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重振夫纲
听着画舫外中气十足的娇喝声,方铮和胖子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望着对方,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恐惧。
长平……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次可真要了亲命了,方铮觉得腿肚子有点儿打哆嗦……
画舫外,长平的娇喝声还在继续。
“姓方的混蛋!你个没良心的,家里那么多老婆,你居然还在外面喝花酒,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马上放下你怀里搂着的狐狸精,给老娘滚出来!”
方铮脸一垮,下意识喊道:“冤枉呐!我怀里哪来的狐狸精……我倒是想,这不是没来得及么……”
胖子肥肥的脸上已经冒出了冷汗,跺脚急道:“怎么办?怎么办?”
“惨了惨了……大老婆又来捉奸了!”方铮急得直跳脚,咦?为什么说“又”?
方铮随身的侍卫挺身而出,抱拳凛然道:“方……少爷先退,属下愿抵挡一阵,与她们拼个鱼死网破,为少爷争取时间……”
“放屁!”方铮跳脚骂道:“那是我老婆!你拼个鱼死网破,把我老婆打坏了你赔啊?”
“要不……咱们跳水游走?”一名侍卫小心翼翼的道。
“好主意!”方铮拍着他的肩大声夸赞:“……知道老子不会游水,还出这种馊主意,你想害死老子?”
“…………”
“姓方的!你还不滚出来,老娘要放火烧船了!”长平的声音越来越恼怒。
“放火烧船?”厅内的人们顿时急了,左寻右找,放声道:“谁是姓方的?赶紧出去呀!你老婆吃醋是你家的事,别连累我们大家行不?”
“这到底是谁家老婆呀?带了几百个人来捉奸,场面真够宏大的……”
“吃醋吃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就是就是。”
“…………”
方铮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神情痛苦无比。
胖子哭丧着脸道:“方兄,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我这就出去跟宓儿说清楚,你今日只是纯粹来帮我忙的……”
“得了吧,我人都坐在画舫上了,你觉得她会相信吗?”
这时站在一旁的柳妈妈低声道:“画舫外的那位……女英雄,是您的娘子吧?”
方铮欲哭无泪,听听人家这尊称,女英雄……
柳妈妈笑道:“公子莫急,这种夫人吃醋找上门来的事儿,咱们画舫也见过不少,所以咱们画舫特意给惧内的……咳,给尊敬娘子的客人准备了一条快船,就在船尾的舷上挂着,奴家叫人把它放下去,二位公子悄悄的走掉就没事了……”
方铮大喜过望,抓着柳妈妈的手握了又握,摸了再摸:“亲人呐!”
情况紧急,长平眼看着就要带人冲上画舫了,于是柳妈妈当即便领了这群神色惶然,如同吃了败仗被敌人围追堵截的残兵败将,急匆匆走向画舫的尾部。
尾部果然有一条小船,用缆绳绑在画舫的船舷上,小船正好可以容纳十来个人,算上侍卫一起差不多够用了。
方铮大喜,赶紧一脚跨了进去,谁知这时胖子拉住了他,神色焦急而忸怩,还不停的向袅袅姑娘那边示意。
方铮一楞,马上明白过来了。
靠!都这节骨眼儿了,还他妈色心不改,死胖子没救了!
“柳妈妈,快来快来!袅袅的卖身契呢?赶紧掏出来,赎身多少银子?什么?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好吧,看在你今儿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跟你还价了,一万两,你收好,同志们,闪人了!袅袅姑娘,快上船,一块儿走!”
十来人坐上了小船,画舫的数名船工齐力缓缓的放下缆绳,小船于是慢慢的往河里落下。
方铮怀着惶然的心情坐在小船上,望着柳妈妈站在画舫尾部默默的目送,方铮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出泰坦尼克号的情景……
“杰克,你快跑吧!别管我……”
“噢……肉丝!不!我不会离开你……”
“杰克,我爱你!”
“肉丝!你要好好活到八十岁,生很多很多小王八蛋……”
“…………”
“…………”
眼前的情景,多像那部爱情史诗啊……
方铮脸上露出回忆的笑容,情不自禁向画舫上的柳妈妈伸出了双手:“肉丝……你跳,我也跳……”
“方兄!”胖子将方铮拍醒了,疑惑的望着他:“什么肉丝?你饿了?”
“啊?……咳咳,没什么……”
远远的,长平的叫嚣声还在画舫的前舱继续。
“姓方的!老娘再给你一柱香时间,再不出来,老娘真放火烧船了啊!”
“…………”
想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长平的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方铮万分得意,不由高兴得哈哈大笑。老婆你有张良,老公我有过墙梯,咱们夫妻俩是一物降一物……
众人划着小船向岸边靠拢,秦淮河岸边散落点点灯火,微弱的灯光下,方铮不经意的看见,袅袅的嘴角忽然掠过几分冷笑,冰寒彻骨。
一柱香时间过去。
长平领着她的女侍卫们还围在画舫边,等着方铮主动滚出去投案自首,但方铮和胖子一行人却已将小船划到了岸边。
上岸以后,方铮和胖子互相握手道别,两人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侥幸感。
“方兄,赶紧回府,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这次一定要振振夫纲,宓儿越闹越不像话了!”大舅子情真意切叮嘱。
“放心!收拾不死她!”方妹夫咬牙切齿回应。
侧头看了看神色漠然的袅袅,见胖子对她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方铮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
胖子携着袅袅满怀兴奋的回了府,方铮看着他欣喜不胜的背影,摇头叹气。
这姑娘……很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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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群侍卫着急忙火的回到府里,长平还没回来。
方铮进了自己的小院,朝小院左侧的厢房拍了拍手,人影闪动间,一名影子属下出现在他面前。
“你去查两个人。”方铮淡淡的吩咐道。
“是。”
“一是福王殿下今日带回府的那个年轻女子,名叫袅袅的,把她的底细给我摸清。二是秦淮河上的蓬莱仙舟,有个叫柳妈妈的老鸨子,这两人有点不对劲,交代下去,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消息。”
属下恭声领命,人影一闪,失去了踪迹。
方铮坐在卧房的太师椅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个争位的关键时期,莫名其妙出现个女子,让胖子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她,然后那位柳妈妈故作阻挠,吊人胃口,方铮稍稍强势一点,她又顺水推舟,同意将袅袅脱籍,让胖子将袅袅带回府去,一切看似合理,却又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回头想想,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预先安排好了的圈套,等着他和胖子傻乎乎往里钻呢。
对方是什么人?安排这个女人到胖子身边有何意图?
方铮心中亮起了警戒的红灯,脑海浮现《沙家浜》的一句唱词:“这个女人不寻常……”
正在呆呆的出神想事情,忽听下人报说少夫人回来了。
方铮一楞,接着仰天大笑:“来人啊!取本将军的铠甲战袍来!”
“少爷要去军营?”下人好奇问道。
“错!本将军今日要重振夫纲!”方铮眼中杀气迸现,敢带着几百侍卫在画舫堵我,害本将军狼狈逃窜,大大的没面子,今日非得把这小妮子吊起来毒打,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夫为妻纲!
方铮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四溢,下人顿时噤若寒蝉。
很好,就要这种效果。方铮对下人的反应很满意。
“去,叫少夫人速来这里见我!”方铮板着脸,大马金刀跨坐在椅子上,如同帅帐内的大将军一般,气势十足的发号施令。
下人怪异的看了方大将军一眼,吓得赶紧往外跑。
方铮面沉如水,挺直了腰板,双目带着杀气,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一盏茶,两盏茶,三盏茶……
怎么还不来?
哎呀,腰板挺累,先放松一下,等会儿再散王霸……
“少……少爷,少夫人现在很忙,她说要您去前厅一趟……”下人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
“什么?”方铮怒目圆睁,大喝道:“太不像话了!哪有老婆命令老公的道理?还有没有规矩?不去!”
下人见方铮又散王霸,吓得浑身一抖,跌跌撞撞的转身准备去回话。
“慢着!回来!”
下人恭立。
“前厅是吧?我这就去。”
下人大愕:“少爷不是说不去吗?”
“……我……我找她评理去!”方铮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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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内,长平正异常焦躁的来回踱步。
方铮挺着胸膛,冷目如电,挟风雷之势卷向前厅,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长平那张怒气冲冲的俏脸。
哼哼,小样儿,且看为夫我振夫纲……方铮眉头一竖,板着脸便待开口训斥。
“你刚才去哪儿了?”长平见方铮到来,劈头问道,语气很是不善。
“啊?”酝酿许久的气势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方铮肩膀一垮,结巴道:“我……我刚才……跟你哥哥福王在一起来着……”
长平一双美丽的大眼微微眯起,冷哼道:“你和我哥哥刚才在哪里?”
“我……我们一起喝茶,商议……商议国家大事……”方铮颇有些英雄气短。
“说重点!你们刚才在哪里?”长平咬牙切齿。
“在……在一个遥远而……而神秘的地方……”方铮越说越小声。
长平气道:“你是不是和我哥哥去画舫了?蓬莱仙舟?”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方铮惊讶的大叫。
“你……你骗我!我的侍卫明明看见你们上去的!”长平大怒道。
方铮恍然,难怪长平领着几百侍卫围住画舫,一逮一个准,原来被她的侍卫看见了。
“胡说!我哪有去画舫,我明明和你哥哥坐茶馆里喝茶……”方铮矢口否认。
“你……你还不承认……我带人上画舫去找你来着……”
“本来就没……”方铮说到一半忽然一顿,接着挺起胸膛,凛然问道:“你带人去画舫找我?找着了吗?”
长平一窒,盛气凌人的模样顿时变得畏缩,美丽的大眼四下乱转,心虚道:“没……没找着……”
“哼!”方铮非常舒爽的冷哼一声,理直气壮道:“没找着,那就证明我没去!你在冤枉我!”
长平也意识到不对,是呀,画舫停在河中央,她带着侍卫将画舫都搜遍了,仍没找着他,这确实能说明他根本没去画舫,自己好象真的冤枉他了……
“哎呀,夫君——人家也是担心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伤了身子嘛……”长平自知理亏,拉着方铮的胳膊撒娇,神情带着几许愧疚。
哇卡卡,散王霸,赶紧散王霸!
方铮星目一瞪,一股浓郁的王霸之气铺天盖地向长平袭去,长平吓得娇躯一抖,在他面前畏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惧怕和臣服。
“知道错了吗?”方铮大声问道。
“知道了。”长平低着头,嘟着小嘴,心虚的应道。
“你错哪儿啦?”方铮不依不饶。
“妾身不该怀疑夫君,夫君正直不阿,洁身自好,怎会去那种地方……”长平边认错,边抬眼悄悄偷瞄方铮的脸色,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知道错了就好!哼!下次若再怀疑本夫君的人品,定斩不饶!”
方铮心满意足的收功。
哇哈哈,振夫纲的感觉真不错,下次可以多振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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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卧房内。
长平软绵绵的倚在方铮怀里,温柔乖巧得像一只被驯服了的小猫咪。
“夫君,父皇这几日身子似乎又好了些,咳嗽也没那么厉害了,你说父皇会不会好起来?”
方铮神情苦涩,皇上如今差不多已油尽灯枯,表面上似乎好转,其实也顶不了多少天了,他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也许快好了吧,宓儿,你在宫里要尽心服侍好他老人家,也许……也许他一高兴,病就完全好了……”
长平欣喜点头,她虽已为人妇,但毕竟还只是个小丫头,很多事情都没往深处想,看着父皇这几日似乎有好转的现象,她的心情也高兴了许多。
“夫君,如今宫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口好象堵着一块石头似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太子和另外两位皇兄见天儿的往宫里跑,给父皇端茶熬药,表现得特别孝顺,可他们一走出父皇的寝宫,整个人就变得既阴森又冷酷,那表情硬得像要吃人似的……”长平不安的模样招人疼惜。
方铮冷笑,这个时候才来扮孝子,早干嘛去了?
“宓儿,也许过不了多久,……京城可能会有巨变,你要小心,我已叮嘱了你的侍卫统领,一旦情况有变化,她们会将你送到城外的影子大营,那里相对比较安全,你乖乖的待在那里,不准乱跑,知道吗?我爹娘还有嫣然凤姐和小绿她们,我都做好了安排,你是我方家的大妇,这个时候可不能任性,明白了吗?”方铮脸色从未如此正经过。
长平一惊,神色更加不安的盯着方铮,讷讷道:“那……你呢?还有父皇和哥哥呢?”
“我?”方铮神情怔怔,随即展颜笑道:“我和他们在一起,我保护你父皇和你哥哥,相信我,他们不会有事的。”
长平白玉般的胳膊搂上方铮的脖子,小脑袋埋在他的胸膛,贪婪的呼吸着方铮身上的味道,闷闷的道:“你也不许有事!你是方家的一家之主,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放心,我怎么会有事呢?你也知道,你老公我的逃命功夫天下第一,明刀明抢拼不过人家,我还不会撒丫子跑路吗?脸面这玩意儿,我早就把它揣兜里了,向来不放在心上的……”方铮嬉皮笑脸道。
长平笑了笑,随即秀眉蹙起,望着方铮一脸担忧道:“夫君,京中的形势,难道危急到这个地步了么?为何会变成这样呀?”
方铮叹了口气,道:“因为你的那几位皇兄都不甘心只做个逍遥王爷,因为你的太子哥哥野心勃勃,要早日登基称帝,因为……人的野心和欲望,是一道永远也无法填满的深壑,为了权势和地位,他们愿意用全京城的百姓性命,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来博一把,赌自己能不能坐上那张代表着九五至尊的龙椅……”
长平眨着眼,低声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野心和欲望?别人都在争,你为何不争?”
“我?”方铮怔忪了一下,接着苦笑道:“……也许因为我太懒了吧,你知道,没做官以前,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而已,如今就算手握大权,我也只是个混吃等死的朝廷命官,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天下共主,在我眼里,全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搂在怀中那般实在。争位夺嫡这种事太无聊了,而且很危险,我这么年轻,怎么玩得起如此刺激的游戏?”
长平怔怔的盯着方铮半晌,终于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脸上洋溢着幸福温馨的微笑。
“夫君,你真好……我喜欢这样的夫君,不争霸,不争权,妾身只希望自己的夫君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边,咱们平淡又快活的走完这一辈子,好吗?”
“好!顺便多赚些银子,我花不完可以带棺材里去,留着下辈子花……”
“去你的!你钻钱眼儿里去了!”长平娇嗔着捶了方铮一下:“夫君,你今日和我哥哥在商议什么事呢?弄得神神秘秘的……”
一提起这事儿,方铮的精神当即一振,忍不住得意的炫耀道:“嘿!你老公我今日法眼如炬,识破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
“哦?怎么回事?快说说。”长平也来了精神。
方铮眉飞色舞道:“你哥哥看上蓬莱仙舟的一位红牌姑娘,长得挺不错,我今儿就陪他去把那姑娘赎了身,嘿,那小妞估计来路很不正,我已派人去查她了……”
方铮深深为自己犀利的眼光而自豪。
“咦?宓儿,你怎么两眼发直?你病啦?”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后。
卧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河东狮吼。
“方铮!你个混蛋!你果然去了画舫,还敢骗我!来人!拿刀来!”
“啊——夫人息怒!我错了……哎呀!夫人,粉拳轻捶就行,抄刀则大可不必……”
第二百六十六章 潜龙出海
方铮板着脸坐在影子营地的军帐内,面无表情,脸上还带着些许淤青,随便牵动面皮便疼得一阵龇牙咧嘴,看得下首的影子管事们心惊肉跳。
“呃……大人,您脸上的伤……”温森在众属下眼神的催促下,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询问道。
“伤?这怎么能叫伤呢?这是男人的勋章!嘶——”方铮一开口便疼得直抽抽。
“勋章?这……呵呵,勋章挂在脸上,果然很……很显眼,呵呵……”温森干笑道。
方铮傲然一笑,威严的环顾四周,沉声道:“昨日我与公主殿下……切磋武艺……”
“啊?”众人大惊。
温森好奇道:“结果如何?”
方铮目中杀气迸现,冷哼道:“哼!一共切磋了三个回合,第一回合她赢了,第二回合……她没输,第三回合嘛,那个……我想求饶,她不让……”
众人大悟,也就是说,方大人被公主殿下痛揍了三个回合,难怪,难怪……
于是众人动作一致的拱手称赞:“大人辛苦,公主殿下……威武!”
这帮蠢材!马屁根本没拍到点上!
方铮不悦的哼了一声,随即阴恻恻一笑:“是吗?很好,待会儿从温森开始,每个人都给老子绕着校场跑一百圈,跑不完的,自己进小黑屋反省去……”
“啊?大人饶命!”众人尽皆惶恐惊慌。
方铮冷笑,妈的!治不了长平,老子还治不了你们?对待老子这样的家庭暴力受害者,你们就不能给老子一点春天般的温暖,还敢嘲笑我,想死早点儿吭声。
温森挥退了叫苦连天的属下们,军帐内只剩他和方铮二人,温森走到方铮身边,压低了声音,透着欣喜道:“大人……找到了!”
方铮一楞:“找到什么了?”
温森喜不自胜的道:“……找到太子私募的那支军队了!”
“什么?”方铮睁大了眼睛,怔了一下后,当即惊得跳了起来:“真的假的?这么快就找到了?”
温森得意的笑了笑,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笑道:“大人切莫小看咱们影子的查探能力,论追查线索,找人,刺探军情,咱们影子可以算是天下最厉害的了……”
“那支军队在什么地方?”方铮急切问道。
“在京城之外的南部山林之中,离京城不过六十多里,那片山林覆盖很广,约有百里方圆,藏下一支数万人马的军队是绝无问题的……”
“打听到具体的情况了吗?”
“这个……还没有,咱们的弟兄装扮成砍柴的樵夫,在林中潜伏查探了三天,这才终于在山林中一个天然形成的壑地里发现了蛛丝马迹,他听到隐隐约约的操练声,光听声音,那支军队人马可不少,壑地附近戒备非常森严,成队的士兵来往巡逻,将他们的营地防范得密不透风,咱们的弟兄怕打草惊蛇,不敢再往前探,立马回来禀报了。”
方铮闻言又惊又喜,高兴得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查探到这个重要的情报,咱们离成功便跨了一大步。老温啊,传我的令,那个发现军队的弟兄,官升三级,赏银一千两,此次大事若成,我向皇上请功,赏他个爵位,以示嘉奖,哈哈,他这可是立了个大功啊……”
温森见那个走了狗屎运,发现太子私军的弟兄居然获如此大之殊荣,而且事后还有可能封爵,这让温森不由有些郁闷,他这个影子的二把手到现在还没爵位呢,却被属下的弟兄超上来了,温森心中难免有点不是滋味儿。
方铮望着温森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下面的兄弟立了功,我又怎会亏待你呢?老温啊,此事若成,你的功劳只会比他更大,我请皇上封你个伯爵如何?”
温森闻言大喜,忙向方铮道谢不已,接着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表忠心,顺带狂拍方铮的马屁,忙得不亦乐乎,方铮被拍得哈哈大笑,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大人,既已查到那支军队的具体位置,大人要不要调兵进山,将他们围剿?”一番热闹无比的拍马屁工作结束后,温森瞧着方铮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围剿?怎么围剿?”方铮摇头苦笑,“方圆百里的茂密山林,人家在那里操练已久,占尽了天时地利,拱卫京城的四军之中,哪支军队惯于山地丛林作战?大军一进山说不定便会被那太子的私军一锅给端了,再说如今那支军队的具体情况还没打听到,他们的人数多少,训练程度如何,装备是否精良,领兵的将领是谁,这些咱们都不知道,知己而不知彼,战则必败。”
“那怎么办?”温森神色颇为郁卒。
“其实也不难,咱们不敢进去,那就逼他们出来嘛,太子训练那支军队的目的,当然是有朝一日能攻进京城,逼皇上退位,总不可能让他们老死在山林之中。所以,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样逼太子出手,命令那支军队主动进攻,在这之前,咱们在城外调动大军,布置圈套,张开一个大大的口袋,请那支军队入瓮,太子少了这支私军,等于便是没牙的老虎,他所勾结的边军倒不足为虑了……”
温森忙向方铮拱手赞道:“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属下能有您这样英武不凡,器宇轩昂之上司,实在是属下三生修来的福份,属下愿为大人……”
方铮顿时眉开眼笑,深深沉醉在又一轮力道强劲的马屁狂潮之中,不能自拔。
“想办法继续刺探那支军队,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是!”
“回去多读书,以后拍马屁的花样要推陈出新,层出不穷,辞藻要华丽,力度要强劲!随时随地给我以惊喜和舒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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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寝宫内。
方铮风风火火赶了进来,人还没跨进殿门,口中已大叫道:“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
“别罗嗦了,朕都快死了,还喊万岁,真不知你们这些臣子是不是故意咒朕早死……进来吧。”皇上的声音异常虚弱。
方铮撩起官袍下摆,大步跨进了殿门。
“方大人,多日不见,一向可好?”突兀的声音在方铮的耳边响起。
方铮愕然转头,却见太子一手端着药碗,恭立在皇上的病榻之侧,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目光一片平和安详。
而病榻的另一侧,寿王正恭谨的站在皇上身边,目不斜视,两眼充满了关怀和担忧,一瞬不瞬的看着皇上。
嗬!真他妈倒霉!好死不死的,遇上这两个扮孝子的家伙。方铮在犹豫是不是该退出去,让这两位充分的同台互飙完演技后,他再进来。
“啊!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寿王殿下。”想归想,退出去肯定不合适了,于是方铮急忙施礼。
“方大人不必多礼,说来方大人乃帝婿,与我皇族同是一家人,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太子微笑道。
寿王抬起忧心忡忡的脸,向方铮点点头,勉强的笑了一下,似乎满腹心事都被皇上的病痛所牵扯住了,无暇他顾。
方铮看得头皮直发麻,这俩家伙实在太……恶心了!这副嘴脸怎么看怎么恶心,亲爹都快咽气了,你们倒比起了演技,看谁演得更像孝子,你们当皇上老糊涂了,他会不清楚?
“来人,赐座。”皇上躺在龙榻上,面色苍白,满是皱纹的脸上不时冒着汗,眉头深蹙,似乎在忍受强烈的痛苦。
寿王手执一块手巾,不时将皇上脸上的汗擦干,动作轻柔而细致。
几名宫里的御医则在大殿的角落里轻声低语,讨论着皇上的病情和下药的方子。
“两位殿下面前,哪有微臣的座位?万万不敢……”方铮赶紧躬身谦让道。
太子与寿王互视一眼,然后太子笑道:“方大人不必客气,大人此来必是向父皇面禀国事,孤正好要回府去见几位民间的神医,询问一番,看对父皇的病有没有奇效,方大人你忙吧,孤不打扰了。”
寿王见状也忙道:“父皇,前些日子,儿臣花重金购入一株千年的雪参,已成人形,极为罕见,儿臣这就回府拿来,将它献于父皇,希望对父皇的龙体有用……”
皇上没说话,无力的挥了挥手,躺在病榻上哼了两声。
太子与寿王忙躬身施礼,缓缓的退出了寝宫。
跨出殿门时,太子忽然抬起了头,不经意的看了方铮一眼,目光已变得一片阴森狠厉。随即又飞快的恢复如常,二人身影一转,很快消失在寝宫之外。
方铮被太子临走时的目光吓得头皮一麻,见二人已走远,方铮气急败坏的向皇上告状:“皇上,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太子他瞪我……”
皇上一见方铮这副小人嘴脸,气便不打一处来,苍白的面容顿时泛起几分红润,手微颤颤指着方铮,刚待开口责骂,却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方铮吓坏了,赶忙上前殷勤的抚背揉胸,嘴里还不闲着:“瞧这俩家伙把皇上您给气得,皇上,算了,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你……你这混帐……”皇上刚憋出几个字,抬头一看方铮那张极度无辜而迷茫的脸,一阵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以他的脸皮厚度,再怎么骂他,他也不会当回事,还是省省力气,朕的余年不多,犯不着为他再折阳寿……
急促的喘息了几下,皇上闭着眼睛,看都懒得看他,呻吟道:“有什么事就说,说完了快滚!朕每次见到你,都想把你的脑袋砍了……”
方铮闻言脸色一垮,瘪着嘴,万分委屈的看着皇上,难过的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说?……您不喜欢微臣了?”
“喜欢?哼!朕若再喜欢你,阳寿会更少,死得更……”
“皇上,微臣有很多优点……”
“闭嘴!说正事!”
“是。”
方铮抬起头,犹豫的左右望了望,见寝宫内御医,太监,宫女,站着不少人,于是狡黠的向皇上眨了眨眼。
皇上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令寝宫内所有人退出殿外,直到只剩下他和方铮二人,皇上这才虚弱的哼道:“说吧,到底有何事,需要这般鬼鬼祟祟……”
方铮堆起谄媚的笑脸,凑在皇上耳边低声道:“皇上,太子的私军……找到了!”
“私军?”皇上一楞,随即大喜,苍白的病容迅速泛起红润,呛咳道:“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具体情况如何?”
“皇上您别太激动,小心龙体……太子的私军目前驻扎在离京城不足六十里的南边山林之中,只是他们戒备森严,影子属下们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太过接近,所以那支军队的具体情况仍未探明……”
皇上沉吟道:“找到了就好,具体的情况以后再慢慢打听,不可急进,以防弄巧成拙。哼!太子果然居心叵测,看来他几年以前便已打定了逼宫的主意,暗里给自己招募训练了这样一支私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怎会生出心肠如此歹毒的儿子!祖宗不佑啊!”
皇上越说越痛心疾首,干枯的双手狠狠捶打着绣刻金龙的锦被。随即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病容愈见苍白。
“皇上息怒,您要保重身子啊……”方铮急忙劝慰道。
皇上平复了情绪,叹息一声,目光满是苍凉和痛心,道:“朕老了,皇帝的位子也该交给朕的皇子了,可是……朕怎能将这大好的江山交到如此歹毒的人手里?弑父弑君之事都做得出来,这等残暴阴诈之人若即了皇帝位,等待我华朝百姓们的,将会是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方铮垂首不语。
皇上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方铮,你进宫来向朕禀报此事,想必心中早已有了应对的章程吧?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让朕考虑一下。”
方铮转着眼珠子笑了笑,凑到皇上耳边悄声道:“皇上,章程倒是有一个,微臣说出来还请皇上斟酌……”
“如今京城传言四起,太子也意识到他的储君之位可能很快就要被废了,所以现在最着急的人应该是他。他正在焦急的等待时机率军逼宫,城外那支私军也许随时都会攻入京城,所以,微臣便想出一个主意,主动制造一个机会,也许能引得太子忍不住抢先动手,咱们布置一番,便能将其一举歼之……”
“什么主意?”皇上皱眉道。
方铮瞧了瞧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个主意可能需要您的配合,您的龙体……”
皇上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没将此事安排妥当之前,朕是不会死的,你先说说你的主意。”
“皇上,微臣出的这个主意,名叫‘潜龙出海’……”
“何意?”
方铮眼珠乱转,像个给皇帝出坏主意告刁状的奸佞小人一般,满脸谄媚和坏笑,凑在皇上耳边轻声低语起来……
…………
…………
良久,皇上皱眉盯着方铮,久久不发一语。
方铮被皇上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干笑道:“呃……皇上,微臣这主意,……莫非不好么?”
皇上摇摇头,深深的叹道:“方铮啊,论起大智慧,你远不及太子,可若论起耍小聪明,出缺德主意,太子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满肚子阴谋诡计,实在是个……祸害啊!”
方铮越听脸色越黑,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皇上,您能不能换个词儿形容微臣?说‘阴谋诡计’多难听呐,若换成‘深谋远虑’,您这夸奖就多少有那么点儿意思了……”
皇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朕这是在夸你吗?”
“微臣就当您在夸我……”
皇上气得笑了,接着便呛咳不止。
隔了很久,方铮小心的瞧着皇上的脸色,试探问道:“皇上,您觉得微臣这主意……可行么?”
皇上闭目思索,不言不语。
方铮赶紧又补充道:“皇上,此计说到底,它只是一条被动的计策,若太子心无反意,或者惧于皇上龙威,不敢轻易涉险,此计自然不能成功,但就算它不成功,对咱们而言,也并无损失,算不得冒险,对我们来说,此计最为安全稳妥……”
方铮不自觉的挺起胸,信手捻须的模样,粗声道:“微臣一生用兵无数,所求者,非胜也,兵者,多危,微臣用兵只讲一个‘稳’字……”
皇上忍不住睁开眼,虚弱的笑骂道:“住嘴!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在朕面前自称用兵无数,还要不要脸你?”
方铮急忙低眉顺目,然后又抬眼,巴巴的望着皇上,道:“皇上,您觉得怎样?”
皇上捂嘴咳嗽几声,中气颇为不足,无力道:“姑且一试吧……”
方铮大喜。
皇上又咳了几声,道:“朕的时间不多了,这次无论如何要在死之前将此事办妥,留给新君一个完完整整,内外无忧患的江山……”
说完皇上浑浊无神的老眼忽然暴射出两道精光,冷哼道:“若太子真有逼宫之意,他很快便会知道,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
看着皇上忽然爆发出来的凛然威势,方铮心头一颤,急忙垂下头,不敢再发一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托孤
皇城寝宫。
皇上捂着嘴,强忍着咳嗽,正在向方铮面授机宜。
“拱卫京城的龙武,神策,神武,龙襄四军之中,龙武军的冯仇刀和龙襄军的韩大石二人应该信得过,方铮,你可执虎符和朕的亲笔调令,去他们军营调动兵马。记住,此乃机密大事,大军未动以前,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大事休矣……”
“是。”
“至于城防军,你便见机行事吧,城防军副将秦重,此人若执迷不悟,一心跟附太子,你便在军营内寻机将他斩杀,夺过兵权……”
方铮浑身一颤,面色忽然变得苍白,嘴唇哆嗦道:“皇上……你开什么玩笑!在城防军的军营内斩杀秦重,很危险啊!微臣今年不满二十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脆弱得一碰就碎,这事儿您让别人干吧……”
皇上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没出息!你这些日子从国库调拨了几十万两银子,给城防军的将士们发军饷,抚恤伤亡遗属,四处邀买人心,难道这些你都白做了?放心去做便是,普通的士兵不会懂这些朝堂争斗之事,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忠于谁,如今你在城防军中声望不小,只要控制住那几名高级将领和他们的亲兵,此事便能成功。”
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方铮狐疑的盯着皇上,老头儿不会想忽悠我去送死吧?
踌躇半晌,方铮还是觉得不能信皇上的话,危险系数太高了。他决定——好好跟秦重讲道理。
有理走遍天下嘛,大家都是读过书的斯文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伤着了怎么办?
方铮认为自己是个和平主义者,能不动刀兵就尽量别动,甭管什么纷争分歧,若想做到完美的解决它,最高的境界就是不杀,是和平……
皇上见方铮眼珠子不停的乱转,知道这小子肯定在打什么歪主意,于是皇上冷哼道:“此事重大,关乎国祚,你可千万不要自作聪明,坏了朕的大事,不然朕若死了,一定会留下遗旨,让你跟着朕殉陵!”
方铮浑身一抖,俊脸煞白道:“别呀,皇上,您得让微臣好好活下去,不然宓儿做了寡妇,您也不落忍不是?”
老头儿太狠了,居然想拉着我陪葬,做皇帝的是不是心理都这么阴暗?
皇上哼道:“那你就照着朕的吩咐做,不准另生枝节,否则朕必斩不饶!”
“是。”
缓了一口气,皇上看着方铮,目光深沉,片刻之后,皇上叹息道:“你还不满二十岁,换了别人,如今还是在学堂念书考秀才的年纪,朕却将如此重担压在你肩上,方铮,你怪朕吗?”
方铮一楞,急忙摇头道:“皇上,微臣从没怪过您,说实话,您是不是个好皇帝,微臣并不清楚,可微臣知道,您是个慈祥的长辈,从认识您到现在,您一直在宽容我,照顾我,微臣一直铭感五内,做些小事报答您,这是微臣应当应份的……”
皇上叹道:“朕有五个皇子,如今能信任的却只有你和无病二人,其他的皇子要么野心勃勃,暗怀不臣之心,要么胸无大志,只知结交文人,游山玩水,朕对他们,实在是寒了心!”
皇上急促的喘息了一阵后,终于缓了缓,叹了口气道:“朕登基已有四十余年,这四十余年里,华朝战乱不断,外族频繁叩边,各地民变叛乱不绝,朕这些年所做的事情,便是不停的镇压,安抚,抵抗……朕之一生似乎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朕想强军,打造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师,朕想变法,制订一套让百姓受益的法令,使得百姓安居乐业……朕还有很多抱负,可惜一直被朝中这些争斗所掣肘牵绊,以至于到如今,朕已到油尽灯枯之年,朕这个皇帝仍然一事无成,更让朕痛心的是,朕的这几个皇子一个比一个有野心,一个比一个贪婪狡诈,家事国事,朕似乎都做得太失败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皇上越说越悲痛,最后已是老泪纵横,不停抹泪。
方铮讷讷无言,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劝慰,只得默默的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倾听皇上的吐露的心声。
看着皇上垂暮之年,苍凉衰老的脸上泪流满面,方铮心头不由泛起几分苦涩。
生于帝王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帝王家中,一点小小的端茶熬药的小事,都被蒙上了深深的功利色彩,皇上的一生,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良久,皇上渐渐平复了情绪,看着方铮,浑浊的老眼不由泛起几分欣慰。
“朕的五个皇子之中,唯有福王和泰王还算本分,可惜泰王性情惫懒,只知游山玩水,朕对他欣慰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失望……福王年不满二十,性情太过单纯,心地虽善良无邪,可缺少几分胆识和谋略,他的性子太过老实,若有一天登临大宝,难免被奸人所趁,但凡事有弊必有利,福王的性子若稍加磨练,以他淳朴仁厚的天性,将来必能善待百姓,不失为一代明君……方铮,你与无病相识于布衣,乃情分深厚的同窗,这份情谊很是难得,朕希望你日后能尽心辅佐无病,互相取长补短,终其一生为新君效忠,你……能做到吗?”
方铮闻言脑子一炸,耳边嗡嗡作响,一时竟呆楞住了。
皇上这话的意思……莫非已确定新太子的人选就是胖子了?
巨大的惊喜还来不及流露,方铮又仔细回想了一遍,接着又是一惊。
皇上这话,分明是向他托孤啊!
方铮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只有皇上苍老而疲惫的面容,又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皇上太累了,他累了一辈子,如今大限将至,也该休息了。
方铮退后几步,在寝宫光滑的地板上跪下,恭恭敬敬的向皇上磕了三个头,郑重道:“皇上,微臣会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平安顺利的将福王推到太子的位子上,直到他承继大统,君临天下,微臣发誓,终其一生,都会为福王效忠!”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严肃的盯着方铮,目光中闪过几分复杂的光芒,沉声道:“数遍古往今来之名臣,似你这般少年得志的臣子绝无仅有,皇家不吝啬给你高官厚禄,但你要记住,谨守臣子的本分,不擅权,不弄权,朕不想看到多年后,朝堂之上又多了第二个潘尚书,君弱臣强,对君臣国家来说,都是取祸之道,方铮,日后你莫要成了华朝的千古罪人,否则,朕纵然已死,也会让你看到朕的手段!你明白了吗?”
方铮心头凛然一惊,接着面色变得煞白,冷汗不停的冒出,霎时便湿透了衣襟。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方铮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为了江山延续,为了天家正统,皇上必然已做了安排,预先针对不同的人留下了遗旨,包括自己在内,届时若自己真的成了篡权的乱臣,恐怕很快就有人捧出先皇的遗旨,那时等待自己的,将会是刀斧加身。
对帝王来说,他们也许渴望真挚的亲情,渴望有个让人觉得温暖祥和的家庭,但他心中分量最重的,却是江山巩固,延续万年,这是帝王心中的底线,任何人,包括方铮在内,都不容许丝毫触犯这道底线,否则,皇上便是再宠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杀了,这与个人的情感无关,为了江山正统,杀掉任何人都是值得的,应该的。
方铮忽然觉得遍体生寒,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寒冷。虚弱无力躺在病榻上的皇上,此时此刻在方铮眼里,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如此冷漠。方铮仿佛到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待他向来宽厚仁慈的老人,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手握天下苍生之生死,支撑江山社稷之存亡,踩着万千森森白骨,君临天下的皇帝!
难道帝王都是无情的么?无一例外?
将来胖子登基为帝,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他会不会也猜忌自己弄权乱政?皇上与潘尚书,他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甚为相得的一对好友吗?
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方铮顿时生起一阵畏惧之心。
我是穿越者,我是个胸无大志的穿越者,我只想锦衣玉食的过着纨绔少爷的逍遥日子,曾几何时,我竟深陷这浑浊的朝堂争斗之中不可自拔?曾几何时,我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已变成了人人称羡的二品大员,世袭罔替的侯爵?这些是我需要的吗?
看着躺在病榻上残喘的皇上,方铮心头又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这位老人一生都在为维护自己的皇权而忙碌,他怕别人抢走他手中的权力,他怕别人的一举一动影响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甚至在油尽灯枯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权力的交接。
他不但是人人敬畏的皇帝,也是个可怜的老人。也许他明白自己胸无大志,无意官场,可他还是留下了遗旨,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出于帝王的一种本能防范。
方铮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失望,寒心,怜悯,思绪紊乱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微臣……微臣遵旨。”思来想去,方铮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磕头淡然回道。
皇上闭着眼,叹息了一声,虚弱道:“方铮,你别怪朕,朕的肩上担负着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江山社稷,朕仍希望它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不希望它有任何闪失,帝王家究竟是不是无情,日后你便知道了。只要你谨守本分,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朕和无病都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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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御辇停在景阳宫外的广场上。近百名仪仗武士和小黄门静静的站在御辇周围,等着太子登辇。
太子站在景阳宫前却一动不动,两眼出神的望着皇上的寝宫,没过多久,他看见成群的太监,宫女和御医恭谨的缓缓退出了寝宫,太子目光涌起几分不安之色。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必是寿王。
“太子殿下,不是说回府给父皇延请民间的神医吗?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动呢?”寿王满脸冷笑,无所畏惧的盯着太子,语气中充满了讥诮嘲讽之意。
太子头都不回,仍出神的盯着皇上的寝宫,嘴里淡淡应道:“你不是也要回府拿那株千年的雪参献与父皇吗?怎么还不去?”
寿王哈哈大笑:“太子殿下是孝顺之人,侍奉父皇尽心尽力,本王亦身为人子,岂敢落你之后,让殿下专美于前呢?只不过……殿下若欲医人,还是先医自己的好。”
太子皱眉,回头瞟了寿王一眼,淡淡道:“寿王何出此言?”
寿王冷笑道:“父皇身染重病先不提,太子殿下的心病也很严重,做了十年储君,恐怕现在已觉得这个位子坐得不太安稳了吧?”
太子的目光扫过寿王,又出神的盯着寝宫,淡然道:“孤的事,寿王就不必过多关心,你还是小心自己吧,孤既是太子,便一直都会是太子,也许……也许还不止是太子!”
说完太子一拂衣袖,再次深深的看了寝宫一眼,然后转身走下景阳宫的白玉台阶,认真的整了整头上的太子冠帽,登上御辇淡声道:“回府。”
十六人抬的御辇慢慢朝西宫门外行去,手执金瓜节杖的仪仗武士在前开道,所经之处,宫内的太监,宫女们见到纷纷下跪行礼,直到御辇行远,才敢站起身来。
景阳宫的殿门外,寿王怨毒的盯着太子的御辇,忽然冷笑:“鼎之轻重,莫非天下只你一人问得?本王偏要问一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你以为就你一人会么?”
御辇内,太子端坐平视,目光中已是一片狠厉,望着路旁向他下跪行礼的宫女太监,一种驾凌众生之上的感觉蔓延开来,太子的拳头紧紧握着,直至颤抖,恨声自语道:“孤是太子,孤不止是太子!任何人都别想将孤废黜,任何人!”
——方铮和父皇,他们二人在寝宫里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间,一阵巨大的惶恐不安,如同漫天蔽日的乌云,沉沉的笼罩在太子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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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早朝之上,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御史台中丞郑儒,继上次弹劾太子失败之后,再一次在金銮殿上提出了太子的四大过错,力主皇上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君。
郑儒不顾当时坐在皇上下首,脸色已变得铁青的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慷慨陈词,尽数太子被册立的十年来,所犯下的错失与罪名,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有凭有证,令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更让人吃惊的是,上次出人意料为太子说好话,阻挠废黜太子之事的方铮,这回再一次让人感到了意外。
郑儒陈词过后,方铮第一个站出朝班,当先响应附议郑儒的提议,奏请皇上废黜太子。
在太子怨毒的目光注视下,方铮面色坦然,用慷慨激昂的语气,对太子这些年来的倒行逆施表示了极度的痛心和失望,并希望皇上另立有德储君,以服天下人之心。
“方铮!你……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户部左侍郎郭任良当先跳了出来,大骂道:“你……你上次不是还说太子将来乃仁德之明君,请皇上不必听信谗言,不做那废长立幼的祸国之举吗?今日怎么又变了?小人!小人!”
郭任良是太子的铁杆亲信,此时太子四面皆敌,郭任良不由急了,于是说起话来也口不择言。
方铮惊讶的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望着他,愕然道:“你疯了?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你当时是不是没睡醒?”
郭任良闻言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晕过去。
知道方铮为人无耻,可他却没想到方铮会无耻到这种程度,说不认帐就不认帐,将说过的话赖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人品竟然还身居高位……国之不幸呐!
“你……你这无赖!明明说了,却不承认!”郭任良恨不得破口大骂。
“我没说!”方铮脑袋一偏,拗着脖子矢口否认。
“你说了!”
“我没有!”
“你就是说了!”
“我绝对没说!”
“你敢对天发毒誓吗?”郭任良不依不饶的纠缠。
“…………”方铮睁大眼,哑口无言。
郭任良冷笑看着他:“怎么?不敢吗?”
满朝文武亦都以鄙视的目光瞧着方铮,看他如何应对。
谁知方铮一窒之后,脸色马上恢复常态,傲慢的将脑袋一扭,不屑道:“金銮殿如此神圣的地方,你却像个小孩子般斗嘴,有意思吗?懒得跟你说,幼稚!”
“你……你这个……”郭任良气得老脸通红,却不知该骂什么才好。
“满朝文武都听到了,你这个反复小人,现在却不承认,人品德行何在?”
方铮翻着白眼:“满朝文武?谁呀?谁听到了?”
“我们都听到了!”太子的几名亲信大臣站出来齐声道。
“啊?”方铮大惊失色,随即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皱着眉头思索道:“难道我真的说过?”
“说过!”众人齐声回道。
“噢——我想起来了!我真的说过!”努力回忆了片刻,方铮仿佛刚想起有这回事儿似的,恍然拍着额头大声道。
群臣纷纷报以鄙视的目光,你这反复小人,现在你自己承认了,看你还抵赖得过去。
坦然迎着众人的鄙视,方铮将胸一挺,趾高气昂的大声道:“说过又怎样?我今日改变主意了,不行吗?我是个敏感而善变的男人,不行吗?”
“…………”
众人皆倒。
“够了!”皇上拍案大喝,虚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身旁侍立的曹公公急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皇上。
狠狠瞪了方铮一眼,皇上喘着粗气,在曹公公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威严的眼神扫过群臣,目光在脸色铁青的太子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随即错开。
“郑儒,将你参劾太子的奏折呈上来。众爱卿对此事若有什么看法,可在奏折上畅所欲言,朕斟酌思量之后,再召众爱卿复议。”
皇上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以往参劾太子的奏折也不少,皇上向来都是毫不在意的将奏折留中不发,然后不了了之,为何今日皇上却单独将郑儒的奏折留下,说斟酌思量,还说复议,难道皇上真有废黜太子之意,而且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群臣当下表情各异,有惊恐,有欣喜,也有不可思议。同时,众人望向太子的目光也不同寻常起来。
就在众人还在惊愕的消化皇上刚才说的话时,皇上却出人意料的又下了一道旨意。
“朕近来身体多有不适,而今年我朝各地旱涝灾情不断,百姓流离,钦天监推演策算之后,认为朕近年来行事有违天意,所以天降灾祸于世人。故朕决定,五日后,朕将亲临京城北部神烈山的天坛祭天,届时朕将反躬自省,并降下罪己诏书,罪全在朕,乞蒙上天怜悯百姓,勿施灾祸。此事着钦天监和礼部办理,我朝四品以上官员随同前往,不得有误。”
说完皇上不顾众臣愕然的目光,也没看太子一脸绝望的表情,拂了拂龙袍的衣袖,在曹公公的搀扶下,转身往后宫走去。
小黄门轻甩拂尘,尖声大喝道:“皇上退朝,百官叩拜——”
在一片吾皇万岁的唱喝声中,太子低垂着的眼中忽然流露出几分狂喜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飞快换上刚才那副绝望的表情,在群臣同情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的迈步走出了金銮殿,留给众臣一个英雄末路般的苍凉背影……
众大臣仍留在金銮殿中,呆呆的站着,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担忧和沉重。
殿门之外,天色阴沉沉的,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忽然一声春雷炸响,众人被惊得尽皆一抖,面色霎时变得苍白。
——要变天了。
“哎呀!要下雨了!快!各位大人快回家收衣服……”
方铮嘴里瞎嚷嚷着,在众大臣的注目下,身形化作一道黑烟,嗖的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六十八章 萌生退意
太子府内。
太子刚从金銮殿回来,便急召范瑞后殿议事。
范瑞急匆匆赶到后殿时,发现太子站在空荡荡的后殿之中,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得厉害,面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眼神中流露出只有末路穷途之人才会有的绝望之色,以前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复一丝一毫,现在的太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野兽一般,惶然而恐惧。
范瑞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回过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颤抖着嘴唇道:“他……他终于要动手了,他……他终于要废黜孤这个太子了……”
范瑞大惊:“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
“今日早朝……御史中丞郑儒,联名十多位言官,向父皇提议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君……”太子的身躯仍在颤抖不止。
范瑞见状赶紧上前,顾不得失仪,伸出双手使劲按住了太子的肩膀,好不容易才使得太子的身躯停止了颤抖。
范瑞瞧着面色绝望的太子,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千万要镇定,此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您可不能自己乱了分寸,否则,您的大业就真的完了!”
太子闻言,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感激的望着范瑞,叹道:“生死存亡之际,只有先生站在孤的身边,愿意伸手相扶,此恩孤当永志不忘。”
范瑞镇定的笑了笑:“殿下此言差矣,危难之时,殿下的身边不止站着在下,您还有数万边军将士,和山林里的那支私军,近十万大军与殿下同进同退,殿下何言孤单?”
太子闻言终于定下了神,眼中也恢复了以往的自信,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渐渐变了,再也不复刚才惶恐无依的模样。
“先生所言不错,以孤的实力,孤这个太子,不是那些人站在金銮殿上说几句话,上几道奏折便能废黜的!”
范瑞见太子恢复了镇定,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皱着眉头问道:“殿下,确定了么?皇上真要废黜您?”
太子脸上闪过几分愤恨和怨毒,点头道:“确定了,郑儒的奏折已呈上去,奏折上列数孤这十年来的四大过失和罪名,父皇说斟酌思量之后,再召群臣复议。”
范瑞神色怔忪,思索了半晌,终于叹息道:“没错,皇上果然有废储之意,也许再过几日,皇上便会发动大臣们上书,最后顺水推舟将殿下废黜。”
太子脸上略现惊慌,随即又冷笑道:“他让孤做了十年太子,孤这十年来忍气吞声,拼命去迎合他,讨好他,在大臣和百姓面前,孤还得努力扮演好太子的角色,连笑和哭都由不得自己,现在眼看他就快咽气了,这个时候却又要将孤废黜,孤在他眼里难道只是一团烂泥,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
范瑞垂首不语。
天家只有君臣,没有父子,所谓亲情更是无迹可寻,能握在手里的,让人感觉最实在的,只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殿下,情势危急,当早做打算才是。”范瑞见太子情绪又开始激动,赶紧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
太子一惊,脸色忽然变得狠厉冷酷,面上虽仍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让人不由自主悚然。
“先生,箭在弦上之时,他送给了咱们一个绝好的机会……”太子目注前方,轻声笑道。
“什么机会?”
“五日之后,他要去城郊北部的神烈山天坛祭天……”太子带着微笑,一字一句道。
范瑞一惊:“殿下的意思,莫非是……”
太子微笑点头:“不错,潜龙出海,虽挟风雷之威,可他毕竟已是一条离了海的潜龙,何足惧之?届时京城的几位皇子,和四品以上官员跟随,孤想杀的,想留的,这些人全在其中。——先生,这是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范瑞脸上闪过几分惊喜,接着又飞快的消失,皱眉疑惑道:“殿下打算如何动作?”
太子笑了,笑得异常狠厉怨毒:“无他,屠龙尔!”
范瑞闻言悚然大惊。
弑君,弑父,此行径若被天下人知道……
太子没理会范瑞惊悚的表情,自顾道:“……禁军总共有三万多人,此次出城祭天,他不可能全都带去,最多带一万多人,而拱卫京城的四路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可他们若未奉诏,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否则将会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所以,咱们只要将他带出京城的这一万多禁军尽数剿灭,然后将他活捉或……杀了,整个天下就是孤的了,那时孤就对外宣称,父皇病重,已于神烈山祭天途中驾崩,孤再将那些跟随的官员集中起来,不从者杀之,届时众口一词,孤登临大宝,即皇帝位便顺理成章了……”
“那还有几位王爷怎么办?”范瑞忍不住问道。
太子面上抽搐了一下:“那几位王爷由于父皇忽然驾崩,于是便在回京的路上因为皇位而厮打起来,最后还分别调兵冲击禁军,企图篡位为帝,孤不忍见手足相残,也绝不允许这几位皇弟在父皇灵前同室操戈,于是孤以太子的名义调兵将他们分开,岂料他们顽固不化,仍旧率军互相攻击,孤阻止不及,只好痛心的看着这几位皇弟在乱军之中被人杀死……”
说着太子笑了起来,目注范瑞道:“先生,不知这样解释,天下人可会相信?”
若事态真如太子所料,那么如此解释再妙不过了,不但能将与禁军的拼杀巧妙的掩饰下来,又诛杀了那几位与太子争位的王爷,而且还在民间为太子争取了声望,一举三得,果然是个绝好的解释。
可是……皇上祭天,果真如此简单么?
范瑞目光满是忧色,蹙眉望着太子道:“殿下,此事当三思而行啊。殿下试想,皇上如今病重在床,却在这种即将废黜您的时刻,忽然决定出城祭天,这其中必有蹊跷,在下怀疑,此乃皇上精心布置的一个圈套,不得不防啊……”
太子点头道:“先生考虑得是,孤也觉得父皇此次祭天透着蹊跷,他卧病日久,早已不良于行,忽然说要祭天,难免其中有诈,可是……”
太子转过头望着范瑞,眼中已是一片兴奋和贪婪之色:“……可是,先生难道不觉得,此次虽然风险极大,但伴随而来的收获也非常巨大么?只要剿灭那随行的一万禁军,整个天下便在孤的手掌之中,任我翻覆,届时孤君临天下,成为万王之王,天下苍生皆在孤的脚下臣服膜拜……”
太子兴奋的舔了舔嘴唇,浑然不觉失态,两眼发亮道:“……先生,孤有实力,孤有近十万大军,一在京城之侧,一在黄河之南,两军夹击之下,就算他有什么圈套,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仍不足为虑,先生你说有没有道理?”
范瑞担忧的望着太子,低声道:“殿下……”
太子从兴奋中回过神,看着范瑞担忧的眼神,不由苦笑道:“先生,孤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孤也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圈套……可是,请问先生,孤还有选择吗?五日之后,父皇从神烈山祭天回京,不出意外的话,他必会开一次大朝会,召集三公九卿和朝中大臣,复议废黜太子之事,那时,孤就只能老老实实跪在金銮殿里,任殿前武士摘去孤头上的太子冠冕,说不定孤还会被贬为庶民……”
“先生,情势危急至此,就算是个圈套,孤也不得不冒险一试,若孤失去这太子的名位,还不如现在就死在他为孤设好的圈套之中。”
范瑞沉重的看着太子,叹息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太子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吐出了胸中抑郁之气,定了定神,脸上又恢复了他那儒雅的微笑。
“先生,给幽州的柴将军送信吧,五日之内,令他率麾下将士,兵抵神烈山下,嘱咐他注意隐藏大军行踪,沿途派出探子小心打探,另外再给他送一份兵部的调兵令,沿途若遇关卡,可暂时应付过去。”
“是。”
“另外,孤私募的那支军队,你也送信过去,全军戒备,整装待发,五日后向神烈山开拔!”
“是。”
太子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五日之后,近十万大军兵围神烈山,父皇,这次你还会像潘文远叛乱时那般好运,坚持等到援军吗?
范瑞看着太子脸上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一颗心如同堕向了地狱,一直向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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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刚散去,方铮在春雨还未落下之前,便登上马车回了府。
他脸色阴沉,进了门丝毫没理会下人们向他问安,径自回了小院,进了门,鞋都未脱便往床上一倒,不管不顾的呼呼大睡起来。
不少下人围在小院外面,面带不解之色。
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仿佛什么事都缺根筋的少爷,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
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自从三日前,少爷从宫里回来后,他便满腹心事,总是板着一张脸,连言语都比平常少了许多。
方家少爷不高兴,下人们开始为他担心了。一向乐观开朗的少爷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令他连着好几天都不开心?莫非跟最近京城时局变幻有关?
最担心方铮的,当然还是他的那几位老婆。
嫣然,凤姐和小绿站在方铮的卧房门口,秀眉轻蹙的盯着紧紧关上的房门,一时踌躇不已。
“夫君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嫣然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如花的娇颜也渐渐添了几分愁色。
“是呀,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回家睡觉,脸板得像块生铁似的,又冷又硬,他到底在朝堂中遇着什么事了?”凤姐也和嫣然一样愁眉不展。
小绿轻声道:“是不是少爷最近忙于国事,太辛苦,太累了,所以才会板着脸呀?”
嫣然和凤姐相视苦笑。
若说她们的这位夫君因国事而操劳得又累又辛苦,这话连她们做老婆的都不信。
这位夫君辛苦的时候不是没有,那都是吃累了,喝累了,玩累了,却从没出现过操劳国事而累的情况,也只有小绿这个年纪最小,最心无城府的妹妹才会这么说吧。
“要不要派人给宫里的公主送个信?”凤姐犹疑道。
嫣然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必了,皇上如今病重,姐姐在宫里侍奉皇上,她本就很难过了,若夫君这边再让她担心,我怕她会受不了的……”
凤姐咬了咬嘴唇,俏眼望着嫣然,轻声道:“要不……你进去跟他谈谈?他平日最喜欢你了,也最听你的话……”
嫣然眨眼笑道:“瞧你说的,他平日难道不喜欢你么?前几天他还趴在厢房外的墙角边偷看你洗澡来着……”
凤姐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嗔道:“别胡说,哪有这事儿……”
嫣然笑道:“我可没胡说,我就不信你当时不知道,他偷看你时,嘴里怪叫着什么‘一库,一库’的,整个院子都听到了……”
说着嫣然朝凤姐眨眼道:“……我当时看见厢房内的油灯被拨得更亮了,嘻嘻,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然后又特意让他偷看得更清楚吧?”
凤姐俏脸已红得像刚熟的石榴似的,嘴里犹自道:“胡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个不要脸的家伙经常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咱们这几个人谁没在洗澡的时候被他偷看过?哼!谁也别笑谁,都跑不了!”
说着凤姐俏脸更红了,捂着脸吃吃笑道:“……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偷看完后,还搞了个什么最佳身材奖,最佳美腿奖,最佳大胸奖……”
嫣然俏脸也变得通红,嗔怪着瞪了凤姐一眼,然后美目一转,望着小绿笑道:“小绿,夫君平日这么疼你,一直把你捧在手心里,现在夫君不开心,你进去问问他吧。”
小绿一楞,接着急忙小手乱摆,苦着小脸道:“不行呀,我只懂侍侯少爷,别的都不懂……”
嫣然咬了咬牙,道:“别推了,咱们三个一起进去,夫君待我们好,就算他不开心也不会责骂我们的,走吧。”
卧房内,方铮仍在呼呼大睡,尽管睡了好几天了,可他的面容仍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就算睡着了,眉头也皱得紧紧的,仿佛连做的梦都不快乐。
三女见方铮如此疲惫的模样,顿时芳心一阵疼痛,眼眶霎时便红了。
嫣然走上前,伸出纤手,轻轻抚平了方铮紧皱的眉头,谁知眉头刚平,又紧紧皱了起来。
嫣然忍不住落下泪来,轻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方铮横躺在床上,被子也没盖,脑袋下没有枕头,嫣然当即便上前脱掉鞋子,爬到床上,然后抱起方铮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凤姐和小绿也动手将方铮的鞋子脱下,又给他盖了一条薄被,三女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围着方铮,痴痴的看着他熟睡的面容,窗外夕阳渐沉,整个卧房都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之中,整幅画面唯美而安详。
直到天色擦黑,方铮这才醒了过来。
眼睛还没睁开,他便觉得鼻端传来一股幽幽的清香,接着感觉自己的脑袋下面一片温香软玉,令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这谁呀?谁拿这么大的棉花顶着我?”方铮闭着眼,懒洋洋的道。
“咦?这团棉花居然还很有弹性……哇,弹过来了,哇!又弹过去了……”
嫣然噗嗤一笑,轻声道:“夫君别闹了,醒了就赶紧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吧。”
方铮反手抱住嫣然,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呢喃道:“吃什么饭呀,让我多躺一会儿……”
三女笑了笑,然后抬头互看了几眼,嫣然低下头,轻声问道:“夫君这几天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你可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呀。”
方铮神色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望着目露关切之色的三女,缓缓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的。——朝中局势危急,眼看又要开始一番生死争斗,我……我实在是厌烦这些了……”
三女闻言悄悄的松了口气,嫣然眨着美丽的大眼,娇声道:“夫君为这事才闷闷不乐?”
方铮沉默了一下,道:“也许……还不止吧。说句实话,我其实……不想当官儿了。”
三女一楞,然后面面相觑,方铮的话让她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方铮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产生这种想法,自从皇上几日前在寝宫向他托孤之后,那天的对话仍不时在他脑海里闪现。
皇上对他的期望,对他的宽厚,以及对他的……防备,让他觉得既感动又伤心,还有几分失望和寒心,这些感受混杂在一起,不知怎的,让他隐隐萌生了几分退意。
方铮害怕了。这次是打从心眼儿里感到了害怕。无情的帝王之家,为了江山社稷,任何人都可以拿出来牺牲,那么将来胖子若登基为帝,他会不会这样对自己?
也许今日他还能与胖子称兄道弟,他即位之时,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肯定也跟着水涨船高,位极人臣,可是……五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胖子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吗?他还会是如今这个憨厚老实,宽厚仁慈的胖子吗?当自己手握重权,光芒已经渐渐掩盖住胖子这个皇帝时,胖子难道仍然心无芥蒂?
若多年以后,胖子帝王心术成熟之时,当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已经阻碍了他这个皇帝前进的道路之时,那时自己该怎么办?伸着脑袋让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患难兄弟下旨诛杀,还是干脆跟潘尚书和太子一样,起兵造反,自己当皇帝算了?
方铮苦涩的笑了笑。
两样他都不愿意。
他只想跟绝大多数纨绔少爷一样,带着奴才们满大街调戏妇女,遛狗耍鸟斗蛐蛐儿,可是情势逼人,多年以后,他和胖子之间会变成怎样,谁能预料得到?
缓缓的扫视着面前的三女,方铮使劲揉了揉脸,笑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当官儿了,你们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夫君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三女相视一笑,嫣然轻轻点了点方铮的脑袋,笑道:“我们怎会嫌弃你?你这模样本来就不像个当官儿的,亏你还歪打正着,给朝廷立下这许多功劳,老天真是不长眼……”
方铮笑道:“等这次把胖子推上太子的位子后,我就辞官好不好?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去。”
三女闻言不由大喜,嫣然巧笑道:“真的吗?你真的辞官不做了?太好了,老实说,你当着这官儿,时常遇到些危险的事,我们几个都好担心,生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若辞官那就太好了,咱们就依你所说的,找个地方隐居去……”
方铮看着她们,见她们都是一脸喜色,不由歉疚的笑道:“我当官的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受怕了,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这破官我立马就辞了去,谁爱当谁当。”
嫣然点头笑道:“好啊好啊,夫君,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几亩良田,结一间草庐,再挖一洼鱼塘,白天呢,你在鱼塘边钓鱼,我们陪你,晚上呢,点一盏油灯,我们画画,作诗,唱曲子给你听……”
嫣然越说越兴奋,漂亮的大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凤姐和小绿也听得一脸憧憬向往,俏脸更多了几分迷人的色彩。
方铮摸了摸下巴,啧嘴道:“听着好象挺不错呀……”
随即方铮忽然问道:“酒呢?作诗唱曲子怎能无酒?我喝的酒从哪儿来?”
嫣然一楞,接着笑道:“咱们可以自己酿酒呀,自己种粮食,然后自己酿。”
“那……厨子呢?我想吃山珍海味,总得请个厨子来吧?”
嫣然又一楞,然后迟疑道:“隐居世外,还请……厨子?粗茶淡饭不也一样可口么?”
方铮不悦的皱了皱眉。
“那……附近总要有几艘画舫吧?万一我兴致来了,想喝花酒怎么办?”
嫣然恼怒的点了点他的脑袋,嗔道:“你有我们这几个姐妹还不够,还想到外面去喝花酒?”
“这样啊……”方铮摸着下巴,站起了身:“……隐居这事儿,嗯,再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说着方铮套上鞋子,沉吟着负手往外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自己酿酒?甲醛超标了怎么办?没有厨子,我想吃八珍宴怎么办?谁见过纨绔少爷吃粗茶淡饭的?没有画舫就更不行了,那是生活日用品呀……嗯,隐居这事儿暂时还不妥,非常之不妥……”
方铮满脸沉重,一路念叨着走出了房门,如同游魂一般飘向不知名的某个地方……
只剩下三女在房内面面相觑,表情似哭似笑,很是诡异。
嫣然颓然的垮下香肩,瘪着小嘴道:“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他提这个!”
凤姐咬了咬嘴唇,恨恨道:“这家伙天生就是个酒色之徒,你跟他说隐居,还不如去劝老虎吃草比较容易……”
心无城府的小绿也忙不迭点头附和:“就是。”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反间
方铮一直认为隐居是件挺惬意挺风雅的事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杯茶,一壶酒,一本书,一段故事,在悠闲中品味人生,至少他觉得这样的隐居生活其实很不错,就跟度假似的。
可仔细想来,隐居这事儿也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首先要解决穿衣吃饭的问题,毕竟这只是隐居,又不是成仙,再怎么飘飘兮若出尘,可还是要吃喝拉撒呀,大街上那种看起来仙风道骨,逮着人就给人家批八字儿,转头又大鱼大肉的“世外高人”,那不叫神仙,那叫神棍。
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后,方铮终于还是颓丧的放弃了隐居世外的念头。不说别的,方大少爷平素喜欢喝的三十年陈的女儿红,野外村郭肯定买不到。邀月楼的八珍宴,世外桃源肯定也没有,更别说那唱曲儿的姑娘,花样繁多的杂耍,说书楼的先生,还有那撩人心弦,勾人魂魄的青楼红牌姑娘……
——老子说:“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咱不高不低算是一代风云人物了,就来个中隐吧,找个繁华点儿的地方隐居得了,照样修身养性。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方铮想了想,便吩咐下人备车,他上了马车直奔福王府而去。
花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也不知太子会不会乖乖的钻进圈套,有很多事必须找胖子聊一聊,自己也该开始部署了。至于胖子若顺利当上了太子,甚至即了皇位后,他与方铮之间关系将会变成怎样,现在暂时不必理会,一切等尘埃落定后再说。
方铮是福王府的常客,马车行至福王府门口,守门的侍卫朝他施礼后,便急忙引他进去了,时值非常,福王府的侍卫也隐隐增加了许多,防备更较以前森严。
踏进后殿,胖子正趴在书案上处理公务,书案一侧点着两根儿臂粗的红烛,一名体态婀娜的女子正乖巧的服侍他吃东西,只见胖子一边执笔疾书,嘴里还一边大嚼特嚼,不时仰头滋溜儿喝一口酒,然后朝那女子露出憨厚的笑容,小日子过得充实而惬意。
服侍他的女子正是上次从画舫强行赎身过来的袅袅姑娘。
方铮一见这女人便暗暗皱了皱眉,影子打探多日也没探清这袅袅的底细,只知她来自江南某地,和那蓬莱仙舟的柳妈妈乃同乡,自小身世凋零,无亲无故,被卖进青楼。身世很老套,方铮对此有些怀疑,同时对这个女人也更提高了警觉。——连影子都查不出具体底细的女人,她的身份,肯定不是青楼红牌姑娘那么简单。
“哟,小日子过得挺舒适呀,连处理公务都如此香艳,难怪那么多读书人挤破头都一心想着当官儿……”
胖子一抬头,见是方铮,忙向他点头打招呼,随意指了指示意他坐,然后含含糊糊扭头吩咐殿门外侍立的小黄门上茶。
袅袅认识方铮,当即便起身,款款向方铮道了声福,又朝胖子笑了笑,识趣的转到寝宫去了。
胖子痴痴的望着袅袅离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依恋的神色,咧开嘴笑得像朵花儿似的,一看就是那种堕入情网不可自拔的毛头傻小子形象。
方铮叹了口气,这女人把胖子迷得神魂颠倒,这可如何是好?
再一看胖子痴迷的表情,方铮又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死胖子!你喜欢什么女人不好,偏喜欢上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妈的!你的春天倒是来了,咱们这一大群人搞不好会进入寒冬……
“方兄眼神为何如此凌厉?”胖子对方铮的白眼感到很不可理解。
“哦,我刚刚才睡醒,感觉神采奕奕,身轻如燕,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故而眼神如此凌厉……”方铮眼睛不经意的瞟了瞟后殿的屏风,嘴上仍在胡说八道。
胖子对方铮的鬼话早已产生免疫,耸了耸肩,随即神秘的笑了笑,低声道:“方兄,前几日郑儒提议废黜太子,估计太子现在坐不住了,想必他会有所动作吧,你手下的影子探到什么情报了吗?”
方铮转了转眼珠,然后板起脸,严肃道:“没有。”
“没……没有?”胖子有些不解。
方铮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叹道:“如今我手下的影子由于经费不足,所以很久都不干这没效益的事儿了……”
“经……经费不足?”胖子张大了嘴,两眼发直。
“对,经费不足。所以如今影子的主要工作是帮大宅门里的正室夫人跟踪老公,或者帮老公跟踪老婆,捉奸,窃听,还有帮风流才子下春药,祸祸那些无知的良家少女等等,按时辰收费,童叟无欺,影子们干得有声有色,目前正打算将业务拓展到杭州……”
胖子捂着心脏,脸色有些发白。
方铮仍旧板着脸,望着胖子快要晕过去的肥脸,一本正经的拍着他的肩,沉声道:“……以上我所说的,都是假的。”
“…………”
胖子脸色难看道:“……方兄,别闹了,如今情势已到了危急关头,还是说正事吧。”
靠!你也知道到了危急关头,身边藏了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还蒙在鼓里,竟然就这么堂堂正正坐在后殿,大声谈论太子如何如何,方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胖子很有当昏君的潜质。
“好吧,说正事。”方铮再一次不经意的瞄了瞄隔着不远的一扇屏风,屏风后,一道纤细的人影若隐若现。
这妞当间谍好象不怎么专业啊……
“有件事先恭喜你……”方铮瞧着胖子,笑眯眯的道:“恭喜福王殿下升官儿了……”
“升……升官儿?”胖子两眼又开始发直。
今天的胖子怎么跟复读机似的,老是重复我的话?
方铮笑道:“王爷升官儿,当然是升太子啦,你父皇难道没向你透露吗?”
“没……没有……”胖子忽然开始变得结巴,小小的眼睛睁得溜圆,眼神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光芒。
“你父皇没跟你说?”方铮有些诧异,皇上口风够紧的啊。
“我……我要当太子了?”胖子仍处于不敢置信的状态,瞪着两只小小的眼睛,嘴里喃喃自语,状若痴呆。
“我前几日进宫,你父皇亲口向我透露,他打算废黜太子,并立你为新储君……”
胖子喃喃自语半晌,忽然蹦了起来,肥胖的身子竟显得身轻如燕,接着胖子肥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狂喜之色,兴奋的抓着方铮的肩膀,大叫道:“我要当太子了!”
屏风后,那道纤细的人影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冷静!”方铮伸出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胖子的脑门,将兴奋得快要癫狂的胖子拍醒,沉声喝道:“现在还没到高兴的时候,记住,你只有将现任的太子一脚踹下去,你才是新太子,不然的话,你还是以前那个胖子,搞不好会变成一个死胖子!”
胖子闻言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兴奋的肥脸随之一垮,哭丧道:“对啊,现在的这位太子没准正调兵遣将,直接篡位呢,我高兴得太早了……”
方铮瞄了一眼屏风,然后仰天大笑:“别怕!你父皇和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太子往圈套里钻了,知道你父皇为何五日后要去神烈山祭天吗?告诉你,我已经秘密调了龙武军在神烈山下扎营,只待你父皇一声令下,咱们就在祭天之时将太子拿下,然后你父皇便会向满朝文武宣布,你就是我华朝的新太子……”
胖子眨着眼,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这么容易?”
方铮自信的点了点头:“当太子,就是这么容易!”
胖子楞了一会儿,接着满脸欢喜,大笑道:“如此说来,我这太子是当定了?哈哈!方兄,五日之后,就要靠你和冯仇刀将军费力了,千万不能大意啊,咱们的身家性命,就看这一次能否成功了……”
“走走走,今日如此适逢喜事,你我当出去找个地方痛饮几杯,庆祝一下,老待在府里没意思。”胖子满脸喜色,不由分说,拉着方铮便出了门,登上了方铮的马车。
二人身影已走远,后殿的屏风处,袅袅的纤影闪身而出,望着兴高采烈渐渐远去的二人,袅袅的俏脸忽然浮上几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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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铮的马车内,胖子懒洋洋的坐在方铮的旁边,悠闲的玩着手指甲,淡淡道:“方兄,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方铮一楞,接着失笑道:“合着你倒不糊涂,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没说实话?”
胖子瞪了他一眼,嗤笑道:“我胖是胖了点儿,可我不傻,你那番鬼话骗别人也许可以,骗我可骗不过去。”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精明的胖子,我倒看走眼了……”方铮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以后骗你的银子估计没那么容易了……”
二人相视一笑,相识日久,朋友间那种仿佛已深入骨髓的默契,不是一个小小的间谍女子能了解的。
胖子板起了脸,正色道:“袅袅这女子有问题?”
精明的胖子隐隐觉察到,方铮刚才没说实话,可能跟袅袅有关。
方铮摇头:“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见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女子有点不对劲儿,还有……影子到现在都没摸清她的底细,她的身份有点诡异……”
胖子闻言神色怔忪,眼中忽然浮上几分悲色。
“胖子,你……”方铮想宽慰他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女子是他喜欢的人,如今骤然告诉他,袅袅接近他是有阴谋的,估计谁都会受不了吧。
胖子使劲甩了甩头,咬了咬牙,眼中悲色未褪,但面容却已变得坚毅。
“我没事,父皇病重,太子欲反,这次关乎到你我两家几百上千条人的性命,我岂能为一女子害了你们?”
方铮颇有几分歉疚的望着胖子,拍着胖子的肩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春天走了,下个春天还会来,此事过后,我帮你找第二春……”
胖子哭笑不得:“方兄,你安慰人的时候能不能诚恳点儿?——刚才你跟我说什么祭天的时候抓住太子,当众废黜他之类的鬼话,就是说给袅袅听的吧?”
方铮笑着点头:“甭管谁指使她来你身边卧底的,反正给她错误的情报对咱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胖子叹气道:“可是你那鬼话说得也太假了点儿,太子那么好抓的吗?要抓早抓了,何必还等到祭天?”
方铮一楞,迟疑道:“要不……咱们现在回去,把她逮到屏风后面老实站着,我再编个逼真点儿的瞎话?”
胖子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随即摇头,很认真的道:“还是算了,我估计她可能不太信……”
“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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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们簇拥着方铮的马车,一行人不知不觉出了城,来到了影子营地。
今晚方铮秘密将龙武军的冯仇刀,和龙襄军的韩大石请到影子营地商议大事。太子起兵在即,京城已是阴云密布,虽然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实则知情的朝中大臣和军中将领早已开始着手准备,以备突变了。
营地戒备森严,由于感受到京城暗潮汹涌的气氛,龙武军的冯仇刀又在营地外围加派了几千名精锐士兵,将整个营地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严实。
方铮和胖子下了马车,望着营地四周执着长矛警惕巡弋的军士,感受那股山雨欲来,迎面如同刀刮脸庞的肃杀之气,方铮吁了口气,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山风拂过,一股夹杂着刀兵金铁和血腥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二人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要变天了。”方铮仰望夜空,淡淡的道。
“是啊。”胖子淡然附和:“这场春雨之后,也许真正的春天就会来了吧。”
营地建在一处背山依水的空旷之地,围着营地四周立起了栅栏,龙武军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四周安静异常,只有巡弋的士兵身上的铠甲片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走进辕门,温森迎上前来,一言不发的将方铮和胖子领到营地的一座营房前,走进营房,温森郑重的推开一堵砖墙,墙体移动,露出一间数丈方圆的密室。
温森将二人请进密室后,随即便合上墙体,然后命士兵和属下将营房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密室内,龙武军的领兵大将冯仇刀,和龙襄军的领兵大将韩大石正端坐在椅子上,两眼平视前方,他们的腰板挺得笔直,冷酷刚毅的面容带着几分大战来临前的肃杀之气,杀气渐渐弥漫,整个密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许多。
方铮和胖子表情严肃的跨了进来,冯仇刀和韩大石见到二人,急忙起身,双手抱拳,齐声道:“末将参见福王殿下,见过方大人。”
方铮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纸黄绢,板着生硬的俊脸,慢慢展开,然后盯着两位将军,一字一句沉声道:“皇上亲笔密旨,请二位将军跪接。”
冯仇刀和韩大石闻言一惊,忙单膝跪下,口中齐道:“末将接旨!”
方铮念道:“诏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今太子失德,欲行谋逆之事而废君臣父子纲常之道,朕深悔之,亦深痛之。百年承继社稷者,无不以仁厚宽和以治国,太子罔顾人伦纲常,失其大道,故朕欲废黜之,并起龙武,龙襄二军,消弭大乱于无形。朕命:龙武军冯仇刀所部,龙襄军韩大石所部,即日起听从忠勇侯方铮调遣,以挽社稷之正统,以正天下之纲常。钦此!”
冯仇刀和韩大石磕头齐道:“末将领旨!”
方铮待两位将军站起身后,又从怀中掏出两块虎符,递给他们,正色道:“皇上说了,此乃皇帝特旨,为行事机密计,这次勿需经过兵部调兵公文,这是皇上交给我的调兵虎符,请两位将军核对。”
两位将军双手接过虎符,仔细核对之后,互相肯定的点了点头,又谨慎的审视了一番皇上的亲笔密旨,然后恭谨的将虎符递还给方铮,最后二人抱拳齐声道:“末将愿听方大人调遣!”
方铮和胖子松了口气,一来一往之间,十万大军终于坚定不移的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冯仇刀和韩大石对视了一眼,冯仇刀神色凝重道:“方大人,太子殿下……真要谋反?”
方铮点了点头,叹道:“太子数年之前便开始暗中布置,如今太子的实力不可小觑,二位将军,这次就靠你们鼎力相助了……”
韩大石浓眉一掀,暴烈道:“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实力,若敢行那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事,本将头一个不答应!方大人,你下令吧,末将亲自领兵,将他打个片甲不留,以报皇恩!”
方铮忙笑道:“韩将军莫急,太子如今不仅勾结了边军,欲取京城,而且就在离咱们京城六十里之外,他还私自招募训练了一支私军,目前那支军队的具体情况不明,到时若两军合兵,直指京城,咱们可就陷于被动了,所以两位将军万不可轻敌啊!”
“太子竟敢招募私军?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冯仇刀惊愕之后,继而大怒道。
方铮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这还是我的属下最近才打探到的,太子暗怀不臣之心,却不知多少年了。所以说,若论兵力的话,咱们目前的实力,其实跟太子是不相上下的。”
两位将军闻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方铮笑道:“怎样用兵,想必两位将军比我清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只给你们一个大略的意图,这也是皇上的构想,二位将军请看地图,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这两支军队分开击之,勿使他们合兵,所以这次皇上去神烈山祭天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密室昏暗的油灯下,方铮和胖子,还有两位将军围着地图,低声的讨论着,他们的手指不断从地图上划过,穿插,然后画圆,万千条士兵的性命,便在四人的一言一语,一指一点间,生存,或者死亡……
直到深夜,所有事宜才讨论得大致差不多了,方铮这才笑道:“两位将军辛苦,这次若能将谋反之敌一举溃之,二位必将为皇上为朝廷立下泼天奇功。”
冯仇刀看了韩大石一眼,酷酷的道:“为皇上效忠,本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说不上立不立功的。这次我等奉皇命,兴正义之师,必将大获全胜。朗朗乾坤,凛然正气,朝堂之上还是忠臣为多,岂能让那些魑魅魍魉得了势?”
方铮闻言急忙将腰板儿一挺,与胖子对视笑了一下,面带几分得意,矜持的笑道:“哦?不知冯将军所说的忠臣,是指哪些人呀?”
胖子也急忙将腰板挺了挺,一副昂然的模样,凸显出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
冯仇刀掰着手指开始数道:“忠臣太多了,比如兵部尚书魏大人,户部尚书杜大人,礼部的杨大人,工部的费大人,御史台的郑大人……”
冯仇刀掰着手指数了十几位朝中大臣的名字,方铮和胖子腰板笔直得快断掉了,仍没从冯仇刀嘴里听到他们的名字,二人的脸色渐渐有些阴沉。
谁知冯仇刀手指掰到最后,眼神淡淡的扫过方铮和胖子,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继续道:“礼部萧侍郎,户部的王员外……等等。”
方铮和胖子楞住,二人定定的互望了一眼,沉默半晌之后,二人忽然像被狗咬着屁股似的跳了起来,一齐勃然大怒。
“……什么叫‘等等’?太不像话了!合着咱们当了这么久的忠臣,临了就落了个‘等等’?”
“就是!太没礼貌了!咱们没名没姓吗?什么叫‘等等’?”
“冯仇刀你这什么态度?你十根手指头都掰完了还没轮到我们,难道我们是奸臣吗?”
“…………”
“…………”
狭小的密室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第二百七十章 风雨前夜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
入夜之后忽然下起了大雨,雷声轰鸣,乌云密布,漆黑的夜幕下,一阵略显杂乱的金甲摩擦声,在嘈杂的雷雨中隐隐传来。
这里是黄河之北冀州境内,崎岖泥泞的山路中,一支五万余人的兵马正在黑夜的雷雨中急行军,匆匆往南赶去。
柴梦山骑在战马上,紧锁着眉头,望着身边经过的将士们,长久的行军,令他们的军容衣甲凌乱不堪,连队伍也不成形,如同散沙一般,在夜幕下看来,这支军队就像一群乌合之众,仿佛敌人轻轻伸出个小指头就能捏死他们。
可柴梦山知道他的这支军队有着什么样的战力,那绝不是敌人随便伸伸手指就能捏死的。
因为他们是边军!他们长期驻守在幽州,多年来与草原上的突厥人相峙不下,互有输赢。柴梦山可以自豪的说,他麾下的这支军队,纵然与天下最强的突厥军队比起来,也丝毫不见逊色。
良久,柴梦山收回了目光,又定定看向阴云压顶的夜空,他的心情也正如这天气一般阴霾沉重。
这一次,自己是否赌对了?这支百炼之师会不会被自己带上一条绝路?
“报——禀将军,前锋营五千人马已到遵化,再往前开拔便是马兰关,前锋赵将军请示将军,兵马可要强行攻关?”探子冒着倾盆大雨,跪在柴梦山的战马前,一动不动的大声禀道。
“传令,前锋营下马歇息,不可强攻!”柴梦山简洁的下了命令,语气平淡而冰冷。
探子大声应是,又马不停蹄的传达命令去了。
柴梦山骑在战马上,忽然握紧了拳头,面容变得刚毅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兵马离开幽州往南开拔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算是一名有谋反嫌疑的边军将领了,唯有死心塌地跟着太子,助他夺取这片大好江山,他才能由一名罪将,变成从龙的功臣,他的官职和地位甚至比以往更荣耀。
严格的说来,柴梦山并非太子的嫡系,他与太子之间只是很简单的因利而合,太子多年来一直笼络结好于他,太子送给他的金银珠宝足够堆满一间屋子,但这些并不是柴梦山愿意冒着谋反诛九族的风险,起兵助太子夺位的理由。
真正让他动心的,是太子的信使向他面禀分析京中的局势,从种种迹象来看,京城已成了太子的囊中之物,而京中的大小官员,诸皇子甚至包括……皇上,也成了他的俎上鱼肉,这就不得不令柴梦山认真考虑了。
若不从太子,他日太子夺位成功,做了皇帝,想起往日种种,他柴梦山会得到什么下场?
可是若帮助太子起兵夺位,万一他失败了呢?他又将得到什么下场?
柴梦山的人生面临着一道不得不去做的选择题,题目很难。
思前想后,他终于还是咬着牙,答应了太子的请求。
人生富贵功名当从险中求,是极尽荣耀的活着,还是在失败的屈辱中死去,就看五日后那一战定乾坤了。
马兰关。
马兰关位于燕山南部边缘,乃华朝北向抵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险,向为戍守要地,关上有重兵驻守。
此时,马兰关上的巡夜士兵正睁大了眼睛,极为惊惧的盯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火把,雷雨声中仍掩饰不住的马蹄轰鸣,令关上将士不由将心提起老高。
这支军队到达关下后,并没有任何敌对的举动,只是静静的列好队,站在倾盆大雨下一动不动。火把从关下一直延绵十数里,微弱的火光下,士兵们年轻而刚毅的脸庞像块生铁似的,冷硬而坚强。
“这是怎么回事?本将怎么没接到最近有兵马调动的公文?这是哪一部的兵马?”守关主将陈将军被人从被窝中叫起,气急败坏的站在关口之上,又惊又惧的盯着关下这支数万人马的军队。
“全军戒备!准备火油,擂木,弓箭手向前!防止敌人攻关!”看着关下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守关的陈将军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
关上将士顿时陷入一片忙乱。
倾盆磅礴的雷雨下,关下的军队中忽然缓缓走出一人,他骑在马上,慢悠悠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独自行到关下的吊桥边,抬头大喝道:“本将乃幽州戍边主将柴梦山,奉兵部调令,率部往南执行军务,请关上陈将军开关放行!”
“柴将军,本将未曾接到兵部调兵公文,请问你率军南下是奉何人之命?”陈将军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柴梦山冷冷一笑,喝道:“本将不与你多说,这里有兵部呈发给本将的公文,你拿去仔细核对便是。”
说着柴梦山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包好的物事,高举在手中,朝关上晃了晃。
没过多久,关上便放下一只吊篮。
柴梦山笑了笑,笑容满是不屑,左手一伸,部将递过一张强弓。柴梦山将油纸悬挂在箭矢上,然后张弓搭箭,箭矢激射而出,未及眨眼,便“咚”的一声闷响,牢牢钉在了马兰关的箭楼柱子上。
守关将士尽皆一惊,互望几眼,纷纷张口结舌。
取下箭矢上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一份兵部下发的公文,陈将军仔细核对了上面的印章和字迹,发现这份公文竟然是真的。
“陈将军,核对完了,可以开关放行了吗?本将有军务在身,若耽误了本将的时间,这罪名你可担当不起!”柴梦山在关下高声喝道。
郑重的将公文叠好,放入怀中,陈将军望着关下密密麻麻的士兵,终于咬牙下令:“开关!”
厚重沉实的关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柴梦山望着关门,冷冷的笑了笑,骑在战马上,右手一指,大喝道:“弟兄们,进关!往南!”
轰然应诺声中,将士们迈着整齐而急促的步伐,浩浩荡荡进了关内。
望着幽州边军出关远去,马兰关的陈将军站在关口箭垛间,脸色惊疑不定。
“兵部的调兵公文未经本关便到了柴梦山的手中,此事太过蹊跷了。”陈将军喃喃自语。
“不行!本将必须向京城兵部禀报此事,数万人马南下,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抬头望了望雷雨交加的夜空,陈将军又是一阵犯难。天气太过恶劣,军中信鸽根本放不出去。
“来人!速备军马,派遣信使飞马奔赴京城!”
一个多时辰后,一匹快马飞快的离开马兰关,选择了一条与幽州边军不同的官道,往南疾驰而去,谁知快马刚踏上官道,一支泛着幽光的冷箭便从道旁的山林射出,正中马上骑士的额头,骑士哼都未哼一声,仰头便栽倒在地。
山林中出现了一支小队伍,一名军中神射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侧头朝身旁的一名偏将笑道:“将军,我又射中了。”
偏将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柴将军果然神机妙算,知道那守关的陈将军必会派信使向京城传信,这是第几个信使了?”
“第三个了。”
“嗯,紧急军情一般也只派三拨信使传递,他们不会再派人了,咱们把信使的尸首掩埋,回去向柴将军复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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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方府。
时已深夜,方铮的小院内却已是一片忙乱。
“哎哟!我的几位姑奶奶哎!这不是搬家,是逃难!逃难是什么概念你们懂不懂?你们怎么连洗脸的盆子都带上了?快放下,快放下!只带值钱的东西,不准带这些鸡零狗碎!”方铮在小院卧房内跺脚急喊道。
“去你的!谁是你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长平笑着狠狠捶了他一下,刚入夜方铮就将她从宫里接了出来,回到小院二话不说便开始收拾东西,到现在她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只要方铮说的话,她都无条件听从,所以此刻她显得不慌不忙。
“夫君,房里很多东西都是咱们用惯了的,你看这湖州的毛笔,还有这方端砚,还有这把古琴……”嫣然咬着嘴唇,恋恋不舍的看着这些物事,显得很是犹豫。
“你不是也用惯了我吗?怎么没见你把我装箱子里带走?放心,东西放在这里跑不了,你们只当是出去旅游度假,过几日我就接你们回来……哎哟!小绿,大黄你可不能带,这家伙比我的块头还大,太占地方了,不行不行……”
见小绿依依不舍的抱着中华田园犬大黄的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企求的神色,望着方铮欲言又止,方铮不禁一阵头痛。瞧这一家子乱的!
再转过头,方铮忽然俊脸一垮,鼻头一酸,差点哭出声来:“凤姐,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呀?这堆东西是什么?”
凤姐头也不抬的仍在不停收拾,嘴里好整以暇的道:“不是说要出城歇息几日吗?正好,我打算把这一年多来如玉斋的明细帐簿都看一看,算算流水,支出和进项,看咱们到底赚了多少,顺便筹划一下,过几日回京后,准备再开一家分店……”
方铮抹着眼泪哀求道:“凤姐,求你了,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吧,这堆帐簿足够堆满一车了,不能带走……”
眼见众老婆忙忙碌碌,尽带些体积大又不值钱的玩意儿,方铮不由抓狂的使劲揪了揪头发,然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都给我停下!”
众女惊愕之后,顿时停下莫名其妙的望着方铮。
方铮满意的点点头,虎躯一震,大喝道:“每人限带一个小包袱,谁也不准带多了!违者……打屁股!都听到了吗?”
众女沉默。
良久。
“你敢吼我?”长平柳眉一竖,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瞪着方铮。
众女站在长平身后,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那什么……我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没有……”识时务的方大少爷立马露出乖巧讨好的笑容,然后转了转眼珠,身形一闪,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噗嗤”嫣然忍不住一笑,然后众女也跟着笑起来,短暂的笑声过后,众女俏脸又浮上几许愁容。
“姐姐,京中情势难道已危急至此了吗?夫君是朝廷的大官,为何要将咱们这些家眷送出城外?”嫣然满面苦涩的问长平。
长平咬了咬嘴唇,摇头道:“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咱们是妇道人家,男人家在外面争来斗去的事儿,怎好插手多管?夫君把咱们送出城外,正是要保护好咱们,这样他在京城便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做好自己的事了。咱们还是听他的话,别给他添累赘。”
众女一齐点头,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起来。
方铮迈出小院,院外正静静的站着两百多名影子属下,温森和杀手哥哥站在前面,见方铮出来,温森迎上前,讨好的笑道:“大人,马车已备妥,停在大人府门之外,随时可以动身。”
方铮满面阴霾,拍了拍温森的肩,沉声道:“老温啊,咱们共事一年多,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如今京中危机重重,我把一家老小的性命便交托给你,你可要尽心保护他们,莫让他们受到伤害。”
温森急忙道:“大人请放心,属下一定拼死保护好大人的家眷,影子营地外有龙武军的数千士兵守卫,内有咱们训练有素的属下保护,大人的家眷必会万无一失,若有丝毫差错,属下愿提头来见!”
说完温森便转过身,命令影子属下开始忙活起来。
方铮又走到杀手哥哥面前,望着一脸冷酷的杀手哥哥,方铮满脸沉重,唏嘘叹息道:“杀手哥哥,咱们认识一年多,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如今……哎哎,你到哪儿去?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杀手哥哥脑袋稍微偏了偏,冷冷的道:“你这话刚才跟温森说过了,一模一样。”
方铮大感尴尬,挠头道:“是吗?我刚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温森在旁边使劲点头,一脸委屈道:“大人,您刚才不是说,您最信任的人是我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他了?”
“…………”
方府门前。
方老爷红着眼眶,迟迟不肯登上马车,方夫人在旁哭得两眼红肿,死死拽着方铮的衣袖不肯松手。
“铮儿,城中情势难道如此危急了?咱们一定要出城躲避吗?”方老爷胸膛起伏不停,语气颇为激动。
“爹,您就当出去旅游嘛,过几天我就把您接回来,放心,不会有事的。”方铮强笑着安慰道。
“那你为何不跟咱们一起出城?”
“孩儿身负皇命,实在走不得啊,您放心,孩儿一定平平安安的,孩儿身边还有好几百侍卫呢,您和娘保重身子,别为我担心……”
“夫君……”一双纤手从后面紧紧环抱住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方铮就会凭空飞掉一般。
方铮转过身,望着几位老婆,笑道:“照顾好爹娘,过几日我便去营地接你们回京,你们要乖乖听话,这样我才没有后顾之忧,明白吗?”
众女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不停点头。
“夫君,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虽然我不知道这一次会有多么危险,但你要知道,你是方家的顶梁柱,是我们唯一的依靠,你若有事,我们几姐妹绝不独活!”长平定定的望着方铮,咬着牙认真的道。
众女同时点头,俏脸一片坚定的神色。
“放心,我已在府里的后门处准备了一匹跑得最快的马,时机若不对,我会毫不犹豫的撒丫子跑路,片刻都不停留……”
“…………”
三辆马车载着方家的家眷,在影子的护送下,往城外驶去。
方铮望着马车渐渐远去,忽然鼻头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一旦落下便再也止不住,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已是满面泪痕,看得一旁的温森一阵心酸。
“大人莫再伤怀,过不了几日便会再见,属下一定会将大人的家眷完整囫囵的送回来,大人,只是短暂几日分别,不必舍不得……”
方铮呜咽出声,大恸道:“我这是舍不得吗?什么眼力见儿!我这是在感叹自己遭遇凄惨,身世飘零,呜呜……”
“啊?”温森大惊失色,……这位方大人的心思果然高深莫测,令人捉摸不透啊。
方铮抹着眼泪仍在哭诉:“你说说,你说说,我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婿,他干嘛要把我留在这最危险的京城?还要我严密注意城防军……呜呜,五万多人的军队,他们要是造反怎么办?皇上这分明是把我这只无辜而无助的小绵羊往一群狼嘴边送啊……呜呜,这像话吗?太欺负人了……呜呜……”
“大人……大人真是……”温森想安慰,又想拍马屁,但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赞美方大人,最后结结巴巴道:“……真是感情丰富啊!嘎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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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今晚一片肃然,府内侍卫戒备森严,箭出囊,刀出鞘,严密的在府内各处巡弋警戒,平日略显阴冷的太子府,今晚四处充斥着萧杀之气,如同大战来临前一般,沉闷而阴森,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太子负手站在后殿门前的台阶上,仰望着乌云密布,大雨磅礴的夜空,他的心中正如这恶劣的天气一般,沉重压抑。
“明日,父皇就要出城祭天了,也许……明日会是个好天气吧。”太子望着夜空,喃喃自语,英俊的脸上布满阴霾。
“殿下,您明日要跟皇上和朝中官员们一同出京,今晚早些歇息了吧。”范瑞躬身道。
太子缓缓摇头:“先生,生死存亡就看明日这一战,你觉得此时此刻,孤还睡得着吗?”
范瑞不敢接言,躬身不语。
“柴梦山的边军到哪里了?”太子皱眉问道。
“天气恶劣,军报一直无法传达。”范瑞也皱起了眉,“算算日子,柴将军所部应该已快到徐州城外了……”
“希望他不会出什么差错,否则孤之大业便功亏一篑了……”太子不安的蹙紧了眉头。
“殿下,您的私军已出了山林,正在南部扎营,明日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飞快扑向神烈山,在最短的时间内剿灭禁军,将神烈山团团围住。”
太子略微松开眉头,点头道:“秦重的城防军呢?”
“城防军无异常,听说方铮将会领城防军驻守京城,不过在下看来,城防军牢牢握在秦将军手中,方铮根本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太子点点头,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狠厉,阴森道:“派人严密控制秦重的府宅,若秦重此人有不稳的迹象,立即将他的家眷挟持,逼他就范!”
“是。”范瑞一惊,急忙恭声应道。
诸事安排妥当,太子心头似乎轻松了一些,笑道:“既然都睡不着,先生与孤再将明日之战在地图上推演一番如何?”
“敢不从命。”
后殿随即点起儿臂粗的红烛,将空荡的后殿照得通亮,太子与范瑞在烛光下,手指着地图,不断布局,演练,厮杀,直至三更梆子敲响,夜色愈加深沉。
“什么人躲在屏风后?”范瑞忽然暴喝道,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太子悚然一惊,飞快抬头望向屏风。
只见后殿左侧一扇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后,一道纤弱的身影抖抖索索走了出来,俏脸惨白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思思?你在屏风后面站了多久了?”太子一楞之下,厉声问道。
“殿下,思思刚来,见夜已三更,想请殿下早些回寝宫歇息……”思思娇躯直抖,颤声回道。
“刚才我与范先生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太子脸上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思思吓得面色愈加苍白,急忙摇头否认道:“殿下明鉴,思思才刚走到屏风后,便被范先生听到了,思思真的一个字都未听到。”
范瑞盯着跪在地上的思思,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随即看着太子,低声道:“殿下,此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不如……”
说着,范瑞手掌化刀,虚虚朝下一切。
太子定定望着思思,脸上神色变幻万千,时而狠厉,时而犹豫,时而不舍。范瑞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
“你起来,退下吧。”思索半晌,太子终于淡淡道。
思思闻言忙不迭站起身,颤抖着身子,缓缓朝后退去。
“殿下!”范瑞急道,脸上已微微冒出了冷汗。
太子摆了摆手,又道:“思思……”
思思闻言娇躯又是一抖,停住了后退的身子,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只待宰的绵羊一般,等待着太子决定她的生死。
太子目光阴冷的注视着她,半晌才开口道:“明日孤要陪同父皇去神烈山祭天,你陪孤一同前去吧。”
思思一楞,接着满面喜色,盈盈下拜道:“是。”
范瑞失望的看着太子,一颗心忽然迅速的往下沉去,直至不见底的深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君为臣纲
皇帝祭天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
不论对时局如何评价的平民或仕子,对皇帝的这种举动都感到了由衷的认同。
华朝今年开春以来各地旱涝灾害不断,农田荒芜,春播无法顺利进行,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些不好的消息令许多人都揪着心。而皇帝祭天无疑给百姓们释放出最大的安抚之意,百姓们忽然发现,那位一直住在深宫里,多年未曾出宫的皇上,原来心里也牵挂着他们的生死。
所以,不论祭天这种举动有没有效果,对百姓们来说,都是欢欣鼓舞的。在一个以农业为民生支柱的古老国家,在靠天吃饭的百姓心中,祭天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令他们不得不产生敬畏之情。
下了一夜春雨,早晨雨已住,京城四处鸟鸣柳绿,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芳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辰时,皇宫钟楼的钟声敲响,厚重沉实的中宫大门打开,威武英挺的禁军卫士排着整齐的队列,当先行出。旌旗蔽日,迎风招展,行走间尽显皇家威仪。接着便是御前仪仗武士,手执金瓜节杖,大群的太监宫女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紧跟其后。各种旌旗,法器,伞盖,幡扇顺序登场。
最后出来的是皇帝的龙辇大驾,六马御车,金黄夺目,明黄色的銮车上珠宝嵌玉,华贵至极。
皇帝出行,扈从如云,由西安门而出,转经卢政牌楼,驾前武士开道,净水泼街,沿途百姓仕子尽皆跪拜。帝王之威,九五至尊,受命于天,如高山般巍峨,如云天般莫测,令人不自觉的伏首膜拜。
銮驾出了卢政牌楼,经过太平大街,最后行至城北太平门外,出了这道门,皇帝便算是正式出京了。
这时有仪鸾太监高喝道:“奉圣谕,御驾且住——”
于是,这支浩浩荡荡延绵十余里,由禁军,太监,宫女等混杂起来的一万多人的队伍霎时便停了下来。
龙辇的珠帘掀开,身着五爪金龙袍,头戴翼龙冠的皇上由曹公公搀扶着,微颤颤的慢慢挪出龙辇,随行的官员,勋贵,以及禁军,太监,宫女,包括敬慕天颜的百姓们在内,见皇帝走下了龙辇,不由纷纷伏首跪拜,齐声唱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摆了摆手,身旁的曹公公忙高喝道:“皇上命众卿平身——”
跪拜的众人这才站起身来,垂头恭立,数万人的太平大街上鸦雀无声,仿若死一般寂静。
皇上龙目微张,在恭立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发现站在随行官员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方铮也像模像样的学着众官员,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恭立着。
不过方大少爷很明显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人陪他玩,他便自己玩,此时他正试图用两眼看清自己的鼻尖,很好的诠释何谓“眼观鼻,鼻观心”。所以……他现在已变成了斗鸡眼,仍在乐此不疲的玩着,也不知这种玩法到底有何乐趣。
皇上见他这模样,龙目中不由露出笑意,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仿佛在看着自己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般。随即皇上又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惴惴起来。
——将京城的防务交给这么一个人……真不知是不是朕此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朝曹公公微微示意了一下,曹公公立马上前一步,高声喝道:“皇上有旨,宣忠勇侯,守备将军方铮上前觐见,宣城防军副将秦重上前觐见——”
人群中,玩得忘乎所以的方铮被身旁的官员轻轻拍了一下,低声提醒道:“方大人,方大人!皇上叫你呢。”
眼睛与鼻子较了半天劲儿的方铮,将斗鸡眼恢复成正常,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晃着脑袋叫苦道:“斗鸡眼不能老玩,哎呀……头好晕哦……”
身旁众官员满头黑线:“…………”
…………
…………
銮驾前,皇上威严的注视着面前的两位年轻的将军,方铮一副惫懒模样,就连站在皇上面前,他都小动作不断,不时的挠挠头,抓抓脸,而方铮身旁的秦重,则是一脸肃然沉静,目光坚毅,面容刚强,武将的剽悍与文人的儒雅,似乎都能从他身上找到影子。
“两位将军,京城防务至关重要,朕祭天的这几日,京城便托付给二位了。”皇上语重心长道。
方铮闻言神色一正,郑重的抱拳,凛然道:“皇上请放心,微臣定将京城防务处理得有条不紊,如铁桶一般严实,静待皇上回京。”
然后方铮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在微臣逃跑以前。
秦重也急忙抱拳应命。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特意盯着秦重,目光深沉而凝重,良久,忽然问道:“秦将军,何为三纲?”
秦重一楞,赶忙回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皇上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喃喃道:“说的好,说的好啊……”
随即皇上转过身,淡然吩咐道:“启程吧。”
然后皇上便在曹公公的搀扶下,艰难的登上了龙辇,珠帘落下的瞬间,留给方铮和秦重一道苍凉老迈的身影。
曹公公轻甩拂尘,高声喝道:“奉圣谕,启程——”
浩浩荡荡的队伍顿时又开始慢腾腾的移动起来,一直往北延伸。
太子的銮驾紧跟着皇帝的六马御车,经过方铮和秦重身边时,太子轻轻掀开了车帘,朝方铮投去诡异莫名的一笑。随即又飞快的看了一眼秦重,眼神却变得有几分凌厉和阴沉。
太平门外,只留下方铮和秦重二人,面色各异的恭立,直到皇帝的仪仗全部出了城门,二人这才站直了身子。方铮扭头一看,见秦重的面色颇有几分苍白,看来皇上那句看似莫名其妙的问话,在他心中悄然扎下了根,令他心绪开始波动起来。
二人转身又登上了北城楼,目送着皇上的銮驾渐渐走远,秦重不经意的扭头,见方铮神情凝重,目光从未如此严肃的盯着前方,眉头紧紧锁起,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秦重见状微微一叹,情势已渐明朗,他和方铮,就要在今日分出敌友,此时的方铮,难道一如他之心绪,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吗?当日方铮大街上勇擒劫匪的情景又浮现在秦重的脑海中,少年臣子,居高位而犹思民安,可惜,此生似已无缘与他结交……
这时,面色肃然的方铮忽然抬起手,指着銮驾,神情凝重的对秦重道:“秦将军请看……”
秦重心头一跳,急忙顺着手指望去,却见銮驾队伍的最尾部,一群手执幡扇,黄罗的宫女正排着队列,紧紧跟着大队,缓缓向前移动。
秦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不由疑惑道:“方将军可有什么发现?”
难道太子还在队伍中安排了刺客?难道方铮发现了什么疑点?
方铮严肃的摇摇头,目注前方,沉声道:“看见走在最后,手执幡扇的那个宫女了吗?”
秦重看了一下,点头。
“那个宫女……”方铮沉吟了一下,随即表情一变,开始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喘着气道:“……那个宫女的屁股居然一边大一边小,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跟得了痔疮似的,太他妈搞笑了!噢活活活活,哇哈哈哈哈…………”
冷汗,从秦重的脑门上一滴一滴的流下……
这是个贱人!
脖子上青筋暴跳的秦重正式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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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楼上,方铮和秦重面北而立,皇上的銮驾早已行远,万余人的仪仗也不见了身影,可两人仍在城楼上直直的站着,面上表情各异。
二人身后,鲜衣亮甲的城防军士兵成队行走巡弋,经过两位将军身后时,士兵们不由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定定站了半个多时辰,两位将军莫非在一起练功?
只有离他们不远处的烽火台边,十几名城防军高级将领死死盯着方铮,目光不算很友善。
“秦将军,城防军何去何从?”良久之后,方铮目注前方,看也没看秦重,开口问道。
没时间再跟他绕圈子了,为了皇上大计能够成功,今日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就地斩杀秦重,二是说服秦重投诚,除此别无它径。
秦重脸上浮出痛苦之色,嘴唇嗫嚅了几下,忽然又恢复了平静,淡然道:“末将的答案若令方将军不满意,将军是否要将我就地斩杀,然后控制住城防军?”
方铮笑了笑,不置可否。
秦重扭过头,扫了方铮一眼,道:“方将军,城防军五万余人马皆在我手,你杀得了我吗?”
方铮眨眨眼,笑道:“若秦将军执迷不悟,一定要做那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说不得,我便只好试试了……”
乱臣贼子!
这个字眼如同一道霹雳,直接劈在秦重的头上,秦重脸上瞬间便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
“我……不是乱臣贼子!”秦重愤怒的握紧了拳头,努力的辩驳道。可这话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虚,协助太子弑君篡位,这行径……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自小熟读兵书,阅尽万卷,勤学武功,牢记三纲五常,多年过来,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自己,那便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曾几何时,自己却成了欲图谋害帝王的凶手?此刻秦重心中如同万箭穿心,方铮的一句话,便毫不留情的道出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看着秦重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方铮冷笑道:“秦将军,你做乱臣贼子不打紧,世上奸恶之徒多你不多,少你不少,可是你不要把城防军的这五万多将士都变成了叛军,乱军!他们将会被你的一个决定害死不说,死了都将背上一个叛军的罪名,他们的遗属不但得不到朝廷的抚恤赡养,反而会因你一时愚蠢的决定,而尽数充军边疆,为奴为仆,永世不得翻身。这些将士们,在千古之后,也将只留下一个祸国乱民的万世骂名,所有的这些,全都是被你秦重的一个决定所害的!”
秦重如遭雷击,脸上豆大的冷汗不断流出,魁梧壮硕的身子也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中的挣扎与痛苦,清清楚楚落入方铮的眼中。
“秦重!莫要造孽了!醒悟吧!”方铮猛然大喝道:“君为臣纲,这是你亲口回答皇上的话,难道你真的要罔顾君臣大义,给自己,给五万余将士留下一个千古骂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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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距离京城只有数十里的路程,它就坐落在京城北郊,山不高,主峰北高峰只有数百丈,可它方圆广阔,东西长十余里,南北宽近十里,乃京城方圆之内最高的山峰。
前朝时山上便建有孝陵,先农坛和天坛,历代帝王祭天之处,便在神烈山顶部的天坛之上。
皇上的銮驾此时已行至距离神烈山不足十里了,一万多人的仪仗队伍不急不徐的缓缓移动,整支队伍显得安静而庄严。
这时由南往北飞快驰来一骑快马,马上骑士手执一块禁军统领的腰牌,护卫皇上銮驾的禁军近卫见后,收起戒备之势,任由快马飞奔至皇上銮驾左侧。
凑近了皇上銮驾一侧层叠严实的珠帘,骑士低声禀道:“皇上,太子……已脱离了仪仗。”
“什么?”銮驾之内,皇上老迈的身躯似乎轻轻抖了一下,随即整个身子如同不堪重负一般,渐渐萎靡的垮下。
“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条路。”皇上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痛苦悲伤。
骑士继续禀道:“……出京二十多里地后,太子的御驾便慢了下来,渐渐落到了仪仗的最尾部,后来数百人围住了太子,将他接下御驾,太子在他们的簇拥下,弃了御辇,骑上了马,往西而去……”
銮驾之内,皇上久久沉默不语,如同一尊木雕菩萨般,一动不动。
骑士舔了舔嘴唇,试探道:“皇上,是否需要末将领千余禁军,将太子追回?”
良久,銮驾内传来皇上的叹息声:“罢了,由他去吧,该来的迟早要来,追回他难道就能避免这一切发生么?大军早已发动,朕与他,皆是箭在弦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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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上,皇上一人缓缓步上天坛,天坛之上罡风凛冽,负手而立,抬眼望天,见天际云卷云舒,风云涌动,其形变幻,其意诡谲。
文武大臣分别跪拜在天坛之下,静静看着皇上仿佛独立于云霄之上,俯瞰芸芸苍生,天地一人,驾凌一切,这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众臣看着皇上的眼神,不觉又多了几分敬畏与臣服。
负手凝视天坛良久,皇上缓缓转过身子,面向群臣,一字一句道:“华朝多难,苍生不安,朕即皇帝位四十余年,举止言行皆有过失之处,违天意,违人和,故而上天降下灾难于苍生,以示惩戒,苍生何辜,受蒙斯灾,此皆朕之罪也!故,祭天祈福之前,朕向天下臣民百姓降下罪己诏书,以省己过,以警后人。”
说完皇上向曹公公轻轻点头示意。
曹公公手捧黄绢,向前迈了一步,当着众臣百官的面,缓缓展开黄绢,一字一句念道:“朕德不类,未挽社稷之危,未扶庙堂之厄,四十余载以还,行言屡干天和,失道仁德宽义之举,天下不遑宁康,苍生无过,罪皆在予一人……”
这时,忽听山下一声炮响,接着隐隐约约的喊杀声渐渐传来,灰蒙蒙的山顶顿时被一阵凛冽的肃杀之气所笼罩。
跪拜在天坛下方的文武百官尽皆变色,纷纷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惶然恐惧的情绪顿时在众臣中传染开去,山顶天坛渐渐乱成了一片。
这个时候,众人才蓦然惊觉,太子殿下的身影不知为何没出现在这天坛之上。反复思索了一下最近京城的诡异难明的局势,群臣心头忽然生起一股不祥的念头,难道说……
皇上仍负手望天,表情淡然平静,仿佛浑然未觉一般,语气中含着几许杀机,冷冷道:“继续念!”
曹公公抖索了一下,马上便恢复了镇定,展开黄绢继续念道:“……四方蒙难而朕不警,苍生流离而朕不知,失君之责而罔为父之道,至令百姓饥荒,皇子倾轧,朕反省自躬,甚愧于祖宗英灵,甚疚于庙堂鬼神……”
山下的喊杀声仿佛越来越近,近得如同就在自己的身边,群臣的表情也越来越惶恐,越来越不安。
皇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站在百官面前,对山下的动静置若罔闻,仿佛入定了一般。
良久。
曹公公小心翼翼的叫醒了沉思中的皇上:“皇上,罪己诏书……已念过了。”
皇上阴沉着脸,目光缓缓扫视着惶恐不安的文武百官,缓缓开口道:“朕这四十余年来,虽说算不得一个英明的皇帝,但‘勤勉’二字,朕却无愧于心,朕待百姓臣民如亲子,不嗜杀,不矫纵,竭尽全力使我天朝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君圣臣贤,与万民同造盛世。可是……为何有这么多人要造朕的反?昔有潘文远篡权叛乱,潘文远被朕诛杀镇压,时隔一年的今日,今日……要谋反篡位的,却是朕的嫡长子,朕十年前册立的太子!”
愈见逼近的喊杀声中,皇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缓缓流出,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上霎时泪痕满面。
群臣表情各异,惊恐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大臣们都是经过多年大风大浪的,此情此景,他们如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臣面面相觑,眼神中传递着同样的讯号,——太子,果然反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兵围神烈山
神烈山顶,罡风呼啸,战云密布。
恐惧不安的情绪渐渐在群臣中蔓延。
他们大多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何曾想过有一天战争和杀戮离他们如此之近,近得呼吸间似乎都隐隐闻到那令人欲呕的血腥之气。
不少大臣已吓得面无人色,身子簌簌发抖,以往挂在嘴边的所谓“臣不畏死”,“舍身取义”此刻全都变得空洞苍白,当敌人的刀剑已快顶到自己鼻尖之时,真正能够从容赴死的又有几人?人性,本来就是软弱的,浴血沙场的将军都有怕死而投降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这些文臣?
山下的喊杀声愈来愈激烈,听声音太子的叛军好象已跟守卫在山下的禁军开始了血战。
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军统领踉跄奔上天坛,单膝跪地,大声道:“禀皇上,山下有一支五万人的军队谋反,欲强行攻山,禁军人少,只能抵挡一时,请皇上速退!”
群臣闻言顿时哗然,五万人!太子的这次造反果然是精心密谋的,一万禁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五万人的进攻?群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皇上身上,情势已如此紧急,不知皇上将作何决定?
兵部尚书魏承德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马上恢复了常态,这时他浓眉一掀,站出群臣列班,跪在皇上面前凛然道:“臣为君死,方成大义,皇上请速退回京城,老臣乃兵部尚书,虽是文臣,却也熟识兵事,此处便由老臣指挥抵挡,为皇上撤退争取时间,直到战至一兵一卒,老臣亦不会让叛军越过这道山坎!”
皇上欣慰的看了魏承德一眼,旋即冷笑道:“朕乃真命天子,朕之皇位受命于天,区区叛军岂能奈何天意?朕,不退!”
皇上面沉如水,眼中泛着凛冽的肃杀之气,目光扫过群臣,沉声道:“朕要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叛军,是如何在朕的脚下灰飞烟灭!”
说完,皇上大喝道:“冯仇刀何在?韩大石何在?”
话音刚落,天坛宏伟的八角圆楼内昂然走出两人,满身披挂,战甲崭然,二人皆面色沉静,行走之间尽显军伍悍气。
“末将拜见皇上。”二人走到皇上面前,单膝拜道。
“二位将军请起。”皇上看着二人的目光透着几分欣赏:“太子谋反,朝局危急,能否力挽狂澜,朕就全看二位将军了。”
冯仇刀和韩大石又拜道:“遵旨!”
随即二人起身,分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接过部将递来的强弓,仰头朝天各自射出一支响箭,尖锐刺耳的厉啸声直达九宵,神烈山四周层叠密布的山林内,忽然次第亮出几面红底黑字的大旗,紧接着,几道身着龙武军和龙襄军灰色军服的士兵身影慢慢显露,身影越来越多,最后漫山遍野竟全都是灰色的人影。
士兵露出身形后,便飞快的开始朝山下聚拢,如同数十道灰色的巨流,疾快的往山下流去,澎湃而激昂。
群臣到这时才隐隐有些明白,原来,太子的这次谋反,早已在皇上的算计之中,皇上早有所准备,有心算无心,太子还能有几成胜算?
“传令,擂鼓!合兵!”两位将军同时朝部将大喝道。
“咚咚咚……”沉闷而震耳的鼓声擂动,两军士兵如同听到了冲锋的信号,士气顿时高昂起来,齐声大吼一声:“杀!”
吼声震天,直令风云变色,山河懵然。
喊杀声中,两军士兵飞快的合兵一处,如同两股洪流相遇,随即合为一股巨流,奔腾不息的朝山下涌去。
神烈山下,太子坐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内一动不动,神情复杂,兴奋中又带着几分怔忪,这是事关他性命与权位的一战,以生死和荣耀为赌注,现在赌注已下到了赌台上,就等着结果揭晓的那一刻了,所以纵是久经风浪,城府深沉的太子,此刻也禁不住内心的兴奋和忐忑,这种复杂的情绪,已经表现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此刻正不住的抽搐着,端着茶杯的手也颤抖不已,帐外高亢的喊杀声,令他胸中仿佛燃起了一团耀目的火焰,这团火让他有一种想毁灭一切的欲望。
思思垂着鬓首,坐在军帐的角落处,默默的调试着一把琵琶的弦丝,她不时抬起头,朝太子嫣然一笑,笑容妩媚绝色,而当她低下头时,美目之中却泛起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光。
欲使其死亡,必令其疯狂。太子兴奋的神色落在她眼里,让她心中不由沉沉的叹息。
军帐外,不断有士兵前来禀报战况最新的进展。
“禀殿下,我军已将神烈山团团围住,前锋一万人马已与禁军开始交战!”
“禀殿下,我军前锋占尽上风,禁军节节败退,我军正慢慢朝山顶推进。”
“禀殿下,我军已占领神烈山的山腰位置,禁军伤亡惨重,退守山顶,目前兵力不足五千。”
“…………”
“…………”
一条条战报传来,一切都在照着太子预想的方向顺利的进行着,太子神色愈见兴奋,刚才的怔忪之色早已不见踪影。
一旁的范瑞皱着眉,沉声道:“殿下,虽说目前战事顺利,可殿下亦不能掉以轻心,在下担心……”
太子兴奋之色渐缓,道:“先生担心什么?”
“殿下,早前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有所布置,可直到现在,除了跟随皇上的禁军伤亡惨重之外,却不见皇上有一兵一卒增援,而殿下的私军已经完全投入了战事,柴梦山的边军却仍未到达,在下担心这两件事也许会影响殿下的大计。”
太子的心忽然沉了一下:“柴梦山可有军报传来?”
范瑞点头道:“两个时辰前来了信使,说由于连夜大雨,影响行军,故而比预计的时间稍晚一些,目前柴将军所部已快到达长江北岸的东门镇,马上便可渡江,过了长江,他们便能直扑神烈山北部,与我军前后夹击,不使一人走脱。”
太子神色郁卒,皱眉道:“希望他不要食言,否则今日之战,变数就大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山上震天的鼓声传来,紧接着,一道万人齐喝的喊杀声,如天雷击顶般,直震耳膜。
太子和范瑞心头齐颤,急忙走出军帐,凝目朝山上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灰色人影,如大江滚滚奔腾,朝山腰处的太子私军冲杀而去,铮亮的刀锋衬映着士兵们气势高昂的面容,像一群饿极了的饿狼,向猎物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山腰处的太子私军,很快便被这股灰色的洪流所淹没,连浪花都不曾泛起半点。
范瑞脸色顿时如同死灰一般,喃喃自语道:“援军……果然,皇上果然早有准备……”
太子身躯微微颤抖,铁青着脸,咬牙道:“不过多了区区几万人马而已,别忘了咱们还有柴梦山的五万人马即将到达,届时两军合一,前后夹攻,他们纵有十万人马也逃不出孤的手心!”
“传令!全军收缩防御,抵挡山顶的援军,坚持等到柴梦山的边军到来,若有退后怯战者,斩!”太子咬着牙,斩钉截铁的下了军令。
范瑞的心早已迅速沉下了深渊,嗫嚅着嘴唇,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此时此刻,他已不敢再打破太子那如同泡沫一般的期望。
皇上既在这神烈山上布置了埋伏,难道他就没有针对柴梦山有所布置?太子一心所盼的五万边军,究竟还能不能到达这神烈山下?
太子扭过头,嘴角噙着几分冷笑,父皇,你有伏兵,难道我便没有么?今日纵然柴梦山被你全歼,你也逃不脱身死的命运,皇位,今日必将属于我,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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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北城楼上,方铮正冷冷的盯着面色灰败的秦重。
“秦将军,为人臣子的本分,不用我来教你,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莫要忘了,城防军五万多将士的生死,还有他们的家人亲眷的生死,可全靠你的决定了。”方铮冷声道。
“我……我……不知道。”秦重嘴唇直颤,面容没有半点血色。
方铮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逼你,希望太子兵败欲退回京城固守顽抗之时,秦将军会做出正确选择……”
秦重一楞,眼中浮现惊惧之色。
方铮望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肃然道:“太子若反,必败!秦将军,好自为之吧。现在我要做一件事情,希望你不要拦着我。”
方铮说完,转过身朝烽火台处站立的十几名城防军将领咧嘴一笑,随即板下脸,大喝道:“来人!擂鼓,聚将!所有偏将以上将领,全部到北城楼内听令,三通鼓内若未到者,斩!”
很快,城楼下响起了沉闷而震人耳膜的鼓声,“咚咚咚”的声响,仿若敲在众将领的心坎上,令人不由自主的战栗。
城防军的将领多被太子收买,所以对方铮多有抗拒抵触心理,可方铮毕竟是名义上的城防军主将,主将召集麾下将领议事,谁敢不从?前些日子副将沈信便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方铮斩沈信以立威,此事一直深深被众将领所忌惮。
很快,将领们便聚集在北城楼内,城楼已被临时布置成了主将军帐,守在门口和方铮身边的,全都是禁军出身的侍卫,奉皇命保护方铮安全的亲信人手。
众将领神色或坦然或冷笑,推搡着走进城楼。
城楼内,方铮大马金刀坐在主将位子上,身旁侧立着数十名侍卫,侍卫们手按腰间佩剑,神色冷森的望着鱼贯而入的将领们,一股冲天的肃杀之气在城楼内渐渐蔓延。
秦重坐在方铮右侧,神情灰败,面带颓丧之色,一言不发的坐着一动不动,看都没看次第进来的将领们。
点将完毕,众将领皆已到齐,方铮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阴沉着脸,一瞬不瞬的盯着众将,冷声道:“今日本将军聚将,是为了下一道军令: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关闭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防军开始列队在城内巡逻,命金陵府尹马上派出巡城衙役捕快,配合城防军维持城内治安,并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勿使京城陷入混乱。”
“什么?关闭城门?”城防军一位名叫邓祥的副将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铁青着脸,怒瞪着方铮,大声道:“方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何事需要关闭城门?你是奉了谁的命令?”
方铮闻言却两眼一亮,神色间竟显露出几分高兴的神采,笑道:“邓将军不同意本将军的决定?太好了,来来来,把你的观点跟大家说一下,为何不同意,有什么感想,你质疑本将军时,身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勇气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说说,都说说嘛,畅所欲言,啊,本将军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相信大家一定也有同感,对吧?”
望着方铮脸上和善得如同天官赐福般的笑容,众将领心中却升起一股刺入骨髓的寒意。——前些日子,他在校场上斩沈信立威之时,脸上不也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吗?
邓祥不自觉的窒了一下,方铮的笑容令他非常不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他感到脖子凉飕飕的,自己的项上人头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他的身体,转而落入尘土中,一如那位军中的同僚沈信。
可邓祥稍稍扭头,透过城楼的窗口,看见列队在城墙之下密密麻麻的城防军士兵时,邓祥的心中不由又恢复了几分底气,我有这么多忠于我的将士们就守在城墙下,只待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上来,此时此地,这个姓方的小子莫非还敢杀我不成?
想到这里,邓祥不由冷笑一声,挺直了腰板冷声道:“方将军莫给末将扣帽子,我城防军确有守城之责,可是按照我华朝的律令,除非是皇上亲自下旨,或是敌军兵临城下,否则任何时候,京城的城门都不准关闭,方将军乃朝中重臣,莫非连这个都不知么?”
方铮笑眯眯的道:“知道,本将军当然知道……也就是说,邓将军不同意本将军的决定,对不对?”
邓祥怒目一张,大声道:“对!末将不同意!此举形同谋反,末将不敢苟同!”
方铮高兴的舔了舔嘴唇,又搓了搓手,两眼盯着邓祥直发亮,嘴里喃喃道:“……太好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老子不去赌博真他妈亏得慌……正愁拿谁开刀呢,这只傻鸟就站了出来,啧啧,真英勇啊……”
随即方铮俊脸一沉,恶声道:“邓祥,既然你敢违抗本将军的军令,应当明白会有什么后果,不从主将号令,恶言顶撞,论罪当斩,邓祥,你很有种啊……”
说完不待邓祥开口,方铮大喝道:“来人!将邓祥拿下,绑到城楼箭垛之上,当着众将士的面,斩了!”
话音刚落,城楼内十几名将领同时站起身来,挡在邓祥面前,怒目瞪着方铮,眼神中迸发的敌意,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灼遍方铮的全身。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方铮见众将皆不含善意的盯着他,脖子顿时一缩,略带紧张的问道。
众将不语,只是盯着他不停冷笑,然后众人又将眼神投向垂头不语的秦重,似乎在等着他一声令下,便待动手将方铮拿下。
方铮眼珠乱转,观察清楚后,仿佛刚将眼前的情势瞧清楚,浑身不由颤了几下,大惊道:“你们……集体谋反?”
方铮的侍卫们立马抽出兵刃,动作飞快的斜指着将领们,同时分出四人将方铮围在中间,严密的保护起来。城楼内气氛顿时开始紧张,双方剑拔弩张,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秦重抬起头,扫了一眼众将领,又看了看神色惊慌的方铮,张了张嘴,终于什么都没说,又一次颓然低下头去。
“你们想清楚了?做了这个决定可不要后悔啊,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买……”方铮转了转眼珠,试图尽最后的努力。
“哼!有你这种专横跋扈的主将,我们便是反了又如何?”一名偏将开口冷哼道。
方铮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终于在犯罪的道路上一路裸奔,越跑越远,撵都撵不上了……有伤风化啊!”
随即方铮忽然朝众人笑了笑,接着板下脸,沉声喝道:“温森,发信号,把他们都围起来!”
身旁的温森闻言抖手一甩,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方铮吓得两腿一软,毫不犹豫的便往城楼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底下钻去。
但城楼内的情势却在此刻发生了变化。
只见窗沿边,城墙上,甚至楼顶横梁上出现无数人影,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还有禁军侍卫的服饰,楼内众将领还来不及反应,眨眼之间这些人便将城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这些人三五一群,以一种并不常见的合击之势,飞快的与城楼内的十几名叛将交上了手。
叛将们原本也通武艺,可他们最大的长处还是带兵和排兵布阵的韬略,身手方面当然及不得一心苦练的影子和大内禁军高手,更何况还是好几个高手围攻一人,于是,不消几个回合,这些叛将就全被制伏,影子和侍卫们不敢大意,又用绳子将他们一个个绑得像只粽子一般。
一场原本应是你死我活的叛乱行动,竟被方铮的数百名侍卫和影子下属消弭于无形之中。
城墙下,城防军的士兵们被城楼内的那声巨响所惊动,大家纷纷惊疑不定的仰头望向城楼,军队霎时开始有些骚动,被拿下的将领们在军中各有心腹手下,此时也开始蠢蠢欲动,意图营救他们。
秦重脸色苍白的盯着这些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将领们,神情满是惊惧,充满了不敢置信,不住的喃喃自语道:“原来你早有安排,原来你早有安排……”
扭头再寻方铮,却见他沿着城墙上的跑马道,正咬牙切齿的追杀温森,边追边打,边打边骂:“狗日的温森!老子要你发响箭为信号,你他娘的给老子放炮仗,你什么意思?把老子吓死了你好坐我的位子是不是?休想!”
“大人饶命!城楼是一间屋子,响箭朝哪放呀,只能放炮仗了……”温森哀哀惨叫,嘴里还不忘辩解。
“嗬?还敢顶嘴?反了你了!飞腿!”
“啊——”
秦重目光呆滞,冷汗,顺着脑门止不住的流下……
再看方铮的侍卫和影子属下,他们也是满头黑线,识趣的转过身子,什么都不看,任由方大人自由发挥……
…………
…………
追杀过后,方铮心满意足的回到城楼里,后面跟着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温森。
见到满脸惊惧,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城防军将领们,方铮心情忽然又舒畅起来,仰天长笑数声,接着表情一收,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大声道:“现在我宣布,你们都是老子的肉票,赶紧叫你们的家人来交赎金,超过十二个时辰,老子就撕票!”
说完方铮又得意的笑了几声,然后扭头大喝道:“擂鼓!命令军士列队集合,本将军要打劫!……说错了,是训话!”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夺权,反攻
京城的北城楼由于靠近城防军的军营,所以人烟罕至,自城墙根起,方圆数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平地,为了方便抵御敌军,京城筑城之时便用城墙四面围拢起来,并且四扇城门的箭楼与正楼之间用围墙连接,中间空出来的地方便叫瓮城,用以屯兵和练兵。
此刻,数万城防军士兵便密密麻麻集中在瓮城中间,神色或惊或惧或怒的盯着城楼上按剑而立的方大将军。
他们的反应早在方铮的预料之中,毕竟刚才被抓的那十几名高级将领在城防军中经营多年,手下肯定有一大批忠心于他们的将士。在一支军队里,将领们培植亲信是件很正常的事儿,打仗是要死人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若无手段驾驭下属,若无亲信为其帮势,很难想象这名将领上了战场后,会不会被不服他的士兵们推出去挡刀挡箭。
不过现在对方铮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就算将领们的亲信再多,可他们的头儿却在他手上,擒贼先擒王,古人的智慧,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处理这种事情最正确的方法。
方铮现在很庆幸,看来这个方法他是用对了。
站在城楼上,俯视着瓮城中间表情各异的士兵们,方铮不由升起一股志得意满的风光感觉。
今儿这事待会一定得让温森一字一句记下来,将来在方家的族谱后面加一本附件,上面记载着方大将军的赫赫功勋,以供方家后人逢年过节膜拜憧憬,忆苦思甜。
想到就做,这是个好习惯。
“哎,哎哎!老温。”方铮面向众将士,平板着脸,轻声唤道。
温森正为自己今日协助方大人为朝廷立了一功而沾沾自喜,站在方铮的身旁正掰着手指算计着皇上和方大人会给他什么赏赐,闻言立马凑过脑袋,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大人有何吩咐?”
方铮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你待会儿拿纸笔,把本官今日的丰功伟绩记下来,记住,笔迹要工整,不但要有时间人物地点,还要在情节上多润色,先描述一下敌人是多么的凶残,难斗,然后重点着墨在本官今日是如何将这些凶残难斗的敌人一个个给收拾了,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哎呀!老子真是个天才!……楞着干嘛?快去写啊!”
温森两眼发直,楞楞道:“写……写什么呀?怎么写?”
方铮不悦道:“这还用我教?你平时的马屁不是拍得挺利索的吗?把那些挂在嘴边的马屁变成文字就可以了……咳,好象也不好,你的马屁拍得华而不实,虽挠着痒处,但是力道不够……你就这样写:方铮方大人为控制这些狗日的将领,不使他们领兵作乱,特意孤身犯险,深入敌穴,然后赤手空拳,一个人打八百多个,最后使出一招江湖失传已久的‘万佛朝宗’,终于把敌人全干趴下了,为朝廷立了功,为皇上解了忧,伟哉,方大人!壮哉,方大人!……行了,下去写吧。”
温森哆嗦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无比可怜的望着方铮,讷讷道:“那……那,我们呢?”
方铮一楞:“什么你们?”
温森抹了把眼泪,哭丧着脸道:“大人,您一个人打八百多个,还‘万佛朝宗’,敌人您都收拾了,我们干嘛去了?”
方铮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敢情他以为老子把他们的功劳全都抢了,妈的,老子现在最怕皇上再升我的官儿,怎会跟你们抢功劳?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方铮对温森的小肚鸡肠嗤之以鼻:“这是我的回忆录,给自己留着的,将来要供在我方家的祠堂里,给子孙后代们吹牛皮时用的,有你们什么事儿?你们的名字出现在我家祠堂的祖宗牌位边算怎么回事?”
温森闻言这才化悲为喜,乐滋滋的转身记录方大人一个打八百多个的丰功伟绩去了。
临走仍不放心的回过头,小心的道:“方大人,您真的只是留给自己?不会干脆拿它当奏折,直接递给皇上报功吧?”
“滚!滚远点儿!”方铮勃然大怒。
没脑子的东西,老子一个人打八百多个,皇上看见了非但不会记我的功,反而会治我个欺君之罪,牛皮吹得太没谱儿了,我敢给皇上看么?
再回过头,方铮望着瓮城内数万神情各异的将士们,心头不由又沉了一下。
这些人能否为我所用?他们还会不会哗变?城防军若不稳,这场争斗的变数就太大了。
运了运气,方铮站在高高的城墙垛上,扬声道:“将士们,你们也看见,我刚才将这十几名将领拿下了,因为……他们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众将士又是一阵哗然,有不信的,有愤怒的,也有大骂的。
将士们的反应落在方铮眼里,他不由皱了皱眉,然后接着大声道:“我知道,他们是你们的上司,是你们愿意效忠的将军,只要他们有所命,你们愿意赴汤蹈火,甚至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顿了顿,方铮继续道:“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为什么要给他们效忠?就因为他们是你们的将军吗?还是他们对你们恩重如山?他们给你们的恩惠从哪里来的?我不跟你们讲大道理,什么为国为民,为朝廷为社稷那全都是扯淡!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每天吃的饭,每月领的饷银,是谁给你们的?”
指了指被绑得结结实实,脸色灰败的十几名将领,方铮大声道:“是他们吗?”
众将士默然不语,神色间的怨愤之色却少了许多。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你们吃的饭菜酒肉,你们领的军饷,全都是皇上亲旨,从国库里调拨出来,发到你们手上的!换句话说,将士们,每月每年供养着你们的人,是皇上啊!不是你们所效忠的这些狗屁将领!可你们知道他们要你们干什么吗?他们要你们拿起手中的刀枪,去对付皇上,你们的君父,供你们吃,供你们穿,给你们发银子的人!”
缓缓扫视着将士们,方铮眼中露出暴烈的凶光,指着将士们恶狠狠的道:“养条狗还可以看家护主,皇上养你们做什么用的?掉转枪头对付他自己的吗?皇上难道养了五万多条白眼狼?你们拍着胸脯问问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干得出这事吗?早知如此,皇上还不如去养五万条狗!因为狗比你们更懂得忠心为主,干不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你们难道连狗都不如?”
此言一出,将士们又是一阵哗然,脸上的怨愤之色全都不见,剩下的只有不忿和愧疚。
是啊,皇上这么多年拿着国库的银子养着他们,难道现在我们却要因为效忠这些意图谋反的将领,而举起手中的刀枪对付皇上吗?这样做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方将军说得对,皇上养条狗都比养咱们强啊!
众将士面色皆若有所悟,神情终于渐渐平静。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都是一条条血性的汉子,忘恩负义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干的。
方铮冷眼旁观,接着道:“本将军是皇上下旨,兵部发文任命的城防军主将,今日我便当着你们的面,将这十几名将领就地斩首!你们谁若不服,谁若还想跟着他们一条道走到黑的,尽管放马过来!本将军就站在这里,看你们怎么干出连畜生都不如的事情!来人!”
身后的侍卫站出数十人,抱拳应声。
方铮冷冷扫了这些垂头丧气的将领们一眼,然后大喝道:“把他们绑到下面,当着将士们的面,全都斩了!祸国殃民,忘恩负义的东西,死了也罢!”
众侍卫大声领命,然后每两人挟着一名叛军将领,半拖半拉的绑缚到瓮城中间的广场上,将他们按跪在地上,面向着城防军的数万将士,然后静待方铮的命令。
此时一阵狂风吹过广场,带起漫天尘土,整个广场霎时被尘土笼罩,萧萧风声无形之中凭添一股冲天的肃杀之气,令数万将士不由心生敬畏。
“斩!”
方铮眼中凶光一闪,大声下令。
雪亮的刀光掠过,眨眼间,十几颗头颅落入尘土,瞋目裂眦的滚落在将士们面前。十几条脖颈处喷着鲜血的身躯不甘的抽搐了几下,终于软软栽倒在满是尘土的广场上,鲜血,渐渐在尸体周围蔓延,又很快被吸入了土壤之中,行刑之处的土地顿时变成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本将军今日斩这十几名叛将,为的就是告诉将士们,何为国法,何为军法,军法森严,国法亦森严,欲图谋不轨,拥从篡位者,他们就是下场!”
“现在,本将军再下一道军令,四城城门马上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按战时律令,全城戒严,士兵披甲执戈开始巡城,协助京城府尹维护城内治安。所有守城用的器械,包括火油,箭矢,擂木擂石,沙袋等等,全都搬上城墙就位,随时准备战斗!”
冷眼扫视着众将士,方铮大喝道:“都听明白了吗?”
将士们在底下彼此互望,最后终于齐声道:“遵令!”
至此,城防军的五万将士,终于彻底的牢牢的抓在了方铮的手里。
方铮冷眼瞟了瞟身旁垂头不语的秦重,又极快的转过头,凛然大喝道:“走,回正楼!”
说完便朝城墙的正楼走去。
众侍卫簇拥着方铮,众人刚走进正楼,只见方铮两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温森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扶住他,方铮再一抬头,却见众侍卫吓了一跳,只见他面色惨白,冷汗直冒,浑身止不住的哆嗦,连嘴唇都变得开始发青,状若弥留。
温森大惊,急忙叫道:“大人!你怎么了?中毒了?”
方铮没搭理他,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太可怕了,妈的,老子当着五万人的面杀了他们的头儿……太可怕了!下次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生命如此可贵,我怎能这么不珍惜呢……”
“…………”
“温森,记下,本官横眉冷对千夫指,在数万人敌视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一人斩杀几百名叛军将领,王霸之气散得一塌糊涂,数万将士尽皆深深匍匐在老子的脚板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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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下。
战事已呈一面倒的趋势,胜利的天平完全倒向了皇上这边。
太子在军帐中,面色已变得苍白,不停来回踱步,不过他的面容却仍是镇定冷静,丝毫没有因这失利的战事而焦虑。
范瑞掀开军帐走进来,太子急忙迎上前,问道:“有消息了吗?柴梦山的边军怎么还没到?”
范瑞摇摇头,叹道:“派出去十几批探子了,都是有去无回,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太子神情阴沉,叹气道:“柴梦山所部,恐怕父皇亦针对他有所布置了……先生,我军目前伤亡如何?”
范瑞道:“殿下的五万私军,如今已不足三万,伤亡业已过半,而且……”
“而且什么?”
范瑞抬头,望着军帐外灰蒙蒙的天气,沉声道:“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皇上马上会对咱们发起反攻,天色快黑,我军将士浴血奋战一天,正是懈怠之时,此时若对咱们发起进攻,我军恐怕抵挡不了多久,殿下,早作打算才是啊……”
太子面色更加苍白,闻言落寞一笑:“打算?孤已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有何打算?投降,还是逃跑?”
范瑞躬身道:“殿下,今日之战,其实早已落入了皇上的算计之中,以有心算无心,还未开战我等已落入下风,更别说龙武龙襄两军一共十万多人,兵力是我们的一倍,而且他们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天降大雨,山路泥泞,不利我军攻山,我们又失了天时,柴梦山的边军迟迟不到,必是有了什么变故……殿下,此战对我们来说已然非常不利,若殿下此刻收手,领大军过长江,往北方柴梦山所经营多年的幽州而去,然后厉兵秣马,他年再图天下……”
“别说了!先生,孤想那个皇帝的位子想了十几年,这十几年孤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度过,孤不会再在煎熬中又度过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孤不想这么做!此战孤若兵败,情愿一死!”太子挥舞着手臂,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的打断了范瑞的话。
范瑞脸色一白,叹息了一声,终于没再开口。
太子歉然望了范瑞一眼,忽又笑道:“先生尽管放心,我们还有机会,而且……”
太子缓缓抬头,目光注视着军帐内刚刚点亮的火把,火光跳动,太子的神色也变得讳莫如深。
“而且……这是个一刀便能致敌于死地的绝好机会……”
思思坐在军帐的角落,娇弱的身躯忽然轻轻抖了一下。
军帐之外,忽然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
太子与范瑞相视而望,眼中皆有些慌乱和惧怕。
皇上的反攻,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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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的山腰处。
这里已成了双方士兵争夺的一个重要阵地,因为山腰处有一块相对开阔的空地,有利于进攻或防守的缓冲,所以这个阵地对双方来说,至关重要。由于是山林作战,双方皆是步兵,手执着制式长矛和刀剑,来往激烈的拼杀着,鲜血和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离山腰不远处的茂密树林中,不时还射出一支冷箭,不带一丝怜悯,瞬间便夺走敌人的生命。
杀人盈野,血流成河。数十丈方圆的山腰上,破败的军旗,残缺的尸体,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之气,种种景象结合起来,便如人间地狱一般,恐怖凄惨之极。
冯仇刀满身是血,锃亮的铠甲已尽是刀剑划痕,破损得不成样子,他的脸也是一片血糊糊的,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身上的血。
手臂翻转,已快卷刃的长剑刺进一名敌军士兵的腹部,紧接着他立马撒手,一个翻滚后,又从地上拾起一把制式长刀,刀光夹杂着鲜血迸发,又一名敌军士兵的头颅离开了身体。
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冯仇刀退后几步,喘着粗气朝身旁寸步不离的亲兵问道:“山上令旗可有挥动?皇上下令何时进攻了吗?”
亲兵机灵的一闪身,避过了敌人刺来的一支长矛,随即身形一转,大刀毫不留情的砍入敌人的脖子,也许是气力快耗尽了,刀只入了脖颈一半,鲜血顺着刀身流淌出来,艳红刺目。
亲兵喘了口气,大声道:“将军,山上并无指令,要不要派人上山去请示皇上?”
冯仇刀侧身又劈倒一名敌军,摇头喘息道:“算了,皇上不发令,自有他的道理在,咱们再加把劲,把这块空地夺到手里!”
说完冯仇刀朝身后的袍泽军士们大喝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便是你我奋勇杀敌,报效朝廷之时!夺回山腰,将敌人赶到山下,以报皇恩!”
身后数千士兵顿时激动的大喊着:“赶到山下,以报皇恩!赶到山下,以报皇恩!”
然后士兵们便像刚出笼的老虎一般,飞快而迅猛的扑向了已露疲色的太子私军,刀光翻转闪现之处,敌人的头颅和鲜血顿时漫天飞舞,令这如同修罗场一般的阵地上又多了无数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冯仇刀看着士气高昂的军士们,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间不由浮出几分焦虑。
山腰毕竟还是太过狭窄,两军对敌却展不开队列,兵书上的各种阵法也无法布置,双方只能以一种胶着的态势你来我往的硬拼刀枪,己方兵力占多的优势根本无法体现出来,只有待皇上下令反攻,将太子的叛军赶到山下的平原地上,那时,此战便能十拿九稳的大获全胜了。
咬了咬牙,冯仇刀又从地上拾起一把铮亮的长刀,急促的喘息几次,缓和了一下情绪,大喝一声便待冲上前去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正在这时,只听得山顶处传来一阵沉闷而震耳的鼓声,紧接着,山腰另一侧的韩大石所部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声音高亢激昂,直冲云宵。
冯仇刀不由楞了一下,一名亲兵跑到他身边,兴奋的叫道:“将军,山上的令旗挥动了,挥动了!”
冯仇刀扭头凝目一望,顿时大喜,高声喝道:“弟兄们,反攻的时刻到了!咱们一鼓作气杀下山去,剿灭叛军,立功报国!”
士兵们神情兴奋,一整天的征战此刻却丝毫不见疲态,高举着刀枪大叫道:“剿灭叛军,立功报国!”
如山崩海啸的喊杀声中,龙武和龙襄两军像两条不可阻挡的巨大长龙,在山路上翻滚直闯,一路向下蜿蜒前行,飞快推进。沿途所遇叛军皆魂飞魄散的逃避,或在这两条灰色巨龙的冲击下灰飞烟灭,化为正义之师前行路上的一捧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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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天坛上,皇上被曹公公小心的搀扶着,冷目望着山腰处两支军队如洪流一般扑往山下,叛军节节败退,眼看就快全军崩溃。
皇上面上却并无半分喜色,皱眉沉吟道:“难道太子的实力仅止于此?”
兵部尚书魏承德仿佛也陷入了困惑,摇头道:“太子筹划经营多年,按说应该不止这点实力呀,山下这些叛军,以老臣看来,兵力也就五万左右……”
皇上摇头:“魏爱卿,你还不知道吧,太子已私下勾结了幽州柴梦山所部的边军,一共五万兵力,现在正向神烈山行进……”
魏承德闻言大惊失色:“竟有这事?皇上!您得赶紧下旨令军队回防呀,否则那支边军渡过长江,向此山的北面进攻,我等就置于危险境地了!”
皇上缓缓摇头,笑道:“魏爱卿勿需担忧,朕既已知道,又怎会不作安排?放心吧,方铮已将这支边军处理得妥妥当当……”
魏承德愕然:“方铮?他……他不是在守京城吗?边军离他如此远,他怎么处理?”
皇上笑而不语,随即神色又浮上几分疑惑:“太子的全部实力便是这十万人马?仅凭这十万人马便行那谋逆之事,不嫌太过草率了吗?以太子的心计,他应该不像是如此冲动之人啊……”
皇上的眼神又投向了京城方向,眼中又充满了焦虑:“不知方铮是否已控制住了城防军,若城防军的五万余人跟随太子谋反,朕的处境就很被动了……”
山风拂来,略带几分沁人的寒意。
曹公公低声道:“皇上,快入夜了,您还是回天坛的圆楼内歇息吧,莫要着凉了……”
皇上捂嘴低咳了两声,缓缓点了点头。
回首再望山下,龙武龙襄两军已经合兵一处,如同决堤的黄河之水一般,滚滚扑向太子叛军的营地,气势宏伟磅礴,不可阻挡。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中伏
神烈山的战事正鏖,太子叛军兵力处于劣势,而且龙武和龙襄两军从高处冲杀而下,叛军又失了地利,所以不得已之下,叛军在神烈山西部的山脚平原下,布成了圆型防御阵型,执盾于外,置长矛于内,圆型阵中,近万名弓箭手借着盾牌掩护,不断向上抛射箭矢,冯仇刀和韩大石所部两军伤亡徒增,战事一时间又陷入了胶着对峙状态。
与此同时,长江北岸的东门镇,幽州边军五万人马正飞快的往江边赶去。
柴梦山骑在战马上,神色颇有几分焦虑,这位征战多年,杀伐果断,喜怒早已不形于色的领兵大将,在关乎自己生死荣辱的决战之时,却再也不能保持往日的镇静。
天公不作美,连日大雨磅礴,给这支五万人的兵马造成了非常大的阻碍,道路泥泞,将士体力难支,沿路不断有士兵因淋雨而病倒,这些不利因素加起来,导致了将士们行军缓慢,甚至耽误了与太子私下约定好的进攻时间,延误了战机。
柴梦山知道他手中这支边军的分量,在这场夺位之战中,五万精干剽悍的边军将士如果加入神烈山下的战场,起到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可惜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却让他到现在才堪堪快到长江北岸,与太子约定的进攻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了。
战场上延误战机,军队未能如期而至,对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来说意味着什么,身为领兵大将的柴梦山比谁都清楚。
意味着变数!意味着失败!
曾有好几次,柴梦山都想命令将士们掉头回幽州,放弃增援太子,他不想千里迢迢赶来,为的却是赔上这五万边军,成为别人胜利丰碑下的垫脚石。
可是柴梦山还是忍住没有开口下这个命令。
他和太子一样,都已没有了退路。从他领着幽州兵马,未经皇上圣旨,也未得兵部调兵公文,五万兵马便往南开拔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五万边军身上,已经打下了“叛军”的烙印,——除非太子夺位成功,赢了这场战斗,他们才会从“叛军”变成从龙的“功臣”。
所以,尽管延误了三个时辰,柴梦山仍然命令士兵马不停蹄的赶路。
他想赌一把,他赌太子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赌太子的五万私军能够支撑到他渡过长江,然后两军合一,向神烈山发起反攻。
古来青史留名的帝王将相,他们的功绩,有很大一部分不都是赌出来的么?
“报——”军中传令兵冒雨骑马飞驰而来,在柴梦山面前勒住了马,行礼道:“禀将军,前锋赵将军所部五千骑兵已到达东门镇,离长江还有二十里路程。”
“告诉他,不准停留,立刻赶到长江边,征船征民夫,马上渡江,在南岸列阵戒备。”柴梦山淡淡下令。
传令兵领命策马而去,柴梦山悄悄松了一口气。
已到了长江边,应该不会再有变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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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去。
五万边军已经全部到达长江北岸,柴梦山此时却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瞪着前锋营赵凡,眼中的怒火几乎欲将赵凡活活烧死。
“船呢?你前锋营麾下五千兵马找了一个时辰,怎会一条船都找不到?”
赵凡垂着头,低声辩解道:“将军,末将已尽力了,附近的渔村民夫都找遍了,可连一条打鱼的小船都没有,真是见鬼了……”
柴梦山闻言,心渐渐沉了下去。
靠江打鱼为生的长江北岸居然连一条船都没有,这个反常的情况令他忽然生出了警觉。
这时一名副将走到柴梦山面前,禀道:“将军,还有个情况,一个时辰前,末将派出去十几名探子,往前打探敌情,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回来……”
柴梦山悚然一惊,再看了看军队目前所处位置,心中凉了半截。
“快!全军开拔!往北退,往北退!”一贯冷静的柴梦山此刻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眼前是一望无边的平原,五万人马背临长江,身前无险,若有敌军出现在这里,顺势包围他们……
柴梦山的命令一下,大军便马上动了起来,将士们不顾连日路途奔波,仍然拖着疲惫的身子迅速往北退去。
可是,柴梦山的命令仍然下迟了。
大军刚动,一支响箭带着令人心颤的厉啸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紧接着,东,西,北三面平原的尽头,茂密层叠的矮树丛中,忽然亮起了火把,一支,两支,直至千支,万支,如同繁星一般,灼灼刺目。
“中计了!”柴梦山心神俱颤,感觉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
五万边军这时也骚动起来,不安和恐惧的情绪,使得这支长途跋涉,体力难支的军队士气徒然低落,将士们惊疑不定的盯着前方,久经阵仗的边军将士们,此时都已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上万支火把像一群飞舞着的萤火虫,飞快的向前移动,两军之间相隔已不足千步。
“这是哪一部的兵马?”柴梦山眼中布满了血丝,像一只突然被困牢笼的野兽,不安的嘶吼大叫。
“将军,趁敌人立足未稳,来不及布阵,末将请命,带领前锋营冲散他们!”赵凡骑在马上,大声叫道。
柴梦山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好,你去,记住,事不可为便退回来。”
虽陷入包围,可赵凡却仍毫不在意,闻言哈哈一笑:“将军且看末将直取敌将首级!”
说完赵凡回头大喝道:“前锋营,上马!结阵!”
训练有素的骑兵们闻言动作一致的翻身跨上了战马,他们很快便在江边结成了一个尖锥型的攻击阵型,五千人马钢刀出鞘,手中雪亮的长刀寒光四射,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杀气,一言不发的盯着对面愈见逼近的敌军。
赵凡眼中凶光一闪,高举长刀,大喝道:“弟兄们,冲散他们的队伍,砍下敌军将领的首级,回来庆功!冲!”
说完赵凡催马当先冲了出去,五千骑兵齐声暴烈的大吼一声:“冲!”,然后便紧紧跟着赵凡,五千人马奔跑中仍保持着攻击阵型,如同一道巨大的箭头,不可阻挡的一直向对面敌军中军冲去。
马蹄声声,如春雷滚滚,气势磅礴凌厉,五千骑兵如同一支射出去的箭矢,带着一股不可战胜的无畏和自信,铺天盖地卷向千步之外的敌军。
对面这支军队见赵凡率领骑兵冲杀而来,却丝毫不见慌乱,排头的枪兵和盾兵不慌不忙的往两侧一闪,腾出了正面的一块空地,紧接着,数千弓箭兵迅速的补上了位置,然后张弓搭箭,箭头斜指,仰天便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抛射。
赵凡的五千兵马顿时受挫,不断有人被射下马来,直到离敌军还有四百余步时,五千骑兵摆出的进攻阵型却已经变得残缺参差,千余步的冲锋,还未与敌人正式交战,前锋营便折损了近千人马。
赵凡冲在最前面,他已不敢回头张望,前锋营的这五千骑兵是他的心头肉,向来都是战无不胜,在幽州的边军中,前锋营一直都被认为是柴将军手中的一把尖刀。
可是今日却遇上了劲敌,对方似乎深知柴将军的行军布阵之法,早有所备,长枪,盾牌,弓箭排头,这分明是针对他前锋营的骑兵所布下的阵法,还未近身,前锋营便战死一千多人,这对赵凡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此刻赵凡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隐约还听到紧跟在他身后的骑兵们不断落马的惨呼声,弟兄们一个个在他身后死去,赵凡只能死死的咬着牙,将身子伏在马背上,最大限度的在奔跑中保护自己。
“冲过去,杀光他们!”眼中已被仇恨的怒火烧得通红,赵凡高举长刀,奋力大呼道。
“冲!”身后的骑兵们瞪着血红的眼睛,齐声大喝。
这时对面的弓箭兵却忽然停止了射箭,他们有条不紊的收起了强弓,列队往后退去。
赵凡看在眼里,心中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得一声号炮响,左右两侧亮起了火把,跳跃的火光下,两侧的伏兵动了起来,万余人的喊杀声,和挟着风雷之势的马蹄声交相次第落入赵凡的耳中。
赵凡的心沉入了谷底。
骑兵对骑兵,对方到底是什么人?怎会对幽州边军的战法如此熟悉?每阵每战,皆直指幽州军的软处,策马冲锋的赵凡此时额头已冒出了层层冷汗,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心头升起。
幽州军的前锋营,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军的骑兵已经碰撞到了一起,高速的碰撞,迸发出金铁相交的火花,很快,赵凡的数千前锋营骑兵,如同一朵浪花投入无边的大海,瞬间便被对面这支一万余人的骑兵队伍所淹没。
半个时辰后,激战结束,柴梦山的第一波攻击以完败告终,前锋营五千骑兵,包括他的爱将赵凡在内,全军覆没。
趁着激战,对面的伏兵已从容不迫的在柴梦山所部周围布好了阵型。
阵型像个大瓮,瓮口正对着柴梦山。
柴梦山面色苍白,绝望之中不知怎的,却兴起一股好笑的感觉。
曾几何时,自己,居然成了瓮中捉鳖的那只“瘪”?
当然,此时此刻,他已笑不出来了。
夜色下,伏兵的火把越点越多,将这长江北岸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通亮,柴梦山目光随意一扫,便已大略知道,对面这支伏兵,兵力总共有八万余人,这到底是哪一部的兵马?为何对自己的战法布阵如此熟悉?拱卫京城的四军之中,绝对没有如此了解自己的领兵大将,除了京城四军,还会有谁?
答案很快揭晓。
号炮响起,跃动的火光下,对面走出一人一马,在两军十几万人的注视下,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慢条斯理的走到了两军对峙的中间,向着对面朗声一笑,声音豪迈却不失儒雅:“柴将军,五年前京城聚首,别来无恙乎?”
柴梦山闻言面如死灰,直到此刻,听到这个声音,他才完全绝望了。
是他?怎会是他?他此刻应该在夏州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此刻,柴梦山感觉到一个无形的圈套,已套在了他的头上,正在慢慢收紧。
柴梦山心旌激荡,策马而出,与对面的将领相对而立。他面容抽搐,咬着牙恶声道:“董成,你乃驻守夏州的边军主将,此刻出现在这里,意欲何为?”
埋伏柴梦山所部的,正是由主将董成率领的夏州边军。
董成不慌不忙的笑了笑,朝柴梦山遥遥拱手道:“本将军在此等候梦山兄多时了,太子谋反,已被皇上识破,目前已陷入包围,嗯,跟梦山兄现在的处境一样。——梦山兄增援太子何故姗姗来迟?”
柴梦山一惊,并未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尽出夏州之兵,来京城是奉了何人所命?放弃驻守夏州,若突厥人南下,你吃罪得起吗?”
董成闻言,温文儒雅的脸色顿时一黑,他想起了那个嬉皮笑脸,毫无正经的京城守备将军。
那个家伙,简直是个败类!
半个月前,董成便奉皇上密诏,秘密进了京城,不过他此行并没有见着皇上的面,皇上命方铮在城外的影子大营里代为召见了他,向他传达了调兵的命令。
“以边军对付边军,这招叫做以毒攻毒,哇哈哈哈哈……咦?董将军,你的脸色怎么变得黑黑的?真健康啊,呵呵。”当时方铮拍着他的肩膀,笑得非常欠揍。
“方将军,你的用词能否贴切一点?我夏州边军怎么就变成毒了?”董成咬着牙,不满的瞪着方铮。
“那……借刀杀人?”方铮挠着头,迟疑的道。
“…………”
“方将军,若我夏州全军尽出,突厥人趁机南下怎么办?”董成当时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方铮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笑道:“没关系,你尽管放心,突厥人绝对不敢南下,至少这几个月不敢南下。”
“为何?”
“我给突厥的两位可汗分别写了密信,说我华朝近来打算调动兵马,进入草原助战,同时也强调了一点,哪位可汗对咱们态度好,咱们就帮谁。你觉得这个关键的时期,突厥人会不会吃了豹子胆,敢来得罪咱们?”方铮笑得非常憨厚和纯真。
董成却大惊失色:“难道我朝真要派遣大军帮突厥人?”
方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董将军,我忽悠突厥人,怎么连你也被忽悠了?老子跟突厥人说话向来跟放屁似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啊?”董成冷汗冒出,结巴道:“你……你骗突厥可汗?而且同时骗两个可汗……”
方铮非常无辜的眨着眼:“有什么不对吗?”
“可……可是人无信不立……”
方铮愕然睁大了眼,非常茫然的问道:“信用?什么东西?值钱吗?”
董成满脸冷汗,拱手拜服:“方将军……厉害呐!皇上……更英明!”
方铮当仁不让的一挺胸,喜滋滋的道:“那是,子曰:每一个牛叉的大臣背后,总是站着一个更牛叉的皇上……”
“这……这是哪位‘子’曰的?”董成觉得自从见到方铮后,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我家守门房的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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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阵前,董成使劲甩甩头,似乎想甩掉这段不愉快的回忆。
半晌之后,他望着柴梦山苍白绝望的面孔,喟叹道:“梦山兄,你我戍边十余年,深蒙圣眷,同受皇恩,兄今日为何要做那万人唾弃的国贼耶?”
柴梦山咬着牙大喝道:“董成,你用不着教训我,成王败寇,如此而已!要战便战,不用废话!”
说完柴梦山拨马便走。
回到本部的柴梦山,背上已被冷汗浸湿,董成的夏州兵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皇上早已有所布置,换句话说,太子,输定了。
“将军,我们冲出去吧!”部将围着柴梦山,焦急的大声道。
柴梦山抬眼望着对面漫山遍野的夏州边军,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神色,终于咬了咬牙,点头道:“传令!准备突围!”
“将军,往哪个方向突围?”
柴梦山目注前方,苍凉的道:“幽州,我们回不去了……天下之大,却已容不下我们,我们只能朝北方去……”
“北方?”众将面面相觑。
“对,北方!往西突围,然后转道向北,进入草原,突厥人正为汗位正统而互相交战,我们这五万人马若进入草原,必是两位突厥可汗争相拉拢的对象……”
柴梦山依依扫视着部将们,忽然喟叹道:“本将军对不起你们,把你们带入如此绝境,却不知今夜突围之后,我五万将士还能剩下多少……”
“末将誓死追随将军!”众将领满怀激荡,齐声大喝。
对面,夏州边军已擂起了战鼓,声势浩大的向他们席卷而来。
柴梦山扭头望向身后的长江,他忽然觉得这几日就像一场黄梁梦,在伸手即将触碰到成功的那一刹,却忽然栽进了无边的地狱之中,这令他不得不叹息,曾经,他离成功那么近,近得只要能渡过这条江,也许,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可惜……他还是败了,现在他要率领这五万将士突围而去,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进入华朝之外的草原,做那异乡的异客,也许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踏入华朝一步……
太子殿下,你和你的父皇,还是相差太远了啊!
“全军结阵,往西,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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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寿王府中。
昏暗的灯光下,寿王和他的幕僚孙槐正在低声细语。
“殿下,万没料到,方铮竟然一天之内便控制住了城防军……太子后路被截,他这次谋反,败局已定了啊……”孙槐慨然而叹。
寿王冷笑道:“那个泼皮混混般的人物,控制城防军完全是运气而已!”
“京城如今已乱成一团,殿下,您是否该早作打算了?”
寿王点头道:“不错,本王要马上出京,不能耽误,待本王回到兴庆府,再杀了领兵大将王文剑,兴庆府的十五万大军尽入我手,届时本王挥师直入京城,天下谁人可挡?这里便让父皇和太子两人去斗吧,他们之间谁胜谁负对本王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殿下,如今方铮控制了城防军,又关闭了京城四门,殿下如何出城?”
寿王冷哼一声:“本王乃皇子,亲王之尊,方铮那小儿岂敢拦我?”
昏暗的烛光忽然闪了一下,寿王目注烛光,脸上忽然浮现出几分令人心颤的冷笑。
太子,我早就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天下不止你一人会使。
--------------以下不算字数-------------
由于剧情的安排,同一时刻往往出现两面甚至是三面开战的情况,所以最近的穿插描写比较多,写得太简单了,怕有人骂我记流水帐,写得太繁琐了,又怕有人骂我凑字数,其中的分寸不好拿捏啊。
没办法,大家若不喜欢的话,我就赶紧三下五除二的一言带过算了。
那什么……我是不是很久没求过月票了?各位兄台,来几张意思一下,别躲,别躲!我知道现在月初,你们肯定有的……不给我就抢了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又敲闷棍
京城。
此时已是深夜,这场春雨仍旧下个不停。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行驶在城里的朱雀大街上,马车很普通,单马双辕,灰暗的车蓬,车轱辘碾过青石铺就的街面,发出难听的吱吱声,在静谧无人的夜色中传出老远。
马车两旁还有数十名侍卫骑着马,紧紧护卫着马车,沿途巡城的城防军士兵见这些骑着马的侍卫皆是剽悍精干之色,想必马车内必是某位大人物,所以尽管城内已戒严,但城防军仍是识趣的没敢上前盘问。
马车经过皇宫的西宫门,车上的人掀开了帘子,特意向皇宫投去复杂的目光。目光中包含很多意思,贪婪,痛恨,以及些许的畏缩。
孙槐将寿王的表情看在眼里,他笑了笑,轻声道:“殿下,不出三个月,这座皇宫,它将是您的。”
寿王放下了车帘,长长的吁了口气,笑道:“但愿如此吧,父皇有五位皇子,除了泰王那个胸无大志的家伙不知在何处游山玩水,其余的几个,包括本王在内,为了争夺皇位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太子已经明刀明枪的跟父皇打了起来,如今对本王有威胁者,只有福王和英王了……”
孙槐笑道:“王爷在兴庆府经营多年,等王爷出了京,回到您的封地兴庆府,杀了领兵大将王文剑,那时候,王爷手中便有了十五万剽悍边军,天下便可任由王爷纵横驰骋,区区京城,亦是王爷的囊中之物,届时王爷披上龙袍,面南而称王,天下还有谁敢不服?呵呵,在下先恭喜王爷了。”
寿王闻言,神色间的贪婪之色尽皆显露,哈哈大笑道:“好,哈哈!好!届时本王封孙先生为国公,官至吏部尚书,以彰先生多年襄助本王之功。”
孙槐闻言大喜,忙拱手道谢,虽努力摆出荣辱不惊的淡然模样,可眼神中仍流露不可掩饰的欣喜之色。
二人在马车内谈笑间,马车离西城门越来越近,寿王掀开车帘,望着眼前高大巍峨的城门,不由心旌激荡,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只要出了这道城门,本王便如困龙入海,猛虎归山,这锦绣江山便尽在本王的掌握之下了,什么福王,英王,太子,还有那个混蛋方铮,本王率军再回京城之日,你们全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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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西城楼上的正楼内,方铮满身披挂,毫无形象的将双腿搁在楼内正中的一张陈旧的桌子上,还不停的抖啊抖,嘴里大嚼着邀月楼掌柜亲自送来的酱肉肘子,不时滋溜儿一口美酒,五官挤成难看的一团,最后满足的发出一声叹息。
此时京城内外战云密布,皇上与太子还在城外的神烈山下激烈厮杀,可方大将军却显得如此悠闲自在,随时随地都不忘享受,哪怕他现在身负守城巡城的任务。
不过他现在有资格享受,皇上离京前便交代过他,他留在京城唯一的任务,就是将城防军牢牢握在手里,以断太子后路。现在他可以拍着胸脯说,他的任务完成了。
斩了城防军内十几名高级将领后,方铮马不停蹄的当场从军中挑出十几名中层将领加以提拔,这些将领都是贫苦出身,在士兵中颇有声望,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搅和到太子那个派系里面去,按方铮的话来说,这些将领都是“根正苗红”,将来可以重用。
秦重虽没被斩,但城防军被方铮胡搞了这一通以后,他的兵权实际上已被方铮架空,方铮既没抓他,也没杀他,仍旧让他待在副将的位置上,不过行动却被限制了,随时都处在影子属下的严密监控之下。
此时方铮正一边喝酒一边跟温森吹牛皮,顺便享受温森愈显娴熟的马屁神功。
“……两个月以前本将军法眼如炬,一眼就看穿那个幽州的边军主将柴梦山是个妖孽,哼!本将军没空降伏他,不过自然有人去降伏,现在董成那家伙估计已结束了战斗,开始在长江北岸打扫战场了,哇哈哈哈哈,本将军就是运筹什么什么之中,又什么什么之外……”
温森抽空喝了一口酒,又赶紧撕了一条鸡腿啃了两口,见方铮得意大笑之后便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早已被调教得乖巧伶俐的温森知道,该他拍马屁了。
于是温森立马放下鸡腿,堆起了最谄媚讨好的笑脸,嘴上泛着油光,笑道:“大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文有管仲之能,武有孙子之才……”
“哇哈哈哈哈……”方铮如愿以偿被拍到马屁,高兴得眉飞色舞,仰天长笑,随即觉得不对劲,立马又沉下脸,瞪着温森道:“你刚才骂我是孙子?”
温森满脑门冷汗,急忙辩道:“孙子……此孙子非彼孙子,乃春秋时期的孙武,古之先贤啊!”
“哦?是吗?我有这么厉害?”方大将军转怒为喜,又开始得意的仰天长笑:“噢活活活活……”
温森擦汗,不停的擦汗……
这时,忽然听到正楼下的城门处传来一声大喝:“站住!方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正享受属下拍马屁乐趣的方大将军被这声大喝打扰了雅兴,随即不满的皱起了眉:“楼下这孙子是谁呀?”
“啊?”温森结巴道:“孙……孙子……乃春秋时期……”
“不是那个孙子,我是说楼下的孙子。”方铮瞪了他一眼,妈的,老子的手下怎么好象脑子都不太灵光的样子?
“楼……楼下也有孙子?”温森两眼有些发直。
这时,楼下城门处又是一声大喝:“大胆!寿王殿下的车驾你也敢拦,不要命了?”
方铮闻言两眼一亮,寿王?正愁没乐子呢,这不,乐子来了……
“侍卫,集合!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方铮嘴里瞎嚷嚷着,想都不想便往门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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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内,马车上的寿王脸色铁青,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脖子上青筋直跳,坐在他身侧的孙槐见到他的模样,也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眼看就要出京了,却在这最后一步给挡了下来,守城门的士兵口口声声说奉方将军之命,不由得寿王不愤怒。
方铮,你这个无耻下作的混帐!本王要走了还不忘为难我,待到本王他日挥师进京之时,第一个便拿你的人头开刀!
不行,京城不能久留,迟则生变!
想到这里,寿王怒气冲冲的掀开了马车的车帘,站在车辕之上,挺直了腰大声喝道:“大胆!本王乃皇子贵胄,方铮算什么东西,就算他本人在这里,他也不敢拦本王,本王要出城,谁能拦得住?尔等还不赶紧让开!”
寿王身旁的数十名侍卫闻言精神大振,齐声喝道:“让开!”
守城的将士吓得尽皆一颤,脸色迟疑的互相看了看,满脸尽是为难。有心开城门放他们出去,又怕方将军的军法无情,今日白天刚斩了十几名将领,瓮城的广场上血还没干呢。
有心不开城门吧,眼前这位寿王也不是他们这些守城小卒得罪得起的,前思后想,左右为难。
寿王见守城将士犹豫,不由愈发生气,本王堂堂皇子,亲王之尊,身份难道不比你们那痞子泼皮一般的方铮高贵?连出个城这样的小事都不行,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哼!你们不开,本王亲自来开!来人!给本王把城门打开!”寿王等得不耐,大喝道。
寿王的侍卫闻言齐声应是,数十人蛮横的将守城的将士们推到一边,便待将城门上厚重的铁闩拉开。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闯城门啊?不要命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来,还哼哼了两声。
众人一楞,皆转头抬眼望去,却见城门通道处,站着一条分外惫懒的身影,由于夜色太黑,辩不出说话之人长得什么模样。
寿王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听此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不由睁大了眼睛使劲的盯着那道身影看去,可仍未看清他的长相。
“哼!你是何人?本王要出城,京城之内谁敢拦本王?”
那条人影哼了哼,嗤道:“什么本王本王的,站得那么高跟人家说话,懂不懂礼貌?来人啊,这群败类假冒王爷,强闯城门,意图不轨,给老子痛扁之!”
话音刚落,那条人影身后忽然冒出百多个侍卫模样的人,闻言大声应是,然后脚步飞快的蹬蹬蹬朝寿王和他的侍卫们扑去。
寿王到这时才听出说话之人是谁,不由大悟道:“是你!方……啊——”
寿王话未说完,脚下便挨了一名侍卫的扫堂腿,猝不及防的他当即便从马车的车辕上直接摔落地上,头朝下摔了个大马趴。
这时众侍卫跟寿王的随从也交上了手,寿王的随从未及防备,一百多人冲进狭窄的城门通道,当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人多,而且动起手也根本不跟他们讲什么道义,通常是两三个人抓着一个便狂殴痛扁,拳来脚往之下,这群人眨眼间便将寿王的侍卫放倒一地。
“闪开闪开!老子也来踩几脚……”为首的那人按捺不住一展身手的冲动,拨开身前保护着他的两名侍卫,兴冲冲的跑上前去,见寿王脸朝下趴在地上直哼哼,不由大喜过望,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脚狠狠在寿王的背脊上痛踩,直踩得寿王嗷嗷叫着救命,可寿王的侍卫却早已被放倒,数十人躺在地上翻滚呻吟,哪有人会出来救他?
痛踩一阵后,充分的满足了施暴了心理,为首之人满足的叹息了一声,随即大喊道:“风紧,扯呼!”
然后这一百多人眨眼间便跑了个无影无踪,果真是来如疾风,去若奔雷。狭窄漆黑的城门通道内,只剩下寿王和他的侍卫们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哀叫。
马车帘子掀开,一脸惶急的孙槐跳下马车,慌忙问道:“殿下,殿下你还好吧?”
抖索着手,鼻青脸肿的寿王扶着马车的车辕坐了起来,颤抖着声音,悲愤道:“方……方铮,别以为……天黑,本王……就认不出你……敢敲本王闷棍,你……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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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暴之后跑出老远的方铮,此刻正扶着大功牌坊下的橼木,一边使劲的喘气,一边放声大笑不已。
温森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的道:“大……大人,咱们刚才打的……是王爷啊……”
温森觉得跟着这位方大人,实在是他人生中最刺激,也是最玩命的事,他这辈子中规中矩,何曾想过会有动手痛扁王爷的一天?王爷啊!皇上的亲子,身份如此尊贵……老天!自己实在太不冷静了……
方铮闻言板起脸,训道:“胡说!什么王爷!那是假冒的王爷!你们大家都听着啊,今儿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咱们在城门楼子上喝酒聊天来着,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如果谁敢泄露出去的话,哼哼,今儿个你们可是都动了手的,什么后果不用我告诉你们了吧?”
一百多名喘着粗气的侍卫闻言大惧,急忙唯唯诺诺的答应。
方铮大喜,大手一挥:“走,老子请你们喝酒去!妈的!今天太爽了,哈哈!”
众人刚迈开步,方铮忽然叫道:“慢着!”
众人停下,不解的望着他。
方铮眼神忽然变得直楞楞的,目无聚焦的盯着温森,喃喃自语:“寿王刚才说要出城?我没记错吧?”
温森急忙点头:“没错呀,大人。”
“这么晚,外面这么乱,他这个时候出城,想干嘛?”方铮皱起了眉沉吟道。
众侍卫一齐摇头。
想了半天想不出结果,方铮一咬牙:“管他出城干嘛,非常时期,他就算是出城找歪脖子树上吊,老子也不能让他如愿,这家伙是个危险人物,不能不防。”
方铮转过身,又大步往西城门走去:“走!咱们再回去,把寿王控制起来,哼!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就算皇上知道了,他也不会怪罪我的……”
众侍卫听方铮这么说,顿时都有了底气,纷纷大声附和,一行人又前呼后拥飞快奔向城门,众人脸都洋溢着过节般欢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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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的通道内。
今日的寿王可算是多灾多难,身边的侍卫被人全都收拾了不说,连他自己也挂了彩,望着数十名侍卫随从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个个脸不像脸,鼻子不像鼻子,寿王忍不住又怒哼了一声。
“把城门打开,我们先出城,今日之辱本王先记下,他日必有所报!”
说完寿王又狠狠瞪了一眼不远处有些无措的城防军士兵。
侍卫们于是便上前准备拉开城门的铁闩,但正在这时,忽又听到一个嚣张至极的大叫声:“闪开闪开!别挡本将军的道儿!”
寿王和侍卫们尽皆一惊,这个声音……不是刚才殴打王爷的那个人吗?他还敢回来?
回头望去,却见百多名侍卫簇拥着一位年轻男子向通道内走来,这次他们都打着火把,火光衬映下,那名年轻男子一脸贼兮兮的欠揍模样,眼珠子乱转,仿佛时刻在打着什么坏主意,走起路来松松垮垮,不是方铮是谁?
他身后的一百多名侍卫也跟着有样学样,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一群人歪歪斜斜的走着,怎么看怎么别扭。这群人若扒了身上的侍卫服饰,活脱便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强梁,果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
方铮推开了挡在城门通道的几名寿王侍卫,见寿王鼻青脸肿的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冷笑看着他,不时还疼得面容直抽抽,方铮心下不由一惊,侧过头在温森耳边悄声道:“我刚才把他揍得这么狠?”
温森苦着脸忙不迭点头。
“啧啧,造孽呀……”方铮摇头叹息,满脸同情。
随即方铮开始深呼吸,酝酿了一下情绪,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一个箭步冲到寿王面前,表情悲痛,如丧考妣哭嚎道:“寿王殿下!寿王殿下!您怎么了?您没事吧?刚才下官听说有人在西城门行凶,立马便赶了过来,没想到……呜呜,下官还是来迟了一步哇……寿王,我那可敬又可爱的寿王殿下哇……”
“你……你……”寿王气得手直哆嗦,面色时青时白,指着方铮说不出话来。
寿王身边那群挨了打的侍卫们也气得浑身直颤,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妈的!自己动手打了人,一眨眼又跑回来装好人,好象刚才这事儿跟他完全无关似的,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方铮!够了!你别装了,本王今日且记住你的恩德,来日必将百倍千倍报还!”寿王怒道。
以寿王的脾气,这回见了方铮,怕是早就忍不住一拳打过去了。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寿王急于出城,想到打了方铮或许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非常的时期,他不想自己筹划的大业多出任何变数。生平第一次,寿王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并挥手示意怒气勃发,蠢蠢欲动的侍卫们退下。
方铮浑然未觉寿王的怒气,犹自哀哀哭泣:“……不用报还了,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呜呜,寿王殿下,下官扶您去瞧大夫吧,瞧您这模样,被打得真够惨的啊,行凶之人太没人性了!简直丧尽天良……呜呜,下官深深为殿下而感到悲愤啊……”
方铮身边的侍卫楞楞的站在旁边,看着方大人大飙演技,面面相觑,脸色都已涨得通红。
跟着这位方大人……一半是痛快,一半是屈辱,太他妈百感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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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奇兵
西城门狭窄的通道内,方铮与寿王的侍卫互相对峙,眼睛瞪得跟斗鸡似的,双方都不想在自己的主子面前露了怯,所以自打方铮在通道内露面起,火药味就开始在这漆黑狭长的通道内蔓延,似乎只要一点小小的火星迸发,便能激发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身处漩涡正中的方大将军却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未觉,他依旧在为寿王的不幸遭遇而哀哀哭泣,哭得抢天呼地,情真意切,有那么一瞬间,寿王甚至真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挨打这事儿好象真的跟他无关似的。
随即寿王马上甩开了这种想法。
此人无耻的功力愈见精湛,可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寿王殿下……呜呜,下官身为京城守备将军,却令殿下在京城内受此欺辱,这是下官的失职啊!下官一定命人大索全城,捉拿凶手,以正王法……呜呜,水,拿水来……”
众人一楞,方铮身旁的侍卫赶紧解下随身的水囊递给他。
方铮抹了把眼泪,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然后看着寿王,挂着满脸的泪痕和鼻涕泡儿,颇为腼腆的笑了笑:“……哭得太过悲痛,下官补充一下水分……”
众人满头黑线:“…………”
“够了!方铮,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把本王当傻子了?今日之事,谁做的自己心里有数,他日必有报还!现在本王请你打开城门,本王要立刻出城。”寿王强忍着怒火,阴沉的瞪着方铮道。
妈的!哭了这老半天他却没上当,白忙活了!
方铮隐秘的撇了撇嘴,随即转了转眼珠,道:“呃……寿王殿下,现在已是二更时分,您这么晚出城,有什么急事吗?”
“本王有无急事,用得着向你禀报吗?”寿王语气不善。
方铮悲痛的表情飞快收住,转而换上一脸笑容,只是笑容中泛着几许冷意:“寿王殿下,下官奉皇命,忝为京城守备将军,而且下官已经下了军令,全城戒严,紧闭四城,任何人不准进出,寿王殿下莫非不知?”
寿王脸色铁青,怒瞪着方铮,大声道:“你……你区区一个守备将军,莫非想阻拦本王出城吗?”
“不敢,殿下乃皇子龙嫡,身份高贵,下官岂敢阻拦?不过……殿下要出城,却令下官为难了,如今京城内外颇不太平,很危险呀!殿下只带这几十名侍卫,出城后若被人伤害,那就是下官的罪过了,所以……”
方铮笑得非常和善:“……所以,下官斗胆请殿下回府,等皇上回了京城,您就算裸奔出城,下官也绝不阻拦。”
寿王死死瞪着方铮,阴森森的道:“方铮,本王知道你在父皇面前深受圣宠,不过,一朝得志,难道你能永远得志吗?本王劝你凡事莫做得太绝,给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为好。”
方铮仍然笑得非常和善,不过语气却不容商榷:“殿下言重了,下官就算要留后路,也不会留在殿下您的身上……请殿下回府,下官恭送殿下!”
“本王若执意要出城呢?”寿王眼珠已布满了血丝,怒火似乎已到了临界点。
方铮眨了眨眼,笑道:“那就请殿下莫怪下官得罪了……”
说话间,方铮身边的百余名侍卫忽然往前站了一步,刚才这群人吊儿郎当的站在不远处,可一旦方铮语气顿转,侍卫们便马上换了一种气质。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凛然与肃杀之气,只待方铮一声令下,便会一拥而上,将寿王和他的侍卫们拿下。
寿王的侍卫们也不甘示弱,向前跨了一步,虽然人少,可他们都是寿王从百战余生的边军中挑选出来的精悍之兵,比之皇宫大内出来的禁军高手亦毫不逊色。尽管之前莫名其妙挨了方铮侍卫们的一顿毒打,可毕竟没伤着筋骨,交手亦无大碍。
随着方铮和寿王之间矛盾的升级,两方人马的火药味也愈见浓重,狭窄的城门通道就像个装满了火药的桶子,随时都会一点而爆。
孙槐站在寿王旁边,急得脑门直冒冷汗。殿下之大业若因这点小小的波折而前功尽弃,那就太过可惜了。
于是孙槐赶紧扯了扯寿王的袖子,低声道:“殿下,城防军已尽入方铮手中,殿下此时不宜与他结怨,否则难免会影响殿下的大业。殿下还是先回府,再想法子出城便是。”
寿王闻言暗暗一惊,急忙深呼吸几次,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盯着方铮冷笑道:“方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本王今日领教了!方大人,你可要好好保重,本王等着将来要报答你的恩德……哼!走!回府!”
说完寿王狠狠一拂衣袖,掉头便往城内走去。
方铮睁大了眼,指着寿王的背影,对温森道:“听到了吧?听到了吧?他恐吓我……”
温森满头冷汗,今晚若真的在这城门口与寿王的侍卫起了冲突,皇上回京后若知道了,甭管谁对谁错,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难免会吃一顿训斥。幸好寿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跟这小人……咳,不跟方大人计较,大伙儿躲过了一场祸事,待会儿回家得在菩萨面前多烧几柱香才是……
“方大人,求您了,您就消停消停吧……”温森扯着方铮的袖子,低声哀求道。
“老温同志,你的立场很不坚定哦……你到底站哪头的?”方铮不满的瞪着他。
寿王和他的侍卫们怒气冲冲的打道回府,孙槐跟着侍卫们走在最后,经过方铮身边时,特意多看了方铮一眼,他对方铮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人物,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为何以前潘文远谋反失败,现在太子谋反也眼看败局已定,包括今晚寿王出城欲图大事,都被此人有意无意的破坏了?他到底凭的是运气,还是他将自己隐藏得很深?
方铮见孙槐看了自己一眼,不由感到有些奇怪,这家伙看着我干嘛?嫉妒我的英俊?
转念一想,寿王出京,身边为何要带着这个文人打扮的人?寿王半夜闹着要出城,这事儿本就透着几分蹊跷,而他身边还跟着这个看起来软不拉叽的文人,就更显得有些诡异了。
有阴谋,寿王这家伙大大的有阴谋……
“站住!”方铮未及细想,马上便开口叫住了寿王众人。
温森闻言老脸一垮,几乎痛哭出声。
他算看出来了,今晚方大人是铁了心要跟寿王过不去啊,这……这可怎么办?
“方大人,还有何赐教?”寿王转过身,盯着方铮冷笑道。
方铮笑道:“赐教不敢,下官见殿下身边的这位文士颇有几分眼熟,所以想问他几句话,还请王爷见谅。”
寿王阴沉的看了孙槐一眼,冷冷一哼,不再多话,站得远远的,一动不动。——既然忍了这口气,何妨继续忍下去?现在方铮势大,自己就算摆出王爷的架子,恐怕他也不见得会买帐。
方铮命温森将孙槐带到他身前,拱手笑道:“这位先生,贵姓啊?”
孙槐心头忐忑,强笑道:“不敢,姓孙。”
“哦?孙子的孙?”
“你……这位大人,你怎么骂人呢?”孙槐颇为忿忿。
“哎,没文化了吧?此孙子非彼孙子,乃春秋时期的先贤……”方铮笑得慈眉善目,拍着孙槐的肩膀道:“……这是夸你呢。”
“这……不错,孙子的孙。”孙槐沉着脸,捏着鼻子生受了方铮的夸奖。
“孙先生在寿王府办差?”
“不错。”
“所任何职?”
“这……并无实职,只是区区一个门客而已……”
“门客?”方铮睁大了眼,又悄悄扯了扯温森的袖子:“哎,他是寿王府看大门的?”
温森满头黑线道:“……大人,门客的意思,就是幕僚……”
幕僚?
方铮两眼一亮,老听别人说幕僚幕僚啥的,今儿总算见着活的了。
颇有兴致的打量了孙槐一眼,方铮问道:“你真是幕僚?寿王的幕僚?”
孙槐疑惑的看着方铮,他不明白为何这位大人一听幕僚就这么兴奋。
“不错,在下正是寿王府的幕僚。”孙槐老老实实答道。
“太好了!”方铮欢呼一声,接着满脸带笑,使劲拍着孙槐的肩膀,亲热得跟俩亲兄弟似的:“来,给我批一八字儿……”
众人尽皆楞住。
“批……八字?”孙槐觉得脑门上的冷汗似乎越流越多了:“在下……在下不会批八字……”
“不会?”方铮脸沉了一下,略有些失望,接着又兴冲冲的伸出左手:“那……给我看看手相。”
孙槐脸一垮,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把自己当什么了?神棍?
“大人,在下也不懂看手相。”
“算流年?”
“算婚姻,事业,财运,子嗣?”
“那测字你总会吧?”
孙槐脑袋都快摇断了,此刻他有种欲哭无泪的悲怆感,眼神求助的望向不远处脸色铁青的寿王。
方铮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不由万分失望,随即把笑脸一收,不满的哼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是怎么当的幕僚?”
孙槐终于落下了悲愤的泪水:“大人,幕僚不是神棍啊,你还讲不讲理了?”
孙槐满脸委屈,朝寿王看了一眼,寿王的脸色已越来越黑,眉毛一竖便待发作,孙槐又及时向寿王隐秘的打了个安抚的手势,寿王终于又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这一切却落在方铮的眼里,心念电转间,方铮愈发觉得这孙槐肯定知道寿王不少秘密。
现在神烈山下,太子眼看就快被皇上收拾了,胖子即位为太子已成定局,如果这个时刻,寿王再跳出来兴风作浪,搞出一些什么阴谋诡计,那么胖子即位成为太子,这其中又将充满了变数。
一心想着等胖子当上太子后就辞官享福的方大少爷,怎能容得别人再出幺蛾子,影响他悠然享受的宏伟计划?不管了,抓了这孙槐,将他交给温森仔细审问再说,得罪寿王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和他早已生了仇怨,只差没撕破脸了,今晚老子跟他撕破脸又何妨?
想到这里,方铮立马翻脸道:“我不管,反正我觉得你这人不学无术,而且面貌猥琐,大大影响我京城的人文形象……来人啊,给老子把他抓起来,细细审问!老子怀疑他是潜伏在寿王殿下身边的奸细……”
温森这才渐渐寻摸出滋味儿来。
敢情方大人这是故意找茬儿,想把这孙槐抓起来审问,借此针对寿王呢。
侍卫听到命令,立马站出两人将孙槐左右一挟,便往后拖去。
“方铮!你……你太放肆了!当着本王的面,竟敢抓本王府上的人,谁借给你的豹子胆?敢对本王如此不敬?”寿王终于忍不住怒声暴喝道。
“王爷,下官奉皇命镇守京城,一切可疑的人或事,下官都有权追查干涉,还请王爷见谅,循例盘问之后,下官会毫发无伤的将这位孙先生还给您的。”
“殿下,殿下!救我啊!”孙槐吓得面色苍白,急忙大声悲呼道。
寿王眼珠已瞪得血红,这孙槐知道他太多秘密了,他又是个柔弱的文人,方铮若将他带走审问,不出半个时辰,肯定会把他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那时便大事不妙了。
方铮这个无赖之徒,没想到他心思竟然如此歹毒,他这分明是想将本王置于死地啊。
想到这里,寿王眼中凶光一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本王今日干脆就把方铮这狗贼除了,然后杀出城去,只要出了城,天下谁还拦得住我?
“动手,杀!”寿王忽然大手一挥,向身边的侍卫们下了命令。
谁也没想到寿王竟会忽然下令诛杀方铮,包括他的侍卫在内,众人皆楞了一下,随即他的侍卫马上明白过来,飞快的抽出兵刃,向不远处的方铮袭杀而去。
方铮一心想着抓住孙槐这条小鱼,然后顺藤摸瓜,也许能审出寿王的大阴谋,给即将登太子之位的胖子扫除障碍,没成想这一招虽然使对了,他却还是低估了寿王杀伐果断的决心,他今晚的种种作为,特别是欲抓住孙槐严加审讯这件事,已然激起了寿王的浓浓杀机。
寿王的数十名侍卫趁着方铮的侍卫们还未反应过来,刀剑出鞘,雪亮的金铁之光衬映出他们满带杀机的面容,飞快的欺身上前,斜指着方铮。
“大人!”
“大人,小心!”温森和侍卫们大急,反应过来时,已然救援不及。
方铮睁大了眼睛,蹬蹬往后退了数步,口中惊恐大叫道:“啊——寿王殿下,我错了!我这就放你出城……”
“杀!”回答他的,是寿王侍卫们暴烈的齐声大喝。
数十把刀剑已离方铮不足一尺,而温森和侍卫们却仍站在离他一丈多远的距离。众人心下大急,纷纷抢身上前,不顾一切的挥舞着刀剑向方铮靠过去,可是寿王的侍卫们毕竟是百战余生的边军出身,他们练就了一身厮杀缠斗的真功夫,而且默契十足,进退之间颇得军伍合击章法,方铮的侍卫们尽管拼力救援,可一时间却也无法冲破他们结成的小小阵型。
温森看着雪亮隐杂着血腥之气的刀锋剑影愈见逼近方铮,他的心不由自主的迅速往下沉去。
方大人若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暴怒之下,他和这群侍卫必因护卫不力而都得被斩首,这一瞬间,温森仿佛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方铮眼含绝望的看着已快探到他脖子的刀光,心下不由万念俱灰。大意了,还是大意了!早知如此我就干脆放寿王出城该多好,他又没招我没惹我,我干嘛老想着跟他过不去?
惊恐和悔意此时充斥着方铮的脑海。
今日怕是躲不过命丧当场的命运了。方铮心中绝望的哀叹,此时他背靠着紧闭的城门,寿王的侍卫出其不意的动手,占尽了先机,已呈扇型将他团团围住,自己的强项逃跑此刻也派不上用场……完了完了,陷入如此绝境,除非是神仙,否则谁还救得了自己?
浑身哆嗦着的方铮,面色苍白的张大了嘴,他想喊救命,还想说点什么……
可是寿王侍卫根本不会再给他机会,钢刀和利剑离他越来越近,方铮惊恐的盯着脖子处那抹刀光,雪亮的刀身,映出自己绝望而苍白的面容。
很帅,死了都这么帅……
这个念头在方铮脑海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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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下。
两军交战已经呈白热化。山下郁郁葱葱的平原已经满是尸首残肢,通红刺目的鲜血,已遍布翠绿的平原,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尸首,和随处可见的破败军旗,兵刃以及箭矢,整个战场看起来像是被恶魔诅咒的地狱一般,浓重的血腥气引来成群的乌鸦,在平原上空盘旋哀鸣,等着机会落下啄食尸体。
叛军的圆型防御阵型已经越缩越小,叛军士兵们满脸疲惫和惊惧,但他们仍然咬着牙,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拼力抵抗着任何想冲破他们阵型的敌人。
这个时刻,害怕和恐惧已经没用了,唯有死战到底,咬牙等待战争的结果,胜利,或者死亡,如此而已。
太子和范瑞仍在军帐之中,叛军的圆型防御阵便是以太子的军帐为中心,向四周扩开,所以目前军帐之中仍是安全的。
范瑞脸色已经变得愈见灰暗,连声音似乎都带着几许颤抖:“殿下,柴梦山的边军不会来了!我等已经山穷水尽,殿下……突围吧,我们退向北方,积蓄实力,东山再起,数年之后,殿下仍有机会登临大宝……”
太子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不过他仍执拗的摇着头,然后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无悲无惧的思思一眼,沉声道:“先生,我们已走到了这一步,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退的,今日若退了,孤的余生也许就如那丧家之犬,天下再也没有孤的容身之处了……”
“可是……殿下!我们的兵力已经不到两万,将士们伤亡惨重,再打下去,败局已定,殿下若不退,难道你情愿被皇上斩首或者幽禁终生吗?”范瑞神色焦急道。
太子神情怔忪,起身掀开军帐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厮杀仍旧惨烈的战场,良久,太子忽然笑了,笑声中夹杂几分疯狂的意味:“先生,你难道就如此肯定孤输定了?”
范瑞默然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一子错,满盘输!他们错误的估计了皇上的心计,现在就必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五万私军,战死三万余人,这,就是代价!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范瑞无法自欺欺人,这场战斗,太子和他确实是输了。
太子却忽然仰天大笑,良久仍不停歇,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范瑞莫名的望着太子,心中满是惊惧。已陷如此绝境,太子怎么还笑得出?
太子抹了抹笑出来的泪花,道:“先生,你低估了父皇不错,可你同时也低估了我!”
“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冷哼道:“这场战斗孤确实先输了一局,但孤仍有实力再扳回来……”
范瑞吃了一惊:“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微微一笑,指着军帐外浴血奋战的私军将士,冷森道:“他们为孤而战,他们的牺牲,为孤争取了时间,待到龙武和龙襄二军觉得可以一口吃掉孤的残兵,他们继而便会对孤形成包围之势,那个时候……”
太子微笑着仰头注视着神烈山顶,悠然道:“……那个时候,父皇就会发现,有一支奇兵,正从神烈山的北部,他老人家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然后,将兵力空虚,防御全无的山顶一举拿下,将站在山顶看好戏的朝中大臣们和父皇全部俘虏,……龙武龙襄两军现在正忙着在此处包围全歼孤的私军,他们与山顶相隔甚远,不及救援……先生,你再告诉孤,你觉得目前的态势,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奇兵?殿下,您哪还有奇兵……”范瑞疑惑的皱着眉,随即忽然两眼睁大,神色复杂的盯着太子,面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惊诧之色,脱口道:“……殿下,原来……你竟然还有一支私军……”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几许得意之情:“此事孤一直瞒得死死,连先生你,孤亦不曾告之,为的,就是等这一天,这一刻!”
在这一瞬间,范瑞忽然完全明白了。
原来太子私募了两支军队,其中一支正在他们眼前,为他们浴血奋战,而且伤亡惨重。太子用他们的伤亡和牺牲,来吸引龙武和龙襄两军的注意,待到两军与山顶的皇上相隔甚远,那个时候,太子的另一支军队便会悄悄攻上神烈山,俘虏山顶观战的皇上和众文武大臣,一战而定乾坤。
绝妙的计谋,深沉的城府,太子终于在这一刻,亮出了他的全部实力。
原来他根本就没指望柴梦山的边军,也没指望这支正在拼力死战的私军,他将全部赌注,押在了那支从不曾被人知道的另一支私军身上。
范瑞定定的望着冷笑不止的太子,没来由的,浑身竟感到刺骨的冰冷和寒意。这样的人,将来即位为帝,对百姓和大臣们来说,是祸是福?范瑞使劲甩甩头,甩掉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可笑想法。
百姓死活与我何干?
“待到龙武龙襄两军分兵,意图对我们实行包围之时,我们便往北撤退,然后另一支奇兵北出神烈山,以正合,以奇胜,大事可定矣!”太子淡淡的笑道。
坐在角落垂头不语的思思,闻言忽然眉头轻轻跳了一下。
第二百七十八章 包围
“方兄,方兄!大事不好!皇上……皇上他危在旦夕啊!”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方铮只见一条落魄的人影踉跄抢进门来,一脚跨进后,还没看清人呢,便开始嚎啕大叫,其声凄厉,如同报丧。
“来人啊!上刀斧手,把他给我剁了!”方铮也没跟他废话,直接叫人动手。
“啊!方兄,这是为何?”萧怀远满脸委屈。
“啊,萧兄,因小弟我每次见你,你都是一副装神弄鬼的模样,小弟很是不爽,故而想剁了你……”方铮耐心的跟他解释道。
“啊!方兄,小弟错了!”
“知错能改,甚善!来人啊,刀斧手在外面站着,先不用进来,待会儿我不爽的时候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就像戏台上唱戏似的,坐在一旁的罗月娘掩面笑得花枝乱颤。
萧怀远见到罗月娘的绝世容貌,又见她在一旁轻笑不语,顿时呆了一呆。
“方兄,不知这位小姐是……”
“哦,她是我老婆,你的嫂夫人,别打歪念头,否则不用等刀斧手进来,小弟我亲自把你剁了……”方铮朝萧怀远笑了笑,不算很友善的龇了龇牙:“知道何谓‘庖丁解牛’吗?小弟愿向兄台演示一番。”
“啊!原来是嫂夫人,在下冒犯了,罪过罪过……”萧怀远满头大汗,急忙施礼。
随意敲了敲桌子,方铮向萧怀远挑了挑眉毛:“来送礼?”
“啊?”萧怀远额头又开始冒汗:“不……不是。”
“嗯?”方铮不高兴的皱起了眉:“我华朝乃礼仪之邦,讲究的是礼尚往来,迎来送往的,连点儿小意思都没有,萧兄,你太失礼了。”
“给你送礼一向是有来无往啊……”萧怀远低声嘀咕道。
“放肆!太没礼貌了!刀斧手……”
“啊!方兄慢着!小弟我今日来确有紧急军情告之啊!”萧怀远急忙喊道。
翘起了二郎腿,方铮抖了两下,然后慢条斯理道:“萧兄,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说,有什么紧急军情。”
说到主题,萧怀远忽然换上惊恐焦急的表情,大呼道:“方兄!大事不好!皇上他危在旦……”
“闭嘴!”方铮再也忍不住了,勃然大怒道:“萧怀远,你别老把‘危在旦夕’这四个字挂在嘴上,军情大事莫开玩笑,你若再危言耸听,我可要拿你试试本将军的军法了!”
萧怀远一楞,似乎没想到方铮会发怒,接着急忙辩道:“方兄,这次我可没有危言耸听,皇上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啊!”
方铮眉头一皱,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并非在信口胡言,于是方铮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沉声道:“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
萧怀远擦了擦汗,吞了口口水,涩声道:“方兄,你现在要赶紧派人出城上神烈山,请皇上速避,不然皇上可就危险了,皇上和你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
“太子私募的军队,原来不止一支,有两支,另外一支未曾露面,一直在神烈山北部山脚潜伏,大约有两万余人。太子现在已经完全吸引了龙武龙襄两军的注意,就是为了给他另一支私军创造机会,从北部攻上神烈山,届时皇上身边兵力空虚,无力抵抗,而龙武龙襄两军又相隔甚远,不及救援……方兄,皇上现在的处境很是不妙啊!”
“什么?太子……有两支私军?妈的!你怎么不早说?”方铮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跳了起来,指着萧怀远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萧怀远显得无限委屈,瘪着嘴道:“方兄,小弟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啊……”
“你……你……”方铮指着萧怀远的鼻子,还想骂他几句脏话,见他委屈的嘟着嘴,恶心的模样令方铮头皮一麻,只好违心的竖了竖大拇指,夸道:“……妈的!你真行!”
随即方铮眉头一皱,问道:“慢着!你是怎么知道的?皇上出京已一整天了,我又下令关闭了四城,你从什么途径知道这个消息的?萧兄,情势危急,你莫再卖关子了,此事关系着数十万人的性命啊。”
萧怀远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神色变得悲痛起来,涩声道:“我当然是从太子府知道的,方兄可还记得太子府的思思姑娘?我是刚才在她房里的枕头下,发现她留给我的一张纸条,这才知道的……”
方铮睁大了眼睛,茫然道:“不记得,我与太子府素无来往,除了你,我根本不认识别人了。”
“就是弹琵琶的那个姑娘。”
方铮摇摇头,小心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罗月娘,赶紧否认道:“你别乱说,本官向来洁身自好,与别的女性一直保持着遥远的距离,别说弹琵琶了,弹棉花的姑娘我都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肯定不认识。”
萧怀远冷冷瞪了他一眼:“就是去年太子的赏花会上,坐在你怀里给你斟酒的那个姑娘,这样说你总有印象了吧?腰细细的,胸脯大大的那个……”
“噢——”方铮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原来是……咳咳,说重点,别瞎扯淡!老子坐怀而不乱,也没把她怎么着啊。”
萧怀远神情苦涩道:“思思……她其实是太子的禁脔,本来她也一直对太子倾心爱慕,可是……去年那次赏花会,太子却将她毫不吝啬的推到了你的怀里,把她当作了一件可以互相馈赠的礼物,从那以后,思思便对太子寒了心……”
方铮愁眉苦脸的看了罗月娘一眼,插言道:“再次强调一下啊,那是太子硬要往我怀里推的,我可真没碰她,你知道,本少爷对女性一直颇为腼腆……”
萧怀远鄙视的看着他,没搭理他,径自道:“……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太子府里认识了思思,那时她愁绪满怀,蹙眉不展,我便经常开导宽慰于她,一来二去的……”
“你们便勾搭上了。”方铮冷眼看着他,这种狗血剧情太老套了,毫无新意,他甚至可以继续把下面的后续情节说出来:“你进太子府办差,本来就是别有目的,现在太子贴身的女人对他深怀不满,你正好顺水推舟,煽动蛊惑她在太子身边搜集情报……”
萧怀远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瞪着方铮,怒道:“什么煽动蛊惑?我对思思是真心的!”
方铮冷笑:“真心?真心你能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每天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无动于衷?萧兄,看不出你的心胸如此宽广啊,你他妈还算男人吗?”
萧怀远闻言脸色一白,神情痛苦无比,无言的抓着头发,眼中充满了悲伤和绝望之色。
“我不跟你废话,先把消息传出去再说……”方铮站起身,大喝道:“温森!快进来!”
温森急忙跑步进来。
“备马!本将军要亲自出城,有紧急军情必须呈报皇上!”方铮整了整衣甲,大声道。
“啊!大人,不可!”温森大惊失色,急忙拦阻道。
这位方大人怎么一出一出儿的呀?刚才差点丧命在寿王侍卫手下,现在又要出城送消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大人近来有做亡命之徒的潜质,以前那个贪生怕死活泼可爱的方大人哪儿去了?
“方兄,你不能去,城外太乱,太子与皇上的军队正在厮杀,你出城太危险。”萧怀远也站起身劝道。
“方铮,还是我帮你去一趟吧,我有武功,不怕乱军。”罗月娘走到方铮身后,轻声道。
“不行!哪有让女人冲锋陷阵的道理?本将军深受皇恩,常思报国无门,如今皇上情势危急,性命堪虞,所谓主辱臣死,本将军身为忠臣,怎能眼看着皇上身陷囹圄?这叫我这做臣子的情何以堪?”方铮一脸悲壮,大义凛然道。
众人皆一脸敬意的望着方铮。
“大人,您对皇上的忠心,属下们都知道,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京城的守备犹为重要,出城送消息的任务,便交给属下弟兄们吧!属下绝不会让大人失望的!”温森感动得眼眶泛红,抱拳哽咽道。
“不行!让我去!这是做臣子的责任!”方铮悲壮大呼道。
“大人,请三思!还是让属下们去吧!”温森抱住热血沸腾的方大人,急声劝道。
“放开我!为什么要拦着我……我是忠臣!”
“大人,别去……”
“…………”
“…………”
良久。
方铮神情凝重的盯着温森,沉声道:“本将军对皇上的忠心,你们都明白了?”
温森抱拳,大声道:“明白!属下誓向大人学习!”
“那好,你派别的兄弟们出城吧,我就不去了……”方铮终于展颜一笑,神色甚为欣慰。
众人满头黑线:“…………”
“那什么……我这身板儿太过文弱,若被太子的军队抓住,我怕他们连美人计都来不及使我便什么都招了,还是不给大家添乱了,嘎嘎……”方铮干笑着,画蛇添足的解释道。
“…………”
“温森,派手下的兄弟出城,往北走,渡长江,在北岸东门镇之外,夏州边军董成所部应该已结束了战斗,你马上派人去告诉他,令他率部十万火急赶到神烈山北部山脚,歼灭太子的另一支私军,勤王护驾!”
“是!”温森大声领命。
“还有,派兄弟去神烈山,想办法绕过山下两军交战的战场,将消息传递给皇上和冯仇刀,要冯仇刀赶紧分兵上山保护皇上!”
“是!”
沉实厚重的北城门在夜色中悄然打开,十几匹快马在漆黑之中,冒着漫天丝丝细雨,极快的出城飞驰,踏过吊桥后,便各自转向,分成两个方向疾驰而去。骑士们出了城门之后,厚重的城门又悄然合上,随即绞盘吱呀转动,吊桥也渐渐收起,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萧怀远和方铮默默站在城楼上,看着马上的骑士打马而去,萧怀远的神情悲伤而落寞,眼睛出神的盯着北方,不知在想着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对喜欢的女人,就是抢也要把她抢回来,这样才不负女人对你一番深情。萧兄,看在咱俩相处不错,你又帮了我不少次忙的份上,说吧,那位思思姑娘如今住在太子府的哪里?趁着太子出了京,老子派人去偷偷把她弄出来给你。”方铮拍着萧怀远肩膀笑道。
萧怀远低头悲声道:“她……如今在神烈山下,太子的军帐里……”
方铮吃了一惊:“不会吧?太子行军打仗都带着她,她受宠到这个地步了?”
萧怀远面容抽搐,低声道:“太子出京的前一晚,她无意之中知道了这个秘密,本来太子打算要杀她灭口的,也许太子舍不得杀她,所以为了不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太子便将她带在身边,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思思当晚便拣着空隙才写下纸条,放在她的枕底,她知道我会去她房里的……”
方铮叹了口气,这事他没办法了,神烈山下两军正在交战,除非太子兵败,否则根本无法从千军万马中救出一个女子。
方铮定定的看着萧怀远,良久,他握着萧怀远的手摇了摇,又摇了摇:“萧兄,你很不错!很有本事!真的,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如你。”
萧怀远神色苦涩的笑了笑:“不算什么,我只是传递一下消息而已,真正浴血奋战的,还是前方的将士们……”
方铮没等他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还边撇嘴,暗道:谁跟你说这个呀……能让太子戴绿帽的,恐怕华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这还不算有本事?
一想到太子如今脑袋上绿油油的一片他还不自知,方铮不由高兴得眉开眼笑。
妈的!太解气了!萧怀远这小子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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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下。
此时已近黎明,天上仍在飘着蒙蒙细雨,山下的战事愈见惨烈,平原丘陵上触目所及,满是尸首和残肢断臂,四处燃起的火堆,有的被雨淋熄,化作滚滚浓烟,弥漫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使得这场极其残酷的战斗愈加朦胧,一如将士们浴血拼杀时的心境。这场战争,到底为了什么?
一名叛军副将耗尽全力,将手中的钢刀狠狠刺进了一名龙武军士兵的胸膛,鲜血迸现,当士兵睁着惊惧的双眼,无力的倒在地上,浑身不停抽搐时,这名叛军将领又飞快的抽出刀,毫不留情的划过士兵的脖子,然后他迅速转身,扑向了另一名龙武军士兵。
凭着一腔血勇,奋力击杀数名敌人后,这名副将站直了身子,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扶了扶头上的头盔,睁着迷茫的双眼,扫视着四周已渐凋零低落的厮杀声。
随即他咬着牙,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斑斑血渍,又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将刀收起,转身飞奔向太子的军帐。
“殿下,殿下……”副将踉跄着跪在军帐前的草地上,放声悲呼。
“何事?”军帐软帘掀开,太子阴冷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
“殿下……快撤吧,求求殿下!弟兄们伤亡惨重,已经挡不住了,现在我军兵力已不足一万,敌军却数倍于我,眼看他们就要摆出阵势,将我等包围了……殿下,撤吧,弟兄们都是多年袍泽,末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啊!殿下……”副将跪在太子面前,五尺高的汉子哭得满脸泪痕,哀痛嚎啕。
“唰!”
闪着幽冷寒光的刀锋,飞快划过副将的脖颈,随即消失不见。副将哀哭声立止,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太子噙着冷笑的脸,他的脖颈处很快便现出一丝血痕,接着血痕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猩红甚至还冒着热气的鲜血,汨汨流出。
副将身子颤动了几下,然后便软软扑倒在太子脚下,双手紧紧抓着草地上的青草,指节渐泛白,似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愤恨,随即渐渐松开,整个人也没了声息。
“再有慢我军心者,斩!”
迎着帐外将士们厮杀得已经麻木的脸,太子冷冷的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侧头,目光投向神烈山的北方,淡淡道:“传令全军,咬牙抵抗到最后一刻,——孤即将成功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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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两军阵前。
叛军的圆型防御阵型已经变得松松散散,执盾和执矛的叛军将士进退攻守间也似乎失了默契,绵延数里的万人阵型,不少地方被剽悍的龙武军士兵冲破,然后阵型后的叛军又飞快的反扑,将龙武军士兵杀退,迅速的补上了防线中的裂痕,双方士兵就沿着阵型一线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互相攻击和防守,两军之间的空旷处,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浓稠的鲜血流满一地,将脚下葱郁的草地变成了令人悚然的暗红色。
激战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双方将士的体力早已不支,可他们仍然死死咬着牙,瞪着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毫不退缩的高举着手中的兵器,你来我往,寸土必争。
在这里,将士都已变成了野兽,向敌人亮出了狰狞的獠牙,什么信念,什么荣耀屈辱,全都抛到了脑后,唯一支撑着他们虚弱身躯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敌人就必须要死!
身经百战的将士们都知道,战场上的恐惧,非但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帮助,反而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唯有奋力的拼杀,才能给他们带来生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谁比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更明白这个道理。不管是自己激发出来的勇气,还是被逼着迸发的勇气,对一支正在冲锋进攻的军队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龙武军!杀!”一名副将高举战刀,身先士卒的冲在了第一个,带领着身后的数千将士,向叛军的圆型防御阵又一次发起了进攻。这样的进攻到底发起多少次,又被杀退了多少次,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的脑海里早已一片空白虚无,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叛军的长矛和盾牌,盾牌上雕刻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兽牙,看到森白的兽牙上斑斑的血迹,副将两眼变得更红了,——那都是弟兄们的血!
“杀!”副将的召唤下,麾下的数千将士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山崩地裂,声震九宵。
将士们如潮水般冲杀而去,手中平端长矛,矛尖的精铁散发出血腥幽冷的寒光,似一只只等待嗜人饮血的怪兽,阴冷的注视着叛军士兵的胸膛和脖子。
“哧!”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冷箭,深深的插入了冲在最前方副将的胸膛,副将身躯摇晃了几下,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将军!”一名偏将赶上前,跪在副将面前,满是硝烟尘土和血渍的脸上霎时遍布泪水。
抖索着伸出手,合上了副将不瞑的双眼,偏将垂头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伸手接过副将手中的战刀,站起身来暴烈大喝道:“副将战死,本营由我来指挥,弟兄们,冲!”
“杀!”
将士们瞪着通红的双眼,奋不顾身的往前冲去。
“他娘的!弓箭手,弓箭手呢?给老子放箭!”
“禀将军,营中箭矢已用尽,无箭可放。”
“让他们把弓箭扔了,抄上兵器,上阵杀敌!”
“是!”
命令声中,龙武军的士兵已像一道不可阻挡的黑色巨潮,跻身撞上叛军的长矛和盾牌,金铁的撞击,在即将黎明的夜色下,迸发出耀眼的火星,如同盛世来临前的璀璨烟花,夺目,而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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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叛军阵势开始慢慢收缩,他们的兵力已经不继了。”一名偏将走到冯仇刀面前,抱拳恭声禀道。
冯仇刀拄刀于地,站在一块较高的丘陵之上,凝目注视着不远处厮杀惨烈的战场,刚毅的脸上尽显从容。
“韩将军所部现在在什么位置?”良久,冯仇刀淡然开口问道。
“在我军的东南角,与我军遥遥相对,两军已将叛军夹在中间,形成了犄角之势。”
冯仇刀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仍然飘着细雨,东方已隐隐现出鱼肚白。
“快天亮了,擂鼓吧,两军开始对叛军合围。”冯仇刀淡淡下令。
“咚咚咚”
低沉震耳的鼓声响起,战场上每一名将士的心都开始随着鼓声的节奏跳动起来,虚弱的身躯内仿佛被注入一股莫名的暖流,每个人体内的鲜血渐渐开始复苏,滚热,直至沸腾。
很快,东南角龙襄军的后军阵中,也遥相呼应般响起了低沉的鼓声,鼓声中,两军的将士震天的嘶吼声开始响成一片,两军飞快向阵地的边缘移动,如同两条黑色的巨龙,在叛军的圆型阵周围围绕,盘旋,在叛军将士恐惧惶然的目光注视下,两条巨龙渐渐合成一条,然后连成一线,对叛军形成了严密得几不透风的包围。
“传令,包围叛军后,全力击杀,务必全歼叛军,不可逃脱一人!”冯仇刀大声下令。
东南角的龙襄军后阵,韩大石的暴喝声也同时响起:“传令,包围叛军后,务必全歼,谁他奶奶的放走一人,老子点他的天灯!”
与此同时,一支响箭自叛军的阵型中间冲天飞起,刺耳的厉啸声直传九宵。
第二百八十章 帝王之道
京城太子府前。
当方铮率领着两千城防军和数百影子属下,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如同模特集体走秀般,大摇大摆的来到太子府前,温森却发现收集证据兼抄家这件事远比他预想的复杂多了。
——其实也不算复杂,事情很简单,太子府大门紧闭,怎么叫都叫不开,好象里面空无一人似的。
“大人,怎么办?”温森脸色有些难看。
抄家的经验他不是没有,可抄家吃闭门羹的经验,这还是头一遭,不由令他感到有些屈辱,这光景就像太子府里的奴才把他们当成了两千多个叫花子,干脆连招呼都不打,就这样冷冷把他们拒之门外,温森现在很生气,他觉得太子府的人不够友好,有点挑衅的意思。
方铮目光深邃,摸着下巴沉吟:“……太子府的门做得很好看,哎,老温啊,你知道这门是请哪位师傅做的吗?赶明儿我也做一扇去,瞧瞧,这红底柳木,多威风,多喜庆,上面钉的铜钉,嗬,闪闪发亮,光可鉴人,啧啧,好手艺啊……”
温森冷汗冒出。
敢情咱们叫了半天门,您老人家的心思却搁在那扇破门上了,难怪你一直没生气呢,原来你根本就心不在焉……
“大人!”温森在方铮大叫了一声,将正在鉴赏太子府大门的方大人叫醒了。
“啊?什么事?”方铮像刚做了一场梦似的,茫然睁着眼睛四下张望。
看着太子府紧闭的大门,方铮吃了一惊:“怎么还关着门?”
温森满头黑线:“大人……门,它一直是关着的。”
“去叫呀!”方铮很不满意这种消极的工作态度。
温森继续满头黑线:“……大人,叫过了,叫过很多次了,里面的人就是不开。”
合着您刚才一直神游方外来着?
方铮一楞,接着勃然大怒:“他们竟敢把咱们挡在门外?不要命了?老子是守备将军!”
温森终于松了一口气,方大人这个状态才叫正常嘛。
“大人,您是将军,可他们是太子府里的人呀,朝廷什么官儿他们没见过?”温森小心翼翼的看了方铮一眼。
方铮一窒,对呀,在太子府的人面前摆官架子,这可有点儿龙王面前卖自来水的意思……
“可是……太子不是在城外谋反吗?他还算什么太子?”方铮努力想在太子府里找回点儿自尊。
“大人,只要皇上一天没下旨布告天下废黜太子,那他就仍然是太子,哪怕他在谋反,他也是谋反的太子……”温森耐心的给方铮扫盲。
方铮这下犯愁了,本来抄太子的家就名不正言不顺,还偷偷摸摸打着“收集谋反证据”的幌子,若是下令让士兵们强攻进去,这事儿未免干得有点儿太出格了,一直以低调为做人原则的方大将军不太乐意这么干。
可是……若因为人家不开门,抄家之事就此作罢,两千来号人又灰溜溜的偃旗息鼓往回走,方铮更不乐意。虽然面子这东西,方铮一直没怎么把它放在心上,可是当着两千多手下丢了面子,那性质又不一样了,丢面子事小,以后手下谁还会听他的?
“萧兄,怕死么?”方铮把主意打到了一旁的萧怀远身上,一开口就是激将法。
“怕。”萧怀远回答得很干脆,丝毫不见拖泥带水,而且吐字发音准确。
看来激将法这么高级的计策不太适合用在萧怀远这种厚颜无耻的人身上。
方铮瞪了他一眼,直接给他下命令:“怕也不行,你去想办法把这该死的大门诈开!”
萧怀远对方铮的命令很是抗拒:“为什么要我去?”
方铮笑眯眯的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不正好是太子府里办差的吗?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
萧怀远大怒:“谁是家贼呢?”
方铮和温森一齐鄙夷的望着他。抄家的损主意都是你提出来的,谁敢跟你抢“家贼”这个光荣称号?
萧怀远讪讪摸了摸鼻子,执拗道:“反正我不去。”
温森看着方铮的脸色,小心试探道:“要不……咱们晚上再来?”
“晚上?那不成了鸡鸣狗盗了?不行!”方铮断然拒绝这种不够光明磊落的做法。
温森翻了翻白眼,敢情你大白天闯进别人家抢东西就不叫鸡鸣狗盗了?
大伙儿大眼瞪小眼,两千多号人站在太子府门前发着愁,谁都没想到,兴高采烈来抄家,居然变成了这个情形,站门口半个多时辰了,这会儿连人家大门都没进呢,真憋屈……这是属于两千来号人共同的憋屈。
“方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罗月娘不知何时找来了。
方铮愁容稍敛,笑眯眯的拉起她的手,道:“这不,缺银子花了,我来给手下兄弟们找点儿外快……”
罗月娘俏目一亮:“打劫?”
方铮一惊,急忙纠正道:“不,你别乱说,按官方说法,我这是来收集太子谋反的证据,嗯,顺便查抄一下,把一些可疑的金银珠宝带回去鉴定……”
罗月娘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嗔道:“说这么多废话,不就是打劫嘛,咱们青龙山打劫都是明刀明枪,你们当官儿打劫还打着这么多幌子,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虚伪话,哼!当官儿的心真黑……”
方铮张了张嘴,想辩驳她的话,可仔细一想,妈的!这娘们儿还真没说错……
正在这时,太子府的大门居然意外的打开了,一名身着褐色宫服的小黄门从门内走出来,轻轻的一甩拂尘,两眼朝天,尖声道:“太子妃令旨:尔等未奉圣旨,兵围太子府,意欲何……”
小黄门话还没说完,罗月娘不耐烦的哼了哼,箭步跨上前去,一巴掌将小黄门拍翻在地,最后伸脚将大门踹开,纵身跳进了门槛。
方铮和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见罗月娘两脚踢开两名欲上前拦阻的太子府侍卫,然后仰天长啸一声,豪气干云的大喝道:“打劫!”
方铮两腿一软,哭丧着脸望着罗月娘,久久无语。
这娘们儿……太直接了吧?
方铮还来不及叹气,两千多士兵便反应过来,顿时欢声雷动,大伙儿一窝蜂涌进了太子府,争先恐后之势就跟抢职称似的,兴高采烈的冲进府后,见屋子就钻,见东西就搬,若遇着太子府的侍卫上前阻拦,他们三五一群,不由分说就把人给撂倒,太子府顿时陷入一片鸡飞狗跳之中,与之相反的,却是城防军的士兵们,他们边抢边笑,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方铮大惊失色,抄家归抄家,无组织无纪律可不行,回头言官上奏本参劾,倒霉的还是自己。
于是方铮赶紧几步跨进门,大惊道:“错了错了!不是打劫,是收集证据,收集证据!妈的!说了收集证据,你把打算这扇白玉屏风搬哪去?”
“都给老子住手!温森,叫这群混蛋全部列队,集合!”
大喝之后,方铮正待跨步进去,却见被罗月娘拍翻的那个小黄门蹲墙角哀哀哭泣,委屈得跟被父母遗弃的小孤儿似的。
“哎,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你到底想说什么?”方铮和颜悦色问道。
小黄门抹了把眼泪,抽噎着道:“……太子妃令旨,说……不准你们进府……”
方铮大愕:“太子妃?太子的老婆?她怎么还在这里?太子没带她出城吗?”
小黄门犹自哭泣,没搭理他。
方铮咬牙:“太子这王八蛋,把老婆丢在城里不管,他却屁颠儿屁颠儿跑出去造反,简直禽兽不如,人人得而诛之……”
愤恨过后,方铮眼珠子转了转,站起身拂了拂下摆,然后朝府里走去,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给小黄门:“请太子妃准备准备,就说京城守备将军请她上北城楼里坐坐,本将军请她吃饭喝酒,她若有需要的话,本将军还可以亲自给她来个泰式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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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顶,禁军在天坛前的广场上,面向北面结成了一字长蛇阵,盾手在前,长矛列后,千名弓箭手在队列最末端张弓搭箭,凝神戒备。
经过昨日的激战,一万余名精锐禁军现在兵力已不足五千,五千人若抵挡两万多叛军的疯狂进攻,还是颇有些难度,不过此时情势紧急,皇上和众大臣性命堪虞,他们是皇上的直属军队,责无旁贷的必须保证皇上和大臣们的安全,这是属于禁军的荣誉,就算他们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容许敌人越过半步,危害到皇上的性命。
从各军及京城各贵族子弟中选拔出来成为禁军的那一天起,他们便被将领们告之了这条原则。禁军,是保护皇上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此刻,屏障已开始显现它的作用。
就在皇上和大臣们有条不紊的往山下走去时,北面的山峦树林之中,赫然出现了几名身穿暗红色叛军服饰的人影,紧接着人影越来越多,直至漫山遍野,整个神烈山北部山岚仿佛都已变成了暗红色。
禁军统领吃了一惊,若非方大人及时报信,山顶上这些人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若被这支叛军偷袭得手,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弓箭准备——”统领大喝道,拔出手中的利剑,遥遥往前一指:“放!”
“唰!”漫天的箭雨纷纷激射而出,毫不留情的朝山峦树丛里的叛军士兵身上穿刺,由于地势并不开阔,叛军之间站得比较紧密,所以第一轮箭雨收到了奇效,数百名叛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利箭射中,倒在了山峦上。
叛军将领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见自己麾下将士刚露出头,便迎来了禁军的箭矢,顿时大惊,挥剑急吼道:“被他们发现了!不必再隐藏行踪,全力快攻,活捉皇帝!”
“杀!”叛军士兵的移动速度徒然加快,他们站直了身子,挥舞着兵刃奋不顾身的朝山上冲杀而去,漫天遍野的叛军如一道暗红色的巨潮,朝仅余五千人的禁军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弓箭准备——放!”禁军将领毫无惧色,长剑直指叛军大喝道。
“滚木,擂石准备——推下去!快!”
“盾手准备——”
“长矛准备——”
两军还未正式交锋,战况已异常惨烈。禁军士兵不断有人中箭倒下,然后又有人端起武器补上位置,一字长蛇阵在禁军的拼死搏杀下,仍不见一丝一毫败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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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少数士兵和太监们的簇拥下,带领着大臣们一步步往山下退去,仪仗龙辇全部丢弃不用,危急之时,显眼的仪仗将会成为敌人的重点攻击目标,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胖子扶着皇上,一脚高一脚低的走着,大臣们走在后面,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惊慌之色。包括胖子在内,从小到大,他何曾经过如此惊险要命的时刻。所以此刻他的一张肥脸也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滚滚流下。
“无病,怕么?”皇上走得并不快,说话时的神态仍显得气定神闲。
胖子努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可仍不由自主带着几分颤音:“父皇,儿臣不怕。”
皇上呵呵一笑:“不必害怕,太子谋反,这支两万余人的叛军已是他最后的实力了,说句实话,朕一直在盼着他们出现,现在他们出现了,朕也就安了心。”
“盼着他们出现?这个……父皇,儿臣愚钝,不是很明白……”
皇上扭头望着山顶惨烈的战况,眉头皱了皱,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他才喘着粗气,拉着胖子远离了大臣们几步,压着嗓子低声道:“无病,你要记住,以后无论遇着什么敌人,你首先要学会善于隐忍,在未完全了解到敌人的实力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哪怕给敌人小小的妥协让步,都可以接受,你记住,皇帝虽是天下至尊,可皇帝的权力不可滥用,特别是对敌人,更需谨慎……”
“但是,如果敌人的实力已经完全暴露在你面前,无病,你千万记住,这时你便不可再存妇人之仁,一定要将敌人完全打垮,将其余孽尽除,不使其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哪怕诛其九族,连累无辜,亦不能犹豫心软,否则,必给你自己留下无穷的隐患……正如山顶后的这支叛军一样,既然暴露了,便断没有让他们安然退出的道理!这两万多人,必须全部死在神烈山上,一个都不能跑!无病,此乃帝王之道,不可或忘……”皇上说到这里,脸上一片狠厉冷酷,随即喘息了几下,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胖子抬眼,担心的望着皇上,低声道:“父皇,儿臣记住了,您身子不好,先别说了,待回了京城,好生养息,儿臣必每日于父皇阶前恭聆圣训。”
皇上喘了喘气,感觉舒服了些许,然后摇头苦笑道:“无病,朕能这样跟你说话的机会不多了,帝王家亲情太少,你从小到大朕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你,朕一直觉得亏欠你甚多……让朕欣慰的是,你并没有变得像那几个皇子一样利欲熏心,反而心地善良,性子憨厚,这也是朕属意让你承继太子之位的最大原因——答应朕,将来你要有所作为,做个留名史册的明君,仁君,不要像朕一样,做了一辈子皇帝,百姓反,大臣反,最后太子也反,朕这个皇帝,做得太失败了,将来的史书,也不知会怎样书写评价朕的功过……”
胖子眼含热泪,使劲点着头,哽咽道:“父皇,您是明君,仁君,同时……您也是位好父亲,史书上一定会这么写的……“
皇上站直了身子,目光迷茫的望着东边缓缓升起的旭日,叹息道:“无病啊,答应朕,以后史书如何书写评价朕的功过,你不要去干涉,是非功过任由后人评,你拦得住史官的笔,拦得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么?千百年后,历史总会给朕一个公正的评价,朕之一生碌碌无为,可朕,一直想做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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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箭手——放!”禁军统领挥剑仍在大声暴喝。
“盾手上前——长矛列后,杀!”
林立的闪烁着寒光的长矛忽然平倒,随着统领的命令,动作整齐划一的刺了出去,随即又很快收回,盾手配合默契的将手中的盾牌举高,恰好挡住了叛军长矛的一阵乱戳反击。
“长矛——刺!”统领睁着通红的眼珠,再次下令。
血腥的杀戮,便在长矛利箭的一收一放之间,残忍而快速的收割着叛军士兵的性命。
“将军,南面吃紧,有些挡不住了!”一名禁军士兵跑来,浑身满是血污,脸上带着几分惊慌。
“剽字营补上!”
“将军,剽字营……已经全体阵亡了!”士兵眼眶泛红道。
“勇字营还剩多少人?”统领两眼通红,雪白的牙齿狠狠咬着干枯的下唇。
“还剩不足两百人,伤兵居多……”
“让他们把南面给老子补上!告诉弟兄们,他们先走一步,老子把这五千人马拼光了,再下去找他们。”统领恶声道,语气哽咽。
“是!”士兵转过身,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朝广场后方正执矛仰躺休息的勇字营士兵大叫道:“勇字营的弟兄们,给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拿起你们的长矛,随我来!”
“走!他娘的,老子杀了五个,够本了,再攒几条人命,老子死了也值!”
“去你娘的!才杀了五个,瞎嚷嚷个屁!老子杀了八个也没炫耀得跟二大爷似的。”
“…………”
一群禁军伤兵笑闹着,他们互相搀扶,蹒跚而行,手中紧紧握着长矛,就像去赴一场豪华穷奢的盛宴,浑不在意自己年轻的生命也许已经走到了尽头。这是真正的士兵,漠视生死,无惧无畏。
鸿门壮士斩关来,慷慨一卮谁惧死。
禁军统领红着眼眶,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补充进了南面的防线,开始了惨烈的拼杀。统领嘴角弯了弯,狠狠骂了句:“这群兔崽子……”
骂声中,眼泪再也止不住,滚滚流过这个五尺昂藏汉子的脸庞。
“长矛——刺!”
-------------以下不算字数----------------
说几句题外话,不会超字数,今天是本人的苦难日,我真倒霉,真的……
上午坐公交车,缺德的司机忽然来了个急刹车,我站立不稳,一头栽在两团温暖柔软的酥胸上,小姐很年轻,颇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是,她穿得很低胸,我的嘴直接跟她的酥胸来了个肌肤之亲,年轻的小姐花容失色,在下一站跌跌撞撞下了车,落荒而逃,害我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晚上回家,发现微波炉竟然坏掉了,然后书房里的灯努力的闪烁几下,终于寿终正寝,等到把这一切都搞定,打开电脑却发现,网络断掉了!为了修复网络,我又花了两个多小时投诉,重装系统,登陆网络……
把这些倒霉事全都摆平后,我打算把今天的不幸遭遇写给你们看看,于是,就在我打字的这会儿,我抽空拆开了路边买的一包白沙烟,他妈的!竟然是假的!
我觉得我今天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太子妃
太子府内。
方铮不断擦拭着冷汗,朝前殿正中端坐的一名女子强笑着,笑声很干涩,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像在锯木头,“嘎吱,嘎吱……”
他对这次抄太子府的莽撞行为隐隐感到有些后悔。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萧怀远,把那个给他出馊主意的狗东西揪出来,剁成狗肉之酱。
后悔来源于面前这位白衣素裙的女子,——传说中的太子妃,如果她老公不造反的话,不出一个月,她也许就是华朝的皇后,一国之母。
都说褪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方铮面前这只凤凰哪怕褪得跟白皮猪似的,他也觉得远远比鸡威风多了。
无可否认,太子妃是个美女,据说她娘家的祖上还是某位开国国公,世袭的爵位,深得皇上敬重,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太子妃娘娘实在太过清冷,她没有方铮想象中的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对城防军士兵冲进府来抄家的行为也没有感到丝毫惧怕,从方铮跨进前殿的第一眼,他便看见太子妃端坐上位,手中不停转动佛珠,不知在念着哪篇心经。
她的表情很漠然,漠然得好象就算拿刀杀了她,她也不会觉得你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人该有的喜怒哀乐的情绪,在她身上仿佛统统消失了,檀口张合间,只听到低低的诵经声,除此再无其他。
方铮和温森从跨进殿门,一直站到现在,她都一直未曾睁开过眼,也没有理过他们。
正因为如此,方铮赶紧命令外面正在打砸抢的士兵们统统住手,在前殿前的庭院内列队集合,不许妄动。——在这样出尘脱俗的女子面前,任何不文雅的动作和言语,仿佛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方铮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望着她脸上一片宁静湛然之色,心中竟隐隐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他绝对没想到,太子娶的正妻居然是位……宗教人士?
实在是罪过啊……抢劫是不对滴。
“哎,你说她是不是在念经咒咱们啊?”站得久了,方铮开始无聊起来,轻轻捅了捅身旁的温森,说起了悄悄话。
温森皱眉:“不会吧?佛经不都是普渡众生的吗?有咒人的佛经吗?”
方铮鄙夷的瞪了他一眼:“没文化了吧?佛经里不是有那超度亡魂的《地藏经》《无量寿经》什么的吗?你说她要是对着咱们两个大活人念超度经,晦不晦气?”
温森无语:“…………”
方铮叹了口气,喃喃道:“太子这是在造孽呀!你说他怎么会这么狠心?把老婆扔家里不管,自己跑到城外屁颠儿屁颠儿造反去了,做男人都不够资格,以后他若当了皇帝,老百姓岂不是更遭殃?”
温森陪笑道:“大人,请恕属下直言,太子之所以放心的把家眷留在京城,是因为他太过自信,以为此战必胜,等他回京之日,便是他登基为帝之时,他很笃定,在城外局势未见分晓时,没人敢为难他的家眷。”
方铮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谁说没人敢?我今儿不就堂堂正正带兵进了太子府吗?”
温森赶紧大拍马屁:“所以太子深深的低估了大人的无耻……咳咳,出奇制胜,出奇制胜……”
方铮大悦。
前殿的诵经声忽然停了下来,太子妃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在方铮身上打量片刻,随即淡淡开口道:“这位,莫非便是名满京师的方大人?”
声音清脆,可带着一股深入骨子里的清冷。
方铮急忙肃容拱手道:“下官方铮,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抬了抬眼,又垂下眼睑,淡然道:“大人莫要如此称呼,贫尼担当不起。”
“贫尼?”方铮和温森惊声齐呼。
太子妃从容一笑,然后合十为礼道:“太子妃已死,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佛座下的比丘尼,法号慧光。”
方铮目光一凝,板着脸道:“……太子妃什么时候死的?自杀还是他杀?跟你有关系吗?你不是太子妃干嘛坐这里?”
太子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温森满头黑线,急忙扯了扯方铮的袖子,悄声道:“大人,大人!您搞错了!这就是太子妃,哎呀!遁入空门的人,对俗家的一切都仿如昨日之死,大人,您误会了……”
方铮恍然,急忙干笑道:“啊?原来您真是太子妃啊,嘎嘎,早说呀,还说什么已死,娘娘真爱开玩笑,慧光慧光的,……慧光是谁给你取的外号?太没礼貌了……”
温森有种想哭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大人……慧光是法号,不是外号……”
有个如此天真烂漫的上司,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呀。
方铮也满脸尴尬,妈的!一错再错,真丢脸。——话说慧光这个法号也不怎么地,哪有我“玉面飞龙”的外号来得威风……
“呵呵,下官明白了,太子妃是空,尼姑也是空,生也是空,死也是空,反正甭管什么东西,一个字就能解释,那就是‘空’,对吧?太子妃,呃,慧……光大师。”方大人亡羊补牢,急忙卖弄他仅知的一点点机锋。
太子妃微微一笑:“原来方大人也颇有慧根,倒是与我佛门有缘……”
方铮大惊,赶紧摇头:“没缘没缘,大师别误会,我可没空去当和尚,红尘万丈,还有许多人等待我去拯救……”
特别是良家妇女。
“大人今日此来,是要查抄太子府?”太子妃神情淡然的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轻声问道。
“呃……”方铮被问了个大红脸,原本他还真想把太子府抄个底朝天来着,可没想到太子的老婆不但是个方外之人,而且还如此出尘脱俗,在她面前干着打劫抄家的行径,方铮觉得有点抹不开面子,他不怕别人打,不怕别人骂,就怕别人无动于衷,冷眼相看,这会让他产生一种自己是个跳梁小丑的自卑感。
“不是不是……嘿嘿,我今天带兵巡街,见到太子府如此富丽堂皇,就忍不住进来参观一下,以表达我对太子的崇敬之情……对吧?”
“对对对,我们只是进来参观……”温森在一旁急忙附和。
太子妃幽幽叹了口气,道:“他在城外……兵败了么?”
他?太子?
太子妃扫了二人一眼,淡淡道:“二位其实不必客气,贫尼是方外之人,早已不管这红尘之事。贫尼其实早知道,几年以前,他就忙着密谋布置,昨日他与皇上出城祭天,想必便是决战之时了吧?”
方铮眨眨眼,道:“你既然早知道他密谋造反,为何不劝他?”
太子妃苦笑道:“贫尼劝过无数次,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反之亦然,可他不听我劝,醉心权位,一意孤行,贫尼心灰意冷之下,遂遁入空门,不理俗事。”
方铮恍然,他一直在疑惑,不知太子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逼得他老婆出家当了尼姑,原来如此。
“今日大人领兵登门,想必此时,他在城外已然兵败了吧?”太子妃古井不波的脸上,泛起几分幽幽的复杂神色。
“还没败,不过快了……”方铮老老实实道。
太子妃叹息道:“既种孽因,当收孽果,这都是他的命……”
说着太子妃站起身,表情一片空洞:“一切已成空,还留着这华宅金银做什么?大人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不必顾忌贫尼,只盼大人莫要在这府内造杀孽,贫尼便感激不尽了。”
“太子妃娘娘,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讲。”
“请娘娘随下官上北城楼,太子的败军或许会到城下,请娘娘届时劝降太子,莫再让双方的士兵白白送命了。”
太子妃点点头:“好,贫尼答应你。方大人挽救生灵,正是积福之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铮急忙客气道:“不敢不敢,一起善哉,一起善哉……”
妈的,若不是怕国库抚恤的银两不够,皇上说不定会打我腰包的主意,他们打生打死,关我屁事!
太子妃犹豫了一下,自袖中掏出一个薄薄的本子,递给方铮,道:“这是他走前交给贫尼,嘱托贫尼妥善保管的,或许这本东西对他很重要……”
太子妃随即叹了口气,道:“如今看来,他用不着了,何苦何必……”
方铮接过本子,翻开与温森凑头一看,不由大惊:“江南七府……”
两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时闭嘴,互相对望一眼,方铮赶紧将本子收入怀中,拱手正色道:“这本东西确实很重要,下官谢过太子妃娘娘深明大义!”
然后方铮叫了一队士兵过来,吩咐备轿,送太子妃上城楼。
太子妃起身款款向府外走去,她的神情有些黯然,身后方铮和温森不算太小声的窃窃低语传入她的耳中。
“哎,你说她是真尼姑还是假尼姑?”
“大人,她肯定是真尼姑。”
“我看未必,真尼姑都是光头,她不是。”
“人家那是带发修行……”
“你怎么知道?没准她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背地里却躲着悄悄吃肉,你见过不吃肉的人脸上的皮肤还这么光滑的吗?”
“嘶——有道理!大人果然法眼如炬,观察入微……”
款款而行的太子妃脸上顿时有些发青,拢在袖中的手狠狠捏紧了佛珠,心中不住默念:“阿弥陀佛,不可犯嗔念,不可犯嗔念,罪过,罪过……”
“叭!”
佛珠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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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烈山顶,禁军统领手舞利剑,正带领着麾下将士与叛军进行殊死的拼杀。
由于伤亡过大,禁军的防线已被冲垮,叛军们攻上了山顶,禁军将士此时各自为战,天坛前的广场上血流成河,双方阵亡的将士尸体堆积如山,而且尸体仍在不断的增加,战斗异常残酷惨烈。
禁军的兵力已不足一千,其中两百人死死守住了皇上和大臣们下山的山道,不使叛军越过一步,其余的人则在广场上与如潮水般不断涌上来的叛军们激烈厮杀。
统领死死咬着牙,他浑身浴满鲜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脸上从额头到下巴被划出一道狰狞恐怖的刀痕,满脸鲜血直冒,使得他看起来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嗜血魔王,令人颤栗惊悚。
利剑刺出,一名叛军士兵哀嚎倒地,统领擦了一把脸上不断冒出来的血,扫视着捉对厮杀的广场,脸上泛起几分绝望和壮烈之色。
五千余禁军将士,现在只剩这么一点了,其他人都已战死,活着的兄弟,还能活多久?
皇上……想必已经安全了吧?冯将军的士兵也许已经顺利将他迎进了龙武军的后军大营,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兄弟们,加把劲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咱们就赚了!”统领豪迈大笑,如同死前最后留下遗言。
“杀!”
尽管身心疲惫得快倒下去了,可禁军的将士仍然士气如虹。
一名身着暗红色铠甲的叛军将领拄刀站在高处,望着广场上激烈拼杀的双方将士,他眼中充满了惊惧和担忧。
这场攻防之战进行得异常艰苦,禁军以不到他们四分之一的兵力,守住了山顶广场整整一个时辰,以击杀皇帝为任务的这支奇兵,如今却连这小小的五千禁军都未歼灭,皇帝和大臣们早已不知去向,这个不利的情况令将领心里有些绝望。
皇帝若不死,他的这支奇兵还有什么意义?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这场夺权之战还有什么胜望?
他现在最疑惑的,就是这支五千人的禁军仿佛对他的偷袭早有所备,当他看到山顶广场上禁军将士们面向他们森然列出的一字长蛇阵时,他的心当时便凉了半截,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偷袭已经完全失败了,对方早已列好阵势,好整以暇的在等着他们。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会有这场偷袭的?这个问题令他到现在都困惑不已。
“传令,分兵五千,诛杀守住山道的那两百名禁军,其余将士全力歼灭广场上的残军。”叛军将领冷冷的下令。
他看出了关键,皇帝和大臣们肯定是沿着那条山道逃下山去了,只要诛杀了守住山道的禁军,将士们一路追杀过去,也许他还有希望将皇帝击杀。
“咚咚咚”
战鼓擂响,令旗挥舞下,叛军将士像发了疯似的,瞪着血红的眼睛,向残余的禁军发起了最为猛烈的进攻。
“来吧!狗日的!你们就算把老子全杀光了,你们也输定了!你们的算盘落空了!哈哈哈哈!”禁军统领身形踉跄,口中暴烈大笑。
“弟兄们,杀身成仁,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
“尽忠!尽忠!”禁军士兵的大吼回荡在山谷,声震九宵,壮怀激烈。
叛军将领神色惊惧,挥舞着长刀厉声咆哮:“杀了他们!全部杀光!”
仿佛在嘲笑他的气急败坏,正在这时,山顶北面,叛军攻上来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响箭的厉啸声。
叛军将领一楞,急忙回头看去,却见一杆红底黑字的大旗,在层叠起伏的山岚上亮出,衬映着郁郁葱葱的山林绿叶,显得那么的刺眼,夺目。
大旗上书三个大字“夏州,董”。
所有在广场上激烈厮杀的人都楞住了。他们神色各异,有的满脸恐惧,有的却满脸惊喜。
禁军统领一楞之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仰天长笑,笑声打破了广场上短暂的宁静。
“来了!援军来了!哈哈!夏州边军,方大人秘调的夏州边军终于来了!狗日的,你们死定了!哈哈哈哈……”
仿佛在回应他的笑声,漫山遍野次第亮出了军旗,紧接着,身着灰色边军服饰的将士们在葱郁的山林中一个一个显出身形,人影越来越多,直至最后,翠绿的山岚全部变成了灰色的人海。
“咚咚咚”
声震云天的战鼓擂响,喊杀声如山崩海啸般,灰色的人海迅速移动,汇成一股滔天的大浪,无情而激烈的向广场席卷而去。
“杀!”
激昂的大吼,惊起一群正在山林栖息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向天边飞去。
叛军将领脸色惨白,眼中已是一片绝望的死灰之色。
完了,太子殿下,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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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坐在华贵穷奢的御辇上,掀开御辇的珠帘,望着身后这群不足一万人的残兵,心中萧然。
尽管率残部逃窜,他还是舍不得这套华贵的御辇仪仗,这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是华朝太子的东西了。
韩大石的龙襄军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眼看已快到长江北岸,那时若再无神烈山顶那支奇兵的战报,太子就不得不掉转身去,换个方向继续逃跑,直到赌局最后揭晓结果,输或赢,如此而已。
望着不远处云雾缭绕的神烈山,太子悠悠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此刻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自己好象遗漏了什么,又算错了什么……
如同证实他的预感一般,范瑞自后队跌跌撞撞奔来,拦在御辇前,悲声大呼道:“殿下,殿下,大事不好!”
太子的心徒然一提,掀开珠帘,急声问道:“怎么了?”
平素冷静睿智的范瑞,此时满脸泪痕,神色绝望。
“殿下……刚传来军报,皇上和大臣已顺利进了龙武军大营,还有,奇袭神烈山的那支奇兵,……已经全军覆没了!”范瑞手扶车辕,放声大哭。
结局揭晓,他赌输了,太子也赌输了。
赢家正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要拿回他们赢来的赌注。
赌注是输家的性命。
太子木然站在车辕上,脸色变得灰白,如同死人一般,身形不停摇晃,颤抖。
一切都完了!皇图霸业,天下共主,做了十几年的美梦,在他以为即将成真的时候,却忽然崩塌,原来,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他的结局,在他起兵谋反的那一刻,早已注定了。
太子惨然一笑,失败的滋味,竟然如此苦涩,这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失败,也是最后一次。
范瑞大惊,急忙爬上御辇,扶住太子即将栽倒的身躯。
“殿下保重身子,咱们还有希望,只要渡过长江,一直往北,直到幽州,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范瑞宽慰道。
“不,不,孤绝不过长江!孤宁可一死,也不做那丧家之犬!”太子嘴唇哆嗦,仍死咬着牙道。
“殿下!殿下何苦一意孤行……”范瑞流泪不止,他的身家性命,也全部押在了太子身上,如今看来,他已血本无归。
太子神色怔忪半晌,忽然精神一振,脸上的灰败绝望之色迅速消失,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兴奋得像个输得精光的赌徒又找到了能够翻本的赌资。
“不,先生,我们回京城!先生,我们还有机会!”太子用力抓着范瑞的肩膀,脸色涨得通红,兴奋的道:“我们还有机会!先生难道忘了京城的城防军?还有秦重?我们手中还有五万兵马,完全可以再搏一次,先生以为然否?”
范瑞神情颓丧,沉沉的叹了口气。
昨日交战开始,一直到现在,太子和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落入了皇上的算计之中,京城在皇上心中占着非常重要的位置,难道他会没有安排么?他将方铮留守京城,想必不仅仅是守城将军那么简单吧。
看似前途光明,实则已走投无路,太子殿下,你为何迟迟不肯认输?
“传令,后队改前队,全军向西急行军,绕过追兵,然后转向南,朝京城开拔!”
太子站在车辕上兴奋的下了军令,表情像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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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不是艳遇,真的不是……
在满车厢人望着色狼般的鄙夷目光下,艰难而昂然的走下车,保持着我最后一点风度和自尊,这种千夫所指的滋味,你们谁试过?
所以,我很确定,我遇上的是一件倒霉事,尽管那嫩白的酥胸确实很……那啥,不过它依然是件倒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