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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纷舞妖姬     诡刺txt下载     诡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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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来横尸

    


    短短的,小小的契子!

    在精英训练学校,风影楼永远都是最努力,最拼命的一个,但是在每次考核中,他永远是最后一名。面对这样一个学员,就连教官都要摇头轻叹,他们真的不忍心,把这个一脸小心翼翼,眼睛里盛满哀求的孩子送回家。

    但是,一个没有激情,没有足够觉悟,也缺乏出类拔萃天分,仅仅是因为害怕被淘汰,害怕看到家人失败表情,而机械努力挣扎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在人才济济的精英训练学校生存下去?

    偶然,只是一次绝对的偶然……

    教官命令他站到校园的一角静思己过,却因为临时接到任务而出去了整整两天,当教官回来的时候他真的惊呆了。

    在校园的角落里,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倔强而委屈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因为两天没有吃饭和喝水,几乎已经处于休克边缘,却依然死死挺立在那里,隐隐扬起一股不动如山大气概的身躯。

    就在那个时候,教官终于在这个全校最努力的倒数第一名学员身上看到了灿烂的闪光点,看到了只可能属于他一个人的风格,只可能属于他一个人的路!

    ……

    一九九三年,一个炎热而普通的夏季,一个看似普通的夜晚。

    空调在这个时候,在普通人眼里,还是一种过于贵族化的奢侈品,面对犹如蒸笼般的炎热,就算是电风扇转得呼呼作响,仍然是热得要命。而电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台,同时在播放着说白了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腻歪的言情剧。

    也就是因为这样,已经晚上十点钟了,整个城市的街头,依然到处是穿着宽松而舒适的衣服,出来赏夜纳凉的行人。在街角的路灯下,正时不时有人支起棋摊彼此对决,在棋子重重落到木质的棋盘上,出的“啪”、“啪”声中,硬是拍出了两军对决的杀气。

    做完家庭作业,四处闲逛,正好走到一家休闲会场正下方的风影楼,头顶突然传来了破风声!

    风影楼还没有来得及抬头,一个头染得活像是金毛犬,单单是一只左耳朵就戴了十二三只小耳环,更是身无寸缕的男人,就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和地面进行了一次毫无花巧的亲密接触。

    天知道他是从多高的位置坠落,扑到坚硬的地面上后,在他的身体里猛然传出一连串犹如十几根木棒被人用力踩断,又好像是一只水囊终于被生生撑爆的声响,而鲜血更猛然在空中足足喷溅起两三尺高。

    望着这绝对少儿不宜的一幕,只有八岁的风影楼彻底呆住了。天知道,他是被吓傻了,还是孩子的好奇心实在太旺盛,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听着四周女人那唯恐天下不乱,说白了就是内分泌失调的尖叫,就站在尸体前方不足五米远,差一点被鲜血喷到的风影楼,脑袋里想的竟然是……电视剧里那些跳楼自杀的家伙,不是都口喷鲜血两眼翻白嘛,怎么他却是从屁股上喷出血来了?

    俗话说得好,十个富人九个胖,只怕胖人没屁股。这个胖子屁股是有的,只是上面赫然多了一道刀伤,以这记刀伤为核心,一喷三尺高的鲜血,扬扬洒洒的对附近三四米范围,进行了一次无差别覆盖,那种艳丽,那种猝不及防,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放声尖叫。

    在这个时候,“安华年”休闲会场的广场上一片混队,无论是衣冠楚楚的男人抱头鼠窜,被他们抛弃的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更像是要被几十条大汉一样,出老鼠般的尖叫,而闲得两眼直,闲得唯恐天下不乱的路人,在确定自己处于绝对安全位置,怎么都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后,都瞪大了一双双滚圆的眼,带着一脸兴奋的神情,打量着这里突然生的一切。

    就在这一片人仰马翻,一片沸沸扬扬当中,一个肩膀上扛着饮水机上用的塑料桶,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在几名保安众星拱月般的小心拥簇下,大踏步走出了那间全市闻名,足足有七层高的“安华年”休闲会所。

    一股扑面而来的浓重汽油味,让风影楼不由皱起了小脸,如果他的鼻子没有失灵的话,那个男孩随意扛在肩上,随着他的步伐,还在不停晃动出沙沙声响的半桶淡黄色液体,赫然是遇到一个火星就会猛烈燃烧,甚至可能会直接产生爆炸的汽油!

    在这种要命的情况下,那个男孩手里还捏着一只打火机,在那里随意把玩,看着他五根手指的动作,在场的哪一个人,不是暗中狂吸凉气?

    男孩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他甚至还有心情用脚尖微微挑动对方的下巴,直到确定这个年龄不大,体重却已经接近二百斤大关的胖子,绝对回天乏术,他才将略带惊诧的目光落到了风影楼的身上,他弯下腰,伸手用绝不温柔的动作,在风影楼的脸蛋上狠狠拧了一把,轻叹道:“胆子不小嘛,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都不哭不跑。嘿嘿,有点象我。”

    风影楼在这个时候当真是欲哭无泪欲语还休,他哪里是胆子大的不哭不跑了,天可见怜,他实在是胆子太小,被吓得全身凉四肢硬,虽然看起来一脸和年龄不符的镇定与从容,但是实际上,不要说是拔腿逃跑,他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砰!”

    当着风影楼的面,那个长得看起来有点像刘德华,气质却有点象郭富城的大男孩,将手中至少灌了十二三斤汽油的塑料桶重重放到地上,他大踏步走到他们身边一只公用电话机前,随手按下了“110”三个数字键。

    “喂,公安局吧?”

    那个男孩的声音有一点点沙哑,但就是因为这样,反而平添了几分和他年龄格格不入的磁性魅力,而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约女朋友一起去喝下午茶,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与写意,“报案,我杀人了。”

    可是能因为这个男孩的态度实在太轻松,而他的声音再有磁性魅力,也无法掩饰一个孩子特有的稚嫩,电话彼端的人,对这种报警电话持有怀疑态度,男孩瞪大了眼睛,叫道:“喂喂喂喂喂,警察阿姨,我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被我宰掉的家伙,好像还是副市长的宝贝儿子,叫李岳。啊哈,这个名字你有印象,那就太好了,快点出警吧!”

    “对了警察阿姨,有一件事我还要拜托你,”那个男孩一脸的认真:“我今年才十五岁半,还没有成年,请你提前和警察叔叔们打个招呼,千万不要一见出了人命案,又是副市长膝下爱子,就对我五花大绑外加‘苏秦背剑’的,我还是一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呢,身单力薄育不全,会被绑坏的。”

    就站在一边的风影楼必须承认,他早就听呆了,听傻了。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听说过如此另类的报案方式,更没有见过犯了人命案,还能带着如此淡定从容微笑的杀人凶徒。

    杀人凶徒!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划破无边暗夜的闪电,震得周影楼眼前金星直冒,理智在拼命提醒他……危险,立刻离这个家伙远一点!

    可是刚刚在近距离亲眼目睹了一次货真价实的坠楼身亡事件,嗅着空气中那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和汽油味道,全身的力气好像都集中到了那一颗在胸膛里越跳越快的心脏上,双手双脚软得就像是棉花糖,风影楼哪里还能跑得动?

    刚刚报案,也算是主动投案自,说不定可以罪减一等。那个男孩放下手中的公用电话,大踏步走到风影楼面前,就那么盘膝坐到了鲜血星星点点飞溅了一片的地上,他上下打量着犹如一根木桩似的柱在那里的风影楼,到了这个时候,他总算是看出了点端倪,脱口道:“喂,小子,吓傻啦?”

    看到风影楼老老实实的点头,男孩再次哑然失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良友”香烟,先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一根,最后他眼珠子一转,又顺手往风影楼的嘴里塞了一根。

    “嗒!”

    随着打火机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随之在夜风中不断摇曳,风影楼的眼珠子更一下子瞪得比鸽子蛋还大。拜托,在他们身边不足一米的位置上,就是半桶没有盖,一点就着,一着就爆的汽油,他老人家刚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注定这辈子没有好果子吃了,也不至于临死前恶向胆边生,非要拉他这样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甲一起玩完吧?

    在这种情况下,在耳边突然听到一声“用力吸啊”的叮嘱,风影楼不由自主的用力一吸,一股从来没有品尝过的浓烈刺激,猛然直窜进口腔,更马不停蹄的攻入肺叶,面对这种绝对意外的袭击,风影楼的脸色在一瞬间胀得通红。

    看着风影楼一付想要咳嗽却咳不出来,眼泪已经被呛了出来,嘴里还咬着一枝一口就吸掉了四分之一的香烟,可见肺活量绝对不俗的可怜样,男孩不由笑了。

    迎着男孩的笑脸,就连风影楼这个一个已经被吓呆了的八岁小男生,都略略一呆。

    抛开杀人凶手的身份,抛开满地的鲜血,还有身后的那具死尸,这个长得有点像郑刘德华的男孩,笑容中竟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阳光味道。而在他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棱角的脸庞上,更带着慵懒的朝气与狡黠,配合上他斜斜叨在嘴角的那一枝香烟,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洒脱。

    这个男孩看起来对风影楼有了一点小小的好奇,他斜斜一挑眉毛,突然道:“小子,你几岁了?”

    不管有多害怕,家庭环境造就了风影楼有问必答的习惯,“八岁。”

    “八岁?”男孩瞪起了眼睛,晃着手中那枝香烟,道:“八岁你都没抽过烟,按这个比例推算下来,那你岂不是三十岁以后才能和女人上床?”

    和女人上床究竟代表了什么,对只有八岁,绝对晚熟不说,家庭教育又绝对严格,绝对死板的风影楼来说,还真是一个过于抽象,过于朦胧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却不自主的红了。

    “嘿嘿,知道脸红了,看样子还有补救的机会。”那个男孩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又道:“你没有抽过烟,那喝过酒没有?”

    风影楼老老实实的摇头,“没!”

    “你还真***是一个五好儿童啊,等一下!”

    男孩大踏步走到路边一个用简易材料搭成的小卖部旁,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最终也没有掏出一分钱来,最后索性指着四平八稳趴在地上那具尸体,对老板道:“看到没有,那人是我杀的。”

    不再理会脸色青的店老板,男孩伸手直接从柜台上面取走了几瓶青岛啤酒,又顺走了两个纸杯,在临离开前,还非常礼貌的回头,开出了一张口头欠条,“不好意思,这辈子看来是没机会了,下辈子我一定还给你这几瓶啤酒钱。”

    把一杯还冒着气,喝吧,我敢保证,这次肯定可好喝了。为了改变你三十岁以后才能和女人上床,这种绝对悲惨的人生命运,你一定要挺住啊!”

    别说……

    兑了酸奶的啤酒,味道又酸又甜又苦,还真是不错。平时在家里几乎吃不到什么零食,更不要说喝酸奶的风影楼,捧着纸杯简直是一饮而尽,他轻舔着自己的嘴唇,眼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孩手边,那只倒出来一半的酸奶瓶。

    只是区区一瓶酸奶,他风影楼就被一个杀人凶徒给收买了!

第二章 男人的尊严

    


    “砰!”

    男孩用尽全力,将他喝空的第二个啤酒瓶狠狠抛出去,啤酒瓶落到地上,出“啪”的一声脆响,远远观望着他们这两个孩子的人群,随着这一声碎响,中间也扬起了一层不小的波浪。

    坐在这个本来应该人流不断,现在却人人对他们如避蛇蝎,俨然已经成为一片真空带的闹市街头,坐在一具全身,屁股上的伤口里还在慢慢渗着鲜血的尸体旁边,冷眼看着那些既不敢靠近自己,但是在好奇心的趋使下,又不想错过这一幕好戏,在远方围成了一个圆弧状的人群,男孩突然放声大笑。

    “君不见黄河之水来上天,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哈哈哈……真***爽啊!”

    在这种情况下,男孩竟然一边用力拍打着身下坚硬的路面,一边昂然背诵诗仙李太白斗酒百樽挥毫成就的不朽篇章。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放肆,在这个男孩身上,那种远超实际年龄的豪迈,那种放浪形骸的洒脱,那种虽千万人吾独矣的铿锵,真的让风影楼看呆了。

    一直束缚在父亲的棍棒之下,一直看着老师、同学的脸色做人,一直低头努力想要做一个人人称道的好孩子,可是直到这个时候,风影楼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活出这样的个性,活出这样的张扬。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萧洪飞这辈子最后一餐酒,陪伴在我身边的,不是学校里那些一个个看起来冷若冰霜,搞到床上就会变得热情如火的漂亮女同学;不是那些风韵撩人,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天天往酒吧咖啡厅里钻,看起来道貌岸然,说白了就是在等着别人勾引她们,来上场一夜情的职业白领;更不是那个死了老公,上一次床就能免我三个月房租的女房东,而是一个才八岁大,烟酒不沾,胆小如鼠,我不问话就绝不开口的小弟弟。”

    说到这里,终于自报家门的萧洪飞,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先给风影楼手中的纸杯里倒满,然后举起酒瓶,对着风影楼放声道:“相见就是有缘,来,跟哥哥我一起像个男人似的痛痛快快干了!”

    明明啤酒里没有再掺兑酸奶,明明并不喜欢这种液体里,那股苦涩的味道,但是迎着萧洪飞那犹如浸泡在葡萄酒里的黑宝石般烁烁光的眼睛,一股说不出来的冲动却让第一次喝酒的风影楼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学着萧洪飞的样子,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砰!”

    萧洪飞又将第三只酒瓶狠狠甩了出去,这一次他故意把啤酒瓶抛向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人群,看着那些包围自己的行人就好像是被马蜂猛蛰般四处走避,那么多长得比他高,身体比他壮的男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和自己理论,更没有人敢对他挥舞起拳头,男孩眼睛里放肆到极点的笑意更浓了。

    “萧洪飞哥哥……”

    平时风影楼真的不敢主动向陌生人提问,尤其是不敢向比自己大的陌生人提问,但是连灌了三杯啤酒下肚,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心底扬起,暖洋洋的,飘乎乎的,连带他的舌头也变得灵活而放肆起来,“你杀人了,要被枪毙的,就一点也不怕吗?”

    “怕?”

    萧洪飞伸手用亲昵的动作,轻轻拍着风影楼的脑袋,道:“你太小了,小得根本不可能听懂我的话,但是也许你以后会明白……我连继续活着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扯淡的枪毙?”

    说到这里,萧洪飞再次放声大笑。

    风影楼的确听不懂,但是他呆呆的望着萧洪飞,也许两个人坐得实在太近,也许只是一次彼此间心灵的偶然相会,他竟然在萧洪飞的眼睛里,读懂了那缕一闪而逝的浓浓悲伤。

    风影楼指着身边的那具尸体,呆得时间久了,他似乎也不那么怕了:“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

    萧洪飞真的打算随意用诸如“因为他该死”之类的话,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他的声音却突然打住了。他杀了这个男人,但是同时也必然要赔上自己的一生,更要承受一位副市长痛失爱子后狠式的报复,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又怎么能只用区区一句“因为他该死”就做了最后的总结?

    再次点上一根烟,萧洪飞的思绪,似乎也随着那袅袅升起的淡蓝色烟雾,而飞扬起来,他的眼神迷离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听我妈说,我还没有出生,他就死了。我妈的身体很不好,老吐血,在我十二岁那年,她终于也走了。我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戚也没有家人的孤儿。还好,我长得不错挺有女人缘的,也比较早熟,和班上一个女同学的老妈上了一次床,虽然第一次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懂,但是仍然从她那里拿到了两千块钱。”

    说到这里,萧洪飞的右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掠过,扫开几缕头,但是在他身边的风影楼清楚的看到,这个大男孩就是用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轻轻摘走了眼角正在不断聚集的一颗眼泪。

    他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道:“从我拿到那笔钱开始,我就明白,我这一辈子注定当不了一个好人了。嘿嘿,一个十二岁就学会靠女人吃软饭的家伙,将来会是什么好玩艺?从此我大杀四方,半玩半赚钱,我曾经脱光衣服钻进一个箱子里,让人把我当成生日礼送,送给一位千金小姐,当天晚上我就替她开了苞。我也曾经当过富婆半固定情人,甚至还有一个女人和我约定,等我十八岁后,我会不用任何避孕措施的和她,因为她丈夫是性无能,她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眉清目秀的孩子,她会支付给我天价的报酬,而代价就是我必须远离那个孩子,永远不能让他或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只是听得一知半解,但是风影楼早已经听呆了。嘴唇蠕动了半晌,风影楼才终于吭吭巴巴的说出了一句话:“你有困难,可以找警察叔叔啊。”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就连萧洪飞都呆了一呆,他转过头,仔细看着风影楼认真的表情,过了好半晌,他才突然放声大笑。他看起来笑得那样的开怀,又是那样的欢畅,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一个有困难找警察,真是***当浮一大白,当干一大杯!来,就为了小兄弟你这七十年代流行,八十年代落没,九十年代扯淡的一句童谣,咱哥两再干他一杯。”

    “啪!”

    纸杯和啤酒瓶,再次碰到了一起,把酒瓶里的汁液一饮而尽后,萧洪飞把玩着手里的非致命投掷性武器,道:“别看只有三年多时间,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换过多少个床伴,为了钱多少次和女人生关系。可是有一个女人,我明明很喜欢,甚至早在一年前,就当着她的面誓将来要娶她当老婆,我却一直没有碰过她。”

    “可是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还说,你才十五岁半,一年前你才十四岁半……”风影楼小心翼翼的道:“我听老师说过,好像不到十八岁,不能结婚的,就算到了十八岁,也是早婚……”

    眼前这个小萝卜头,就是有逗他不停笑的本事!

    萧洪飞道:“有些人到了三十岁,其实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一个,像我这种四处挣扎着混饭吃,早就见惯人间百态尝尽酸甜苦辣的人,就算只有十四岁也清楚的明白,像雪儿那样的女孩,虽然比我大五岁,又是先天残疾,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轮椅,但是只有她是真的关心我,没有一点虚伪,没有掺杂一点势利的关心。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找到比她更真、更纯,对我更好的老婆了。我萧洪飞绝不当那种非要错过,才知道回头的笨蛋,更不是隔岸景色才最好的蠢材!”

    “从我誓要娶雪儿那一天开始,我虽然还要靠女人混饭吃,但是每次赚的钱,我都会把一半交到雪儿手里,让她代我存起来。我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我十八岁的时候,雪儿就二十三岁了,我会远离身边的脂脂粉粉,和雪儿一起开上一间花店。店真的不用很大,赚的钱也不需要很多,够养活雪儿还有我们的孩子就够了。如果当天的花没有卖完,我会把它们收集起来,把其中最漂亮的,送给我心目中最美丽最可爱,纵然是嫁给我当老婆,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女神雪儿。我简直不敢想象,当她接过我手里的花时,会露出何等的笑容,因为……幸福的感觉会把我融化了。”

    没错,只是静静的叙述,在萧洪飞的眼睛里扬起的,分明就是游离在最甜美的梦中,那无可自拔的迷醉。

    可是风影楼的身体却轻轻颤抖起来,真的,他真的能想明白,一个幸福的人,不会坐在这里。没有梦碎、心碎、情碎,这个只有十五岁半的大男孩,又怎么可能暴起杀人,他又怎么舍得去杀人?!

    “啪!”

    萧洪飞突然跳起来,把手里的啤酒瓶狠狠砸到了身边的那具尸体的脑袋上,在玻璃飞溅中,他抬起脚对着尸体狠拼命猛踢,“你说,你说,你是副市长的儿子,你的身边从来不缺巴结你的女人,只要你愿意,你每天都能更换新的床伴,你为什么还要非礼一个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的雪儿,逼得她从七层高的楼上直接跳了下来?你不愁吃不愁穿,到处都是巴结你,奉承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大模大样的抢走了我这一辈子,最关心的人,也是最后的幸福啊?!”

    对着尸体狠狠踢出七八十脚,萧洪飞猛然扬起脖子,出了一声狼嗥般的悲啸。而眼泪终于忍不住,从他的双眼中奔涌而出,狠狠划过他的脸庞带出两条蜿蜒的泪痕。

    “他是副市长的儿子李岳!他有大把的证人,证明他的无辜,不需要四处求助,就有大把的人主动替他出头抹平擦净。面对这一切,我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奈何不了他,法律奈何不了他,就连有困难找警察的警察叔叔也奈何不了他!”

    萧洪飞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望着风影楼嘶声道:“小兄弟你告诉我,如果换成你,面对这一切,是忍气吞声窝窝囊囊的继续活着,还是拼上一切,哪怕是不得好死,哪怕注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要为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家人,杀***一个山穷水覆,拼出一个天理公道?!”

    风影楼用力摇头,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但是看着犹如一头受伤野兽般,眼睛里写满痛苦与疯狂的萧洪飞,只有八岁的他,却突然明白了“我连继续活着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扯淡的枪毙”萧洪飞这一句话最真实的含意。

第三章 峰回路转

    

    远方的风中,已经隐隐传来了警笛的呼啸。

    萧洪飞深深的吸着气,用留恋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突然伸出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蓝天的动作,他抬起头望着头顶那片看起来如此宽厚,又是如此浩瀚无边的苍穹,看着那不断闪烁犹如灯海集市的灿烂星空,感受着一个大城市夜间特有的繁华与浮嚣,沉默了好半晌,他才低声道:“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气,最后一次这样无拘无束的站在这里了。”

    聆听着萧洪飞的低语,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激情释放后,犹如曲终人散般的落寂,风影楼眼圈慢慢的红了。

    他舍不得这个只见了一面,就逼着他学会了吸烟喝酒的男孩。他舍不得这个对酒当歌,写尽人生豪迈与尊严,张开双臂,更扬起了一股俯仰天地之大气概的哥哥。在这个男孩的身上,有一些他根本未曾接触过,更未曾梦想有过的东西。

    “吱啦……”

    汽车猛然刹匣的声音就在他们两个男孩身边不远的位置响起,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惊人高速冲入案地点的汽车,竟然不是警车,而是两辆通体漆成迷彩绿,却刻意把牌照摘掉的越野吉普车。

    车门打开后,一名中校探出了头,对着萧洪飞放声喝道:“快点上车!”

    中校的目光流转,落到萧洪飞身边的风影楼的脸上,他略略皱了皱眉头,脱口道:“你不是赖蛤蟆家的孩子吗?”

    风影楼在点头,他的确曾经听别人用“赖蛤蟆”这样一个绝对称不上褒义的词语,来称呼他那个在外面总是一脸谦和一脸彬彬有礼,就算是受了别人的气,也不会多说什么,到了家里,却会把所有的郁闷与怒火,泄到家人身上的老爹。

    萧洪飞却沉下了脸,暴喝道:“什么赖蛤蟆?他能坐在这里,陪我喝了这一顿酒,就是我的朋友,我萧洪飞这辈子混得再板,也没有让朋友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老爹的习惯!”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

    中校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他连连挥舞着手臂,“还不快点上车,难道非要被人请进公安局,对你大刑伺候你这位大少爷才会满意?”

    萧洪飞还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没有挪动脚步,他似乎根本不想领眼前这个中校的情,但是风影楼的眼珠子却瞪圆了。

    这位中校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他叫杨牧绰号“电脑”,拥有过目不忘的变态记忆力也就算了,在沙盘推演,战略布局方面,更可以单挑足足一个班的作战参谋!是整个军区公认的超天才,更是所有人眼中,一个恃才傲物的典型代表。在风影楼的记忆中,还真没有见过杨牧这么痛快的向人道歉过。

    “还愣着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杨牧这位做事滴水不露,在整个军区中都处于一种超然位置的人物,为什么突然驾到,更对着萧洪飞伸出了援助之手,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随着杨牧一声令下,从第二辆吉普车里跳出来几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行动利落得犹如猎豹般的职业军人,他们不由分说两人一组,就把萧洪飞和风影楼硬架到了杨牧那辆汽车里。

    “砰!砰!”

    两声车门被关闭的声响刚刚在耳边响起,一直没有关掉动机的汽车,就开始向前行驶。这些人动作之利落,效率之高绝,让风影楼不能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参军入伍之前,干的就是专业绑匪之类的工作。

    两辆军车刚刚驶出三十几米远,就和呼啸而来的警车擦肩而过,坐在汽车付驾驶席上的杨牧轻轻吁出了一口长气,可是他的双眼在瞬间就眯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因为他们的汽车赫然被几十号匆匆赶来,手里还拎着铁棍、西瓜刀之类武器,一看就是在江湖中打滚的小混混给拦住了。

    能在这个城市里,开设出一个名头最大,服务质量最高,说白了就是妓院的场所,它背后的主人当然是手眼通天之辈。无论是为了巴结一位副市长,还是为了他在这个城市里的面子问题,这间挂羊头卖狗肉的休闲会所主人,也不会任由萧洪飞在众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离开。

    一具裸的尸体,就躺在休闲会的大门前;几百上千年路人正在小心翼翼,而又神色兴奋的围观;几十号手持各种武器,一看就不是善茬,一看就来势汹汹的小混混,更公然拦住了两辆汽车,其中一些态度嚣张,自以为天是老大自己就是老二的人物,更已经不耐烦的开始用手中的武器,在汽车上敲敲打打。

    如果不是这两辆市场售价超过六十万的越野吉普车,本身就代表了一种身分与地位,如果不是越野吉普车染成的迷彩绿,如果不是坐在汽车付驾驶席上,一脸沉静如水的杨牧,还穿着军装,让这些小混混们有所收敛,估计他们早已经拉开车门抢人、打人加砸车了。

    面对这一幕幕绝不正常的现状,那些警车竟然直接开到了广场的一角,虽然警灯仍然在闪烁不休,但是却不见一个执法人员从里面走出来干涉。

    杨牧回头对萧洪飞别有深意的道:“你可真是把这个城市的黑白两道都得罪透了。”

    不等萧洪飞回答,杨牧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随意一扫,就自然而然落到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你是这里管事的?”

    “没错!”那个男人也在上下打量着杨牧,最后他伸手指着坐在汽车后座上的萧洪飞,道:“把他留下,你们可以好好的离开。”

    杨牧沉声道:“不可能!”

    就是因为对方是现役军人,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才会用客气的口吻去沟通,被杨牧当众用如此绝然的语气拒绝,这个男人真的愤怒了。“你可要搞清楚,你帮这小子,会得罪些什么人!”

    “呀,我还真不知道。”杨牧轻轻一挑眉毛,道:“要不然,你给我说说看?”

    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在九三年,绝对代表身份象征的手机,傲然道:“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们只有几十个人过来,那是要给公安面子,如果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切磋,我只要打一个电话,就能喊过几百号人来帮场!就算你是一个军人,身上披着一层虎皮,把道上的朋友都得罪光了,我想你以后再想在这个城市里混,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吧?”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把你们所谓道上的人得罪了,原来连职业军人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来我们今天真是得好好切磋切磋了。”

    当着所有人面,杨牧从驾驶员手中接过了一只车载电话,微笑道:“和你一个电话就能招来几百号人相比,惭愧得很,我只能喊来几十。”

    望着站在自己对面,这个脸上浮现出浓浓得意神色的男人,杨牧认认真真的道:“如果你找的地方,真的够大,又够安静的话,我一个电话,只能喊来几十辆坦克。”

    ……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几十辆坦克!

    听着如此夸张的宣言,本来所有人应该放声大笑,但是看着唇角还带着淡淡笑意,往那里一站,沉静如水得犹如一个传奇的杨牧,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第四章 力量角逐

    

    “小三子,你们在干什么坏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因为长时间缺乏体育煅炼,只跑了几十米就气喘吁吁的声音。

    听着对方急促的脚步,杨牧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些迟到不说,竟然把警车一路开到一百多米外的警察叔叔,终于有人出面了。以杨牧绝对变态的记忆力,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位突然插手的警察叔叔,赫然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

    接到了报警电话,知道是主管行政司法的李副市长公子被人当众谋杀,所以这副局长选择了亲自出警,来表达自己的热情与忠心,要不然这110出警,怎么会这么慢?

    看到休闲会所的幕后老板,已经准备痛下杀手,来个杀鸡骇猴,这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好处拿足的副局长,立刻又选择了旁观立场,当他终于看清楚那些小混混拦住了谁的车时,他立刻一路飞跑过来,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再不制止,如果再不出面调和,今天所有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小三子,你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这是聚众持械闹事,更在拦截军车,就凭这两点,我就可以把你们所有人都拷回局里!”

    副局长一跑过来,连脸上的汗都没有来得及擦,指着那个被他称为“小三子”的男人,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你小子真是瞎了一双狗眼,平时横行不法作威作福也就算了,现在连军车都敢拦,我看你真是蹬鼻子上脸,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了!你知道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人家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否则的话,你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骂完之后,副局长转向杨牧时,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谦卑温和的笑容,“这不是杨处长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对,杨处长!

    副局长可以不知道杨牧号称电脑,他可以不知道杨牧拥有变态的记忆力和逻辑推理能力,他甚至可以不知道中校究竟代表多大的官,但是他在这个城市里混,他负责管理治安,他就不能不知道,杨牧是541集团军秘书处处长。是军长雷明择中将身边的代言人,是他老人家最信任,绝不允许人轻辱的绝对心腹!

    杨牧微笑的望着眼前这个一脸汗渍,迟到的执法,他突然返身指着坐在汽车后排的萧洪飞,道:“我要把他带走,事关A级军事机密,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我也知道他刚刚犯了命案,如果你负责的话,可以现在和我一起去趟军部。”

    副局长用力摇头,杨牧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小三子的脸上,“要不,你跟我们走一趟?”

    小三子拼命摇头,拜托,他刚才还在对面前这位带着一脸无害笑容的军人口出狂言,甚至想和对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切磋、切磋”,他要真傻不拉叽的跟着对方进了军部,他有几条命,能经得住那些手狠手辣的职业军人折腾?!

    “那……人我就先带走了,好吗?”

    杨牧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副局长,或两腿都在微微打颤的小三子,都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根本不需要去尝试,双方实力相差太过于殊悬的力量对抗。

    隔着已经被打开一条缝隙的玻璃窗,听着杨牧和车外的人交谈,风影楼早已经听傻了,而萧洪飞却在不停的冷笑。

    杨牧回到了吉普车里,当吉普车重新动,搭载着萧洪飞这样一个杀人凶手,在几十号黑社会小混混的夹道欢送中,还有副局长一脸巴结满面笑容的挥手中,在上千名路人沉默的注视中,慢慢离开了这片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就一波三折,当真是写尽了世间百态,各种力量更随之角逐的凶案现场。

    直到所有人消失在汽车观后镜里,杨牧霍然回头,他望着萧洪飞,沉声道:“我不是给你留了电话吗,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找我,非要选择了最蠢的方法去解决问题?难道你真的认为,就凭区区一个副市长,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蠢?!”

    在嘴里回味着这个字,萧洪飞吐掉刚才被人强行架上车时,牙齿和嘴唇之间碰出来的血丝,面对杨牧这位在军区里,几乎人人见到都要点头微笑,能量绝对不容小觑的人物,扬声道:“你和我,不是一路人。”

    “没错,我们的确不是一路人,至少我不会为了一个只知道在女人肚皮上浪费青春的瘪三,赌上自己的一条命!”

    杨牧劈手把一个档案袋甩到萧洪飞的身上,道:“雪儿身上的事,谁也不想见到,那个李岳这些年犯下的事,光强奸、诱奸未成处少女,判他十次枪毙都不为过,只是有个当副市长,专门负责行政司法的老爹为他保驾护航,才能一直逍遥自在的当他的二世祖,但是这绝对不代表,他就真的无懈可击!这两个星期时间,我什么也没有做,天天利用各种渠道收集资料,想要帮你申了之份冤,出了这口气,可是没有想到,资料是收集全了,罪证和证人也找到了,你小子却给我来了一个十步杀一人,然后干脆坐在那里等死的好戏!”

    “古人有云,死有重如泰山,有轻如鸿毛,你告诉我……”杨牧盯着萧洪飞的眼睛,道:“和李岳那种混吃等死的货色一命换一命,很值得自豪吗?!”

    捏着手里厚厚的档案袋,再看看脸上明显带着疲惫神色,刚才为了他,更出面和各方势力做了一次正面硬碰的杨牧,萧洪飞沉默了好半晌,才低声道:“谢谢。”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想要说谢谢,对真正关心你,想要帮你的人去说。”

    萧洪飞猛然闭紧了嘴巴。一时间越野吉普车内,只剩下几个人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大功率汽车动机转动时,特有的沉闷轰响。

    就是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已经重新挂上军牌的吉普车,就算是遇到红灯都毫不犹豫的直冲过去,到了最后,杨牧索性伸手直接打开了车上的警报器,刺耳而凄厉的警笛呼啸,狠狠撕破这个盛满太多的城市上空,就在行人和车辆纷纷避让下,他们这辆军用吉普车以惊人的高速,一路飞驰向集团军驻扎在这个城市的总部,最终拐进了有哨兵站岗的军区大院内。

    当吉普车停到一幢二层结构,还有一个不小院落的别墅前时,萧洪飞还能一脸平静,风影楼却已经彻底惊呆了。

    生活在这个军区大院里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又有谁会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就是权倾一方,只要登高一呼必将应如云,更曾经在对印,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建立下传奇功勋,现在正担任这支集团军一号长的……雷明择中将?!

第五章 钻石宫殿

    

    打开车门,望着坐在吉普车里的风影楼,杨牧道:“喂,小萝卜头,你自己回家吧。”

    看着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死死缠住自己的风影楼,萧洪飞的心情再差,也不由哑然失笑,他伸手拍着风影楼犹又短又硬的头,微笑道:“好,那就一起进去吧,反正就是向他道个谢,几句话的功夫罢了,你家就在这个院子吧,一会我送你回去。”

    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杨牧,萧洪飞伸手拉着风影楼,大踏步走进了进去。

    虽然在军区大院里整整生活了八年时间,但是风影楼还是第一次进入这幢代表绝对权力与威严的别墅式建筑物内。

    猩红色的羊毛地毯,又厚又软,墙壁上那一幅幅充满艺术张力的黄铜浮雕,更说明这里的主人品味不俗,

    第一次走进这幢代表了绝对权力与威严的别墅式建筑,不要说那柔软的厚厚羊毛地毯,也不要说墙壁上那一幅幅美伦美奂,充满艺术张力的黄铜浮雕,更不必说价格绝对高昂的红木家具,单说那足足十几间不同风格的卧室,就足以让犹如刘姥姥进入大观园般的风影楼,在心中出一连串的啧啧轻叹了。

    今年五十多岁,梢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但是依然精神奕奕,身上的威严更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的雷明择中将,就坐在大厅的会客室里,正在和一位中校一起凝神观看着什么。看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显然两个人并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那么简单。

    就连眼高于顶的杨牧,看到这位中校,也主对向他点头致意,更没有掩饰眼睛里的致命,愈显示出他的来历不凡。

    萧洪飞的眼睛猛然瞪大了。

    因为雷明择中将和那位中校,一起观看的液晶电视里,显示出来的画面,赫然就是他进入“安年华”休闲会所击杀李岳时,由休闲会场内部安保系统拍摄到的实况录相!

    如此高效的行动力,当真是超越了萧洪飞这个年龄能够理解的极限,要知道,从走出休闲会所,到站在这幢别墅式建筑里,充其量只过了三十分钟!

    看完了监控录相里的一切,中校的目光流转,直直落到了萧洪飞的脸上。

    没有声色俱厉的表情,更没有故作姿态的威严,但是迎着对方那隐隐笼罩着一层诡异红雾的双眸,一种生物突然面对天敌时特有的敏锐直觉,却让萧洪飞的心脏在瞬间跳动加快。

    在这位中校的身上,仿佛有一种浓烈得几乎无法化开的东西,让他全身上下,自然而然拥有了一种并不凌厉,却让人根本无法逼视,甚至不敢和他稍有亲近的气势。

    看着萧洪飞在这种情况下,明明身体都在微微颤,却还能咬住嘴唇,毫不退让的和自己彼此对视,再看看死死牵着萧洪飞的手,用同仇敌忾的目光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那个小萝卜头,中校微不可查的略略点头,沉声道:“我承认,你让我惊讶了。”

    他的声带可能曾经受过伤,所以他的声音很嘶哑,但是低沉而有力,欲透出一股含而未张的压迫感,“你明明已经收存死志,再也无法压抑内心杀人的冲动,可是走进休闲会场前,面对大门前四名保安人员,你却能一脸形若无事,扛着塑料桶一直走到第七层,让所有人都把你当成了一个普通的送水工。”

    中校的目光流转,落到了被杨牧顺手一起带回来的那只塑料桶上,打量着里面还剩下一半的淡黄色液体,“你一出手,就在整间包厢里泼了半桶汽油,然后拿出打火机,虽然李岳身边当时有六七个狐朋狗友,但是除非他们已经做好和你同归于尽,而且死得惨不可言的准备,否则的话,绝对没有人敢站起来。你逼所有人脱掉身上的衣服,更是将他们的自尊,连同最后一丝勇气都剥夺得干干净净,只能以旁观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你用区区一把小刀,逼得李岳主动跳楼。越愤怒就越沉着冷静的天性,一旦出手就是破釜沉舟,双方之间立判生死的狠辣无情,这的确是令人欣赏的优秀素质。”

    说完这些话,中校收回目光,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雷明择中将,道:“我有点喜欢你这个外孙了。”

    外孙!

    听到这个绝对意外的词语,风影楼的眼睛瞬间就瞪成了玻璃球的形状。雷明择将军的眼睛也亮了,他身体微微前侧,试探的问道:“你想带他走?”

    中校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雷明择将军的问题,他站起来径直走到萧洪飞面前,仔细打量了半晌,突然沉声道:“告诉我,你杀了人后,为什么没有立刻逃跑?”

    “我是想跑,”萧洪飞说得很坦率,“我杀了副市长的儿子,我跑得了吗?”

    中校点了点头,“为什么不向你外公求救,难道在你眼里所谓的面子,真的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萧洪飞脱口道:“我外公早死了……”

    “啪!”

    中校突然抬手一巴掌重重抽到萧洪飞的脸上。

    望着又惊又怒,右脸庞上迅速红肿起来的萧洪飞,中校沉下了脸,“说谎!”

    萧洪飞伸手指着雷明择将军,放声叫道:“他不配……”

    “啪!”

    萧洪飞后面的话,又被中校一巴掌扇了回去。中校厉声喝道:“雷老这一生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又有谁不伸出一根大拇指?就算雷老和你妈妈之间,曾经有过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你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原委吗?你知道当时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怀有身孕的女儿走出家门,从此不相往来的痛苦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胡说八道,事实上,我最想问你的是,你又凭什么配当雷老的外孙?!”

    中校指着两只耳朵都被他打得嗡嗡作响,眼泪都差一点流出来的萧洪飞,放声喝道:“刚才我从雷老那里,也大略了解了你的情况,你为什么不先问问自己,这个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你更是这方面的高手,为什么才十四五岁,就非要找一个身上有残疾的女孩子,用半强迫的方法,让她同意当你以后的老婆?”

    萧洪飞真的呆住了,他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或,他是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你自卑又可怜,却偏偏想在别人面前,摆出一个自以为是的样子。所以你只能去找终身残疾,所以比你更自卑更可怜的雪儿,只有面对她,你内心深处那点可怜的自尊,才会得到满足。也只有她,才会因为你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明明知道你就是一个放任四流,每天更换床伴的小白脸,却依然心甘情愿的为你守身如玉!”

    在这个时候中校当真是语出如刀,“我看雪儿这一辈子,最大的不幸并不是遇上了李岳,而是遇到了你!如果没有你的话,她不会坚持拒绝李岳,不过就是一个晚上嘛,又有钱赚又有饰可以戴,总好过守着一个小白脸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甜言蜜语,还有几年之后天知道会不会兑现的承诺而活着。”

    说到这里,中校突然露出一个若有所悟的表情,“事实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雪儿也应该喜欢更容易赚钱,也更轻松的工作方式,而不是每天跪下给客人洗脚按摩吧?否则的话,可以工作的地方那么多,她为什么要去只要是明眼人都会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休闲会所?”

    “**你妈的喜欢轻松!”

    萧洪飞终于被爆了。他杀了李岳后,已经放弃挣扎,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可是他绝不允许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被人当面这样的污辱,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根本不可能战胜,更不可能打倒的绝对强不行!

    就是在愤怒的嘶嗥声中,一场实力绝对殊悬的生死搏斗开始了。

    萧洪飞对着中校起了狂风骤雨式的攻击,他用脚踢用拳头砸,用脑袋顶,他拼尽了全身任何一个能起攻击,能够对人体造成伤害的位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对中校这样一个单凭目光就会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超级强,他只有让自己变成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才可能有一线胜机。

    不!

    萧洪飞要的并不是胜利,哪怕只是在对方的身上打上一拳,踢上一脚,他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六章 兄弟齐心(下)

    

    “我妈和他之间究竟生过什么,我是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在我妈快要病死,却没有钱住院治疗的时候,他在哪里?”

    “至于我和他,没错,我身体里是流着他四分之一的血,但是这又能怎么样?我没爹没娘,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依靠,就连房东都在催我立刻补交所有房租,否则就要卷铺盖滚蛋的时候,他在哪里?”

    “我为了能够交房租,为了能够每隔一段时间,就将我的考试成绩单放到妈妈的灵位前,让她知道,我仍然在努力读书,仍然在奋图强,而和一个又一个我看了就想吐的女人上床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萧洪飞吼着,叫着,他对着眼前这个犹如一道幻影般不可捉摸,明明没有后退一步,却仿佛他终其一生,也无法碰到哪怕只是区区一片衣角的中校,拼尽全力挥舞着自己身上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起了狂风骤雨式的进攻。

    就是在眼泪飞溅中,就是在放声嘶嗥中,萧洪飞多少年的委屈,多少年的痛苦也无助,突然有一个老人站在面前,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亲人那瞬间快乐到极点的幸福,还有终于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们原来竟然在同一个城市里,在一片天空下,明明有足够的能力,直到母亲死亡,都没有再伸手拉他们一把时的不解与愤怒,在这个时候终于彻底爆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的人生早已经片片破碎,再也没有重新缝补回来的机会,直到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开始用平淡的心态,去面对这千疮百孔的人生时,却突然有一位位高权重,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集团军军长,一位德高望重,人人敬仰的道德模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虽然他已经弥补不了我的童年,却可以努力帮我找到一个男人的尊严……哈哈哈……”

    哭到这里,叫到这里,打到这里,萧洪飞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个苍白到极点的,更讽刺到极点的笑容,他对着中校嘶声叫道:“牛逼的你,严肃的你,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让我心里凉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在我的人生中,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在我的人生中,还有什么样的未来可以创造?”

    听着萧洪飞再也没有任何掩饰的痛苦哀号,坐在那里就犹如一座高山般巍峨无可撼动的雷明择老将军,身体突然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在泪眼模糊中,那个带着一脸苍白的委屈与不甘,任何炽热的眼泪不断狠狠划破空之轨痕的男孩,不就是那个十六年前,怀着已经五个月身孕,最终对他俯叩别,最终再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回来的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中校的神色微微一变,因为他赫然现,自己竟然在这个不是战场的战场上,犯了一个错误!

    只有八岁大的风影楼,胆小如鼠的风影楼,在父亲那里得到的只是责骂和棍棒几乎没有品尝过父爱温情的风影楼,看着萧洪飞痛苦到极点的表情,听着他在和中校对打时,身体不断遭到对方重击,出的沉闷声响,也许是几杯啤酒的刺激,也许是他内心深处的勇气第一次被激出来,他竟然整个人扑出来,双手一伸就死死抱住了中校的大腿。

    而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被父亲教导得见谁都要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被人揪左耳朵,就要学猪叫,被人揪右耳,就要学鸡叫,被人按鼻子就要扮小狗,总是用这些方法,逗得父亲那些同事们放声大笑的风影楼,竟然吼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说的第一句脏话:“萧洪飞哥哥,揍死他个狗娘养的!”

    “啪!啪!啪!啪……”

    萧洪飞的拳头终于毫无花巧的落到了中校的胸膛上,而几乎在同时,中校右臂一伸大手一抄,就将身高才一百二十公分的风影楼揪起来。中校脸上的神情再一次微微一动,这个一看就胆小怕事的小子,为萧洪飞拼起命,就连吃奶的劲都一并被激出来的时候,别说还真给他稍微造成了一点阻力。

    现自己的双臂,根本无法和对方的力量抗衡,风影楼小嘴一张,竟然露出他嘴里那几颗尖锐的小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中校的大腿就狠狠咬下去。

    “喀啦……”

    风影楼绝对敢用自己那颗小脑袋打赌,这名看起来像个人类的中校,一定是机器人,或是外星人打入地球的间谍,否则的话,为什么他一口咬下去,中校还一脸平淡,他却生生把自己的牙齿给崩断了两颗?

    王八嘴太硬,一口咬断大门钉的战术失效不说,还赔上了两颗小虎牙!风影楼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中校连根拔起,用看似粗鲁实则细心的动作,轻轻抛到了对面一张沙上。

    解决掉身上的小麻烦,中校只是再补出一拳,就将得了便宜还不知道进退的萧洪飞打倒。萧洪飞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落到厚重的地毯上,中校就踏前一步,对着萧洪飞那一张迷死女孩子不偿命的脸蛋补了两拳。

    这两拳绝对够重,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萧洪飞的身体以比陨石坠落还快的速度砸到地毯上后,竟然还弹起了两三公分?

    “你不许再欺人萧洪飞哥哥,否则的话……我就要造大反啦!”

    造大反!

    听着身后风影楼稚嫩而焦急的声音,回味着这个早已经在社会上失传的词语,就连中校的脸上都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是他的脸色在瞬间就变了,而他那双隐隐泛着红光的眼睛里,更透出了一股冰冷得有若实质的杀气。

    因为他听到了液体晃动的声响。

    就连身体频频遭到重击,短时间内休想再重新爬起来的萧洪飞,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放声叫道:“小子你别干傻事!”

    被中校信手丢到沙上的风影楼,用力推倒现在他脚下还在不断滚动的,赫然就是那只还盛有一半汽油的塑料桶!随着塑料桶的涌动,淡黄色的汽油不停从里面流淌出来,而风影楼哆哆嗦嗦拿在手里,随时都可能因为精神过于紧张和激动而失手按下去的,不就是刚才因为打斗太过于激烈,从萧洪飞口袋里甩出去的打火机吗?!

    风影楼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灰色的闪电!

    他的身体被人揪住用力一甩,不由自主被人倒甩出去的风影楼,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中校的右腿已经后先至,以令人叹为观止的精准,一脚踢到了风影楼的手腕上,将他手中的打火机狠狠踢出十几米远,直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变成了一堆碎散的零件。

    最可怕的是中校的这一脚余势未消,虽然他已经迅速收力,但是仍然踢到了风影楼的胸口,风影楼只觉得一股绝对无法对抗的痛苦,夹杂着铺天盖地的黑暗对他的脑袋狠狠撞过来。

    在昏迷前,风影楼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个人抱住了,在他的鼻端更隐隐闻到了一股啤酒的味道,不用睁开眼睛,风影楼就知道抱住他的人,是萧洪飞。

    “萧洪飞哥哥……他是在故意激你……你打不过他的……”

    一句已经冲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利索,就是在彻底陷入黑暗的甜睡前,风影楼隐隐听到了萧洪飞疯狂到极限的嘶吼,和拳脚交加时的破风声:“你敢动我的兄弟,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紧接着,风影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七章 义结金兰(上)

    

    痛,好痛!

    胸口就好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通,再顺手压了一块至少几百公斤重的大石头,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他每吸一口气,胸腔里就会传来一阵无可压抑的刺痛?

    面对这种绝对称不上舒适的感受,就不由自主的出了一声轻哼,而妈妈惊喜交集的声音,更在他的耳边响起:“小楼你终于醒了。”

    风影楼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他的身体就猛然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嗅着母亲熟悉的味道,虽然因为这个动作胸口更疼了,但是在风影楼的脸上,却不由露出了一丝沉浸在幸福中的迷醉。

    他的妈妈也是军人,而且从事的工作是专业测绘,每年她驻扎在野外的时间,比在家要多出几倍,在风影楼的印象中,他真的好久没有这样快乐的窝在妈妈的怀抱里了。

    耳边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脸庞上迅速传来的火辣,享受着母亲温柔拥抱的风影楼真的疑惑了,他好像……挨了一记耳光?!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在房间内响起。

    没错,有人正在抡起巴掌,对着他的脸猛扇。紧接着妈妈抱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在医院里整整晕迷了两天时间,有什么事情问清楚再说行吗?现在他刚刚醒过来,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睁开,你就对他动手,还像是个当爸的样吗?”

    “我没当爸的样?他这样的儿子,我风红伟养不起,更不敢养!”

    在房间里的第二个人,赫然就是风影楼的老爸风红伟!他指着风影楼,道:“这小子才八岁,八岁啊!八岁就敢跑到军长的家里,又是泼汽油,又是要纵火烧家。知道的人说是小孩子不听管教四处胡闹,闹到了军长家里,不知道的人,保不定还以为是我对军长有意见,想要用这种方法泄不满呢!”

    说到这里风红伟真的急了,他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着步子,“孩子他妈你说说看,我风红伟这一辈子处处小心做人,努力和周围的人处好同事关系,就算是受了委屈也是一笑置之,从来不和他们多计较些什么,我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一个无法无天,才八岁就敢用汽油放火,还放到了军长家里的小兔崽子?!”

    面对这一幕,就连紧紧抱住风影楼的妈妈,都忍不住轻轻摇头。

    虽然他们还没有从风影楼的嘴里问清楚事情经过,但是当天在场的勤务班那些嘴碎的娘们,早已经把两天前在军长家里生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众口烁金之下,更传得神乎其神,如果不是风影楼实在太小,胆小如鼠的毛病更是人人皆知,只怕已经演变成诸如恐怖份子袭击军长住所之类的S级事件了。

    也难怪一向以“忍一时气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为座佑铭的风红伟,会急得两眼冒火更手足无措。

    看到风影楼在这个时候,还赖在***怀里不愿意出来,风红伟二话不说,走前一步,又重重在风影楼的脸上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醒了就别赖在你妈的怀里装死,这事你既然做了,想跑那是一点没门。现在你立刻起来,跟我去军长家里道歉。还有,孩子他妈,你一会回家把厨房的那根擀面杖带上,然后去军长家里找我。”

    风影楼的妈妈突然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她警惕的望着风红传,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风红伟瞪起了双眼,道:“当然是带这个小兔崽子去军长家负棘请罪,当着军长的面,打断这小子的两条腿!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整个军区,有多少人睁大眼睛,在背后等着看我的好戏呢!难道非要到军长等得不耐烦了,派人传话过来要我们给个交待,我们才小翼翼的跑过去?我告诉你,到了那个时候,早就晚了!”

    风影楼知道这一关他是躲不过去的,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侥幸想法。

    风红传在面外,是一个公认的谦谦君子,他把太多的宽容与忍让送给了外人,留给家人的,自然就是不断积压的郁闷和怒火。

    在学校被人欺付了,风影楼从来不敢还手,他更不敢主动打架,只要对方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伤痕或淤青,哪怕是对着他的脸上吐口水,他都不会说什么。因为只要脸上有伤回家,风红伟从来不问事情经过,每次都是冲过厨房,抓起那根足足有鸡蛋粗的擀面杖,对着风影楼的屁股就是一阵猛击。

    原因很简单……“别人就是看你小子不学好,不是好东西才教训你。你爸我行得正,走得直,为什么不见大街上突然跳出来两个人来打我?”

    风影楼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现在正躺在军区直属医院的病房里,隔着房门上的玻璃窗,风影楼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些人正带着满脸的好奇与兴奋,注视着他们这堂审问和不可避免的家法。

    “小子你说,你是不是真的跑到军长家里,还想着点汽油放火了?”

    风影楼刚一点头,脸上就又挨了重重一巴掌。

    风红伟的喘气声粗重得吓人,“说,你为什么要跑到军长家,还要在那里放火?”

    “他们打萧洪飞哥哥,我急了想帮他……”

    “啪!啪!”

    话音未落,风影楼的脸上又多了十个鲜红的指印,这一次,风红伟出手够重,重得足以让刚刚从晕迷中清醒过来的风影楼,唇边缓缓渗出了一条血丝。

    风红伟看起来真的要气疯了,他不顾病房外越聚越多的围观,伸手狠狠推开扑过来想要保护儿子的母亲,对着委屈的泪水,已经顺着脸庞无声无息淌落的风影楼厉声道:“别人教训那个什么萧洪飞关你屁事,你翅膀还没有长硬呢,就想帮别人,你算老几啊?!我告诉你,如果你小子这一次没有被我活活打死,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就低下头走你自己的路!你说的那个萧洪飞,就因为他不是好东西,才有人要教训他!”

    要是在平时,风影楼一定会老老实实的闭紧自己的嘴巴,用最乖巧柔顺的态度来试图平熄风红伟的怒火。

    这一次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可是当风影楼低下头,准备认错的时候,萧洪飞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在耳边回响……“他能坐在这里,陪我喝了这一顿酒,就是我的朋友,我萧洪飞这辈子混得再板,也没有让朋友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老爹的习惯!”

    风影楼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谁,会为他受了污辱而仗义执言!

    在沉默不语中,在病房外一群人的围观中,在母亲慢慢走上来,试图再一次把他保护起来的动作中,在他彻底陷入昏迷之前,萧洪飞怒吼而出的那句话,在风影楼的脑海中,突然欲的清晰,欲的激昂起来,“你敢动我的兄弟,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不!”

    风影楼突然扬起了他被打得红成一片,肿成一片的脸庞,就是在泪水流淌中,他的眼睛中却突然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放声叫道:“萧洪飞哥哥不是坏人!他是我的朋友,有人想欺付他,我就要帮他!!!”

    “你……!!!”

    风红楼真的惊呆了,就连病房外看热闹的人群,也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啪!啪!啪……”

    就在这个时候,轻脆的掌声,突然在病房外响起。

    “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患难之交,更不愧是和我并肩作战,为了掩护我,连牙齿都能咬断两颗的好兄弟!”

    风影楼霍然扭头,那个昂然站立在病房门外,一边鼓掌,一边用带着浓浓温暖的眼神望着他的大男孩,不就是又骗他吸烟,又教他喝酒,还誓要让他改变三十岁以后,才能和女人上床这种悲惨命运的萧洪飞又是谁?!

    “你给我出……”

    风红伟已经有点气急败坏的怒喝嘎然而止,他可以不认识萧洪飞是谁,但是风红伟又怎么可能不认识,静静站在萧洪飞身后的杨牧,那位在整个军区中,处于绝对超然地位的军长亲信?

第八章 义结金兰(下)

    

    虽然风红伟从军阶上来说,是一位上校,从职务上来说,是一位副师长,但是他面对杨牧,经过片刻的惊愕后,脸上扬起的却是巴结讨好的笑容。

    杨牧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一向持才傲物又有雷明择将军这样一位伯乐,所以才能一展所长。他不喜欢风红伟,这个人能力是有,但是太势利,又太造作,平时就算是在军区里遇到风红伟,或是工作上不能不进行交流,他对风红伟也一向保持了礼貌而疏远的态度。

    说句实在话吧,杨牧从来没有对风红伟露出过笑容。

    但是这一次,杨牧却对风红伟点头微笑了,虽然他绝大部分的笑意是留给风影楼的,但这足以让风红伟受宠若惊了。要知道,杨牧对待一个人的态度,有时候也隐隐折射出他们在军长心目中留下的印象。

    “来来来,风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风红伟真的没有想到,杨牧这一次竟然称他为“风兄”,就在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中,杨牧伸手指着萧洪飞,对风红伟道:“这是军长的外孙萧洪飞,嗯,虽然有些提前,但是也许直接介绍成雷洪飞更合适一些,军长和洪飞已经商量过了,最多两个星期,洪飞的户籍资料就会调到军区,跟着军长改姓雷。”

    “对,没错。我就是叔叔您口中那个不是好东西,被人打了也是活该的萧洪飞。也是风影楼的好兄弟萧洪飞。”

    面对站立在自己面前这位语出如刀,明显对自己第一感觉差到姥姥家,将来却百分之百会成为军长身边最重要人物的萧洪飞,巴结和尴尬的表情在风红伟的脸上反复交织,所以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诡异得一塌糊涂。

    考虑到对方是风影楼的父亲,就算是给风影楼面子,萧洪飞,不,应该说是雷洪飞,狠狠吸了几口气,还是压住了满腔的怒火,勉强将他已经冲到嘴边那些更损、更毒的话,全部硬是哽了下去。

    “小子,不错嘛!”

    雷洪飞坐到风影楼身边的椅子上,微笑道:“被老爸打成了一个猪头,眼睛都洒金豆了,竟然还敢为我这个朋友仗义直言,就凭这一点,你也对得起我整整花了四个小时,为你熬的汤了。要知道,这可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给男人熬的汤呢。”

    风影楼瞪大了双眼,雷洪飞这样的人也会熬汤?!

    可是不管怎么说,雷洪飞竟然真的从杨牧手中,接过了一只保温桶,他扭开桶盖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随之倾洒遍整间病房。当风影楼的妈妈找了一只干净的碗和勺子递给雷洪飞的时候,迎着雷洪飞那张带着朝阳般的活力,帅气得一塌糊涂不说,更着一种坏坏的洒脱的脸,说心跳没有加快那百分之百是骗人的。

    十二岁就靠色相闯荡江湖的王牌小白脸,果然是威力不俗,就连坐在床连,用勺子舀起汤,送到别人嘴里的动作,和“奶爸”形象,看起来都这么的帅!

    可是雷洪飞的眉头很快就皱起来了,他瞪着风影楼道:“我把汤都送到你嘴边了,你怎么不喝啊?”

    风影楼还没有回答,他的老爸就一脸微笑的解释了,“这孩子从小就胆子小,怕生,人多了连话也不敢说,更别说是喝汤了。”

    “不会吧?!”

    雷洪飞瞪起了眼珠子,可是别说,就是因为病房内多了杨牧这样一个陌生人,外围病房外还有人围观,风影楼就像是面对国民党反动派大刑逼供的员般,嘴巴紧闭不说,就连少了两颗而有点露风的牙齿,也死死咬在一起。

    可雷洪飞是谁啊?

    他可是聪明得无可救药,眼睛转三圈,就加阿凡提都能被他忽悠得从毛驴上掉下来的超天才!

    雷洪飞把脑袋凑到风影楼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小子,你要敢辜负了哥哥我辛苦熬成的这碗汤,嘿嘿……我就告诉你爸,你两天前和我即抽烟又喝酒的光辉事迹!”

    听着雷洪飞那绝对不怀好意,令人毛骨怵然的阴笑,风影楼二话不说,接过汤碗就喝,雷洪飞这个超级损友兼哥哥,还在一旁一脸的无辜与关切,“慢点喝,慢点喝,不够的话桶里还有,对了……要不要往里面加点酸奶?!”

    “咳咳咳……”

    天可见怜,风影楼绝不是故意打岔,他太小了,还不懂这种成人的狡猾,他是真的被呛到了!

    雷洪飞大大咧咧的用衣袖帮他把脸上的东西擦得干干净净,看着刚才挨了那么多巴掌,明明还痛得在丝丝倒抽凉气,但是仅仅为了一碗好喝的汤,就再次眉开眼笑起来的风影楼,雷洪飞收起了笑容,沉默了好半晌,他突然道:“小子,当我一辈子的兄弟吧。”

    ……

    无论是小心翼翼的谈话,想方设法巴结对方的风红伟,还是有一句没一句和对方搭着话的杨牧,或是站在病房的一个角落,用开心的笑容,看着这两个男孩的母亲,听到雷洪飞这突如其来,却绝对没有半点玩笑意味的话,都呆住了。

    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当然是杨牧。

    他能成为军长身边的红人,自然是有真材实料,不但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处事老练霍达,相处时间久了,更对军长的脾性甚至是想法摸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犹如面对心爱的女孩,弯下右膝求婚的男人般,认真的没有任何虚伪的雷洪飞,再看看坐在病床上,还没有回过味的风影楼,一丝淡淡的笑意,从杨牧嘴角毫无掩饰的绽放,直至最后演变成用力的点头微笑。

    一个人想要抛弃黑暗的过去,奔向新生命,就需要有新的朋友,需要有一个新的环境。在杨牧的眼里看来,精于算计,能力也不俗的风红伟,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叔伯,但是平时胆小如鼠,看起来毫无特色的风影楼,相反,却会成为一个相当不错,可以用一辈子去结交的朋友。

    “我想和你义结金兰,做一对没有血缘,却比血源有更深厚,更真诚牵羁的兄弟,让天地共证,我们两兄弟从此以后不离不弃,一起吃到老,玩到老,相知相亲,彼此扶持到老,你说,好不好?”

    看着呆呆坐在病床上的风影楼,风红伟已经急得差一点要跳脚,他瞪大了眼珠子,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杨牧用一记并不凌厉,内涵却绝不容忽视的眼神给制止了。

    就是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一个大大的笑容突然从风影楼的脸上绽放,他脱口叫道:“好!”

第九章 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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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病房里只剩下这两兄弟时,雷洪飞索性也爬到了床上,和风影楼并排躺在并不算宽敞的病床上。

    用最舒服的动作斜靠在背后的墙上,雷洪飞眼睛盯着天花板,道:“现在就你我两兄弟了,兄弟之间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要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风影楼的确有问题要问,他盯着雷洪飞的脸,小心翼翼的道:“雷洪飞哥哥,你和外公合好了?”

    “嗯!”

    在两天前,要是有人告诉雷洪飞,他会和外公消除隔阂,甚至改变户籍里的资料,跟着外公姓薛,雷洪飞一定会说对方扯淡到家,可是在这两天时间里,他不但搬进了雷明择将军的那幢别墅式建筑里,更接受了雷明择将军的诸多安排。

    面对一名手握军权,在军政两界影响力无可估量的集团军军长这种后台,面对自己儿子无可辩驳的累累罪证,就连主管这个城市行政司法的副市长也没有办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本来就理亏的情况下,一名副市长和一名带军有方,教导出来的部下,可谓桃李满天下的王牌集团军军长正面死磕,他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在杨牧和副市长秘书的陪伴下,雷洪飞赶回自己租住的房子那里,在所有人小心翼翼,隐含着畏惧的目光注视下,雷洪飞看着杨牧用漫不经心的态度,随手撕掉了由公安机关贴在门上的封条,当他走去,打量着这间只有十二平方米大小的蜗居时,雷洪飞突然呆住了。

    这个小小的蜗居,盛载了他几年不堪回的人生,盛载了他太多、太多的喜怒哀乐,更盛载了太多太多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弱,满腔的不甘与憧憬的未来。而他贴在墙上的雪儿,依然在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天真无邪的笑容,而站在雪儿身边的自己,唇角,依然带着历尽人间百态,依然玩世不恭的洒脱。

    取出打火机,慢慢将他和雪儿的相片,一张张的烧掉,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在火苗的轻舔中,一点点的扭曲,一点点的变形,直至变成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黑色纸灰。

    雷洪飞最终双手空空的走出了这间他生活了几年时间的地方,他什么也没有带走,不,也许他带走的,就是曾经贫穷与困苦时留下的悲伤的、甜美的、愤怒的、快乐的、委屈的,五味陈杂的记忆与人生经历!

    雷洪飞从这间屋子里走出来,当他转身像以前一千多个平常的日子一样,认认真真的把大门关好关紧的时候,他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当他昂起了自己的头,在杨牧和副市长秘书的左右陪伴下,大踏步走下长长的楼梯,走出这个小小的院落时,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靠出卖自己的,去换取生存空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的男孩!

    曾经和他有过几夕风流的房东太太,只能在一旁偷偷的打量着,她竟然不敢迎视雷洪飞的那双眼睛。不是因为雷洪飞身后的那个两个人,代表了对她而言过于强大的权力,不是因为停在院子外面的汽车,已经说明了太多,而是在这个时候的雷洪飞,身上已经多了一种如此耀眼,如此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

    也许,雷洪飞本来就是一把剑!只是现在,有人帮他把上面的浮尘给擦尽,让他终于可以一展锋芒了。

    “你可千万不要认为,我这个哥哥是因为活命,或贪羡所谓的高品质生活,才会和外公合好,我雷洪飞没有那么贱!”

    雷洪飞低声道:“以前我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外公不对,我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在我的眼里看来,我们母子落难的时候,他帮我们明明就是举手之劳,却可以在冷眼旁观,早就把亲情抛到了一边。可是直到这一次,你为了我身负重伤,我必须留下的时候,才终于能够平心静气的了解一切。虽然心里难受得要命,虽然郁闷得想抓起机关枪跑到大街上见人就打,可是我仍然在第一时间喊了他一声外公。因为,男人就要恩怨分明,外公没有错,我就不能迁怒于他!”

    “还有,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个爸,也许并没有死。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有父子重逢的机会,无论是于公于私,我都很可能亲手毙了他!”

    听着如此惊人的宣言,风影楼却依然四平八稳的躺在那里,即没有出言附和,也没有摇头反对,雷洪飞略略惊诧的低下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好气又好笑的现,这位结拜小弟,现把脑袋枕到他的胸膛上,找到一个很舒服的位置,枕着枕着,听着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无耻的睡着了!

    第二天,风影楼的病房里又迎来了第三位访客。

    看着那一张即熟悉又陌生的脸,风影楼的呼吸猛然粗重起来,这位来访虽然手里拎着大袋孩子都会喜欢吃的零食,但是风影楼又怎么可能忘记,在他手里捏着打火机,脚下倒着装满汽油的塑料桶时,这个闪电一样冲上来的男人,身上那股瞬间就刺穿风影楼心脏的最凌厉杀气?

    感受到儿子那份自内心的畏惧,就连坐在床连拿着一把小刀削苹果的母亲,也对这位中校来访,产生了一股下意识的敌意。

    而一向长袖善舞,无论怎么被人当面排挤,也能在脸上硬扬起一丝笑容的风红伟,目光刚一落到这位来访的脸上,只说出一个“你”字,他整个人就彻底呆住了。

    惊愕,不解,开心,希望,激动……各种复杂的情绪,更像走马灯似的,在风红伟的脸上不断闪烁变换。

    看着面前这位官职比自己还高出一级,表情中透着绝对怪异的男人,来访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低沉,透着强大和压迫力,“我们认识?”

    “不!不!不!”

    风红伟用力摇头,可是他很快就明白,如果用这样的态度面对这位访客,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他迅速补充道:“但是我曾经在军区医院特别体检科见过你,也知道你每年在固定时段,都会来军区两趟,我,我,我能大概猜出你的来历。”

    “如果你能猜出来就更好,”中校把手中的大袋零食交给风影楼的母亲,然后伸手指着风影楼,沉声道:“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和他私下谈一谈?”

第十章 人生的路(上)

    

    “好,没问题,没问题,绝对没有问题!”

    风红伟拼命点头,他一把拽住张嘴想要问什么的老婆,就在走出病房前,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道:“我虽然只是一个上校,但是我早已经打算在部队里呆上一辈子,直到年龄大了,干不动了,部队用不到我了,我才会退下去。”

    “对了……”风红伟指着自己的老婆,道:“无论我还是我爱人,都是军人世家出身,虽然我们两个人的父辈官职都不怎么高,但是都死在了抗美援朝战场上,也算是根正苗红,保证对党,对国家有绝对的忠诚!”

    “我知道!”

    听到这里,就连中校的眼睛里,都带出一丝笑意,“如果不是根正苗红的话,这小家伙,又怎么会突然喊出一句‘我要造大反啦’这种让人回味无穷的口号?”

    风红伟不由呆了呆,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这位中校喜欢自己的儿子,这就足够了。风红伟瞪了一眼到现在不明所以,坚持着不想让儿子和对方独处的妻子,小心翼翼的关紧了房门。

    盯着眼前这个就算是笑,脸上都缺乏温度的男人,当病房的门被关紧的时候,风影楼突然抓起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用它罩住了自己的脑袋。

    隔着一床实质上并没有任何意义,却能让风影楼找到一点安全感的被子,风影楼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听着来访拖过一张椅子,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想不想喝果汁,或让我也给你弄上一份啤酒加酸奶?某些人说,这种东西对你来说,不但味道不错,还有提神壮胆的功效。”

    不用说,中校嘴里的某个人,当然就是昨天才和风影楼义结金兰的兄长雷洪飞!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雷洪飞,风影楼却突然现,自己怕得不是那么厉害了。

    “你要什么都不想喝的话,就试试看我们学校里一个教官从泰国带回来的,被称为‘水果之后’的山竹吧。比苹果要甜出三倍,而且吃在嘴里滑润却不腻,而且带着一股透心的芬芳。虽然在国市的一些超市里也有,但那都是在我国南方种植出来的水果,缺了那边的气候与温度,无论是味道还是质感上,都明显差了几个层次。”

    缩在被子里,听着中校绘声绘色的介绍,风影楼不由狠狠倒咽了一口口水,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淡淡的幽香直透鼻端,赫然是中校切开一枚山竹后,取出其中一片,隔着被子塞到了风影楼的面前。

    被子里总算不是漆黑一片,风影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片送到眼前,犹如蒜瓣一般形态,甚至连颜色都几乎一样,但是却透着晶莹质感,来自异国他乡的水果,闻着那股和平时吃惯了的苹果皆然不同的幽香,他终于还是无法抗拒美食的诱惑,一口咬了上去。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中校忍着嘴角的笑意,悠然道:“如果还想吃的话,就自己从我手里取吧。我又不是你妈,没有一口口喂你的习惯。”

    话音未落,中校手中剩下的大半个山竹就不见了。

    中校又取出一枚山竹,当他用小刀削开上面紫红色的硬皮时,他用眼角的余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风影楼的目光正随着他手中的小刀一起打转。真的,大家真的不用猜测了,用美食诱惑,再迅速拉进两个人关系,这绝对不是中校擅长的工作,百分之百出自雷洪飞这位结拜大哥的传授!

    看着犹如猪八戒吃人参果般狼吞虎咽的风影楼,再看看他身上裹的绷带,中校的眼睛里不由闪过了一次歉意,他那一脚虽然已经全力控制,但是他仍然踢断了风影楼一根肋骨。

    “还疼吗?”

    听到中校的询问,风影楼先是下意识的摇头,可是迎着对方那双还是那样红得诡异,却带着关切的眼睛,风影楼略一犹豫,还是老老实实的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轻舔着嘴唇,道:“你再让我吃一个山竹,可能就不会痛了。”

    “对了,忘了向你自我介绍了,我叫莫天,你可以叫我莫叔叔,也可以喊我的名字,如果还对我踢你的那一脚有气的话,直接叫我大坏蛋,我也会点头答应。”

    现风影楼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右腿上打转,莫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个小家伙心里正在转动,却不敢问出来的疑惑,他伸手拉开了自己的裤角,他的右腿赫然是一条通体用塑料做出来的义肢。

    “在参加越战的时候,我们和越南特种部队在原始丛林里交火,结果在追击他们的时候,我踩爆了一颗地雷。还好,腿没了一条,命却捡回来了。”

    风影楼的目光又落到了莫天的左臂上,在他弯下腰掀起裤角时,从衣袖里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一个清晰的孔状伤痕。

    “噢,这个。”莫天索性把左臂凑到风影楼面前,“腿炸断了一条,但是我人还没有废,三年前我带着几个学员在中国接近阿富汗的边境伏击东突恐怖份子,结果对方有人质,为了不误伤无辜,我放下武器一个人走了过去,过去我才现,原来他们三个都是一伙的,想用这个方法下套,把我这个指挥官先逮了。”

    风影楼瞪大了双眼,“然后呢?”

    “我被他们用一根磨尖的钢筋刺穿了左臂,但是我也没有让他们好过,”莫天说得轻描淡写:“他们最大的失误是没有把我的右臂也刺穿,所以让我逮到机会,一拳一个全部打死了。”

    听着如此夸张的战绩,风影楼脱口道:“你骗人!”

    莫天笑了,他真的笑,他扬起自己的右拳,道:“人的身体,其实很脆弱的,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清楚的知道人类身体的每一个弱点,拳头一样可以变成最致命的武器。”

    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对着自己微笑的男人,风影楼却彻底呆住了。因为就在莫天摇头微笑中,风影楼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气这么热,他穿的又是便装,为什么还非要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牢牢系紧。

    在莫天的咽喉仅仅偏下一公分的位置,赫然有一记枪伤,一记打穿了他的脖子,却没有要走他命的枪伤!

    就是在这一天,莫天和风影楼聊了足足两个小时,而身为父亲的风红伟,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的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打转,他的嘴里更在喃喃自语的不知道在嘀咕着些什么。

    当病房的门终于被拉开的时候,风红伟几个箭步冲回去,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你就绝对无法想像,文质彬彬,从来没有上过几次训练场,说实在话,就连枪都不怎么会用的风红伟动作竟然能这么快,这么灵活。

    莫天静静的凝视着风红伟,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低声道:“你的儿子,本来会成为一头虎,可是你却把他养成了一条猫。”

第十一章 人生的路(下)

    

    风红伟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整个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显得无精打采起来,就连他看向风影楼的目光中,也没有了原来一惯高高在上的威压,只是低声道:“山竹这种东西糖份太大,少吃一点。”

    “嗯!”

    风影楼用力点头,可是面对这种第一接触到的美食,他几乎把自己的舌头都一起吞下去了,又怎么可能停得住嘴?

    “那位莫叔叔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风红伟只是随意问了一句,可是风影楼的回答却让他再次呆住了,“那个大坏蛋啊,他问我想不想当兵。”

    风红伟霍然回头,他目光瞬间爆出来的热力与激情,绝不亚于他和风影楼他妈,在洞房花烛夜的那个夜晚,“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我不想当兵。”

    风红伟瞪大了眼睛,“你个小兔崽子……”

    风影楼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说我想当官,大大的官!对了,我还给那个大坏蛋唱了一我最喜欢的军歌呢。”

    风红伟必须誓,和这样一个儿子谈话,用成年人的思维去交流,他迟早会疯了!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的问道:“你都唱了什么?”

    “我是一个兵,爱吃豆腐干,你不给我豆腐干,我就不当官……”

    听着风影楼用稚嫩的童音唱起了修改版的《我是一个兵》,如果不是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心理承受能力也得到了适当加强,莫天刚才说的话,又给了他太大的震动,风红伟说不定真的会再扑上去给这个儿子两巴掌了。但是他真的不明白,“那个莫叔叔就这么让你胡说八道的乱唱?”

    “大坏蛋听我唱完还鼓掌了呢,对了,他刚才也教我唱了一新歌,爸爸你要不要听?”

    风红伟下意识的点头,而他的精神在瞬间又遭到了一次绝对意外,又绝对猛烈的重创……

    “革命战士个个要老婆,你要我要没有那么多,遵守纪律一人一个~~调皮捣蛋个老太婆……”

    这、这、这不就是每一个军人都必须会唱的《三大注意八项纪律》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最可怕,最不可思议,最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是,莫天,那个传说中的莫天,也会唱这种玩艺?

    他可是一个打过无限制特种对抗战,从敌人身上放出来的鲜血,已经足够清洗军区内的训练场的超级战斗英雄啊!

    在传说中,莫天曾经在主阵地失守,身边战友全部阵亡的情况下,一个人躲在在废弃的坦克和被炸塌一半的猫耳洞之间不断游走,用三周时间整整射杀了对方两百多号人。更在其中一个夜晚,潜入敌人小股部队宿营地,单枪匹马仅仅用了一把格斗军刀,就悄无声息的在近距离,刺杀了对方整整一个排!

    这样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根本就是漠视一切的人物,竟然陪着自己的儿子,在军区医院的病房里,大唱篡改版的流氓军歌?

    “对了爸,大坏蛋在临走前,还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从儿子手中接过那一封表面什么也没有写的信,风红伟的身体突然不能抑制的剧烈抖动起来。

    这封信从表面上看,真的没有什么,甚至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但是风红伟一眼就可以断定,仅仅是这个信封就绝不普通!

    它的内部纸层做过加密处理,除非是直接撕开密封的信口,否则无论是对着太阳仔细观察里面的字迹,还是使用更先进的光学透视仪器,也只能看到一片没有任何意义的漆黑。

    风红伟一次次长长的吸气,又一次慢慢的把空气从自己的肺叶里呼出去,直到他的双手不再颤抖,直到他终于勉强恢复了镇定,才终于一点点撕破了信封。虽然已经对信里的内容有了一次次猜测,虽然已经做足了最好的和最坏的准备,但是风红伟仍然再一次呆住了。

    那是一封入学通知书。在它的最开头,用醒目的红色,印着这样一行大字……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下辖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入学通知书!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呆呆站在那里多久,风红伟突然出一连串急促而节奏分明,听起来就犹如重机枪扫射般的笑声,就是在这种莫明其妙的笑声中,风红伟满脸的欢欣,他伸出在风影楼的肩膀上重重一拍,放声叫道:“儿子,干得漂亮!”

    面对这绝对沉重的一击,风影楼不由出了一声痛哼,风红伟却比毫不以为忤,他打量着风影楼身上的绷带,道:“嘿嘿,这一脚挨得可真是够值,就连入学测试都一并免了。儿子啊,看来这个莫天,很看重你啊。”

    说到这里,风红伟突然用力一挥手,对身边的女人道:“老婆,快去买菜,今天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吃上一顿儿子的庆功宴!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喜迅,你去问问医生儿子什么时候能够出院,我们一起到外面最贵的酒店,狠狠的奢侈它一回!”

    目送着自己的老婆走出病房后,风红伟把信里的入学通知书送到风影楼面前,道:“儿子,看到了吗,我们两父子出头的日子到了!”

    风影楼莫明其妙的瞪大了双眼,他真的不知道一份入学通知书对他,或干脆说对风红伟这位父亲,意味着什么,又凭什么说出头的日子到了。总不能风红伟也死皮赖脸的跟他这个儿子,一起去学校学习深造吧?

    “总参辖下第五特殊部队,这可是一个将门虎子云集的绝对权力领域,本来只有像雷洪飞那种人才有资格进去,你老爸就算是有心,资历不够也是无力,但是没有想到让你小子误打误撞之下,却硬是碰出来一条路!”

    风影楼还是不懂,就算这个学校里面全是军方的又能怎么样,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第五特殊部队。

    看着风影楼一脸的迷惑,风红伟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着什么。“第五特殊部队,它的招生范围仅限于军方,说白了,有资格踏进校门的,每一个都是根正苗红,每一个都是背景不欲,整个家庭都和国家,和政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无论生什么,都绝不可能脱离,更不可能背叛的孩子。如果非要用你能听懂的词语来解释的话,他们是一支比总参二部负责训练的中南海保镖更职业化,以绝对高代价,换来高战斗力,随时可以执行各种非常规任务的御林军!”

    “你进了这所学校,我们两父子,可就是二位一体,祸福同享了,如果你能在那所学校里出类拔萃,甚至是立功受勋,不用多,哪怕是一枚铜制勋章,你老爸我培养祖国栋梁有功,又愿意割舍一份亲情,把孩子送到学校里接受训练,必然也会受到上级的嘉奖!”

    说到这里,风红伟的脸上猛然扬起了一片激动的红晕,他捏紧了自己的双拳,叫道:“我在部队里干了二十多年,我把自己的大好青春都放在了这里,可是结果呢?我的官也和别人一样,一点点升高,我干过副连长,副营长,副团长,直至现在的副师长!副师长,听起来官挺大了,可是在部队里打过滚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只要前面加上一副字,你就什么也不是!没有人巴结,没有人奉迎,甚至没有人愿意理会你,就任由你在那里像个透明人似的自生自灭!”

    说到这里,二十几年的郁闷与委屈作出来,风红伟忍不住站起来,在风影楼的面前来回快步踱步,他越走越快,因为过度激动,牙齿不断对撞在一起,更不停出“咯咯”声响,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在不停的说着。“我没有后台,没有贵人相助,我比每一个人都更努力,我做好本职工作不说,更热心的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我换来的是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哪个好职务有了空缺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更把我当成了敌人,一个个勾心斗角落井下石,我早就看明白了,从副师跳到正师这一级,我可能这一辈子也没有指望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

    风红伟扑过来一把抓住了风影楼的手,“儿子,哪怕你真的不行,得不到勋章也没有关系,你现在是军长外孙的结拜兄弟,军长年龄大了,越来越看中亲情,身边又只有雷洪飞一个外孙,他就算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只要你能在那所精英训练学校撑上五年,配合我在部队的努力,再加上在关键时刻,军长可能会伸手相助,我就可能跳过这道大坎,来他一个鲤鱼跃龙门!”

    看着呆呆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灵气,就连眼睛都突然显然得黯淡无光起来的儿子,风红伟略一犹豫,对着风影楼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年,我知道在那种人才济济,汇聚全国精英的学校,以你的状态,想要撑过五年时间是困难了一点。你看这样好不好,三年,在三年时间里,我会拼命工作,拼命表现自己的才华,只要你能在那里咬牙切齿的帮老爸我顶住三年,我就有机会了!”

    风影楼用呆滞的目光望着父亲竖在自己面前的三根手指,感受着父亲那股自内心的热切与期盼,感受着他不容置疑的坚决,风影楼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点了点自己的头。

    “对了,你在学校里,一定要注意那些名字中,带着‘水’字或三点水偏旁部的学员。中国人一向相信五行轮回和天理演变,按照易理上说的,到了我们这一代,讲究水泽天下,所以国家领导人,名字中大多带着一个‘水’字。而那所学校,除了会长期训练你们这种学员,也会有短期培训练,教导一些身份更超然的学员掌握最基本的武器和格斗知识,拥有个人自保能力。如果你遇到接受短期培训,名字中又带着‘水’这种边旁部的学员,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对方打好关系,这也许就会成为你将来在军队,甚至在政坛上,无可限量的跳台!”

    风红伟拼命的说着,似乎想要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自己小心翼翼打听,外加消耗大量精力捉摸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儿子的脑袋里。而风影楼就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直默默的点着头。

    没有人知道,在当天晚上,当同床而眠的母亲陷入沉睡时,只有八岁的风影楼突然泪流满面。

    他受伤了,被伤得体无完肤,被伤得无可救药。

    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用所谓的智商去解决一切问题,习惯了用虚伪笑脸,去面对所有人的风红伟,真的没有听懂莫天说的那句“你的儿子,本来会成为一头虎,可是你却把他养成了一条猫”那无比真实,更无比尖刻的含义。

    事实上,风红伟更没有想明白,如果他的儿子真是一只猫,为什么雷明择军长会允许自己的外孙,和风影楼结为异姓兄弟。他更没有想明白,如果他的儿子真是一只猫,为什么连入学测试都没有,莫天就亲手交给了他一份入学通知书!

第一章 送别(上)

    

    在中国有一个传统,叫做“上车饺子下车面”,意思就是送家人离别的时候,吃的最后一顿饭,是象征幸福与团圆的饺子;而相反,接待客人的第一顿饭是面条,因为面条是长的,代表双方可以长长久久。

    所以,风影楼现在吃的是饺子。三十六个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里面的馅就是一小块瘦肉,精致得让人几乎无法下嘴的饺子。

    “快吃吧,这可是你爸亲自包的饺子,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你爸结婚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下厨的样子呢。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妈又不在你身边,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把自己冷着饿着了。还有,和同学们处好关系,千万不要打架,更不要犯错,如果实在撑不住了就回家,哪怕你爸对你吹胡子瞪眼,还有妈在这里替你挡着呢……”

    一边张开嘴,吃着妈妈用勺子送到自己嘴边的饺子,一边听着母亲不停的叮嘱,看着她那双微微红肿,明显在昨天曾经哭过的双眼,吃着吃着,嚼着嚼着,风影楼突然想到了在语文课本上,曾经学到过的一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直到这个时候,风影楼这个年仅八岁,还没有真正品味过人生百态的孩子,才终于明白了这诗背后,那浓浓的依恋与惜别,他脱口道:“妈,我舍不得你。”

    在这个时候,看着乖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猫,眼角里却已经隐隐泛起泪痕的儿子,风影楼的母亲真想立刻伸手,把她的儿子紧紧抱进怀里,去亲他,吻他,用抚慰抹平这个孩子脸上那一片近乎绝望的苍白,让他知道,在自己的心里,他是多么的重要。

    可是她不敢,她害怕一旦真的把儿子抱进怀里,她就再也舍不得松手。

    当风影楼踏入第五特殊部队接送车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会成为两条在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再有交集的平行线。不能通信,不能打电话,没有探亲假,也不允许家长去探访,事实上,以她和风红伟的级别,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校址,究竟在哪里。

    又有哪一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还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过早的扛起了对他们而言过于沉重的责任,在别的同龄人,还在操场上开心的跑闹,还在电视机前打电子游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受军事化教育,甚至开始一步接着一步,接受职业杀人技巧?!

    可是……她又真的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在仕途上郁不得志,所以每天只能在那里长吁短叹;她更不想看着自己的丈夫,明明在外面受了委屈,却仍然要在别人面前,强挤出一个故作洒脱的笑脸。做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爱着自己的男人,为了让他能够堂堂正正的挺直了腰,为了让他能够扬眉吐气一展抱负,她真的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一边是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一边是自己选择相伴终生的男人,如果换成你是风影楼的母亲,你又应该如何去取舍,又应该如何把分成两半的心,重新缝补在一起?

    当风影楼老老实实跟在风红伟身后,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八年的家,当房门被关紧,随之出“啪”的一声声响的时候,这个为情所伤,却努力强颜欢笑的女人突然泪流满面,她隔着玻璃窗,痴痴的望着看起来如此的无助,如此的孤独,又如此的不胜负荷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猛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悲伤的唔咽,仍然顺着她的指缝,从嘴里倾泄出来:“儿子,原谅妈妈……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妈妈也不想啊……”

    集合地点,就在省军区操场某一个角落,从军区大院出,就算是步行,也不过是十几分钟时间,而现在手表上的时针,才指向早晨八点三十分,距离出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半小时,所以风红伟走得很从容,他甚至还可以一边走,一边对风影楼继续传授自己在军队里打滚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心得体会。

    这两父子一前一后走进省军区,路上的行人无论官职高低,都在对着风红伟点头微笑。大家都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打滚,一个个眼睛瞪得贼大,耳朵更竖得老长,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满城风雨。

    风影楼和雷洪飞几乎“火烧红莲寺”的壮举,在整个军区早已经被传得人近皆知;们两个义结金兰成为异性兄弟,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至于雷明择将军,在短短两周时间内,就请风红伟到家里吃了两顿饭,更让嗅觉灵敏的人们隐隐明白,爱屋及乌之下,风红伟这位平时总会笑脸迎人的家伙,已经靠儿子架起了一座和军长亲近的长桥,他未来的仕途必将扶摇直上了。

    “哟,这不是风师长嘛!”

    在路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怎么听都有些夸张的亲热呼喊,一个上尉快步跑过来,他用看随意的动作,接过了风红伟手中为风影楼准备的背包,“怎么,要送孩子出门啊?”

    “是啊,这孩子要去参加个夏令营。我本来不想让他去的,但是孩子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他的结拜大哥雷洪飞也一起同行,彼此有个照应,我这个当爸的也会放心。”

    风红伟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个上尉的眼睛却猛然瞪圆了。

    以他的级别,当然不知道所谓的“夏令营”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从昨天晚上开始,军区操场左侧的那个院落,已经被划为绝对禁区,他更清楚的知道,就是从三天前开始,一些分布在全省各地,在军队里有着举足重轻地位的军界要员,都带着和风影楼年龄相同的直系亲属,不约而同的赶到了省军区,并在省军区直属招待所里入住。

    不管这个夏令营究竟代表了什么,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541集团军权力核心的大门,已经向风红伟敞开了!

    “风哥,”两个人的亲热程度,在瞬间就又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这位上尉看着四下无人,他踏前一步,低声道:“你在部队也干了十几年了,现在出门还是乘十一路公共汽车怎么能行,多丢面子啊。现在车库那边正打算处理一批使用时间太久的汽车,其中有一辆日本原装蓝鸟,说起来已经买了七年了,但是实际行程没有超过一万五千公里,更保养得和新得一样,还加装了德国进口音响和CD,怎么样,老哥您要有兴趣的话,废品价,两千块,它就可以成为您的代步工具了,而且军牌照挂。”

    在军队里,官职并不能代表一切。风红伟是一个上校副师长,说起来也不算官职太小,平时根本没有人理会,但是这个上尉却绝对不同。他负责管理541集团军的车库,除了有专车,无论谁想要外出公干,都要通过这里出车,他更有处理报废车辆的专职,手中有这份实权,又长袖善舞懂得上下奉迎,就有了和更高层军官称兄道弟的资本。

    就连风红伟都必须承认,上尉这一次的确是下了血本。一辆被刻意减少出车率,七年下来保养得几乎和新的一样的蓝鸟高档汽车,本身价值就不说了,单凭一套走到高速公路上不需要交费,闯了红灯也不怕开罚单的军牌,就已经是一份相当可观的大礼。

    看着风红伟没有立刻表态,上尉又跟进一步,继续耳语道:“管军区油库的那个人,是我的老乡,更是在酒桌上拼出来的铁哥们,我会和他提前打个招呼,以后只要是您的蓝鸟驾到,不管开车的是谁,一个字不用多说,油直接加满,车直接开走。”

    “谢谢。”

    “谢什么啊,您是我老哥,还和我这个当弟弟的客气什么?只要老哥你不要忘了我这个弟弟,我就心满意足了。”

    风红伟停下了脚步,他望着上尉写满巴结的脸,认真的道:“放心,我肯定不会忘记你这个老弟的。”

    真的,风红伟说的并不是违心之言,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上尉,不会忘记在这条通往军区操场的路上,他们两个曾经说过的话。

    就是在这个上尉的脸上,在他说的话里,风红伟第一次品尝到了被人尊重,被人认可,被人小心翼翼奉迎与巴结,那甜美得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那我就不说这个谢字了,咱们两兄弟来日方长。这样吧,晚上到我家吃饭,让你嫂子炒上几个好菜,咱们哥两好好喝上几杯。”

    “好,好,好,咱们一言为定!”

    上尉被几名宪兵拦到了操场外,他眼睁睁的看着风影楼父子,从口袋里取出通行证,别在衣襟上,几经盘查才终于走进了那个绝对禁地,他眼睁睁的看着在操场两侧,那一辆辆代表绝对权力与地位的军车,他看着里面隐隐泛起的人影当中将花闪烁,他的脸上也不由扬起了一浓浓的笑意。

    在别人还没有扭转心态的情况下,第一个抢先巴结,而且一出手就是一份无可抗拒的大礼,先下手为强的战术果然不错。

第二章 送别(下)

    

    妖少:虽然还是了两章,但是字数已经超过了平时的三章,也算小爆一下了吧,汗颜一下,嘿嘿)

    风红伟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到场得够早了,可是当他带着风影楼走进这个被宪兵层层设防,保护得滴水漏的院子时,他惊讶的现,一辆德国制造的高档豪华大型巴士,已经停泊在里面,而院子里更已经站满了人。

    这些人,有的是兵工厂军代表这样的文职军官;有的是武装部这种二线部队的高层;有的是已经在休干所贻养天年,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代表了一个传说的革命前辈;还有的,是远在他乡,为了这一场送行,千里迢迢赶回来,身上军阶代表了空军与海军的现役高级军官。

    小小的院落里,站着几十名这样的军人,当真是将花闪烁,而那些已经进入休干所的退伍老军人,更将他们这一生在军队,在战场上获得的军功章一枚枚挂在了自己的胸襟前。看着这样的前辈,看着他们用血与泪,用无悔的青春与忠贞铸就的荣誉勋章,在场每一个人,包括雷明择将军在内,都在对他们肃立敬礼。

    面对这一切,看着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风红伟只觉得喉咙干手足无措,刚才被人巴结的得意和志得意满,在这一刻当真是一扫而空。能和这些人物们站立一堂,当然是一种荣誉,但是在同时,也是一种过于沉重的压力。

    “杨牧?!”

    风红伟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又能彼此搭上话的人。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年龄已经接近三十岁的杨牧,衣襟上赫然别了一只代表学员身份的通行证!

    “哟,这不是风兄嘛。”

    杨牧不愧是杨牧,虽然在这里将星荟萃,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中校,双方的身份差距不可谓不大,可是他和一走进这里就觉得呼吸急促手足无措,急于找到同伴的风红伟不同,他的身上依然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静静站在那里,那微微上挑,扬起一缕从容微笑的脸,更散着一种让人不敢稍有轻辱的智风范。

    迎着风红伟不敢置信的眼神,杨牧笑了,“怎么,不敢置信?别揉眼睛,它的功能没有出错,我也要和这群小子们一起,去学校报道了。报歉,有保密守则卡着,实在没有办法提前告诉你,只好让你大吃一惊了。”

    风红伟结巴了:“可是,你……”

    “我当然不可能和这些小子们一起去第五特殊部队,当一个第五特殊部队有史以来年龄最大的兵。对了,风兄,你觉得我这个人,最大的特长是什么?”

    杨牧最大的特长?

    当然是他绝对变态的记忆力,还有他堪比电脑的逻辑推理能力!

    “我做过智商测试,一百二十四点,虽然在普通人群里也算是头脑聪明,但是距离天才这种称谓,还应该有一段相当漫长的距离。”

    听着杨牧的话,风红伟的眼睛猛然瞪圆了,他也做过智商测试,他的智商可是一百三十二点,比整个军区公认的超级天才杨牧还要高!

    “我们家里人都很聪明,在兄弟四个当中,我是最笨的。而我们小时候,最常玩的一个游戏,就是记纸牌,谁输了,就要受罚,先天条件差,所以几乎每次输的都是我。”

    提起幼年的往事,杨牧的脸上满是温暖而无可奈何的笑意,“我那几个哥哥坏透了,一旦我输了,他们就罚我大半夜跑到山上的坟地里,背诵十遍诸葛亮的出师表。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在一旁装神弄鬼,又是鬼哭又是狼嗥的,把我吓得半死。”

    “因为我不想再输,不想再大半夜站在一片墓地里,明明吓得全身颤,还要在那里背诵什么出师表。所以一有空,我就会摊开扑克,想要寻找出一种记忆它们的方法,想要克服先天智商不足,造成的差距,最后我成功了!”

    杨牧的眼睛里,猛然扬起了一片锋锐到极点的光芒,他昂然道:“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记忆方法,找对了属于自己的路!我的三个哥哥,是聪明过人,是记忆力非凡,可是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不过是能记住九十六张纸牌的顺序,可是我一个人,用自己明的‘图片记忆法’,用我一次次面对五十四张扑克,把它们每一个都起了名字,甚至为它们每一个‘人’,都编排出一幕幕生活悲喜剧,赋予了它们生命与性格的绝对熟悉,可以足足记住一百零八张!”

    风红伟真的听呆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跟本没有什么超天才。那些在各自领域内真正成功的人,都是把自己绝对专注力,都集中在一起的疯子。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集中全力。我记忆力惊人,是因为我用自己的办法,开出人类一直处于半休眠状态的右大脑,我能在战术推演中,战胜八名作战参谋联手组成的战略班,是因为我花了比他们八个人合起来更多几倍的时间,去了解他们的性格,他们的特长,还有他们喜欢使用的战术。在临阵对敌中,哪怕他们只是皱起眉头思索,身体做出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我都能判断出,他们究竟是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还是想弃车保帅。”

    风红伟终于明白了,“你,你,你是被集中了各种超天才,去处理各种非常规事件的第六特殊部队给选中了。”

    “对,没错。在三个月前,我写的关于记忆力和逻辑推理能力开方面的论文,得到上级高度重视,我现在已经是国家中科院院士,我这一行,就是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研究开人类大脑潜能这样的课题。”

    风红伟真的听呆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杨牧只是一个小小的中校,站在这种过于狭小,更过于局促的环境中,却依然从容自若得无懈可击。

    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直接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中科院院士,一个可能会对国防事业,做出最卓越贡献的国宝,也许,杨牧将来的成就,不会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差!

    “风兄,知道我为什么临走前,要突然和你说这些吗?”

    风红伟摇头,他不知道。两个人这一别,也许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杨牧已经注定要插上飞翔的翅膀,他风红伟这一辈子就算是得到军长的赏识,也是拍马难及,象杨牧这样的人物,当然不需要和别人一样,对他刻意弯腰示好。

    事实上,在风红伟的记忆中,杨牧还真的没有对谁,如此长篇大论的讲述自己的经历与经验。

    “我走了,集团军秘书处处长的位置,得有人顶上。”杨牧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他的话,在风红伟的耳中,却绝对不亚于怒雷炸响,直震得他心脏狂跳得难以自己,“我已经向军长提交建议书,希望由你来接任我的位置。”

    “我研究过你在军队这十几年的经历,你聪明,好学,充满征服的,渴望被人认同,被人尊敬。对于成功,你有远超常人的渴望。你在前几年,还算别有建树,但是后面将近十年,你却把自己的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了钻营奉迎上,你选错路了。部队,是一个时刻要保持危机感,随时可能在战场上和敌人浴血奋战的特殊群体,无论在什么时候,提高自身能力,都是一个绝不容放弃的环节。”

    杨牧突然拉住了风红伟的双手,“我把军长交给你了。记住,现在的你,面前已经铺出一条大道,再不需要再去钻研官场之道,你要做的,就是集中你所有的精力与时间,努力充实自己,掘出你生命中,还没有被绽放出来的才华,让所有人看到一个与众不同,不能不服的风红伟!”

    风红伟用力点头,他只觉得在这个时候,胸腔里突然有一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杨牧的话给点燃了。他也想像杨牧这样活得自在洒脱,活得桀骜不驯,却又能出百点热,耀出千分光!

    可是在这个时候,和父亲皆然不同,风影楼却在沉默着,因为他听到了身边一对父子的对话。

    父亲:“嘿嘿嘿,不愧是我的儿子,品种优良当然可以过五关斩六将,一马当先的冲进学校大门。对了,把屁股撅起来。”

    那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瞪大了双眼,道:“干嘛?”

    “趁你还没有进学校,还没有正式成为学员之前,让老爸再打你几下。”父亲一脸的挽惜,外加理所当然,“等你进了学校,我们就是同志,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我这个当老爹的,怎么会打骂自己的战友?不行,趁着我们还没有确立这种战友关系,快点让老爸过过最后的瘾。”

    “我呸!”儿子放声叫道:“你上回听了别人的胡说八道,不问三七二十一回家就揍了我一顿,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向我道歉呢!亲父子也要明算帐,不行,趁着我们正式成为战友前,把你的鼻子送过来!”

    在风影楼沉默的注视下,这位官职已经达到少将级别的父亲,竟然真的当众蹲下身子,任由面前的儿子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在那里扭啊拧啊的,直至他脸上露出了讨饶的笑容,儿子才终于满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受完“刑”后,这位少将收起了笑脸,沉声道:“儿子,还记得我对你提出来的要求吗?”

    “嗯!”儿子用力点头,“无论什么原因,离开你后,我只能流三次泪!”

    “对,眼泪是弱才会有的权力,我老邱不是弱,你从小就比我更好强也更好斗,所以更不应该是只知道流出眼泪的弱!”

    少将举起了自己的手掌,沉声道:“儿子,答应我,当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让我这个老爸大吃一惊,让我可以逢人就夸虎父无犬子,好不好?”

    “不,我要青出于蓝,如果不能超越你,我干嘛还要当兵?!”

    在这样一个还带着几分稚气,却透着绝不容忽视几乎可以分金碎石决心的宣言中,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在空中对碰在一起,出一声轻脆的声响。

    父亲:“好儿子!”

    儿子:“坏老爹!”

    就在彼此对视中,这一对父子的眼睛都亮了。他们之间那种默契,那种相互尊重,那种彼此影响彼此激励,却让风影楼的眼圈红了。

    一个半小时后,当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和自己的儿子或孙子做最后的道别,风红伟犹豫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接送学员的助理教官已经喊到了风影楼的名字,风红伟突然一把拽住儿子,低声道:“如果训练太严格,实在顶不住的话,就回来吧。我不会怪你的。”

    在这离别的最后时刻,风影楼终于在风红伟的话中,听到了属于父爱的温暖与关怀,甚至听到了他无法掩饰的愧疚。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闪而逝的关怀与歉意,但是这对于极度缺乏父爱,极度渴望父爱的风影楼来说,已经足够了。

    当他走上汽车时,他霍然回头,他看着在人群的最后方,自己的父亲正在对他挥手道别,就是在这个时候,年仅八岁的风影楼,已经在自己的心里,下了一个把自己逼得再没有任何退路的誓言,“五年,我一定会在学校里拼命坚持五年,哪怕是活活累死,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被淘汰出来!”

第三章 第五类伙食灶

    

    妖少:自己亲手做了个书的封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过审核出来,嘿嘿,虽然很简单,但符合自己的胃口.)

    可以搭乘六十多名旅客的大型豪华巴士内,松松散散的坐着二十四名学员。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当然是已经成为中科院院士,和他们走上不同道路的杨牧,年龄最小的,看起来最多只有六岁。

    当汽车慢慢驶出了他们熟悉的市区,慢慢拐上了高速公路时,望着在身后越来越远的家园,车厢里突然响起了轻微的低泣声。在这种奇妙的时刻,哭泣似乎变成了一种传染病,不出几分钟,整个车厢内已经是哭声一片。

    就算他们都是生活在军人家庭接受半军事化教育,所以比同龄孩子更优秀,更出类拔萃的精英,但他们毕竟也只是一群不知道自己未来前途究竟会怎样,带着满心迷茫与失落的孩子罢了。

    放眼整个车厢,只有四个人没有哭。

    杨牧,雷洪飞,那个和父亲约定只能流三次泪的男孩,还有坐在雷洪飞身边,拼命吸取着属于兄弟的温暖,咬紧嘴唇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的风影楼!

    雷洪飞突然低声道:“操,一个小屁孩才几岁啊,就学会了假眉三道装腔作势的本领。像这样的人,干嘛进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去少年演技训练班,好好磨练几年,以后努力当一个实力派影视明星不是更好?!”

    风影楼讶异的扭头,他顺着雷洪飞的目光看过去,就在他们身后第三排座位上,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正的捂着脸和其他人一样低声哭泣。但是很快风影楼就现,这个男孩的脸上,竟然连一丝泪痕都没有,现雷洪飞和风影楼两个人在盯着他猛看,这个家伙丝毫没有狡计被人拆穿后的脸红耳热,反而对着雷洪飞和风影楼,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看到的鬼脸。

    面对这个男孩,雷洪飞直接下了一个定论:“脸皮够厚的小狐狸!”

    一句话刚刚说完,雷洪飞就突然看到对面那只小狐狸,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翻出一张纸,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六个大字,“你才是小狐狸!”

    “噢~噢~噢?”

    雷洪飞嘴里出一连串轻叹,看着那只坏坏的,会装模作样的,竟然还会读唇语的小狐狸,一个大大的笑容,从雷洪飞的脸上扬起。“呼呼,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还真是王母娘娘开蟠桃宴,聚精汇神啊,我突然现,我有点喜欢那个地方了。”

    但是很快雷洪飞就笑不出来了。

    天知道为什么,这辆据说市场售价超过八十万,在高速公路上,撒开丫子跑,时速百分之百能超过一百六十公里,反正挂着军牌,只要没有出了车祸,没有损坏公物,高速巡警就算是脑袋进水,也不会傻乎乎的上来自讨没趣,绝对可说是不快白不快,快了也白快,白快谁不快的豪华大型巴士,速度慢得绝对可以堪称龟速派的最杰出代表!

    不说别的,那些才三万多一辆,俗称“蛋蛋车”,看起来也的确像是颗鸡蛋,马力小得多坐两个人,可能就跑不起来的小型面包车,都能轻轻松松把他们这辆大家伙甩到身后,不出几分钟就会在一群人的视线中彻底消失。最可气的是,那些司机得意洋洋的超车,让他们吃足汽车尾气也就算了,还有一些人,竟然还不忘对着他们丢出一声充满胜利宣言意味的喇叭长鸣。

    “就算我们是祖国未来的希望,是将来必然会出百点热,耀出千分光的花骨朵,是国宝,是天才,必须要小心呵护,也不至于用这样的节奏在高速路上爬吧?我们早点到学校,早点熟悉环境,早点投入到为人民服务的革命大融炉中,不比在路上大把、大把的浪费时间要好得多?!”

    就算雷洪飞已经忍不住代表所有人,找负责接送他们这批学员的助理教官,再三出言抱怨,可是这辆大型巴士依然我行我素,以每小时不超过六十公里的时速,在高速公路上扮演着乌龟这种绝不光彩的角色。任由一些破破烂烂竟然还敢上高速公路的汽车,轻而易举的把他们超越,顺便再对他们丢出一声充满胜利宣言意味的喇叭长鸣。

    就是在车里的一群孩子已经难掩脸上的疲色,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哈欠连天中,他们乘座的这辆据说安装了航空座椅和置物箱,所以坐着特别舒服的大型豪华巴士,在长达十个小时的旅程中,毫不羞赧的跑出了大约五百公里。

    可能是考虑到他们这批平均年龄不超过十二岁的学员,是第一次远离家门和父母,也许是为了照顾他们的心情,他们的就餐地点,不是军队食堂,助理教官竟然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具有相当规模和品味的餐厅。

    “我们‘夏令营’里每一个学员每天伙食标准为四十块,在类似于此的长途旅行中,每个人每天还有二十块补助,大家看看喜欢吃什么,就随意点吧,别超过标准,逼得我这个小助教要用自己的工资为你们填坑就行。”

    听着助理教官的话,雷洪飞眼睛一翻,低声道:“我拷,还真***是贵族式学院啊!”

    雷洪飞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就拿东北来说,九十年代初,一名普通士兵每天的伙食标准,不过是三块八。

    当然这个伙食标准也不是固定的,它就像是一个金字塔结构,有着局外人不懂的层级关系,也因此有“伙食灶别”这样一个专属名词。

    “伙食灶别”由军方最高领导机构统一制定,目的当然是为了保证军队各类成员每天营养摄入需要,简单的说,可以分成四个等级。

    第一个等级,也是最低的等级,就是每天伙食标准仅仅三块多钱的普通士兵,还有那些和士兵同样享用同样伙食的低级军官。对了,在这个处于金字塔等级最低端的群体,还包括工程兵种,和那些驻扎在各个岛屿与边防线上的驻守军人。

    第二个等级,人数就开始锐减,更开始向精英化转变。主要成员有机械化部队,工程维护部队,航空兵机务大队,还有那些驻守在高原地区,士兵每天必须补充大量热量和糖分,多吃肉类食品,才能克服高原反应的陆军部队。

    第三个等级,则针对性更强。几乎全部集中在海军舰艇人员,和飞行训练学校学员身上。而他们的伙食标准,已经是第一等级的一倍以上,基本可以达到每天十块钱。曾经有人不无夸张的说,你从海军的食堂里出来,是用餐纸巾抹嘴唇,可是你从陆军食堂里出来,是用舌头舔嘴唇。

    第四个等级……早在1960的时候,中国经济困难,以身作责,带头每餐不吃肉,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老人家仍然特意叮嘱,有两个兵种的职业军人,伙食标准不能降低。这两个兵种,概括的说,就是潜艇兵和航空兵。

    这两个兵种的伙食比例,为2.5:2.4,基本持平。一般来说,是普通基层士兵的四倍左右,其中航空兵更采用了分餐制,除非是周末聚餐,否则的话,每一位飞行员都是单独吃饭,而且还可以直接点餐。如果飞行员有特殊需要,在没有飞行任务的时候,甚至允许适当的喝酒及吸烟。

    但是不管怎么说,站立在金字塔最顶端的潜水艇内部工作人员,还有飞行兵种,他们的伙食标准,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是二十块钱左右,竟然只有他们这群孩子的一半!

    如果说他们是站立在金字塔顶端的顶端,代表了第五类伙食灶的话,那倒是和第五特殊部队的名号相互辉映。

    “贵族式学院?”

    雷洪飞的声音虽然低,但是助理教官仍然听到了,他微笑道:“你真的认为,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专门培养花花公子和太子党的摇篮?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普通人每天只需要从食物中摄入两千四百大卡的热量就足够了,可是我们那个‘夏令营’,十六岁的学员,平均每天就必须从食物中摄取三千三百大卡以上热量。食物热量摄入不足,就会影响他们的体能,判断能力和神经反射速度。”

    “可是呢,我们也绝对不能让学员每天放开肚子猛吃,要知道长期食物热量过高的食品,就算是每天接受高强度体能训练,对人体也会形成负担,我们可绝对不希望,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终于出师的学员,到了四十岁,本应该处于体能、经验与智力的巅峰,却绝大部分患上了什么高血糖,高血脂,什么动脉硬化,脑血栓之类的东西。”

    雷洪飞和风影楼真的不知道,原来单单是伙食方面,也会有这么多的学问。在场所有人,都小心的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助理教官说的话,“所以在‘夏令营’时,你们每天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吃多少,都由营养师配合你们三天内的训练量来决定。为了减少你们三十年后患上心管血的机率,学校食堂做菜,用的油都是从玉米里榨出来的。”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我们那个‘夏令营’,是贵族式学院嘛,学校里有一点,倒是和你的评价不谋而合。”

    助理教官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比杨牧还小,被几十双充满热切的眼睛盯着,话匣子一拉开,还当真是有辐射展的趋势“你们都是军人世家出身,应该清楚的知道,一个新兵入伍,最先面对,也最难克服的,就是整理内务。为了让自己的被子叠得平平展展,在内务检查时不拖全班的后腿,那些新兵可是绞尽了脑汁。什么先用水打湿了被子,再去叠的话,被子就很容易出现刀切般的棱角啦,什么用牙齿去咬被子的边角,硬是咬出直线啦,各种各样的绝活层出不穷……”

    那个即会当众装哭,又能读唇语的小狐狸就坐在助理教官的身边,他突然插口道:“那教官你还是一个新兵时,用什么方法应付内务检查的?”

    “我的方法更彻底,我晚上睡觉时,根本就不拉开被子。就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脚踢不到的地方,这样第二天早晨起来,被子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豆腐块不说,如果夜里连长吹响了紧急集合哨,我更能立刻把被子打包背到身上冲出去。只可惜,这种方法我只用了两天就被班长现了,还被罚当着全班同志的面做深刻检查。”

    助理教官的故事,在所有人当中引起了一连串轻笑。

    “可是你们就省事了,内务可以慢慢学,每天早晨起来,绝对能过足大爷的瘾,就连被子都不用叠,穿上衣服就可以出门,自然会有人帮你们收拾。还有,你们换下来的脏衣服,臭袜子,也会有人帮你们洗得干干净净,重新帮你们摆放到床头。”

    听着如此优越的住宿环境,一群出身名门,估计从来没有真正吃过什么苦头的孩子连连点头,杨牧却在一边,啜着刚泡好的茶,不置可否的微笑。

    而雷洪飞却轻轻皱起了眉头,他在社会上打滚了两三年,和眼前这帮小孩子的阅历和心智绝不可同日而语,他当然清楚的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平白无故掉下来的好事,越是优厚的条件背后,越可能存在着一个足够让他们付出十倍代价的陷阱。

第四章 小卒

    

    “教官,您喜欢喝酒吗?”

    听到这个问题,助理教官下意识的点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的鼻子更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时间就紧贴在助理教官身边坐下,抢占到有利地形的那只小狐狸,竟然从书包里取出一瓶白酒,一边用无可挑剔的动作向助理教官面前的酒杯里倾倒,一边用看似随意的语气道:“教官,这是我老爸珍藏的五十三度飞天茅台酒,八零年产的,到现在正好窖藏了十五年,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十五年窖藏的酱香型五十三度飞天茅台酒!

    就算是不懂酒,不了解它的价值,坐在这个中型餐厅里的二十多个孩子,也能闻到那浓郁得令人心醉的酒香。

    助理教官轻轻掂起玻璃酒杯,当他轻轻转动手腕,酒杯里的汁液随之流转不休,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点点五彩斑斓的光彩,他反复嗅着酒香,却始终没有把酒杯送到自己的嘴边。

    “你叫周玉起对吧,”助理教官望着那只小狐狸,突然问道:“你才十一岁,家里人更应该清楚明白,这次去参加的‘夏令营’是什么性质,怎么还让你随身带着白酒?”

    “酒是家父让我带的。他说了,有资格当我们教官的人,全都是骁勇善战,为国家,为军队立下汗马功劳的战斗英雄。他还告诉我,和您这样的人物在一起,除了要努力学习各种军事知识,更要从您这样的男人的身上,学习到为人处事的道理。”

    这个名字叫周玉起的小狐狸,竟然老道的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也满满注入一杯,然后压低杯口,在助理教官手中的酒杯上轻轻一碰,道:“这餐前的三杯酒,我是代家父敬的。家父说了,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在年轻的时候过于叛逆,没有听爷爷的命令参军入伍,非要去下海经商,现在他虽然在商场上事业有成,但是在他的心里,却始终有着一个没有圆了的军旅梦。您是前辈,是教官,是令人敬仰的英雄,我是后辈,是学员,所以先干为敬。”

    说完这些话,周玉起这个才十一岁,就已经可以把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的小狐狸,头一仰竟然真的把满杯的白酒喝得干干净净。

    助理教官笑了,周玉起这话说得真是够漂亮,他这个当前辈的,无论于情于理,都应该喝上这一杯,而且……他也真想喝这一杯!

    三杯五十三度的白酒下肚,周玉起竟然喝得面不改色。就连助理教官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子,你酒量多少?”

    事实再次证明,中国人在酒桌上最容易拉近感情这个哲理的正确性。

    一个“小子”称谓甩出口,助理教官和周玉起这头小狐狸彼此距离,明显就拉近了不少。而周玉起的回答,也相当对味。他直接从书包里又拎出一瓶一斤装的飞天茅台酒,“平时半斤,心情好的时候七两,和教官您这样值得尊敬的前辈坐在一起,我看咱们师徒对着喝,喝完这两瓶不是问题!”

    “有意思,不过我可真不敢第一天就在饭桌上,把一个学员灌趴下,如果真的这样,我这个助理教官也干到头了。”

    助理教官环视全场,微笑道:“这样吧,反正大家还在路上,没有正式加入夏令营,又没有老爸老妈看着,今天索性就放纵一下,谁喜欢喝酒,又能喝的,自己举手报名,一起来吧!”

    “对了教官大哥,”到了这个时候,周玉起竟然还有提议,“老爸还说过,他本来应该请您一起吃顿便饭,但他只是一个商人,根本没有资格见到您,更不敢探听军事机密,所以特意叮嘱我,酒要代敬,饭要代请。虽然我们在路上吃的饭都有公家报销,但是这一顿,还是要由我代家父来做东。”

    看到助理教官略略点头,周玉起站起来,他先对着杨牧这样一个明显超然物外,和他们不处于同一个起跑点的学长点头敬礼,然后放声道:“大家别客气,喜欢吃什么随意点,反正我老爸说过,他现在穷得就只剩下钱了,宰他我是从来不会客气的。”

    “喂,”雷洪飞附在风影楼的耳边,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在某些方面,特别像你老爸?”

    风影楼用力摇头,“我老爸可没他有钱,也没他能喝!”

    风影楼说的真是大实话,如果他老爸风红伟,十一岁时就能和人在酒桌上硬拼上一斤酒,更钱多的没处撒,可以财大气粗的逢人就请,又怎么可能在部队里混了十几年,每次提干都是老老实实在脑袋上面顶一个神憎鬼厌,说白了什么也不是的“副”字?!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这批学员当中,有了周玉起这样一只小狐狸,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年龄本来就不算太大的助理教官,终于在不违反保密守则的情况下,对着他们这批前途未知的学员,稍稍透露出一点鲜为人知的内幕。

    “有人说,第五特殊部队就是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这话对,但也不对。你们想想看,全中国有十几亿人呢,其中有成为优秀军人天分的孩子绝对不少,想组建特种部队,为什么非要从你们这些中间挑选?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你们的家庭,和军队,和党,和国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生什么,都不可能脱离,更不可能背叛,所以可以放心的把一些非常规军事任务交到你们手里嘛!”

    助理教官的瞪着眼睛,道:“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说说看,军队,尤其是陆军部队,最强大的战斗力来源于哪里?”

    那个和父亲相约,无论面对什么,最多只能流三次泪,而且的确展现出坚强一面的男孩,脱口叫道:“信仰!”

    “对,有信仰的部队,的确很强大。就拿动画片里常提到的所谓圣骑士来说,不就是一群信奉基督教,并愿意为信仰奉献终生的教会骑士?”助理教官道:“可是,看看一百多年前的义和团,他们的信仰够强烈了吧,一个个视死如归,人家已经架起了重机枪仍然敢拿着大刀片子往上冲,结果呢,还不是让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城!”

    周玉起身为商人的儿子,看待问题更务实,“武器装备,还有后勤补给。”

    无可否认,武器装备的确是现代战争取胜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助理教官仍然摇头,“说到武器装备后勤补给,无论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我们的装备和后勤,都远远无法和敌人相比,可是我们仍然打赢了。”

    这样的话题,就连杨牧的兴趣都被吸引出来了,他沉思着道:“信仰,武器装备,实战经验,把这三加在一起,才能成为陆军最终战斗力。”

    “对!”

    助理教官站起来,走到杨牧面前和他碰了一杯,“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老兵在战场上更懂得如何节约体力,保持最基本冷静,能将各种军事动作有效挥出来,在负伤后,更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做大机率的生存下来。所以在战场上死三个新兵,才会阵亡一个老兵。如果一支部队,里面有超过百分之三十成员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那么它的战斗力,将会提高一点五倍!形成这种良性循环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老兵越多的部队,新兵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机率就越高,成为老兵的机率也会越高!”

    听到这里,杨牧已经若有所悟,“我军已经十几年没有再参加大规模战争,而且这种和平局势还会长期持续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不出二十年,七十年代参加过越战的军人,就会全部从部队退役。所以第五特殊部队,最大的作用,就是训练一批拥有相同军事素质,更通过各种非常规渠道,具备相当实战经验的军官团!这种一边接受军事知识,一边参加实战的培养方式,其实早在几十年前的黄埔军校,就已经开始使用,并在战争这块试金石上,展现出非凡的作用与意义。”

    “没错,所以我们第五特殊部队,有‘三高二多’,我希望大家能认真记住。”

    助理教官环视全场,在这个时候他的话当真是掷地有声:“高淘汰,高致残,高死亡,这就是第五特殊部队最具特色的三高;我可以坦率告诉你们,能通过十五年训练,走过这座独木桥的人,不会超过三分之一。”

    “所以,使出你们吃奶的劲,拿出必死的觉悟往上拼命爬吧!在我们的学校里,没有龟兔赛跑,更没有笨鸟先飞。那种傻不啦叽,就是靠一股傻劲和执着,取得不俗成绩,从而出类拔萃的童话故事,更不可能在学校里上演。因为就算你是快腿的兔子,是聪明的鸟,不加油跑,不抢先飞,一样会被毫不留情的淘汰出来。一旦被淘汰,你们就什么也不是,所以,在你们中间注定默默无闻的多!”

    “但是如果你们能够硬挺下来,能够顺利毕业,你们就会现,已经自己站在了世界军人的最巅峰!我更敢保证,一旦大规模战争爆,在你们这些胜利当中,必然名将辈出多!听明白了没有?!”

    世界军人的最巅峰!

    名将辈出多!

    这两句话,只烫得在场每一个孩子的胸膛热!试问,在孩子的心里,哪个没有做过英雄梦?又有哪一个男人,不愿意站立在世界的屋脊上,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情怀,用超然的俯视眼神,去观查芸芸众生?!

    除了杨牧以外,二十三个孩子同时站起,放声喝道:“是,明白!”

    “对了……”

    助理教官端起面前的酒杯,将里面窖藏了十五年,一瓶售价就顶得上风影楼他爸一个月工资的茅台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我知道大家嫌车开得太慢,旅程太枯燥,没有关系,汽车座椅背后的不是放着书嘛,有空就多读一读。”

    听着助理教官不负责任的宣言,无论是雷洪飞、那个宣誓只留三次泪的男孩,小狐狸周玉起都无言的翻起了白眼。

    汽车座椅后面,是插着几本书,但那都是军队内部行的专业书籍,内容枯燥得令人看不了几页就会晕晕欲睡,想用这些玩艺来打旅途,还不如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来得更实在一些。

    杨牧盯着桌子上,已经倒空的两只酒瓶,还有那些由周玉起代父做东,点的各种高档菜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近乎诡异的笑容,他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本来这两瓶酒,这一顿饭没有白请,不,应该说是绝对特超所值。助理教官已经是冒着失职的风险,为你们指点迷津了,只可惜你们这群小子实在太笨,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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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刺介绍:
在特种部队,狙击手的代号,一般用“鹰”,擅长丛林狙击的狙击手,叫“绿鹰”,精通山地作战的,叫“山鹰”。
专门负责保护重要目标的职业军人,或者在战场上负责为受伤队友实施急救的队医,代号中一般会有“衫”字,比如驻外维和部队中的“蓝衫”。
而在战场上拥有超强进攻能力,无论投放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迅速适应,并单独完各成各种作战任务的综合精英,被称为“刺”。
而风影楼,他的代号是……诡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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