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初至汴梁(一)
女真卷动的南下狂澜,无数官吏,无数军马望风溃散,将晋阳军陷入死地,可这狂澜,这女真在河东的大好胜机,终于被无数杨凌麾下健儿,用自家血肉,在朔州城下阻住!
不,不仅仅是阻住。▲∴頂▲∴点▲∴小▲∴说,而是将这狂澜之锋,彻底覆灭!
残阳如血,西沉天际,而朔州小城,就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仍然屹立!
……
近日,太原府作为战争机器的最后方已经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了。
杨凌亲自坐镇安抚使衙署,向四方派出传骑,催促杨志,岳飞两部在稳住战线的同时,尽速将主力转用到朔州城下方向,做出与女真军决战之态势!
同时杨凌还在尽力恢复对整个战场的军情传递体系和指挥体系。
在杨灵芸,汤怀为汴梁之辈掌控之时,他既然亲身已至太原,顶在了这场对抗女真国战的第一线上,那不管河东有什么安抚使制置使各路州军县治,但凡军民,俱要服从他杨凌的号令!若然不效,不论文臣武将一律处斩!
包括汤怀和杨灵芸,现在也只能搁置,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打赢这一场国战!
这军情传递体系和指挥体系,要涵盖河东河北两个战场,河东局面就近,还多少有些把握,宗翰动了,宗望不可能没有动作,而河北燕地方向,韩世忠薛永,是不是已经沿着河北边地展开,确实建立了防线?女真东路军究竟打的是牵制的主意还是和宗翰一般。直接浴血杀来。
本来这些军情,都是直接追送至当时还在整训准备的杨凌行营处,杨凌兼程赶往太原之后。让全天下都要知道,老子已经亲身前往坐镇太原,已经掌握住河北河东的野战主力,战局已经在杨某人的掌握之中!
在太原身边得用之人极少,但是随杨凌参议的王黼,却显出了本事,秉朝廷之命布置各项事宜。井井有条,但有什么零星军情传来,马上就能料理精当。整理出节略,然后送至杨凌案前,甚而这个老头子还有空出去巡城了一番,搜集了一下太原城防还有什么需要加强处。回来就是一份简明扼要的条陈奉于杨凌!
对于王黼的本事。杨凌也不得不在心里写个服字,原来是无人所用,吴玠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他之长材,行军作战事宜上,但是真正能起到参赞军机作用的,还是这个水深的王黼!
一两天之内,王黼就让杨凌在太原新设的宣抚使府衙开始了基本运转。并且将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朔州方向。
能搜罗到的野战人马,都次第出发。且已经在召集民夫,准备车马,随时准备向着朔州方向补运辎重物资。
现在杨凌和王黼,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就在焦急的等待着朔州方向最新的军情传回来!
原来居停的安抚使衙署节堂当中,杨凌负手而立,不时走动几步,时代局限就在这里,没有电话,没有电报,一切最新军情传递只能靠着四条腿的马来回。
纵然已经深深融入了这个时代,甚而自己穿越之前的日子,都淡得像褪色的旧照片,但是此刻杨凌还是恨不得一纵身就跳回二十一世纪,将不管是电信还是移动还是联通的员工绑回来,设备架回来,然后给自己麾下每名军将,一人扔给他们一台手机!
朔州的重要性不必说了,万一丢失,也许在下一刻,女真铁骑就要出现在雁门关,雁门关虽然重要,也稍稍可守,但是毕竟不是类似虎牢关,剑阁一夫当关之险要,晋阳军之中现在虽然成型,可是真正打得的也就一万多人,其余两三万人马整练不久,杨凌实在没底,也不知道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了!
那时候战局会变成什么样,杨凌甚至都不敢多想,真到那一步,也只有拔剑上城墙,凭城死守而已。
杨凌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焦躁急切,就连走动几步,都刻意将脚步放得轻缓平和,可一颗心却是越跳越是剧烈。
在杨凌下首,王黼静静据着案头而坐,看着一份份卷宗文报,有存城兵马粗校之数,有存城粮草军械之数,有现在集中起来的可用强壮民夫之数,他不时还勾点两笔,然后就有侍立在王黼身后的小吏,恭恭谨谨的接过,然后悄没声的退出去。
等到王黼身旁侍立的小吏一时间全部退出去之际,杨凌缓缓转身,看着王黼。
“杨志和岳飞的传骑到没有?现在他们在哪里?我在太原两日有余了。居然一份文报未至!”
王黼淡淡就回了一句:“杨大人援军来此的消息,发向诸军也不过就是一日半前的事情,杨志,岳飞将,就是将最新军情文报转来,也总要些时间,大人何必急切如此?”
杨凌哪里是想问杨志,岳飞两军,此刻他想问的就是朔州!不过到了自己现在地位,任何举动都关系着这场决定国运战事的走向,哪怕节堂之中,此刻就他和王黼两人,杨凌也不能表露出半点忧心朔州存亡的意思来!
他若稍稍有些慌乱,就是太原重镇,说不得又要惊溃!
杨凌尽力平稳的嗯了一声,又转过身去,缓缓踱步走动。
王黼暗自叹息一声,挥手让节堂外侍立的几名甲士退远一些,向外招了招手,这个时候吴玠便是从外面进来对杨凌躬身道:“小将敢请小杨将主移步南下,或者去到燕地,小将则镇守太原,下官敢为将主立军令状,必坚守到将主领军南下之时!”
杨凌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我才来,就让我走么?”
王黼点点头:“大人一身,关系此次国战安危。朔州方向现下胜负难测,还是早有预备为好。”
杨凌语声冰寒:“你觉得朔州保不住?”
以杨凌如今地位,以他在燕地在汴梁在河东杀得尸山血海的而自然凝聚于身的森然之气。纵是现在士大夫之辈,在杨凌面前都情不自禁的挺不直腰,更何况为杨凌如此逼问!
吴玠仍然站得稳稳的,神色不动的答复:“沿途军民百姓逃散,女真南下军势不明,新军匆匆往援,胜负难料。下官还是坚请大人暂离太原,不论与韩帅岳帅哪一部合军,只留下官坚守此间便是。”
这个时候。杨凌反倒淡淡一笑:“我走不得。”
这一句话,王黼就明白了杨凌全部的心思,还有话中未尽之意。
女真近乎倾巢南下,而这个大宋。真正拿出全部气力与之相抗的。此刻就杨凌一部而已!
折家让开通路,西军尚在观望,汴梁诸公恨不得杨凌败绩,杨凌几乎就是以一身在撑住河北河东战局,若是他也在女真兵锋面前走避了,只怕更多的人要弃城而逃,更多的人要望风溃散!
这个大宋,怎么就变成如此模样了?若是没有杨凌存在。这一场战事,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此间。王黼忍不住就是浑身一噤。
杨凌又缓缓道:“你说朔州胜负难料,我倒同意,不过我还相信一点,这往援之军,就是全军覆没,也会将女真鞑子纠缠在朔州一阵,足以让杨志,岳飞两部知道我就在太原的消息,让更多援军赶来!了不起这一仗我就在太原城下打!”
对于意志如此坚决的杨凌,王黼还能有什么说的?
就在这个时候,节堂之外,隐隐约约飘动来了欢呼之声,然后欢呼声就越来越大,越来越盛,听得也是越发的清晰。
杨凌和王黼神色都是一变,杨凌在前,王黼在后,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节堂之外!
这个时候,欢呼声已经清晰可闻,就四个字而已。
“朔州大捷!”
衙署之外,马蹄声疾响,不问可知,就是飞骑前来传捷的骑士正在赶来!
不愧是老子的晋阳军!摧锋于正锐,生生将女真鞑子挡在了太原西大门之外!
杨凌忍不住就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然觉得有点晕眩,一场干系着这场国战胜败的危局,总算是暂时度过!
可下面还要做的事情太多,还要打得恶仗也太多,丝毫没有让自己**的余地,这场将深刻改变大宋命运的风涛,不过刚刚才起而已!大队军马在汾河河谷中汹涌而过,这段时间久矣未雨,军马卷过,就是漫天黄色尘烟。
官道两侧,就是一群群翻过闫梦,逃入境内的难民,这些扶老携幼的难民在大军通过之际纷纷躲到官道两侧,木然的站在烟尘之中,看着这支大宋军马通过,而从边地南下的难民,也在他们之中,比之这些从岢岚军逃离的人,他们看见这支军马滚滚而过,间或还发出一两声低低的欢呼。
这支大军疾疾而奔,卷动烟尘,人喊马嘶,各个奋勇,人人都是满面烟尘疲惫,却每名甲士都是意兴高昂,哪怕只是在侧一看,都知道这支军马从上到下,恨不得马上赶到最为惨烈的战场,然后上阵杀个痛快!
从前宋境内逃来的难民,经历了守军闻风溃散之痛,对大宋军马的信任本来已经降到了最低,却没想到,在河东中能看到这样士气高昂的军马,一个个都是迷惑不解。
而身边同样疲惫的原辽地难民,虽然也是逃难,但是比起难民而言,却是家人齐全,携带的家当也多,甚至有些车子上锅碗瓢盆都装上了,一副从容搬家的模样,看到其他难民如此模样,不无自豪的就从旁解说。
“这就是晋阳军!哪里破边,晋阳军不得不堵截,可还是将北面鞑子堵得死死的,晋阳军要撤,俺们不想被鞑子糟蹋,自然要走,可是总算是一家齐全,平平安安的撤下来了!”
……
卢俊义所在,这天西行数十里,一路但见荒山野草,点缀一些灌木与桦树,一片塞外荒凉景色,因地势起伏不大,随军车辆,还是容易推行,不过因沿途水源少,这日消耗随军饮水不少,特别军中马骡,更是喝水大户。
在这些时日里面,卢俊义所部,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那支机动性较强的军马,这个时候竟然已经扩张到了万人上下,这还是卢俊义控制兵马质量的情况下,再四日,大军开始在一些浅山与谷地中穿行,大片密密草甸,深及马腹,一片片的杨树、桦树、落叶松,在谷山层层叠叠。
此时野草衰黄,道路黄叶堆积,甚多鼠**,马行其上辄踣,车辆更是难推,不过山中多瑰丽彩色,有时可见泉水溪涧冒出,可为大军补充饮水。卢俊义很谨慎,这些地带,都是可藏人马之处,军中哨骑,尽量扩大搜索范围,将士们前行也是警惕四顾,哨探营已经传来情报,前方数十里外,出现了鞑子骑兵的活动身影。
五日,飞沙走石,人马难行,大军只得歇息,六日,行数十里,地势慢慢下降,草甸甚多,内中小溪在中,慢慢汇成河流,往西南而流,原先疏缓丘陵,波状地形,也渐渐变成低山丘陵,山峰谷地,有时感觉还零零碎碎的。
此时大军顺着河水,进入一片狭长宽阔的河谷地带,这里从北往西,是坝缘山地,河谷宽阔,很多溪水,从两端山地汇入源洋河中,后世这里田地密布,此时尽多草甸,各样针叶林、桦树林、灌木丛,狍、兔、山鸡等不时出没。
大军到达这里,都是精神一振,以这里的地貌,自然是游牧部落的天堂,甚至鲜卑时的首领檀石槐,都将牙帐立于这一带,原来的这一带也有一些部落放牧,现在都逃得远远的,人影全无,部落搬迁,却是不见了,倒是好生奇怪。
马蹄声响,一队骑兵旋风一样冲上一座高坡,然后纷纷勒住马缰,卢俊义策在马上眺望,河谷蜿蜒西南而去,平坦宽阔,宽者有数十里,窄者也有十数里,一片绿意。远望大青山,黛绿参天,还有一片一片火红金黄颜色,却山中多沙棘与山丹花。
“将军,再走二十里,估计在下午申时,就可到达预定立寨之地,立寨之后,再有一百多里,也可再立一寨,只是看样子,鞑子不会让我等轻松好过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初至汴梁(二)
女真卷动的南下狂澜,无数官吏,无数军马望风溃散,将晋阳军陷入死地,可这狂澜,这女真在河东的大好胜机,终于被无数杨凌麾下健儿,用自家血肉,在朔州城下阻住!
不,不仅仅是阻住。∽↗頂∽↗点∽↗小∽↗说,而是将这狂澜之锋,彻底覆灭!
残阳如血,西沉天际,而朔州小城,就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仍然屹立!
此时此刻,站在山巅之上望着朔州所处谷地之中,一副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的大军景象。
集结在此间的大军,由晋阳军主力,有整练了两个月不到的晋阳新军,还有作为辅军的河东驻泊禁军一部,从此间到太原府数百里距离之内,但有宽平可以扎营之处,都是屯驻了军马。
此刻正是黄昏之际,营中炊烟四起,而大群大群战马被骑兵亲自牵着,带到水边上去饮马消散洗刷,然后再将马牵回营中,在马槽中装满上好豆料和铡得不许超过一寸长的草料,让战马吃饱,这些骑军才能进食。
平日里行军途中,步军纵然甲胄放在车上,自己身上干粮水袋长短兵刃扛着,走得满面尘灰,骑军呼啸而过看得让人艳羡,但是入营之后,步军就可进食休息,而骑军还得把马祖宗伺候好了,这个时候就是步军嘲笑骑军的时候了。
步军捧着饭碗都去河边洗刷了,骑军还在奋力的刷马身,这是疏通战马血脉的法子,最能保养坐骑筋骨,一个个浑身鸡淋透湿,肚子饿得鬼叫,一个个步军故意在抱怨碗里油水太多。刷干净颇为艰难,气得一个个骑军都直是猛翻白眼。
进驻朔州,顶在第一线的自然都是精锐之师,随时准备打出去与宗翰所部做血战的,在此间次第集结过程中,待遇自然是一流的。已然下了严令,屯驻朔州应州一线军马,精米白面日常供应不必说了,菜蔬必须是新鲜的,每日一肉也是少不得。
除此日常供应之外,营中总有锅灶十二个时辰都生着火,里面熬着的都是上好热汤,巡骑哨探自前返回,什么时候都能有热热的汤水下肚。
天气已然渐渐入夏。虽然今年天气比起往常都要寒冷一些,身处此间林荫,很多时候还要穿着夹衣,各色消暑药材却已经运上来在各营之中准备好了,每日都要熬出一大锅一大锅的饮子出来供军士们取用,虽然军中手艺着实粗劣,就算有不错的材料熬出来的饮子喝起来也总有股马尿般的味道,可是如此待遇。岂是历年来出兵放马的大宋军兵士卒可以想象?
厚遇如此,这些老卒自然明白。临阵之际当以血战报之!
如此优越的供应,背后自然是有庞大的后勤体系支撑,从雁门关往南,半个河东路的官吏都忙碌起来,征集民夫,筹集粮草。源源不绝的朝北运送,最后再转运到前线来。
太原府中,这个时候早已经是人头高挂,上面许多大宋河东之地的官员,上百在女真大军来临之际弃城而逃官吏被干净利落的正了军法。着实将一向悠游尊荣的大宋文臣吓了一跳,背地里如何诅咒这位不得而知,至少现在都得跳将起来,****奔走忙碌,参与这些军需转运,动员民夫之事,奔走于途的官吏足有数千,而****在道中转运军资粮饷的民夫,则足有十数万以上!
大宋丰厚的资源,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海量的甲胄军械,造价昂贵的各色床弩强弩,各种各样名目的军中器物,太原兵事虽然荒废已久,可是这些东西早已经积蓄了不知道多少年,全都从太原左近那些庞大的武库中调运出来,送往各处军中,而不比在没有杨凌的那个时空,当鞑子最终打开一座座城池的时候,才发现武库当中堆积如山的,是足可供百万大军所用的军械器物,而大宋河北义军,却是装备粗陋,多是只用一腔热血,在与鞑子死战!
河东战地忙碌如此,王黼现在也是牢牢的控厄住了河东的官吏,这位使相,一但正身,也显示出了他非凡的能力,一众官吏在他的率领下也轻省不得,前面战事激烈,大军囤聚如云,钱粮花得直如流水一般,钱财用项,半是杨凌此前聚敛积储,半是河东府库所出,可账目必须要做好,这就足以让多少河东的官儿忙得屁股尿流,官僚体系中必不可少的各种文书满天飞了。
此刻河北河东都战事方殷,河东不是产粮丰厚的所在,而河北还在几年前的伐燕战事中没有尽复元气,都需要后方源源不断的支应粮草,这个时候就必须从江南荆湖甚而剑南等处征集粮草,然后组织运送到汴梁,再送到河东,这又是一桩极其麻烦的事情,可现在朝廷的粮草,只是象征性的给一点,巴不得杨凌和女真人两败俱伤,最后女真人不过就是和前辽一般,给些岁币了事,汴梁众人已经意识到,这个杨凌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除此之外,就是现在虎踞陕西,态势举足轻重的西军团体,也要顾及得到,虽然小种对这场战事还在观望当中,麾下也是意见纷乱,远远没有统一起来,不过借着备战由头,向朝廷中枢要粮要饷却是毫不客气,而且叫得震天响,似乎朝廷再不接济,西军就要上下瓦解,再也不能为朝廷出力了,到时候不要说女真鞑子,就是西贼也将会衰而复振,一口气杀到关中来着。
对于西军,这个时候态度,自然是尽量安抚敷衍,但有所求,打个折扣也得尽快供给,这如何又不是一桩极大的麻烦事情?
大宋官僚体系,叠床架屋,互相牵制。本来就不以高效率著称,此前大宋也没有打过这场绵延千里,规模如此巨大的战事!不少人都冷眼旁观,看杨凌能够手中的资源能够花到什么时候。他和王黼组建的文武班子能撑几时就要告运转不灵,最后直至牵累前线战局!
王黼每日忙得不可开交,真可谓是口述判词,手不停笔,每日堆积如山的种种文报表章。,处理得妥妥帖帖。并且以极大威严压着河东的官僚体系不得不跟着他飞奔而前,要知道杨凌在太原囤积了大量兵马,只听杨凌一人号令而已矣,而如果这些河东土著官员要反弹,正好王黼也有宣帅的职权,杨凌拨给了他一千强军,只消号令军马,名正言顺便是可以用雷霆手段将他们打压下来,而王黼在这要紧关头。也毫不吝惜动用此等权威!
但凡有官不称职,王黼正在宣帅府,马上就能炮制出一份夺职问罪的公文出来,然后甲士就能带着正式公文上门去了,请这位人物到狱中走一遭。
杨凌斩刘延庆如屠一犬,而王黼这位士大夫阶层出身之人,一旦用事,竟然也是如此酷烈。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将此二人恨到了骨子里,暗中祷祝。只盼着两人早早暴毙!
不过祷祝一时还未曾有灵,杨凌在河东前线仍然活蹦乱跳,而王黼每日仍在大队甲士簇拥之下来回奔走,处理种种桩桩繁难之事,而河东官吏,也只能忍受。被驱使得团团乱转。
而李邦彦在政事上,远远没有王黼这种天分,对于大宋盘根错节的官僚体系,遇到问题就有些左支右拙,可是李邦彦的长处就在于财计之事。积千累万,分毫不爽,聚敛的家当在他手中,与府库同时支出,一起要供应战场,要前送要后运,工价要折钱,粮米要折钱,饷项赏赐要按照不同标准发放,种种桩桩,如同一团乱麻一般,要是让大宋原有官僚体系运作这等财计事,不用说滑吏就要上下侵吞其间,十分的支出能有三分用在正项上面就算不错。
可李邦彦就是将这繁难之事料理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锱铢必较,家底他心里清楚,府库不过是在勉力支撑,随到随解,每月不过能拨出三四百万贯就算是不错了,河东那些禁军产业,受到大战进行的影响,进项也是大减。
真论起来,这场与女真之间的战事,家底竟然还不如童贯伐燕战事那么厚实!要是还任着以前那种上下一起侵吞方式管这个家当,打不到半年就得打得家徒四壁,后续供应不上。
而李邦彦就以极大精力投入,近乎于明察秋毫的管着这么一大摊子的财计事,但有花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李邦彦行事也酷烈决绝起来,但凡有敢于在此间伸手之辈,一旦揪出,决不待时!
这些时日,每日都有在财计事上贪墨之辈被推出城门外,在杨凌大军留下的新校场内给砍了脑袋。
单凭王黼和李邦彦两人,自然是撑不起这么大的架子,河东原有官僚体系中人,就算能勉强听命行事,也绝不会出全力配合,最主要的还是太原知府张孝纯的原来班底,王黼又悍然提拔大量每日听鼓的选人,略略考察其心性就遣而用之,但稍稍能显露出本事且能实心用事者,当即就赋予重要差遣,主要都在提调转运使司这个新设衙门之中。
一时间权发遣的名义,在河东城中漫天飞舞,而这些骤然提拔上来的人物,但凡误事,也或逐或囚,毫不客气,敢在军费中伸手的,少不得就要去新校场中颈上尝上一刀!
而这些听鼓选人,沉沦选海日久,本来就是大宋官僚体系当中不大可能出头的人物,现在骤然有了这么一条出路,看当今局面未尝这不是一条从龙之路,竟然至少有半数还多的人实心任事,在王黼和张孝纯的率领下,在河东之间仿佛另外一个朝廷的雏形正在形成,这一切盖因战争,内外压力,而这一套文武班底,居然硬生生的将这么繁重的后勤事宜支撑了下来!
如此景象,在统治大宋百余年的原有官僚体系看来,自然是群魔乱舞,小人当道,国事日非。这份积郁到得后来,除了一直没断过的暗中串联,背后切齿诅咒之外,不少人日夜殷勤所盼,竟然是杨凌大军在河东河北两路都尝败绩,宁愿将来与女真商谈岁赐之事,也绝不愿意看到杨凌再度得胜而归!
王黼和张孝纯这两名在杨凌在太原掌控政事的代表人物,自然知道汴梁朝中的暗流涌动,但是除了盯紧诸公之外,也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现在河东战事,都正是吃紧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打赢这一场战事!最要紧的还是杨凌能击破女真!如若不然,他们两人将来命运,可以想象会遭致何等惨酷的结局!
每日大体忙碌出一个眉目,一向不语怪力乱神,行事潇洒自若的王黼就会屏退左右,来到自家衙署中一个暗间,里面竟然供奉了一尊北方玄武大帝的画像,焚起线香,默默祷颂。
而张孝纯更是一有兵马从太原出师之后,就开始持斋茹素,食少事烦,眼看着就消瘦下来。
小杨将主啊小杨将主,河东苦战相持,西军数路兵马在西心思叵测,汴梁朝局变幻莫测,你到底将如何打破这般僵局?
要紧的只是眼前这战局!
河北自己一时实在鞭长莫及,只能韩世忠和杨畋支撑,也不知军中如何了,总得抽身去看一看罢,这场战事,到底能坚持多久,连杨凌自己都不知道,可现在也只能不去多想,将全部精力都关注在河东战局上。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胜利来得如此大快人心,从此河东人心将齐齐而至,从此西军上下只能将蠢蠢欲动之心按捺,从此自家与都门对话便是更加强硬,杨凌现在有两个希望,一是出击之日,能早一时便是一时,咬着银可术追杀,岳飞更是可以在应州出兵堵截,一定要杀了这个在历史上主持了太原会战的女真猛将,二是与汴梁对话,为河东河北争取到更多的资源以应对真正的女真南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初入汴梁(三)
河口城位于儒州进入居庸关的分岔口东面,它是从儒州进入居庸关的第一城,同时也是儒州南北驰道的交汇处,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拿下河口城,女真大军便是有了跳板,可以直扣居庸关,对燕地造成巨大威胁,前番神策军与女真一场大战触之未发便是撤退了,这座河口城便是神策军扩大战果的产物,于此同时与河口城互为犄角之势的沛口城也在神策军的掌控之下。
河口城是天祚元年修建的新城,周长十五里,城池高大坚固,粮食和各种军用物资储备充足。
按照审车最初的兵力部署,沛口城有神策军八千万,民团一万;沛口城有神策军一万,民团五千。
女真兵马正休生养息,可是在他们统治之下的草原胡人大军却是在这个时候被驱使到此攻打沛口,河口二城,胡人大军加起来足足有十万,女真人打得好算盘,以来可以进一步给大宋施加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削弱杂胡部落的实力,十五万大军压境,河口城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韩世忠便令关内兵力集中到河口城,这便使河口城的兵力增加到两万余人,民团增加到一万五千。
而胡人大军也投入六万大军攻打河口城,昼夜不停攻打城池,二十天拉锯攻防战极为惨烈,城头几度被胡人大军攻下,又几度被神策军夺回,神策军为此付出阵亡八千余人的代价,而胡人大军也死伤近两万人,双方皆损失惨重,但神策军的战旗依然矗立在城头。
天刚刚亮,朝霞将河口城染上一层刺眼血红之色,晨风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被箭矢射得千疮百孔的宋赤旗在城楼上猎猎飘扬。
城头上,疲惫不堪的神策军将士蜷缩在一起沉睡,他们太疲惫了,以至于民团士兵抬上来的肉馒头和肉汤也无法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
杨雄本是前辽蓟州汉人。为一州押狱,人称病关索,后来大辽覆灭,便是投了神策军。这个时候他竭力将忧虑的情绪都压在心底,必尽攻城一方可以随意攻打任何地段,可是守城的一方却是要每一处都兼顾,打到现在,已经很疲惫了。可是从前到后,除了偶尔的马嘶之声,竟然没有什么声响,原来神策军但凡出师作战的高昂士气,已经不如从前,身在军中,竟然只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对于士气如此,杨雄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总不能虚言欺骗自己的部下罢?,河口。沛口实在是易攻难守,即便他们的对手是远远逊色于女真的胡人,可是神策军上下老卒毕竟才不到两万,晋阳军成军又调走了一些骨干,可以说,现在神策军实际的六万兵马只有两万是见过阵的,但是杨雄相信,纵然现在军中之气沉郁,可真临阵上,哪怕说河口城已经陷落。自家这支军马仍然会在这绝境之中拼杀到最后一兵一卒!
骑马在城头上巡视,副将石秀则跟在他身后,杨雄几根雪白的发丝从头盔里探出,迎风飘拂。正是杨雄稳重的作战风格和石秀的精细,使河口城在胡人大军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中始终屹立不倒。
石秀望着疲惫不堪的士兵,他小心翼翼建议道:“我们要不要把士兵分为两军,轮换休息和防御,总管说沛口城也是这样防守。”
杨雄笑了笑道:“韩将主只是告诉我们沛口城是这样防御,但他并没有要求我们也这样。他命令中写得很清楚,一切由我全权负责,这是因为他知道,每个地方的城防情况不同,沛口城有三道防御城,而河口城只有一道防御城,兵力减半就会守不住,只有兵力全部投入,才有可能守住城池。”
石秀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说:“我只是怕士兵们坚持不住,毕竟已经二十天了。”
杨雄摇摇头笑道:“我们坚持不住了,难道胡人大军兵就是铁打的吗?他们也一样坚持不住了,就看谁能挺到最后,我心里有数,我们还有一万兵马和五千民团,兵力之比已经到了二比一,只要防御不出大失误,他们最后肯定攻不下河口城。”
这时,一只鹰从天空盘旋而下,在天空鸣叫两声,落在鹰奴的肩头,鹰奴从它脚下取下信筒,飞奔上前,将信筒呈给了杨雄。
杨雄看了一眼信筒,是韩世忠给他写来,他立刻从信筒中抽出纱绢,仔细看了一遍,嘴角慢慢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怎么了?”石秀有些急不可耐地问。
“你自己看看!”
杨雄把信递给他,石秀接过信看了一遍,韩世忠要求他们尽量拖住攻打河口城的胡人大军,居庸关的援军即将到达。
“你明白了!胡人大军的兵力优势已经不大了,我们反攻的时刻要到来。”
石秀回头向城下望去,三里外,胡人大军再次集结,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已之短,攻敌之长,这或许就是胡人大军的写照,这么强大骑兵军队不用,却跑来攻打坚城。”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在中原总会有懦夫将城池拱手相让,在神策军却没有,俺们坚壁清野,他们只能硬攻城池,其实当面胡人的始毕可汗也不想打攻城战,他是想把俺们从沛口城引出来,那只有一个办法,攻下河口城,胡人大军大军南下,神策军只能出城追击,但现在又不同了,胡人大军死伤已超过三成,若再没有战果,他这个可汗之位恐怕也难坐下去了。”
杨雄话音刚落,胡人大军的鼓声骤然敲响,‘咚!咚!咚!’鼓声如雷,铺天盖地的胡人大军士兵如海潮一般涌来,五万胡人大军再一次对河口城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二十辆身躯巨大排梯在数千匹挽马的拉拽下,缓缓向城墙驶来,排梯是一种大型攻城云梯,分为底座和排梯,底座宽两丈,长三丈,有六个木轮,而排梯宽一丈五尺,长四丈到五丈。是用二十根巨木并列铆钉而成,再用巨大的铰链和地座扣在一起,上面蒙上厚厚的牛皮。
平时排梯是折叠放置,当底座靠近城墙时。数百胡人大军士兵向后拉动铁链,排梯就会被拉拽竖起,倾放在城墙上,后面的巨大铁钩会钩住城墙垛口,胡人大军士兵便会成群结队沿着排梯冲上城头。
这种排梯是胡人大军攻城的杀手武器。但造价昂贵,胡人大军拥有它的数量并不多,在沛口城没有使用,但在河口城却是第三次使用。
河口城头的一百架重型投石机都已损坏殆尽,无法用巨石轰击排梯的靠近,只有几十架石砲和一些床弩,但石砲和床弩也无法应对这种巨型攻城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靠近城墙。
石秀在城头上疾奔大喊:“火油准备!”
一桶桶火油被民团士兵抬上城头,现在只有火油才是对付排梯有效手段,一万神策军士兵和五千民团军全部上城作战。其中一万士兵在城头向下放箭,而另外五千人则手执长矛盾牌列队站在城头。
火油只是对攻城的胡人大军有效果,而损伤不了铺有厚厚牛皮的排梯。
城头箭如疾雨,滚木礌石俨如冰雹般砸下,数万胡人大军士兵手执盾牌,推动排梯缓缓驶来,一片片的胡人大军士兵被射倒砸翻,死伤惨重,城下的胡人大军弓箭手也开始大规模反击,不断有神策军士兵惨叫着从城上摔下。死亡对胡人大军士兵来说,已经麻木,对神策军士兵也是一样,他们都只有一个信念。攻下城池,或者守住城池。
排梯冲过已被填平的护城河,缓缓停下,数百名胡人大军士兵拉动铁链,匐倒在底座上排梯像巨龙般昂头而起,轰然倾倒在城墙上。将城头砸得碎石横飞,又随即慢慢后退,让大铁钩钩住城头。
无数的胡人大军士兵手执盾牌战刀登上排梯,疯狂向城上冲锋,一桶桶火油从城头倾倒,黑色粘稠的火油顺着排梯流下,紧接着火舌腾空而起,排梯上一片火海,冲在前面的数百胡人大军士兵被烧得嚎叫滚下,但依然有无数胡人大军人冒着烈火冲上城头,与神策军展开血腥拼杀。
越来越多的胡人大军冲上城头,两军在城头展开血腥搏杀。
……
沛口城的眺望塔有两座,一座在后面的石山顶上,一座在外城,外城的眺望塔已经被摧毁,只剩下石山顶上一座。
韩世忠带着薛永从栈道上了山顶,这座眺望塔其实也是烽火台和警报台,驻扎十名士兵,本身并不高,只有三层,用青石砌成,天气晴朗时,从这里可以远远看到黄河。
两人上了塔顶,视野豁然开朗,胡人大军大营清晰地摆在他们眼前,一部分部署在外城内,而大部分胡人大军则部署在沛口城外。
韩世忠用马鞭一指两座胡人大军大营,对薛永道:“看见敌军的兵力了吗?最多只有十五万,这二十天他们攻打河口城,又死了近两万万,沛口也死伤了一万余人,对我来说,这些军队还是太多,我一定要把他们压到八万以下,让他们的十五铁骑损失一半,这样才会将他们杀痛,让他们长记性,这样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薛永默默点头,他明白了韩世忠的意思,这种大局思路不是他能具备,薛永低低叹息一声,“可是我们也损失惨重。”
“这个是没有办法。”
韩世忠也无奈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这还是取胜的情况下,更何况我们还远远谈不上取胜,只是没有败而已,胡人大军十五万大军为女真走狗意图将居庸关之前的阻碍一扫而空,没有伤亡是不可能,沛口城死伤六千余人,城包括民团军,一共阵亡一万二千人,而河口城阵亡已超一万,这加起来就已经快三万人了,和胡人大军的阵亡对比是一比二,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不是打攻防战,我们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到这里,韩世忠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双眸中充满了信心,他注视着远方天空飞来的一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几名亲兵都喊了起来,“将军,是信鹰!”
一只苍劲的雄鹰开始在沛口城上空盘旋,韩世忠笑着对薛永道:“你不是期待打破僵局吗?你期待的一刻来了。”
韩世忠仔细看了一遍鹰信,燕京留守杨畋率领一万重骑兵和五千轻骑军已出居庸关赶来支援河口城,胡人大军大营被烧,被迫退兵十里,神策军和胡人大军在河口城的决战即将展开。
韩世忠当即下令,“传我的命令,大军撤回内城,把中城让给敌军!”
尽管有无数将士想不通韩世忠为什么要再让一城,但军令如山,守中城的神策军还是缓缓从吊桥撤离回内城,五十座重型投石机再次被摧毁,连同中城通向外城墙的吊桥也一并被拆毁。
下午近晚,神策军的异常举动被胡人大军发现了,负责攻打外城的主将蒙哥立刻派人去主营通知可汗。
数百胡人大军簇拥着可汗在数百步外查看神策军情况,咄吉可汗眉头皱成一团,在思量着韩世忠这样做的用意。
二王子阿达道:“可汗,我认为神策军的目的是想把我们拖在沛口城,不让我们去支援河口城。”
咄吉缓缓点头,“你得没错,韩世忠是让利来引诱我们,是想把我们拖在沛口城,而他们有鹰信,消息要比我们快,如果我没有猜错,河口城那边应该发生了重大变故,我怀疑是敌军的援军到了。”
到这里,阿达目光也忧虑起来,河口城的胡人大军经过二十天的攻城,早已筋疲力尽,如果神策军援军和守城军联合进攻胡人大军,进攻喝口的大王子咄苾的军队顶得住吗?
咄吉立刻道:“你可率本部三万骑兵火速去援助咄苾,就算攻不下河口城,也要保证他的军队全身退回。”
“我知道了,这就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初入汴梁(四)
阿达转身而去,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他猛抽一鞭战马向大营而去。【頂【点【小【说,
旁边的蒙达异常兴奋道:“可汗,神策军只有一道防御了,我们可以全面进攻,夺下内城。”
“不行!”
咄吉断然否定,“中城太狭窄,容易被神策军火攻。”
“那该怎么办?”蒙达急了起来,他就怕杀不了韩世忠,最后大军撤回草原。
咄吉目光盯着月牙形的中城,他知道内城要比中城矮半丈,他冷冷笑了一声,他要让韩世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这,他立刻对蒙达令道:“你调一万人上中城,给我昼夜不停向内城墙射箭,把神策军给我压制住,其余三万人用拆城的石块铺设一条上城的缓坡,让我们的投石机能上城,天亮前必须完成。”
咄吉脸上露出一丝阴毒的冷笑,他想象着明天百架投石机将内城墙砸塌的盛况,韩世忠以为再让一城就能拖住自己吗?他以为自己真不打算攻城吗?他大错特错了,他会为他自作聪明的决定而万分悔恨!
胡人大军开始发动了攻势,一万胡人大军上城占领城头,开始向内城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使神策军无法在城头立足,只得撤下,与此同时,三万胡人大军用一块块拆毁房舍的石块堆砌上城的缓坡。
夜幕渐渐降临了。
沛口城是一个东西长、南北扁的长条形,北城墙长十里,而东西两段城墙只长两里,两端紧紧顶着沛口城背靠的穹窿玄石山,其中在西面靠山处修了一条百步长的栈道,将外城和中城连接起来。这条栈道在神策军撤离外城时已经烧毁。
沛口城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外城和中城都没有上城的墙道,必须从内城上城,然后通过吊桥和栈道分别到达中城头和外城头,这样设计的优点便在于,即使有奸细冒充商人混进城,他们也无法夺取城门。开启城门和吊桥的铁链绞盘都在城头上。
入夜,四万胡人大军在外城内一片忙碌,中城上,一万胡人大军箭手轮番向内城射箭,尽管看不到一个神策军,但军令之下,他们不敢有半点懈怠,数百支火把将中城墙外照如白昼。
而在数百外却是一片黑暗,数十架重型投石机像一个个巨人般独孤地矗立在黑暗之中。包括占地庞大四万大军军营也同样是一片黑暗,只有数百名骑兵在大营内来回巡视,而外城墙上只有十几名岗哨,拿下了中城,外城墙便失去了防御意义,胡人大军也不再重视它。
亥时,就在胡人大军在外城内热火朝天地忙碌时,外城东城墙最尽头处却发生了异常变化。栈道安设在西城墙,这里是一条死道。尽头紧靠穹窿山石壁,穹窿山是一座花岗石山,没有土,长不出任何植物,但城墙和山石缝隙中填充的泥土里却长出几根巨藤,爬上山石一丈多高。巨藤长得郁郁葱葱,时值暮春。正是它茂盛之时,几乎将一面山石都遮蔽了。
异常就是在藤蔓中发生,夜色下中,竟然从藤蔓中出现一只手。将藤蔓慢慢拨开,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向外观察了片刻,竟从里面窜出一名胡人大军士兵,准确地说,他是一名穿着胡人大军铁甲和脱浑帽的神策军士兵,这是胡人大军近卫军的打扮。
紧接着,有又是第二人、第三人出来,越来越多,足有五十人之多,他们列队整齐,就俨如一队真的胡人大军巡逻士兵,向北城墙列队而去。
这是胡人大军人做梦也想不到之事,十几年来,穹窿山内已被沛口城军民挖得千疮百孔,里面布满了无数洞**,成为沛口城的天然酒窖,但这些石窟不被军事利用,也是不可能,这里面便隐藏着一个极大的军事秘密。
那就是穹窿山体内开凿出了一条军事密道,从内城直接通往外城墙,出口就在东城顶端,被藤蔓覆盖,又砌了一座假墙,伪装得极好,而栈道却是在西城墙。
这条密道一年多来从未使用过,而今天是第一次使用。
五十名‘胡人大军哨兵’列队在城头上快步行走。片刻,他们便来到了北城墙,整个外城只有北城墙上有不到二十名胡人大军哨兵,他们的职责是负责开启和关闭城门。
一个岗哨点前,三名胡人大军哨兵正靠在城墙百无聊奈的聊天,话题也离不开女人和家中的羊羔。
“是什么人?”一名士兵看见了黑暗中走来的一队胡人大军兵,大喊问道。
“奉可汗之命前来查岗!”
对方的口气极为严厉,三名胡人大军哨兵都慌了手脚,一起站直身体。
五十名‘胡人大军士兵’从他们身旁走过,只听几声闷哼,三具尸体被拖走,换成了新的的岗哨,仅一刻钟后,城头上的二十名哨兵全部被干掉,无声无息。
这时,从密道内涌出无数穿胡人大军装束的神策军士兵,大约四五百人,他们和前五十人又不一样,他们相貌和胡人大军人几乎一样,这些都是儒州神策军中的招揽的胡人,一共有五百人,是历次大战之中挑选出的战俘。
他们将一桶桶火油搬上城头,在城东头找到一个城墙入口,两人钻进城墙内,片刻从城根下推开几块城砖,钻了出来,这也是一条下城的密道,只不过不是楼梯,而是滑道,四周是一片小小的树林。
这些铁勒神策军扛着火油桶走上空旷而黑暗的外城,他们将木油桶放在地上,随手用匕首捅开木桶塞子,粘稠的火油便从里面流出,淌满了一地。
偶然,他们也遇到营帐那边胡人大军士兵的询问,但他们和胡人大军人难以分辨的外貌,使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怀疑,一个时辰内。他们便将上千桶火油倾倒在两片高丘之上,这是投石器打不到盲区,也是火油流不到的地方,这两片区域至少能挤占万人,韩世忠不会让一个胡人大军生还,战争没有心慈手软。
……
一更时分。空旷的内城头出现了神策军的身影,数千宋兵士兵举起巨盾冲上城头,架起一座盾墙,紧接着五千民团士兵扛着火油桶奔上城头。
这时,安装在内城墙上的一百架重型投石机开始吱吱嘎嘎拉动起来,在胡人大军慌乱之中,一只只火油桶被抛射出去,砸向外城,十几只被点燃的巨大火球也腾空而起。射向外城。
外城内大火迅速燃烧蔓延,正在堆砌缓坡的万余胡人大军士兵乱成一团,纷纷向北边的大营方向奔逃,但在他们前面同样也燃烧起了烈火,紧接着外城内的大营也开始燃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从内城连续不断地火油投掷而出,火势越来越大。连中城城墙上也开始燃烧起来,另外一万胡人大军箭手在大火中惨叫着逃城逃命。但等待他们的,不是摔死,便是被大火吞没。
韩世忠站在穹窿山顶的眺望台上,默默地注视着被大火渐渐吞没的外城,在长达一个冬天的备战中,他储备了数万桶火油。就是等待着这一刻。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和滚滚浓烟,外城门已关闭,外城内的两三万胡人大军无路可逃,大火蔓延,将一群群绝望的胡人大军士兵吞没。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外城,此时,韩世忠的眼睛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冷酷。
……
外城城头又出现了六千神策军士兵,他们趴在垛口上,一只手端着弩弓,一只手用湿透的麻布遮掩口鼻,在他们身后的城下是胡人大军外城大营,此时已是烈焰冲天,热浪滚滚而来。
而城外旷野里,数万胡人大军士兵向城头汹涌而来,他们要抢夺城头。打开城门,让城内士兵逃出,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密如雨点般的箭矢,大片大片的胡人大军士兵栽倒,城内的惨叫声和冲天火焰使他们胆寒心裂,斗志全无,在遭遇神策军伏击后便掉头而逃,一次一次冲上,一次一次被弩箭射退。
胡人大军可汗咄吉呆呆地站在营门前,望着三里外腾空而起的满城火舌,他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其实他想到了神策军用火攻的可能,所以他不准士兵进中城,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神策军燃烧的大火竟然能把整个外城都吞没了。
“可汗!杀不上去,几千神策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用箭封锁了我们。”
咄吉知道他的九万军队全完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他眼前一黑,竟昏倒在地。
“可汗!可汗!”大营前乱作一团,天渐渐亮了,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依然没有散去,整个外城内仍然在袅袅地冒着青烟。
一队宋兵从密道钻出,眼前的情形令很多士兵都惊恐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一眼,那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三万胡人大军士兵全部被烧死在外城,整个外城一片漆黑。
其中一万余人并没有被火烧到,他们挤在大火和营帐之间一片宽约两百步的狭长空地内,火油没有流过来,但他们也同样全部死亡,这一万余人或者是被烈火活活烤死,但大部分都是窒息而亡。
正如韩世忠在战前所说,他要让鞑虏几代人都忘不了此战的残酷杀戮。
……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战场上没有任何慈悲可言,任何对敌人的慈悲都是对自己的犯罪,不管是胡人大军还是神策军,他们都是用最残酷的办法杀戮对方,将敌人从上彻底消灭。
就在沛口城最后烈火焚城的同一天,河口城的战局也到了最后时刻。
在河口城以北十里外,一万神策军骑兵和民团军对阵近三万胡人大军骑兵的战役拉开了大幕。
燕京留守杨畋率领一万四千神策军将士从燕京赶到,配合城内的兵马神策军,一共三万人,双方在城池郊外决战。
杨畋不愧是老种给杨凌留下的文武全才,他布下大阵,两万骑兵分为六队,互相配合,从六个方向冲击敌军。
宋军步卒虽然不多,可是要知道神策军步军的班底不少都是常胜军打下的底子,能够直面女真骑军的铁士,在敌军有五十步时,他们迅速靠拢,紧紧相靠,在敌军如狂涛般冲击的瞬间,长长的矛杆尾部抵地,身子向前倾斜,半跪在地上四千杆长矛像半倒伏的森林,密集地刺向对方,另一端则死死地顶在大地上,他们是利用大地的力量来对抗胡人大军骑兵最强大的第一波冲击。
数千匹战马惨嘶,长长的兵刃刺进了它们的身体,很多战马被刺穿,这些矛杆清一色的白蜡杆,不会折断,它们必须能承受住骑兵军队的强大冲击。
随着第一波冲击消失,战鼓轰隆隆响起,他们配合默契,以集体的力量抵御胡人大军骑兵的冲击,又拔出战马重剑杀戮,斩断马首,劈断士兵身躯,在他们步伐之下,尸块堆积,血流成河,杀得胡人大军骑兵人仰马翻,伤亡惨重,这时杨畋见胡人大军两翼空虚,立刻下令四支神策军骑兵从四面杀来,从六个方向冲击胡人大军骑兵。
骑兵鏖战,人喊马嘶,胡人大军骑兵以千人为队,以长矛、战刀、绳索为兵器,在王子的指挥下,和神策军在河口城大战,这是一支精锐的胡人大军骑兵,以骑兵野战是他们的擅长。
双方攻防有序,始终保持着阵型,不肯轻易输在对方手中,这场战役打了三天三夜,双方前后交锋十余次,神策军阵亡近万人,重甲步军也死伤过千,但神策军越战越勇,胡人大军却疲态毕露,开始渐渐支撑不住。
尽管胡人兵力占优,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斗志极强的神策军面前,这支精锐的胡人大军最终不敌,在伤亡近半后终于全线崩溃,胡人大军骑兵大败,神策军一路追杀,斩敌万人,咄苾率领不足万人残军向东奔逃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初入汴梁(五)
此一战虽然艰苦卓绝,可是可以预见的是,这一战下来,神策军在整个幽燕的五万大军减员两万以上,只不过剩下的甲士又一次在战火之中得以历练,有一句话说得很正确,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留下来的,必定可以在日后的大战之中愈战愈勇。
在这个时节,春苗已经种下,战线已经打到了居庸关之外,只要到了收获的季节,即便没有汴梁朝廷中枢的物资运输,燕地,幽州,易州,涿州等大地之上,出来的粮草也足以将大战日期拖到半年以上。
赵佶在位,改元宣和以来,一波变故接着一波,先是花石纲横征暴敛,再是举国皆贪,朝堂之上,奸臣掌权,再是以方腊为首的农民起义,童贯北伐失利,财政趋于崩溃,看似偶然,实则也有其必然。
大宋立国之初,就种下了深刻的制度性缺陷。而这既继承了五代的各种混乱制度,又变本加厉将正常朝局运转所需要集中的权力分割扭曲,而且从一开始就背上了冗兵冗费沉重包袱的大宋统治体系,其实到了皇朝中期就已然难以为继。
大宋发起了一场由上而下的变革,虽然强化了财政体系,动员能力——甚而可称为自秦以后最为顶尖,但是也在大宋统治格局当中造成了深刻的分割对立。
时值末世,虽然已然继承了新党的理财手段——不继承也没法子,不然那么大的开销从哪里变出来,但是国家财政的动员能力并不是无限的,宋时财富扩张已然到了顶峰,再摊上赵佶这么一个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皇帝。父祖辛辛苦苦积累点的资本给消耗一空,国家财政已然濒临破产,而搜刮却是变本加厉。除了汴梁一城因为有全天下资源的挹注还能维持之外,大宋哪里不是公私俱竭,度支为难的情势?
江南素来号称富庶之地,都激起圣公方腊之变。赵佶还连着打了几场不合时宜的战事,对西夏仍然在维持战略攻势,对辽国发起了捡便宜的灭国之战,不是说这些国战不能打,可是用兵本就是大事,绝不能轻易孟浪。
国力不足,有的时侯就是需要战略收缩,几场损耗极重的战事打下来,大宋国力大伤。至少在财政上。已然面临破产局面,朝廷中枢调度全国力量,主要就是靠着财政手段,失却这个强势手段,大宋其实已然有点像无根之木。
更不必说赵佶任用幸进,蓄意破坏大宋立国百余年来的用人成法,再加上将皇权收揽手中,刻意还在挑动党争。就是大宋中央的统治体系,现在都已然基本无法运转。什么事情都难得找到确实的人负责,而且士大夫体系也对皇帝有些离心离德——谁给皇帝一代接着一代的玩儿了几十年,互相之间将狗脑子都拍出来,让皇帝高坐在御座上看笑话,顺手将本属于士大夫团体的权力收回去,也不见得始终都是忠心耿耿罢?
至于其他早成绝症的军不堪用。西军坐大,中枢无强军可用,士风大坏,贪腐庸懦成了惯常事——这些就不必再多说什么,至少现今当道诸公连同那位圣人。谁也没法甚至没心思去解决。
宣和年间的大宋,虽然还靠着百余年来的惯性蹒跚而行,却早就是一个运转不灵,从统治阶层到民间四下离心,到处漏风走气的存在!
在真实历史上,是女真呼啸南下,几乎是轻轻一撞,甚而未曾经过什么大的会战,就将这个皇朝灭亡,大宋甚而没有拿出点像样的抵抗能力出来,大宋文武百官,或据地自保,或奔走逃避,为这个皇朝殉死的都没有几个!
若不是女真在灭国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在中原腹地建立统治,反而半心半意的在扶植一个个派不上用场的伪齐傀儡政权,只想带着将一个帝国劫掠干净之后所获的金帛子女回老家享受,南宋能不能喘过这口气来,当真难说得很。
而就算女真不南下,现今这种局面也绝难再维持下去,不是地方藩镇割据渐成事实,就是朝局彻底溃决,经历一番腥风血雨后再度建立新的统治体系。
可以说现在的局面,与当年大辽耶律德光皇帝时期差不多,那个时候大唐已经灭亡,中华大地进入了五代十国的藩镇格局时期,耶律德光率领虎贲南侵,一度攻下汴梁,准备以此为都,那个时候也是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更况且举国上下都是政权林立,不能统一,但值得一提的是,那个时候全国上下都是兵祸连连,藩镇之间攻伐不断,五代十国时期,整个汉家的战斗能力还有唐时遗风,后汉皇帝刘知远凭借中原大地的兵力,将大辽陷入了战争的沼泽。
这就导致了耶律德光皇帝最后不得不被迫放弃占领的土地北返。
可是大宋虽然相对统一,可是作战能力极其之差,除了西军颇有战斗能力之外,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兵马,更何况西军上下也不是铁板一块,到了后来老种去后,更是各怀心思,完颜娄室一万兵马打来关中,便是崩溃的崩溃,投降的投降,时局如此,嗟兮,叹兮。
汴梁之中,有一个人不可忽视,那就是高俅,高俅此人,并不是后世列为北宋末年的六贼之一。
高俅出身虽然不好,因巴结上潜邸中的徽宗而飞黄腾达,可是既然是武官身份,虽然执掌三衙,而且还不领边事,自然就谈不上什么为恶,反而是为人甚为低调,牢牢把持着三衙拱卫汴梁内外。
并不如水浒传一书当中那个奸臣大白脸的模样,因为他是徽宗旧识,又忠心低调,不管台上来去如何,他的位置总是稳稳不动,朝中诸公虽然不会主动招惹他,但也不甚在意他。朝中变动,和一个武臣太尉商量什么?至于中央禁军兵备废弛,几无可战能力。这是大宋多少年积弊使然,这位高太尉的责任,并不算是很大。
转眼间这些年下来,高俅已经垂老,到了宣和五年身体越的不成了,平日都在家中养病。今日是蔡京见召,才不得不前来,稍坐一阵,就觉得已经精神不济。
蔡京看着高俅脸上病容,温和笑道:“太尉劳苦,这身子还好些了么?”
高俅苦笑,摇头道:“多谢太师动问,自家身子自家知道,要好是难了。只是官家恩重,只要残躯在世一日,就得报官家天高地厚之恩一日,太师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在下挣扎得动,总要为太师分忧一二才是。”
以高俅这官家心腹地位,在蔡京面前也不用太过卑躬屈膝。他隐隐约约也知道蔡京召他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个也是官家现在大为烦心的事情。正好听听蔡京的盘算到底是什么,才好做计较。
蔡京一笑:“太尉国之栋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劳烦太尉亲来,还不就是为了三衙废弛之事,蔡某老矣,本想在乡里悠游荣养。可是官家厚恩,再度以蔡某政事堂之位,就不得不再为国事操劳一二,北伐战事,本有祖先神灵庇佑。官家威德,当一鼓而拔,底定燕地,孰料哪怕威名素著之西军,仍然打得加倍艰难,更有环庆军丧败,若不是一个杨凌横空出世,这燕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底定下来,平白就生出这么多事端……”
外面光线照进来,蔡京到老仍然是那副面如冠玉的模样,风神不减当日,侃侃而谈伐燕战事,一副忧心国事的重臣模样,高俅一言不,静静的听着。
蔡京接着道,“可是大宋的禁军却是不能战的,北伐一战禁军便是最大的软肋。”需知禁军也有数万兵马,却连河间府以北都不敢去,前面败报传来,竟然大半一口气跑到了真定这样兵马,如何能战?辽国虽然底定,可是女真在北面又是极强,如此下去,西军就算留在北面,那西贼又如何?大宋难道就指望西军的兵马?”
蔡京越说,脸上忧色越是深重,最后更是向前倾了一些,一副和高俅推心置腹的模样,“以至于到了最后不得不将神策军驻守燕地,将杨凌此子调任河东,一来是为了燕地的掌控,二来也是想让此人将神策军慢慢疏离,晋阳军不过是环庆军败军重组,不成气候,未曾想到此人又将这支兵马带了出来,太尉可知,朔州大捷,银可术兵败而逃,现在整个大宋已经成了外强内弱的局面。”
说到这里,蔡京向后一仰,满脸严肃神色,盯着高俅缓缓道:“太尉,蔡某此言,并不是只对太尉,三衙积弊,垂数十年,虽然是太尉大才,如何能一一料理干净?蔡某年迈之人,复登相位,为国事计,就不得不破除情面,为官家,为大宋除此积弊了……太尉以为蔡某此言如何?”
高俅脸上还是那副病怏怏的神色,静静迎着蔡京到老犹自逼人的目光。淡淡道:“太师苦心,在下如何能不明白?在下尸位素餐这些年,实在有愧于心,太师所言,句句是实,三衙在册兵将及都门左近禁军各军,垂五十余万,要彻底清理积弊,神仙来只怕也是难为,官家天聪,准备挑选五百晋阳军入卫汴梁,由杨凌杨大人整顿禁军,在下查看册簿,晋阳军精锐一万有余,野战争胜之能,还过西军,五百骨干充实整练禁军,以此人才能,数年之后,当有几万能战之师了罢?这内轻外重局面,似可稍稍挽回,将来一旦有警,都门也算是有劲旅出援备边了……太师见召,可为的就是此事?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杨凌入京事宜,协调此人为汴梁都门筑一长城。”
高俅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他本来就是重病之身,此刻更是中气不足,忍不住就喘成一团。
蔡京忙不迭的起身,召一名吏员进来,轻声吩咐:“倾一碗参汤过来,让高太尉将养一下。”
吏员忙奔出去,蔡京也不坐下,起身缓缓在明堂内走动,没想到今日的第一桩事情,见的第一个人,这高俅就跟老夫装傻
蔡京对高俅所言,自然是正大光明,可是内心里面,还是为的党争事,为固自家权位事。上次罢相,他被王黼和他背后的隐相梁师成攻下,对到老权位之心不曾稍减的蔡京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又引为深刻教训。
王黼之辈力,就在北伐事情上,再联络了掌握着西军重权的童贯,一下就将对西军没什么影响力的蔡京赶下台来,大宋虽然号称以文驭武,但是在需要动兵的时节,秉政之人是不是能掌握大宋不多的那些可以野战争胜之师就成了相当重要的条件。
蔡京不是对时局一无所知之人,女真崛起,他如何不能看在眼里?西军他虽然联络了老种,但是老种对他并不是卖身投靠,不过是借他之力用来对付童贯,当初开出的条件也是要让西军尽快回到陕西诸路他们的老窝,要是他还如童贯一般压迫西军,让他们常留北地备边,只怕老种这老狐狸又要反水了,他虽然复位,可是那位隐相在禁中还是稳若泰山,吴敏耿南仲之辈,现在也渐渐不如当日驯顺,也有争位之心
女真吃了一败定然卷土重来,来日必然在北面生事,用兵的日子长着呢,要是对战事掌控不力,说不定就是将来对手再度力的张本更不用说那李纲已经接了知枢密使的位置,对军方动手脚施加影响更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他蔡京更要提防不要再出来一个童贯。
杨凌入京,已经是必然之事,不管朝中哪派,对神策,晋阳二军寄予厚望是必然的事情,外重内轻,始终是文臣最担心的事情,掌握住这两支将来最有战斗力的军旅,将来一旦边事生什么事情,在朝中声音自然就是最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初入汴梁(六)
可是翻检夹袋,蔡京却实在没有什么能对晋阳军施加影响的人选,他是靠理财和打着新党旗号登上中枢之位的,要文臣实在是大把,要自己结以恩义的武臣却是寥寥,说实在的,他蔡京当日也看不起这些武臣,却没想到,时势易移,现在武臣地位,不知不觉居然有些重要性了,在未来边事必然不轻,而大宋能战之军越来越少的当今,更是如此,不过总而言之,杨凌一定要进京,晋阳军务必要换人执掌,何灌便是其中一个人选。『頂『点『小『说,
可是都门禁军呢,说不定杨凌进京之后,用不了多少时日便是将禁军整练好了呢,何灌那边的主意打不了,蔡京便将主意打到了那个还未谋面的杨凌头上,他已经盘算将杨凌塞入枢密院中行走,保持对禁军的影响力,甚而掌握三衙,只要能练出几万能战三衙禁军,那他蔡京的地位就若磐石之安。
杨凌差不多也是可以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南归之人,和汴梁都门各派没有什么牵绊,此次北伐事和老种站在一线,也算是得了他蔡京的恩义,得到迁回到汴梁,再加以笼络,未必就不能成为心腹,平日里在汴梁为他掌握住三衙,将来有战事,杨凌可以出为安抚经略,秉承他的方略行事,只要他蔡京在一日,这中枢地位,就再不会如前次一般动摇。
在内心里,蔡京还隐隐约约有一个感受,却是不能说出来的,甚至是想都不愿意去深想的,
此时大宋,也许真不比以往了,朝中各党相争。互相掣肘,财政如一团乱麻,即使他复位,也难以着手梳理清楚,兵势之衰,开国以来更是未有。
说不定真有什么不可测之变这个时日。武臣地位,恐怕是再也难以彻底压制了,掌握住一支能战军马,也许这重要性还过他蔡京的全部想象。
可是这种念头,却是不敢想,更不能说的。
正因为如此,蔡京才对高俅这个态度感到恼怒,以他的地位,很多事情说到可以意会的程度就可以。他无非是要高俅一个承诺,以他在官家身边的地位,支持杨凌得枢密院差遣,协助三衙编练能战新军,仅次而已,他也不惜給高俅足够的好处,王黼能结连童贯,他勾连高俅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偏偏这个病夫却是言不及义,闭紧嘴巴就是不肯开口。
在这一刻。蔡京当真觉得有些丧气。当时在他以太师地位总领政事堂的时候,一呼百诺,只要对高俅有所暗示,只怕他马上就要贴上来。经过王黼童贯这么一番折腾,虽然再度复相,可朝中各党。掣肘却比以前厉害百倍,仿佛都在等着他蔡京再度倒台
想到这里,蔡京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却是转瞬即收,回过身来。仍是那个丰神儒雅的相公气度,朝着高俅笑道:“太尉好些了?”
刚才吏员已经飞也似的送来参汤,原来政事堂自然是不会备这些东西的,还是蔡京在位的时候,因为年老,官家恩准在政事堂备滋补事物,为太师珍摄身体,蔡京虽然去位,这制度还是保存下来,官场向来都是有例不废。高俅喝了几口参汤,脸上气色好看了一些,起来躬身行礼道:“多谢太师垂顾。”
蔡京伸手虚按按,示意高俅坐下,笑道:“太尉这番话,就让本相放心了,我大宋历来却将,杨凌以武功入京得高位,是近几十年未有之事,和都门诸军,必然少不了生事。有太尉居中主持,想必无碍,本相一番担忧,就全数放下,以后有什么西府难以解决之事,尽管来找本相无妨,官家垂念就是此大事,为臣子的,岂能不为官家分忧?”
高俅顿时起身,深深行礼:“多谢太师,即如此,在下就告退了,异日太师有暇,自当登门为太师相贺…………”
蔡京微微拱手,就算是还了礼了,居然客气的一直将高俅送到了明堂阶前,看着高俅身影远去,两边知制诰直舍人院还有吏员们探头探脑的打量,蔡京也不在意,笑意不减的转身回去,心里面却是种种念头转成一团。
蔡京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考虑的就是巩固自家权位,现在送走高俅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整顿财计,在大宋,铜钱这是严禁出口的,藩国小邦铸钱的本事差得很,例如高丽,还有岛国,虽然矿产如数,可是所铸铜钱动辄损裂,所以全用大宋货币流通,到了这个时代,已经是不得不使用交钞银票以代替。
早在不知道多少年之前朝廷上立下国策,所谓与外国互贸,必须由朝廷出面,将钱币外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钱是交易工具、养命之源,自己尚且不敷支用,只得以钞代币,难道还要把铜钱惠之于人么?
大宋在这方面是极有眼光的,论到做生意,没有人及得上宋人,表面上看大宋立国百年,年年给西夏,给大辽岁币,可是一转手,宋人就能通过互贸连本带利的吃回来,交易者,互通有无,然而自己也嫌不足的东西,谁会拿与外人呢?
铜钱、金银都比较短缺,自己也是不敷使用的,钞,是金银和铜钱的替代之物。可这钞发行无序,且无实际价值,一旦战乱动荡、天灾**,便迅速贬值,甚至一文不值,原本家财万贯者,倾刻一无所有,这何尝不是一种动乱之源?
蔡京上位以来,为了填补国库,只得发行交钞,以钞代钱,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足够的金银和铜,朝廷就不会采用这个办法了。唐宋以来,常有为了铜钱,灭佛毁寺,取铜铸钱的,可是相对于偌大的天下,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在那个时代,发行纸币的弊端多于它的优点,而要改革它,需要涉及的方面太多了。而且旷日持久,同时它的发行最终仍要取决于金银等贵金属的储量,想一口吃个胖子那就成了******了,眼下这个阶段,是储积资本的阶段,当财富的储藏和工商业的发展达到相应的条件。自然会有种种变化。
交钞是以政权用法律为保障,强制推行的,后来崩溃的事实已经证明了它在现阶段是不适合的产物,既然是因为金银和铜材太少,不得已而推行交钞,可是要知道,交钞一但发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冲击。现在交钞已经大幅度贬值,可以说,富裕繁华的大宋面临着一次前所未有金融危机。
政事堂就这个问题头疼了起来,于此同时,户部侍郎李若水处,最近这段时间,由各地汇总起来的、大量灾区人员死亡的数据令人感到意志消沉,原本预期最佳状况饿死人数是在五万左右。剔除各地冻死的,如今就已经超标了——纵然此时各地的统计都还模糊。但这一结论,仍旧可以得出来,尤其是荆湖南路,只此一路,可以归于饿死范畴的灾民,就超过一万八千人以上。
但是若参考以往荒年的数据。对比此次饥荒的规模和严重程度,整个赈灾,又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成功的,只是这成功,也有些让人感到沉默。
同僚张邦昌知道李若水最近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似乎在想着公务以外的某些事情,有些时候,会表现得心不在焉,最初他以为对方的消沉是因为赈灾,但李若水对于赈灾结果未达理想状态表现得很淡然:“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要在所有事情都到位的时候才能达到,可是现在钱粮都周转不开,就明白这件事情没可能达到预期了,而且……灾这种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赈,所有的预估,虽然有数据,大多数也是想当然……总之,也是尽力了吧。”
李若水会这样说着将一些令人沮丧的数字扔进抽屉里,只是面上的漠然与冰冷,又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动着其它的念头,张邦昌也就是这天上午,他走过李若水的书房时,看见李若水背靠着书桌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小半个时辰再过去时,李若水仍旧那样站着,背对门外,两只手放在桌沿上,张邦昌于是走进去:“大人,想什么呢?”
李若水从那院落里出来,夜风轻抚,他的目光也显得平静下来。
杨可世死了,他的夫人杨灵芸和杨凌的亲将头领汤怀被何灌追回了都门,为的就是逼迫杨凌就烦,李若水和李纲费了好的力气才将这二人要过来,保护了起来,杨凌可以用,拉拢,可绝对不能过分,他和李纲都看到了,可是太子一党还没有将杨凌当成一回事的模样,为了这件事,太子已经和他二人有些生分了,没有了以耿南仲为首的太子一党支持,他们两人的处境有些艰难,这些天来,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利益交换,他见得都是这样的东西。
往下走,找麻烦的官员小吏,往日官场上的旧仇,往上走,蔡京也好耿南仲也罢,如今能够关心的,也是接下来的利益问题——当然,李若水和李纲又不是太子的心腹,也没必要跟他表现什么义愤填膺,说实话,杨可世下狱惨死,李若水也有些心灰意冷,说起来他也知道朝堂容不下杨可世,但是他没有料到,蔡京,梁师成还有那位官家竟然让此人枉死,士大夫之辈或许能保下一条性命,难道就因为他是一员领兵的大将?事后李纲或许还想要撑起一片天空,也只能从利益上来,尽量的拉人,尽量的自保。
李若水叹了口气,忍气吞声,装个孙子,算不上什么大事,虽然很久没这样做了,但这也是他多年以前就已经熟练的技能。如果他真是个初出茅庐胸怀大志的年轻人,耿南仲、蔡京这些人或实际或理想的豪言壮语会给他带来一些触动,但放在现在,掩藏在这些话语背后的东西,他看得太清楚,他们的一切动作,拉拢自己或者威逼利诱都是为了党争,都是无动于衷的背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当然,表面上的唯唯诺诺,他还是会的。
就连嘲讽的心思,他都懒得去动了,“时局如此”“天下如此”“上意如此”“不得不为”,凡此种种,他放在心中时看到的,也只是整个汴梁城的景象。
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不能说苦衷,也不是说理解谅解就能解决的,理解得多了,就麻木了,李若水甚至有些辞官的冲动。
他心中已连叹息的想法都没有,一路前行,房门一侧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几天里,一个个的人来,他心中或多或少,也会觉得疲惫。但眼前这道身影,此时倒没有让他觉得麻烦,微微的灯火之中,女子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衣袂在夜风里飘起来,灵动却不失端庄,腹中微微隆起,这位便是杨可世的内眷杨灵芸,她怀上的是忠良之后。
眼见她在那边有些小心地张望,李若水笑了笑,举步走了过去,“近来还习惯吗?”
杨灵芸只是笑道,“有劳大人周旋了,吃穿用度都好得紧,只是……”杨灵芸说完之后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后的汤怀。
李若水点点头,“我知道,我已经派人遣书信给杨凌,让他一切安心,就在这里住下罢,虽然麻烦事不少,起码老夫还是能够保全二位的。”
蔡京秦桧等人为杨可世炮制的罪名不清,勾结辽人致使北伐大败,前提是“莫须有”,意思就是这一切都是可能,
李若水的脑海里忍不住又浮现出,那日刑场之上,杨可世的惨状,无数被蒙蔽的士子百姓对杨可世痛骂不已。
“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奸人,我恨不能杀了你……”
“几十万枉死之人啊……”
“大宋振作!诛除七虎——”
“除****,重振奋——”
众人呼喊着,有人拿起地上的东西扔了过来,周泰在杨可世身前,挥手挡了一下,却是一颗**的泥块,顿时泥水四溅。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初入汴梁(七)
“他竟敢挡……”
“奸狗想要打人么……”
那边的书生就再度呼喊起来了,他们眼见不少路上行人都加入进来,情绪更是高涨,抓着东西又打过来,一开始多是地上的泥块、煤块,带着泥浆,随后竟有人将石头也扔了过来。
周泰护着秦嗣源,随后身边的护卫们也过来护住杨可世。
此时漫漫的长街,不少人都探出头来,前方的人停下来,他们看着这边,先是疑惑,然后开始叫喊,兴奋地加入队伍,在这个上午,人群开始变得拥挤了。
“奸臣,某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声浪浩荡,书生们歇斯底里的呐喊,脸兴奋得通红,不少的东西被人自空中掷下,却绝非是西红柿、鸡蛋、烂菜叶等可食用之物。
杨可世被护在其中,艰难地前行,他冲着周泰等人喊:“你们走!你们走!别掺合……”
饶是听令的周泰并不理他,让身边人找来门板木板,护住前行的道路,但不少的东西仍旧砸了进来。
局面在前行中变得愈发混乱,有人被石头砸中倒下了,杨可世的身边,但听砰的一声,也有一道身影倒下去,那是他的姨娘,头上挨了一颗石头软倒下去,旁边跟上来的护卫扶住了她,目光通红,牙齿紧咬,低头前行。
人群里有人喊:“我伯父是忠臣。”
“我三爷爷是无辜的……”
杨可世的家眷也在其中,这些喊声带着哭声,使得外面的人群更加兴奋起来。
“打、打奸狗……”
“打他们一家……”
“让他们知道厉害!”
长街之上的气氛狂热,大家都在这样喊着,拥挤而来,杨可世的护卫们找来了木板,众人撑着往前走,前方有人提着桶子冲过来,是两桶大粪,他照着人的身上砸了过去。漫天都是粪水泼开,臭气一片,人们便更是大声叫好,也有人拿了牛粪、狗粪之类的砸过来。有人大喊:“我爹是禁军指挥使胡生,北伐惨死,便是被尔等奸臣害死的……”
“为民除害……”
“杀奸臣,清君侧……”
杨可世终究是死了,死得冤枉。死得心凉……
李若水问候了几句之后,便是离开,望着星空只是无语,官家的圣旨想必要到河东了罢,杨凌就要入京师了,不知道此人又是何种角色,想必也是和杨可世一般这都门的潮流卷动得翻不过身来罢,平辽不过一年,女真就发动了对边关的试探一击,若无大将镇守。这大宋谁来挽救?
太原郊外十余里处,八千晋阳军虎贲伫立在原野,一动不动,甲胄鲜明,枪矛林立,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可是一股喧嚣萧杀之气便是直冲九霄,在战阵的最前端乃是三千甲骑,这等阵势已经足以打一场中等规模的野战。
虽然前方的骑军只是轻骑,重甲骑兵整个大宋只有一支兵马。那边是之前杨可世统带的数千白梃兵,后来归入了神策军帐下,在燕地还有膨胀之势,可是晋阳军初立。虽然有神策军的出力给了一些资源,可是重骑还是没能组建得起来,即便如此,在这轻骑之后的杨凌也是一股豪放之气油然而生,在他的身边是数百黑云都亲卫甲士,汤怀被软禁在汴梁之后。便是由杨志统带了,这数百人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均有陷阵之志,在他们的后面则是五千步军,密密麻麻的寒锋让人望而生畏。
在这里,杨凌麾下可谓强将齐至,岳飞,杨志,林冲,牛皋,张显,在晋阳军的侧翼,乃是王禀的数千胜捷军轻骑,在这里,已经是上万人的规模,一眼望去,便是不见边角。
视线的尽头,又是一支军马,逐渐的出现在王禀,杨凌的视线当中,人数近两万,一旁的吴玠道,“小杨将主,何灌那厮想必到了。”
杨凌一身劲装战袍,在内里也是一层盔甲,闻言点了点头,闭目道,“击鼓罢!”
鼓声咚咚响起,晋阳军阵列轰轰齐齐而动,八千虎贲奔腾而下,在对面正是在河东境外踌躇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何灌,他在都门禁军之中挑选了五六千人,又从西军借军一万,这才准备去河东接手杨凌的晋阳军,可是哪知道到了半途,女真银可术又打来了,这位大人竟然是不敢贸然入境,等到确切收到了银可术大败的消息之后,这才敢入境,未曾想到杨凌竟然在太原城外摆下阵势,准备直扑而来。
何灌统领的禁军军马,尽管是挑选的不是弱者,毕竟没有见过阵仗,并且又是在大宋境内,竟然连斥候都没有派出一个,西军甲士倒是晓得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位上司都不操心,他们又着什么急?
于是乎这支东拼西凑的兵马就这样震惊了,何灌一脸惶恐,“大胆,大胆,杨凌这厮竟然是要造反吗?”
说完之后便是脸色煞白,而就在这个时候晋阳军军中战鼓猛地一停,八千虎贲骤然停下,就如同大海的浪涛突然之间就平静了下来。
晋阳军之中数十人高呼,“来者何人,领兵者出来答话,为何擅入河东境内?”
对面军中一阵嘈杂,良久之后才有答话,“某乃何灌,奉命接任河东路宣抚职责,对面可是晋阳军?”
良久之后,杨凌率数十亲卫越众而出,到了一箭之地便是下马,“原来是何大人,卑职不知大人到此,有所冲撞,还请大人恕罪!”
……
汴梁今日既不逢五,也不逢十,大相国寺前面并不开市,饶是如此,大相国寺这种汴梁城中级黄金地段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了,挤都难得挤动。
大宋城市没有严格的坊市制度,城中街道除了御道之外都是弯弯曲曲的,街道两旁都是密密叠叠的房屋,直逼到街道上面。
大相国寺这里不算是汴梁城中高档商圈或者住宅区,市井烟火气息更浓一些,两旁街道上满满都是各种各样吃食店,耍货店。各种金银铜铁锡做,不大上得了档次的古董店,书坊,饰店。
几乎每家店门口都有靓丽的活市招。卷着袖子扬起嗓门儿唱歌也似的招呼着往来人,天气渐渐有点热了,这些口舌伶俐的活市招女娘粉面上浅浅渗了一层汗,更显得人比花娇,闲汉子弟。去不起樊楼和城东北的上瓦舍,在这里一路走一路品评过来,倒也是一个乐子。
活市招女娘们拿出了吃的气力,此刻却少有人进店,反而是不断的朝相扑社那里涌,相扑社门口满满当当都是人头,听着里面传出的隐约分扑的声音,间或一阵喝彩或者沮丧的叹气,不知道一场扑下来,几人得彩又几人输光了腰里的铜板。
时间正是接近中午时分。早晨入城卖菜蔬果子鲜鱼的小贩们担子里面还剩不多一点东西了,不断浇水也看不出太新鲜的样子,这个时候只好在各家吃食店门口和采买软磨硬泡,哀求能关扑几把,三文不直两文的打完担子里面的东西,下午还好回到城外,温点酒点菜肴果子,歇歇走了一上午的腿脚。
戴着小帽的采买们间或被说动,摸出铜钱就朝地上扑,赢了得意洋洋的拿走。输了也不过笑骂两句,从腰里扯住或多或少的交钞,双方又为这交钞的时价开始争多论少起来。
满街巷的人,不论男女都显得干净整洁。贩夫走卒穿着丝履的也不在少数,人人都显得营养良好,举止彬彬有礼,穿着短衣的樵夫腰里别着斧头就在书坊里面蘸着口水翻书的也很有几个。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座文明富足到了极点的城市,放眼整个大宋。这样的城市还有几座,虽然没有汴梁这般汇集天下财货,但是大致情形是差不多的。
这就是汴梁,这就是大宋,哪怕这些年大宋的景况已经渐渐不如以前,手里的交钞也越来越不值钱,可是这个大宋,还供养着至少四座百万人口以上的城市。
供养着将近二十万享受绝对是这个世界第一的公务员队伍,供养着纸面上的八十六万禁军,二十七万厢军,这一百多万纸面上的军队,不是自备盔甲粮草的唐朝府兵,不是几百年后过得比乞丐还要不如,平时种地准备粮草,自家装备起铠甲军械,一旦有所调动征伐得自己带上钱贴补的明朝卫所军。
更不是西方那种一切都要从自己领地里面带出来的骑士扈从们,而是正经拿着国家军饷的常备军,开拔有开拔费,打仗有犒赏,甚至临阵拉弓多少次都有钱财的军马!
西方中世纪最为辉煌的罗马帝国,全职业化的常备军巅峰不过二三十个军团而已。
哪怕就是在后世物资已经极大丰富的时代,又有多少国家百余年如一日的养得起一百多万全职业化的常备军?辉煌如新罗马帝国的老美,养百万以上全职业化常备军的历史都要从越战以后算起了,不知道有没有五十年呢。
这个时候在整个地球上,罗马帝国已然崩塌,西罗马已经完全的蛮族化。贵族都不识字,窝在湿脏臭的石头城堡里面啃咸肉吃手抓豆子,农民过得不如一条大宋的狗,东罗马帝国已经是在苟延残喘,无数次的兵变,无数次的饥荒,帝国破产了又破产。
甚至因为赛马双方拥趸争斗都能导致全城大乱,皇帝下台,波斯已经成了风中的往事,帝国三大都成了野兽游荡的荒地。
北非那些曾经富庶的国度四分五裂,罗马帝国修建的水利工程全部荒废,曾经丰饶的土地渐渐变成荒漠,整个世界处在一片蒙昧的黑暗当中,只有东亚大地上这片土壤,富足耀眼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国度曾经真实的存在!
不管是横向比,还是纵向比,这个大宋,都让人难以置信。
大宋立国的时候,正站在了这样一个时间点上。
中国到了唐末,关中地力乃至森林植被渐渐耗尽,在农业社会没有足够的农产品已经支撑不起一个帝国,唐末乃至五代十国,关中和河北之地纷乱,人口是由北向南流动的,南方比起北方而言战乱偏少,淮河以南到珠江以北得到了大力开,唐中期以后江南就是财赋之地,五代十国以后就更上一层楼,南方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开,更兼引进了占城稻等新鲜物种,农产品在大宋立国,天下太平之后,出现了极大丰富的态势,已经足以支撑一个农业帝国的兴起繁盛。
中国其实是一个贵金属缺乏的国度,在大宋这种流通货币缺乏得到了相当缓解,当然还是觉得窘迫,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日本也已经开了,中世纪的日本是个贵金属多得让人觉得眼红的地方,不象现在就是四个满是火山的破岛子,一船又一船的朝着大宋运过来。
另外一个就是西方衰落,隔绝在东西方之间的阿拉伯人又掌握了信风技术,海上丝绸之路终成气候,整个罗马帝国千年来积攒的贵金属通过阿拉伯人源源不断的流向东方。
农产品极大丰富,通货也相对充足,中国又从来不缺乏人口基数,更不用说这些人口的勤劳聪慧了,只要政治清明,一个经济远迈前代的帝国已经出现在东亚的地平线上。
赵姓官家,崛起于五代十国乱世,在立国之后,一惩藩镇之蔽,前所未有的重视与文臣士大夫共治天下,更未曾受到多少野蛮胡风浸染,对文化思想科技商业更谈不上钳制,立国以来,从五代十国的废墟上建立起一个稳定传承了百余年的文官公务员队伍。
对比现下****崛起之路就可以明白,改开以来,先是农村改革,短短几年当中同样农产品极大丰富,开放是大量资金通货涌入,公务员队伍也逐渐稳定,以国人的能干,短短几十年就把gdp从千把亿美元做到了接近六万亿,大半还都是第一第二产业的。
虽然两者不同,但多少差相仿佛,正因为这些原因,大宋才成为了历史上梦幻般的一个王朝,比起我大清号称鸦片战争前占全球多少gdp百分比的牛皮,大宋才是真正冠绝全球的富庶文明,而且是遥遥领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初入汴梁(八)
当然,一个帝国如人一样,同样也会变老,大宋也是如此,神宗变法以来,新法对错先不论,原来士风就被摧折殆尽,朝中已经党争叠起,凡事不论对错,先把对方斗下去再说,持续几十年的对西夏战事,每年都是几千万贯的投入,饶是大宋富庶,底子也渐渐耗干净了。
各种开国时候运转正常的制度,现在已经崩颓得差不多,正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偏偏却摊着了一个好大喜功花钱没数的官家圣人,上位之人,更是一片末世奢靡到了极处的景象。
为了筹措军费,官家花用,纸面上上百万常备军的花费,庞大的文臣士大夫团体供养,钞法不断在变,民间渐渐贫困下去,方腊大乱江南不说,其他小的变乱也此起彼伏,偏偏这个时候大宋还在西面北面同时打了两场大仗,西面深入青唐,北面直抵燕云。
外表也许还看不出什么,内囊已经尽上来了,而朝中争斗,仍然没有止歇的时候。在历史上,这所有的一切在三四年之后戛然而止,这个民族曾经的顶峰,从此烟消云散。
这所有一切,除了穿越而来的杨凌之外,无人知晓,便是有识之士警惕之心也是不够,可是现在,随着与女真战事越来越胶着,麾下儿郎,尤其是大将已经再无一人会小觑女真。
就如最近的一场朔州大捷,此一战,将完颜宗翰的女真人歼灭四千余人,其余所属统计出来的也是两万以上,可是晋阳军本身,业已阵亡一万余人,杂胡部落不算近伤亡比例当中的话。晋阳军与女真人的伤亡比例已经超过一比三。
何灌业已接替杨凌掌管河东宣抚副使一职,主导军权,其余权力还是在王黼和张孝纯手中,至于晋阳军,杨凌一番震慑,何灌是再也不敢对晋阳军下手。更加之杨凌经营晋阳军也是有所布置,何灌没有个三五载是绝对渗透不入,现今不过就是他那带来的一万余人还有王禀的数千胜捷军听调。
话虽如此,可是在大的方向之上,晋阳军所部还是要配合杨凌行事,就如追击银可术败部,已经穿插绕后的卢俊义,阻截银可术败逃,本意便是要将这支兵马尽数留在此地。也飞报太原何灌派军援应,未曾想到,何灌为贪功劳,将距离卢俊义所在最近的朔州晋阳军按压住,自己从太原亲领一万甲士并王禀胜捷军而前,一路排场极大,行军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等到了朔州城。却听闻卢俊义五千兵马与银可术两千真女真缠斗四日不见援军,几近全军覆没。卢俊义率领八百兵马突围而出,到了朔州只余五百人不到。
何灌的奏报上,自然不是如实,只是将自家如何如何趁胜追击,最后晋阳军某部堵截不利,为银可术逃脱一劫。
得到这个消息的杨凌已经率领五百黑云都并一千人马到了汴梁城。对外不声不响,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捶柱大骂,“一群猪队友!”
此时此刻,在大相国寺前一个不知名的吃食店坐定的岳飞牛皋几人。却并不明白,他们只是看着眼前汴梁一切,哪怕已经在这个城市十几二十天了,仍然目迷五彩,不住感叹。
“直恁般热闹!俺老牛也算是喜欢热闹的人物了,这些日子下来,也被晃得眼睛花,吵得脑袋痛!晚上入夜已深了,还没有消歇的时候,穿城而过的汴河,两边满满的都是灯火!汴梁百姓似乎就不知道早睡是怎么回事,三街六巷的游宴玩耍,俺们晋阳军驻在金水桥,一个个也斗被勾得心慌慌的…………直娘贼,再这么驻在城中,要不了多久,俺们的儿郎也成了一滩烂泥!”
说话的正是牛皋,他一身便衫,头戴璞头,天气有些热了,前襟敞着,手里忽扇忽扇的摇着一柄扇子,说不出的怪异,他是边地长大的,分外耐不得热,脸上已经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盯着端坐在眼前的岳飞,低声在那里抱怨。
一行人占了这吃食店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围坐的多是杨凌带出来的心腹,牛皋和岳飞两个晋阳军的顶尖高层武官都在,杨志都为杨凌作为家将留在身边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身便衫,在雅间内或坐或站,听到牛皋抱怨,大家都是对视一眼。
岳飞本来性子就偏向于沉稳,到了汴梁,话语更少一些了,一半是觉得肩头责任重大,一半却是有些相州泥腿子进汴梁这种大城市的没底气。
听牛皋说完,他微微一笑,笑意当中也有三分无可奈何:“不比在燕云河东之地了,入驻军营半月,勾当军法,计点营伍存营的司马每日回报,在营军将士卒,每日不过四五成数,前几日还说是久战辛苦,当得大家消散一下。这些日子却是拿出各种理由搪塞敷衍,或者访亲,或者访友,甚而有三衙同僚游宴,重重责罚了几人,却扔挡不住,还有各种怨言生……大人将这千余军马暂时托付给俺们,俺们要是照应不住,却该如何是好!”
岳飞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燕云转战,什么事情都默默领命罢了,从不诉苦,今日却罕见破例。归根到底,岳飞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战时军中事物简单,立身正,体恤士卒,敢于亲临前敌厮杀就带得了军马。
到了汴梁这种花花地方,各种各样岳飞从未听过见过的事物扑面而来,这个一向沉稳的年轻军将也有些慌了手脚,他不是不够聪明,而是从来未曾面对过这等事物,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牛皋嗤的一声冷笑,却不说话黑云都五百人为骑军,其余一千人为步军,现在马军步军分成两处驻扎,岳飞马军遇到的事情,他牛皋所直领的步军各营又如何未曾遇到?这支军马入驻汴梁以来,这些日子很有些诡异。
朝中许是还在角力。对于到底如何以晋阳军千余兵马为基干编练禁军事还没有一个说法,可底下的手段,却是层出不穷。最简单的就是通过三衙同僚来拉这千余精锐成为军中各级军将,三衙当中同僚有面子,有门路,腰里有铜。每日引着晋阳军那些军将们四下游宴不休。
一支军马当中,但凡是将各级军将拉拢过去了,就得手了一大半,到时候就算是杨凌得三衙步军殿帅差遣,有了名义,这支军马这到底还听不听他的,还得两说。
多次苦战让朝中人看清楚了这支军马的威武强悍之处,就加倍的更想将这支精锐掌握在手中,杨凌何等人。一边凉快去。
作为和蔡京敌对的这一派系,便利之处就是掌握着枢密院,私下行事顺手方便,要是让杨凌站稳了脚跟,以强军作为蔡京辅翼,今后只怕不等到蔡京老死,都难得撼动这位老公相了!
在岳飞麾下听命的军将们,有至少一半是出身燕地旧军或者投效地方大豪子弟。对大宋的水还摸不清深浅,一时间只能以杨凌为依靠。
他的马军上下还算是稳定。毕竟是黑云都亲卫,至于那一千晋阳军步卒,便是出身西军的环庆军菁华,自然麾下西军出身的军将居多,这些都是在大宋呆老了的,打仗的时候在杨凌率领下。大家悍不畏死,决死而战,个顶个的都是好汉。
可是来到汴梁之地,这些大宋出身的军将却总免不了开始要为自己打算,大家对杨凌敬仰佩服是没说的。只要官家说还是杨大人节制大家,大家效死而已,可杨凌现在不尴不尬的被晾着,天知道落个什么下场,大家可总还得过日子!
汴梁居大不易,大家看来将来是要在汴梁落户的了,大家从西军跳槽到晋阳军中来,没有几个人家中是有户,不然也难得脱离西军将门团体,要在汴梁安顿下来,没有将主照应,没有同僚帮衬,如何得成?
三衙同僚一请自然是立刻就到,不免也动问几句汴梁三衙禁军当中,哪些差遣是养瞻丰厚的,大家伙儿是不是能谋得一二,就算没这个机会,拉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三衙军将就没有苦哈哈只守着一份饷钱的,汴梁禁军有车船务,有茶酒务,有榨油的,有金银做,甚而有专门组织人手在汴河上拉纤的,什么窝娼聚赌,自然也少不了,大家要在汴梁安居,自然也要寻一点谋生的门路……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躲也是躲不开的。
牛皋虽然粗豪,却也知道这支强军是他将来的富贵根脚,要是军马废了,别人可能会被其他团体结纳,他和岳飞身已经上打着杨凌烙印,就没着落了。
无论如何,要保住晋阳军这个团体!而晋阳军的能战是他和岳飞扶摇直上的根本,要是晋阳军不能战,要他们还有什么用?他们可不是西军那等根深蒂固的将门团体!
他心里烦躁,觉得雅间内更加热了,差点将扇子摇断,还未曾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吃食店待诏殷勤的声音:“几位官人,鱼脍却是好也!官人们枯坐也无趣味,就着新鲜鱼脍和时令果子,先吃几杯酒就是,俺们随后再来伺候。”
殷勤问候声中,吃食店待诏已经带着几名女娘推门而入。在席面上布置,这在汴梁城中连二流都算不上的吃食店,用来盛鱼脍的都是银盘,持鱼脍的女娘二十许年纪,袖子高高挽起,手腕雪白,看着一帮陕西和河北大汉的目光投过来,抿唇一笑,倒是颇有几分风情。
单单是一份鱼脍,就有十几件餐具伺候,料酒芥末的碟子也准备好,牙筷布上,酒具也放置完毕,两个女娘提壶在旁侍立,显然是随时准备斟酒伺候的。
单单布置这些就看得人眼花,这还犹自未曾结束,几个小厮还端着铜盆进来,铜盆上堆尖一堆碎冰,手脚麻利的安置在雅间四角,寒气顿时沁人而来,让人顿时心中块垒一松。
岳飞还有燕地出身的几名军将,今日不是因为要紧的事情难得出营门和牛皋一会,焦头烂额的在拼命掌握着部队,看到汴梁随便一处吃食店都是这等富贵景象,个个在那里如土包子进城一般目瞪口呆,一时间连心中焦躁郁闷都忘记了。
牛皋那头好一些,牛皋不比岳飞,任何游宴一概不到,入汴梁以来,虽然心中有事,却也好好耍乐了几场,眼下这场面,已经不大在牛皋眼中了。
那待诏自然是眉眼灵通之辈,看着一群大汉呆呆的看着持鱼脍的厨娘,以为这些大汉是憋坏了的呢,不管在什么时代,天底下最好的事物都汇聚在都,汴梁也不例外。
大宋风俗,女子但有一技之长,赚得比男子都多,要是更有几分颜色,那更是富贵可待,小户百姓当中生了女儿的,都是从小教养打扮,劳心费力。
整个汴梁城中,可供奔走的富贵人家太多,美女供应自然也就源源不断,这厨娘在待诏看来不过是寻常颜色,小时候学了一门做鱼脍的手艺而已。
顿时就甚是鄙薄这些粗人,心里鄙薄,嘴上客气:“几位官人可是觉得闷酒无聊?尽可安排俺们店中落儿去为官人请女伎来陪酒高乐一番,却不知道几位官人在瓦子里有相熟的女书未有?若是不熟,却是俺们来替官人们奉请,马行街的女娘是不肯到小店的,若是要请,也只有潘楼街东十字大街旧曹门街的女娘可来了……”
可怜岳飞和牛皋之辈哪懂这个,一句话也则声不得,岳飞毕竟年轻,脸甚至都有些涨红了,几个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有三分姿色的厨娘一边忙碌,一边不时偷眼看着这几条汉子,抿唇而笑,倒是对雄健的岳飞有些动心。(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初入汴梁(九)
牛皋马行街都去过一次了,樊楼也曾上去,这等场面倒也应付自如,他今日和岳飞就是来谈事情的,雅不愿有女伎来打扰,正准备挥手让待诏退下,忽然心中一动,笑问道:“俺们这里却是不熟,敢问待诏,潘楼街东十字大街瓦子里女娘亲临,却要几许香粉钱?”
开口问价码,可知就不是豪客了,自家小帐只怕也不敢多指望,那待诏心里暗叹,脸上陪笑:“一名女娘,总要六贯才能来一遭,已经是最低的了,单单楼下那些女客招来客串,二十许的年纪,半老黄花,一个曲子都唱得七零八落,也少不得四贯,这还是纯铜,要是交钞,今年新届还得翻倍,往年各届却不好说,多半是不肯收的……”
牛皋一笑,指指桌上鱼脍:“这鱼脍,又值多少?”
待诏还是殷勤陪笑:“这可是汴河新鲜鲤鱼,还是城外不是城内的,小店虽然不堪,却也不曾用隔夜养在呆水里面的鲤鱼,怕只怕手艺让官人们见笑……鱼脍在水牌上,眼前这些划定就是十贯,一样是纯铜………至于小人们的小帐,官人面前怎敢争多论少……”
牛皋哈哈大笑:“俺们虽穷,却也少不得你的小帐,且先下去,俺们说话,有寻俺们的,通报一声就是。±頂點小說,”
待诏笑着行礼,虽然知道眼前不是豪客,可礼数也不曾缺少半点,招呼一众女娘小厮,轻巧巧的退出去了。
这些日子在军营里面劳心劳力,不曾外出的岳飞几人,个个目瞪口呆,河东燕地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是经历过的。一口吃食,说不定就关系着一条人命!大家血战经年,侥幸得归,岳飞已经做到快接近横班的武官了,一个月俸禄柴炭米津行人钱装裹钱,加在一起不过也才一百三四十贯。
这等收入在河北他老家可以买接近一百石米。在燕地最乱的时候,可以换一百个黄花大闺女!更不用说他拿俸禄还是钱七钞三,已经算是对归来入卫边军的特别优待了,可是这等收入,也不过就是吃一顿鱼脍,再叫十来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伎的一餐之费!
汴梁豪奢,竟然若此,大宋武臣嚼冰卧雪,燕地易子而食。一场死人数十万的大战打下来,在这汴梁,还是如此软红十丈,秀丽风流!
牛皋冷笑一声,用手中倭扇指指四下:“这就是汴梁过的日子!燕地不说了,在陕西打仗,顶在前面的军寨也要数着米过日子,可这都门世道。就是如此!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想在汴梁稍微活的有点模样,少了这铜如何得成?小杨将主调入都门之后,军中渐渐不稳,也是天理人情,死战俺们不怕,可是总要有个着落。总要让大家过得了日子!
俺们百战余生,千余弟兄们进了都门,犒赏十贯,不过是一盘鱼脍,为大宋血战的健儿就恁般不当人子?见识了汴梁这般景象。下次出兵,大家如何再肯拼性命换那十贯犒赏?小杨将主要稳住军心,要拢住军将,要让将士士气不堕,少不得要在这铜字上设法!大人不是也在河北边地经营了产业么?要晋阳军,大人就别想财了!”
牛皋声音渐渐放大,最后一拍桌子,震得银盘乱跳:“俺们心切,来寻大人拿个主意,结果上到杨将主,下到吴玠他们一般人,全都不在府中,虽然留信说俺们就在大相国寺这里等候,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寻来……俺不知道大人是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大人也就想在汴梁安享富贵便罢?要是这般,还不如俺们吃了这盘鱼脍,大家各自散伙,谁有门路谁自己钻营去,河东战事一场,就当一场大梦也罢。”
牛皋一声说完,雅间当中寂然无声,牛皋身后几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岳飞眉挑,就要站起来反驳。这个时候外间又响起了此处待诏低声问候:“几位官家,却有一位张家虞侯来寻,却不知是不是几位官人等候之人?”
牛皋刚才牢骚抱怨得山响,这个时候却立刻就咧开大嘴笑了:“却不是张显那厮?待诏,却让他快些进来!”
大宋虽然竭力压制武臣的藩镇化,可是这个时代,又怎么能完全摆脱这种依附关系,牛皋岳飞这些人富贵全自杨凌手中得来,饶是岳飞方正忠义,同样将杨凌视为恩主,这种依附关系也是最难以摆脱的。
牛皋他们素无根基,又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只有和杨凌同生共死,竭力向前!今日到南薰门左近杨凌新安顿下来的府邸没寻着他,大家更是觉得心里没了着落。
现在张显闻讯而来,大家顿时就像找到依靠一样。连平日里尽力深沉严肃的岳飞,这个时候忍不住都露出了笑意,就可想而知,杨凌在他们心中,到底地位如何!
雅间门轻轻被推开,那待诏恭谨的将一人引入,看到来人,大家都眼前一亮,来的果然是张显,可是比起当日在军中,已经变了模样,一袭青衫,犀带束腰,正是此刻在汴梁最流行的收腰略紧的款式,他并未曾戴帽,就一顶束方巾,身上也没什么装饰,就右手拇指戴着一个白玉扳指。
张显本来就是小白脸一个,久经沙场又是锻炼出一副猿臂蜂腰的挺拔体格,走进来很有些潇洒风流,落落大方的味道,背后还传来那些厨娘侍女的轻笑,看来是看中了这位风流郎君。
待诏引路,张显随手就赏了几张交钞过去,那待诏满脸陪笑,殷勤的又带上了门。
牛皋抢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张显肩上:“你这厮,却变了个模样,难不成想瓦子里面的女娘贴上你不成?”
张显苦笑一声,让开牛皋接着而来的巴掌:“大人说了,入此处,行此礼,岳哥哥和牛大人辛苦领军,俺们也就要拼命出头。维系住这么多血战余生的男儿,他们将来地位,就靠俺们这些不入营的人努力了……大人这些日子都在汴梁南门外,大人都在那里忙碌,今日得知府中传来几位哥哥来拜的消息,俺就疾疾赶回来请几位哥哥去见大人……大人说了。眼下正有要几个哥哥出力处……”
此刻雅间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全神贯注的听着张显的传岳飞牛皋有时还觉得他麻烦,总是东跑西窜的不好照应,现在一旦失却杨凌居中掌舵,他们才知道这支杂凑而成,根基浅薄的神武常胜军,最离不开的就是杨凌!
可偏偏张显说得有点语焉不详,大家也没怎么听明白,岳飞深沉。点点头就准备跟张显出,牛皋却立刻又是老大牢骚:“现在汴梁城中,就晾着大人,大人不想法子拜门,找门路得枢密院差遣,却去南门外耍子什么?俺们他还要不要了?直娘贼,却不能只有俺们辛苦!”
张显苦笑挠头:哪怕是张显转述的话,也足够提气。而杨凌穿越以来,信用也是足够的好。雅间一众人等。这个时候全都喜动颜色,俺们厮杀汉,百战归来,在这汴梁都门,却总觉得孤苦无依,还好。只有小杨将主,是绝不会舍弃俺们的!
岳飞爽快,他也是对现在军中局面最为急切的,当下就朝外走去:“去见大人去!”
牛皋也一拍桌子:“看看大人在汴梁这个用鼻孔看人的地方,能出什么局面出来!张显。俺们没家底,你在大人身边,这席鱼脍,却得是你来做东!”
杨凌所在的方家庄园,远离南薰门新城墙外,足有十七八里的距离,都门的地皮不用说是最贵的,在汴梁左近,皇亲国戚太多,豪族高门太多,即使你怎样的达官贵人,也难安置出如其他地方一般阡陌连云的庄子出来。
这座庄子,不过只有四五百亩田地,十来家庄客,还和别家庄园合用的浇水塘坝,除了田地,还有一个磨坊,一处榨油坊,两个专供城中使用的花圃,虽然不大,一年子粒出息也不过两三千贯上下,此处庄园有田有水,槐树荫荫,远望汴河,也颇有一番富贵人家的野趣。
在南薰门外离城十几二十里处,也多是这种不过几百亩地的庄天底下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汴梁了。在汴梁宦游几年,过惯了到了深夜仍然金吾不禁,到处有可游宴处的日子。
退职以后回到家乡闲居,几乎就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日子,能不能在汴梁左近置下可以传家的产业,差不多也成了都门居官之人的一项追求了。
此刻是孟春初夏的时节,这个日子本来应该是这种城外庄园最可一观的时候,方庄园里面还经营着花圃,田间麦浪,四下绿树,房间屋后处处鲜花掩映。树下张起锦盖,摆上村酿,将出时鲜果子,自家地头打出的井水点茶,浮生半日之闲,给个神仙都轻易不换。
岳飞等人到勒此处别业令人通传之后便是大步进入府中,此时此刻,进入门中,却是大吃一惊,“汤四哥!”
不错立在杨凌身旁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汤怀,而他们的旁边还有两位女子,一人自然是马小英,另外一人则不认识。
杨凌轻声道,“都坐下罢!”随后道,“这位便是杨大哥的……夫人!”
岳飞等人打量了一下坐定的杨灵芸,能被杨凌称之为杨大哥的也只有那位故去的杨可世了,当下几人都是冲着杨灵芸拜了一拜。
杨凌道了一句,“近日某所为之事,便是将汤怀与杨大嫂换回,道了汴梁,人生地不熟,咱们得换一种处事方式了,你们的性子都得收一收,当下考虑的便是如何在此处站稳脚跟……”
见到众人议事,杨灵芸便是和马小英一道去入内堂,而正厅之内,杨凌的声音,逐渐低沉了下来。
内宦到了梁师成这种级别,自然在外朝也有居所,这些日子,梁师成都在宫中陪伴赵佶周旋,自从到了现在这般地位,他就没有如此殷勤过,赵佶自然也不会拂了这个可以替他当半个家的号称内相的大太监面子——赵佶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自己信重宠爱的人物,容忍度可以特别高,也不惜偏听偏信,不会拿什么官家架子,总的来说,赵佶可以当一个好朋友,言笑不禁,却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皇帝。
这些日子梁师成将赵佶行程安排得满满的,赏东南应奉局送来的奇事,宝箓宫上清宫守静,打蘸,原来很多不会送到赵佶面前的公事也让赵佶一一决断,甚或还以他的身份陪赵佶微服去了李师师那里两次,拉下了老脸当起赵佶帮闲,饮宴作乐,闹得满室都是一团和气。
才开始赵佶多少也知道梁师成的打算,就是先将眼前整顿三衙禁军,杨凌如何安顿的大事先凉一下,让赵佶一时不做出什么决断,他们这一派系好慢慢筹谋应对。
对于赵佶来说,正觉得这个事情麻烦,朝中现在非结党无以图存,杨凌为梁师成耿南仲他们深忌,杨凌只能站到蔡京那一党当中。
这位老公相,几起几落,根基深厚得连他这个官家都有些忌惮,要是在让他掌握住这么一支强军——虽然赵佶自信蔡京决不至于行鲁莽之事,大宋政治体制也出不了鲁莽之辈,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必须时刻要怀着这样的忌惮,随时对朝局进行平衡。
大宋武备如此废弛,西军又是元气大伤,女真又已经崛起,中间还没有辽国作为缓冲,作为一个智商绝对不算低的皇帝,赵佶自然也知道要整治武备,以北伐见过阵仗,屡胜而归的神策,晋阳军为基干,甚至来调入杨凌千余精锐重整禁军,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是现在大宋无事不牵扯到党争,什么事情一和党争沾上边就麻烦了,不免方方面面平衡好,什么事情对方就要扯后腿,最后什么也办不成。(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初入汴梁(完)
赵佶不算一个残暴之君,他聪明而且文雅,对臣下也算宽厚,但是他弊在好大喜功希望又太多太盛,极度缺乏自制的能力,对于太过麻烦的事情也缺乏耐心,宁愿写字画画,玩赏艮岳,和李师师解闷,有人帮他理财,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极为奢靡的财用就成。
以前用蔡京,是因为蔡京能帮他镇得住场面,让他省了许多事情,还能理财,而且蔡京举着新党大旗,也维持了他继统的合法。
随着蔡京用事日久,威权太重,赵佶也想玩平衡,让蔡京几起几落,扶植新人来取代这位用事几十年的老公相。但是越是这样做越是让朝局更加紊各党争斗得不可开,让赵佶已经深深觉得麻烦。
自从北伐幽云以来,又引出了一大堆麻烦事情,最后不得不将蔡京扶起来安定局面,但是原来在蔡京面前俯贴耳的人物已经也有了实力,蔡京复位之后朝局已经近乎瘫痪,大宋行政体系已经谈不上照制度运行,只是看主事之人力量对比,才看一件事推行得下去,大家只有一个目标,不管国事如何,只要能攻倒对手就成。
赵佶想理这一团麻都不知道如何措手,杨凌领军入卫汴梁,编入三衙,以千余精锐军为基干整顿禁军这一桩大事,更是近期朝局当中争斗的关键,稍一不对,也许就是一场风云之变,而且据官家那里的口风,晋阳,神策二军,还要陆陆续续在今后调入三千到五千兵马,三五年之后,都门至少也拥有数万可战之军,大宋战力外重内轻的局面便是可以得到稍稍调节。
蔡京那里既然还沉得住气,赵佶也就装鸵鸟,也就当看不见吧,梁师成既然要他玩乐。不提这个事情,不提杨凌,他就不提好了。
一开始是苟安的心态,到了后来玩乐几场。赵佶连这个茬都忘记了,从燕云战事糜烂开始,他就没过几天舒心日子,想的全是怎么安稳朝局,怎么弥补这个烂摊子。而这烂摊子越问越是心冷,三司乃至内库,都是寅支卯粮,封椿库几十年前就不在了。
大宋财政就靠着交钞在勉力维持,底下文恬武嬉,要是在燕地的十几万大军覆灭,再凑出一支可以保卫汴梁的军马都难了,西军已然有指挥不动的迹象,朝臣除了互相争斗对燕云战事难谋一筹,越是想理清楚。越是一肚子郁闷,去李师师那里都觉得没滋没味的。
现在好歹燕云战事算是打完了,河东一战虽然惊掉了满朝文武的下巴,委实也捏了一把汗,西军奉命坐镇四下,还算听话,梁师成这个谁都看得出来的手段,竟然就真的哄住了赵佶。
这些日子,宫禁当中,未曾对杨凌如何安顿。禁军如何整练之事,单单陪着赵佶这个精力充沛,保养极好的中年皇帝游乐,却也将梁师成累了一个骨软筋酥。
今日总算是赵佶留在李师师下处。梁师成才回到自己外朝居所休养一下,不过歇息了半个时辰,就是蔡京那一派系中的秦桧来拜,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声音,蔡攸却是耐不住,他还眼巴巴的等着自己能正西府位置。
而要正西府之位。先是要他吃得住杨凌的军马,可现在禁中内相那里,未曾对这事情说一句话,梁师成前些日子陪伴在赵佶左右,想见也难以见着。
今日好容易得知梁师成回了自己下处,深夜当中,身为枢密副使去拜内宦私宅,虽然热衷,却也是做不出来的。大宋士大夫多少还有些气节在,比不得李彦幸进之辈全无下限,正好自家一党当中秦桧是隐隐一个智囊的身份,他对此事又相当在意,正好可供下奔走,今夜立刻就来到了梁师成外朝居所,想打听出一个说法来。
大宋士大夫的气节风度,在这个末世,已经是比不上仁宗时期,甚至神宗时期的鼎盛时候了。蔡攸这般地位还有些顾忌,秦桧这等寄禄不过五品,刚刚够上朝官资格的人物在梁师成外朝居所外院偏厅等候,这个大太监先歇息一阵再召他入内言事,半点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
梁师成回来,喝了一碗参汤,再让下人松骨捏脚稍稍养神之后,才让执事召秦桧入内一叙,而这些执事都是梁师成身边老人,看到了梁师成的疲态,还压了一下,才去通知秦桧。
虽然只是一个外朝歇脚的居所,并不是梁师成置于艮岳脚下气象万千的大宅,今日选在这里歇脚无非是知道定然有人拜会,在这里动静不大,饶是如此,这居所已经是前后十几进,庭院深深,日常值守洒扫的下人婢仆就有一二百人,一切陈设俱全,无一不是名贵器物,要知道这样的歇脚居所,梁师成一年也难得来三四回,他一到来,一切随时都要供应得上,就知道内相豪奢富贵,不是那些金明池唱出的穷措大所能企及的。
秦桧在下人引领下穿过了十几进院子,才来到内书房,梁师成还算给面子,已经换了衣服,在那里等候,秦桧唱名入内,他还客气的稍稍起身了一下。
究其政治光谱,现在朝中所谓清流,其实也就是旧党,自从神宗王安石变法以来,大宋士大夫阶层就被深深割裂。今后几个皇帝,多少朝局变迁,无一不是王安石变法引起的余波,甚而最后大宋亡国,这新旧党出现也是滥伤。
蔡京虽然举新党旗号上位,无非是迎合赵佶继统之后需要的政治合法虽然也立元佑党人碑,但是更多的还是拉大旗做虎皮,对付的是政敌而已,新旧党之分并不如前朝时候那样分明。旧党在朝堂当中,还是能勉强立脚的,但是却难有太大作为,更别想秉持朝政,蔡京之后王黼之辈继起,还是打着新党旗号,行的却根本不是王安石那个时代新党所为之事。
旧党也知道今上恶听这新旧之分,也渐渐只能自居为朝中清流,不时谈论一番当道之人,顺便坐以待时,随时准备将对手赶下台来。
而梁师成虽然一直和新党合作。但是他其实是更亲近所谓旧党一系的,梁师成自称是苏轼遗腹子,和旧党清流如何没有一分香火情?当日虽然扶持王黼等辈,无非是利用罢了。
现在王黼他们既然用不上。转头与这些旧党清流合作,倒也是顺理成章得很。甚而在蔡京再度复相的阴影下,原来那种内相派头都收敛了一些。
秦桧看着梁师成如此客气,忙不迭的还礼:“恩府先生如此,学生如何敢当?打扰恩府先生清修。已然是惶恐不安,恩府先生再如此,学生只好惶恐而去了。”
大宋的士大夫的气节虽然比以前少了许多,但是如蔡攸之辈称梁师成为恩府先生还是叫不出口的,此时此刻,秦桧却称呼得顺理成章,神态宁定,仿佛这样的称呼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梁师成久矣不闻此调,现在这样称呼他的还是一个实打实金明池唱出的文臣,看着秦桧那副干干的模样。目光当中满是机警,又和蔡攸之辈只会拍马屁的不同,当下就是对秦桧观感大好,伸手请秦桧坐下:“早闻会之是后起难得人才,御史台中也尽心竭力,今日才算正式与会。武臣跋扈,武夫之辈狡诈,反倒让会之上台弹劾杨可世……”
秦桧听到梁师成夸奖他,忙不迭的避位,表示不敢当。听梁师成说完,才慨然道:“恩府先生之言,谁云不是?学生如何是没什么相干的,但是这武臣渐渐失却掌握。却是国朝心腹大患!那武夫之辈与西军通同一气,已然让朝廷对他们投鼠忌器,武夫之辈如此大胆,再有武臣撑腰,万一得用,国事不知将伊于胡底!现在杨凌率军入卫。武夫之辈两名心腹大将统军,枢密三衙不得要领,竟然不敢下手整顿,难道在大宋汴梁,还要出现一支杨家私军么?此间大事,只有恩府先生得以主持,蔡都承近日所愁也就是此事,特请学生来讨恩府先生一语,到底如何措置这武夫之辈?”
说到这等实在的话题,梁师成却还不想将话说牢靠,蔡京在一旁不详的沉默着,他有什么动作,都得防备着蔡京有什么应对的举动,这些日子总是理不出头绪,杨凌军马的问题,禁军的整练,杨凌的措置,都是避不开的。
至于蔡京这个儿子,梁师成早就看出来不堪大用,不过好歹是与自家合作捅了他老爹一刀的人物,现在见在蔡京那里捞不到什么好处,又奔走子啊自家的门下了,不过也好,蔡攸总比他那蔡京好对付,一旦早早表现出他要在这事情上和蔡京一决的态势,反而就失却了主动,既然现在将赵佶哄得挺好,看来还能拖延一阵,也就不急于表态。
当下梁师成的神情就有些冷淡下来,摇摇头淡笑道:“既然是自家人,不妨就说些可以托以腹心的梁师成说着就略微动了一点意气,冷笑道:“若不是禁军废弛若此,怎么就会指望一支成军年余的兵马?怎么就会指望这个武夫之辈?禁军在册八十余万,汴梁都就有五十万有奇,几十年间前后调十余万禁军入陕西四路就不用说了,早就化成了西军,其他的禁军,可有一支得用的么?公相大人前次在位,在天下拣选八万禁军出来,重新加以练,安置于都外四州,作为拱卫,好歹算是有八万勉强能用的了,可是王黼蔡攸用事,到了北伐的时候,想从这八万拱卫禁军当中抽人马出来,居然得用的一兵一马也调不出来!
“老夫对蔡都承自然是没有成见的,可现下兵事眼看还有。西贼衰弱,还是要备边,辽人亡国,女真兴起,同样要备边。更不用说还起了方腊等乱匪,看着禁军不可用,西军难恃,难怪官家要另起炉灶,整治禁军!这武夫之辈如此武功,得官家看重,又有什么奇怪的?”
老太监的确恼怒,王黼童贯主持北伐,是根基浅薄的他们用事之初,指望这场战事奠定他们长久执掌朝局的基础,前头是王黼童贯,后头真正坐镇的就是他梁师成。
结果一场战事下来却如此不堪,还将原来勉强能掌握住的西军丢掉了,枢密院作为大宋西府,掌征伐事,掌天下军旅,却根本没起什么作用,现在还要惦记着让童贯回来,让他如何能不气?
梁师成怒,秦桧脸上却没有半点惧只是躬身一礼,代表蔡攸领罪,然后起身也淡笑道:“我辈无能,自然惶恐万分……可是恩府先生,往日童制置在时,手握西军,恩府先生才能取老公相而代之,万一整练禁军事真的落入老公相及那武夫之辈囊中,恩府先生还能和老公相抗衡么?”
梁师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冲大怒。
已经很有些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了。眼前这个薄有声名的秦桧,举止无一不是恭谨到了极处,但最后吐出来言辞,却是如此直白!
但是梁师成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火气早就磨掉了,容易冲动的人自然也坐不上他现在号称内相,能与秉持国政几十年的蔡京差不多能分庭抗礼的地位,细细一想秦桧的话,却全在实处,禁军无论如何是要整练的,不管谁在这个位置上,京师都无一可用之军,实在是太过骇然听闻的事情,为自身安全计,也要整练出一支得用军马出来。
在真实历史上,北伐当中汴梁五十多万载籍禁军,最后只勉强抽调出两万,而且半点作用派不上,几次差点兵变,蔡京当日设立的八万拱卫禁军也全部废弛,大宋朝廷才真正认识到禁军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
蔡京比现在晚一些时候复相之后,再度想拣起拱卫禁军,可那时童贯仍然能掌握住西军,又封郡王,实力已成,就拼命在后掣肘,最后大宋什么事情也没做成,女真起兵南下,势如破竹的就打到了汴梁城下,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谎言终于随着大厦的崩塌被戳破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锋芒暗蕴(一)
在另一个时空,第一次汴梁被围,靠着西军入卫,再加上徽宗钦宗两代皇帝的卑辞厚礼缔结耻辱条约女真退兵。接着大宋内斗还不肯罢休,因为禁军太烂,入卫西军又太强,外重内轻,防武臣如防敌国的用事文臣们,又强逼西军去援太原。
这件事情做得实在太蠢,合约的确是耻辱的,太原重镇割让给了女真,但是当时大宋衰弱如此,只能忍辱积蓄力量,有点力量再去收复失地,而不是去轻易撩拨已经抢得心满意足的女真贵族——这些蛮族,实在还没有足够意识到他们已经能轻易覆灭大宋,这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
为了将西军调走,甚而是削弱几分让西军看起来不那么可怕——其时西军的战力也不成了,远远不是女真军马的对手,但是比起更烂的汴梁禁军,还是太过于强悍。
已经喘不过气来的大宋就此将西军送入了河东的崇山峻岭当中,河北打得稀烂,还提供不了多少军资辎重。
缔结盟约不过半年,虚弱如此的大宋就先悍然悔盟,近十万西军又打不过银术可的不足万人女真骑军,在太原城下全军覆没,种师中战死,女真大军再度南下,还加上了从太原而来的一路,最后攻克汴梁,覆灭大宋。
真实历史上就是大宋上下都知道中央禁军太烂,一定要整练,结果党争内斗之下,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最后还附带断送了西军。
在此刻的时空当中,事情比真实历史上要好那么一些,有杨凌这么一个现成的人才,勉强算是有老种撑腰,可以争一下整练禁军这个位置,所以梁师成最近一些日子虽然连同赵佶在逃避这个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问题,但也知道,这事情总要是面对的!
秦桧说得直白,意思就是一个。这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大家不如面对为好,要斗就斗那么一场,绝不能让杨凌借势之力上位。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要掌握在他们自家手里!
想明白了其间的道理,梁师成忍不住长叹一声:“会之锐气方张,看得明白……可是如之奈何?老公相何等人也,轻巧巧就借力西军和这武夫之辈复位。他若发力,谁也不知道是何等手段,说不定就在等着看我辈破绽,这岂是能轻易动得的?”
大宋党争到了末世,已经非依附于各党不能立足的地步,朝中谁是谁的人分得很清楚,梁师成自然知道秦桧是自家这党新起骨干,还有智囊之名。,话也没什么顾忌了,为秦桧的锐气打动。最近深感疲惫的梁师成还难得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实在蔡京的阴影实在太深重了,用事几十年,保持着大宋在执政位置上的最长纪录,当日可以和蔡京抗礼的政治对手,全都被他放逐得干干净净,至死也未曾能回到朝中。
新党征诛之术在蔡京手里更扬广大,他的敌手不仅远窜的远窜,编管的编管,就连子孙恩荫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今后几代都是白身。还要服丁役。
本来以为蔡京如许高龄,再难翻身,外有童贯掌军,内有王黼领政事。还有旧党清流为辅翼——至少在对付蔡京上大家是同盟军,还有官家支持,蔡京也只能闲居等死了。
却没想到,凭借一场燕云战事,凭借一个突然冒出的杨凌,蔡京轻轻巧巧的就再登相位!想着蔡京往日手段。梁师成这些日子表面宁定,支撑着架子不倒,背上却不时有冷汗渗出,半夜还会被惊醒。
秦桧明显是铁心要站到蔡京一党当中了,现在不坑不哈的,谁知道蔡京背后给秦桧出了什么主意,让他坐以待时?大家要对某人下手了,蔡京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梁师成最大的担忧,就是如此!
可是在今夜,他的担忧,却被秦桧接下来吐出的话语轻轻化解了,“太师老了……”
梁师成一怔,谁不知道蔡京年高?偏偏这老头子还是保养得极好,精力似乎也没衰减多少的样子,偶有大朝,站班行礼一丝不苟,比五六十岁的人还耐得,多少人比他年轻都没熬过他,墓木早拱,他却还是再度站到了相位上!
秦桧仿佛知道梁师成的疑惑也似,目光闪动,解释下去:“自保巩固权位而已,只想安心在相位上安老,又能有什么作为?”
秦桧摇头:“不过有些权力老公相只是不去争而已,要是真的落在他头上,老公相也自然就是笑纳,反正不是争来的,官家也少了许多忌惮。”
杨凌此人,老公相看来是准备冷眼旁观了,若是他自己有本事,让官家动心,最后属意他来整练禁军,老公相自然会锦上添花说上几句好话,现在替杨凌出头,让他投了自己一方,却是断无可能!
在燕云河东之地,杨凌杀伐果断,拳打脚踢出一身官袍,在汴梁,却不是靠蛮勇不惜命就能出头的!”
梁师成笑着摇头:“杨凌再武勇十倍,领兵本事再高十倍,在汴梁也是难出头的……想引得官家信重,谈何容易?”
他已经为杨凌有些说动,但心里还是有点惶惶惑惑的,却又自持身份,不想追问秦桧全盘打算。
秦桧是何等样的聪明人,微笑着叠起两根手指:“话已经说到分际处,就全凭恩府先生决断了,只要让杨凌这个名字这些日子不会出现在官家耳边,官家每日里多少大事要忙,自然也就淡下去许多……那时候再寻一个由头——勾结武臣以图不逞的名义就很好——轻巧巧让他去沙岛走一遭抑或远窜琼崖,保住领就算是幸事了,再将整练禁军事接过来,恩府先生地位,岂不是如泰山之安?”
梁师成并不说话,秦桧一席分析,让他本来觉得有些疑疑惑惑的事情都清楚了许多,他也是朝中沉浮多少年的人物了,自然一听就知道秦桧今日实在是说到了窍要地方,判断局面,设谋行事。无一不准。
看着灯火下秦桧正是精力旺盛的身形面容,梁师成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蔡京那个老妖怪不必去说他,他们比起秦桧而言。都是上一代的人了……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出口,甚至还尽量不要表现出对秦桧的赏识,只是心下牢牢记住这个人,此子得而用之。缓急可成大事,倒是值得好好提拔一番……
他威严的咳嗽一声,冷冷道:“杨凌此子练兵打仗的确是有一手的,几支人马杂凑起来的晋阳军,那么点军资粮饷供应,就练出一支铁军,官家有借重他整练禁军的心思,也是难免……现在且不必说他,反正此子用不得,这整练禁军大事落在我辈手中。又如何撑持得起来?原来童制置算是知兵的,也不过如此,更不用说禁军已经是这般模样,谁能济事?”
攻倒秦桧,将这桩要事从蔡京那里争抢过来,总要至少在最开始有个模样,才好对官家交代。梁师成政争有一手,这上面实在不大来得,往常都依靠童贯,在他下面。他对王黼就是毫不客气,对童贯却还是有点尊重的意味在里头,现在翻检夹袋,实在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将童贯找回来?这可不是缓急间就能做到的事情。
秦桧今日来是做足了功课的,当下笑道:“何愁无人?恩府先生是想听治标之法,还是治本之术呢?”
今日秦桧给了梁师成太多惊喜,他决断不下的事情,秦桧替他分说明白了,他正愁无术的事情。秦桧居然有治标治本两种办法,当下心头对秦桧更看重了不少,笑道:“你说,你说!”
秦桧淡淡道:“治标之术自然就是拣选能将领整练禁军事,入卫胜捷军之都管王禀,就是最好人选,出自童制置下,与西军隔阂已深,王禀深沉厚重,也颇有练兵之能,威望也算是足够,此人用之,就算不能彻底改观都禁军,多少练出几万得用军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梁师成暗暗跌足,现在全部精力都贯在蔡京和杨凌身上,居然忘记了这员猛将,实在是杨凌的功劳太高,给人的心理暗示太过于深,将王禀比得完全提不起来了,王禀本来又不是一个喜事的人,这些日子在河东也是安安静静,存在感异常的低,连梁师成这等人物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现下想来,王禀竟然是难得适合的人物,童贯使出来的人,不用说是自己这一党里,本事也尽有,童贯当年镇日夸耀他那胜捷军就是明证。
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这哪里是治标之法,简直就是治本之术!
梁师成暗叹今日完全被秦桧这小辈比下去了,居然连这个人物都忘记了,王禀沉寂也有些时日,也没亲近笼络一下,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自己这些日子还在担心于能不能和蔡京争赢,哪能想到后续之事?倒是这秦桧,每一步都看得长远,的确是个人才。
他心下感叹,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笑道:“王正臣么,倒也罢了……还有治本之术是什么,左右无事,会之一说来就是。”
秦桧今日进策大获成功,梁师成对他说话都完全和颜悦色起来,在内相面前如此出风头,放在别人身上是喜出望外之事,秦桧却还是那副恭谨神态:“选一文臣,奉旨整练禁军,要将禁军彻底改天换地。”
大宋祖制是文臣领军,现在仍然如此宣称,可是在这等末世,什么样的祖制都走样了。西军是大宋这几十年最强悍的武装团体,但是这几十年一直都是内宦领军,经略使之类原来文臣挂的差遣,现在都加到了老种小种这些武臣身上。
枢密院号称掌天下兵事,却对西军指划不得,什么方略也不听枢密院的,原来用来卡武臣脖子的两件事情,后勤上面,现在都是领军的几代内宦,直接找上三司。不经枢密院之手。
人事上面,考核提拔武臣,原来都是枢密院重权,可是现在大宋将经营百年,恩荫又多,家中子弟落草就已经有官衔,在军中谋个差遣名义就是,也用不着去枢密院求官,堂堂大宋西府,已经差不多成了摆设,北伐战事枢密院没挨上半点手就是明证。
就连都禁军,现在三衙高太尉权重,官家又亲信之,几乎一切都是高太尉包办,枢密院对脚底下三衙禁军都浑没有多少影响力,蔡攸还对西府之位孜孜以求,真不知道是热衷哪一段。
听到秦桧说出文臣领军,梁师成神色不动,哦了一声,淡淡道:“谈何容易!”
梁师成微微有点失望,前面秦桧分析谋划,无一不精准高妙,对这治本之术,他真有些好奇,说出来却不过是这等老生常谈,想想秦桧也要站在他文臣士大夫的立场上说话,梁师成也就释然了,今日要是秦桧进言得用,已经是意外之喜,就再不奢求更多了。
他岁数毕竟有些了,陪精力充沛的赵佶游宴耍乐这些日子,早就不济。刚才强提精神和秦桧谈了这么久,心事去了不少之后顿时又觉得疲乏上来了,当下就准备说几句客气话送客,秦桧出了这般气力,总要许诺他点什么的。
秦桧却一直在看着梁师成神这个时候突然又躬身一礼:“恩府先生,武臣之辈,最看重的还不是自家的军将,自家的兵马?纵然一时得用,等到位高权重了,又如何使唤得动?当年老种小种,对童制置如何?等到童制置要为国削些权柄了,老种小种又如何?燕云之事,若没有老种小种投靠太师,背后支持杨凌,如何会有太师复相,童制置王相公去位?武臣之辈,是万万依靠不得的,要让官家放心,还得是我辈士大夫遵循祖制领军!”
这句话又将梁师成说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大宋什么最遭人忌惮?是在中央武力已经完全不堪用的情况下掌握着另外一支强大武力最遭人忌惮!(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锋芒暗蕴(二)
西军在西夏衰弱之后,顿时遭到朝廷削弱对待,就可知道其处境如何?
北伐战事,官家除了好大喜功之外,未尝没有让西军和辽人对耗实力的意思,结果这些武臣却暗中投靠蔡京,和自己顶头上司童贯做对,引起一连窜的绝大变故,掌兵二十年的童贯顿时就飞快倒下,还牵连到朝局变动。
此刻用王禀,给以一个武臣重权,将来如何又不是将来召至忌惮的张本?王禀的直接恩主,只能算到他梁师成头上,算不到其他人那里。一旦有事,只怕自己就免不了牵连,说不定就是童贯下场!倒是将军权分寄在那些文臣士大夫手上,看起来更稳妥一些……
这个话题实在太深,而此刻的梁师成实在没有精力想得太细,也不能秦桧进一策就准一策,要不然上位者威严何在?他还要细细分析其间利弊得失,才好做出决断,这个决断,也许就关系着今后几十年的朝局,他梁师成将来地位!
梁师成摆摆手:“实在是夜深了,不怕会之见笑,老夫是精力不济了,今日且安置罢……整练禁军的事情,慢慢再筹谋不迟,为今之计,还是让那杨凌再没有机会染指这个位置……”
梁师成缓缓说着,最后眉一挑:“老夫居内,可保杨凌举动不会有片言入禁中,蔡小相公想得枢府位置,就盯紧了杨凌,没有错处,也給他找出错处来,人证物证,都要俱全,到时候一举将这碍眼人物远窜,让老公相再也插手不得!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老夫也就实在无话可说,这句话,会之务必要带给小公相,让他清楚明白!”
秦桧并不说话。只是深深行礼下去。
梁师成轻轻拍掌,早就在外恭候侍立的贴心内宦入内,将他扶持起来,入内室休息去。临走的时候,梁师成又看了秦桧一眼,淡淡一笑:“做得好,好生做。”
今日梁师成倒是真正赏识这个精力充沛,似乎眉稍一拧动就有主意朝外冒的文臣了。
秦桧没有半点的恭谨送梁师成离开。此刻自然也有小宦官提着灯笼,等候送他外出了。
出了府外,秦桧的下人也牵马过来,大宋轿子已经开始流行开来,秦桧自诩将来要建功于外的,不耐烦坐在别人身上,倒也得了几匹好马当作脚力,当下默不作声的翻身上马,回头看看黑沉沉的梁师成这个临时下处,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长气。
杨凌此子。有大功于国,自己却在这里殚精竭虑,与一个阉人商议如何对付他……
但凡奸臣都是如此,没有人生来就是立志做奸臣的,总是一味的用迫不得已来欺骗自己,大奸无外如是,转眼间他就收拾了精神,今日全部献策进言,关键都在最后几句,秦桧就算今日之事有些欺心。却也是非行不可的事情……
大宋不诛士大夫,你杨凌,就在大宋安心做一个富家翁罢……
想到此处,秦桧又在心中低低叹息一声。轻轻一夹马腹,就在几点微弱的灯火引导下,又直奔蔡攸府邸而去了,这位小公相,还在漏夜等候于他。
远处汴河灯火,仍在缓缓流动。汴梁城中,仍然如这百年来每一天一样,还在不夜之中。
在汴梁城外杨凌的庄园当中,这一餐晚饭人人都吃得痛快。
这些日子回到汴梁,犒赏酒肉,都吃得腻了,此番农家风味,米粥微黄,菜蔬新绿,果子甘甜,再加河中捞起的鲜鱼熬汤,帐子张盖在院中,感受着晚间从汴河吹来的凉风,看着远处汴梁城随着天色暗下来星星点点亮起的灯火,人人都觉得胸怀大畅。
这些日子杨凌活动量是足够的,在这个时代就这十来天算是难得清闲,锻炼之后一身大汗之后洗过热汤,换上干净衣服吃新鲜农家菜,要是再有几瓶啤酒,仿佛过的就是自己在大学时候每天都过的日子了。
吃饭时候,他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不住的谈笑风生,评点麾下那些家将如何,王黼和杨凌已经拧成一股绳,李邦彦作为对都门熟悉得不得了的一号人物,自然就被王黼派遣到了李邦彦身边,以出谋划策,李邦彦这个时候是只笑而已,大家是同生共死过来的,起码在朔州会战之上,李邦彦在很大程度上协助王黼,对晋阳军的支持不可为不大,情分已经不比往常,李邦彦又是性子偏重于放逸疏阔的,也不在乎晋阳军军将和他们同桌,上下脱略些形迹,到更显得轻松自在。
这些从汴梁赶来的这些晋阳军军将,岳飞只是黑着一张脸不搭腔,吃得飞快,吃完了就让到一边静静等候,牛皋和几名军将倒是大吃大嚼,不住还好奇的问这问那。
至于此次来和杨凌讨要个什么主意安定军心,他们也自知道自己不过是陪衬而已,还够不上与闻大事,此来不过是表明立场,还不如放宽心思一些。
这顿饭吃了不短时间,岳飞脸色已经越来越沉,杨凌还是那副浑若不觉的样子,杨凌身边最明白他所作所为深意的李邦彦和吴玠都相顾而笑,却也不说破。
杨凌麾下两将,牛皋今日看来算是打定主意了,杨凌要和他们说什么将来打算,他就听着,杨凌要他配合,牛皋也绝不推辞,效力到底,要是杨凌当真就是想在汴梁城过这富贵日子,放权撒手,万事不管,他牛皋也就自寻门路。
反正他是半路出身,真要拉下脸,总能找到一些旧关系,现下能战之将凋零,他牛皋也有一些本钱,不怕将来西军不结纳。
至于岳飞,他还没有牛皋军中沉浮的圆滑世故,虽然话不多,实际却是锐气方张,还满满的都是理想主义,牛皋他们紧随杨凌,除了这个时代的人身依附关系之外,这些军将更多的是想跟随杨凌求得更大的富贵。
杨凌这一年给他们的,比过去统帅十几年带给他们的都多,而岳飞。只怕是真想追随杨凌做一番事业出来,挽这场汴梁人几乎没有感觉到的天崩地陷的末世局面!
这等能干忠心,还有些理想主义,和外界也没有什么牵绊的属下。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杨凌运气也当真逆天,在自己未成气候的时候就遇见了岳飞他们,而且他也有慧眼,一下将这几个一年多前还是泥腿子的年轻人硬生生的提拔了起来,其实这脸色难看。眼看就要爆的岳飞兄弟还有在燕地的罗候,严世臣,才是杨凌最靠得住的班底!
在席面上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直沉默不开口的岳飞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走到还在那里悠闲剔牙的杨凌面前,重重行礼下去,语调硬邦邦的跟铁也似:“杨将主!当日之言犹在耳,将主欲以一身之力,率领我辈奋力而前,只手而前……难道杨将主此刻都忘记了么?小杨将主虽然口口声声说无时或忘。可现在俺们这千余人马到了都门只是被搁置,麾下尽是被拉拢,小杨将主就视而不?当日所说,属下完全感觉不出来!”
岳飞此刻已经行礼起身,昂然站在庭院当中,一席中人,都用不同目光看着这个已经有岳飞威名,此时不过才二十岁的年轻无敌大将:岳飞是泥腿子出身,当年只能算得上识字,自从在杨凌麾下之后。除了打熬身体,磨练武艺,整日也都是在苦读,如一块海绵一般孜孜不倦的吸收所有一切。
现在说出话来。已经颇为可观,条理明晰,用词慷慨,听得周遭几名晋阳军军将都不住点头,牛皋这个时候都忍不住挠挠头,心里面嘀咕。
俺是不是也该摸摸书本子了?眼看就要上横班位置。这般地位,还不学点文的,只怕难服众了,将来也难更进一步,俺现在勉强和鹏举占一头,再这般下去,莫不要岳鹏举压到俺头上来了……
杨凌一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微笑,听岳飞在那里慷慨陈词,他也不是对自己的举动故作神秘,实在是对自己筹划的这些没有太大把握,非得看看反应,才能多几分把握,继续行事下去。
自己所行一切,就不打算瞒着这些心腹手下,自己才有几个得用之人?在汴梁出头,使出全部力量,动员全部可掌握的人手犹嫌不足,正是群策群力的时候,哪会撇下岳飞牛皋他们!
事情稍稍有点眉目,他杨凌也有些把握了,正准备去联络岳飞牛皋的时候,正好这两家伙也沉不住气了,寻上门来,吃饭的时候故意东拉西扯,却是上位者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毕竟现在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曾直接掌握晋阳军这么久,再见之时,总想看看他们反应表现得如何。自己心里也好有个数,却没想到恼了岳鹏举,情真意切的给他进谏了这么长一截。
此时岳飞总算说到了尾声,再度深深施礼下去:“将主将主,飞等盼再见将主在燕云河东风采!晋阳,神策二军也离不得将主节度掌握,不然就真的人心散矣,不可用矣!如此局面,将主岂能只求在汴梁自了?”
岳飞说得动情,眼眶都有些红了。此时此刻,牛皋也在坐不住了,一下拍腿起身大声道:“小杨将主,俺们就是来讨个主意的,你还要晋阳军不要?要的话,但有吩咐,俺们无有不从,都是你手里使出来的兵马军将!如果不要,就一拍两散,俺也要吃饭养家!将主要是再迁延下去,军将都给人挖光了……就算将主在这里做出一副只求闲散度日的模样,难道朝中对头就肯放过将主你了?不将你除掉,怎能放心掌握俺们晋阳军?朝中那些人打仗不成,可知道掌握一支强军的好处,说不定就能是另外一个童贯……这等富贵诱惑惑,他们肯轻轻放过小杨将主你了?”
牛皋话糙,但是说得更直指人心,岳飞毕竟对朝局险恶,人心倾轧相得少一些了,进谏出点还是要保住这支强军,他在权势争斗上的不敏感在真实历史上就表现出来了,坐拥强兵还真心实意的请无后的赵构立太子,最终招来杀身之祸,可没有牛皋那么滑头。
自己两员心腹大将,话说到如此地步,杨凌这b就再装不下去了,再拿着捏着,是寒了自己心腹手下的心,他一拍大腿,也站起来道:“你们知道个什么?老子虽然不在军中,可什么时候不念着晋阳军之事?,真以为老子想过富贵安稳的日子?真要那样,老子不如留在燕地,留在河东!我们在汴梁毫无根基,现在又有人在尽力压我们,那位老公相也还在看火候,不敢伸手,什么事情,还不是要靠老子去拼?其间凶险,还过于燕云厮杀!不拿出出人意表的手段,怎么出头?”
说到这里,杨凌当真是满腹委屈,他毕竟也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在燕云,河东之地也执掌杀伐大权习惯了,虽然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是回到汴梁碰倒眼前这个将他晾起来,无人过问,也无人伸手的局面,还是觉得憋闷。
原来总以为自己也算帮了蔡京这么大一个忙,蔡京总要敷衍一下,自己这等能带兵,能领军在外坐镇的难得人才,蔡京夹袋里面几乎没有和自己比肩的,总要做出个礼贤下士的模样,至少召见一次,先拉拉感情吧?他也不指望一开始蔡京就托以心腹,全力相助,但是自己明明都做出是蔡京一党的全挂子姿态了,蔡京却一直不闻不问,就当没这个人。
也是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年头,想当奸臣党羽,都没机会!
更让他寒心的是,自己是血战燕地,河东而回,为大宋立下了海大功劳,在边地杀得尸山血海,为了这个大宋数年之后不要遭遇灭国惨痛,自己做的有些事情甚而都过了底线,这些日子还不时在夜里辗转,眼睛里晃动的全是深重的血色,老子容易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锋芒暗蕴 三
边关的悲壮苍凉,在汴梁这个太过于轻软富丽的城市,就近乎烟消云散。百姓们谈论的,又是另外的新鲜花样了。百官们一时震慑,这个时候又在不约而同的晾着他这个复燕统帅,在挖空心思怎样分化瓦解这支太过于强悍了一些的晋阳军。一切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宋太繁华了,太富庶了。却忘记了这种繁华富庶,是百万边军抛尸无定河边才苦苦守卫下来的。大宋关山,有名臣墓,有文坛盛事遗迹。谁却知道,潘美墓何在,曹彬墓何在,狄青墓何在?大宋边军历史牺牲军将士卒,他们忠魂在那里可稍做凭籍,可供垂吊?
直到四年之后,当女真南下,扫平河北。河北汉民锐减至仅剩八十七万户。这个现在在自己麾下遭遇十二道金牌故事的岳飞岳鹏举之后,西湖之侧,才有了岳王坟,才有了这个民族永远不会忘记的惨痛记忆!
毫不夸张客气的说,自己这等可统大军,御侮边关,平灭敌国的统帅。应该是国之重宝,应该为大宋呵护重用。纵然是要平衡分权,也绝不该不闻不问。哪怕是用一个清贵名义养起来,也来礼重之,结纳之。等到需要用的时候再郑重请出来,假节钺行征伐以讨不臣。大宋真要能这样,杨凌也不介意放弃自己的军权。他可没有多少篡宋自立的心思。
可是偏偏是自己想贴上去都没人搭理,那位官家就当没这么个人。朝中站在另一党的人物在拼命挖自己墙角,只等时机合适就做最后一击。
自己这等可领重兵,可护国平边,立下了不世大功的统帅,还得自己挖空心思,想怎么样去媚上。才能保住地位,才能做一点事情出来!
这天当真要塌下来,凭借一人之力,想挽回来。真的近乎于一种堂吉柯德似的勇敢呢…………
想到这里,杨凌忍不住有些心灰意冷。岳飞和牛皋都有些茫然不解杨凌话中所指。在汴梁城外这个庄园安居,岳飞不明白,所以理直气壮的和杨凌对视。冷冷道:“小杨将主筹划,俺实在是不明白,还请小杨将主明示!”
杨凌正是为岳飞的话引起满腹心思,思前想后的觉得郁闷,当下也没好气的道:“不明白就瞧着。日后你就知道了!老子这是要当奸臣臣大白脸,要贴上官家,要挣扎着爬上去,才能继续照应着你们这帮家伙,让你岳鹏举可以建功立业当大英雄,让你牛皋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娶比老子还多的媳妇儿!”
岳飞气得脖子上面筋一蹦一蹦,年轻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愤懑可不是一般化的。只觉得连小杨将主都不理解自己一番忠心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为?牛皋也一下跳起来,直着脖子大喊:“小杨将主说话切莫欺心!俺老韩如何了?厮杀的时候退在后面了?就是犒赏缴获。也从不争多论少,西军那些同僚,谁不是腰囊满满,俺老韩什么时候向小杨将主你说过嫌少的话了?还不是想着小杨将主底子薄,将来用得上!”
杨凌岳飞牛皋三人,这个时候大眼瞪着杨凌,三人都呼呼喘着粗气,场中一下僵住。杨凌瞪着牛皋,他是早就知道牛皋臭嘴,却没想到牛皋嘴能臭到这种地步。还亏是在自己麾下。要是在别人麾下,早打死了,怪不得如此勇武怎么也升不上去呢。
被两个心腹手下一顶,杨凌也怒了。僵持半晌就开始拍桌子打碗:“不干了,不干了!分行李,分行李散伙!燕地一处,河东一处,老子还有点积蓄,一人一股。分了拉****倒!老子跑远点,实在不行就在江南当个土财主,爱谁谁,不干了,分行李!”
这个时候杨凌绝对是二师兄附体了。
牛皋也瞪起牛眼:“分行李就分行李!俺也不争多论少,你小杨将主看着给!”
岳飞也难得语调激动:“小杨将主,俺是你使出来的,俺大不了回相州去侍奉老母。女真要是入寇,俺在河北,和他们拼死了拉倒,绝不拖累你小杨将主半点!”
三人在这里激动,张显还有晋阳军的军将们张大嘴看着,一个个手足无措。不过三人这么一闹,竟然原来那种隐隐的隔阂一下少了许多。毕竟入汴梁以来,杨凌前途未卜,大家也不知路在何方。杨凌在汴梁也再不能名正言顺的手晋阳军军中事物。上下感情也是要靠长时间培养的,也会为时间为环境所改变。三人这么一闹,倒仿佛当日在燕云之地平日上下之间言笑不禁,临阵之时同生共死的模样。
这个时候一直含笑看着杨凌在那里和两个麾下心腹闹意气的李邦彦,才站起来扬手解劝:“有什么好争的?晋阳军出来的,早就是一体。你们将来如何,全看小杨将主能到如何地步。而小杨将主虽然不在军中了,这些日子在此,哪一日不是殚精竭虑在想着如何化解眼前局面,在汴梁脱颖而出?你们仔细看看,小杨将主是胖了瘦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虽然仍然每天坚持锻炼,杨凌体型显得越挺拔结实。可着实是又瘦了一圈,尤其两个眼圈有点泛青,明显是思虑过深,睡眠不足的样子。怎么也没个在这里安居享福的样子。
李邦彦又回头责怪杨凌:“小杨将主也是,今日鹏举来了,出你的筹划便是。和鹏举闹什么意气?两人都是你使出来的,一心为的也是晋阳军,你在辛苦筹划,难道他们不也在苦苦维持全军?大家劲朝一处使便是,朝中人看我辈笑话,我辈偏要出头。自家闹意气,难道还怕朝中诸公不够得意么?”
三人也是入汴梁来,这股郁气实在是憋得久了。今日突然爆出来,心下都觉得顿时松快了不少。杨凌先望望犹自气哼哼的两人,突然嘿嘿一笑,先拍拍两人肩膀:“仿佛还在燕地,每逢大战,总要扯淡这么一番。到了汴梁,真怀念那时的日子……想着老子要去当一个奸臣,这心里就怎么也不爽,难得发作。勿怪勿怪。”
杨凌提起燕云时候,牛皋和岳飞又何尝不怀念?当下都行礼下去:“小杨将主言重了………”
接着岳飞就抬头:“臣?”
杨凌一笑,本来想示意除岳飞他们几人外其他军将都退下,后来一想又何必?能在今日找上门让他拿主意的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了。牛皋和岳飞自然也会识人。靠不住的不会带来,自己就别做那么多小家子的气的做派了。
当下坐下来笑道:“今日都是同心共yù之人,都是不甘心在汴梁沉沦之人,都是还不死心,想做一番事业之人。都是想将来在青史留名之人!今日所言,出之我口,入之你耳,不得外传!我就将自己如何筹划,你们如何配合,细细说来就是,想玩死我,没那么简单!”
夜幕沉沉,在汴梁蔡太师府邸当中。同样只有寥寥几点灯火。
比起蔡京复位之前,蔡京反而低调了许多。在相位上。这些日子蔡京反而多是埋头在三司,在户部,在河北三路宣抚制置使署留后那一堆帐目当中,努力的想将伐燕战事这开销亿贯的一笔烂帐扯清楚,该报销的报销,淤积在各地转运库藏中的追回,努力的想多抠一点钱出来。
其他时间就多是在和相关人等讨论再新届交钞的事情,伐燕战事打完,大宋财政体系说是无穷六绝近乎崩溃也差不多了,虽然大家现在多少也明白交钞滥不得。也只能靠着这个先缓一口气了。
蔡京摆出这个埋头财政的姿态,让多少人都觉得意外。老公相复位,以蔡京xìng格,自然是睚眦必报。当日谁赶他下台,一个个排头都要照应过来才是。没想到蔡京不仅没有在王黼童贯事情上落井下石,也没有和梁师成别苗头。个始终不谅解的倒是自己儿子蔡攸。到现在蔡攸还没有得到大的差遣。
虽然现在大家口中都不提,但是知道下面朝中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整练禁军。一则是禁军实在不堪用了,不整练实在说不过去,还要用来平衡日渐不驯的西军。二则就是一旦禁军整练。大宋财赋自然要向禁军整练倾斜。伐燕战事让多少人已经捞得盆满钵满了,这禁军整练事如何能轻轻错过?哪一党主持,谁最有话语权,谁来主持分这大蛋糕,都是人人悬望关心的事情。
本来大家都以为蔡京要凭借杨凌这个才投入门下的人物和朝中有心人别别苗头,说什么也要将这大权掌握在手中。蔡京从来都是揽权不嫌多的性格。却没想到,这些日子来,他对杨凌却是不闻不问,吴敏偷偷在动晋阳军的手,在挖墙角,总有有心人报到蔡京这里来试图讨好,蔡京却总是淡淡一笑就当没听见,事后也绝无动作。
如此这般举动,自然就让意图投效的人觉得心冷,觉得太师是不是真的老了,只想安心在相位上以终老。与其这样,倒不如向内相或者清流旧党他们靠拢了。
蔡京现在上值的时间也少,不仅是两日一值,而且每值不过半日。中午才过,就回到自己府邸,闭门不见外客。
可是今夜,如此深夜,蔡京还在内院书房当中,难得见一个外客。这个外客身份,却是谁也想不到,正是那个和自己爹爹恶了许久,在上次赶自家爹爹下台事中还是很出了一把气力的小蔡相公蔡攸。
蔡京靠在软榻之上,书房当中绝无旁人。对面的只有自己儿子。蔡京精神的确是比不得以往了,当着自家儿子不用做什么态,一副有点支撑不住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蔡攸,其实岁数也很不轻了,已经是五十多望六十的岁数。但是不知道是老蔡家基因好,还是有什么保养秘方。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继承了他父亲的好相貌,玉面恂恂,倜傥儒雅,三缕长髯仔细用须囊护着。此刻却是满脸的热衷神色。
“大人,这天予不取,只怕不详……杨凌此子无依无靠,只要我等出手相援。他岂能不感激涕零?内相虽然在努力隔绝中外,让献捷这个事情先在官家面前淡下来。官家本就不是什么有长心的人,到时候一旦进言,轻巧巧就将整练禁军事掌握在手中了。到时候岂不是可惜?”
蔡京看看自己儿子,一时没有开口。
自家儿子本事,自家清楚,蔡攸是很不错的,早早就成了翰林学士。其时也颇富文名。虽然替官家所作诏旨不多,然则一旦有之,每每口口传颂。偶有诗词,也是清丽富贵,有晏殊气象。
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了。
蔡京得用之后,过得实在太富贵,太会享受。到老才渐渐返璞归真一些。往日那些以生活豪奢出名的达官贵人,他们的举止做派,蔡京往往就用一个字表示鄙夷:“蠢。”而能得这一字点评的,都还有点与有荣焉,表明大生活家,大享受家蔡京眼里还有他们。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蔡攸,要是有什么大本事,那才是真的逆天了呢。偏偏这位小蔡,热衷之心,比起老子来丝毫不曾稍让。又眼大如箕,非两府使相位置不能让他动心。他老子霸占高位时间实在太久,小蔡相公等不及了,干脆投靠了梁师成他们,将老子拱下台来,居然一时也捞到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位置。
然则蔡攸本事比起老子来,实在是天差地远,虽然得了参知政事之位,却不过是王黼之下伴食画诺。什么事情真交给他办的话,准定搞砸。伐燕战事眼看是建功立业好机会,蔡攸想尽办法,才捞到一个宣抚制置副使的位置。指望能立下什么边功,到时候说不定能取王黼而代之,成为真宰相。王黼也估计知道这位小蔡相公做大事是不成的,让他当宣抚制置副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还有什么笑话可看。
结果果不其然,蔡攸一行,比笑话还要不如,这就是所谓烂泥扶不上墙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锋芒暗蕴 四
如此蔡攸,自然就居不得参知政事之位了,不过看蔡京复相的面子,没有远出军州编管,和童贯同一命运,却也没了差遣,只能闲居。
梁师成他们,再不想用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物,蔡攸无法,老着脸皮求到自己爹爹头上,却被蔡京坚拒之。
汴梁人都说老公相能谅解天下人,也谅解不了这个儿子。反正蔡京子嗣繁多,也不在乎这么一个。
却没想到,今日出现在蔡京内书房的,却是蔡攸!
听到蔡攸进言,半晌之后蔡京才淡淡一笑:蔡攸今日怎么劝解自己老爹都没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急了:“让内相得掌整练禁军事,难道就不会动爹爹这相位么?到时候官家离不得的是他们,却不是爹爹!”
蔡京冷笑:“当日老夫却又是怎么下台的?你怎么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老夫用事太久,权位太重,官家就算是中人,也深为忌惮。再拼力争夺此事,此相位,才是转眼就休!”
蔡京在这一点上,看得比自己儿子明白多了。如果说以前自己是强势,清流旧党梁师成他们是弱势,官家无论如何要保的是他们以维持朝局平衡。
那么现在梁师成他们羽翼已成,自己初初复相,反而是弱势了,自己羽翼凋零,就算再度拿掉,对朝局也没有太大影响,现在还能撑着场面,让梁师成等人忌惮,无非靠的是用事几十年的积威罢了。
官家用他,一则是安定人心,二则就是需要他来理一下大宋财政这个烂摊子,官家是个重情分的人,但是再重情分,一个用事几十年的权臣和皇帝也没有了情分,反而是提防戒备,本来用他复相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旦自己再如以前一般揽权。说不定就真的要立刻下台,而且再无起复的机会了。不如埋头在财政事上,有很大可能在相位上终老,以全毕生富贵。
而且自己是……真的老了。
自家事自家清楚。人到老了都有这个灵醒,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这个时候,除了全富贵的考虑,也要多为儿女计了……
可是这个儿子。却实在是……
在这一刻,蔡京脑海当中,忍不住就浮现出杨凌这个名字。
此等人物,自己儿子与之相比,不过是土jī瓦犬!
蔡攸毕竟宦海沉浮那么些年,虽然没担当,没气概,也没有什么实际政务的本事,但是这政争心术,还是精通。蔡京的话,他如何不明白?踌躇半天,仍然觉得不甘心。自家爹爹老了,安于相位终老,不去争竞什么,凭着资格或者理财本事,差不多也能熬完,可是自家呢?
蔡京和他的生分到底是什么,蔡攸心知肚明,就算当初投入梁师成门下。双方破脸,蔡攸也知道是蔡京刻意放手,无论如何蔡家总能保住一线富贵。
现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做出再不能复合的模样。也是为将来准备,蔡京万一再度下台,他蔡攸也有再度复用的机会。不是有这般默契,蔡京怎么会谁也不见,只见他这个背门而出的儿子,在内室说着只能托之腹心的实话?
到了最后。蔡攸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爹爹,总得为儿女计!没有一个支撑起门户的,蔡家如此大族,将来只怕不堪设想……”
这就是自从王安石变法之后,大宋士大夫们多的一层忧患之心了,神宗之前,大宋士大夫之争勉强还可以算君子之争,不仅自家没有性命之忧,还不及家人,该恩荫的照样恩荫,该服官的照样服官。
可是自从新党推出征诛之术,士大夫争竞,平白就添了几分残酷,追夺出身文字,剥夺子弟恩荫。就是将一个士大夫家族彻底变成白身。这是何等残酷的打击!蔡京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蔡家要是没有支撑起门户之人,真说不准会遭致什么样的命运!
蔡攸提起这个,蔡京终于有些动容。他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事情不是你想象饿那般简单。”
蔡攸一怔,重重摇头:“梁内相隔绝中外,杨凌毫无根基,汴梁城中尽是袖手,他一个靠兵事起家之人,怎能挣扎出头?怎么能得官家青眼?爹爹,这些不过是虚话!”
蔡京被自家儿子纠缠这么久,早就觉得精力不济。这个眼睛已经是半闭半睁,轻轻道:“杨凌此子,不凡……不凡哪……现如今,不说燕地已经牢牢在他的掌控之中,就是大宋治下百年的河东,他的控制能力也已经远超朝廷,就可见他胸中丘壑。谁又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本事?且看罢,且看罢……老夫总有感觉,梁师成,未必能遂其所愿……”
蔡攸暗地里撇嘴,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梁师成都强过杨凌太多,更不用说梁师成遍布汴梁的党羽!真想捏死杨凌,不过是轻巧巧的事情。杨凌一个外来人,只会拼命打仗这种事,汴梁东西南北只怕还摸不清楚,就想让官家惦记起这么一个人?爹爹老了,难道都老糊涂了?
虽不甘心,蔡攸也知道再不能说下去了,就准备起身告辞,蔡京却突然一下睁开眼睛,一瞬间老眼当中竟然是精光四射:“要是杨凌能拿出一点本事,有突围而出的模样,你可顶在前面,帮上一把!老夫也是要助你的,将来如何,就看你自家了!”
虽然是蔡京难得许诺了一个前景,蔡攸也不大提得起精神来,杨凌要靠自家力量出头,实在有些太过于天方夜谭了,这等许诺,不过是画饼而已,无非着人点杨凌举动便罢。
蔡攸起身,恭恭谨谨告辞出去,自然有执事秘密引他离开,蔡京自然没有老子送儿子的道理,靠在软榻上轻轻摇头。
自家儿子,却不知道自己是最适合坐在西府上的,一则也算是给了蔡京面子,二则是他还算是梁师成的人,正合平衡道理,三则是说出来就有些伤蔡攸的心了。他是个没本事的人,坐在这个要紧位置上,才是最让官家和朝中诸人放心的人!
说不定真能让他安稳坐长久,领政事堂是不必想了。但是自己下位之后,他也算是熬上了资历,居于西府领枢密同为使相却是跑不了的,有这么一个地位,自己老去后撑起门户。问题也不算太大了……
当然这前提是杨凌一开始要靠自己挣扎出头,突破梁师成的层层封锁,再度带给官家一个深深的印象!这位官家,是重感情的人,只要看对眼了,是可以放手用人的,关键就在官家这里!到时候朝中反对声1再大,也是无能为力了。
可杨凌就真的能挣扎出头么?不知道为什么,蔡京却偏偏有这个信心。
此人本事白身,最后却立下平燕大功。又有强军在手,岂是朝中诸人可比!这等人一旦上位,不知道将在大宋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
反正自己已经老了,将来如何,也看不见了,就随他吧……只要到老,自己犹能掌住权位,不为人下就成行了。
……
“在座诸君,你们觉得,官家是何等样人?”
斯时斯刻。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汴梁灯火在北,汴河如带在南。小庄园的庭院之间,杨凌一身懒衫,踞坐席上,问出的却是这么一句
大宋立国伊始,就算是个皇权相当弱势的帝国,太祖得国于后周柴家孤儿寡母之手。费劲心思设计了一套叠床架屋,互相牵制的政治制度,就是为了分化臣下,保住赵家天位,对士大夫,对市井百姓,对田间农夫,都有诸多忍让之举,尤其坚定不移的奉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才让赵家一直延绵传续下来。
不然以五代十国那份纷时代,兵变跟家常饭也似,当时赵宋开国的时候不过一百余残破军州,谁能断言赵宋能比朱梁,沙陀李唐,刘汉,石晋,郭柴周长命这么多?
赵家天子在士大夫间,甚而在百姓间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多了许多烟火气,特别是对于士大夫而言,品评天子,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虽然时值末世,朝中党争剧烈,党争越烈,反而是皇权越位加强的时候,因为争斗诸党不约而同的都要寻求皇权的支持压倒对方,到了赵佶的时候,反而是有宋以来皇权最为巅峰的时候,赵佶可以随心所欲的任用私人,可以骄奢到了极点,将大宋的底子几乎都耗干净。
除相拜相,也绝谈不上慎重,但是赵宋官家的烟火气还未曾消退多少,厚道底子也还留存几分,市井当中说起这位道君皇帝会李师师还是津津乐道,浑没半分顾忌。
所以杨凌才敢名正言顺甚而明目张胆的问出这句话来。
杨凌问出这句话,果然在座诸人,都没什么讶然之只是端坐听着,几个有资格开口的人都在筹思,怎么说出自己的观感。
李邦彦看看左右,这上头在这些日子里面他早就不知道和杨凌讨论多少次了,不过此刻却先要他开口,引出众人言辞。当下就看着杨凌笑道:“官家,有厚福之人而已。享用远迈前代,还有什么说得?治道如何,平平而已,官家天也不在此,然则可以倾心托人,一旦赏拔于微末之间,信重无遗,得一名相,可为齐桓前半生事业,如此而已。”
虽然品评天家没什么忌讳,但总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李邦彦说得虽然遮遮掩掩,其实也不算隐晦了。
官家厚福,说明他自奉极厚,别的赵宋皇帝舍不得花用的,他毫无顾忌,而且这本事远迈前代,他接位置的时候大宋财政底子不算差,几代皇帝变法,行桑弘羊故事,留下不少积蓄下来。徽宗十来年就折腾得精光,还将大宋财政体系得差不多已经能算是破产了。
治道平平,天不在此,说的是赵佶几乎没有什么做什么具体行政治国事宜的**,宁愿寄情于书画游宴奇石花草做大保健上,这些事情都放手交给底下人去做。
倾心托人,一旦赏拔微末之间,信重无遗,说明引用人才,迁赏拔擢,完全没有一个规矩,完全是从心所看对眼了就是你,朝野间怨声载道也依然是你。
蔡京秉政时间加起来已经远迈前代名臣,到了这些年官家才开始渐渐忌惮,做一些分化限制的事情,至于其间引用的如赵挺之,王黼之辈,更是等而下之。
特别是蔡京上次罢相,充斥在国家宰相官衙的,是子宰相,是李彦这种无行之人,是蔡攸这种富贵已极,却没守没本事的公子哥,内还有梁师成用事,一帮权宦,将天下折腾得乌烟瘴气,赵佶不仅信用无遗,哪怕他们败事,赵佶还尽力保全,对他看上眼的臣子,真是厚道到了一顶程度。
遇一名相,可成齐桓前半生事业,齐桓公得遇管仲就成霸业,得遇大奸臣就完了,哪怕就是看起来象样子一些的蔡京,多少有点理财手段,但是将党争推向另外一个高峰是他蔡京,献上丰亨豫大,天子不计,让赵佶继续感觉良好拼命花钱的是他蔡京,这等人物,可称权相,如何当得上名相?除了蔡京之外,其他的就更是等而下之了。
赵佶信重的就是这些人,这国事哪里还堪问?李邦彦也就是因为这些年朝局如此,才茫茫然,直到女真酷烈大军南下,才与王黼幡然悔悟,或许,是应该为这个天下行一些士大夫之辈真正应该做的事情了。
李邦彦这番老实不客气的话,已经说得大家心里沉甸甸的了,更别说岳飞这等一心报国的年轻人,杨凌犹自还觉不足,冷笑道:“仅仅如此而已?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到这位官家手中,也是破坏最烈之时。官家任用太师,尽逐旧党。党争之风,同样远迈前代!士大夫忙于党争,自然就要寻得官家支持,这些年下来,士大夫在官家面前唯唯诺诺,只愿讨得官家欢心,可在朝中立足,前代名臣风范,今何在焉?大宋立国之基,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祖制。一旦败坏,才有朝中小人充斥,君子道消,才有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汴梁如此,现又有女真外地崛起,朝中犹自忙于争斗,官家忙于游宴奢靡享乐,一旦有变,只恐有不忍言之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锋芒暗蕴 五
杨凌这番理论,是最得李邦彦赏识的,听了再多次,也忍不住要拍掌赞叹:“说得透,见得明!可叹朝中士大夫,还不知道这互相争斗,是在挖自家根基,是断送这么个富丽大宋!”
不仅李邦彦,吴玠也是一脸赞叹。,就连牛皋和岳飞他们军将,也是一脸肃然的听着,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基本国策,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连武臣也不例外。
往常别人指责朝纲,都是说官家奢靡,朝中小人充斥,却没人说到这一层上去,正因为皇权在党争之下加重,士大夫对皇权制约能力削弱,大宋原本还算能正常运行的政治体制就成了一锅粥,只有看着眼前一切继续败坏下去。
杨凌看着诸人一脸赞叹的神色,特别是岳飞眼睛都快冒小星星了,面上肃然痛心,心里面却是得意,来自后世的****,只要大学认真读了一点书的,马哲课学的都是这种分析政治体制的那一套,托****改革开放的福,热话题也总少不了这个政治体制。
穿越到这个时代,一旦高屋建瓴的一点,顿时就能震惊四下,赵佶脾气不算坏,人也宽厚,有很高的艺术鉴赏能力和表达能力。如果放在杨凌来前的时代,也许就是单位好脾气但是没什么本事的领导,也许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中年小资,也许还可能是一个到了这个岁数演技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中年男明星,有一群死忠的粉丝,说不定还能代替梁朝伟演个花样年华,和张曼那啥**什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偏偏是大宋皇帝,阴差阳错之下,他还拥有前代赵宋皇帝不曾有的影响朝局能力。
此时此刻,道君皇帝赵佶正在马前街李师师所在的小楼上,看着李师师在那里对着镜子梳头,李师师算是个很有洁癖的女子。这个时代大宋人的卫生水平已经是全球第一了,像李师师这样天天都要洗澡的还是少见。
烧热水的还不能是石炭,一定要是最好的细灰木炭,和香一起加热汤桶里面的浴汤。其他什么保养品玫瑰精油油这个时代有的没的不要钱也似的放,每天这么一场沐浴,就是好大一笔开销,不过想想包养她的人到底是谁,也就微不足道了。
此时此刻。李师师已经侍奉了赵佶一次,沐浴后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头阴干,光可鉴人的长发向一侧垂下来,露出了修长洁白的颈项,一双春水一般的眸子向懒洋洋的赵佶望过来,看着赵佶一副瞧着她有点呆的样子,忍不住就是轻笑一声:“有什么好瞧的?”
赵佶靠在榻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最近心里甚是烦闷,瞧着你才算安心下来……”他拍拍胸口笑道:“此间甚安。”
李师师抿唇一笑,她已经是二十许的女子。在这个时代算是年纪不轻的了,容貌自然是绝丽一流,但是一颦一笑,总还带着一丝少女清丽的味道,一切举止,也都是自然而然,仿佛面对的不是大宋官家,而是自己每天都要靠出卖字为生的男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等着头变干。一边和男人低低的说些家长里短。
赵佶不知道李师师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张美丽面孔这般素面朝天的自然对着他,说些什么没相干的。
李师师微笑着走近榻上靠着他,任赵佶揽着她柔软的腰肢。不轻不重的拍了赵佶一下:“又说什么浑话,官家去卖画卖字,奴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赵佶一叹:“官家有什么好?什么烦心事情,最后还不是推倒你这里来,别人可以不管,我却不能不管。大是耽误道心……前些日子彻查三衙禁军载籍兵数,今日下面的人算是吞吞吐吐的给了句实在话,三衙禁军,实在在籍的不过只有十八万九千,三衙算是朕眼皮子底下的了,一下就不见了一半!汴梁都还有不归三衙的禁军十余万,想必更是不堪。”
牢骚话既然说出来,就一时停不下来了,赵佶微微冷笑,对自己的自称早就变成了朕,最后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也只有朕将他们逼迫得急了才肯如此说出实话,否则的话,不管派出谁去调查此事,要么就是和这些个人是一伙的,要不然就是被党同伐异,最后搞得身败名裂,不然还不是糊涂便了?高俅也真是,何必一直以来都是为这些禁军将门遮护,朕虽营造艮岳,虽建宫室道观,自奉的确不算是太过于简陋,但是对禁军还是用心了的,怎么腾挪,什么时候短过他们俸禄粮饷?这禁军,真真是不成了!就算还是在籍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营生,上阵绝不得一用!”
李师师扑闪着大眼睛,在这个以眼睛细长为美的时代,她的大眼倒像后世戴了美瞳才撑起场面的那些美女,实在有些逆天,眼波流转,仿佛时时刻刻都能说话,这个时候李师师只是安慰他道,“现如今天下四海升平,燕云又克复了,还有什么上阵的时候?官家既然知道了,慢慢整理就是,何必与高太尉置气呢?”
这也不知道是李师师天生心好还是聪明,在赵佶身边,不管是谁,永远说的是别人赵佶苦恼的叹气:“高俅病得要死的人了,又是朕从小王都尉那里讨来的,潜邸里面就跟随与朕,虽然的确没有整军练兵的本事,但这些年维系得都平安,也是忠心耿耿,功劳深著,朕如何忍心责怪于他?想起几十年跟随,眼看就要天人永隔,这身后哀荣,也断不会少了他的……”
李师师浅笑:“官家就是仁圣……就是真的官家是卖字卖画的男人,这般心地,奴也跟随了。谁敢摸奴奴老大耳刮子赏他。”
这句话深情厚意,俏皮风流兼而有之,正挠到赵佶心头痒处,忍不住又揽紧了李师师一些。要不是修道之人,这精元铅汞要紧紧收藏,当下就能再来一发。
这也是李师师在他的面前避重就轻的说些场面话而已,这般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赵佶的耳朵边说出了老茧,可是从李师师的嘴里说出来就是真的让人觉得舒坦。有的人天生就是这般,拥有独特的魅力,再加上李师师本来也是将这方面的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说可以娱人。
但是现实的情况是什么呢。江南起义的圣公方腊可是不用说了,外面西贼虽然弱下去了,但是女真鞑子现在又强,这些鞑子开国的时候,正是兵锋最锐的时候。总要南下抢掠的,没有强兵,总是一番搅扰,还是挡在外面的为好……
赵佶并不糊涂昏庸,国事还是明白的,只是有些太过于自以为是罢了,他也知道女真兵强,击灭辽国的,岂能是轻易的?但是总想和女真有盟约在,女真无非是稍稍深入抢掠一番罢了。只是件麻烦事情并不是威胁。
整练禁军。真正的还是要改变这内轻外重的局面,应对西军这等已经不算驯服的大军镇,这是赵家家传心法祖制,他再不理事,这等事情也是要放在心上的,只是这番话,就不好当着李师师说了。
李师师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垂下长长的睫毛,“奴家这几日就遍寻道观,为高太尉祈福禳灾……毕竟是官家身边老人了。只要身身子好起来,还能为官家出力,到时候定然能为官家分忧……”
赵佶也真是苦恼,大宋此刻名将。有战阵经验,能带兵的,全在西军,难道将老种小种请过来整练禁军?还嫌他们权势不够重么?朝中也的确无人,童贯就算起复,也要几年时间。
那个童贯带过的王禀。资历够了,但是是追随童贯的败军之将,恩主因为败阵倒台,将麾下将领拉过来掌三衙整练禁军算是怎么回事?
赵佶也知道,三衙禁军久在汴梁,早已盘根错节,打仗不成,骄悍是一点不差的,整练他们王禀是绝压不住阵脚的。
武臣要不就是威望素著,文臣要不就是有统帅经验,有盖世军功,才能勉强压得住脚,朝中现在文臣,哪里去挑这么一个人物出来?单单是伐燕战事,这些朝中文臣表现,就让赵佶已经倒足了胃口。
李师师看赵佶苦恼,随口安慰:“平了燕云的大军不是得胜还朝了么?夺回了燕云十六州,总算有几个拿得出手的人物罢,要用于谁,还不是官家一句话?现在当朝之人,谁不是官家赏拔出来的?听说平燕的那个大功臣,叫什么……”
赵佶一下提高了声音:“不要提这个名字!”
李师师镇定自若,反而瞥了赵佶一眼,咬着细白的牙齿:“不说就是,好大的官家威风!卖字卖画男人,娘子就不能随口和他说说什么了,操持家里的,可全是娘子辛苦!”
这句话倒是让赵佶心软了下来,搂着李师师歉疚的一笑:“这些日子烦心的就是这个人……此人是用不得的……梁师成这老奴这些日子就在隔绝这人消息,朕也知道他的心意,也所幸不听罢了,毕竟是以兵事起家之人,并非科班出身,不能因他凉了身边老臣的心,这些人都是朕使出来的,就算没大本事,让朕老得烦心,却总还是忠心,也使得顺手安稳……不能再添什么麻烦事情了……”
另外一层顾虑,赵佶还是没说出口,杨凌是投靠蔡京一党,才扳倒了童贯,得成大功。要是他得用,蔡京不是权势更要大张么?当日为让蔡京去相,赵佶花了几年时间扶植梁师成王黼童贯他们出来,才算是成功。
现在蔡京总算是不如以前,势力深厚得让官家都忌惮,难道平白給他增添羽翼不成?这等重权,不可轻易假于宰相之手!宰相军政财货都抓在手上了,那就不可制了。
杨凌要是和赵佶打过交道,赵佶知道这么个人所好什么,看得也顺眼,说不定还会花功夫将他从蔡京一党中拉出来用了,但是毕竟单单是耳朵里面听到的功勋,赵佶对于武事虽然关心,但并不热心,虽然知道杨凌,但是给赵佶的印象还不足够持久深厚,这个时候也就懒得为了个杨凌去恶了梁师成他们了,平白再惹出一场动作出来。
不说这个话题还好,说起这个话题,赵佶又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本来在李师师这里难得的好心情破坏得差不多了,又不好对着李师师撒气,当下轻轻起身,朝李师师略带点歉意的道:“今日不能留在这里了,还是早点回禁中好,明日还有事情要料理……不过三五日,我必来就是,到时候便不走了……”
李师师望着赵佶,明眸流转,最后悠悠一叹:“唉,直恁忙呢……”一句说完,李师师眼眸也有些红了,黯然的垂下去。
这声低叹,简直要将赵佶的心都碎了,当下就指天誓日:“不走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走了!”
一头说,一头又在榻上倒下来,李师师得了便宜也并不卖乖,顿时就笑颦如花的依偎在赵佶怀里。
两人絮絮叨叨的又说了一阵不相干的闲话,赵佶这些日子睡得不算太好,今日在李师师这里龙马精神了一阵,被李师师得什么烦心事都不想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李师师却没有睡着,在暗里睁着一双明眸,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李师师才低低一声:“唉也,那人的名字叫杨凌!倒是一阵好想!”
原来李师师大美女略微有点强迫症,提到一个人记不起名字非要想起来才能安心,杨凌的名声在汴梁是响过的,这些兵甲之事,对于软红万张,身边睡着大宋官家的李师师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记起这个名字,也就罢了,轻轻的闭眼睡去。
整个大宋,有心人都在争着媚上,或者是为了富贵,或者是为了权位好让自己大展手脚,而真正将赵佶哄得最好的,还是这个眼波流丽,倩笑嫣然的女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