,在他们对面,也响起了整齐的军靴声音。正快速的向这边运动!

    难道是另外一支巡逻的日军队伍,来到了他们划定的巡逻范围?小、仓少尉按着指挥刀,犹豫着并没有下达全员戒备的命令。士兵们却自己神色紧张了起来。悄悄的散开了一些队形。暗暗的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对面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力,而且明显比他们的人数多出许多!他们只是一个分队的规模而已,不过二十几条人枪!

    几乎是转瞬间的事情.从狭窄弯曲的街道那一头,突然涌出了一群群穿着黄色制服的士兵,不少人都光着头。秀着步枪。咬着牙齿坚持在跑步前进。他们前面,还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朝鲜平民在给他们带路。

    两队人马正正撞了个面对面.大家都是一怔。对面来的部队看到了这些黑衣军人,还有他们手中的步枪刺刀上挂着的日章识别旗.而日本人,同样也看到了这支军队拖着的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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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儿"!

    "清国奴!"

    小仓少尉面目瞬间扭曲。他对面的陆耀中哨官同样也瞪大了眼睛。两人式样接近的指挥刀同时抽出。

    "射击!"

    "开火!"

    不得不说,日本公使馆卫队反应稍快.二十多支村田式步枪下意识的就打了一个齐放,禁卫军前排的士兵,像是被猛的推了一把似的,哗啦啦倒下了几个。连陆耀中也被打中了肩膀!他一个趔趄闪开在一边。后面的禁卫军士兵反应了过来,举起步枪立即也开始对射。

    六五口径的村田对七九口径的毛瑟,转眼间就将这条街道打得白烟弥漫。这么突然的遭遇,双方都没有想到借助地形地物隐蔽,下意识削就指望*火力压倒对方!

    整个场面,就像滑膛枪时代两军对圆互相射击一般。距离却是比泪膛枪忖代战争还要近个几十米的。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

    对射当中,双方的阵型当中.都不断的有人哼也不哼的倒下。日军的优势持续不到半分钟,对面就有更多的步枪加入了对射.禁卫军以队为单位.奉命向景福宫向心突击。在人数上,是远远超过这些撒在汉城内的日军巡逻分队的。

    小仓少尉在一片遮挡视线的白烟当中.子弹嗖嗖的在他耳边掠过。他跟条木头一样僵硬的站着。居然没有被打中,只是感觉自己这边枪声越来越稀少。他这时才算反应过来!一个跟头跌下来趴在地上,扯开嗓门大喊:"散开!散开!隐蔽".

    但是回答他的喊叫的.只是对面越来越密集的枪声。硝烟当中,就看见一排排的枪口焰在闪动。,卜仓蜷缩紧身体,指挥刀也丢掉了。脑海当中就剩下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子弹才会命中自己?

    对面的疯狂齐射足足打了几分钟,才被反应过来的禁卫军军官们叫停。硝烟散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已经全是尸体。日本分队或死或伤,冲在前面的禁卫军士兵也少有几个幸存的。后面的队伍不断的涌上来,队官江风还在大喊:,;陆耀中!陆黑皮?:,

    刚才对射当中一直缩在街道旁边的陆耀中按着肩膀跳了起来:"江队官!我在这儿!"

    江风满头大汗:"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陆耀中也是跺脚:"日本人!是日本人的军队!!!江风猛的一拍巴掌:..怪不得那些朝鲜老百姓看着咱们跟看着救星一样.原来汉城这儿是日本人在闹!徐大人神算!派咱们飞兵来定汉城!老弟,这下可是国战了",

    他们各支分队领命之后杀入汉城。朝着各自分配的目标前进。沿途就碰见了源源不断的从汉城逃出的老百姓。这些百姓看着他们这些拖着辩子的军人到来,跟看见救星似的。跪下来就磕头。禁卫军普通军官士兵的朝语水平大概也就是前枯辗不转后轱辘转思密达这种水准。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汉城到底是谁在作乱。也问不清爽。逼急了就大喊几句:(,景福宫!景福宫!"

    没想到百姓们居然听明白了。几个胆大的带着他们就朝景福宫奔去。进了汉城市区.就看见一副暴乱后的惨状.每个禁卫军军人都是佩服,徐大人居然在平壤就料到汉城也有暴乱!派他们这支精锐来安定局面!这五天路,赶得不冤枉!

    这下碰到了日军的巡逻分队.还大打出手。就更明白了!是他妈刮小日本鬼子.想趁乱夺取大清的藩属朝鲜!这须放着禁卫军还没有死绝!

    江风一下掀掉帽子.大声下令:"收拾死伤,派人回报楚军门。是日本人在作乱。其他的.继续前进.将景福宫打下来!"

    正说话间,就看见对面废墟当中跳起一个日本军官,身上居然一点、血迹伤痕都没有,脸给刚才的硝烟火药熏得漆黑,挥舞着军刀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大步的就冲了过来!

    迎接他的是一阵弹雨.禁卫军一标这下算是初次见血了。反应也朴了起来。几十发子弹扑过去.顿时将那名日本军官打得转了几个圈子,重重摔倒。

    江风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活该!"

第二十八章 定局(中)

    本公使馆现在已经是汉城真正的中心。院子内外,的日本士兵,大皮靴踩得雨后的泥地咯吱咯吱作响,泥水四溅。每个人都神色紧张而兴奋,年轻的军官们刻意的绷着脸,想以武士的威严沉默掩饰住他们的激动。可是目光一对视,全都是满满的激动。

    帝国征韩大业,就从此刻开始!

    川上操六,已经从景福宫返回了日本公使馆坐镇。作为帝国陆军的首席参谋,他很矜持的不愿意亲自操持一切。而且在景福宫赤裸裸的威逼着李王和闵妃立即通过朴泳孝的政府,发表给日本政府的邀请出兵照会。也不太符合川上中将的武士美感。

    他坐在和室里面,已经脱下了军服换上和服,静静的搅动着面前茶汤,茶香幽幽飘动着,在他面前袅娜变幻。川上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仿佛昨天他经历而且操动着的朝鲜风潮波动,不是他一手策划的。

    帝国,终于还是走上这条道路了啊…………这里的情形已经全部电告给了国内的头山满等先觉志士。他们还要驱动整个帝国完全向这条争霸道路奔去。却又不知道,这些事情需要多少的时间?

    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现在这个机会,是打破天津条约以来中日在朝鲜不战不和的尴尬局面。将整个帝国赶上战车的最好机会!为此,他不惜利用了对他们民族同样忠勇的金玉均……虽然遗憾,可惜不得不为啊…………

    川上操六沉沉的举起了茶杯,看着茶色起起伏伏。心思又飞回了国内。

    这次他来到汉城坐镇指挥这一切。山县大臣并没有给出非常明确地指示。甚至连暗示都没有。川上以他秀才地头脑阅读出来了。伊藤首相等人。还在权衡利弊,到底是联合清国开始东亚提携自强,还是击溃清国?陆军已经无法忍耐。海军同样希望得到扩张。这次可以说他毅然担负起了推动国运的责任。让帝国在朝鲜为自己国运开始决战!这里的消息一旦传回国内,天皇身边地开国大臣,陆军的长州藩士,还有大大小小的浪人集团,还有背后用财力支撑他们,希望从日本本土狭小市场摆脱出来的各地财阀。也将闻风而动。将各种蕴含于日本朝野之间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开始为未来二十年国运之奋斗!

    帝国的未来,在于必须将东亚变成帝国地可靠腹地。这个是帝国摆脱三千年岛族命运的必然道路!

    清国毫无疑问将做出强烈反应,他们的北洋练军,在东北,在山东的靖边军,毅军等等种种番号的杂乱陆军,在北洋水师的配合下。将全力维护住渤海门户的安全。而那个时候,帝国必须将清国陆军可以远征的少量精锐主力吸引到朝鲜,将其击溃!只要在汉城击破了清国少量经过近代化训练地练军,其他五百个营。装备了洋枪快炮的清国陆军,将丧胆而不能再起。

    这也是他在朝鲜采取断然手段。甚至以对清国藩王羞辱性的政变囚禁逼迫,焚烧清国公使馆这一系列挑衅手段根本之所在。必须逼迫清国快速反应,集结主力出兵朝鲜。而反过来又引发日本国内的危机,开始断然地动员…………

    这一系列手段一环套着一环,实在是川上中将本人二十年对东亚局势研究,人物臧否,情报收集,战略部属的综合,是这个中年人全部毕生心血之所在!

    放眼整个老大清国,谁又能识破他地用心,堪做他的对手?

    李鸿章么?

    川上在茶几上面蘸着一点溅出来的茶水虚虚的写了一个李字,微笑着摇头。

    他已经落后于时代啦,只是满足于他对外面世界浮皮潦草的了解。对于现在世界到底进化到了何种程度,国家的政略战略配合,需要达到一种何等模样的高度,恐怕是完全不了解呢…………而李鸿章,已经算是大清明白第一人啦。

    就算李鸿章能明白他的用心,又如何呢?

    一步慢,就步步慢。只要朝鲜局势不能短时间平定下来,清国政府必然会恼怒于在朝鲜如此丧失的面子,就必须要在他们眼中的小国日本之前挽回面子。再明白的人,再知道大清国虚弱实质的人,也不能说出不战于朝鲜,而自保藩篱的话儿出来吧?

    只要这个时候汉城还在他手中,那么他就可以让着局势朝着他想要的地方急速滑去!直到清国陷入圈套,直到帝国开始动员!

    谁又能够在汉城阻止他?

    他的手指在茶几上面无意识的画着,等到他的思绪集中起来,才发现自己画了一个工整的徐字。

    川上猛的站了起来,狠狠的盯着那个徐字。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个字。他突然心浮气躁起来,狠狠的一顿手中茶杯,茶水四溅,香气飘散,还在他手上烫起了几个水泡。

    “混蛋!为何心如此不能守一?”

    正在痛恨自己心气浮躁的时候儿,一声极其遥远的枪声,突然从远处飘来。仿佛就割开了汉城沉默的空气。枪声乍起又灭,似乎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川上中将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突然冲出了和室,大声的召唤随从:“景福宫那里如何?汉城如何?杉村公使还在景福宫么?备马!去景福宫!”

    随着他的话语,从景福宫方向,突然开始,枪声大作!

    ~~~~~~~~~~~~~~~~~~~~~~~~~~~~~~~~~~~~~~~~~~~~

    楚万里的军靴踩着满地的废墟,马刺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身后的剽悍士兵,风一般的从他身边越过。举着八八式步枪,满脸绷得紧紧地。冲进了汉城唯一地水电报房中。枪声在他们四周响起。子弹偶尔嗖嗖的从空中划过,发出尖利的呼啸声音。

    几个日军穿着黑色军服地尸体,歪七竖八的躺在废墟上面。这里不是日军守备重点。不过半个分队的规模,二营五队百多号士兵强袭过来,初次上阵的士兵们又兴奋又冲动再

    分鲁莽的一窝蜂涌过去。日军士兵没打几枪就看到刺刀涌到了面前,士兵们几乎没开枪就乱刀将他们捅倒,日本士兵简直是死不瞑目,打仗哪儿有这样打法儿地?

    经历了五天传奇般强行军的士兵们。士气正在一种最微妙的状态,以为这个世界几乎没什么东西能阻挡住他们。这种士气绝对不是常态,再经历了休息之后也许会很快低落下去。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儿,无所畏惧到了极处!

    军队的群胆,有的时候儿就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的,也是不可复制的。

    楚万里身边簇拥着的是一群队官哨官们,每个人都没了才入城地时候一瘸一拐的神态。跑得风一样也似,楚万里还想矜持一点。欣赏一下自己遇到的这个初阵的场面,没想到就这样给脚不点地地给涌了进去!

    —

    “***,这帮兔崽子,不觉着累?”楚万里嘀咕地一声儿。大步的就走进了水电报房里面。

    屋子里面机器都是黑森森的。长长卷卷的电报打孔纸带扔得到处都是,一部单边机已经被捣毁了。大多数的机器还是完好。日本那些绝大部分也是从农村征募的士兵,在突然遇袭的时候儿,还是没来得及摧毁这些现代化的机器。几个朝鲜职员们围在一起,拉扯着一个被流弹打倒的职员,看着军服整齐目光严肃的这些拖着辫子的士兵涌进来。目光当中都露出了又惊又喜的光芒。

    大清国的士兵来了!这汉城的乱劲儿也该过去了吧?

    可是,他们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

    几个匆忙检查机器的南洋学官们发出了又惊又喜的声音:“楚军门,水电报房基本完好!”楚万里点点头,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徐一凡临行如果说唯一对他有所交代的话,那就是要将朝鲜对清朝本部的沟通手段掌握在手上!让满清朝廷,知道在朝鲜平乱的就是他徐一凡带的禁卫军!

    至于荣禄他们如何,按照徐一凡和楚万里心照不宣的推测,如果他们赶到汉城,局势真的到了溃破的地步,那么这位钦差大臣,估计也是不在的啦。

    他还没有说话,枪声突然就剧烈的在四下爆发出来,从远到近。规模不大却有剧烈到了极处,显然是进入汉城四下分开奔赴各自目标,尤其是指向景福宫的禁卫军第一营已经打响了!结果如何,楚万里倒也懒得去想,反正这五天大强度的行军,毫不停留然后马上发起强袭,他已经问心无愧。

    汉城乱成这个局面,朝鲜政府对汉城统治全部崩溃,整个城市已经成了一个无政府的马蜂窝,尤其是日本士兵已经赤膊上阵,亲历其境才知道局面险恶到了什么地步。他们千余人马撒进这么大一个城市,还要和日本兵打交手战,能不能回天破局,真的是难以逆料。

    枪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凶猛,打到后来,像是刮起了一场大风。几个朝鲜职员已经又一下趴在了地上。疲惫紧张加上兴奋都有些麻木的军官们这时似乎才有些反应过来,有点不安的互相面面相觑。他们好像这时才意识到,他们需要控制的是多么大一个城市!

    楚万里哼了一声,找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大声招呼:“五队加上八队两个哨,增援景福宫方向!***,一个朝鲜王宫,有什么打不下来的?小日本儿挨了刺刀也是会死,谁也没长两个脑袋!”

    五队队官北洋学兵出身的直隶人苏同看了一眼楚万里,抿着嘴唇不敢说话。楚万里笑着摆手:“快去!我在这儿,两个哨够保护我的了,打下一个国家的王宫,这种功劳,你还不想要?”

    苏同这时才兴奋的大声应是,跟中了枪的兔子一般的连蹦带跳地跑将出去。还没出门就扯开嗓门大声嚷嚷:“集合!集合!咱们去打王宫!”

    听到外面杂沓地脚步声响动,楚万里一笑。低声问身边的标本部副官:“有纸笔没有。我得给北洋写份电报,他们还蒙在鼓里面哪!”

    标本部副官还没答话儿,电报局一个穿着洋式制服。却穿着朝鲜木的职员忙不迭地迎了上来,这人四十多岁年纪,看来本也是颇有身份的人物,可是现在身上星星点点溅着的都是鲜血,看起来又憔悴又狼狈。他悄悄的从办公桌上面收拾了上好的纸笔双手恭谨的奉上,又深深地低下头来行礼。

    楚万里一笑接过。就听见那个职员问到:“上国大人,敢问是不是当初镇抚小国的庆军?您们…………是从平壤一路飞兵而来的?”

    楚万里斜着眼睛看看他,笑道:“咱们是华夏禁卫军!飞兵八百里,是来给你们擦屁股的。你们这儿,是什么时候见着日本兵的?”

    那朝鲜职员还没有答话,就听见门口脚步声错乱。楚万里身边几个侍卫都已经拔出了六轮手枪,目光才转过去,就看见六队的队官慌乱的冲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把东西,看见楚万里打量着他,一个千就打了下去。

    “大人!奉恩署钦差行辕已经被大火烧成一片白地!咱们的人全完了!找不到荣钦差大人地身影!”他摊开手,手里满满都是烧褪了颜色。形状扭曲,各色各样。代表大清官员品级和威严的顶子!

    所有人都是一阵骚动,人人都是满面怒容。日本小国,竟然狂暴如此,擅自戕杀大国钦差!不管荣禄在这些禁卫新军的心目当中如何,这都是在大清国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楚万里一拍椅子就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地似乎要滴出水来,枪声从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传进来,更显得室内安静无声,只剩下粗重地喘息。扑通一声,却是那个刚才和楚万里答话的朝鲜电报房职员,腿一软跪了下来。

    楚万里慢慢的从那队官手中拿起了一个顶子,仔细的瞧瞧,大火已经将顶子完全烧变了形,分辨不出它原来代表的品级了。

    现在的汉城,就只是我禁卫军代表整个大清了呀

    …徐大人啊徐大人,你料到了这一切,却又能不能挽面?

    所有人都盯着楚万里,特别是从奉恩署钦差行辕火场赶回来的那些军官们。整个局势对于他们而言,从来都是模糊不清。满城哀鸿,清朝在汉城的统治痕迹都没了踪影。现在到处都是枪声响起,而他们又疲惫又紧张。现在到处打响,拿主意的就这位楚大人一人而已矣,他们前进的方向,就需要这位楚大人一言而决!

    ~~~~~~~~~~~~~~~~~~~~~~~~~~~~~~~~~~~~~~~~~~~~~

    景福宫门口,已经堆起了街垒。各种朝鲜王宫几百年历史传承的家具摆设已经堆积在门口。戴着高顶军帽,穿着黑色军服,打着白色绑腿的日本熊本镇台精心挑选出来的挺身队在街垒后面只露出一个个脑袋。

    枪声已经在全城都响起,象一道道激荡的潮流,向着景福宫门口汇集。现在在景福宫坐镇的是杉村公使和熊本镇台的一位少佐,加上朴泳孝这些走狗傀儡。当枪声响起的时候,已经陆续有日本散兵逃了回来,向他们惊惶的回报,清军大队已经从各个方向杀入了汉城之内,在各个方向和他们展开了枪战。

    这些清军,不再是杉村公使曾经熟悉的那些穿着号褂,包着包头的清军。而是穿着新式军服,背着完整装具,使用新式洋枪,行动轻捷而剽悍的全新军队!

    这支军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连这么短短的一点磨合笑话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们?川上中将的苦心,在朝鲜北部南部掀起连天烽火,就是希望能够能在汉城形成绝对的控制,而且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杉村公使就守在景福宫的正门之内,身边是保护他的四五名日军士兵,寸步不离。但是他总是烦躁的将他们挥开一些,李王和闵妃还在交泰殿内。杉村就在交泰殿和景福宫门口两头跑着,焦急得和热锅上面的蚂蚁也似。李王和闵妃听到了枪声之后,更加沉默,朴泳孝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们就是不肯点头。那边没有结果,他又跑到正门看守备情况,还有等待川上中将的援军,但是一刻钟过去,那边也还没有等到结果,只是听着枪声越来越近。

    浓烟一道道的再次冒起,不知道哪里又打着了火。汉城这两天,一直在一场场狂暴的激流当中颤抖。杉村爬上宫墙,不顾自己的礼服已经又是灰又是土。目光也不知道到底向什么方向看,只觉得心头跟火烧着一样。

    外面弯曲的街巷当中突然又响起了短暂而激烈的声音,还有大量的脚步声,身体撞击的声音。清国人的呼喊声和日本人的惨叫混成一团,在周围街巷布置的前进哨位似乎转眼就被激流所淹没!

    杉村只是呆呆的听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暂时丧失了判断和决断的能力。院墙下面依托街垒置守的日军最精锐的熊本镇台的官兵们,更是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只有负责指挥景福宫守卫的大田少佐,缓缓的拔出了他日本式的军刀。

    刚才的喧嚣狂乱还有杂乱的枪声短暂的停了一瞬,让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街巷中转出了两三名浑身是血的日本士兵,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街垒奔跑而来。

    几个街垒后的士兵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想接应他们进来。但是身子才一动,就完全僵住。在他们的身后,一道黄色的汹涌潮流,正呼啸而出!

    戴着大檐军帽,背后装具整齐,武装带束腰,穿着高腰军靴的清国士兵,正似乎无穷无尽一般的从街巷中冲了出来!

    在队伍前面的,是几个年轻得过分的军官,胳膊上面都佩戴着红色的识别带,六轮手枪的枪绳吊在胸口,每个人都想饿虎一样挥动着手枪,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景福宫宫墙,张大嘴似乎发出了呐喊的声音!

    在他们背后,是丛林一般闪耀的刺刀。

    说是似乎,因为在杉村的记忆当中,在那时,应该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的,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慢了下来。在那些清军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杉村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压倒了外界所有发出的声音…………

    这是新式的军队,这是新建立的清国军团,这是清国人并没有固步自封的标志!帝国从来都自豪于他们在东亚先于其他国家的开化!但是眼前这一切却告诉他自己,这支整齐精悍的军团,这些年轻的军官,告诉他这位日本精英外交官。在清国,在那片东方的土地上面,还是有人,是始终睁开眼睛的!

    大田少佐的脸扭曲着,手中日本式指挥刀笔直前指:“射击!”

    枪声顿时大作,白烟弥漫于街道。血雨横飞,惨叫嘶喊的声音响成一片。冲出街巷的那些黄色军服的军官士兵们整齐的倒下一片,即使倒下,也是头向着景福宫方向。稍稍一停顿,对面的黄色人潮也开始还击,子弹大雨一般的泼了回来,街垒当中几个日本士兵象遭到雷击一般向后扑到。但是有着工事依托的日本士兵毕竟占着便宜,巷口的军官士兵们尸体已经堆积成了一团,即使有再顽强的意志也抵抗不了子弹,几名带头的残存军官挥手招呼士兵步步后退,后排的士兵将更多的子弹回击过来,战斗从一开始就打到了最激烈的场面。

    一发子弹从杉村身边掠过,但是他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然后就被几名士兵拖了下来。

    川上中将,现在到底在哪里?他将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

第二十九章 定局(下)

    潮一波波的向景福宫方向涌去。短短半个钟点的时军第一标第一营的官兵向景福宫正面发起了四次冲击!

    每一次,都是被日军的子弹击退,周围的街巷限制了禁卫军的运动方向。景福宫周围剧烈的枪声,也像磁铁一般,吸引了分散在汉城各处警戒,还没有和禁卫军碰上的日军小队向这里汇聚集中。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在曹长的带领下从四下里过来,也在狭窄的巷子里面和禁卫军疲惫的官兵们厮杀成一团,白刃肉搏战在到处爆发。喊杀声如巨浪一般,一波高过一波,似乎要将整个景福宫淹没!

    双方对射的弹雨,在景福宫几百年历史的宫墙上面留下了坑坑洼洼的痕迹,屋檐的装饰给打得粉碎,檐下风铃也被打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还好双方都是轻步兵的火力战,都没有过山快炮这样的重火力准备,要不然的话,还真不知道,一仗下来,景福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旭州就守在景福宫对面街巷的一间民居当中,他借着一个梯子爬上了院墙,跨坐在上面,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景福宫闪动的火光,还有满地的黄色军服的尸首。他底下站着十几个扬着脸的传令兵,等候着他的命令。

    张旭州已经急得冒火了,他亲自带着一标第一营直扑景福宫,楚万里给他的命令就是甩开一切纠缠,轻兵直进,一下夺取朝鲜王宫。将李王和闵妃掌握在手中!

    他也是当真轻兵直进。将麾下最精锐的第一营最后一分精力都压榨了出来,四架配属他的马克沁机关枪都被甩在了后面。但是轻步兵到达这里,几次扑击。都被日军火力逼退。正门打不开,他就延展两翼,试图从侧翼攻进景福宫当中,他延展双翼,日军同样分开了兵力,景福宫占地并不广大。很快就变成第一营几乎在围着这王宫四面,试图朝里冲击。日军四面据守宫墙拼命抵抗。张旭州现在手头不过四百兵,而日军守在景福宫也有三百余人,是他们力图控制地重点中地重点。一次扑击不成,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士兵军官们就有再而竭三而衰之虞了。年轻的军官们冲在前面,伤亡也在前面,这些徐一凡苦心培养地种子已经倒下了一片!

    双方的火力全开,宫墙上下。白烟弥漫,弹雨四溅,双方都打红了眼睛。随着第一营攻击范围的扩大,日军小队向这里集中。混战又在到处展开,景福宫内外。都已经打开了锅,张旭州面临的局势已经混乱得有些难以掌握,火力骨干四架马克沁机关枪又不知道在哪里!

    军帽已经给张旭州攥在了手中,几乎要捏出水来。底下的传令兵和营本部的军官都在枪声中焦急地向他呼喊:“张大人!张标统!咱们是不是再冲一次?还是向楚军门求援?”

    “求援?”张旭州骑在院墙上面几乎是咬着牙齿再说话。

    “定一国之都的功劳,你想让给别人?老子不想!”他猛的从院墙上面跳下来,一发日军的流弹从他身边掠过,穿过了肩头的军服,张旭州眉毛也不动一下,将手中军帽一下丢在地上,猛的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就是正面,有胆子的,跟老子上!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们五天五夜这么辛苦过来,不是逛一圈就走地!”

    他指挥刀指着前面:“倒下的弟兄,有的是跟着咱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你看看,他们就算倒下,头冲着什么方向?”

    那几个军官传令兵本来还想阻拦一下张旭州,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五天飞兵而来,就连军官地想法,也是以为一千战卒突然而来,就算汉城有什么变乱,也就是可以传檄而定。朝鲜人还能翻起什么大浪花来?

    但是没有想到,一进入汉城,不仅这里果然如徐大人所料,已经成了另一个狂暴的漩涡,而且到处都同样是武装精良地日本军人!他们居然占据了大清藩国的国都!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陷入混战当中。到了这个当口,马克沁机关枪的火力支柱也被隔断,能够依靠的,就也只有一腔子热血而已…………

    徐一凡派遣他们来到汉城,经历了奇迹一般的艰难强行军。张旭州不想了解,也懒得去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汉城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徐一凡又是怎样预料推断到这一切的。他只是知道,徐一凡料到了汉城这个中国藩国国都会出乱子,而派遣楚万里带领他们来扶危定难,而楚万里又将攻下景福宫的任务交给了他!

    完不成任务,只有死而已矣。在南洋对徐一凡心悦诚服而喊出的愿为大人效死的那一句承诺,对于张旭州这个北方汉子,并不只是说说的。而且现在牺牲在他眼前的,都是他全身心训练的未来麾下虎贲,和一路跟着徐一凡过来,忍受着嘲笑轻视,在一片荆棘中无中生有才杀出一条路来的袍泽!

    他再不多说一句,用力一挥军刀,大步的就朝前走去。还没有前进几步,就听见身边脚步声响,身边的那十几个他现在唯一能掌握的军官士兵已经提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跟了上来,在他周围,将他身体挡得死死的。

    街巷当中,到处都是蹲伏成一团一团的军官士兵,给对面扑来的子弹打得抬不起头来。张旭州他们十几个就在队伍当中穿过,士兵们惊惶的抬头一看,就看见训练时像是魔鬼,平日里却又和他们打成一片,也就是大头兵一般的张旭州正从他们身边经过,脸绷得紧紧的,手中的军刀如闪电一般耀目,看着他们蹲伏在那里,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这目光。竟然比他手中军刀还要耀眼!只是这一眼。让不少士兵觉得尾巴骨都是一乍,头一下就抬了起来。

    一个南洋学兵出身的哨官弯着腰站起,大声喊道:“张大人!敌人火力太猛。你不能冲上去!咱们等赛电枪过来!”

    张旭州大吼一声,几乎都盖过了漫天弹雨地尖啸!

    “徐大人当初在南洋,对着几万暴民,也

    我们冲上去!这是徐大人带给咱们禁卫军地魂,老子着!”

    —

    说罢他仍然大步前行,火药烟气弥漫当中。一排弹雨扑过来,挡在张旭州面前的几名士兵哼也不哼的就软倒。张旭州地大手一把搀住了一个,架着他就朝前走,腰都不弯一下。那哨官眼睛腾的一下就红了,也猛的一下摔掉军帽:“老子追随徐大人一直到朝鲜,也就死在这儿了!南洋一块儿过来的弟兄们,这条命,还给徐大人吧!”

    先是他周围不远的南洋出身的下级军官们纷纷直起了身子。接着就像波浪一般地传向了远处,到处都是一片喊声:“禁卫军,上刺刀!禁卫军,上刺刀!”

    几条面向景福宫方向的路口弹雨依然如织。将几条冲击道路封锁得死死的。这些下级军官们红着眼睛,竟然纷纷的用身体硬撞那些土木砖石夯筑而成的街巷围墙!一个军官扑上去。接着就是一群,发疯一般的用身体撞,用脚踹,用枪托砸。那些才成军未久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将为军中胆,军官个个如此,士兵们自然就被这狂热的气氛所鼓动。更多地士兵涌了上去,吼声越发高昂。

    “禁卫军,上刺刀!”

    对面的日军,在街垒中,在景福宫宫墙上,都在拼命的开火。日军指挥官的军刀挥舞一次,就是一排齐射,满地都已经是铜弹壳。景福宫外地街巷出口,已经累累都是清国新军穿着黄色军装的尸体,步枪发射地硝烟已经将景福宫四周笼罩,日本军官们绷着脸,瞪大眼睛也死死的看着对面的动静,拼命想看清楚烟雾对面的动向。

    这是日本开化以来,他们的新式陆军,第一次和清国的军队开火交手!这时的日本陆军,还远远未有徐一凡来的那个时代,那艰难的八年血战当中,日本军队对中国军队所秉承的骄气和蔑视。军官们虽然一直被灌输,对面那个大陆上面的军队,比民兵还有所不如,既软弱又骄横…………可是现在对面那支同样新式的军队,不仅从天而将,一举杀到了景福宫前,而且冒着这样的火力,发起了四次冲锋!

    士兵们已经紧张得喘不过气儿来,甚至连军官们都在暗自祈祷:“这些清国军人冲不动了吧?冲不动了吧?”

    对面的枪声一下弱了起来,接着响起的却是彻地连天的喊声,还有敲砸砖石土木声音!一阵阵砖石滚落的哗啦声音同时响起,刚才步枪超密集发射的烟雾已经将不大的战场笼罩得死死的,士兵们不安的回头看着军官,军官却着魔一般的看着对面,手中的指挥刀都快攥出了水来。

    巨大的垮塌声音突然在对面四下里都响起,呐喊的声音象是冲破了笼子,一下充斥了整个景福宫战场!烟雾当中,人影憧憧,每个人都直着嗓子在喊叫,再稍顿一倾,据守景福宫的日本熊本镇台这些精心挑选的精锐,就看见一道道闪光在眼前耀动。

    那是刺刀!海潮一般将整个景福宫围住的刺刀组成的波浪!几百名清国军人,推倒了用来掩护自己的街巷围墙,拉开了战线,对景福宫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发起了集团的白刃冲锋!

    ~~~~~~~~~~~~~~~~~~~~~~~~~~~~~~~~~~~~~~~~~~~~

    在禁卫军即将发起白刃冲锋的时候,在战事并不如何激烈的景福宫后门不远处,二百多名日军整队而来。禁卫军是从汉城的西半部分杀入,一直冲击到景福宫。而日本公使馆在汉城东,川上操六听到枪声在汉城响起之后,就搜罗了留守使馆所有能够集中的兵力,配备武器,立即朝景福宫增援而来。禁卫军在王宫以西而他们在东,一路过来并没有碰面撞上,川上操六骑着马亲自带队。一路气喘吁吁赶来。眼看就要到了景福宫,已经看到东面宫墙上面那些警戒的日本士兵军官在拼命向他们招手,川上操六一直铁青着的脸才微微露出一点笑容。

    他从来都以自己地头脑自负。认为汉城指掌之地,一切都在他地掌握当中。一切都会按照他预订的轨道发展。但是汉城突然响起的枪声,却给了自负地中将极大的打击!

    居然,竟然,赫然有一支清国军队突然出现在汉城,而且目标明确。直扑王宫而去!难道还有人识破了他苦心筹划半年以上的计划,玄洋社和陆军大部分资源全力配合的密谋?

    这一支军队,只可能是在平壤新建立的清国禁卫军。川上并不曾忽视这支力量,玄洋社的头山满君甚至给了那个在清国政坛彗星一般窜起地徐一凡很高的评价。虽然内心也认为这支军队成军未久,战斗力大大可疑,而且平壤和汉城的距离也是很保险的。可是他还是花费了诺大的心力,甚至不惜牺牲玄洋社在朝鲜北部的秘密特务网络,发起了东学党暴乱来缠住他们。可是这支禁卫军还是出现在了汉城!

    在那一刻。川上中将甚至感觉就像行房的时候突然被灯光照住了一般。

    川上操六毕竟是陆军的第一智囊,短暂地挫折感一下就掩藏住了。既然清国军队到了汉城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么现在争夺的焦点就是景福宫,尤其是景福宫中的李王和闵妃!陆军和玄洋社既然想推动整个日本帝国走上大陆。那么这个朝鲜邀请地名分必不可少。李王和闵妃要是落入了清国军队的手中,那么在朝鲜。顿时就是主客易势,而国内那些还在摇摆观望地势力,至少将不会在眼前再支持帝国立即卷入朝鲜,那陆军和玄洋社的一场谋划,就真是白白成空了!

    他搜集了所有能集中的力量之后,立即奔往景福宫,一路上中将只是喃喃向八幡大菩萨祈祷,但愿来到这里,看到的还是日本人占据着这里!

    当看到是日本士兵向他招手的时候,而枪声还集中在景福宫的西面院墙之外,骑在马上的中将深深出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几乎都要在马上软倒了。意识到自己软弱之后,中将顿时就

    坐直,但是背心冷冷的已经全部都是汗水,几乎将呢部都打湿了。

    几个军官看着川上,等着他下达命令。川上操六定了定神,淡淡的摆手:“小仓原,佐渡,木下……你们带着你们的小队,从两翼向侧面绕向西面,清国军队主力集结在那里,不要和他们火力交战…………放火,将他们烧出来!和王宫的守备队,将他们夹在开阔地带……嗯!明白了?”

    他骑在马上,不动声色的两手做了一个一挤的姿势。戴着的白手套,崭新得耀眼。三个日本军官僵硬的弯腰点头,一声招呼,就带着大约一半的人马分开两翼,向枪声响处包抄而去。

    川上操六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摇头低声道:“这个杉村,都不知道将李王和闵妃转移到公使馆么?真是让人怀念甲申时候的飞鸟公使阁下啊……”

    他居然好整以暇起来了,感慨完毕,傲慢的用右手朝后轻轻一招,百多名日本士兵跟着他就朝宫内整齐的缓步行去。川上中将要摆出战国名将的气度,他们也职能配合。

    就在这个时候,西面的枪声突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日本步枪单方面开火的声音,接着就是彻地连天的吼声响起!

    川上一下勒住马仔细分辨那混成巨响的吼声,皱着眉头。

    “禁卫……军……上……刺刀?”

    “清国军队要和帝国陆军打白刃战?”川上眼睛一下睁大,他在清国游历考察经历丰富,在他的观察当中,从来不曾认为,清国能够有一支军队,打起大规模的白刃交手战!在他的眼中,那些清国士兵,只有在远距离互相对射中而保持着不崩溃的勇气。

    可是那响起的吼声,却是那样的义无反顾,破釜沉舟,几乎要将这座景福宫撼倒!

    他猛的在马上加了一鞭,飞也似的冲进了才打开半道的东面宫门。

    必须尽快将李王和闵妃转移出景福宫,如果情况不允许。那么也只有将他们干掉。将一切都推到朴泳孝地头上。那时,日本也许还有趁着朝鲜无主,派兵参与维持秩序和护侨地一点机会!这将会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是唯一还能保持住一点果实的选择…………

    但是他就是不相信,清国军人能用刺刀,冲入景福宫当中!

    ~~~~~~~~~~~~~~~~~~~~~~~~~~~~~~~~~~~~~~~~~~~

    景福宫方向传来地喊声,也隐隐约约的一直飘到了在水电报房临时设立的指挥部的楚万里这儿。

    他只是凭窗远眺,看着远处的缓缓升腾而起的烟火,不动声色。

    自己袍泽弟兄们地喊杀声音。留在楚万里身边的少量军官自然听得出来,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楚万里,但是楚万里身边的力量已经很单薄了,他们也不敢提出去增援的话。电报房外院子里面的士兵们也都一个个站直了身子,向西远眺,然后面面相觑。

    楚万里苦笑一声:“旭州他是拼命了啊…………”

    一个协本部的军官迟疑着问:“大人……咱们要不要去增援一下…………”

    楚万里摆摆手,嘴角居然还有一点笑意,语气也不见得沉重:“该做的我都做啦。难道要我上刺刀参加冲锋?咱们这人事尽得够了,下面就该听天命了…………每把骰子掷下去前,你就知道大小,人生也太没意思了吧…………”

    那军官神色顿时就有些不以为然了起来。却也只有低头。

    楚万里也只是微笑:“徐大人料到了汉城地变乱,就是我们尽的人事一。一千数百才成军未久的弟兄,五天五夜飞兵八百华里,就是我们尽的人事二。憔悴疲惫之师,一路顶着日本人地火力一直杀到景福宫门前,就是我们尽的人事三!”

    他拍拍手下地肩膀:“咱们做的还不够?超过咱们的饷钱那是多多有余啦……水电报已经发了出去,现在国内很快就会知道汉城的乱局,也会知道现在唯一可以借重的用来稳定朝鲜局势的力量就是我们禁卫军!而不是生死不知的荣禄那家伙…………我想,大人要的也就是这个吧。朝鲜人是死是活,大人或许关心,我才不在意呢…………”

    听着上官在那里满嘴跑舌头,那协本部参谋军官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外面的喊杀声音似乎又大了一些,每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正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外面突然又响起了杂沓纷乱的脚步声音和吼叫扰攘的声音。

    楚万里歪着脑袋朝外面看过去,就看到门外面士兵步步的退了进来,几个军官都拔出的手枪。难道日本人冲进来了?外面的人怎么不开枪?

    士兵们组成的人堆踉踉跄跄的向两边让开,一副不敢阻挡的模样儿。就看见一个红顶子穿着大清钦差行装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华贵,但是已经又是水又是泥,不成了样子,几个比他还狼狈着的戈什哈簇拥在他身边。

    楚万里瞳孔收缩了一下,一下抿紧了嘴。

    来人不是别人,就是生死不知的大清朝鲜钦差宣慰大臣,徐一凡的直属上官,荣禄!

    他手里挂着马鞭,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是不是徐大人麾下的楚协统?现在你归本钦差节制!给朝廷和北洋去电,我荣禄正在竭力平乱!”

    这荣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三十章 收局(上)

    刀如林,而枪弹同样如雨。

    环绕着景福宫西半面的那些街巷围墙,全部都已经被推开了大大小小的豁口。而穿着黄色军装的人丛,正在翻翻滚滚的向前涌动。

    禁卫军的确没有经验,一开始的冲击集中在几条巷道的出口,日军的火力也同样集中在那里。当人的数量和冲量无法压倒日军的还击火力的时候,被一次次的压制回去,也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张旭州虽然紧急指挥部队向两翼延伸,但是冲击道路还是有限,依然无法达成突破。直到这同样年轻的副将衔实授参将标统,红了眼睛准备自己向前,结果带动了麾下官兵将本来就不甚坚固的那些民居围墙推倒,却意外的达成效果。

    对景福宫西面形成了散兵线式的白刃冲击!

    双方的距离本来就不遥远,街巷战一向都差不多是脸对脸的。日军较为有经验一点,注重了火力对冲击道路的封锁。但是现在等到的却是禁卫军的几乎全体上白刃的冲击!

    在机关枪还没有成为步兵火力骨干的时代,步兵白刃冲击向来都是近代化军队的有效战术。但是这种战术,徐一凡曾经反复强调过,对于军队的纪律,服从性,坚韧程度,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没有艰苦的磨练和强韧的神经,还有对纪律下意识的服从,是打不了这种战术的。白刃战的伤亡从来都不会高于火力战,但是往往就是让另外一支军队突然崩溃!

    这次的冲击,一支才成军未久。经验不足。磨砺不够的军队,却发起了悍然地白刃攻击,也是种种原因阴差阳错造成。

    这支军队地骨干军官。是北洋学兵和南洋学兵。他们要不就是徐一凡从一路荆棘当中带出来,要不就是整个家族都是徐一凡从南洋暴乱中救下来的。还没有被世途太多污染,又在朝鲜这么一个化外的单纯环境练兵地他们,对于徐一凡的忠诚度,高得让局外人难以想象。

    徐一凡将任务交给了他们,他们就拼死也要完成。哪怕是豁出去性命!

    这支军队的士气和凝聚力,在五天的奇迹强行军当中,当所有人互相扶持着挣扎向前,在和大雨泥泞疲倦饥困搏斗当中,已经初步形成。军官们带头红着眼睛前进,士兵们也就自然跟上!更不用说还有几个月训练下来,一直在灌输的严酷纪律和绝对的服从精神了。

    军队是一个群胆团体,最骨干地阶层。就是下级军官们。士兵们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早就养成了服从军官命令的下意识反应,更不用说这些军官是在带头向前了!

    还有一点,这些新兵才完成养育训练没有多久。教战训练才刚刚开始。徐一凡突发奇想的将白刃战训练塞进了新兵养育训练当中,这白刃战。可以说是这些新兵在一片慌乱,能见度不高,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伤亡的惊惶当中,下意识最熟悉的作战方式!

    于是,刺刀如林!

    日军还击的火力很快,但是他们即使号称精锐,也是没有多少实际作战经验的新练地军队。而且在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养成对清国军队的绝对心理优势!

    日军下级军官们看着成散兵线的刺刀不知道将指挥刀指向何处,让火力朝什么方向集中。士兵们只有自发的射击,火力一下就分散开了。但是即使如此,从街垒中,从宫墙上泼出来地弹雨,还是让冲在前面的不少军官士兵翻滚在地。

    短短地距离,让日军士兵一夹子弹还没有打完,明晃晃的刺刀就已经伸到了他们鼻子前面。一个年轻禁卫军军官的面容近乎扭曲,身上已经挂彩几处,他正对着的一个日本士兵正手忙脚乱的拉着金钩步枪的枪栓,看到冒着寒光的刺刀伸过来,他张大嘴正想惊呼,刺刀已经正正的从他嘴巴里伸进去,一个突刺,从后脑冒了出来!

    那军官丢下手中步枪,提起了用枪绳挂在胸口的六轮手枪,单手一撑就已经翻过了街垒,几个日本士兵居然给吓得丢下枪就朝后退,一个日本少尉军官怪叫着挥舞着西洋指挥刀扑了上来,那禁卫军军官一副南洋青年面孔,晒得黝黑,眉骨高高的,抠动手枪扳机一下就将弹仓内的六发子弹都打了出去,扑扑的钻在那日本少尉的身上,他摇晃着丢下指挥刀,居然一下扑在了那南洋学兵军官身上,死死的卡住他的双手。反应过来的日本士兵这时才挥着没上刺刀的步枪过来,想用枪托砸他。就看见街垒上又是几名禁卫军士兵军官翻了过来,几个突刺就掀翻了他们。日本熊本镇台的军官士兵们怪叫着,胡乱的挥舞着步枪想抵抗,但是在白刃交加之前只有一具具尸体沉重的掼倒。剩下的红了眼睛,也和越涌越多的禁卫军扭打成一团。据守在宫墙上面的日军士兵军官们举着步枪不敢发射,一枪下去,撩倒的可不知道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日本新建陆军的训练,至少在这个时代还不是完全重视白刃突击。在新建陆军初创时候参与的西南平叛战争当中,他们就曾经拿着洋枪被那些西南残余武士的拔刀队们杀得闻风丧胆。谈白刃而色变。在徐一凡曾经经历的那个时代,直到甲午战争之后,几次日军以白刃冲击击垮的占据数量优势的清军之后,才开始重新重视这方面训练,日俄战争之后又进一步强化。直到无视后来火力的飞速发展,一直僵化的走下去。

    一阵短暂而血腥的拼杀过后,日军街垒上的残余军官士兵已经崩溃,掉头就跑。红了眼睛的禁卫军们追在背后,一直朝宫门扑去。有的日军昏了头,朝宫墙下跑,几步就被追及。刺刀从后面伸过来。一下就将他们钉在了宫墙上面!

    张旭州同样也翻进了街垒当中,手臂还被子弹擦伤,他几次要亲自扑上去肉搏。都被忠心的卫士死死护住,看着自己麾下士兵们还在红着眼睛四下追杀那些已经崩溃地日军,而宫墙上面地日军还在呆呆的看着,被这种血腥搏斗震撼得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儿,顿时就攘臂大呼:“朝墙头开枪!冲开宫门!开枪!开枪!”说着就自己拔出一支插在尸体上面,弯了刺刀地步枪。啪的就朝宫墙之上打了一响。身边卫士同时反应过来,一下就打了一个齐放。

    几个还呆呆站在墙头的日军翻身就倒,更多的人却惊醒了过来,一个日本军官也同样声嘶力竭的大吼,墙头日军再也管不了底下的袍泽了,啪啪啪地顿时打响。景福宫宫墙不过两三米高度,双方就隔着这

    距离,一上一下的对射起来!弹雨火流一般的来回倾下,都是人仰马翻。双方都是死伤累累。一部分禁卫军没有参与对射,只是追着逃跑的日军冲进了堵在宫门口的街垒,他们也辨不了太多方向了。鼓着最后一口气儿沿着宫墙向两面卷杀,依然还是用刺刀!

    刚才墙头的这些守备日军已经被近在咫尺的惨烈厮杀场面吓得有些破胆。当刺刀再度逼来。两面夹击之下,剩下地人纷纷跳下宫墙,没头苍蝇一样朝景福宫内乱跑。少了墙头的火力压制,越来越多的禁卫军涌进了宫内,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整队,每个人心里就一个念头。眼前的敌人,可给老子打垮了!

    几乎就是借着这点意志支撑着疲惫到了极处地禁卫军官兵们,举着步枪跟着追杀进去,准备席卷整个景福宫。张旭州还有点理智,提着步枪一边跑一边大喊:“找朝鲜李王!找闵妃!”

    官兵们提着最后一口气一直冲过了西面的重居广场,才迈入内殿广场地入口,前面的人就收住了脚步。

    张旭州就跟在冲在最前面的官兵后面几步,一下冲到他们身后,挥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手枪正想斥责,眼光一转。刚才还热血沸腾的身子,几乎整个就全部冷了下来。

    内殿里面的三桥苑,是内殿的广场,四下回廊连接交泰殿,慈庆殿,庆会楼,香远亭等内殿建筑。在空荡荡的三桥苑青砖广场上面,黑压压的整齐站着数百名日军!

    第一排趴在地上,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直立,所有枪口都指着冲过来的数十名禁卫军官兵。每列射击队列的头尾,都有日本军官压阵,指挥刀悬在半空,只等着下达射击的命令!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日军,刚才如果他们都在景福宫四下守着,加了这几百步枪的火力,他们的白刃冲锋再凶猛一些,也别想杀进景福宫来!

    张旭州来不及多想,只是猛的挥手,吼叫的声音都已经变形了:“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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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日军集结在这里,并不是有意设下一个圈套给禁卫军他们。

    战争,从来都是笼罩在战场迷雾当中。汉城四下枪声响起,坐镇在景福宫的,却是杉村公使。川上中将要守在有着有线水电报的公使馆当中,随着和国内保持着联络。杉村公使的任务,就是看好李王和闵妃,让他们迅速就范。

    当禁卫军天降一般杀入汉城,谁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清军。杉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一边留了百余人守在交泰殿死死看住李王闵妃,一边打发剩下的人到宫墙上,到街垒上据守。西面打得再紧,杉村也不敢将这百余人派出去增援,谁知道东面会不会再有清军杀入?

    直到川上匆匆赶来坐镇,又带来了汉城最后一部分日军力量,连公使馆都已经空虚了。川上赶到,还来不及改变部属,力量不足的西面守备日军已经被张旭州带领的白刃冲锋打垮。川上只来得及将所有力量都集结在交泰殿前等着禁卫军扑进来。

    双方都是在一片混乱当中厮杀,错进错出。张旭州就带着麾下人马一直杀到了日军集结的主力面前!

    枪声如暴雨一般顿时响起,连日本军官下达的射击命令都顿时被掩盖。火药硝烟在三桥苑广场上面弥漫。好容易冲杀到可以看见交泰殿地禁卫军们顿时应声倒下一片。张旭州肩头也中弹。挡在身前地卫士戈什哈非死即伤。他也只有一边下令还击,一边向后退。

    他麾下数百弟兄,伤亡近半。队列混乱,而且已经疲惫到了极处。就算是还有冲击的气力和精神,也绝不可能再来一次白刃冲锋将这优势密集的日军打垮!现在他能做地就是带着残部撤退,退出景福宫,整顿据守,等待楚万里派来援军。

    禁卫军们一边撤退。一边各自找着宫廷内的廊柱水池依托还击。日军在军官们的口令下,以完美的队列缓步前进,逼近数十步,就停下来打几个齐放。几轮下来,禁卫军已经步步快退到了刚才快冲进来的入口地方。重居广场上,横七竖八的都是禁卫军和日军地尸体,但是现在主客完全易势。张旭州腿上又中了一弹,一瘸一拐的一边还击。一边带着第一营后撤。弹雨在朝鲜王宫当中尖啸着四下乱飞,打得到处都是一片狼籍。一些受伤的士兵被自己弟兄拖着拽着朝后跑,那些得不到救护的,日军队伍经过。就是对他们补上一枪,或者加一刺刀!

    张旭州已经带着残部退到了门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丝毫办法也没有。谁也没有想到,日军居然在汉城,有这么雄厚的力量!

    士兵们还准备依托宫门进行抵抗的时候,这时背后和两翼,却又响起了枪声!三面火力一夹,宫门口的尸体又多了不少。回头一看,刚才他们依托出发冲击的那些街巷,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不少火头都已经窜上了茅草地房顶,火舌喷吐,将退路竟然也封住了!

    而在两翼,也有密集的子弹扑了过来。

    居然还有日军!而且将他们这支伤亡过半的队伍围住了!

    张旭州回头向西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猛的将手中已经打光了子弹地步枪扔在地上,力道之大,枪托一下摔成两截。他拔出指挥刀:“老子就死在这里了!徐大人会给我们报仇!”

    川上在队伍后面,在卫士的重重保护下,同样看到了那个高大地清国军官。那些疲惫憔悴伤痕累累的清国士兵军官们,围在他的左右,没有一个要丢枪逃跑的意思。那些穿着军靴的下级军官们,更是摆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对面还击的弹雨,也丝毫没有减弱,虽然他们的人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川上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局势,总算又回到了掌控当中…………不管这些能战的清国军队是怎么来的,他们注定要在这里覆灭啦…………

    一发子弹在离他耳边很近的地方掠过,川上腰弯都不弯,只是淡淡的对身边熊本镇台挺身队队长大田少佐吩咐:“不要俘虏。”

    同样身上战痕累累的大田恭谨的点头聆训。川上笑笑,转身就要朝交泰殿走回去。

    李王和闵妃,必须换个地方保护起来!这些军人明显就是在平壤那个姓徐的家伙练就的新军,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马杀过来!

    ,只要有他川上在,这一切就不会脱出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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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问大人是…………?”

    楚万里飞快的扫了水电报房里面一眼,那几个朝鲜职员还在噼里啪啦的拍发着电报。看着荣禄进来,不知不觉的慢下了手脚,被楚万里目光一扫,又赶紧低头。

    然后楚万里对着荣禄就换了一副很欠揍的笑脸。

    门外的喧嚣声音也越来越大了,更多的荣禄随员都涌进了水电报房官衙的院子里面,一个个狼狈不堪,可都是骂骂咧咧。荣禄发疯一般的朝着响枪的汉城冲进来,他们可是提着脑袋跟着这位荣大人的!不少胆小命金贵的,干脆结伴守在汉城之外,偷偷的溜出了荣大人的队伍。还好心急火燎的荣大人也没发现。

    跟着他过来的,这可都是同甘苦共患难地功臣。朝鲜大闹了两次,不也都平定了下来?朝鲜人再闹。也不敢伤害上国天使不是?这将来可都是功劳情分啊。不过这些跟着荣禄赌命地家伙。现在一个个朝着景福宫方向望,枪声越紧,他们的心可就越虚了几分。看着水电报房衙署的屋子结实。一个个就想朝里面挤。

    士兵们要拦,他们还真敢动手。看着这些随员老爷都是有颜色地顶子,连那个荣禄最心爱的一鸟相公都是起花珊瑚的五品功牌顶子,士兵们只能拿身体硬挡着。听着他们越骂越是不堪。

    看着楚万里那一脸假笑,荣禄还不心里有数?他冒着危险赶回汉城,连奉恩署钦差行辕都没去。就直奔汉城水电报房。汉城乱起他居然不在这里,现在必须要及时将这里消息发回去!作为全权钦差大臣,如果再来一次甲申事变类似的政变,这个责任,他也担负不起!

    他们曾经途遇朝汉城奔袭而来的禁卫军,荣禄也就只存了一个念头,尽快赶回来,抓住这支军队。赶紧将朝鲜的乱事平了。那么他不但无罪,而且有功。什么责任,都可以推倒那个将庆军拉到平壤去地徐一凡头上。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一到水电报房,看着禁卫军守备在这里。当时荣禄兴奋得几乎马上要虚脱了。老天不亡他荣禄啊!

    看着楚万里那欠揍假笑,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现在救命稻草就是这小子啦!

    “楚协统,楚大人!现在天大的功劳就放在你眼前。你服从我节制,平了乱事。我保你坐升提督!徐一凡现在的位置,就是你的!这支朝廷新军,也就全部都是你的!若有半句虚言,我荣禄天打雷劈!”

    荣禄说得泪花闪动,楚万里没想到荣禄一来就放下了钦差大臣的全部架子,这么对他掏心掏肺的。只是一笑,却并不说话。

    荣禄目光闪动,却看着那几个埋头拍发电报地朝鲜职员。目光一顿,就大步走了过去。楚万里身后卫士想去阻挡,却被楚万里微笑摇头示意阻挡住了。

    荣禄走过去,几个朝鲜职员都吓得停住了手,荣禄拿起放在桌上的电报底稿扫了两眼,猛的转头看着楚万里:“徐一凡怎么知道汉城要乱的?又怎么知道我荣禄会离开汉城?派你们漏夜而来,就是为了扳倒我荣禄是不是?我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

    他声音极大,猛地将楚万里拟的电报底稿撕得粉碎,扬得满屋子都是。

    “楚协统!我实话对你说,朝廷是要去徐一凡而后快地!现在也不瞒你,我翻身的唯一依仗也就是你。满洲人说话爽快,你帮了我,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只要禁卫军在你我手上,将来你就是做到总督巡抚的位置,也不过就是十年内的事情,而你跟着徐一凡,只有一辈子荒废!大好男儿,满心思的抱负,你就准备这样浪费了?现在就要你一言而决!”

    两人目光碰在一起,都没注意到,外面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那些随员的骂声,都悄悄的安静了下来。

    楚万里看着荣禄,半晌之后,才是淡淡一笑:“荣大人,咱们不知道你不在汉城,而徐大人也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汉城发生如许暴乱…………他只是派我们这些人过来,五天走八百里路,暴雨闪电中的山路…………就是为了守住我们这个国家的屏藩!至于怎么判断出这里有暴乱的,下官也不必向大人分说…………其实我们到了这里,如果荣大人还在奉恩署钦差行辕,正在拼力奔走平乱,力量不足,我们又怎么不会奉大人驱策?”

    他伸手如怀,摸出一把东西又摊开。手中正是那一堆被烧变形了的顶子。

    “可惜在奉恩署钦差行辕当中,我们只找到了这个…………而荣大人您却安然无恙。我知道,您是去平壤的,派了袁世凯来夺权不成,于是您亲自出马…………将汉城宣抚坐镇大业丢下!平汉城之乱的,不是你荣大人,而是朝廷欲去之而后快的徐大人!下官对朝廷,对北洋,说的也就是实话而已!”

    他盯着那几个朝鲜职员,冷冷的道:“把电报发完!没稿子,我再给你们写一份!”

    荣禄脸色铁青,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六轮手枪,一下指着楚万里脑袋:“荣老子看你敢!就算打死你,你手下这些丘八,敢冲荣老子龇一龇牙?你小子也不值什么!不识抬举的东西!我是朝廷的钦差正使,这些都是我大清的兵!是爱新觉罗家的狗!”

    楚万里嘴角仍然带笑,缓步向前,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他耸耸肩膀:“荣大人爱当狗,没人拦着您,属下就免了。荣大人到底开不开枪?开了枪,我的兵一哄而散,荣大人自己平乱去吧,再把平壤的徐大人干掉,那就随便您说什么了…………请让让,电报还没发完呢!”

    外面一个同样带笑,却有掩饰不住的疲倦的声音响起:“谁说我在平壤?你小子走八百里,我也没少走一尺啊!”

第三十一章 收局(下)

    错的弹雨将景福宫宫墙四周打成了一锅粥,金钩步枪声音在四下里响成一片。子弹打在宫墙上,一片片红色的漆皮和砖头飞溅剥落。加上从四下升起的火头和烟雾,将这里整个的笼罩。

    四下里传来的是伤员的呻吟,还有垂死的人发出的惨叫哀嚎。禁卫军第一标第一营的残余弟兄们就处在这火力的中央,依托着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地物拼命射击抵抗。

    最主要的压力,还是来自于从宫内逼出来的日军大队主力,他们利用着火力,越逼越近,越压越凶,加上弹药充足,密集的火力打得禁卫军在宫门口几乎都抬不起头来。

    张旭州沉着脸举着一支八八式步枪,咬着牙齿一枪枪的发射,子弹扑扑的落在他的四周,溅起无数烟尘碎末,但是他靠着宫墙,仍然不做稍却。在他身边脚下,到处都是或死或伤的弟兄们,还完好的,没有一个放弃了抵抗,仍然和他一样在射击,在将被打倒的伤员拉过来。一声声河北南洋口音的叫骂声音此起彼伏,大家看来都已经豁出去,和他们标统一样,死也就死在这儿了!

    禁卫军第一营几乎是完全轻装的,背囊装具都没有携带,就算有,现在也留在街巷当中,陷于大火。每个人携带的子弹,就限于腰间两个牛皮子弹盒总计六十发。一路冲杀过来,旋进旋退,这些子弹早就打得七七八八。

    转眼之间,几个抵在前面。靠着重桥广场旁接水的大铜缸还击的军官士兵就纷纷打光了最后地子弹。对望一眼,掉头就朝回跑。随之而来,就是在各处还在发射地步枪火力都纷纷的沉寂了下来。士兵们发出各种各样意义不明的呼喊,都朝后收缩。

    日军本来一直还算是被火力阻挡着,看见对面子弹打光,所有日军官兵都发出了一声欢呼!数百日军从各处隐蔽地地方闪出来,在军官的口令下,猫着腰向前小心的推进。押在队伍后面的军官又是一声!@!口令。士兵们就从腰间的刺刀鞘中拔出了长长的刺刀,装在枪上。他们几乎已经停止了射击,反正对面地弹雨也已经稀稀拉拉。由慢到快,缓缓加快了前进的速度,看来日军是准备还禁卫军一个白刃冲击!

    张旭州打完了弹仓里最后一发子弹,又去摸挂在胸前的六轮手枪。却只摸到一截断绳,一发子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切断了绳子。他向四下看看,在宫门口越聚集越多的士兵军官们也看着他。张旭州一笑。端平了已经拼弯了刺刀的步枪。从后面两翼的弹雨仍然穿破漫天的烟火而来,不时传来子弹打入肉体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弟兄哼也不哼地软倒。

    一把把折断的,拼弯的刺刀。再次装上了步枪。不知道是谁带头,接着大家都喊了起来。一如刚才发起冲击时候的决绝和义无反顾。

    “禁卫军。上刺刀!禁卫军,上刺刀!”

    张旭州仰天大喊:“徐大人,李军门,楚军门,咱们来世再见吧!”

    周围地空气都随之一紧,而对面的日军,从便步变成了快步,眼见就要逼近!

    一个张旭州身边地军官突然一扯张旭州:“标统,您听!”

    张旭州晃晃脑袋,满耳朵还是枪声。正准备骂他一句,一阵坑坑坑坑的铜音突然响起又灭。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竖着耳朵还准备分辨。突然从身后,在被大火隔断的地方,响起了熟悉口音的喊杀声音,还有一阵紧似一阵,坑坑坑坑,一直能敲到人心里面的子弹发射的铜音!

    这个和步枪发射的声音明显不同,有力的声音连成一片,如大雨一般席卷整个世界。一下就将在背后两翼,那些包抄了他们的日军的枪声完全压倒!

    是马克沁机关枪的声音!配属他们的机关枪支队,也许还有楚万里派来的援军,终于跟上来了!

    喊杀声从一开始就在背后的火焰当中达到最高潮,除了枪声,还有白刃碰撞,肉体交击的声音。转眼之间,就看见几个人影在火场那头出现,举着木棍笤帚甚至手中步枪,身上军衣拼命的拍打着周围火头,硬生生的在火场当中开出一条道路出来。火势仍然逼人的时候,已经有大队大队的人影,冒着从两翼转向夹过来的弹雨,拼命的朝这里跑!

    人群当中护着两小队人,每一小队,有的人扛着三脚架,有的人扛着粗大的水冷式套筒,有的人背着弹药箱,有的人扛着枪身。正是楚万里张旭州他们辛辛苦苦带来的秘密武器马克沁机关枪!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张旭州他们轻步兵拼命朝里穿插的时候,这些负重都有几十斤的机关枪射手们落在后面,他们没有步兵保护前进也缓慢了下来。这些可是徐大人的宝贝,混乱当中丢了怎么办?直到楚万里底定各处局势,将身边还能控制的步兵大部分抽调增援上来。遇到这些小心向景福宫推进的机关枪,才保护着向枪声喊杀声最剧烈的地方冲过来。

    那里早就是火焰漫天,而张旭州他们,也早就杀了个几进几出,已经到了最绝望的时候!

    日军包抄到张旭州他们后面的士兵不过几十人,隔着火场对着景福宫方向盲目射击封锁,打击突然从背后来到,而且还有两架机关枪放列助阵。顿时就是崩溃。听到景福宫那里渐渐沉寂下来的声音,带队的二营营官红了眼睛,就命令士兵们在火场里面趟出一条道路出来!

    张旭州他们看着自己弟兄硬生生的冲过火场,从两翼射来的弹雨让不少人身子一软就倒在火中。但是后面人还是不断涌上。再转头看看景福宫内,日军大队似乎也感觉到了

    一下加快了冲锋速度!只要能将张旭州他们推出宫门守。就算再来优势的禁卫军攻击,他们也能据守一段时间,那时候。川上怎么安排李王和闵妃都足够了!

    张旭州红了眼睛,一咬腮骨,手一招就要带队迎头扑上。哪怕用血肉也要阻挡他们一瞬!他身子却突然一顿,被人从后面抱住,还顺手一个跤场练出来的勾腿,通地一声就掼在了地上。他低吼着在地上翻身要和不知道怎么从背后冒出地敌人拼命。却看见是一个队官。他空着手一把抓起了张旭州的步枪,朝他一笑:“标统,四时八节,记得给咱们烧点供享!”

    说着也不见他招呼什么,带头就扑了上去。在张旭州身边,不断有军官士兵推倒身边的袍泽,夺过他们手中上有刺刀地步枪,跟着那个军官的身影。义无反顾的朝前冲去!

    —

    小小的队伍顶着弹雨迎头冲进了日军的冲锋队形,每个人都大喊着左劈右刺。将日军的队形搅得纷乱,不断有人被捅倒,还在地上抱着他们地腿。拖着他们不让前进,日军的后队涌上。和这些勇士缠成了一团!

    张旭州趴在地上,咬着牙齿就要站起来。身后脚步声响动,几个身影突然趴在了他的身边,每个士兵喘得象牛一样,放三脚架,架枪身,装水冷套筒,上子弹!

    两架马克沁机关枪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代价之后,终于赶了上来!

    又是一个军官扑倒在张旭州身边,正是在第二营当队附的徐一凡准小舅子李星。他也是军服破烂,浑身血迹。看了一眼对面还搅成一团的人堆,看着禁卫军那些勇士越来越少还在拼命抵抗,手扬在半空,就是下达不了射击的命令!

    张旭州通的一声一巴掌拍在地上,嗓门如炸雷一般的响起:“开火!”

    几个蹲坐在那里地射手副射手对望一眼,咬着牙齿推下了发射机纽。马克沁机关枪一顿,顿时疯狂的左右摇摆起来,弹带抖动,炙热的弹壳不断抛出。枪声震耳欲聋,两道火舌,象鞭子一样舔向密集的人群!

    子弹如同飞蝗一般扑至,还扭打在一起地日军和禁卫军们,前排的人们身上都冒出了大大小小地血雾,象被雷劈着一样抖动着倒下。这两条火舌犹自不肯罢休,犁向人群纵深。一路过来都是血雾四溅,硬生生的在日军密集队形当中,开出了两条人肉和鲜血组成的胡同!

    惨叫声不可遏止的四下响起,机关枪的威力,在这开阔地形,在禁卫军的第一次使用中,就展现出了巨大的杀伤能力!

    李星转头看着张旭州,这铁打的汉子已经泪流满面。后面涌来的大队军官士兵不断赶来,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机关枪单方面屠杀的惊人景象。

    刚才还占尽优势的日军,在被粉碎,在被撕裂,在被击溃!张旭州一下跃起,抢过一支步枪,大吼一声:“抢下这个***王宫!一个活的鬼子也不要!禁卫军,前进!”

    ~~~~~~~~~~~~~~~~~~~~~~~~~~~~~~~~~~~~~~~~~~~

    汉城水电报房内,一片安静。

    每个人的眼光都转了过去,连一向不怎么爱动声色,对着荣禄的枪口还谈笑自若的楚万里都瞪大了眼睛。

    站在门口的,除了徐一凡还能有谁?

    他穿着一身军装,同样满是泥水,身后簇拥的都是戈什哈们。每个人都是一副疲惫憔悴到了极处的样子。徐一凡也是一样,不过精神倒是很好,只是看着荣禄笑。

    徐一凡居然也从平壤赶来了?

    “还好老子赶过来了啊…………”徐一凡心里嘀咕,面上却是依旧笑得象一朵花儿一样:“荣大人,别来可好?”

    荣禄呆呆的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了,手里还抓着手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一凡笑着向他打了一躬,向后招了招手:“来人呀,服侍荣大人休息,汉城兵慌马乱的,荣大人是朝廷重臣,出了点事情怎么了得?”

    他身后戈什哈们暴赢一声,仰带着四个戈什哈上去。荣禄一下转过枪口指着徐一凡,脸色铁青:“姓徐的。你是什么意思?想造反么?你居然想拿我这个钦差大臣?”

    徐一凡摊开双手:“别价啊。荣大人。小心走火儿。咱们都是朝廷派驻朝鲜的镇抚大员。对于藩国局面负有责任地…………北朝鲜东学党暴乱地时候,您在哪儿?汉城风云激荡,您又在哪儿?奉恩署钦差行辕被焚烧。天朝上国体面扫地的时候,您作为正使,又在哪儿?这个官司我没法儿和你打,只好把你扣着,咱们跟朝廷打这个官司去!”

    他笑嘻嘻的,挤在门口周围地那些荣禄随员们却吓得目瞪口呆。连荣禄的戈什哈都傻了。徐一凡作为一个已革钦差副使,还是汉员,居然就敢硬扣荣禄这正使满员。真是胆子包了身子,飞扬跋扈到了极点!此人行事,竟然肆无忌惮如斯!

    徐一凡也是铁了心了,他走的这条路,谁要挡着,只有踢开!现在这个机会。荣禄死了也就罢了,荣禄居然还在,也正是他扳倒荣禄的最好时机!他一路八百里飞奔过来,也就是为了控制住朝鲜的全盘局势。让这个藩国,在一段时间里。只服从他的意志!

    仰他们僵在那儿,荣禄地手指就搭在扳机上面。万一他们上前,荣禄给了徐一凡一枪,那可就事情大条了。荣禄的亲兵戈什哈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吼叫着要挤过来,有的人还在抽枪拔枪。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楚万里,也突然大喝一声。满院子满屋子的禁卫军士兵纷纷端

    上去两三个服侍一个,将他们的枪全部都摘了。那就给吓得脸色青白,双手高高举着。

    “嘿,哥们儿别价,不关咱爷们儿的事情。你们忙,你们忙!”

    “两位大人的事情,和咱们说不着呀…………咱们就在这儿,您瞧,没动,咱们爷们儿可都没动!”

    荣禄举枪站在那里,脸色已经由青转红,还在微微颤抖。他一直在处心积虑对付徐一凡,结果到了临了,却是这个局面!

    怎么总以为要胜利地时候,却总是让这小子走了上风?现在他把持着朝鲜话语权,对朝廷如何说法,都是他说了算。只要他能将朝鲜的变乱平定下来…………他荣禄,也不是不可以牺牲的。毕竟东北屏藩之国,还是比他要重要一些的!

    对于楚万里,他还能以势压着。那些禁卫军士兵军官,也没人敢于对他荣禄如何。可是这徐一凡却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加上汉城现在地特殊局面。自己别想再靠正使官威,将这禁卫军抢过来!

    如果…………自己开枪呢?将这个家伙打死呢?是不是就是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呼吸越来越粗重,手心全是汗水,手指在扳机上面慢慢下压。

    徐一凡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荣大人,想打死我?这一枪下来,大家就真是一拍两散。禁卫军自然星散,朝鲜现在烽烟处处。只怕您连汉城都出不了!您要知道,现在汉城,甚至整个朝鲜,代表大清的定海神针,就是我徐一凡!

    …………这局,你就认输吧。你是满员,将来还有翻盘的机会,不见得将来还不能和我徐一凡掰掰腕子…………”

    荣禄脸上神色不住变幻,抠在扳机上面的手指忽轻忽重。牙齿却一直咬得紧紧的。

    就在这个时候,徐一凡身后人影一动,一个灰影闪了出来。疾若闪电般的一下欺到了荣禄的身边,右手握拳,大拇指从指缝当中伸出,一下就敲在了荣禄的腕底麻筋。这一下如遭雷击,荣禄顿时丢枪。那灰影一手接枪,一手又一下将荣禄推出去五六步远!

    人影站定,这人一身灰布大褂的长随打扮。神色恭谨,眉峰常锁。正是章渝。

    徐一凡在心里嘘了一口气,开玩笑,身来汉城险地。除了禁卫军的长枪短铳保护着,身边还要有章渝这么一个大高手跟着才保险不是?现在他就觉着背后汗津津的,还没等他发话儿,仰他们早就涌了过去,几个戈什哈服侍荣禄,一下扣着他的胳膊。仰还回头瞧着章渝,他是在章渝手底下吃过亏的,低声还念叨着:“好家伙。都打出形意拳地神变了!这得多少年功夫?”

    荣禄也不挣扎。只是看着徐一凡,神色也镇定了下来。淡淡道:“既然如此,荣某人也认了。徐大人。现在话都是由你说,还望留点余地,咱们日后还好相见…………”

    徐一凡接过章渝递过来地六轮手枪,摆弄了一下,笑道:“这个自然。荣大人,咱们将来国内再见啦。兄弟替你辛苦平朝鲜,大人该请吃宵夜才对…………”说罢就朝楚万里招招手,带着他走到院外。

    院子里面荣禄的亲兵都被禁卫军按住,一个个面无人色。那个一鸟相公还抽抽噎噎的哭了出来。徐一凡瞧也不瞧他们,转头向景福宫方向看去,皱着眉头听那边枪身响动,头也不回地道:“不知道旭州那里如何了…………”

    楚万里摊摊手:“我兵都撒出去了,这事儿是旭州的首尾。咱们也只能坐等消息了。”

    徐一凡想了想,耸耸肩膀,大声的朝屋子里面招呼:“仰!选二十个人去景福宫,将那里情况随时回报!”仰大声应是。徐一凡又回头低声道:“就算有点麻烦,我还能再调兵来打。了不起把景福宫和日本公使馆打一个玉石俱焚。只要还能找到一个姓李的,还怕扶不起一个朝鲜王室出来?”

    楚万里低笑:“大人说得是……”他看看徐一凡,徐一凡浑身都是泥水,两条腿站在地上都微微发抖,叉开着。可知道这一路赶来如何辛苦。虽然他带着戈什哈是轻装骑马赶来,但是这出发的时间比他们远程奔袭晚不了多少,而且这辛苦也是同样。

    “大人,您怎么来了?平壤那边乱子平了?”

    徐一凡笑笑,这时才显出一点疲倦出来。这些日子,连日殚精竭虑,又在恶劣天气当中由南而北,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别说汉城现在局势还是混沌未明呢!

    “…………云纵是霹雳手段,早早就将渠魁扫平。他妈地一水儿的都是日本浪人!汉城这边,到底是谁在拨弄还不明白么?这样的局势,我怎么能不赶来坐镇?正巧,还碰上荣禄这家伙……万里,要是我不来,你会怎么办?”

    楚万里一笑,用手在自己脖子上面一比划,却没吭声。徐一凡皱皱眉头:“还有这么多随员……”

    楚万里还是笑,打死也不多说话了。徐一凡看看他,这小子,别看笑面狐狸模样,和李云纵是表现方式不同的心狠手辣啊…………

    他拍拍楚万里肩膀,大步就走到了那些随员面前,叉着腰站在他们面前,目光一扫,打量了他们一圈。汉城现在还是枪声大作,大清国将来在整个朝鲜吃粥还是吃饭,都指着这位手握重兵的徐大人了。更别说他刚才还拿下了自己顶头上司,他们这些身娇肉贵的天潢贵冑,这小命也攥在他手里呢!跟这二百五搁气儿,划不来。

    徐一凡哼了一声,开腔说话:“汉城变乱,你们这些随员擅离职守,自己该知道是什么

    要知道,奉恩署钦差行辕,现在已经是一片白地!你差使也不容易,这条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咱们也不说什么虚的,马上我就要给朝廷北洋续发电文,陈说这儿的情形,还要全力平乱!想保住性命,保住差使,就麻烦各位跟着署名……”

    他还没说出威胁地话,旗员爷们儿就一迭声儿的答应:“徐大人,这没说的!您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徐一凡满意的笑笑,转头就朝电报房内走,才走到门口,腿却突然一软,身后戈什哈一把扶住了。他却推开他们,朝景福宫看去。那里已经是烟火冲天。

    “旭州啊旭州,后面地事情,我都能替你们料理好。前面,可就是看你们的了!多给老子留点种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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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雨铺天盖地地摧垮了日军在景福宫的主力。

    两架马克沁机关枪火舌喷吐得如两条怒龙,日军一片血肉横飞。再顽强的轻步兵,在密集的自动火力之下。只有被屠杀。被粉碎地命运!

    再严格地训练也无法在这种火力下支持下来,景福宫内,又铺上了一层尸体。这两天来来去去。这座朝鲜王宫,也不知道渗满了多少朝鲜人,中国人,和日本人的血!

    日军崩溃,残兵败将拼命的朝内殿逃去。张旭州一瘸一拐地跟着越涌越多的禁卫军新锐增援兵力朝里面冲去。马克沁机关枪抬起枪口,弹雨划了个弧线。越过他们头顶延伸射击。

    弹雨之下,满地的尸体之上,依然刺刀如林!

    日军仓皇鼠窜,才冲进内殿的三桥苑迎面就撞上了川上操六。他脸色铁青,似乎还不明白怎么局势一下又翻转了过来,大声下令这些士兵就地抵抗,带着卫士转头又奔回了交泰殿。这个时候,李王和闵妃不能给清国人留下来!

    川上再聪明。思维也还是带着日本民族性的习惯性直线思考。他可没有想到就算李王闵妃被杀,徐一凡还能再扶植出一个王室出来。或者他也根本顾不上深思了。局势翻翻覆覆,一下从高处落下。杀死李王和闵妃,似乎就成了一种最后的发泄!

    他一头冲进了交泰殿。马靴在木头地板上敲击出重重地回音。交泰殿内,李王闵妃还坐在他们的位置上面。周围除了七八个日本卫兵。就是朴泳孝和他的十几名心腹。杉村坐在李王旁边,似乎刚才还在劝说他们来着,听到外面动静,抬起头一片惊惶的神色,看着川上正想开口说话。川上就一下扬起手:“杉村君,我们必须马上回到公使馆内!”

    杉村呆呆的站起,川上却站在了李王和闵妃面前。这对朝鲜王室夫妇,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川上这时还并拢双脚,不失风度的朝他们鞠了一躬:“两位殿下,看来新政府才成立,就将会很遗憾的结束了…………两位殿下,将会为了抵抗清国人地暴虐而奋勇献身…………殿下,鄙人感到非常的遗憾……”

    他扬起戴着白手套的手,微微示意。七八个日本卫兵顿时举枪。李王一下握住了闵妃的手,闭上眼睛并不说话。闵妃却神色不动,只是看向了朴泳孝。

    朴泳孝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突然忽哨了一声儿。他身边那些心腹也都掏出了手枪,一下指着川上杉村和那些日本士兵!

    两边顿时枪械哗啦哗啦地响动,一下又是互相对指。双方都在大呼小叫,交泰殿内,和外面正在进行的残酷厮杀一样,气氛一下就绷得紧紧地!

    川上死死的看着朴泳孝:“混蛋!这是什么意思!”

    朴泳孝满脸大汗:“川上阁下,您要是杀了两位殿下,清国又控制了汉城。毫无疑问,我将会被作为替罪羊交出来!所有罪责,日本都会推到我的头上,阁下,请原谅我不得不自保的苦衷!”

    川上冷冷的道:“难道你救了两位殿下,他们就能放过你?清国人就能放过你?你可是杀了大院君,参与了焚烧清国使馆的政变!”

    朴泳孝居然越来越镇定,微微鞠躬解释:“阁下,作为小国,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法则……日本占据汉城优势的时候,我们必须配合您的行动。现在清国重新占据优势,我们也不得不向清国人低头。我不像……金玉均君那么理想主义。殿下他们也能理解这一点,至于清国,他们也不会排斥一个全力配合他们的新政府的…………至于鄙人命运,这就是小国的内部事务了,但是请原谅鄙人绝不会当日本诸君的替罪羊了……抱歉。”

    交泰殿内一片安静,外面的枪声,喊杀声不断的传了进来。双方枪口顶着枪口,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音。

    闵妃轻轻开口:“朴府君,新的政府,就拜托阁下了。希望能和清国好好配合,完成善后。川上先生,您认为,我们有必要在这里鱼死网破么?”

    川上突然哈哈大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在下还能来拜会两位殿下!”他猛一招手,转身大步走出去。七八名日本卫兵,端着步枪背朝门口,步步后退。杉村如行尸走肉一般站起,晃晃悠悠的跟在川上身后。

    这一场播弄了整个朝鲜,数十万人陷入血海,那么多英雄小人,三个国家牵扯其中的风云,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朝鲜,已经不是杉村公使所能理解的朝鲜了。朴泳孝站在殿内,静静下令:“打出白旗!”

第三十二章 徐一凡的汉城

    元一八九三年夏七月二十七日,汉城。

    景福宫内外,已经被草草的收拾过了,原来在宫墙外的密集尸首,已经被尽可能的挪走。宫墙之内的尸体,能收集起来的都收集起来,盖上了白布,洒上了石灰。只是被打得和蜂巢一样的宫墙,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却是一时无法掩盖得住的了。

    禁卫军官兵们摇摇晃晃的奔行穿梭在景福宫内外,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也是兴奋到了极点。一国之都,在他们五天五夜的奇迹般的奔袭之后,居然给他们平定下来了!中间的曲折反复,惊心动魄之处,现在想起来,都像一场太过激烈的梦境一般。

    飞兵汉城这一役,禁卫军两营人马,伤亡三百余人,特别是第一标第一营,更是近半。不过他们也消灭击溃日军公使馆卫队的四五百人。其余的日军,一路撤回了公使馆内,闭门而守。伤亡稍小的第一标第二营附四架机关枪,在日本公使馆外包围监视。

    其余的人马,基本都集中在景福宫内外了。

    雨后初晴,景福宫周围的烟火也大致扑灭。就在穿着黄色军服的禁卫军士兵们来来去去的时候儿,朴泳孝和他开化党的仅存心腹,都低眉顺眼的举着白旗静候在宫门口处。张旭州浑身都是绷带,铁塔一般带着数十名士兵散步在他们左右,死死的监视住他们。宫墙之上,飞檐楼角,到处都有步枪刺刀闪动。整个朝鲜的腹心之地。现在完全在禁卫军的掌握之中!

    他们都在等待徐一凡地到来,这边死战地人们,可没想到。徐一凡居然也飞马赶来了汉城!在他们才稳住了局势。徐一凡的戈什哈们就赶来增援查看战况。向他们传达了徐一凡到来的消息,当下就是人人振奋,这个脸可露得不小!而且张旭州他们打仗地时候还没觉着什么,等着朝鲜人打出了白旗,李王和闵妃盛装庄重在交泰殿内等候天朝上国大军到来的时候,一个个就有些抓瞎。这些人怎么应对才是?多亏徐大人来了,要不然还真跟抓着一团湿面粉一样儿。

    张旭州站在那里,胸脯挺得老高,就等着徐一凡的车马到来,朝鲜人知道了,朴泳孝他们更是不敢怠慢。带着现在所谓的朝鲜议政府的这些浑身狼狈,惊魂未定的大臣们也早早地守在宫门口,李王和闵妃连寝宫都不敢回去。也等着接见这位天朝的钦差副使,他们的救命恩人。

    马蹄声响动,一行人马由远而近驰来。当先顶马就是仰。他已经在景福宫和徐一凡坐镇的水电报局来回奔走好些趟了。一趟趟的将这里的消息回报到徐一凡那里。直到徐一凡和楚万里斟酌好了续发给朝廷的底定电报,才又一马当先的引着徐大人地大驾过来。

    这个时候仰这位爱新觉罗子孙。朝廷的固山贝子可收拾得齐整,腰间特意系着的黄带子更是干干净净。举着徐一凡的钦差节旗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面儿。

    认真说起来。徐一凡是个革员,没法儿打这个钦差节旗。不过现在在汉城,甚至整个朝鲜,天老大,他老二,谁还管着这个!仰系黄带子也是徐一凡的恶趣味之一…………哼哼,爱新觉罗地子孙,也不过就是我的卫队头儿…………

    看着节旗在视线当中出现,张旭州和麾下士兵顿时就是啪的一个立正。军靴互击,震得这座几百年的宫宇都是回声嗡嗡,朴泳孝他们吓了一个激灵。都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就看见节旗之后,一队如狼似虎的骑兵戈什哈簇拥着一个红顶子年轻人朝他们这里驰来。

    所有人马都是泥水满身,徐一凡他们后发而至,一路也差不多不眠不休。真个是马瘦毛长,人人胡喳子老深。可是偏偏气势惊人,想想这些穿着黄色军服的清国新军,奔袭数百里而击垮几乎是同样数字的日本军队,一举控制整个汉城,所有这些才上位一天多的所谓朝鲜议政大臣们,个个都又低下头不敢逼视。每个人心里只是转着一个念头。

    中间那个年轻人就是徐一凡?当真是年轻得过分啊…………还笑吟吟的,一副轻松的模样,现在能决定整个朝鲜局势和命运的,就是他?

    “上国钦差练兵大臣,徐大人到!”

    仰提足中气大喝一声,他的马先到。勒住缰绳,健马就在那些朝鲜大臣面前人立而起,嘶鸣。半晌才马蹄落地,同时节旗也狠狠的戳在地上,包铜的旗柄重重一响。数十禁卫军士兵肃然平胸行礼,就是整齐的啪的一声。

    徐大人,汉城我们给您拿下来了!

    朴泳孝浑身一抖,深深的俯身行礼。看也不敢看身边身前的这些虎贲之士一眼。

    徐一凡骑在马上,只是扫了这些七零八落,服色不整的新鲜出炉的大臣们一眼。两天前,他们还只是一些不得志的开化党残余呢,经过这一场反复变化的乱局,现在几乎就是朝鲜中枢的全部阵容了…………

    他又扫视了景福宫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墙上弹洞,还有零散街垒,甚至无处不在的血迹,都告诉了他这场战短暂战事的激烈残酷。

    说他不兴奋,那是假的。

    现在整整一个国家,都在他的马靴下面!至少在短时期内,他想怎么处置都成!

    而且这次战事,他没有沾半点知道历史的便宜。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历史上面未曾记载过的。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他的出现,特别是在朝鲜的出现,打破了原来存在的平衡。一直在底下涌动的暗流,逐渐发展,逐渐变化,一直到最后这狂暴的潮流。变乱烽火

    内遍及朝鲜南北。各方势力纠缠其中,有朝鲜内的他官场上面地上司和对手荣禄。更有处心积虑地日本特务,浪人,军队。公使…………

    而他却凭借自己的力量,分析把握清楚了局势,做出了正确的应对,也狠下心果断杀伐。一举将最后地胜利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到了这个时代,这个时候他似乎才真正破茧化蝶。相信自己能在选择的道路上面一直走下去。

    逆而夺取,哼哼…………

    看着他在马上望着景福宫飞檐出神。行礼的军官士兵们都不敢出身。身边的戈什哈们更不敢乱说乱动,只有几十匹健马不安的喘息声音。

    楚万里跟在徐一凡身后,也好奇的张望着景福宫内外。他神态看起来比徐一凡更放松。如果说徐一凡选择了战略上面地正确应对,那么楚万里从奔袭以来,也未做出错误的决策。五天下来,一点时间都没有浪费,控制汉城,各个重点也选择得极其正确。最重要的是。和荣禄面对面的时候儿,他立场也站得极稳。没有他做的一切,很有可能徐一凡赶来的时候儿,汉城还是一个烂摊子呢。

    不过当徐一凡到来之后。他就不下达什么命令了,总将自己身形藏在徐一凡的影子里面。定一国之都。开玩笑,说功高震主都是轻的。

    看到徐一凡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徐一凡身子一动,回头瞅了楚万里一眼,这才从自己的小小得意心理里面回复过来。

    下面让人头大的事情还多着呢…………自己对付了荣禄,和朝廷还有皮要扯,这件事情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满清还要稳住朝鲜局势,就只能选他这个掌握大军地徐一凡。而且现在荣禄也没法儿自辩,要告他的黑状,等着灰溜溜回北京在去告吧…………杀荣禄不在考虑当中。上万禁卫军和旗人随员在呢,这消息封锁不住。不杀只是跋扈,杀了那就叫别有用心了。他还不想让满清权贵破除一切顾虑,断然地来对付他。

    荣禄这事儿虽然不怕,但是也是麻烦。京师里面,还是要花一点儿功夫…………

    —

    朝鲜局势也要善后,从北到南,他杀的人可不少。这些事儿可要拿出一个说法来,赶紧稳定住朝鲜各处的局势,这可是将来他和日本短兵相接的基地所在!

    最要紧的还是日本方面,虽然这次汉城局势被他化解,但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就在眼前。甲午战争会不会提前!他现在实力,平朝鲜有余,但是应对甲午战事却是远远不足!日本此次失败,将是恼羞成怒,还是最后再被他化解敷衍下去,都要看他的应对。甲午无论如何不能提前!

    解决一个大麻烦,跟着的就是更多的麻烦。对于自己这样一路走来,徐一凡反正也习惯了。不过就只有一点,现在可真还不是得意的时候儿呢。

    他骑在马上,集中了一下精神,扫了一眼还是噤若寒蝉的朴泳孝他们。汉城发生的事情大概他也掌握了,和他预料差不多,日本利用开化党残余政变。这个朴泳孝就是那些政变人物领军之一,听说还有一个姓金的给日本人干掉了。这场政变比甲申可来得凶,这些开化党分子可没手软,朝鲜原来上层从大院君开始,几乎一扫而空!现在这些家伙,就是朝鲜政府了…………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就是,这些家伙居然和日本也不是铁杆。关键时候没有朝日本公使馆里面一逃拉倒,反而撑起朝鲜新政府的架子向禁卫军打起了白旗,摆出一副要合作的架势!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拍了大腿,这些朝鲜人未免也太识时务了吧?怎么知道他们对于自己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后来想想也就释然,小国行事,大抵如此。这个时候中日,看起来还是中国国势占点儿上风。虽然他们被日本豢养使用,真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谁腿粗抱谁的。

    至于朝鲜内部他们自己权力怎么争斗,我徐大钦差才不放在心上呢。反正你们对自己国家将来也没什么决定权,给你们有个门面算不错了。

    “你是新任议政大臣朴泳孝朴大人?”

    朴泳孝一直诚惶诚恐的等着徐一凡发话儿,却没想到上国徐大人神游物外的好一些时候。正等得浑身冷汗地时候,才听见他马都不下地发问。

    “罪臣不敢。正是朴泳孝。两位殿下,正在交泰殿内等候。要亲谢大人底定汉城的功绩…………”

    徐一凡笑笑,摘腿就要下马。一个戈什哈跳下来想扶他,却被他赶开。他笑吟吟的左右打量着朴泳孝,这孙子比他矮了半个头,脸色青白还发胖,怎么看也不像是号令英雄地样子。嗯,不错。是个好工具。

    他拍拍朴泳孝肩膀:“你们朝鲜内部自己闹家务,我不管。反正还能有个议政大臣就好。反正只要还是大清的藩国就好!只要将来听我发话就好!将来你们自己历史书再扯这个旧账吧…………打白旗很识时务,有功!”

    朴泳孝身子一抖,如蒙大赦。日本人想杀李王闵妃,明摆着想拿他老朴当替罪羊。还是这位徐大人实在,一下就说清楚了,只要听他的话,什么旧账也不翻!现下朝鲜。他八千精锐坐镇,只要徐大人能保住他,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儿?

    一瞬间朴泳孝眼泪都快下来了。赶紧哽咽的道:“……敝国史书,将永载上国徐大人扶危定难的功绩!血食千秋。万代不替!”

    徐一凡正准备迈步进宫,去见李王和闵妃。听着他这话儿。突然回头笑着吩咐:“

    儿就不用说了,只要将来你们历史书不说孔子是你们午是你们朝鲜节日,也不要给我安个朝鲜血统就成,我就感激不尽啦…………”

    说罢再也不理朴泳孝,大步的直朝笔直地站在那里的张旭州走去。他身后戈什哈们也纷纷下马,马刺踩成一片咯吱的声音,紧紧的跟在他的背后。十几个零星朝鲜大臣,早就给挤到了一边儿去。

    张旭州仍然在那里稳稳的站着,徐一凡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先用力的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张旭州身子一抖,死死的稳住了身形。

    徐一凡也认真地看着他:“负伤几处?”

    张旭州直直的看着徐一凡:“回大人的话,四处。”

    徐一凡点头,提高了声音:“一千孤军于海东藩国,八百里奔袭,裹伤四处,定一国之都,为诸军之率…………现在还能站得笔直!旭州,你对得起我,我给你这陈汤和班定远一般的功绩,也对得起你!”

    几个北洋学官都是目光闪动,全是血丝地眼睛,似乎也给陈汤和班定远的名字激出了鸣雷闪电。

    北洋学官出身地,差不多都受过国内的教育,读过一些古书。南洋学官们许多却还不知道这些典故,个个面面相觑。仰这位满清贵冑更是无文,就看着身边不远的楚万里等着他解释。

    楚万里也是目光闪动,轻声道:“班超和陈汤,都是为我华夏,远征绝域。以孤军微弱之势,底定西域各都,陈汤孤军出塞,越葱岭而度乌水,直逼支单于王都。班超更是率三十六人而居西域虎穴…………和我们现在孤军掌握着朝鲜国都的情事,差相仿佛…………当年陈汤站在支王都,和我们现在站在汉城腹心,心思都是一样的吧…………”陈汤那奏折中著名的一句话,却被他收住了。

    满场肃然,士兵军官们对望一眼,再看看似乎蜷缩在他们脚下的数百年历史的朝鲜王宫,每个人都站得更加的直了。

    徐一凡的钦差节旗,猎猎而动。场中朝鲜诸人,不敢发出一声。

    “愿为大人效死!”张旭州缓缓而道,身边几名也是裹创数出的军官,都平胸行礼,低低的重复了张旭州的话。

    徐一凡微微点头,再不回顾,转身就朝王宫之内走去。身边卫士,同样簇拥而入。整个王宫,回荡的似乎就只是他的脚步声。

    不管还有多少后续变化,汉城,现在是他的。

    楚万里抬头向天,低声自语:“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使李将军,遇高皇帝?”

    ~~~~~~~~~~~~~~~~~~~~~~~~~~~~~~~~~~~~~~~~~~

    蓬的一声,李鸿章的签押房门被一下撞开。

    签押房内,只有李鸿章和杨士骧两人在内。也没有办什么公事。就在那里手谈。棋盘上黑白交错,眼见就到了残局。

    撞进门内地,正是张珮纶。这些日子朝鲜眼看大局已定。徐一凡眼看就要斗不过荣禄。原来朝鲜方面地电文过来,都是杨士骧先阅,然后再报给李鸿章,商量应对办法。自从荣禄过去之后,为了少和荣禄起冲突,免得荣禄说北洋揽权。更加上李鸿章也有个坐山观虎斗看笑话儿的心思。荣禄和徐一凡。谁倒霉李老爷子都乐见其成。

    所以庆军他交了,北洋原来在朝鲜的几个商务领事馆,都并到了荣禄地钦差行辕范围。北洋水师,这几个月几乎是绝足不去朝鲜。就连往日朝鲜过来的电报,都是让半休息状态的张珮纶有兴趣时再拆看一下。

    这些日子,不要说京师诸位大佬们了,就连离朝鲜最近的北洋。对那里的消息都象半隔离一般。朝鲜北部不用说,和北洋没有电报线。就连汉城的消息。李鸿章都懒得关心。

    两人一起抬头,就看见张珮纶满脸涨得通红地站在那里,手里抓着一叠纸,指着他们两人。喘得说不出话来。

    李鸿章和杨士骧对望一眼,都微微讶异。张珮纶文采风流。气度闲雅,当初在京师就是有名的。不然怎么在落魄之后,李鸿章还会舍得将宝贝女儿嫁给他?别人不管怎么气急败坏,他总是不紧不慢,笑看涛生云灭的做派。看到他这么紧张,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李鸿章当即笑道:“幼樵,什么事情这么了不得?我个子最高,天塌下来,还不是我来顶着?”

    张珮纶只是摇头,神色又紧张又佩服,半晌才喘匀了气息。他可是在自己书房小憩之后,就接到电报房紧急送来的朝鲜方面的电报,翻看之后,还没穿戴整齐就一路跑了过来!

    “中堂!朝鲜出事了!”

    李鸿章还没怎么样,杨士骧就是一笑,低头看了看棋盘局势,还在自己吃紧的地方敲了敲。头也不抬的道:“荣禄这个时候才收拾了徐一凡?这家伙手里不过几十上百地学兵班底,还能闹出什么乱子来?荣禄要是连他都对付不了,真真是对不住上边儿的简拔…………”

    张珮纶也不理他,又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朝鲜来电,徐一凡单衔列名请北洋尽快转奏朝廷…………过去几天,平壤附近,朝鲜东学党暴乱。当地朝鲜官吏请禁卫军平乱。徐一凡已经大开杀戒!”

    哗的一声,杨士骧已经站了起来,将棋盘带倒,棋子儿落了一地:“这个家伙,当真大胆!还敢单衔奏事?荣禄干什么吃的?想挟乱自重?这家伙真是混蛋!荣禄也混!中堂,朝鲜乱不得!咱们好容易稳住地朝鲜局势,可乱不得!”

    李鸿章却稳稳坐着

    声色:“就这个?这事儿和我说不着,荣禄管着呢,人,问他的意思,朝鲜他还管不管。”

    张珮纶一笑,怎么看怎么有点恶作剧地味道:“……中堂,我还没说完呢…………徐一凡在平壤平乱当中,日本伙同朝鲜开化党余孽,作乱于汉城!一日之间,大院君亡故,李王闵妃被囚,我大清钦差行辕被烧,领事遇难!

    这下李鸿章终于跳了起来,指着张珮纶手里的电报纸脸色铁青。

    中日在朝鲜甲申之后,以天津条约稳定下来的局势,一下就被彻底打破!如果真如电报上所说,那就是朝鲜沦陷,而日本进兵朝鲜之后,北洋门户大开,等于整个海疆有警!日本如果做到了这一步,那就意味着战争。他们绝对不可能让出已经垂涎二十年的朝鲜立足点,而大清也绝不容许最后一个藩国沦陷!

    他身边的杨士骧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李鸿章颤抖的手指着,意思就是赶紧将电报呈给他亲看。张珮纶这个时候儿却不急不慢了起来,仿佛刚才气喘吁吁的不是他。

    “中堂?中堂?这事儿和咱们应该说得着了吧?”

    杨士骧跳脚:“还有什么好念的?钦差行辕都给烧了,日本人出兵,徐一凡带着那几十学兵和乌合募兵有屁用!传丁汝昌来。传叶志超左宝贵他们快来津门!朝廷那里。马上也要电奏!荣禄和徐一凡在朝鲜干的好事!”

    李鸿章似乎一下苍老了起来,蔚然长叹:“咱们当初就不应该存了看笑话儿地心思,朝鲜是北洋门户。是必争之地,不能光丢给徐一凡和荣禄他们斗去啊!日本人是无孔不入地啊!大院君死,李王闵妃在开化党和日本人手中,他们出兵朝鲜,将是名正言顺…………局势被动如斯!”

    张珮纶咳嗽一声,现下这个局面。说起来也是杨士骧的意见,李鸿章接受。徐一凡窜起太快,已经遭朝廷所嫉,正好替北洋分谤。将朝鲜丢给他们闹去,不闻不问,暂时少了朝鲜这个包袱北洋背着,看看后面局势如何变化。张珮纶当时就不同意,认为朝鲜是北洋丢不得的屏障。北洋虽然根深蒂固,但是在被满人权贵所嫉地层面上和徐一凡是同病相怜。大可联合而不必丢开。可是李鸿章偏偏要在老佛爷面前韬晦…………

    现下看着杨士骧这个样子,名士风度如他,也忍不住要得意一下儿。

    他缓缓又道:“…………中堂。我还是没说完…………徐一凡单衔电文奏明。他已经不在平壤,而在汉城!荣大人在乱起的时候擅自逃离险地。而他带着一千轻卒越八百里而直抵朝都!一千骁锐,四下进击,直扑景福宫,重夺汉城控制大权。必不让日本人控制了朝鲜………电来之时,景福宫已经被攻克,日本人逃往公使馆,李王闵妃,还在宫中。就连平壤东学党之乱,也被他已经平了!朝鲜屏藩,还在我大清手中!”

    李鸿章和杨士骧都僵在了那儿,特别是杨士骧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儿,僵在那儿的模样,说不出来的怪异。

    整个室内,一下鸦雀无声。

    还是李鸿章最先反应了过来,静静的接过了张珮纶手中地抄报纸。瞪了一眼张珮纶,一目十行的看完,又仔细的看了一遍,以手加额:“只要李王和闵妃还在我们手里,日本暂时就闹不起来!不过又是办交涉罢了…………总算没有闹到最坏!”

    杨士骧也活动一下,侧着头和李鸿章一块儿看那电文,喃喃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珮纶淡淡道:“如果徐一凡还要脑袋,这事儿他就不能说瞎话…………这是多大的事儿?看吧,明儿朝鲜王室给咱们的电报还要来,准顺着徐一凡的口气说话。现在,汉城和朝鲜,都是他地了!扶危定难…………这是多大的功绩?经此一事,他在朝鲜,已经是北洋在直隶的地位!”

    杨士骧只觉得口中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滋味。一时间他都希望朝鲜是被日本人控制了。

    “那荣禄…………荣大人呢?”

    李鸿章冷冷道:“回京师!还有什么说地?最好下场,也是继续当他的西安将军去!”他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负手吩咐:“幼樵,朝鲜地事情现在是你的首尾,就辛苦你一下了。第一,给朝廷转奏徐大人的消息,第二,随时等着进一步的消息,必要的时候,派船去汉城,这个你斟酌…………第三,传丁汝昌叶志超他们来,咱们得议议…………最后,朝廷那边问起什么来,就说咱们也在等徐大人消息,其他一概不知…………还有,这消息,先放出风声,天津北京,那些西洋使领馆,都要让他们知道了。朝鲜还在咱们手里!后面我在慢慢和洋鬼子打交道吧…………”

    张珮纶一笑答应而去,室内只剩下李鸿章和杨士骧。

    一片安静,半晌之后,才听见李鸿章幽幽道:“人杰啊…………。”

    杨士骧有点呆呆的自语:“…………相当于北洋的地位?压不下去,那朝廷就要借重了。在直隶正好和咱们北洋互相牵制…………中堂,这朝鲜…………咱们得拿回来啊……”

第三十三章 双胞萝莉控

    洋转发的电报毫不停顿,第一时间就到了京师的总理门。当日在总理衙门当值的正是军机领班世铎,饶是他多年养成的宰相城府,拿着这份北洋转发,徐一凡单衔奏事的电文,也吓得跌坐在炕头上面,捧着滚烫的茶碗,呆呆半天,说不出话儿来。

    等世大军机缓过神来,顿时就暴跳起来,一叠连声的下令达拉密章京们分抄电报底稿,准备一份儿报光绪,一份儿给老佛爷。他也来不及找什么人商量了,给北洋回了个电报就袖了稿子直奔颐和园老佛爷住处。朝鲜这事情,的确是闹得塌了天了!

    就算徐一凡勉力重新将天补起来,但是这后续震荡,各方善后措施,就不是能够轻易措手的!最了不得的还是,这会不会引发大清国和东洋人开仗?别人不知道,世大军机可是明白,眼下这大清国是处处漏风走气,仗实在是没法儿打了。虽然东洋小矮人不比西洋毛鬼子,可能不打就不要打,眼前就是老佛爷万寿。这安稳体面可是第一要事!

    可是事儿闹到这个份儿上,到底会不会打仗,可不是他这个军机领班大臣说了算!

    世铎前脚刚走,朝鲜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北京城地面儿这么邪,就没什么能藏得住的消息。不管是小达拉密满汉章京,甚至是总理衙门的司员苏拉,都赶紧的奔各处有力人士那里通传这个消息,让大家心里有数,问起来也有一个因应的法子。这个也是大清的官场惯例。世铎懒得管。也没法儿管。

    慈禧知道了这个消息,京师里面地其他军机,有力地满王爷。各部衙署,都先后知道了。再过一段时候,简直就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传到后来,其实也就一句话儿。东洋人在朝鲜藩国生事,荣禄***夹着尾巴逃跑,汉城都给东洋人占了。还好大清有个徐大人,带着禁卫军简直是缩地成寸的千里之外奔到汉城,把朝鲜国都抢了回来!还把东洋鬼子打了个稀里哗啦!

    挥师千里,平定一国地功绩,放在哪朝哪代,从嘴里说出来也是光彩照人!

    百姓们,小读书的,中下层的官吏们说起来那是意气昂扬。民气如潮。浑没把东洋小短腿儿放在眼睛里面。可是在真正负有责任,知道一些内情的大官儿,各国有心人眼里,就知道这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了。

    这牵涉着东亚地缘政治版图的变化!在东郊民巷地各国使馆也顿时翻动起来。洋人们都立刻行动,京师的总理衙门。东郊民巷的日本领事馆,还有作为大清外交头号人物的天津北洋衙门,都成了他们关照的重点。朝鲜方面,现在文报不通,不少西洋领事馆现在都去电给天津的使领馆,让他们快点派人搭船去汉城,打听方方面面的消息。

    朝鲜李王和闵妃,现在是不是还在位?

    汉城局势,到底是由清国掌握,还是由日本掌握?

    日本此次行动,到底是由政府主持,还是一次意外的事件?

    中日天津条约在朝鲜达成地平衡,是不是已经由日本单方面打破?

    这些问题纷纷的发出去,在各方面传来的回答都是无可奉告。日本公使馆也并没有得到政府方面相关训令,也一个个都恼羞成怒着呢。看来又是一些非常马鹿的家伙绕开政府,在朝鲜想造成即成事实!

    京城当中,车马奔走如龙,人人口中,传来传去地都是徐一凡这个名字。直到现在,徐一凡才是真正儿的名动天下,各国也开始关注起这个一路行来,到处都是血火相伴,在大清政坛冉冉升起地政治新星。

    至于荣禄,现在人根本就没心思提起这个名字了。

    大家都在等着徐一凡进一步传来的消息。

    了解了内情,才好交涉,决策,调整,博弈,抗议,威吓,交易…………甚至推卸责任,争夺好处,升官发财…………

    可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面,不管这里如何声嘶力竭的询问,徐一凡那里都是杳无消息。朝廷连电北洋,要北洋迅速放船朝鲜,速派大员查明朝鲜情况回报朝廷。北洋也是有些死样活气的,总说情况不明,不得轻动,东西洋现关注朝鲜局势,擅自轻动,恐激化形式。还是等徐大人回报一切才好措置。

    这徐一凡,到底又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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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在汉城,也并不是过得太轻松。

    一个国家的都城抢下来了,可是他也在朝鲜从北到南的杀了一溜够儿。现在朝鲜中枢基本瘫痪,汉城遭了劫火。他现在干的差不多就是后世麦克阿瑟在日本干的活计。恢复汉城秩序,重建朝鲜政府,四下安民,还要一只眼睛盯着还闭门自守的日本公使馆。他这个大脑中枢到了汉城,身子禁卫军主力还丢在几百里外的平壤!这态势也要赶紧调整,主力要集中到汉江来,维系住汉城平壤之间的核心交通,还要让事态不继续激化下去,引起甲午战争提前爆发。国内那里,还眼巴巴的等着他回报的最后消息…………

    一个人劈成三瓣儿,大概就能干好他手头的活儿。人才啊,十九世纪最缺乏的,最重要的,也还是人才啊!

    虽然心里抱怨,可他还是干得兴致勃勃。一个国家匍匐在他的脚下,这种成就感和推动力,对于他个人,甚至到他初步形成的团体而言,都是不可估量的。徐一凡的事业,到现在才可以说是真正起步。大家都明白,经此一劫,徐一凡在大清。甚至在东亚。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朝鲜的李王和闵妃,他都觐见过了。这对朝鲜最高公母,对徐一凡地客气。那简直是没话儿说了。徐一凡什么要求,都是连连答应。徐一凡塞给他们地致总理衙门和理藩院的电报底稿,他们是马上接受,答应一字不改,经过正式渠道,用宝之后发出去。对汉城和平壤军管。也立刻答应,当即正式授权——不授也没法儿,现在他们的安全,还要徐一凡地禁卫军保护呢!更别说在平壤,徐一凡替他们平了东学党之乱了。朝鲜现在谁是话是人,用屁股想也明白。

    关于朴泳孝的议政大臣身份和政府,双方倒是一拍即合…………徐一凡需要工具,而李王和闵妃手里也实在是没人了。新旧大臣。没跑掉的几乎都给杀了个干净。再加上朴泳孝这家伙对李王闵妃也是有擎天保驾的功劳,现在这个家伙就是名正言顺的朝鲜议政大臣。李王老子大院君被他

    事儿,也只有大家都捏捏鼻子不去想啦。

    朴泳孝这工具倒也得力,他也知道自己小命在谁手里攥着呢。简直是徐一凡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搭起政府地架子。一些原来只是小吏的家伙,在大乱中只能守在屋子里面发抖。这个时候都给硬拖了出来,本来以为小命不保,结果却给安上了这个大臣那个府君的官衔儿,拿着官封诰书一时只懂得发抖。

    其次就是召集流散的旧军和警察,重新恢复秩序。这个在街头四下巡逻的禁卫军的支持下,也很快达成,汉城本来就已经半空,恢复秩序也不如何为难。老百姓们看着枪声不响了,也犹犹豫豫的开始回来。

    最后就是掌握朝鲜的经济命脉,这个国家百年积储,再喊空虚也是有点底子地。从金银储备和粮食储备,都是府库大开,完全转到禁卫军手中,四下贴着的都是禁卫军的封条。死去那么多大臣,他们的家底在短短地一两天暴乱当中也不可能被烧空抢空,都是完全军管。这事儿徐一凡注意了去让朴泳孝做,抄这些死老虎的家当。哪些可以抄干净,哪些还有点余脉不能得罪狠了还要合作。他不知道,朴泳孝这些朝奸可明白啊!再说了,让军队沾手经济上面地事情,在清廉的也要腐败一把,他可没幻想自己手下觉悟那么高。让这些朝奸经手沾沾好处,这也是利益共享,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意思,反正他不怕朴泳孝瞒了大头。这家伙还要小命呢!

    …………这样算下来,自己还很有赚头?不管这个赚头是不是建立在对一个国家破坏性的掠夺上面,是不可重复的特例。可是毕竟是大发洋财啊!

    当太上皇的感觉真好啊…………

    可是,真正头痛的还是日本,还有他们后续的态度。而日本公使馆,始终重门深锁,墙头四处,伸出来的都是步枪黑洞洞的枪口。除了偶尔的口令声音,这些退回了巢穴的野兽,寂静无声。

    —

    而楚万里,已经被他派出去交涉去了。

    这个时候的徐一凡,才结束街头巡视回来,就守在原来大院君所在宅子里面,噼里啪啦的计算这几天自己到底有多少收获。算得那叫一个兴致盎然…………此次事了,又可以去招兵了。控制朝鲜,仅仅一镇力量,那是远远不够。

    他端坐在椅子上面,开始摸自己的下巴,心思转个不住。

    谭嗣同和唐绍仪那边,自己已经去了电报了,他们有没有立刻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平壤那里,给李云纵的快骑也已经去通信了,楚万里的第一协将全部集中到汉江一带。平壤就是李云纵和詹天佑的联合管制体制。这两个人突然就当方面了,吃不吃得下来?第一第二两协这样一南一北分布,正好可以依据此体制作为扩兵为两镇的基础。只是军官哪儿找啊?自己的家底已经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挤不出来了。就是想提拔人出来,他们也才训练几个月,赶鸭子上架那叫笑话儿。但是不扩兵,凭着一镇人马,应付将来甲午大战,自己又没什么底气儿…………

    话说回来,甲午是不是还会按照历史上面的记载爆发?是不是原来的规模和进程?问心说,经历了那么多自己亲手改变地历史,现在自己可也拿不准了…………

    种种念头一经想开就纷至沓来。不可断绝了。现在面临地种种问题。将来可能的种种变化,都纠缠在一起,想也想不清楚。理也理不明白。他一阵头晕,就觉着气有点儿喘不过来。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站得太猛,眼前居然都有星星闪烁了。

    听到他这里的响动,门口几个持枪守卫地戈什哈们猛的涌了进来,带头的就是他的侍卫队长。固山贝子仰。这小子现在不知道是训练有成,还是刻意学习张旭州他们这些丘八。浑身上下一经全部都是军人气质。硬邦邦的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架住徐一凡:“大人?”

    徐一凡只觉得心慌气短,心里也明白,这些日子自己殚精竭虑,加上也是八百里奔袭过来,到了这儿不眠不休的处理种种事情,健康理所当然地好不了。现下除了觉着气短。浑身肌肉僵硬得跟块铁一样,脖子那儿加倍的酸疼。他稍稍推开仰,揉揉自个儿脖子,咕哝一声:“有人捏捏就好了……”

    仰一听。二话不说就伸手过来,徐一凡一把打开:“滚蛋!”他突然觉着不对。仔细一看仰,才发现他军帽下面,精光锃亮,居然也是一个秃瓢!

    大清固山四贝子居然剪了辫子,这世道荒谬到了什么程度了?

    看着徐一凡讶异的眼神,仰倒是坦然一笑。立正道:“大人,我学楚大人,张大人他们,都刮光了脑袋,当兵打仗,辫子实在不方便。大人许了张大人他们陈汤班定远的地位,属下也想要。”

    徐一凡有点犯傻,自己影响力大到了这个地步了?当兵的光头,晚清之季倒是并不罕见。比如淮军左宝贵部大多都是秃子。当兵的没多少时间打理辫子,刮干净了倒也爽利。可是一个爱新觉罗家的没了辫子,这可就有点后现代了。

    看着徐一凡疑疑惑惑的眼神,仰满脸坦然,这家伙少了当初京城地油滑混混气息,倒是一个英挺军人模样儿。

    “大人,属下的家世也不用和大人分说。属下是铁了心了要在禁卫军干出一番事业,让别人瞧瞧。这些大人能给属下,皇上和祖宗给不了属下,军人就要有个军人样儿。再说了,就算回京,也不是没法儿戴假辫子。爱新觉罗家的不少兄弟,嫌自己头发疏不好看,还不是刮干净脑袋戴假的?假辫子还擦香油盘玉兰花儿,搞得象娘们儿。到时候学他们就是……”

    徐一凡这才想起当初在京师见过地那些贝子贝勒们,不少家伙都是一条大黑辫子,能垂到小腿,每节都有玉兰花盘着,身边经过就是一股香油味道,原来不少也是脂溢性脱发带着假的啊。他点点头,看了一眼仰。

    想和自己干出一番事业…………也许自己现在号召力地根源,也就在于此吧。不是每个人,都安于晚清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灰沉沉的天幕之下的。

    李云纵如此,楚万里如此,张旭州如此,就连仰,也是如此。可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真正所想呢…………这小子,可惜了。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面有点轻微的响动,还没等他转头发问。仰就已经恭敬的道:“是朴泳孝在门外等候,属下见大人在沉思,就容他等着。大人现在要见?”

    没在沉思,在发呆!徐一凡有点没好气儿,摆摆手示来,随口道:“叫朴大人!客气点儿!”

    仰答应而去,徐一凡心里也明白,现在禁卫军在汉城是傲气十足。这江山是他们给朝鲜人挽回来的。叫声名字,算客气的了。他也懒得管,军队有点傲气好,特别是对于才建的新军,最怕浑浑噩噩。反正他也没指望朝鲜人千秋万代的感激怀念他。

    稍停一会儿,就看见冠带整齐的朴泳孝,瘪着手恭谨的走了进来。看徐一凡揉着脖子在那儿站着。顿时就是一个庭参礼,接着再是一个千,依足了大清的礼数。徐一凡站在那儿,瞧着他紫纱衬的议政大臣官帽儿,笑道:“老朴,不错啊。位置坐稳了啊!到时候两位殿下和我的联衔电文一过去。大院君的位置,可就是你地了!”

    朴泳孝在徐一凡面前提足了精神,可脸色还是不好。徐一凡现在盘踞地官邸。是大院君以前的宅邸,富贵豪华,那是不用说了。暴乱的时候儿死了不少人,现在收拾干净了。徐一凡带兵已久,行军又是至阳之举。再不是当年当小白领地时候儿对这些诸多忌讳。他可不一样,每次进来回事总想着那时暴雨中满地的尸首。脸色当然好不了。听徐一凡提起大院君,也只能咽一口口水。

    他从袖子里面掏出两个折本,恭敬的双手奉上,又退了回来:“徐大人,一份是两位殿下用过朝鲜国王宝的正式行文,完全是您的意思。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发出,还有一份,是下官亲笔抄录的朝奸党人地抄家收录。两位殿下已经答应充作犒军之费,望大人收纳,就是敝国的诚心到了…………这电文,不知道大人是不是马上发出?”

    朝鲜方面当然很急。徐一凡现在虽然坐镇保护他们。可是徐一凡毕竟形单影只,不能对抗整个日本!快两天下来了。日本哪里完全没有消息。这份给大清的行文发出去,才能让清国正式站出来,和日本进行交涉。他们现在的地位,才稳得住!而且只要清廷支持,他们对于徐一凡现在的作威作福,敲骨吸髓,也有了一点反抗的能力。

    可是朝鲜内外交通,现在完全被徐一凡所把握。朝鲜上下,一点违逆他的勇气都没有。这犒军费用,就是等于是收买交换用的。明知道徐一凡在敲竹杠,可也没法子。

    徐一凡笑着把玩那两份折本,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外面靴声囊囊,还有一连串地卫兵行礼的声音,不用说也知道楚万里回来了。他挥挥手就让朴泳孝乖乖的退在一边,亲自到门口迎接楚万里。

    才到门口,就看见楚万里笑吟吟的走了回来,见他亲迎,啪地就是一个立正。徐一凡笑着还礼:“谈得怎么样?”也不等他回答,就拉着他走到院子里面。

    有些东西,可不能让朝鲜人听着了。

    走到院中,楚万里也压低了声音:“和东洋人僵持了一天,咱们机关枪都指着他们公使馆,怎么喊话要谈判他们都不开门。反正我也不急,就等着。两个小时前,他们才如临大敌的开门。杉村公使亲迎…………”

    “没见着川上?”徐一凡神色严肃,仔细地问着。从朴泳孝这里,他已经弄清楚了这次政变的全部过程,也知道了背后操纵的是日本陆军智囊,川上操六中将。

    这次政变,日本动用的资源之大,各种计划配合之巧,都不能不让人佩服这位川上操六。最担心的还是,这川上的行事,到底是代表了整个日本,真的打算由此大举攻略朝鲜,和满清决战,还是只是一个派别的行动,准备提前造成既成事实,强行将日本拖入东亚大陆!

    对于日本争夺东亚大陆霸权的野心,徐一凡毫不怀疑,除非历史错了。但是这时间上面的缓急,就决定了他还有多少喘息时间,和应对的手段!

    “只有杉村…………我们没谈出什么结果出来。我要他们拿出解释,为什么策划政变,裹挟我大清的藩王。杉村也反过来指责我们,汉城发生政变,根据天津条约,中日都有维持朝鲜稳定的责任,他们派兵保护李王闵妃,为什么我们要攻击日本军人。他已经上报日本政府,要和我们朝廷正式交涉抗议…………”

    徐一凡神色已经严肃到了极处,几乎是一字字的再发问:“他们,没有得到日本政府任何训令,说和我们现地协商责任问题…………而将是政府对政府之间的谈判?”

    这就是关键!为什么他在给国内发回了夺回汉城的电报之后,在国内接二连三,各个衙门发来了一片催询情况的电文的压力下。一直压着不报后续情况的关键!敲敲朝鲜的竹杠,那是附带的好处。

    近代史读了那么多,对于日本体制下特有的侵略手段方式,徐一凡再熟悉不过了。如果是日本公使馆敢于和自己现地谈判,那么他们必然就是在事前,已经得到了日本政府的训令!或者某个独走的集团。已经有绝对把握。可以让他们地行动,将整个日本拖进来!现地谈判当中,双方将永远谈不拢。局势就将一直激化下去。直到两个国家都深深卷入,全面对决。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徐一凡就要做全面备战准备,整个朝鲜地控制权也绝对不会交出去,必须动员一切资源对日本的行径迎头痛击!

    现地谈判就意味着进一步侵略迫在眉睫,日本人已经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他必须背着跋扈之名继续霸占朝鲜地控制权。动员朝鲜的资源迅速强化他才成军几个月的队伍。让这支军队可堪一战,这场中日战事他是绝对不能错过,也是他逆而夺取的道路上面关键一战。哪怕再遭朝廷所嫉也在所不惜!

    反正现在朝鲜是在他的掌控之下,玩点儿花样短时间内让朝廷派员不能插手也是很方便的事情。代价就是他越来越成为众矢之地,他的意图将早早被人看出,将来篡逆道路走得加倍艰难!

    如果是政府对政府之间的谈判,这说明这独走的势力并没有得到授权。日本政府还是决定缓上一步,等待他们的准备完成。等待下一个更好的机会。虽然他毫不怀疑,如果川上他们真正控制了朝鲜,日本还是会举国介入!

    不过现在,虽然他不了解日本国内是怎么争议平衡的。但是事实是,他们似乎决定缓了一步。再给了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这事儿,就让朝廷和他们谈去吧。反正这次定难朝鲜,他好处也捞够了。只是这太上皇没法儿再当啦,有点遗憾。

    楚万里再次认真地重

    的话。徐一凡吁了一口长气,神色复杂的向远处看

    视线当中,就是景福宫内最高的钟楼。七月地阳光之下,景福宫的琉璃瓦似乎像是镀了一层颜色,流光溢彩。回头再看看,这大院君宅邸最高处,代表他坐镇位置地钦差节旗和禁卫军第一镇军旗并立,都在猎猎而舞。

    楚万里低声道:“咱们现在还吃不下?”

    徐一凡苦笑:“吃不下啊…………能当几天太上皇,已经不错了。再当下去,要有人说咱们有当朝鲜王的狼子野心了。”

    “收成还好么?大人?”

    “不赖,够再成立一个镇的。”

    “那就果断放手吧,大人,咱们的目标,毕竟不只是一个小小朝鲜。”

    徐一凡瞧瞧楚万里,他神色淡然,嘴角还是那习惯性的笑意。看着徐一凡目光投过来,他就若无其事的看向脚下,似乎对脚底下的小蚂蚁很有兴趣。

    这死狐狸…………

    徐一凡摆摆手:“回去,和那姓朴的说,咱们马上给朝廷正式去电!这朝鲜,还是让他们自己玩儿吧。咱们就只管好好练兵!我就不信了,换了个人,还能夺我徐一凡的权?”

    他皱眉想想,有点心有不甘:“***!还要再敲点好处!这八百里,老子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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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想再问朴泳孝要点好处,可是还没等他发话。朴泳孝就恭谨的又奉上了一份礼物。这让徐一凡都忍不住觉得,只要他这么一直把持下去,朴泳孝的袖子里面,会层出不穷的拿出一份又一份的礼单出来,跟变魔术似的,就差穿燕尾服戴礼帽了。

    “大人,近日来大人为敝国操劳,实在是宵衣食,敝国上下无不感戴在心。大人的身体康健,就是国的福分所在了。没有大人,谈得到什么敝国?闵妃亲自挑选了一对使唤的人,虽然不入上国大人法眼,可是侍候点起居,还是勉强办得到的。这也是敝国的一点虔心,还望大人笑纳。”

    朴泳孝十分认真的说了这么老长一撅。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一步,拍拍手向守在外面的他的随员招呼一声。就看见他的随员扶着帽子就向徐一凡所居的内院之外奔。通传的声音由远及外,又由外及内的慢慢传了回来。就看见两个苗条身影,环佩叮当的小心翼翼的在几个朝鲜随员的扶持下轻盈走了进来。

    徐一凡和楚万里对望一眼,都有些发呆。再没想到朴泳孝来了这一手。

    两个苗条身形盈盈走了进来,插烛也似的拜了下来。正是一对朝鲜双胞胎姐妹花!两个小丫头十六颇不足,十五甚有余。肤色莹白如玉,细长的丹凤眼。比起秀宁格格的那对双胞的天然柔媚虽有点差距,也是极出色的一等一的小美人。两人都穿着朝鲜民族肤色,眼神怯生生的,那点天真未凿的神态,很是能勾起男人的某方面欲望。

    其他倒也罢了,最难得的还是这对小丫头的皮肤,白净细腻得如同牛乳一般,娇嫩得似乎都不胜衣。真不知捻在手上,是什么感觉!

    “大人,敝国有句俗语,南男北女,这对小女,是闵妃殿下从全罗道亲选的北女。养育宫中已经有年,侍奉洒扫,还算来得。闵妃殿下交代,请大人务必赏面,让她们能照顾一下大人的身子骨儿…………”

    只怕越照顾越虚吧!徐一凡心里嘀咕,要拒绝也真说不出口。心里突然一动,想着李璇曾经问他要这么一对姐妹花儿。秀宁格格的那对现在是不敢想了,这对让她开开心也不错。

    想到女孩子,他心忽然就是一软。本来还想继续敲点竹杠的话儿也就懒得说了。摆摆手道:“替我多谢两位殿下,给朝廷的电文,我今日就将发出。请转禀两位殿下,朝鲜地位,安如泰山。”

    看着朴泳孝一脸欢喜的离去,徐一凡又看看还跪着的那对朝鲜双胞胎,再看看也直着眼睛的楚万里。心里长叹,自己双胞萝莉控的名声,果然还是传到朝鲜来了!

    楚万里突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徐一凡恶狠狠的瞅着他。就看见楚万里笑道:“大人,真是好名声,以后谁求大人办事儿,就是这么一出,将来大人府上,可真是蔚为壮观!”

    徐一凡劈脸将那份用了朝鲜国王宝的折本扔了过去:“滚蛋!去电报房,把这玩意儿给老子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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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十九年,西历一八九三年七月二十九。徐一凡终和朝鲜国王,王妃,联衔电奏清廷。当然,徐一凡的衔名很恭谨的在李王和闵妃的后面。

    “…………弥日以来,海东孤臣诚丧乱已极!

    东学匪党肇乱于北,甲申开化党余孽作乱于腹心之地。叫嚣突,生灵板荡。无非相集而起事,妄图割高丽之地而委东邻,乱臣贼子,其心可胜天诛!

    乱起之前,东邻之青使居间联络,纷繁扰攘之态,概可见之。更有中将曰川上者,居中坐镇指挥。海东小国,俯仰呼吸,无非上国雨露。天津条约,更载上国扶危定难之责。种种桩桩,由侧身乱臣之间朴府君尽报之孤臣,小国即尽报以上国钦使荣大人讳禄。料想上国雷霆,当耀东邻而安孤臣!

    国君臣正弹冠之际,谁料乱仍如约而起。由北而南,倾尽河山!上国钦使,弃之不顾,脱身而走。国上下,束手而待尽三百年上国抚育之臣节。泣血之情,可表天日!

    闭目之际,天兵忽降!上国钦差副使徐大人讳一凡,提一旅之兵,先荡北而后扫南。孤军千里,五日夜内,已抵汉城矣!

    枪声环宫而作,上国天兵先以弹交,继之以白刃,再继之以血肉。数百东邻暴卒,纷纷溃散而去,天兵临之,如汤之沃雪!敝国上下,幸而得安。钦使徐大人逐暴卒,护孤臣,安汉城。

    现日人守于馆舍之内,汉城稍安,政府稍立。合当联衔谨奏,种种善后事宜,伏讫上国速派大员坐镇,以安小国之心,速了交涉事宜。敝国则可世世代代,谨为上国屏藩而不替………………

    臣朝鲜国主李熙,臣骊兴府夫人闵氏。

    臣已革钦差练兵大臣,钦差南洋宣慰大臣,布政使衔徐一凡。”

第三十四章 新敌

    蝉嗡嗡而鸣,似乎没有断绝的时候儿。隆宗门内的面,炕上椅上,都坐的是人。屋角放了几盆冰块,还是减不了这里面的燥热之气。一个个红顶花翎的大员们端坐在那里,挥扇扯领子,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灌了下去,却都坑坑哈哈的不说话儿。

    在这些大员们议事的屋子外面儿,帘子已经放了下来。达拉密小章京们一会儿过去在门口绕个圈儿,一会儿又去绕一下,竖着耳朵想听听里面冒出来的只言片语。里面一个算是生面孔的二品大员听得外面响动,耐不住了,猛的站起,掀开帘子喝了一声:“去去去!蜇什么壁角?仔细打断你们的腿!”

    章京苏拉们一哄而散,最近他们这些拟稿办事儿的人腰里都揣足了好处。到处都有人伸长脖子打听这里的消息,朝廷对朝鲜,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荣禄看来是坏了,空了位置出来,不少人就已经惦记。更别说要是在朝鲜准备备战,那一兴军,银子可就要花扯了,这种机会不去争取一下,还当官儿干什么?

    新来的大人把他们朝外赶,他们倒也不在意。反正就这么一个三间房的军机处,消息还怕跑得了?

    那板着脸叱喝人的二品大员五十左右的年纪,扎束得整整齐齐的。把人赶走,就好像办了多大一件事情一样,一脸怡然的表情坐了下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只有老得不像话儿的额勒和布头都不抬地继续养神。坐在正炕上面儿地世铎捧着茶碗,瞅了他一眼。轻声道:“子良。你是老佛爷点名进军机的,咱们都有些束手,你可以说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办才好?园子里和宫里,都等着咱们这里回话儿呢。”

    被叫做子良的人是从江苏巡抚任上,直接以候补侍郎资格被老佛爷钦点进地军机行走。官讳叫刚毅,子良是他的字。他也算是简在老佛爷心里面的人物。清末四大奇案之一,杨乃武和小白菜案子,就是在他手里了结的。坏了浙江和京师不知道多少官儿的顶子。然后就一直放外任。有老佛爷照应着,走到哪儿都是一路官声鹊起。自从醇老王爷去了,军机一直没添人,老佛爷懿旨一下,居然从江苏将他拔进了军机!

    这人物,最是老佛爷心腹的人。虽然说是行走,可是从一开始,他地气焰就和老军机差不了多少。

    刚才大家不说话儿。他还拿捏着有点儿矜持。听世铎轻声发问,当即就朗声道:“这个事儿只能硬,不能软!东洋小鬼子还欺负到了咱们头上来了?我瞧着这次徐大人没给咱们大清丢脸!交涉要办,也准备开兵!一手硬一手软。他们还不就我们的范围?徐大人有八千兵,直隶咱们还有四万。山东东北,这个军那个军的也不少了。拿过去十万天兵还不足?兵不够,咱们还有义民!老佛爷万寿就在眼前,还能让小鬼子给老佛爷心上添堵?这次,咱们可得硬起来了!”

    翁同禾当即轻哼了一声,低头就看他手中的茶盏。刚毅微微色变,世铎就叹了一口气:“子良啊,咱们这次谁也没说要向日本人低头。可是在朝鲜,还是要有一个人主持这事儿不是?该硬该软,也该有个挑头的人不是?荣禄坏了,眼看就要离开朝鲜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和他打官司。朝鲜那边,难道就让徐一凡挑大梁?”

    刚毅连连摇手:“谁也没说能让徐一凡挑大梁不是?他资历浅,才当官几年?不能让洋鬼子嘲笑咱们天朝无人…………”

    他话还没说完,翁同禾就轻声道:“徐一凡怎么不成?皇上也有旨意了,让咱们议议徐一凡该怎么封赏才是。野战的功绩,定国的功绩…………他两个差使不用说都是开复了。就是本衔,原来是布政使,现在也该升兵部侍郎。两个钦差加上兵部侍郎,资格满够了。而且也有威望,把小鬼子打怕了的。一边整兵戒备,一边和小鬼子交涉,犯不着再找其他人。寒了功臣地心。”

    世铎轻哼一声,翁老头和皇上的心思,再明白没有。从一开始就想拉拢徐一凡,当皇上的助力。老佛爷早就明白,只是不挑明了。他们这些人可不能犯傻,再有一层,翁老头儿一辈子都和李鸿章不对付。论起来这善后交涉,还有主持朝鲜整兵戒备的事情,放眼整个大清,谁还能比李鸿章有资格?好容易从李鸿章手里分了朝鲜地权,翁老头儿打死了,也不能让这权再回到他手里。

    想想世铎就有些犯愁,老佛爷对徐一凡的心思,从派荣禄当正使就能明白。掌兵汉员,都是控制着用。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荣禄这么快就垮台!徐一凡现在势头一时无两。满朝那么多满员,真想不出有谁能在朝鲜但起责任来能制服住他地。当然,要是放他在京师,怎么也玩儿死了他这个二百五。这次难得他韬晦了一次,立了大功还自请派员去主持朝鲜大局,官儿大了好像知道收敛一点儿了。正因为如此,朝廷才更难收拾他!

    对这些掌重兵而立大功,又是汉员的人。朝廷上下,谁不忌惮?更别说窜起如此之快,打破朝局平衡的了。更是出头鸟遭殃。偏偏现在朝鲜又离不得他!谁能比他更了解朝鲜情事?他上面一定要架一个人,也要派兵进朝鲜去,监视他的动向,牵制着他。这不是疑心他造反什么的,徐一凡还没那个本事,只不过是驭下的祖制。但是从哪儿找这么一个人!

    李鸿章资格本事足够,可是才把朝鲜的权分

    上和老翁又有点不待见他。主动遣他的将,拉不下只要李鸿章上个表章,自请一下。谁还能不成全他?北洋对徐一凡。正好大小相制。

    他也是真想将担子交给李鸿章,朝鲜的事儿太烦。日本一天几个照会,要大清赶紧勘定责任。赔偿损失,提出道歉。各国也整天上门儿,关心这个,询问那个。光是查以前和日本订地天津条约条款,就将世铎搞得头大!和洋鬼子打交道,不管大鼻子小鼻子。李鸿章拿手。再说了,就算徐一凡兵力还不足震慑东洋小鬼子,加上北洋地兵,还不够?洋鬼子欺负咱们惯了也就忍了,小鬼子还想登鼻子上脸?

    可是这李鸿章啊,还是猫着不肯表态。其实按照老佛爷的意思,就是他们这些军机出面,议决了的事儿。皇上还能不点头?让皇上去调李鸿章吧。老佛爷就不用拉下这个脸啦。偏偏老翁还在这里顶着!

    想到这里,世铎又是长叹一声,看看身边低眉垂眼打定主意闭目养神地老额勒和布,都忍不住有些羡慕起他来了。

    徐一凡啊徐一凡。怎么你走到哪儿都是惹麻烦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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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机们相对无言,各怀心思的时候儿。在恭亲王府里面。也有清谈一场。

    花厅内,香茶两盏。秀宁格格淡扫峨眉,轻轻鼓琴。那对已经大清闻名的小双胞胎侍立在她的身后。

    座上两个穿着便装的老头子,捧着清茶,静静地在听秀宁的琴声。

    一曲既罢,秀宁套着指甲的纤手一划,铮铮声中,琴声戛然而止。就见和有气无力坐在凉椅当中的恭王爷对面的那须发皆白,可是身形高大,腰板笔直的老头子,轻轻鼓掌。

    —

    “好!好!好久没听这样的琴声,简直都让人忘了身边炎炎暑日,世事沸腾!”

    秀宁一笑:“中堂,这次六爷爷信至你就从津门兼程赶来,秀宁无以为谢,只有鼓琴吹笙,以感盛情了。”

    这老头子,自然就是大清的中流砥柱。最后一名咸同重臣李鸿章李中堂了。闻肇鼓而思良将,每当大清和列国有什么交涉纠纷地时候,大家嘴上不说,想着的也只是李鸿章!

    此次朝鲜世事激荡,虽然窜起了一个徐一凡。成了口口相传的英雄,他南洋的事迹,大家也还都没望。但是眼见要和日本开衅地关头,大家想起来能主持大局的,还是李鸿章!

    中法战事之后,李鸿章过得很有些灰溜溜地。作为主持中法和战大计的他给骂得那叫一个惨。朝廷也不时敲打他一下,对他一手经营起来的淮系北洋势力加倍提防。还扶植其他势力在分他的权,牵制他的影响。徐一凡和荣禄入朝鲜收庆军无非是一脉而来的。

    但是又到了和外国剑拔弩张的时候,大家想来想去,还是少不了他李鸿章!

    他今儿出现在恭亲王府,也当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奇事。悄然进京,居然瞒过了所有人。更别说李鸿章之老于官场,自从慈禧将鬼子六赶出军机,不再大用的时候。李鸿章几乎就和他避嫌的断了来往,鬼子六也绝不招揽联络这些在外掌兵的重臣。可是现在,他却因为鬼子六一封信召,来了京师恭亲王府邸!

    这消息传出去,也够让京城官场猜测议论一阵子的了。

    听到秀宁的话儿,李鸿章一笑。指着恭亲王道:“别人的面子不给,王爷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小格格,尽管放心,老李已经在园子里递了牌子,明儿老佛爷就传见。老李自告奋勇,接下朝鲜这个差使!你这忧心国事的宗室才女,该放心了吧?”

    秀宁只是抿嘴而笑,恭亲王也是淡笑,轻轻道:“我也不过是给这位四嫂子再出最后一把子气力。她拉不下脸来,我写信给你告帮倒也没什么。秀宁居中传话儿,也辛苦得很。”

    话儿说到这里也已经分明,此次朝鲜之事。满朝看来看去,只有李鸿章能了结这个事情。徐一凡什么的,根本不在高层考虑范围之内。他来电请派重臣坐镇朝鲜,只不过是应该的恭顺,不这样做,就有得苦头吃了。

    可是李鸿章拿架子。光绪在翁同禾鼓动下不愿召他。倒是有点继续扶植徐一凡的兴趣。慈禧拉不下脸来,这个时候她点李鸿章的名儿,不是就表示。她老佛爷平日里一贯敲打老李,关键时候还得求他么?想来想去,只好让一直奔走宫禁地秀宁居中传话,请恭亲王写信给李鸿章,让他赶紧自告奋勇,大家也就好顺水推舟来着。

    说起来。李鸿章他们幕府议事,已经决定了立即介入朝鲜。第一是不能看着徐一凡继续坐大,第二是朝鲜引发地中日局势继续恶化下去,除了徐一凡,还不是北洋首当其冲。再说了,这外交事务,本来就是李鸿章的禁脔,还能让给别人?猫一段时间。也不过就是拿个架子,发发这些年一直被敲打的小小怨气,也不想显得太热衷罢了。

    此次危局,已经让徐一凡坐享大名。但是真正能了此事。整个大清,除我李鸿章外又有何人?

    架子拿够了。恭亲王信一到,李鸿章自然就奔赴京城。

    恭亲王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椅子里面,炎炎夏日,他也穿着夹衣夹裤。看着李鸿章同样须发皆白,但仍然腰板笔直,忍不住就有一丝羡慕嫉妒。转眼心里就是自失地一笑,老李还是场中人,自己却早

    ,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已经是风烛残年的老王爷眼神幽远,只是看了一眼同样娴雅无言的秀宁。女孩子的眉毛,仍然修长漆黑。

    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么一个陪着他一路走过了最寂寞日子的小女孩儿啊。谁又知道,她地归宿在哪里?

    恭王爷咳嗽一声,轻声问道:“老李,咱们也不说什么虚的。我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儿了,就问一句,这次朝鲜的事情,你怎么了?”

    李鸿章摸摸胡子,在鬼子六面前,他倒是有一说一:“调叶志超和士亭两军入朝,给他们添点儿兵,也有七八千,都是我淮系劲旅。不瞒王爷,凑足八千,也是为了和徐一凡的八千人分庭抗礼。我也不指望叶志超能节制徐一凡的禁卫军,朝廷也不想看着我吞了徐一凡禁卫军。大家敌体就是。对外,加起来一万六千军队,战兵一万,足足防守朝鲜了。东洋人性子畏威而不怀德,有重兵在朝我好说话。对内,八千我的北洋陆师也在朝鲜有足够的威权了,徐一凡耍不了什么小动作…………

    海上就是北洋水师全军出动,保证北洋到朝鲜地饷道,同时巡视洋面,必要的时候儿还可以绕到朝鲜东面去。定镇两条大铁甲船都动,护住了饷道,我们就再没有败的道理。”

    恭亲王点点头:“兵事措置倒也罢了,我看还要准备点后备兵队才是,有备无患嘛……那交涉呢?这么重兵入朝,不是违背了当初的天津条约?当初中日议定,都是要在朝鲜维持现状地,西洋鬼子不会说话?”

    李鸿章淡淡一笑,亲热的拍拍恭亲王地手:“放心吧老王爷!日本不是英吉利法兰西,咱们守着万国公法,朝鲜是大清宗藩是万国认定的!要说违背天津条约,那也是东洋人先闹事,他们派兵占什么王宫?介入什么朝鲜政变?咱们摆出准备开兵的架子,他们也就软了,徐一凡这次做得不错,先以大兵临之。日本现在除了交涉,不是也没什么法子么?交涉我是办老了的,再不会误事,王爷您就万安吧。”

    看着李鸿章自信的样子,恭亲王只是淡淡一笑。秀宁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突然插了一句:“中堂,问句话儿您别见怪…………您怎么看徐一凡?您重掌朝鲜,又怎么对付徐一凡?”

    李鸿章一怔,看了一眼恭亲王,老头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什么也没听见。李鸿章沉吟一下,慨然道:“格格问了,我老头子也有什么说什么罢。徐一凡野心不小,从一开始,我就看不明白,他到底要的是什么!钱?他能撑起一支吞银子的新军,钱不少了。权?出仕他才多长时间?就两个钦差头衔,还指望能一步登天?换了别人,这次朝鲜事变,谨守住平壤自己的地盘,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他却非要飞兵而冒险定汉城,去博一个不世之功!他要什么,真看不透…………他这么一路行险下去…………”

    李鸿章又沉吟了一下,选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词句:“…………不是持盈保泰之路啊。”

    秀宁浅浅一笑。

    李鸿章摸摸胡子,仿佛又在脑海里想着徐一凡这么一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双眉一挺,满脸自信的神色:“……至于怎么对付他,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不来犯我,我也没兴趣招惹他那区区几千人的禁卫军。荣禄坏了事儿,朝廷对这禁卫军已经少了兴趣。要是他能收敛一点,这支禁卫军还能让他练成一支劲旅,他也不失国朝一员可以出镇方面的良将。要是他拿我当荣禄对待…………或者妄想这支禁卫军能成更大的局面…………还是盼他不要这么想罢!大清,出不了曹操!”

    这话说得极重,近乎诛心。徐一凡纵然跋扈,朝廷还真没把他看成什么权臣。李鸿章却在这里,直指他是曹操!

    秀宁默默无语,悄悄摸了一下袖子里面的几封信。这都是亲弟弟仰陆续写来的。秀宁也一直很珍视,这个弟弟,好像浅浅的脱胎换骨了也似。徐一凡连弟弟这个牛皮糖都能收拾好,是不是也能收拾好这个到处走风漏气儿的大清?

    朝鲜近日大乱的事儿,弟弟还没写信过来呢…………

    恭王府这湖上花厅,鬼子六缩在椅子里面一声不吭,秀宁默默的想着心思,只有李鸿章坐在那里,满面的俨然神色。

    在李鸿章心里,也回荡着那天杨士骧恳切的一番直谏:“中堂,徐一凡这人我们既然看不透,就也不必再要看了!咱们不能再当第二个荣禄。他才出茅庐,就在公车上书事儿上面反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帝党好大的难看。去了南洋,又搅得那里腥风血雨。到了朝鲜,更是人头滚滚,荣禄落马,朝鲜王室几乎一空!他每走一步,都是骨头垫出来的路,人血染红的顶子!咱们北洋马上要在朝鲜和他共事,再不能任他发展下去了!重掌朝鲜,徐一凡此人,他的势力,不得不除!不然终有一日,要危及到中堂的心血北洋!”

    他的北洋啊…………徐一凡,你到底要的什么?这么孜孜以求,不惜拿命去赌?

第三十五章 禁卫军的地位

    朝鲜这个地面儿,自从徐一凡平了汉城之乱以后,似 很。他电文发出之后,中日双方顿时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交涉照会战。你抗议过来,我抗议回去。还是在互相叫阵,还没到实质性谈判的地 步。列强那些外交官吃这碗饭的,还能错过这个机会?都纷纷的左一份建议,右一份声明的朝外面拿,云里雾里,大家都不急着说具体的问 题。

    事儿一到这个地步,朝鲜本来中日两军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也就松了下来。谁都知道,暂时是大打不起来了。中日两方面的军舰兵船纷纷放了过来,都打着护侨撤侨的名义。两方水兵,都不上岸,就在海上转悠,偶尔才靠一下码头,互相都是戒备森严的。

    大清的交涉代表,现在还没影子。日本的交涉代表,似乎也不急着拿出来。朝鲜话事儿的,大清还是徐一凡,日本还是杉村代公使。朝鲜夹在中间,也不敢多事儿说话。

    大乱之后,在汉城这个地方,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和平气氛。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也好像都是懒得继续纠缠下去了。

    一场短兵相接的拳击血淋淋的打完,参赛双方双手都回到自己那边儿先喘气去了。

    谁也都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才开始。

    在汉城汉江边上的一个江船码头上面,两条小火轮呜呜鸣动,眼见都是升足了锅炉,马上就能拔锚启航。两条小火轮挂着的旗帜也是一中一日,启航方向也将背道而驰。大清的小火轮将直奔天津。而日本地火轮船将奔赴釜山。再那里换大船再回日本。

    码头之上,人物寥寥,也壁垒分明。双方看着对方地目光都是怪怪的。只有一两个洋人模样的记者穿行在两阵容之间。偶尔拍照一下。被清方地人含笑拒绝了采访之后,正拖着杉村代公使在叙话。

    两方面,都在送行。

    江风猎猎,在清方这一堆人马当中,几十名穿着禁卫军军服的军士守着一辆马车。车辕已经加了黄封,窗户也被桑皮纸糊上。几个荣禄的老家人老随员一脸神色黯淡的跟在马车左右。稍微想离开左右一点 儿,就被禁卫军推回去。荣禄自然就在车上,除了贴身的老家人老亲 兵,那些旗人随员,早没了影子。他们有的还等着候差,换哪个钦差不是换?有地也是寒了心了,想搭船早点回国,可也不敢跟着荣禄同船。沾了他身上霉气。做官的捧红踏黑,这都是必备的本事。

    荣禄被押解的这个凄凉模样儿,日本那方面的人不时偷偷打量。在被围着的杉村公使的人堆当中,有一个身板笔挺。八字胡漆黑如墨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旧洋装。按着文明棍,却只是将目光不断地落在那些军容整肃的禁卫军身上。

    汽笛鸣动了一遍又一遍,跳板也放了下来,催促两方人马登船。押解荣禄的指挥官是李星,却迟迟不下达上船的口令,跟着荣禄车马地他手下随员也不敢乱说乱动。李星只是拧着眉毛一会儿看看那些日本人,一会儿又向来路望去。像是在等着什么。

    那边对杉村公使的采访已经了结了,人群嗡地一声,就开始准备上船。就在这个时候儿,就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音响动,李星眉毛一挑,整整军服就迎向远处。日本人那方面也停住了脚步,疑疑惑惑的跟着望去,人堆当中那些穿着便服,准备回国的熊本镇台的残余官兵,还悄悄的将手伸进了衣服里面,在那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人身边围得更紧了。

    朝鲜的阳光下,就看见远处尘头闪动,十几骑快马,如龙而至!当先一匹马上骑士,纯用双腿控制着健马,双手擎着一面钦差团龙节旗,旗帜飒飒而动。虽只是十几个人,却是别有一番威严豪气!

    那八字胡中年人本来脚已经上了跳板,这个时候眼睛却是一亮。稳住了身形,死死的瞧着马队所来方向,打着钦差节旗,在朝鲜此时,除了徐一凡还能有谁?他好整以暇的摆弄着手中文明棍,身边那些便装日本军官士兵满头大汗的看着他,他却理也不理。

    来人,自然是徐一凡,荣禄的行,他可是要来送的。

    他给朝廷的联衔电报回去之后,朝廷回电,也只有温言抚慰,说必将议定之后颁下懋赏,现下先开复了他两个钦差的头衔,让他暂时维持朝鲜局势,静候朝廷派出大员办理善后交涉。也要徐一凡尽快办出劳绩保举的折子,朝廷好尽快保升这次出力有功人员。至于荣禄,黄封锁拿回京,交有司勘定罪责,再做发落。

    在朝廷派来主持大局的大员未曾到之前,徐一凡还能当些日子的朝鲜王。当然和朝廷有力人士之间,还有些暗盘交易,不过这都是在京城的唐绍仪在奔忙的事情了。朝鲜原来的架构,经此一变,等于推倒重 来,重新形成稳定的权力体系肯定还有无数轮的博弈,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情,也急不来,只要能稳住手头实力,那么怎么都好说。

    今儿,他可是专心来送行来着。

    马队转眼就到了码头前,纷纷勒住。徐一凡高居马上,今儿他可穿了二品大员的服色,戴着顶子,马蹄袖雪白。目光笑吟吟的在码头人群上面一扫。才采访完杉村公使的那几个西洋记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忙不迭的奔过来。他身边戈什哈飞快下马,挡住了那几个西洋记者来路。一个戴着礼帽的记者

    脚在那里用蹩脚的中文叫着。

    “徐大人!徐大人!你对现在东亚朝鲜的局势,有何评论?”

    徐一凡笑着朝他们招招手,开口居然是英文:“各位稍待!稍待!改日专门和各位聊聊,兄弟不过是暂时看着这一摊子。还能有什么看 法?今儿。是来送荣大人的!”

    徐一凡的流利英文吓了记者包括码头上所有地人一跳,大家这时似乎才想起,他们徐大人是欧游十年回来地大学者!不过这一身打扮。说出英文出来,那也真是有点那个什么。

    李星迎上来,啪的立正行礼,徐一凡下马拍拍他肩膀,毫不停留的就朝马车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训斥李星:“你办得什么事情?大热地天儿。荣大人的车子封死了窗户,热着了荣大人怎么是好?”

    —

    骂完李星,正好走到车马之前。车子旁边士兵们散开,荣禄的家人也畏畏缩缩的让了开去。现在徐一凡和荣禄的地位,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儿比啊。

    车马里面响起一声长叹:“怎么?徐大人还要来看荣某人的笑 话?”

    话音方落,就看车帘子一掀,荣禄低头弯腰走了出来。几天下来。他人已经瘦了一圈,一身便衣行装,颈子上面搭着一根黄封绸条,就代替钦犯地枷锁了。只是目光仍然桀骜不驯。看了徐一凡一眼,轻轻的跳下马车来。

    徐一凡笑笑。手一摆,身后 仰已经快步跟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个酒盏。里面半盏子也不知道是酒还是水。

    徐一凡持杯在手,只是微笑:“不敢,徐某人不过是暴得大名,这次赶来,是有一事求托荣大人的。”

    荣禄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最荒谬的笑话儿。徐一凡一举将他整落马,居然还有事情来求托他!

    他接过杯子,笑吟吟的问:“求我什么?我可是钦犯!”

    徐一凡淡笑,今儿送荣禄,要说的话,还有中间的转折,他可是在脑子里面过了无数个来回的。

    原因就是,禁卫军地位实在尴尬。这支新军,现在说起来,没有顶头上司!大清经制之师,几百年来多有变化。到了现在,就是原来地旗绿两军,再加上太平天国之后兴起的各系练军。

    八旗隶属京师八旗,还有地方驻防八旗。京师有什么骁骑营护军营之类的番号,各旗都统参领左领分任,地方有满洲将军。不管还能不能打仗,指挥权就是各级满洲权贵层层节制。是旗人组织的根本。而各地绿营,又是参游副将总兵提督一路上去,节制大权在各省总督巡抚和提督手中,各有统辖,互相牵制。就算是各系练军,也是归口着有实权地封疆大吏指挥。都有着一个节制调度的顶头上司。

    而他这个旗人禁卫新军,却是一个怪胎。所以朝廷才派了荣禄来,按照分权节制体制,他大概就是军队地统领,而荣禄却是文臣掌军节制制衡他的。荣禄再向朝廷负责,勉强还成一个样子。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朝鲜大乱,荣禄倒台,他这个本来应该被驾驭控制的领兵大员,一下既是统兵重将,同时又成了节制军队的文臣大员!而且,他该向谁负责呢?

    朝廷兵部管不着,八旗没他这个建制,各省分设的绿营更谈不上,倒是有点和练军差相仿佛。可是练军形成,都是太平天国以来自有的传统而成,他也不是封疆大吏!

    荣禄既去,估计也没哪个满洲大员来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朝廷自然对这个禁卫军怪胎失去兴趣,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取消吧。一支八千人的军队,对于大清来说,微不足道,只要不让那些大佬头疼这个怪胎就成了。

    现在唐绍仪在京全力奔走的,就是这个禁卫军的地位问题。徐一凡不求朝廷能马上承认禁卫军的地位,这也是不可能的。只求能将这个不尴不尬的局面暂时拖延着,只要战事一爆发,那么禁卫军的地位就不解而解了,只要他能赢得战事的部分胜利,那么禁卫军将来的地位就不可动摇!成为他扶摇直上,逆而夺取的坚实依靠!

    现在,别看他才取得辉煌的胜利,可也到了最是风急浪高的时候 儿。他一直剑走偏锋而进,步步都是惊心那也是正常的事儿。

    徐一凡只是瞧着荣禄,这问题,估计荣禄也想到了吧。荣禄笑声渐低。慢慢儿的转过了头去。只是看着手中酒盏。

    徐一凡也不以为意,笑吟吟的问:“荣大人,您瞧着这禁卫军前途如何?”

    荣禄回过头来。冷冷道:“不怎么样!你把我弄走了,朝廷也不会让你独掌朝鲜,你请朝廷派大员主持朝鲜事宜地电文我也看了,这也是应有之意。你要是想把朝鲜担起来,朝廷恐怕马上就要你卸职回去交代了!这船上,就是你我作伴。不过就是你无黄封,我有黄封而已!不过另外有人来坐镇朝鲜了,你这禁卫军地日子,我看也长不了!”

    他一肚子怨气,徐一凡送上门来,他还能有什么客气的。

    徐一凡笑笑,定难汉城之后,他一下给推到了风口浪尖儿。别看现在如日中天,可是底下暗流涌动到了极点,一个稍有应对不慎,他这道路恐怕也就走到头儿了。

    想想也丧气。他整天这么累干嘛,放着一堆如花似玉的女人在屋子里面。找时间嘿咻都难得…………没事儿干去做什么不好,非要来个穿越,

    这么一条道走!

    “荣大人,您看,将来负责全局朝鲜事务地大员谁属,他又怎么来对付我徐一凡呢?”

    荣禄现在这个境遇,也不用和徐一凡藏着掖着,巴不得说得越毒越好呢。他跌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前前后后也都是想了又想。现在徐一凡一问,他撇撇嘴,冷冷开言。

    “除了李鸿章还能有谁?要和东洋人交涉,北洋大军就要入朝。对洋鬼子老李硬不起来,东洋小鼻子他还是要撒撒威风的。整个大清,也只有北洋能保证在朝鲜驻有大军的饷道供应!他们有船啊,一船过来,就够上千人的嚼裹。不像你,只能抢朝鲜地方!就算朝廷一时不撤了禁卫军,北洋也肯定要抢汉城大权,有他们大军撑腰,你还敢在汉城一带勒索朝鲜供应?只有乖乖回北面去。北洋再进一步朝北逼,让你在北面也没法儿勒索朝鲜供应,你要敢动,他就敢弹劾你!断了供应,你那点体己还能撑多久?禁卫军自然就不亡而亡了,没了我在,禁卫军怎么都是一个死!”

    这荣禄真是官场老手啊,这权力斗争看得通通透透的。徐一凡在底下偷偷的想,自己费了那么大脑筋,才理清楚了自己处境。荣禄关着瞎想,也和亲见一样,这几十年打滚下来地经验真是不可小觑。

    可是,他们真的就以为,自己凭借着勒索朝鲜地方,就能建立起这么一支崭新的新军出来?他们要一直这样想就好喽…………

    看着荣禄目光投过来满是幸灾乐祸的意思,徐一凡倒也不生气。人家说的实话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沉吟一下笑道:“不瞒大人,徐某人近日想的也是这个事情。徐某手下,也在京师竭力奔走此事,只要朝廷不立时撤了禁卫军,李鸿章来嘛,徐某人也能应付…………此次前来亲送大人,也就是求托大人一句话儿…………”

    “什么话?”

    徐一凡笑笑,再一摆手, 仰又碰上一个盒子。荣禄迟疑着接过,看锁头未闭,轻轻打开,啪的一下又关上了!盒子里面一叠四恒票号地银票,最上面就是一张一千两的,这一盒银票,十万两起码的数字!

    徐一凡将他整得这么鸡毛鸭血,他也憋着满腹心思要回京报复。却没想到,徐一凡来了这么一出!

    他当即冷哼一声,将盒子就要塞回去:“无功不敢受禄!”

    徐一凡却只是微笑,淡淡道:“荣大人,当初老佛爷派您来掌禁卫军,只是为了对付我徐一凡么?还不是指望您掌了禁卫军,将来就可以在直隶分北洋一杯羹。甚至可以取李鸿章而代之!卧榻之侧,还是旗员让老佛爷放心啊。现在虽然您有小小垩误,可是只要禁卫军在,这支牵制李鸿章的势力还在,您就还有翻身地机会!毕竟满朝旗员,熟悉禁卫军的人物,无人过你!如果禁卫军再给李鸿章吞了,老佛爷可能也绝了心思,不想再分化北洋势力了,大人那时,还有再回京师,出将入相地机会么?…………我求托大人的,只是一句话,老佛爷定要问大人禁卫军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大人只要说暂时还需要留着就可!您是从朝鲜返回。又是旗员。一言九鼎,勿过于此!”

    荣禄捧着盒子,呆呆的站在那儿。徐一凡心思居然用得如此之深!就算禁卫军暂时留下来。可是别想独掌汉城了,也要处处受到李鸿章地北洋势力逼迫压榨。他就那么有把握撑持下来?

    突然他又想到自己,挟正使身份,老佛爷钦点。到了朝鲜就是为了对付徐一凡,一波波地招数使下去,结果是自己倒台。徐一凡的禁卫军一时独掌朝鲜,他风头出尽!现在就算是李鸿章,又对付得了他么?如果李鸿章再象自己一样,谁还能制约住他?

    他又究竟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荣禄不寒而栗。

    回到京师,如果老佛爷真的问起,他到底该如何回答?是留着禁卫军作为将来借力地张本,还是赶紧将这个看不透的徐一凡掐死在还能控制的时候?

    这时的徐一凡却微笑扬声:“恭送荣大人上船!”

    数十卫兵们。簇拥着荣禄上船,又退了下来。船上将跳板撤回。荣禄呆立船头,魂不守舍。徐一凡站在马头上,微笑抱拳躬身。再抬起头来,荣禄已经回到船舱里面去了。徐一凡目光一转。就看见另外一艘船上,一个八字胡,虽然便装但是满身都是军人神态的中年人,正目光如电的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碰,都是微微一笑。那中年人缓缓立正向徐一凡行了一个洋式地军礼,再指指脚下的朝鲜土地,微微摇了摇手指,转身就上船去了。

    江风扑面,汽笛长鸣,两条小火轮呜咽声中,背道而渐去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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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和园内,乐寿堂内。

    慈禧老佛爷才歇了晌起来,就召见过了李鸿章。两人之间奏对了两个多小时,李鸿章才告辞退出。这位保养得极好的老妇人就呆坐在自己卧榻前面儿,拿着李鸿章呈上的节略发呆。

    外面是炎炎暑日,乐寿堂内却是满室阴凉,李莲英默不作声的垂手侍立在慈禧后面,也是呆着一张脸,好像什么也没想一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慈禧才慢慢开腔:“这李鸿章,在这儿奏对的

    老六府上,说的可不一样啊…………”

    李莲英心里面嘀咕,那是,鬼子六的一举一动老佛爷您还不关注 了?见着这么个重臣,秀宁小格格已经将李鸿章和鬼子六地对话全部呈上来了,李鸿章自己也灵醒,又交代了一遍。两面儿都对上了才罢休。

    李鬼子在恭亲王府上说的,对徐一凡不想搭理。这是敷衍,谁不知道恭亲王和翁同禾有段时间的来往?皇上那边儿可是挺看好徐一凡的。他可不能把真实心思瞎说一气儿。到了老佛爷面前,就掏实话了。

    徐一凡地禁卫军,不能留!最好的办法,就是朝廷赶紧裁了禁卫军地番号,调徐一凡回京养起来,要不了几年,他就无声无息了。就算现在暂时要维持住朝鲜的局面,还不能乱动这支军队,只要北洋大军一 到,首先就要将他逼离汉城,让他回平壤去。给朝鲜政府撑腰,让徐一凡再不能搜刮地方供应!

    大清到朝鲜的饷道供应,最方便是走水路,这毫无疑问是掌握在拥有北洋水师的淮系势力手中。走陆路再供应不起一支八千人的大军常驻国外的。原来徐一凡是靠着勒逼朝鲜供应养军队的,再断了他这条路,禁卫军还能生存下去么?

    只要北洋陆师一到,朝鲜政府有了撑腰的,就敢给徐一凡脸色看。凭着这个法子,李鸿章也有信心几个月之内就赶绝了徐一凡!他可不是荣禄,无拳无勇,光靠着一个钦差正使的牌子来对付徐一凡,他背后有着整个的庞大北洋势力!

    李鸿章和慈禧的奏对当中,最主要的内容还是反复陈说这个事儿。李鬼子看来是铁了心了。其他的至于什么和日本如何交涉啊,李鸿章担负什么名义啊,大军入朝如何部属啊,都是小事儿,到时候发谕旨的时候还要在皇上那儿走个过场罢了。

    慈禧眼睛缓缓转动,显然在反复权衡,低声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这徐鬼子,我瞧着怎么总有些不摸门儿?一年多了,到了哪儿哪儿就是闹得跟什么似的,真不省心哪…………荣禄也给他逼回来了。有俩钦差了,朝廷也对得起他了,他还想要什么?掌着八千兵,老李也忌惮着呢…………是不是真把禁卫军给撤了?给这徐鬼子一个什么侍郎或者小京卿的名义,养起来算了?我是真怕折腾,可大家伙儿倒好,偏偏要折腾!…………莲英哪,你瞧着呢?”

    李莲英听到问话,这才啊的一声仿佛才被惊醒一样,仔细想想,才小心的道:“老佛爷,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要撤就撤,徐一凡还能逃出您的手掌心?要说起来,这小子也真不省事儿,早该打发回家种田完了。可是一来呢,朝鲜暂时还离不得,日本人还在闹腾着呢!二来呢,李中堂那儿…………朝鲜那边两条腿撑着,总比一条腿稳当不是?

    徐一凡再跋扈,再胡闹,还能超过得了曾国藩他们?呸!那是抬举了他!那些老家伙,老佛爷还不是调理得顺顺溜溜的。朝鲜那儿事情平了下来,该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尽用不着客气。再者说了,他小子有没有那好运气还两说,李中堂憋着对付他,只怕不用朝廷出面,他就早吹灯拔蜡了!咱们只瞧着就是…………”

    这话儿李莲英自以为说得油光水滑,妥妥贴贴。慈禧却回头笑道:“莲英哪,徐一凡朝你这儿塞钱了是不是?”

    咣的一声,李莲英就跪了下来,指天誓日:“奴才心里面可只有老佛爷!”背后却全是冷汗,唐绍仪这段时间一趟一趟的给他送钱,几十万的数字都有了,就是要在他这儿买一个禁卫军含糊的地位,撑过一年就成。老佛爷这个也知道了?

    慈禧却有些疲倦的样子,没继续追问,摆了摆手:“徐一凡不是曾国藩他们哪,我瞧着一点儿都不像,哪里不像,又说不上来。再瞧瞧 吧,等荣禄回来,我还要问问他…………莲英,给皇上交代一声儿,李鸿章的名义,就发了吧。和日本人的事儿,早了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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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十九年,公元一八九三年八月六日,朝廷明发谕旨。李鸿章为中日交涉案全权钦差,兼任朝鲜宣慰钦差大臣。一应事宜,授以全权。陆师水师调动,便宜行事。

    谕旨当中,对于徐一凡这方面的事儿,只提及徐一凡应定难汉城劳绩,加兵部侍郎本衔,身兼两钦差差使,一体开复。关于禁卫军的事 儿,一个字都没有提。

第三十六章 纷至沓来

    津北洋大臣衙门的议事厅内,一片马刺咯吱咯吱踩动的腰刀碰撞的声音。整个议事大厅之内,都是穿着五云褂,戴着各色顶子官帽的北洋系统将领。这些武集会,可没有文人相处那么揖让从容,一个嗓门儿赛过一个,大声武气的交相谈笑。

    淮军不像湘军,湘军历史上就是以读书之人,统带教战乡野之夫。淮军崛起却率多无文,李鸿章也比较喜欢这些的粗鲁武夫,好拨弄一些儿。再加上这些武们心里也得意,嗓门儿还能不高大?

    淮军承平日久,生发大打折扣。带兵的都知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中法之后安静了那么许久,这些提督总兵大爷们看着那些当地方官儿的,搞洋务的一个个揣得饱饱的。他们就只有日常的死饷钱和公费好克扣,眼睛都蓝了。眼见得要在朝鲜摆开重兵的架势。这算是备战,各种各样的开拔费,借支银子,军火军资补充,战时的盐菜钱,米津就哗哗的尽着他们报销,这还不是好事儿?更别说朝廷已经明发谕旨,这次主持大局的就是他们淮系嫡亲恩主李鸿章李老中堂!

    到了朝鲜的好处,还另外单算在外头呢。

    种种桩桩好事儿加在一块儿,能不让这些武们嗓门儿越来越大么。

    直隶的首道,杨士骧杨莲房坐在一旁,也不加入讨论当中,只是含笑打量着场中诸将。尤其是看着一水一陆两个挑头儿的大将。陆师的直隶提督叶志超,还有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这两个人还有点矜持,端坐在那儿并不怎么搭理周围闹哄哄地诸将。其他将领你一声我一声地。议论来去。都少不了这次中堂准备调那些营头,那些兵船去朝鲜?谁有这个福分带兵?心底有点数的客气得言不由衷,心里没底气的嘴里就少不了夹枪带棒。闹哄哄地响成了一团。

    屏风之后传来了靴声。叶志超和丁汝昌对望一眼,啪的一声就从马扎上面站了起来,丁汝昌还厉声道:“站好班次,仔细军前失礼!”将领们嗡的一声乱纷纷的四下归位,你撞了我我碰了他,好一阵子扰攘。

    才按品级站好班。就看见李鸿章板着一张脸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将领们啪的又是一个立正,靴声马刺撞在一起,铮然有声,倒也有三分肃杀之气。一张张热切的脸,就看着李鸿章。

    李鸿章朝着麾下诸将淡淡一笑,一一扫视过去。慢腾腾地一拱手:“奉圣谕!本爵阁部堂已任中日交涉,朝鲜藩国宣慰宣慰全权大臣,直隶奉天两处水师陆师。全权调遣,便宜行事。诸将当体圣心,当畏军律。奉命唯谨,事上为勤!”

    底下诸将从小肚子那儿提足了气儿。都是大喊一声喳!震得这议事厅嗡嗡而动。

    说完场面话儿,李鸿章脸上堆出了微笑。在公案后坐下,双手伸出,示意大家也都坐。

    “大家也都是我李鸿章手底下使老的人了,不少都是两代三代,跟着我卖命。这次,相信大家伙儿也不会闪了我老头子的腰…………和日本东洋人交涉,我坐镇天津离不开,朝鲜那儿,就拜托诸位了。”

    老头子说得和气,才坐下的众将都是一笑。谁也不相信这次出去是真能打起来。到了朝鲜,公事上就两个字,镇抚。私事也是两个字儿,发财。

    李鸿章笑吟吟的看着大家,伸手点着坐在最靠近公案的武官位置上面的叶志超:“曙青…………”

    叶志超早就准备好了,站起来躬身行礼,声音极大:“标下在!”

    李鸿章笑道:“你是跟着刘铭传打出来的,现在就数你资历最老,官儿也是提督,开了府了。老头子只有借重你,朝鲜陆上戒备,就是你叶志超总统陆师入朝!”

    底下嗡地一声,虽然早是意料中事,但是李鸿章一宣布,底下还是一片艳羡的声响。叶志超此时不过五十多岁,又黑又胖,左耳后还有一处刀疤,就算不说话还经常被肌肉牵动。真有个提督重将的气派,他肃然打千领命。杨士骧朝他笑笑,示意不用领令箭了。

    李鸿章慢慢儿的道:“直隶咱们步队有一百零五个营,马队是四十个营,算算额子,四万多人差不离。这次给你调盛军马步十三个营,你兼盛军总统,卫汝贵分统。奉军马步九个营,左宝贵总统,聂士成分统。毅军马步四个营,马玉崑总统。加起来就是陆师马步二十八个营头,我都给你补足,九千精锐,就全部交在你手上了!”

    随着李鸿章不紧不慢地话,记名提督宁夏镇总兵卫汝贵,高州镇总兵左宝贵,太原镇总兵聂士成,候补总兵马玉昆都肃然起来,大声应诺。周围目光集中过来,都是又羡又妒。

    这三个系统,五员将领出列排成一排,一齐躬身:“请中堂授以方略!”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昨天李鸿章早就和叶志超细细的谈了半晌,今儿不过说些场面话就算完。

    五将归座之后,李鸿章继续点将:“吉林练军马步五营,由镶黄旗副都统丰升阿大人总统,为入朝诸军后路总援应,丰大人练军是奏派而来。我北洋自然全力供应,丰大人所部还是在吉林坐镇,随时准备接应…………”

    四十多岁地丰升阿点头微笑,拱了拱手,并没有象叶志超他们那样领命。对吉林练军,李鸿章并没有便宜调遣的权力。这设一个旗人带领的后路援应,也是大小相制,顺便让旗员也沾点光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明白,谁都没计较这礼数。

    大家都看着李鸿章将目光转向了丁汝

    听见老头子慢腾腾的道:“禹廷哪…………北洋水师都调出来。定、镇、致、平、来、经、靖、济八大铁甲船都出来。加上碰快船,炮船,合成一大队。往来于中朝之间,确保饷道,耀威于日本水师当面。无饷道,无水师,则无朝鲜,你可明白?”

    丁汝昌碰的立正。肃然躬身行礼。水师没陆师这次油水那么多,又要直面徐一凡,李鸿章也没专门和他们怎么交代。他抬起头嗫嚅着想说什么,就看见李鸿章笑吟吟地转向杨士骧。

    “此次交涉宣慰大任,莲房就是我地总文案,总参军,也是后路粮台总办。交涉的事情非老头子不可,朝鲜一任兵事。后路粮饷供应,都是莲房代拆代行。大家都是老相识,想必不会给莲房找什么麻烦吧?”

    大家都是一怔,接着哄然大笑。一团和气当中,李鸿章笑眯眯的起身就回去了。丁汝昌嘴里地话。自然也没机会说出口。

    —

    李鸿章才去,众人就嗡做一团迎向了杨士骧,这次杨莲房的权可重!特别是没捞到机会去朝鲜的将领,都忙着去拍马屁。捞一个护送军装粮饷,或者后路接应的差使也不错阿!杨士骧只是笑着应付了两句,就朝叶志超和丁汝昌招手,转身就向后面走去。叶丁两人对望一眼,按着腰刀就跟了进去。其他的人可不敢跟着进后堂,只是在外面议论个不休,久久不肯散去。

    到了后面花厅安坐下来,厮仆就送上来茶水,杨士骧笑着招呼他们坐下。就看着这一水一陆两员重将。

    “两位,这次务必给兄弟一个面子,漂漂亮亮的将差使办下来!兄弟这里,自然不敢委屈了两位大哥,中法战事之后,大家都知道中堂地憋屈。咱们受恩深重的人,这时还不竭力报效中堂?”

    叶志超一抱拳:“莲房兄,您尽管放心!中堂的方略,兄弟都牢牢记着了。一上岸,就要把徐一凡挤出汉城!要让朝鲜上下明白,中堂是给他们撑腰的,不让徐一凡再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汉城稳了,再由南向北,再夺他的权。六个月里面,徐一凡不垮干净,兄弟从朝鲜游回来!”

    杨士骧哈哈大笑,极是满意,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对东洋人,要临之以威,但是不要擅自生事!宣扬了我天朝武力,也就足够…………”

    丁汝昌只是在一边儿默默的听着,杨士骧那句替李鸿章争脸,他是完全听进去了。可是这次入朝,真的就是为了对付徐一凡而已?

    他在那里想心思发呆,一时忘记了表忠心,杨士骧含笑转过目光看着他,到了后来,笑容就渐渐的有点僵了下来。叶志超在桌子底下捅了丁汝昌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道:“为中堂老人家出力卖命,属下份内的事情,敢不尽心竭力!只是……只是北洋水师大船都有些年久失修,有的跑不出最高的速度,有地船底还没刮……锅炉机器不少也该换了……煤也不足,开给咱们的煤,都是碎渣子,得挑着用!”

    说说丁汝昌地声音就大了起来:“…………咱们兵船出去,还得准备和日本水师见仗!他们在添船购炮,咱们几年来一船一炮未增。要确保饷道,水师还要添一百门快炮,开花炮子也要添,这些现在水师都没有!莲房兄,兄弟也就这么些要求!”

    杨士骧笑容不减,淡淡道:“有中堂办交涉,东洋人还敢和咱们真打起来?你没瞧着徐一凡那八千新兵打死那么多日本人,现在他们也只是敢办办交涉?更别说咱们北洋这兵船精兵添上去了。不够,再加兵,吓也吓死他们。禹廷兄,老哥!您要知道,这次开兵交涉,朝廷可没给咱们拨半点银渣子!都是拼咱们北洋自己的老底儿,给中堂争口气…………

    这么着吧,水师修造和添煤的事儿,兄弟包了,不让老哥有半点为难。快炮和开花炮子兄弟实在是爱莫能助,给中堂省点银子,让兄弟少为难一点可好?”

    丁汝昌还想说话,叶志超就把他一拖站了起来,朝杨士骧拱手笑道:“莲房兄,咱们老粗,还不是都听你行事?禹廷老哥也都明白,咱们军务在身,这就回去安排了。杨大人说一。咱们绝不说二。一定把差使办下来!”

    杨士骧也自无话,端茶送客。叶志超拖着默不作声的丁汝昌,从花厅走得远了。到了二门口才低声对丁汝昌哼道:“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什么东西!禹廷,你也别置气,到了朝鲜,你兵船放了洋。他说他的,咱们做咱们地,什么事儿直接捅到中堂那里。别理这家伙!这些年咱们也苦够了,该松动松动,为他置气,划不来。”

    丁汝昌只是看着叶志超:“曙青,你不怕真打起来?”

    “打不起来!只要替中堂收拾了徐一凡,禹廷兄。朝鲜就是你我地天下!”叶志超哈哈一笑,拱手先从二门出去了。步步有声,从脚步声里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丁汝昌负手在二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就想离开。却看见人影一闪,李鸿章的女婿张珮纶正在一处廊角朝他招手。

    他青衣小帽。看起来甚是潇洒,比起正满腹心事地丁汝昌自己,可是轻松了许多。丁汝昌心思一转,这张珮纶找他,又有什么话说?

    心下盘算,脚下可走了过去。张珮纶笑吟吟的朝他抱拳见礼:“恭喜禹廷得担大任!”

    丁汝昌只是苦笑,抱拳回礼,并不做声。他现在满脑门子的官司,就想离开这座北洋大臣衙门。

    张珮纶看他神色,只是一笑

    道:“兵者大事,但求我之有恃,不求敌之无备。战事当中打过滚出来的…………中堂撒手不管朝鲜,莲房气盛,叶曙青志骄。上下眼睛里面就有一个要对付的徐一凡。上下解体,漫无所备。所有行事就凭着一点,以为不会和日本人开仗!再说徐一凡就那么好应付?一旦有衅…………恐有不忍言之事啊!”

    丁汝昌神色一紧,就看着张珮纶。张珮纶也正了容色,几乎是一字字的交代:“禹廷,我就一句话,听不听全在你。带上邓世昌,和徐一凡保持联络,一旦溃决。说不定就只有他,才有回天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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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徐一凡笑眯眯地问,他这神态,可以说是经典的问小LOLI要不要

    朝廷谕旨已发,果如他自己所料,满清动用了李鸿章这张牌。禁卫军这个怪胎,还是被提防,被警惕的对象。李鸿章对他态度究竟如何不得而知,反正也不会让他在朝鲜为所欲为了。为了撑过未来几个月时间,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甲午是不是会如期爆发,他做的那一切是不是能如愿奏效,他又不是神人,谁球知道。

    想起穿越前在网上无意看到的一本架空小说,叫什么1911新中华的。在那个变态作者丫丫电子书,叫雨辰地主角能掌控一切风云变幻的大能,徐一凡忍不住就泪流满面。

    清廷谕旨一发,朝鲜王室那里就顿时冷淡了下来。眼前就有李鸿章的粗腿好抱,还是一条很熟悉的粗腿。对徐一凡自然就不那么奉命唯谨了。投桃报李,他也懒得替朝鲜人管那什么重建新政府地统治秩序,还大方的将水电报房让了出来,让他们尽情地和李鸿章联络去。甚至连监视日本公使馆的禁卫军,他都下令撤了出来。现在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守着到手的那几个仓库,朝鲜的一些金银内善坊储备,抄家的犒军收入,可都在那里,就等着北面后续部队护送大批驮马走骡过来,将这些东西抢运回平壤基地。

    事情一少,他自然就清闲下来。剩下这点事儿,楚万里打发就绰绰有余了。他足足的睡了两场好觉,冷面烤肉酸辣白菜的填了一肚子,算是恢复了前些日子殚精竭虑之后的元气。饱暖之后,自然思的就是那个。想起前些日子忙德四脚朝天之的时候儿,朝鲜双手奉上的那一对也算一等品的小LOLI,++内宅里面儿。顿时就有了去抚慰一下她们寂寞的小心灵的心思。

    礼单上面,这对双胞小姐妹的名字一个叫李万姬,请他日理万机已经够恶搞的了。她妹子居然叫李小姬!化外之民。起个名字都这么不雅!

    打死徐一凡也不能相信这是双胞小萝莉地真名儿,传出去太丢人了。

    所以他现在在内宅当中,笑眯眯地就在问这对小姐妹的名字。就差手里有根棒棒糖了。

    这对小姐妹睁着细细长长的凤眼,紧紧地靠在一起。看着眼前的怪叔叔。章渝已经拿了中式的小祅给她们换上,夏日衣服单薄,两对如鸽小乳微凸,靠在一块儿起伏。加上领口袖口露出的白皙香滑的肌肤,徐一凡某些地方儿就忍不住一动。嘴角已经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了。

    两个女孩子地神态。却是戒备紧张到了极处。虽然长得是一模一样,连头发梳得一样。可是一个搂着另外一个一副保护的模样儿,明显就是姐姐。

    在姐姐的目光当中,还多了一种神色,却是又悲又愤。

    徐一凡话儿问了几遍,都得不到回答。看着那被搂着的妹妹一直在轻轻发抖。心里一软,还是差不多读高一的小妹妹呢。现在就当礼物送了人,孤零零的丢在这才死了不少人的大宅子里面。也真是怪可怜的。

    自己现在要吃她们,也太损德了吧。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想去摸摸那微微发抖地妹子的小脸,安慰她们不要怕。他徐一凡可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尊重女性的好老爷。

    没想到手才伸出去,就看见眼前精光一闪。直奔他手而来。他下意识地飞快收手,已经是指尖一凉。食指中指已经划开了一个口子,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那当姐姐的手中,正握着一个金属地玩意儿,仔细一瞧,却是将窗户连接才窗框上面的铜活儿,边缘已经磨得锋利。紧紧的捏在她的小手上面!

    看着徐一凡受伤,妹妹更吓得缩成一团。姐姐也手软,但是还是毫不退让的看着徐一凡讶异的目光,大声说话,居然还是流利的汉语:“我们南家的女儿,被姓朴的奸贼这样折辱,不入你府,家族亲眷难保。一直求死不得,你还是杀了我们吧!”

    徐一凡是真给吓了一跳,伤是很轻,就是血滴答得有点吓人。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是拍桌子大发官威将她们拿下,下到水牢里面亲自**调教问出真相,还是把朴泳孝叫过来抽他丫的,谢谢他送的好礼物?

    这对姓南的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正僵在那儿的时候,就听见门外突然传来章渝的声音:“老爷,楚大人求见。从平壤开来的大军,已经到了。几位夫人跟着大军而来,已经护送而来,小人穿先一步,先来禀报……”

    李璇洛施和杜鹃她们都跟着第一协后续部队过来了?我靠,当是到汉城来度假的啊!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进来,章渝垂手落

    进来,目光一扫,屋子里面点点滴滴都落入这大高手也不见他怎么做势,一下就欺到了那对小姐妹身边,手腕一转,已经将那片磨锋利的铜活儿夺在了手中,随手就扯下身上一块布要给徐一凡包手指头。

    徐一凡啊了一声:“等等……没消毒…………”他的话哪赶得上章渝出手如电,转眼间手指头就给包上,躬身就问徐一凡:“大人,怎么发落她们?”

    徐一凡瞧瞧这对朝鲜双胞胎,姐姐捧着自己手腕脸色煞白,章渝刚才可能是一指头敲在她手腕关节上面了,顿时就乌青了起来。妹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打转。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发落,外面就又传来了一大阵脚步声音响动,直奔他所在的上房而来。稍停一倾,门一下被推开,就看见两个轻盈苗条的人影先奔了进来。高高的自然是陈洛施,胸前颤巍巍的除了杜鹃还能有谁。两双俏脸霎也不霎的看着自己。

    平壤暴乱她们和他一样身居险地,接着他又冒险赶来汉城,两个小丫头别提多担心了。这些日子煎熬下来,两个小丫头都有些清减了,却也成熟了不少,看起来加倍的诱人。进了门口,看着这架势,就想扑到他怀里来。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又生生的刹住了脚步。都半蹲万福。轻声细气儿的照着礼数来:“老爷这些日子安好?”

    看着两个不过十七八岁地小丫头这么柔顺,笨手笨脚地行礼请安。又是实打实的他在这个时代的家人。徐一凡这些日子算计杀伐,患得患失地戾气。调戏双胞小箩莉不成的窝囊气顿时就烟消云散。走过来就扶着她们起来,微微一用力,两个轻盈娇软的身子就到了他的怀里。

    老爷长远不见就这么亲热,两个小丫头都红了脸,章渝也悄悄背过了身子。两女害羞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杜鹃陈洛施也不是门风谨严呆板的大户人家闺女。四支手臂就悄悄地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身子。陈洛施先发现他受伤的手,拉起来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个子高,越过徐一凡肩膀就看见了那对看傻了眼睛的小双胞胎,顿时就悄悄的掐了一下徐一凡的胳膊:“又偷食!”

    杜鹃则悄悄的贴着徐一凡的肩膀说家常话:“我爹来信了…………”

    你爹来信了?徐一凡在脑子里面过了一圈才明白过来,那位当马贼当得理直气壮地大豪杜麒麟?

    他还没答话儿,外面又是脚步响动,先是几个老妈子出现在门口。看着徐一凡搂着杜鹃陈洛施,纷纷念着阿弥陀佛就低头。接着就是眼前一亮。李璇穿着一身小洋装,打着花伞出现在门口,不管怎么穿着,她都是美得出奇。中西合璧的小脸如梦似幻的。在丫头老妈子的簇拥下迈进屋子,看到徐一凡那个样子。顿时向旁边跳出去一步,鼓起小脸跺脚:“呸呸呸!要害眼睛了!”

    老子又没请你看!哪天非拉上你来个吕布战三英不可!

    徐一凡在那儿心里发狠。李璇秋波一转就看见了不知道姓李还是姓南地小姐妹。

    自从徐一凡纳妾之典上看到了秀宁的双胞侍女,李璇可就迷上了。和徐一凡说了好几次也要一对服侍她来着。今儿突然看见了一对,虽然比秀宁那对举世无双地极品差上一筹,但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了。如何让李璇不喜?

    她啊的一声就奔过去,徐一凡吓得张嘴就喊:“她们…………”刚才他才挨了一下,天知道她们身上还有没有东西?那边章渝身子也是一动。谁也没想到,李璇顺顺当当的就拉着了那小妹子的手,她带着南洋口音的官话软软的,好听之极:“好漂亮的小家伙……怎么眼泪汪汪的,谁欺负你了?”

    人都是对美丽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更别说李璇这样的中西合璧天使加姑射仙子一般的人物,看着比自己大几岁的漂亮姐姐软语问询,朝鲜小萝莉一下就扑进了她怀里,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一模一样的姐姐也放松了戒备的神态,只是还拉着她的小妹子。

    李璇这时才回头:“她们什么?”

    徐一凡搂着杜鹃和陈洛施,张口结舌:“…………她们……是朝鲜国王送的,给你的。”

    李璇啊的一声,欢喜得没法儿形容,跳过来拉起徐一凡的手就亲了一下!

    女孩子温温软软的嘴唇所及,徐一凡顿时就酥了半截儿。刚才还有点想拿下这对朝鲜姐妹责问来历的心思一下就没有了,这事儿,从别的地方查吧…………

    亲过徐一凡的手,饶是以李璇这比起国内女性开放许多的性子也红了脸。知道自己忘形,放开手就退了开去,脸颊有似霞烧。徐一凡身边的杜鹃和陈洛施都哼了一声。

    “偏心!”

    “不要脸!”

    经这么莺莺燕燕的一搅和,徐一凡只觉着自己空荡荡的后院顿时就平添了许多生气。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觉着平安喜乐。定难朝鲜之后的疲惫难振,强自支撑应付一个又一个风波的倦怠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楚万里去,一步步的走下来,倒要看看这朝鲜三千里河山,未来甲午巨变,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第三十七章 布置

    队大队的禁卫军官兵,出现在汉城的街头。本来在千余禁卫军精兵,他们军服整齐,马靴锃亮的在汉城街头巡逻警戒。已经让人觉得气势惊人了。但是现在赶来的禁卫军官兵,更是数倍于当初镇抚汉城的军人数量!

    任何时候,穿着同一服色的精壮汉子,在街头整齐的行进,那压迫力都是惊人的。更不用说这些穿着整齐合身军服,背着背包,枪肩在背包上面,脚下都是漆黑军靴的军人们行进的洪流!

    数千将士,整肃而沉着的数路进入汉城,行进在主要的街道上面。皮靴敲打在青石路面,一片整齐的轰响。漆皮军帽的皮带将一张张年轻面庞的下巴勒得紧紧的。无人做一声,也无人旁顾一眼,只是肃然的前进。同样年轻的军官走在队列的前面,下巴几乎要扬到了天上,几乎每个军官的左手都按在了萨姆布朗式武装带的腰间皮带上面,右手自然下垂摆动。这傲气十足的举动,好像都在宣示他们新军军官身份一般。

    这支部队,从军官到士兵身上都是锐气十足,队伍迎面而来给人的感觉,都有一点淡淡的血腥气。禁卫军这些主力部队,在朝鲜北部见过的血实在太多了!转战数百里,逢敌无不破,虽然这些敌人多是乌合之众的起事朝鲜农民。可是见过血的军队,比起未曾见血的军队,感觉上就是截然不同。整个朝鲜北部,看着他们的身影现在就只剩下发抖颤栗!

    带领他们的李云纵似乎从来不知道宽恕为何物,实在将北朝鲜在短短地数十日之内杀了一个尸山血海!

    这种异国百姓对他们敬畏匍匐地眼光。初战压倒性的胜利加上他们身上呢料的军服。小牛皮地武装带,小牛皮的半高或者全高腰军靴,崭新精利的枪械。种种桩桩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徐一凡最想看到的,一支新军所拥有的锐气十足的军队气质!

    大军行进之下,整个汉城安静无声。数千人整齐地动作,起落都是一个声音的军靴敲击地面,让整个汉城似乎都没催眠了。一路过来,才稍稍惊魂定下的汉城百姓们都躲进了残破的屋子里面。发呆的看着这支可怕的大军洪流。

    第一协主力四个营的部队,从四条街道,向着景福宫方向汇拢。

    景福宫门外,徐一凡张旭州负手而立。一协的两个先遣营在他们背后成营浅纵列宽横列地方阵,等着大军前来。禁卫军第一协,也是禁卫军左协的军旗,就握在张旭州的手中,在朝鲜王宫面前迎风飘扬。黑色苍龙亮左爪旗。这个时候似乎能将整个朝鲜王宫覆盖!

    禁卫军第一协主力抵汉城,徐一凡再不晓得利用一下立威就傻了。这些家伙以为抱着了新的粗腿,就能对他不恭顺起来,还是要他们知道。这一军在手,朝鲜还是有我徐一凡说话地份儿!到时候老子和李鸿章神仙斗法。你们这些凡人就不要参和进来啦。

    当从四个出口涌出的第一个带队军官出现在徐一凡地视线当中,一连串的口令声就从军官口中整齐的发出。军官士兵行进时敲打地面的力道更加重起来,震得四面都是一连串的回声!

    景福宫正门广场虽然经过清理,但是还是不够宽敞。两个营方阵在徐一凡背后一站,就没多少地方了。可是新军两个多月的严酷到了极处的队列训练这个时候就显出功力了,不过事先交代了一下。随着口令声音,四个营纵列交错进出,这个营从自己出口出而从别的营所占的道路入,穿梭往来,丝毫不乱!四个营,就在景福宫门口走出了滚滚不绝的气势!

    每当士兵军官们经过徐一凡身前,都整齐的平胸行礼。以队为检阅单位,发出了同一的口号声音:“为徐大人效死!”一队接一队而来,口号声音一声比一声更高,震得景福宫内接水铜缸都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勉强重新拼凑起来的那些朝鲜王宫白衣蓝裤草帽的五军营卫士们,手里简单的木棍都拿不稳了。下意识的一步步就朝宫门里面退。远在交泰殿内和闵妃回事的朴泳孝和闵妃他们,都一句话不说,呆呆的坐在了那里。朴泳孝还不住的擦着脸上的汗。

    徐一凡这主儿属毛驴的,真是只能顺着来啊…………

    他们在那里嘀咕,日本公使馆里面,留守的杉村公使也爬上了官邸的高处,尽力的朝景福宫方向看。从他这里,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口号声音,却看不到阅军的景象。饶是如此,杉村公使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在公使馆内留下的日本卫队士兵的脸色,更是一个个乌云低垂。

    只能说,徐一凡这次临时起意的阅军,起到了良好的作用。

    当四个营从不同方向再次消失,一直保持立正行礼姿态的徐一凡才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身后一直陪着他立正行礼的楚万里。

    楚万里这家伙,不动声色的做了一个洋式的拍手动作,就差朝他竖大拇指了。

    徐一凡哼了一声,在大太阳底下站了那么久,他早就头昏了。不过心里倒是很爽,禁卫军算是初步摔打出来了,有这么一支军队在手上。方方面面,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他下面的唯一任务,也就是继续踏实建军了!

    不过,还是先要给这些打他主意的人一点好看呢。

    瞧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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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告大人,禁卫军左协一标三营,二标全部,总计官三千一百员名。及朝鲜当地夫役五千三百人,骡马一千六百头。九天之内。全部赶到,无一脱队!”

    吓了吓朝鲜王宫的那些家伙之后,徐一凡就回到了他的衙署。花活儿玩完。还得办正经事情。有地是公事要和自己手底下人谈呢。

    带着左协主力而来地是左协二标标统陈金平,原来邓世昌的管驾大副。他从戎经历,可是远远过于禁卫军中所有的军官,岁数也是最大,三十多半地年纪。举手投足,自然有种稳重从容的气度。少了些那些徐一凡年轻嫡系班底的剽悍轻锐。他自己也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好像是为了表明要和徐一凡嫡系打成一片,也给自己刮了一个大光头。

    带着千余战斗兵轻装强行奔袭是一回事儿,组织军队民夫近万人旅次行军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北朝鲜乱事才平,这么快能抽调左协出来,加上征募的民夫编组行军队列,毫不混乱的南下汉城,到了这里。军官士兵还有这么高昂的士气。不光是徐一凡慧眼识拔地李云纵的

    将之才,这陈金平的调度组织功夫,也相当之不差了

    看着陈金平端正的站在他的面前,徐一凡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云纵他们在北如何?有没有什么话带过来?”

    陈金平还是神色恭谨。不因徐一凡夸了一句而喜动颜色:“回大人的话,李军门平乱之后。已经在收束军事,詹大人也奉命派员接收了北朝大同江一带的地方政权。看到我军兵威之后,朝人已经服服帖帖。李军门命属下转告大人,只要他和詹大人在,北朝就是泰山之安!”

    徐一凡一笑,北朝鲜是他退步地根基所在,李云纵和詹天佑的确镇抚得不错。李阎王之名,已经在北朝鲜叫响了。

    —

    他的临时公厅里面,现在已经是济济一堂,坐得全是左协营以上军官。看着徐一凡的目光都是仰慕追随地神色。谁能想到,他们禁卫军才成军几个月,朝鲜从北到南烽火连天而起,北朝鲜是几十万暴民杀红了眼睛,而在汉城朝鲜的腹心之地同时又是日人裹挟朝鲜开化党起事!这种复杂局面,他们以八千新编客军临于处处都是干柴烈火熊熊燃烧地异国险地。经徐大人一调遣杀伐,禁卫军反而立下了定下一国的功绩?

    除了这些对徐一凡已经服从得死心塌地的嫡系军官,在座还有两个外人。一个就是追随荣禄想夺徐一凡权的袁世凯,他离开汉城也没有多长的时日,谁知道造化如此,去的时候踌躇满志,回来的时候汉城已经换了天下,他的新恩主已经黄封加身,作为钦犯锁拿回京了!

    一群精悍的军官中间,坐着这么一个满脸晦气样的矮胖子,的确是醒目得很。

    不过另外一个家伙,比他看起来还要醒目。

    他的气色比袁世凯好了很多,甚至还神采奕奕的左顾右盼。穿着一身已经显得陈旧的欧式猎装,戴着匈牙利轻骑兵的军帽,一双过膝盖的马靴,手指头上面吊着一根银柄的马鞭。黑发深目,浅蓝色的眼睛。三十多岁,不折不扣,是个洋鬼子!

    兰度。巴托尼上尉。意大利人,曾经在奥匈帝国的匈牙利上西里西亚骑兵团服役,是骑炮兵出身。二十年前意大利就独立了,这家伙的家族却因为有奥匈帝国的贵族爵位,还是留在奥地利,他也是维也纳军官学校毕业,在上西里西亚轻骑兵团服役,干了十年的炮兵。家族是忠心为帝国服役的典范,他却是满脑子的恢复意大利罗马帝国荣光的危险思想。甚至和塞尔维亚的帝国分离主义分子勾勾搭搭,结果剥夺了继承权,折断指挥刀,给赶出了军队。他意大利也没去,不知道怎么的,就一路流浪到了东方!据说这家伙还当过中东汉志酋长的军事顾问,给英国和土耳其殖民当局都当作危险人物通缉过。

    南洋李家秉承徐一凡的委托,大规模的在募集近代军事人才,这家伙找上门来应募。吹得是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把李大雄给忽悠了。当即就签了雇佣合同,送来了朝鲜。

    因为徐一凡本来的打算,是左协右协分镇南北,同时扩充。禁卫军总体而言还是一支轻步兵部队,骑炮兵和近代工兵的组训是重点。李云纵他们自然要将这些扩充特种兵的军事人才先尽着南方徐一凡亲镇之地输送。于是兰度上尉也就随着左协来到了汉城。

    满屋子地东方人当中。多了这么一条顾盼自豪地拉丁汉子。要多扎眼就多扎眼。看着徐一凡的目光扫向他,兰度上尉落落大方,摘下头上轻骑兵军帽。颔首示意。徐一凡只是一笑,这些西方的流浪军人,滥竽充数地太多了,以为东方还都是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呢。到时候再慢慢考校他。

    袁世凯躲着他的目光,他却偏偏找着他,缓缓就踱到了袁世凯的面前。微笑道:“袁大人?”

    袁世凯轻叹一声,站起来行了庭参礼:“徐大人,成王败寇,也犯不着对下官多加折辱,这也损了徐大人的身份。”

    这个时候儿,袁世凯语气还能不卑不亢,能在历史上留下枭雄之名。得非幸至啊……

    徐一凡收敛了淡笑的神色,也庄重了起来:“袁大人何出此言?荣大人军前脱逃。并不是袁大人军前脱逃…………现在朝廷已经电谕,李中堂主持朝鲜宣慰交涉大任,袁大人作何打算?是束装返京,还是再投北洋?”

    袁世凯看了徐一凡一眼。只是苦笑:“徐大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袁某人半生心血。都在朝鲜上,束装回京,又有什么路子?还不是回项城老家。再投北洋,那是寡妇再嫁,怎么也得不到信重了。如果徐大人宽宏大量,袁某人愿意投效。”

    袁世凯可不傻,他一生事业所在,地确都在朝鲜,但是却横出来一个徐一凡!半生抱负,一下就落花流水了。回北洋无拳无勇,谁还拿他当回事儿?更别说他脱离北洋,投效到荣禄手中,已经算是破门背叛了。作为一个团体,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虽然徐一凡还是昨日仇敌,可天底下也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他没杀徐一凡的爹,也没抢徐一凡的老婆。就算争权夺利,也还只是荣禄手下。最要紧的是,徐一凡团体初起,到处都需要人,可不像北洋,人都塞满了!徐一凡还要在朝鲜讨生活一段时间,他这个了解北洋内情,又熟悉朝鲜事务的人才,徐一凡可是需要得很!

    这个道理,袁世凯心里有数,徐一凡又何尝不明白。

    两人对望一眼,徐一凡只是一笑,拍拍他肩膀:“慰亭,那就说定了,我上奏朝廷,你就是禁卫军汉城留守处的委员了,禁卫军北返,就留着你和朝鲜王室还有北洋打交道!在我手底下办事,只要卖力,还怕没有前程?”

    他手划了一圈儿:“楚万里,只要批复下来,就是提督衔总兵,这些标统营官,也都是总兵副将地前程,詹达仁唐绍仪这些文官,少川此次一保就是布政使,达仁也是道员了。你还是同治,我先保你一个知府!”

    他在这里安置袁世凯,军官们都不敢插话,听着徐一凡说的前程,一个个都还罢了。反正还是带这么多兵,也还是效力徐一凡。陈金平却脸色一动站了起来:“大人,怎么?我们不留在汉城?”

    还有半句话藏住了,既然不留在汉城,那么左协主力,带着大队骡马,辛辛苦苦赶过来干嘛?

    徐一凡回头看着他,轻叹一声:“金平,我是想留在这里,替朝廷镇着这藩国的!可是偏偏有人不乐意咱们呆在这里,一南一北同时扩军的计划打消了。咱们全师北返,好好建军!”

    他脸色似笑非笑:“下面咱们就建出一支谁也不敢再来争地强军出来,步骑炮辎,我只要第一,不要第二!你们也不是白来,要不然让你们带着这么多骡马来做什么?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把汉城值得搬地东西,都给我搬空!全部运回平壤去!在汉城我就让一步,谁敢再朝北欺负我一下,到时候有好看的!”

    军官们都给徐一凡的语调震得不敢说话,一个个只有肃然行礼。也都心中不平,禁卫军给朝廷立了多大的功劳?独掌朝鲜也是小可,居然还让人这么逼上门来!

    当即陈金品和张旭州两个标统都杀气腾腾的应了一声是。摩拳擦掌的就想着下去动手。

    这帮虎狼之师洗劫一番,朝鲜都城百年积储,估计将来库房里面就只能跑老鼠了吧?徐一凡磨着牙齿在那儿发狠。却听见那个洋鬼子流浪上尉提高声音喊了一声什么。他用地却是汉语。只是四声不对,七零八落,还来个倒装。脑子里面过了一下才明白大概是这么一句话:“阁下。如何安排我地职位?作为训练有素的军事人才,我要求得到符合身份的位置!”

    这洋鬼子会汉话?在南洋学地?

    徐一凡挑着眉毛打量他,兰度也坦然对望,继续他七零八落的华语:“阁下要建炮兵,我希望得到炮兵总监的职位,至少也是上校。贵国对应上校的职位是什么?提督?总兵?”

    这洋鬼子看来是对大清军制下了一些功夫啊!刚才说不定也听明白了徐一凡对部下前程的吹嘘。顿时就心痒痒的了。

    周围那些嫡系军官,顿时朝他投来了鄙夷地目光。徐一凡麾下两员重将,就算这次保升下来,也不过就是提督衔总兵,这洋鬼子居然还想和楚李两人平起平坐?

    不过兰度的神态,倒是一直理直气壮。

    徐一凡也是一怔,顿时就哈哈大笑:“想要功名?好说!阁下先到我禁卫军一标本部里面行走,了解一下咱们这支军队是怎么回事儿。我也好考校一下阁下的本事。到底能拿到多大的功名。就凭男儿本事领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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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海之上,十数条黑烟如带,直上海天。

    青黑的海面上,数条铁甲艨巨舰分开波浪。挪动着它们的钢铁身躯。这些炮利船坚的北洋大舰分成左右两翼,挂着猎猎而动的三角黄龙旗帜。夹着十余条形制各异地火轮船。这些火轮商船上也挂着各色各样的国旗。包头蓝衫的淮军步兵猬集在船头船舷,对着护送他们的威风凛凛地大舰们指指点点。

    北洋水师八大远和超武扬威两条碰快船倾巢而出,护送第一起四千盛军登录仁川。拉出如此大的场面,不仅仅是为了护航,也是为李鸿章即将开始地交涉耀威。

    对东洋小鬼子,可用不着客气!

    海浪碰撞在定远号铁甲舰的船头,溅出了万千白色碎末。这艘七千余吨,铁甲包裹,有十二寸巨炮的主力舰和她的姊妹舰镇远,就是北洋水师的中流砥柱。也是北洋水师成军以来,威震东亚洋面的最大凭借!

    不论什么时候,北洋上下,只要看到了这两条巨舰,就觉得北洋军势,永不会倾覆。

    在定远桅杆上面,挂着丁汝昌的提督认旗,表明了她的旗舰身份。此时丁汝昌正站在飞桥上面,神色凝重,只是看着远处海面。在他身后,北洋水师左翼总兵,定远管带刘步蟾,还有数名随从官,都稳稳的站在他的身后。

    这些日子,丁汝昌操持北洋水师主力准备出海,又到天津会合运兵船队,一直都心情不好。在陆师看来水师巨舰威武不可一世,局内人才知道这些巨舰的舰况有多么糟糕,不少都是勉强上路的。最要命的是,每艘军舰上面,炮弹储备都不足,而且多是实心弹丸。新式的开花炮子少之又少。军舰的战斗能力就在于火炮,弹药不足,这不就是一个空心大佬官儿么?还好上下都不认为这次能真打起来,也不是那么在意。

    只有丁汝昌总觉着有点心事重重的。

    猛的一个大浪扑来,又被舰首撞碎,飞桥上面诸人身子都是一仰,丁汝昌才从自己沉思里面醒过来,他回头看看,目光就落在了自己一个随员身上。这随员稳稳的站在飞桥上,随着波涛涌动而缓缓起伏,脸上总有一种沉郁倔强之气。正是撤了致远管带差使,一直投闲置散的邓世昌。看着丁汝昌目光转过来,他也不动声色。

    丁汝昌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飞桥下面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就看见两个戈什哈扶着脸色铁青的叶志超走了上来。

    这位此次出兵的陆师总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坐舒服的客船大餐间。非要死皮赖脸的要坐北洋水师旗舰以重威。都是敌体的同僚,丁汝昌也不好回他。结果上了船,挤了刘步蟾的官舱,一出海就晕船晕了个天昏地暗,连大烟都抽不香了。

    眼看得他脚步虚浮的走上飞桥,水师将佐纷纷向他见礼。叶志超也没气力搭理。迎风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干呕了两声像是才好过来,有气无力的就道:“阿哟皇天!老命去掉半条,丁老哥,你怎么能当好这水师提督的!兄弟实在来不得了,吃什么吐什么,到底什么时候儿,才能到仁川码头?”

    丁汝昌要笑没笑,还扶了叶志超一把:“明天白天,就能到仁川了。这风浪还不顶大,曙青兄的盛军,看起来还挺精神呢。”

    叶志超只是又叫了两声皇天:“谢天谢地,早点到罢!”

    丁汝昌在旁边突然问了一句:“到了朝鲜,曙青是不是就直扑汉城?算算时间,徐一凡恐怕还没走吧…………朝鲜电告,徐一凡封了他们的库府,要是碰见了禁卫军,曙青兄怎么了理?”

    说到这个,叶志超却来了精神,咬着牙齿,似乎要把晕船的怨气全发泄到汉城的徐一凡身上:“怎么了理?徐一凡识相便把,不识相,我的兵也不是吃素的!有中堂给咱们撑着,我瞧着徐一凡敢把汉城的东西朝平壤搬?他敢动,老子就敢开枪!到了朝鲜,第一要务,就是把朝鲜库府给抢回来,顺便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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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介绍:
这是一部挺爽的架空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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