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TXT下载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全文阅读

作者:悠悠晓仙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txt下载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吾问汝,汝,是我儿子吗?

    少帅军分散在密林山野间休息,高处通设哨岗监规远近。

    他们采取昼伏夜行的策略,白天易于防范敌军追摄龚击,夜色则有利秘密行军。

    寇仲又定时放出无名在高空侦察,除非敌人有隐身之术,否则休想以奇兵突袭。

    昨夜他们全速赶路,直抵离伊水尽端只余十多里的山野,但亦到达可能被伏击的危险区域,故必须养精蓄锐,以应付入黑后的行程。

    寇仲和跋锋寒在伊水西岸一处山头放出无名,陈老谋来找两人道:"我有些很不祥的预感,觉得李世民不会放过在伊水南端截击我们的机会。"

    寇仲微笑道:"陈公对此有甚么好提议?"

    陈老谋道:"我想立即伐木造桥,入黑后架起浮桥迅速渡河,到李世民发觉时,我们早远离伊水,他只能从后赶来。"

    跋锋寒沉声道:"李世民此人不能小觑,说不定他已有人在对河监视我们,可及时于我们渡河时赶来施龚。"

    陈老谋道:"我们可先派一支精锐泅水渡河,摸清楚对岸形势,才下决定。"

    寇仲同意道:"陈公的提议甚为周到,造桥的事就交由陈公处理,最重要是不动声息,若被李世民晓得我们造桥,便非常不妙。"

    陈老谋微笑道:"这个包在老夫身上。"欣然领命去了。

    寇仲转向跋锋寒道:"我有一项重要任务,必须劳烦你老哥帮忙。"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家兄弟一场,何用说得这么客气。"

    寇仲一阵感动,探手褛着他肩头道:"那我再不会对你客气,就请你老哥立即渡过伊水,全速赶往陈留,把我们这边的情况通知行之,着他竭尽全力坚守陈留,直至宋缺大军来援。只你老哥有本领突破李世绩的封锁,其他人都不行。"

    跋锋寒轻松的道:"就是这么简单?不若让我顺道去起出火器,再从天城峡另一端回来与你会合,当可省却十来天工夫,且保证不会被唐军察觉。"

    寇仲大喜道:"这就更理想。行之会为你安排飞轮船和足够人手,最好同时运来粮草辎重,那我们应付起李小子,当更有把握。"

    跋锋寒目光投在对岸,淡然自若道:"坦白说,我现在心中蓄满窝囊气,只要能伤害唐军的事我都会去做。我不但为你,也是为自己出一口气。现在我立即动身,若对岸有唐军的探子,我会顺道为你清除。兄弟!天城峡再见,保重!"

    寇仲把火器藏处向他仔细告知后,紧拥一下他肩头,一切不言中。

    跋锋寒拍拍背上的偷天剑,几个纵跃,没进河水去,不溅起半点水花,就那么从水底潜往对岸。

    侯希白迅如鬼魅的在山林间飞掠,绕个大圈回到躲在附近山头的徐子陵旁,学他般在草树丛中蹲坐,低声道:"我把你染满血渍的衣物缚到那头黄鼠狼身上,令它吃痛急遁,我回来时则运功收束毛孔,不使体气外泄,希望这一招有效,否则我就要把你背负起来杀出重围。"

    侯希白颇不像寇仲和徐子陵,对衣着讲求干净整洁,无论到甚么地方去,总带替换的衣服。适才两人在逃走途上,遇上一头觅食的黄鼠狼,徐子陵着侯希白把黄鼠狼捉拿,脱下血衣,他则换上侯希白包袱内的衣服,施展此计。

    徐子陵微笑道:"我们至少成功了一半。看,三头恶鹭追着去哩!"

    侯希白亦注意到三鹭望西飞去,且不住低飞,它们是爱吃腐肉的飞禽,对血腥气味特别敏锐。

    侯希白低声道:"来哩!"

    破风声起,十多道人影在林木间掠过,循着秃鹭的飞行路线迅速去远,带头者赫然是李元吉。

    侯希白大喜道:"成哩!"

    徐子陵一把拉着他,防他露出身形,低声道:"多点耐性!"

    话犹未已,一道黑影现身于一株高树近顶横处,往四面张望,正是练成《不死印法》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杨虚彦。

    侯希白倒抽一口凉气,暗呼好险。

    两人缩入树丛里,不敢透出半口气。

    听得杨虚彦冷哼一声,追着李元吉等人的方向掠去,迅速不见。

    侯希白松一口气道:"这小子真狡猾,现在怎办才好?说到逃避敌人追杀,没多少人比子陵和寇仲更在行。"

    徐子陵微笑道:"当年我和寇仲为躲避李密的搜捕,曾在这一带山野东窜西逃,故对附近形势有一定的认识,应可甩掉他们,来吧!"

    两人离开藏身处,还台而去。

    夜色甫临,陈老谋立即使人架设浮桥,五千人马迅速渡河,再把浮桥拆毁,望东急行,一口气急赶近四十里路后,人马困乏不堪。

    寇仲拣选一处野树密生的高地,伐木编栅栏,成为原始却有效的防御措施,然后令全军在山头生火造饭,好好休息。

    寇仲则和麻常、王玄恕、跋野刚、荆元真四人走到营地西方另一座山头,放出无名,观察伊水那方向的动静。

    离开危机四伏的伊洛野原,更远离损兵折将的伤心地,众人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危机未过,心情已大为开朗。何况有明确的应付策略和目标,与新败时的颓丧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跋野刚道:"我们此着肯定大出李世民料外,令他原先的计策派不上用场,所以直至此刻他仍未能及时追来。"

    荆元真点头道:"至少不用每一刻都活在唐军水师威胁的阴影中。"

    寇仲瞧着无名在高空的活动,心想的却是埋骨伊水另一边的杨公卿,欲语无言。

    王玄恕道:"李世民会以为我们走投无路,故冒险往陈留硬闯;在这情况下,他倘若知会襄城守军,自己则率大军随后追迫,待我们走得筋疲力尽时来个前后夹击,可轻易把我们击溃。"

    麻常同意道:"玄恕公子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王玄恕苦笑道:"我再非甚么公子,唤我玄恕会令我舒服点。"

    寇仲探手褛着玄恕肩头,爱怜的道:"你是我们钟爱的小弟弟。唉!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是任何人始料所不及。"

    王玄恕颓然道:"希望李渊能善待我爹吧!"

    寇仲陪他叹一口气,摇头无语。

    跋野刚与荆元真交换个眼色,对寇仲的神情感到愕然。

    王玄恕嘴脣微颤,终忍不住问道:"少帅好像并不看好我爹。"

    寇仲沉声道:"玄恕你必须坚强面对残酷的事实,就像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每一个人均可能遇上不测灾祸。"

    麻常讶道:"董淑妮现深得李渊宠爱,为讨好爱妃,李渊该不会下辣手对付玄恕投降的族人吧?"

    寇仲道:"希望我猜错。因问题不是出在李渊身上,而是在背后操纵李阀的魔门中人,所谓多个香炉多只鬼,由于玄恕尊翁深悉魔门秘密,对淑妮又极有影响力,所以杨虚彦之辈绝不会容这样的一个人安然入长安的。"

    王玄恕一呆道:"爹怎会晓得魔门的事?"

    寇仲头痛的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告诉你,但望令尊吉人天相,可是玄恕你应在心里作最坏的打算,争霸天下就是这么残忍无情的一回事。看无名的鹰舞,李世民的快速骑兵部队正从西南方漫山遍野的杀过来,瞧势头,李世民会立即纵兵猛攻我们,设法把我们困死在那山头上,我们快些回去作好准备。"

    众人轰然答应,士气昂扬。

    侯希白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咦!那边有个荒村。"

    徐子陵倏然止步,瞧着山路斜坡尽处从林木间露出的屋顶,百感交集的道:"就是在这个村子,我们遇上董淑妮。希白兄想告诉我甚么事?"

    侯希白叹道:"子陵兄该知我无法把妃暄入画的事。直到此刻,我仍没有捕得妃暄神态的把握。我想告诉你的是:现在除妃暄外,我又多了个没法以笔锋去捕捉她最动人一刻的美人儿,就是石青璇,两个都和你有关。"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问题究竟出在甚么地方?婠婠也该是很难把握捕捉的,为何你又手到拿来的把她画得那么好。"

    侯希白索性移到一块大石坐下,目光投往正在西沉的夕阳,苦笑道:"那是没法解释的事。子陵因何领我到这个村子来,不知如何?我总感到这个荒村有点不对劲。"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露出深思的神色,淡淡道:"我自受伤后,人都反像比以前清醒得多,想到很多以前忽略的事,灵台空朗清明;刚才就是隐隐感到应朝这个方向来,因为觉得这里会发生一些事。"

    侯希白皱眉道:"以子陵目前的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吗?"

    徐子陵微笑道:"我岂是爱生事的人?但事情很奇妙,一直以来,由于我身怀有疗伤神效的长生气,从没能令我束手无策的内伤,而这个灵效终被杨虚彦融合两大秘法于一身的可怕魔功破去。暂时我再不能恢复原有能与敌争雄斗胜的武功,可是我的精神和灵觉不但没因武功减退而削弱,反而此之以前更凝聚、更清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侯希白喜道:"这么说,受伤对你可能不是坏事,反是修行上一个难得的转机。到子陵内伤尽愈时,修为可能会像脱胎换骨的更上一层楼,达到舍此之外别无他途的突破。

    不过我仍不赞成你去冒险,若你有甚么不测,我如何向寇仲、跋锋寒、妃暄和青璇交待?"

    徐子陵慢条斯理道:"那你就必须信任我的预感,荒村内等待我们的事物虽是祸福难料,但我总感到是关乎我精神修行的一部分。修行非是逃避而是面对,只有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人的潜藏力量始能发挥出来。这当是希白兄一个机会,希白兄以画道入武道,必须经得起风浪和考验。"

    侯希白苦笑道:"你的话言之成理,不过我们的敌人是李元吉和他麾下众多高手,再加上个杨虚彦,无论我怎样自信自负,仍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徐子陵道:"这可能正是我精神异力的作用。一路逃到这里来,我都有一种清晰灵明的感觉,似乎晓得真正的危险在甚么地方,故不住改变逃走的路线,最后抵达这个荒村,且隐隐感到荒村是唯一的生路,这是没法解释的感觉,希白兄只能信赖我。"

    侯希白终露出笑容,大感兴趣的道:"子陵的说法玄之又玄,却又似是隐含至理。

    我可否顺带问你一个问题,就是子陵此刻能否感觉到追兵的位置?"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危险的感觉愈来愈近迫,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正寻着我们的来路追来。由于我没法掩饰足印,岂能逃得过杨虚彦擅长追踪的法眼?"

    侯希白变色道:"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我可背着你走路嘛!"

    徐子陵叹道:"那有甚么用?我留下的气味仍瞒不过高明的追兵。不用犹豫啦!我们到那前面的荒村碰碰运气如何?"

    侯希白苦笑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寇仲施尽浑身解数,指挥少帅军苦守山头,藉树木建成的障碍,击退一波又一波从四方八面攻上来的唐军骑兵部队,双方均有伤亡,却以主攻的敌人伤亡惨重更多,可是敌人终形成合围之势。

    唐骑兵的先头部队一万人,由大将王君廓率领,甫抵达立即挥军狂攻,共分数路猛攻山头阵地,幸好寇仲方面早占上以逸待劳和居高临下的便宜,兼且上下一心,始能稳守战阵。

    敌人在号角声中潮水般后撤,重整阵形。

    寇仲收起摺弓,沉声道:"李世民到哩!"

    在夕阳余晖下,西南端远处山林尘头大起,隐见旌旗飘扬。

    四周将士均瞧得心如铅坠,有呼吸不畅的压迫感。

    寇仲沉声问道:"我们尚有多少箭矢?"

    陈老谋答道:"足可支持到明天日出时分。"

    寇仲转向麻常道:"去路情况如何?"

    麻常神色凝重的答道:"王君廓派出一支约三千人的骑兵队,部署在东面离我们约半里远的一处山头,若我们要离开,首先要过这支人马一关。"

    跋野刚担心的道:"若李世民大军到达,他会立刻增强那方的兵力,我们脱身的机会更渺茫。"

    寇仲微笑道:"好小子!李世民肯定看穿我们的意图,才懂以这么雷霆万钧之势,明刀明枪的杀过来。幸好我们不但占有地利,且得天时。李世民到达时天将黑齐,那会是我们逃走的唯一机会。"

    荆元真道:"少帅请指示!"

    寇仲胸有成竹的淡然道:"现在吹的是东北风,我们把人马分成两队,每队二千六百人,在李世民抵达之际,趁他们阵脚未稳之时,一队往东北方突围,沿途放火烧林,另一队则随机应变,负责殿后。有撩原的大火和烟雾作掩护,兼且月黑风高,敌人又具疲马乏,我们必可安然离开。否则若苦守山头,俟敌人砍掉附近林木,我们将变成暴露于敌人重围内的孤军,永远失去生离的机会。"

    麻常等这才明白他所谓在天时地利上的优势,无不信心倍增。

    寇仲下令道:"突围军由麻常指挥,跋大将军和郁大将军为副,玄恕和谋公留在我身旁,与我负起殿后之责。"

    众将齐声答应,领命而去。

    到最后剩下陈老谋和王玄恕在旁,寇仲狠狠道:"李世民想除去找寇仲,早错失良机。我将以突厥人的战术与他周旋到底,让他晓得我寇仲可不是好欺负的。"

    两人均听出他对李世民深刻的恼恨,中间再无丝毫情义。

    王玄恕道:"突厥人的战术是怎样的?"

    寇仲双目杀机剧盛,语调却出奇的平静,油然道:"突厥人打的是来去如风的消耗战,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突然而来,忽然而去,在荒原中能发挥意想不到的破坏力,更能以寡胜众。由这里到襄城山野连绵,正是突厥人战术最佳的发挥场所。两军对垒就如高手交锋,不管对方如何人强马壮,只要我能掌握主动,避强击弱,李世民有何惧哉?

    李世民擅守有名,我却长于进攻,现在掉转头变成他来攻我,我就以攻对攻,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老谋和王玄恕均听得心中佩服,换过别人,在惨痛的新败后,在眼前此刻的劣况下,不斗志尽失抱头鼠窜才是怪事。只有寇仲仍是坚毅不拔,毫不畏惧的顽强反击。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李世民来哩!"

第五十一章 负责还是……施舍

    两人缓缓下山,朝荒村走去。

    这晚厚云积压,星月无光,山风呼呼下,说不尽的荒凉凄清。

    徐子陵问道:"希白兄因何认为这个村子不对劲?"

    侯希白答道:"这个村的房舍结构和规模,均有别于一般偏僻的小村落,似是颇有家世的人避世隐居的处所,故使我感到有些邪门。"

    徐子陵点头道:"确是如此。可是我和寇仲早前却没有放在心上,还烧掉其中几所房子。"

    侯希白微笑道:"我还有个问题:子陵刚才不是说受伤后,会想起平时许多忽略了的问题,不知是甚么问题呢?我好奇得要命。"

    徐子陵轻轻道:"我在思索眼前这庞大无匹,无始无终的神秘宇宙,她就在我们面前,像一个无穷无尽的谜,卓立于我们之外,又与我们息息相关,我们更是她其中一部分。这感觉异常迷人,单是对她的沉思冥想,本身就像一种解脱,一种超越。这种感觉,令我从受伤的困苦提升和净化出来,更隐约觉得自己能纯凭思维去掌握或改变现状,至乎治好内伤。"

    侯希白饶有兴趣的道:"子陵这想法很新鲜。但你所说的事实上亦是玄门或求道中人追求的精神境界。武道最高层次的修行亦正系乎精神的境界和修养。"

    徐子陵欣然道:"只是这种看法和明悟,足令我对身处的天地有全新的体会,更清楚地去掌握眼前每一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平静和喜悦。"

    侯希白道:"《尚书》中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精句,子陵言及的境界,庶几近矣。"

    徐子陵低声念道:"道心惟微,唉!道心惟微。"

    侯希白讶道:"子陵想到甚么呢?为何要唉声叹气?"

    两人闲聊间,抵达村口。

    路边两方约两重房舍,在前方延伸开去,贯通全村的大路野草蔓生,一片荒芜。

    徐子陵油然止步,压低声音道:"村内有人。"

    侯希白微笑道:"有人才会有事,子陵既预感村内会有事情发生,村内自该有人。

    那我们应漫不在乎的走过去,还是逐屋搜索?"

    徐子陵欣然举步,淡然自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际此兵荒马乱之时,敢处身这区域的当非等闲之辈,就让我们入村见识一下。"

    侯希白与他并肩踏上荒村主路,同时提聚功力,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倏地左方一座房子,亮起。

    两人愕然瞧去,只见移近*街的窗子,一个熟识甜美的女声温柔的道:"竟是甚么风,把子陵和侯公子吹到这里来?"

    李世民约二万主力骑兵部队,缓缓注进寇仲山头阵地西面的山野平原,部署列阵,持火把照明的三支骑兵队,像三条火龙般蜿蜒而来,照得天际一片火红,军威之盛,确教人望之心寒胆怯。

    李世民离开主队,在十多名将领和二千名玄甲战士簇拥下直趋前线,使人感到他会亲自下场作战,与寇仲正面交锋。

    寇仲卓立寨门之外,居高临下目注着李世民的接近,两旁分别立着麻常和跋野刚两员大将。

    寇仲心中涌起一股连自己也难以明白的情结,从初相识至现在这一刻,经过活这么多年恩怨交缠的关系,他和李世民终到达势不两立,看谁是成王、谁是败寇的时刻,中间再无任何缓冲的余地,更没有人能改变这形势。

    李世民现今是占尽上风,他寇仲则是捱追捱打,而他却必须把这情势扭转过来。

    没有一刻,比这一刻的寇仲更渴望和需要一场胜利,在没有可能中制造出那种可能性。

    从没有一刻,寇仲比现在更敬仰李世民,因为他确是位了不起的对手。

    由慈涧之战揭开序幕,到突围之战,李世民就像战场上最神通广大的魔法师,把包括寇仲在内的敌人戏弄于股掌之上。

    当窦建德在他眼前被李元吉以冷酷残忍的方式当众处死,寇仲立地成佛的在无情的战场上顿悟刀法和兵法的真谛。

    李世民终抵前线,与王君廓耳语数句后,排众而出,直朝寇仲立足处奔去,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庞玉、罗土信等诸将和百多名玄甲战士,慌忙追随左右。

    寇仲差点就要从怀内掏出刺日弓远射之,可是想起大家终是一场朋友,对方又似有话要说,只好压下这诱人的冲动,先扬手着手下勿要跟随,跨前数步,朝驰至斜坡下的李世民哈哈笑道:"累得世民兄没觉好睡的赶来,小弟真过意不去。"

    李世民勒马停定,苦笑道:"我们为何会弄至如此田地?请少帅原谅世民忍不住要再说废话。言归正传,少师舍南取东,确是一着出乎世民料外的奇着,所以决定不惜一切,要把少帅留在此处。"

    寇伸大讶道:"既是如此,世民兄为何仍废话连篇?何不立即下达全面进攻的命令。"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只听这两句说话,就如少师成竹在胸,非是要冒险攻打襄城,更非要自投绝路直闯彭梁。坦白说,从没有一个人能像少师般令世民常感头痛懊恼。"

    寇仲哈哈笑道:"世民兄勿要夸奖小弟,至于小弟有甚么法宝,恐怕大家还要走着瞧哩!若世民兄再没有其他有建设性的话,小弟尚要趁黑赶路!"

    李世民皱眉道:"现在吹的是东北风,假设世民在少帅后方的部队放火烧林,火势浓烟会随风席卷少帅山头阵地,断去少帅东遁之路。那时世民再兵分三路,从正面和两翼冲击少帅的山头阵地,以火箭烧掉少帅简陋的防御设施,少帅如何应付。这算否有建设性的话?"

    寇仲听得一颗心直沉下去,李世民这一着确是狠辣之极,令他原先想出的逃走大计再不可行。

    苦笑道:"世民兄最好莫要逞匹夫之勇,亲率大军攻阵,否则小弟必先取汝的性命!"说罢迅速退回阵内去。

    李世民黯然一叹,发出命令,传信兵以灯号传信,山头阵地后方半里许处立即熊熊火起,横互连两里的山野全陷进烈火中,随风势往山头阵地的方向蔓延过来。

    婠婠像幽灵般持灯立在窗内,火光掩映中一身素白。美眸辉闪着秘不可测的采芒,既清丽不可方物,又有种诡异莫名的味道。

    子陵他们两人怎想得到曾往村内遇上婠婠,一时均看呆眼,说不出话来。

    婠婠露出一个动人的灿烂笑容,柔声道:"子陵受伤吗?真教人家心痛!谁这么可恶和有本领伤你呢?让婠儿给你讨回公道好吗?外面风大,还不进来?"

    窗户转暗,婠婠持灯离开,两人你眼望我恨,完全没法想透为何她会在这里出现时,大门"咿呀"一声给推开,婠婠赤足的俏立门内,娇呼道:"进来呀!"

    徐子陵没有丝毫怀疑婠婠的诚意,领先入屋,侯希白只好紧随其后。

    让往一旁,在两人入屋后把门关上。

    屋内显是经过一番打扫,纤尘不染,大部分家具仍是完好。

    婠婠从两人旁走过,把烛台放在*窗的小几,背着他们轻声道:"这是否叫有缘千里能相会?徐子陵啊?为何你要再现身在人家眼前?唉!坐下再说好吗?"

    两人呆头鸟般到另一边的一组几椅坐下,瞧着婠婠优美动人的背影。

    侯希白乾咳一声,道:"你像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的样儿。嘿!因何会选上这个村子,附近并不太平哩!"

    婠婠柔声道:"侯公子可知婠儿的童年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小村庄渡过,到人家十五岁时,师尊放弃这村庄,别迁他处。"

    两人这才晓得此有别于寻常村落的庄园,曾是阴癸派的秘密巢穴。

    婠婠别转娇躯,在两人对面坐下,秀眸闪闪生辉,美目深注的瞧着徐子陵,道:

    "子陵仍末答人家的问题。"

    侯希白代答道:"是杨虚彦那小子,他练成融合不死印法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邪门功夫,趁子陵在战场上被强手围攻的当儿重创子陵。"

    婠婠眉头大皱道:"竟有此事?"

    侯希白瞥徐子陵一眼,苦笑道:"坦白说。直至此刻,我仍不大相信杨虚彦能练成不死印法,不过子陵既有此看法,我便依他的话说出来。"

    徐子陵岔开话题问道:"婠大姐不是打算在此隐居潜修吧?"

    婠婠淡淡道:"睹物伤情,自非我隐居的好地方。你们曾往这里遇上我,是因婠儿约定今晚在这里与敝派的人见面,好解决婠儿手上《天魔诀》谁属的问题,婠儿再没兴趣和他们纠缠下去。"

    徐子陵不解道:"你只要找个幽静处所躲起来,谁能找得到你?为何却要冒这个险!"

    婠婠微笑道:"因为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才是阴癸派的正统,阴癸派的继承人,阴癸派会因我而薪火承传,发扬光大。"

    侯希白沉声道:"《天魔诀》不仅是贵派中人人欲得之物,圣门其他派系亦无不觊觎,若惹出石师来,你会是弄巧成拙!"

    婠婠含笑摇头道:"没有人能在我身上把《天魔诀》取走,包括令师在内。婠儿天魔大法已成,最后一着-玉石俱焚-即使令师亦没有十分把握应付。我定下今趟生死之约,正是要证明给圣门所有的人看,我婠婠不但有资格更有那本领保存师尊亲手交予我的东西。"

    徐子陵低呼道:"有人入村哩!"

    婠婠讶然朝他瞧来。

    边不负的声音在街上响起道:"婠儿这是何苦来由,还不出来见你边师叔。"

    婠婠神色回复冷漠平静,轻轻道:"待我杀掉此人,再想方法为子陵治好伤势。"

    说罢幽灵般出门去了。

第五十二章 新的伙伴

    李元吉昂然走在最前方,裂马枪由亲随为他扛着,双目神光电射,在离百许步处停下,目光巡梭一遍后,盯牢在婠婠身上,显是为她的绝世容色所摄。

    随他而至的梅珣、康鞘利、史万宝、李南天、薛万彻、冯立本和五名亲卫高手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把贯村大路北端封锁,人人杀气腾腾,一副三言不合,立要动武交锋的神态。

    攻陷洛阳的气势,在李元吉和从人的身上表露无遗。其中三名亲卫高举火把,照亮昏黑的荒村。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立在窗后外望的徐子陵和侯希白。

    婠婠像不晓得李元吉等闯入荒村似的,眼观鼻、鼻观心,神态笃静冷漠。

    屋内的徐子陵和侯希白则心中叫苦,敌人中最具威胁的杨虚彦尚未现身,但以他影子剑客的一贯作风,可以在任何一刻从暗处扑出,对目标猎物施以致命的攻击。

    荣凤祥哈哈一笑,踏前数步,向李元吉一揖到地,恭敬的道:"原来是齐王大驾光临,老夫洛阳荣凤祥,参见齐王。"

    梅珣移到李元吉身后,低声说话。李元吉则不住点头,当是细听梅珣解说荣凤祥的身份来历。

    山风吹来,火把烧得猎猎作响,村内各处更不时响起风吹物动的撞击声音,更添荒村鬼域般的气氛。

    梅珣说罢,李元吉冷冷道:"原来是河北商会行社的荣老板,其他是甚么人?这位姑娘是谁?"

    他的说话毫不客气,一点不把荣凤祥放在眼内,辟守玄等无不是横行霸道的人,不过人人城府极深,并没有把心中的不快放在脸上。

    屋内的徐子陵至此肯定阴癸派与李元吉并没有直接的交往和关系,否则不曾出现目下的情况。

    闻采婷娇声道:"我们只是山野游民,不值齐王一顾。不知齐王此来是否要追捕徐子陵和侯希白呢?"

    李元吉一震道:"他们在哪里?"

    边不负狠狠道:"就在屋内!"举起仍健全的手臂,直指立在窗后的徐子陵和侯希白。

    "铿铿锵锵!"

    李元吉一手取过亲卫肩上的裂马枪时,其他人亦纷纷掣出兵器,如临大敌,可见即使是已严重受伤的徐子陵,仍救他们不敢大意轻忽。

    婠婠淡淡道:"谁想杀徐子陵,我就先杀他。"

    此时连贪花好色的李元吉亦感到婠婠的邪门。换过说话者是另一个人,他早已想他不想的下令攻击,此时却讶然问道:"姑娘究竟是甚么人?"

    康鞘利移到他旁,低声说话,李元吉听得双目杀机剧盛,像刀般锐利的眼神巡视婠婠,待康鞘利语毕,才仰天笑道:"原来是阴癸派的婠大小姐,难怪敢如此大言不惭,阻挠我李元吉追捕钦犯。不过看来婠小姐自身难保,何来馀暇管别人的闲事?"

    辟守玄插入道:"齐王果是英明神武,一下子就把形势完全清楚把握。"接着冷喝道:"徐子陵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立即滚出来亲自向齐王交待。"

    闻采婷娇笑道:"徐子陵何时变成缩头乌龟,由别人来为你出头哩?"

    屋内的徐子陵和侯希白心中大骂,晓得辟守玄和闻采婷年老成精,瞧出他徐子陵有问题,否则以徐子陵的武功,再加上一个侯希白,打不过大可逃之夭夭,何用婠婠为他们出头。

    辟、闻两人更非为婠婠着想,怕她与李元吉冲突,而是怕婠婠身上的《天魔诀》落到李元吉手上,无法讨回来。而说到底婠婠终是魔门中人,不宜让外人插手干预他们门内的事。

    三面的人各有顾忌,形势微妙。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们出去。"

    侯希白担心道:"你的情况如何?"

    徐子陵道:"稍有改善,应可勉力硬拚两招,真奇怪!杨虚彦为何仍不现身?白白错过杀伤我们的大好机会。"

    侯希白点头同意,也想不通杨虚彦袖手旁观的理由,他既深悉婠婠与派内长老的争执,又比谁都清楚徐子陵的伤势,对整个情况掌控在握,没理由放过如此良机。

    徐子陵跨步朝大门走去,侯希白一个闪身,先一步移至门前,取出美人摺扇,"嗖"

    的一声张开,潇洒的轻摇摺扇,跨步出门,哈哈笑道:"尝闻-云雨双修-辟守玄武功在阴癸派中数一数二,更因有林士宏这青出于蓝的好徒弟而威名更盛,就让我侯希白来领教两招,看看是否名实相符。"

    他并非真的要与辟守玄动手,而志在弄得形势更为复杂,最厉害是暗讽和点出阴癸派与林士宏的关系,他们既是林士宏的同党,当然与李元吉是敌非友。

    李南天大喝道:"闭嘴!侯希白你不知自爱,竟敢庇护钦犯,犯下死罪,还不立即跪地求饶?"

    徐子陵从容自若的随侯希白来到屋外,微笑道:"一天寇仲未死,天下还不是李唐的天下,甚么钦犯死罪,笑话之极。"

    李元吉等无不愕然,眼看徐子陵的神态,再听他的声音,那有丝毫杨虚彦所形容的严重内伤,不由心中打个突兀。

    李元吉本打定主意,当徐子陵现身时立即下令攻击,这时不禁犹豫起来,兼且受到侯希白说话的影响,对辟守玄一方不无顾忌。假设徐子陵内伤已愈,阴癸派的人又是跟他李元吉对立,此仗立刻变成没有把握的一仗。

    荣凤祥扬声道:"荣某人有一个提议,请齐王斟酌。"

    李元吉有点不耐烦的朝他瞧去时,婠婠退入徐子陵和侯希白中间处,藉身体和衣衫的掩护,暗里握上徐子陵的手。

    徐子陵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他首次这样地完全信任婠婠,感到她不但不会伤害自己,且是全心全意来帮助他。

    除寇仲外,最熟悉徐子陵体内真气运转情况的就是婠婠,若连她都对自己无计可施,石青璇能治好他的机会将更为渺茫。

    李元吉和辟守玄两方人马,见婠婠亲昵地移到徐子陵和侯希白间,虽看不见他们握手的动作,亦均大感不安。

    论狡猾机灵,婠婠肯定是在场诸人之冠,她向李元吉展露一个可迷死任何男人的笑容,娇柔的道:"齐王啊!无论荣老板有甚么提议,千万勿要接纳。因为他本是我圣门两派六道中老君庙的辟尘道人,齐王不该没有听过。他们想的只是奴家怀内敝门的宝典《天魔诀》,请齐王明鉴。"

    辟守玄一方人人震怒,要知魔门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绝不能向魔门外的人透露任何有关魔门的事,婠婠如此向李元吉揭穿荣凤祥的身分,等若背叛魔门,与整个魔门为敌。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激,明白婠婠志在争取时间疗治他的伤势。

    婠婠的天魔真气在说话时缓缓在他经脉脏肺间游走三遍,凭天魔真气能收束邪气的特性,将杨虚彦侵入的邪毒逐分逐毫的吸纳带走,行功正至紧张关头。

    旦梅尖叫道:"婠儿你怎可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李元吉则听得双目放光。荣凤祥是否辟尘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婠婠怀内的《天魔诀》却非同小可,乃魔门荣辱的象征。若他能夺得宝典,不但可大增本身的威望,更可令对魔门深恶痛绝的李渊龙心大悦,功劳当不在生擒或杀死徐子陵之下。

    辟守玄等虽恨不得立即围攻婠婠,但因李元吉虎视在旁,只好强忍下这口气。

    闻采婷按下怒火,柔声道:"俗语有谓各家自扫门前雪,齐王尽管捕捉钦犯。敝派的叛徒则由我们处理,齐王请下决定。"

    李元吉冷哼道:"邪魔妖孽,竟敢威胁我李元吉,怕是活得不耐烦。识相的立即给我有那么远滚那么远,勿要妨碍我捉拿钦犯,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徐子陵和侯希白刚离开不久的房子内响起道:"邪魔妖孽?

    哈!好一个邪魔妖孽,即使李渊亲来,也不敢如此大言不惭,何况是你李元吉这么一个黄毛小子。"

    除辟守玄一方诸人外,人人闻之色变。

    不可一世、横行天下,直至今天仍没有人能奈他何的石之轩负手悠然从三人身后步出屋门,毫无顾忌的朝李元吉一方走去。

    以李元吉的悍勇,仍要露出惊骇紧张的神色,与手下全体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石之轩在长安被李渊亲率高手围攻于无量寺的里室,最后仍给石之轩杀出重围一事在他们脑海中仍是记忆犹新,故虽是人多势众,却没人有丝毫取胜的信心。

    石之轩的出现,立时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

    婠婠、徐子陵和侯希白则心中叫苦,石之轩比辟守玄和李元吉两方人马加起来还更难应付。后两者至此才明白为何杨虚彦不敢现身,皆因有石之轩伏在暗处,更难怪辟守玄等不把徐子陵和侯希白放在心上。

    石之轩在离李元吉十步许处安详立定,双目魔芒大盛,微笑道:"齐王为何忽然变成哑巴,我石之轩一向被所谓正道之士视为邪魔妖孽,你既自命正道,就让石某人来秤秤你有没有除魔卫道的斤两。"

    无论李元吉面皮有多厚,亦抵不住石之轩当众的藐视羞辱,大喝一声,裂马枪由下而上斜刺而出,直溯石之轩胸口。

    梅珣的金枪、康鞘利的突厥马刀,立从李元吉左方攻向石之轩,冯立本的剑和史万宝的矛,亦从李元吉右方向石之轩发动攻势,务令石之轩应接不暇,难以发挥他的不死印法。

    薛万彻和李南天一持铜棍,一提长剑,从两翼外档绕往石之轩后方,防止石之轩往后撤走,李元吉的五名亲卫高手忙抛掉火把,拔出佩刀,护在李元吉身后左右,准备随时护驾。

    徐子陵却瞧得心中不解,若他设身处地为石之轩着想,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这场剧战仍是不必要的。

    首先石之轩绝舍不得杀死李元吉。因为在颠覆李唐天下一事上,李元吉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既可牵制李建成,影响李渊,更是对付李世民的重要棋子。

    其次是以石之轩的威势武功,假若辟守玄等表明与石之轩是联成一气,任李元吉如何狂妄自大,在这样的形势下惟有知难而退。若石之轩肯答应收拾婠婠后交出徐子陵,李元吉还要非常感激他。

    最令徐子陵困惑的是,石之轩的说话行动摆明是针对李元吉,像跋锋寒般利用李元吉倔傲不驯的脾性迫他身先士卒的出手,再利用他牵制全局。

    长笑声中,石之轩在众敌围攻的狭窄空间中作出精微玄奥,迅比鬼魅的闪移摇晃,登时令所有敌人都似失去攻击目标般难以全力出手,一指点出,正中裂马枪锋尖。

    李元吉浑体剧震,后着全消,闷哼一声,往后跌退,两名亲卫高手大骇下忙闪入对战双方间的空隙,两刀齐举,拚死劈向石之轩,反应是一等一的迅快。

    梅珣的金枪、康鞘利的马刀、冯立本的剑、史万宝的矛,分从左右不同的刁钻角度疾攻石之轩。

    李南天和薛万彻此时移到石之轩后方攻击位置,见势不妙,同往石之轩背心要害捣击疾刺。

    即使以石之轩之能,仍无法同时应付如此从四方八面而来,排山倒海的攻势。

    倏地眼前一花,石之轩拔身而起,不但避过所有攻击,还神妙至难以形容,似是轻松容易的双足分别踏上前方两个亲卫的头顶。

    头骨爆裂的可怕声音应足响起,两卫七孔流血,长刀撒地,往后便倒,立毙当场。

    李元吉狂喝一声,裂马枪再化作万千光影,如长江大河般往空中的石之轩攻去。

    梅珣等一众人等变成在石之轩后方,虽立即再组攻势,终是迟却一步。

    最接近的是那三名李元吉的亲卫高手,见石之轩以辣手击毙同僚,人人敌忾同仇,奋不顾身从不同位置挥刀劈斩仍在空中的石之轩。

    三刀一枪全部击空,石之轩以迅疾无伦的速度钉子般落往实地,两手挥击,三名亲卫高手打着转往外抛跌,没人能再多呼吸一口空气。

    石之轩随即双手盘抱,发出一股无可抗御的劲气狂飙,往拥过来的众敌攻去。

    李元吉不愧高手,施出看家本领,裂马枪像有生命的毒蛇般在双手内急速转动,趁石之轩应付后方攻击的一刻,疾取其咽喉位置。只要石之轩往旁闪开,他可在其他人协助下重组包围网。

    胜败一线之隔。

    冲杀过去的李南天、薛万彻、梅珣等人的感觉就像撞上一睹铁壁铜墙,不但难作寸进,且双目如被刀刷,难以睁开,如此魔功,确是骇人之极。

    "碎!"

    石之轩飞起一脚,正中李元吉裂马枪中段枪身处。

    李元吉差点宝枪撒手,虎口有如火烧,胸口则像被大铁锤重敲一词,骇然下纵身飞退。

    梅珣等人大叫不好时,石之轩已展开幻魔身法,如影附形的赶上李元吉。

    梅珣全体发狂追去,但已不能挽回即将发生的事。

    只见石之轩和李元吉两条人影在荒村入口处兔起鹊落的闪动交锋,迅速得令人眼花瞭乱,进行着最凌厉激烈的近身搏斗。即使身在远处的徐子陵等亦看得眼花瞭乱,透不过气来。更隐隐感到石之轩不是要杀死李元吉,而是要把他生擒活捉,否则李元吉早一命呜呼。

    要活捉像李元吉这样的高手,纵使高明如石之轩,亦颇费工夫。

    赶过去的李南天等猛然立定,不敢再动半个指头,怕惹起石之轩误会。

    李元吉裂马枪撒手坠地,脸如死灰,整个人软*在石之轩怀内。

    石之轩抓着他背心提在前方,面向李南天等人,从容道:"给我退后十步。"

    李南天等你眼望我眼,无奈下往后退开,若李元吉有甚么不测,会是人人获罪的后果。

    荒村内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息,惟闻风声呼呼,树木沙沙作响。

    石之轩冷喝道:"虚彦还不给我滚出来!"

    徐子陵等恍然大悟,原来石之轩生擒李元吉,其志实在杨虚彦。

    在这种情况下,若杨虚彦仍不肯现身,等若亲手害死李元吉,石之轩此着确是妙绝。

    人人屏息静气,等待杨虚彦的反应。

    婠婠这时放开徐子陵的手,后者体内邪毒尽去,不过因经脉受伤过重,只能凝聚部分真气,仍无法运转长生气进行自疗。

    石之轩再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我石之轩言出必行,从没有不敢做的事。"

第五十三章 任务第二阶段

    山野火头处处,树阴蔽人,大火像无数条火龙往西南方飞卷蔓延,夜空也给染红。

    无名从高空俯冲而下,降到寇仲肩头,它的主人却是木无表情,凝望山头下远方被烧成灰炭焦土的大片荒原,然而同一地方却是绿油油充满生机的林野。

    跋野刚、邢元真相近干精锐在他身后待命,人人手牵战马,只待一声令下,立即登马上阵,与敌人交锋厮杀。

    寇仲手牵战马,心中却在思念惨死战场上的千里梦,它陪他走遍塞外的万水千山、草原荒漠,屡次出生入死,终于难逃一劫。

    他对着李世民时能笑谈阔论,面对自己的手下能摆出坚强冷静、似胸有成竹的神态。

    但他早被战场上的生离死别折磨得心神劳乏,可是他不得不继续支持下去,直到最后胜利的来临。

    忽然他很想喝酒,一杯一杯不停灌下去,直至醉得不醒人事,暂别这冷酷无情的世界。

    杨公卿的死亡,令他彻夜怀疑自己在战略上的选择,假若他没有到洛阳去,窦建德会否有另一个不同的命运。

    可是米已成炊,一切错恨难返,他只能坚持下去,全力与大唐军周旋。

    火光出现在山下,又是一支紧追他们追来的唐军骑兵。

    他亲自率领的殿后军已曾两度伏袭,击垮了敌人两个先头部队,可欣慰的是他敢肯定对方没有带来剩余的三头恶鹭,故此无名能充分发挥它高空察敌的效用,掌握追兵的形势,施展突厥人以奇制胜,来去如风,迅袭即离的游击战术。

    根据无名在空中的鹰舞,这应是敌人锲尾紧追的最后一支部队,消除这支部队的威胁后,他将会兵分多路的赶赴同一目的地齐集,然后越过隐潭山,进军天城峡。

    任李世民智胜诸葛,也想不到他有此奇着,但成功失败,在于跋锋寒的援军能否及时赶至,更要看他能否在李世民大军攻击前,设立足以抵御敌人十倍以上兵力的坚固设施。

    敌人在山坡下匆匆而前。

    寇仲踏蹬上马,狂喝道:"兄弟们,杀啊!"

    近千人马风卷疾云般从林木隐蔽处冲下斜坡,朝惊惶失措的敌人冲袭而去。

    杨虚彦从第二排房舍后的密林脱身而起,足点瓦顶,借力横过近六丈的空间,稳然落到石之轩和李元吉前方十步许处,单膝向石之轩下跪,恭敬的道:"拜见师尊,徒儿输得心服口服,请师尊处置。"

    石之轩仰天笑道:"果然是石某人的高徒,识时务者为俊杰,但你怎晓得为师不会杀你呢?"

    徐子陵等听得暗叫厉害,石之轩这番话阴损之极,暗指杨虚彦有把握石之轩不会杀他,所以才会现身救李元吉,而非是真会为李元吉舍弃性命。当然,若石之轩真要杀他,他也可立即拚死逃生。不过如石之轩迫他自杀,始肯放过李元吉,将令杨虚彦陷进两难之局。

    徐子陵敢肯定石之轩不是想置杨虚彦于死地。因为那会打乱魔门整个从内部颠覆大悟李家的计划。无论石之轩如何不满杨虚彦,也不愿因小失大。

    杨虚彦缓缓起立,语气铿锵的轩昂道:"若能以虚彦一命,换回齐王一命,虚彦死而无悔。"

    李元吉双目射出感激的神色,可是因穴道受制,没法说话。

    石之轩淡淡道:"我辛辛苦苦栽培出来的好徒弟,怎舍得亲手杀掉。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再不是石某人的弟子,下趟遇上,休怪我辣手无情,放下《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你可和齐王立即有那么远滚那么远。事实上我是帮了你一个大忙,我和你再没话好说。"

    杨虚彦毫不犹疑的从背后布囊取出一个铁盒,恭恭敬敬高举头上,再俯身放在脚下,然后退入李南天等人内,扬声道:"请石大师过目检规。"

    他不称师尊而改称石大师,是要当众跟石之轩划清界线,这亦是石之轩所帮的忙,令李家对他再无戒心。

    李元吉闷哼一声,颓然倒地。

    李南天、梅珣等大吃一惊时,石之轩闪到盒前,用脚挑起,落入手中,油然道:

    "李元吉被我以独门手法闭塞穴道,两个时辰后会自然醒转。若你们妄图以劣拙的手法解穴,他说不定会变为废人,勿要怪我没有预作警告。"

    李南天等听得颓然若失。

    他们本有打算待石之轩放开李元吉后,联同杨虚彦与石之轩再决雌雄,现在投鼠忌器,只好认栽到家。

    石之轩揭开铁盒,就在盒内翻阅一遍,然后把盒子纳入怀中,冷冷道:"滚!"

    李南天等把兵器收起,像一群斗败公鸡般绕过石之轩左右两旁,小心地抬起昏迷不醒的李元吉,迅速离开。

    石之轩看也不看这群手下败将,两手负后的从容走到婠婠、徐子陵和侯希白三人前方,目光先扫过阴癸派辟守玄诸人,最后目光落在侯希白身上。

    边不负悲切的道:"这妖女废我一臂,请邪王为我主持公道。"

    石之轩并不回头的冷然道:"闭嘴!我自有主张。若非你一向纵情酒色,纵使婠婠练成天魔大法,你也不会几个照面就吃上大亏,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边不负射出怨毒的神色,两片嘴唇一阵抖震,终不敢说话。

    侯希白敌不过石之轩的目光,垂头颓然道:"希白向师尊请安。"

    石之轩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要小心杨虚彦,此人心胸狭窄,有机会定不肯放过你,因为希白你已成我石之轩唯一的继承人。"

    侯希白道:"多谢师尊提点,唉!"

    石之轩皱眉道:"希白为何欲言又止?有甚么话尽管说出来,为师是不会怪责你的。"

    婠婠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弄不清楚石之轩的真正心意,更无法估料他还会有甚么行动。

    侯希白目光投往辟守玄,低声道:"徒儿斗胆请师尊进一步说话。"

    石之轩洒然道:"何用鬼鬼祟祟的?"转头望向辟守玄去,若无其事的道:"你们走吧!"

    辟守玄、荣凤佯和闻采婷等同时失声道:"甚么?"

    石之轩理所当然的道:"我想单独处理这里的事,够清楚吗?"

    辟守玄等你眼望我眼,他们均知石之轩一向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性格,而大明尊教就是最佳的示范例子,只好依言悄悄离开。

    到只剩下婠婠、徐子陵和侯希白三人后,石之轩道:"希白说吧!"

    侯希白鼓起勇气问道:"师尊是否已把不死印法传与杨虚彦?"

    石之轩微一错愕,讶道:"希白为何有此猜测?为师可保证没有此事。"

    侯希白目光投往徐子陵,道:"可是子陵却肯定杨虚彦练成不死印法。"

    石之轩朝徐子陵瞧去。

    徐子陵心中涌起荒谬的感觉,因为他们竟和石之轩在聊天,肃容道:"当我和他对掌时,我的身体生出被扭曲的难受感觉,就像第一次在城门内与前辈交手的经验。"

    石之轩露出深思的神色,点头道:"那确是不死印法入侵对手后的现象。待我想想,有答案时再告诉希白。好小子,真不简单。"

    三人都不生出异样的感觉,隐隐感到石之轩掌握到一些线索,只是不肯说出来。

    最后两句对杨虚彦的评语,更显示杨虚彦足可令强如石之轩者生出警惕。

    石之轩目光移到婠婠俏脸,叹道:"你是否恨我入骨?"

    婠婠平静的道:"邪王请勿再说废话,婠儿愿领教高明。"

    石之轩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充满人性化的表情,轻轻道:"我并没有杀死玉妍,我是绝不会对她下杀手的,一错焉能再错。"

    婠婠娇躯轻颤,忽然垂下俏脸,没有说话。

    石之轩仰望沉黑的天空,呼出一口长气,柔声道:"我是最后一趟对你好言相劝,玉妍是求仁得仁,因为她活得太痛苦,痛苦至不能忍受,所以想我陪她一起离开这众生皆苦的人间世。我既试过一次-玉石俱焚-,又何妨再试一次,以你的功力,是绝没有机会与我同归于尽的,因为我不会让容活到那一刻。阴癸派现在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自应物归原主,放下《天魔诀》,你可以离开。"

    徐子陵暗忖石之轩不愧是石之轩,其辩才更不在伏难陀之下,随便几句话,已大幅削减婠婠的拚死之志,令她犹豫是否该以"玉石俱焚"与石之轩同归于尽。

    事实上,石之轩和婠婠交上了手,后者则处于下风劣势。

    徐子陵不禁微微一笑道:"邪王此话似乎有欠考虑,婠婠是祝后指定的继承人,此事我可作证人,因是祝后亲口对我说的。所以谁都不比她更有资格作《天魔诀》的原主。"

    石之轩不但不以为忤,还哑然失笑道:"好!我就看在玉妍份上,也当作是对它的一点补赎,被一次例,让师姪保留《天魔诀》,直至你百年归老的一刻。"

    婠婠秀眉轻变,轻叹道:"婠儿可问邪王一个问题吗?"

    石之轩别转雄躯,往荒村南端出口步去,高唱道:

    "绿杨着水草如烟,归是胡儿饮马泉。

    几处胡茄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从来冻合关山路,今日分流汉使前。

    莫道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

    歌声远去,石之轩消没在林路弯末处。

    寇仲率兵在敌阵中来回冲杀,井中月变成敌人的催命符,在他刀下只有死者没有伤者。在李元吉掌毙窦建德的一刻,他大彻大悟的掌握到跋锋寒"谁够狠谁就龙活下去"

    这句话的真谛,古来成大事者,莫不如此。

    在以前他非是不知道战场上没有仁慈容身的道理,可是知道归知道,身体力行却是一回事。

    可是从洛阳逃窜到这里来的这段惨痛经历,却把他改造过来。

    当他目睹杨公卿归天的一刻,他终被战争转化为无情的将帅,晓得为求胜利,必须用尽一切手段狠狠创伤打击敌人,直至对方全无还手之力。

    "当!""当!"

    井中月左右挥闪,他不用目睹只凭身意,便把两敌连人带兵器劈飞马背,以重手法令对方坠地而被震毙。

    围攻的敌人见他们状如疯虎势不可挡,不由四散策马奔逃。

    寇仲得势不饶人,领着队形完整的突袭雄师,朝敌人密集处以凿穿战术锥子般刺进去,杀得敌方人仰马翻,火把掉到地上把草树熊熊燃烧,弄得火头四起,烽烟处处。

    敌方骑队达三千之众,实力是他们三倍之上,可是甫接触即给寇仲断成两截,首尾难顾,再来一轮来回冲杀,更便敌人陷进致命的混乱中,我集中而敌分,战争在寇仲占尽优势下一面倒的进行着,深得突厥人以奇制胜,以快打慢的战术精神。

    忽地一队人马从左侧杀至,交锋至此刻,倘是敌人第一趟有组织有规模的反击。

    寇仲厉喝一声,调转方向,身先士卒的朝冲来的敌人杀去,井中月黄芒大盛,寇仲的精神进入高度集中的微妙境界,对敌人的动静强弱了如指掌,就如高手决战,不会错过对手任何破绽或具威胁的攻击。

    "当!"

    井中月闪电般朝前直劈,一敌立时溅血往后仰跌,寇仲刀势开展,以人马如一之术灵活如神地破入敌阵,把敌人勉强振起的攻势彻底粉碎。一时又成混战的局面。

    后方的邢元真、跋野刚和众手下均以他马首是瞻,保持完整的队形,随他冲入敌阵中,激烈的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鲜血洒遍荒野,伏尸处处,失去主人的战马吃惊地四处狼奔鼠窜,更添混乱。

    倏地寒光一闪,一把长戟朝寇仲左腰棚来,戟未至,劲气先把寇仲锁紧,功力十足,是伏击战开始以来对寇仲最有威胁的攻击。

    寇仲知有高手来袭,先左右开弓挑翻前方攻来的两敌,接着纯凭身意反手回刀,在戟尖尚差三寸刺进腰胁的一刻,重劈戟头。

    长戟被劈得往外荡开。

    寇仲别头向右,与持戟将打个照脸,心中立即涌起千百般没法分清楚的情绪。

    对方长戟一转,换个角度一道闪电般猛刺寇仲面门。

    寇心中暗叹,招呼道:"柴绍兄你好!"

    井中月朝前疾挑,螺旋劲发,在巧妙的手法下,较击长戟,先重劈戟头一记,震得戟势全消,再像毒蛇般紧缠长战,通劲绞挑,长戟应刀上扬,柴绍立即空门大露。

    纵使在残醋至不容何情的两军生死交锋的战场上,遇上自己这个"情敌",寇仲仍是难以自己。

    若不是柴绍,他可能早投诚李世民,成为他旗下的猛将,命运将会由此改写。

    若他杀死柴绍,对世民将是心理上严重的挫折和打击,此正是消耗战的真义,尽量令对方伤得更重。

    可是他如何面对李秀宁,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待。

    此时的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斩杀李世民,却无法狠心杀死初恋情人的夫婿。

    寇仲暗叫一声"罢了",收回井中月。

    柴绍本自分必死,见寇仲竟停止继续进击,愕然以对,一时忘记反击。

    寇仲笑道:"柴绍兄请啦!"一声大喝,勒转马头,朝东面杀去。

    敌人早溃不成军,寇仲的部队势如破竹的杀出敌阵,望东面襄城的方向扬长去了。

第五十四章 绯闻

    石之轩去后,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想不到事情会如此解决。

    侯希白首先叹道:"子陵的预感灵验如神。"

    婠婠讶道:"甚么预感?"

    侯希白欣然道:"刚才我们被敌人追得喘不过气来,子陵却感到这荒村是唯一生路,现在果然应验。真惭愧,当时我还反对到这里来呢。"

    婠婠幽幽地瞥徐子陵一眼,垂下螓首,一副思潮起伏的样儿。

    侯希白忍不住问婠婠道:"刚才婠小姐究竟想问石师甚么问题,而石师也像晓得婠小姐想问甚么的神态,且为逃避回答立即离去。"

    婠婠浅叹一口气,轻轻道:"我想问他现在既对祝师表现得那么内疚多情,当年为何又要在和祝师一夜恩情后,无情地舍她不顾而去。"

    侯希白和徐子陵欲语住口,这问题除石之轩无人能提供答案。

    婠婠又道:"你们两个该比我更清楚石之轩,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侯希白苦笑道:"我认识的是多情一面的石师。对我来说,他当然是情深如海的人,否则不会弄至精神分裂。"

    徐子陵凝望石之轩消失处,点头道:"他是个内心矛盾的人,狠下心肠时可干出任何事来,统一圣门至乎统一天下,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更是至高无上的神圣使命。但在另一方面,本身却是无比多情,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不断冲突,造成悲苦悔疚的人生!汲取圣舍利的精华后,他分裂的性格重归于一,但内心的矛盾却比以前的地更激烈。这是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婠婠皱眉道:"可是他为何要放过我?"

    徐子陵先缓缓摇头,表示想不通,旋又点头道:"或者是因为他再不看好李唐,李世民不能在洛阳之战置寇仲于死地,李唐统一天下之路将困难重重;一俟寇仲与宋缺结合,天下势成二分之局,圣门的统一大计将严重受挫。对付李世民一事更只好无限期的押后。在这种情况下,石之轩遂对你婠婠生出怜才之意。"

    婠婠不解道:"怜才之意!"

    侯希白同意道:"子陵至少说出石师一半的心意。小弟虽是他的继承人,却非圣门中人的料子,更非统一圣门的料子。环顾圣门后起一代诸弟子,惟婠小姐和杨虚彦成就最高,但是杨虚彦身分特殊,对统一天下有兴趣,却对圣门没有任何归属感。故而婠小姐已成石师之后最有希望振兴圣门的人,他让你保留《天魔诀》,又设法化解你对它的仇恨,正是从这种心态出发。"

    婠婠道:"你石师另一半心意又如何?"

    侯希白苦笑道:"我在子陵刚才说话时,忽然悟通此点,石师是有些心灰意冷哩!"

    徐子陵讶道:"希白为何有这个想法?"

    侯希白道:"杨虚彦是石师一统天下最重要的棋子,当李唐分裂内乱时,杨虚彦以杨勇之子的身份可发挥纂唐奇效,但杨虚彦的背叛,打乱石师的全盘计划。他杀死-善母-莎芳,是尽最后的努力来镇伏杨虚彦,可惜仍是徒劳无功。更要命的是石师发觉一向忠心耿耿的-胖贾-安隆亦生出异心,使他感到孤立无援。"

    徐子陵愕然道:"安隆不是最崇拜他的人吗?"

    侯希口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石师是从杨虚彦通晓不死印法而瞧破安隆的背叛。

    当年石师把不死印法写成书卷时,安隆一直在旁侍候,他还和安隆讨论不死印法的诀要和奥妙,石师因何这样做本是令人费解,可能因怕害死碧秀心后被正道围攻,故以安隆作传法之人,而让安隆得悉不死印法的事是千真万确,因为是石师亲口告诉我的。"

    婠婠沉吟道:"这么说,杨虚彦该是从安隆口中得悉不死印法的秘密,加上他曾看过上半截印卷,又追随令师多年,所以能练成不死印法。"

    侯希白叹道:"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想。"

    婠婠道:"以令师的为人,会否如此轻易放弃振兴圣门的神圣使命?"

    侯希白摇头不语。

    徐子陵沉声道:"从我接触他的经历,他情绪的波动很大,不时透露出心中的矛盾。

    至少他自认无法对女儿狠下心肠,这亦是圣门各派系不肯服他的主因,这确会令他意冷心灰。不过当有一天形势改变,例如寇仲和宋缺被李唐击溃,他说不定会改变过来。因为始终他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婠婠微笑道:"想击败寇仲和宋缺,谈何容易。"

    侯希白道:"此处不宜久留,婠小姐有甚么打算?"

    婠婠双目射出凄迷之色,向徐子陵道:"子陵内伤极重,伤及元气,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原,且功力必大打折扣,可能永远无法回复以前的境界。"

    徐子陵洒然道:"若天意如此,我只好听天由命。"

    侯希白安慰道:"青璇必有回天之法。"

    婠婠一呆道:"你们要找石青璇吗?我还打算好好侍候子陵,想想替他医疗的办法。"

    徐子陵想起石青璇立即心中一热,甚么内伤都抛诸九霄云外,歉然道:"好意心领啦!那敢劳烦你呢!"

    婠婠露出黯然神色,旋又回复平静,微笑道:"婠儿明白。就让我送你们两人一程,那即使杨虚彦暗踪而来,也不用怕他。"

    两人只好答应,动程上路。

    在第一道朝阳破云而出,照遍大地时,寇仲的殿后军抛离追兵近三十里的路程。

    他和邢元真、跋野刚登上附近山头,遥观东面襄城的方向,一队五千人的唐军,在前方十里许处的前山布阵,截断前路。

    此事早在他们意料中,并不惊讶。

    寇仲欣然道:"我们今趟的战略非常成功,趁黑击溃唐军的三支先头部队,令李世民不敢冒进,最妙是引得他们随后追来,还以为我们志在襄城。"

    邢元真点头道:"我们其他的人马理应安然于赴隐潭山的路上,我们把李世民引来此处,该能争取多一、两天的时间,让陈公成功建设坚固的山寨。"

    寇仲目注敌阵,道:"若我们能击败拦路的襄城军,是否可轻取襄城呢?"

    跋野刚听得眉头大皱,道:"我们血战竟夜,伤亡近二百人,不论人马均疲乏不堪,恐怕无力取胜,何况敌人兵力在我们五倍之上,又是以逸待劳,请少帅明察。"

    寇仲笑道:"我只是说着玩儿。就如跋将军之言,我们绕过敌军,诈作硬闯陈留,到适当时候改向往隐潭出去,就这么决定。"

    跋野刚和邢元真均被寇仲轻松的语调感染,生出最艰难的时刻已成过去的感觉,虽然事实并非如此,至少感觉这样。

    寇仲一声令下,休息近一个时辰的殿后军全体踏蹬上马,继续行程。

    婠婠拉着徐子陵的衣袖,到一旁说话,分手的时刻终于来临。

    侯希白知趣的走上附近一座小丘,俯察远近,搜索敌人的形踪,负责把风。

    婠婠香肩微挨徐子陵,幽幽道:"人家当然希望能与子陵后会有期,但这愿望非常渺茫。我对石之轩再没有此仇非报不可之心,反对他生出同情。正如他说苦海无边,祝师正因活在不能忍受的痛苦中,故生出与石之轩偕亡之心。石之轩对祝师的话,不正是对他自己的写照吗?祝师可以把所有力气用在痛恨石之轩之上,而石之轩则只能痛恨自己。一错再错,两个深爱他的女子都因他而死。"

    徐子陵听得烯嘘不已,岔开话题道:"婠婠和我们分手后,打算到那里去?"

    婠婠白他一眼道:"子陵想知道吗?"

    徐于陵话已出口,当然收不回来,只好点头应是。

    婠婠一对美睁闪亮起来,柔声道:"我将会走遍天下去找寻某一事物,而我圣门的梦想,将会凭此而完成。"

    直至此刻,徐子陵仍弄不清楚婠婠心中的大计,亦知她不会和盘托出。只好道:

    "我很想说祝你心想事成,又怕你梦想的完成代表很多人的苦难,所以真不知说甚么话才好。"

    婠婠"噗嗤"娇笑道:"若你有机会见到师妃暄,请告诉她婠儿和她的斗争没完没了,大家走着瞧吧!奴家走啦!但愿石青璇能令子陵完全复原过来,且为你诞下白白胖胖的小子陵。"说罢一阵风的飘然而去,还数次回头对他挥手。

    侯希白来到徐子陵旁,目视她美丽的情影消没在林木深处,道:"是恨多蜜少,还是相反呢?"

    徐子陵摇头难语,心中晓得婠婠白衣赤足的模样,将永远紧随着他。

    经过三天三夜的高速赶路,寇仲等无不人疲马倦,支持不下去,而李世民的大军们在后紧追不舍,幸好终到达隐潭山。

    麻常的大军在山路上设置阵地,迎接他们的来临。

    寇仲的来临,满山头的战士均为领袖雀跃欢呼。

    寇仲甩蹬下马,麻常迎上来道:"陈公已到天城峡建设营寨,这处已交由我负责,少帅请到山内清潭旁的营地休息。"

    寇仲向跋野刚、邢元真和一众干下笑道:"你们听到麻将军的话吧!好好的去大潭洗个澡,睡他娘的一觉,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跋野刚讶道:"少帅不和我们一道去吗?"

    寇仲目注远方,双目杀机大盛,狠狠道:"我只要打坐一个时辰,等功力恢复,隐潭山是第一个关口,我要李世民明白我寇仲是绝不好惹的,他欠我的血债,我寇仲会逐一讨回来。"石之轩去后,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想不到事情会如此解决。

    侯希白首先叹道:"子陵的预感灵验如神。"

    婠婠讶道:"甚么预感?"

    侯希白欣然道:"刚才我们被敌人追得喘不过气来,子陵却感到这荒村是唯一生路,现在果然应验。真惭愧,当时我还反对到这里来呢。"

    婠婠幽幽地瞥徐子陵一眼,垂下螓首,一副思潮起伏的样儿。

    侯希白忍不住问婠婠道:"刚才婠小姐究竟想问石师甚么问题,而石师也像晓得婠小姐想问甚么的神态,且为逃避回答立即离去。"

    婠婠浅叹一口气,轻轻道:"我想问他现在既对祝师表现得那么内疚多情,当年为何又要在和祝师一夜恩情后,无情地舍她不顾而去。"

    侯希白和徐子陵欲语住口,这问题除石之轩无人能提供答案。

    婠婠又道:"你们两个该比我更清楚石之轩,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侯希白苦笑道:"我认识的是多情一面的石师。对我来说,他当然是情深如海的人,否则不会弄至精神分裂。"

    徐子陵凝望石之轩消失处,点头道:"他是个内心矛盾的人,狠下心肠时可干出任何事来,统一圣门至乎统一天下,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更是至高无上的神圣使命。但在另一方面,本身却是无比多情,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不断冲突,造成悲苦悔疚的人生!汲取圣舍利的精华后,他分裂的性格重归于一,但内心的矛盾却比以前的地更激烈。这是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婠婠皱眉道:"可是他为何要放过我?"

    徐子陵先缓缓摇头,表示想不通,旋又点头道:"或者是因为他再不看好李唐,李世民不能在洛阳之战置寇仲于死地,李唐统一天下之路将困难重重;一俟寇仲与宋缺结合,天下势成二分之局,圣门的统一大计将严重受挫。对付李世民一事更只好无限期的押后。在这种情况下,石之轩遂对你婠婠生出怜才之意。"

    婠婠不解道:"怜才之意!"

    侯希白同意道:"子陵至少说出石师一半的心意。小弟虽是他的继承人,却非圣门中人的料子,更非统一圣门的料子。环顾圣门后起一代诸弟子,惟婠小姐和杨虚彦成就最高,但是杨虚彦身分特殊,对统一天下有兴趣,却对圣门没有任何归属感。故而婠小姐已成石师之后最有希望振兴圣门的人,他让你保留《天魔诀》,又设法化解你对它的仇恨,正是从这种心态出发。"

    婠婠道:"你石师另一半心意又如何?"

    侯希白苦笑道:"我在子陵刚才说话时,忽然悟通此点,石师是有些心灰意冷哩!"

    徐子陵讶道:"希白为何有这个想法?"

    侯希白道:"杨虚彦是石师一统天下最重要的棋子,当李唐分裂内乱时,杨虚彦以杨勇之子的身份可发挥纂唐奇效,但杨虚彦的背叛,打乱石师的全盘计划。他杀死-善母-莎芳,是尽最后的努力来镇伏杨虚彦,可惜仍是徒劳无功。更要命的是石师发觉一向忠心耿耿的-胖贾-安隆亦生出异心,使他感到孤立无援。"

    徐子陵愕然道:"安隆不是最崇拜他的人吗?"

    侯希口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石师是从杨虚彦通晓不死印法而瞧破安隆的背叛。

    当年石师把不死印法写成书卷时,安隆一直在旁侍候,他还和安隆讨论不死印法的诀要和奥妙,石师因何这样做本是令人费解,可能因怕害死碧秀心后被正道围攻,故以安隆作传法之人,而让安隆得悉不死印法的事是千真万确,因为是石师亲口告诉我的。"

    婠婠沉吟道:"这么说,杨虚彦该是从安隆口中得悉不死印法的秘密,加上他曾看过上半截印卷,又追随令师多年,所以能练成不死印法。"

    侯希白叹道:"这是最合情合理的推想。"

    婠婠道:"以令师的为人,会否如此轻易放弃振兴圣门的神圣使命?"

    侯希白摇头不语。

    徐子陵沉声道:"从我接触他的经历,他情绪的波动很大,不时透露出心中的矛盾。

    至少他自认无法对女儿狠下心肠,这亦是圣门各派系不肯服他的主因,这确会令他意冷心灰。不过当有一天形势改变,例如寇仲和宋缺被李唐击溃,他说不定会改变过来。因为始终他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婠婠微笑道:"想击败寇仲和宋缺,谈何容易。"

    侯希白道:"此处不宜久留,婠小姐有甚么打算?"

    婠婠双目射出凄迷之色,向徐子陵道:"子陵内伤极重,伤及元气,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原,且功力必大打折扣,可能永远无法回复以前的境界。"

    徐子陵洒然道:"若天意如此,我只好听天由命。"

    侯希白安慰道:"青璇必有回天之法。"

    婠婠一呆道:"你们要找石青璇吗?我还打算好好侍候子陵,想想替他医疗的办法。"

    徐子陵想起石青璇立即心中一热,甚么内伤都抛诸九霄云外,歉然道:"好意心领啦!那敢劳烦你呢!"

    婠婠露出黯然神色,旋又回复平静,微笑道:"婠儿明白。就让我送你们两人一程,那即使杨虚彦暗踪而来,也不用怕他。"

    两人只好答应,动程上路。

    在第一道朝阳破云而出,照遍大地时,寇仲的殿后军抛离追兵近三十里的路程。

    他和邢元真、跋野刚登上附近山头,遥观东面襄城的方向,一队五千人的唐军,在前方十里许处的前山布阵,截断前路。

    此事早在他们意料中,并不惊讶。

    寇仲欣然道:"我们今趟的战略非常成功,趁黑击溃唐军的三支先头部队,令李世民不敢冒进,最妙是引得他们随后追来,还以为我们志在襄城。"

    邢元真点头道:"我们其他的人马理应安然于赴隐潭山的路上,我们把李世民引来此处,该能争取多一、两天的时间,让陈公成功建设坚固的山寨。"

    寇仲目注敌阵,道:"若我们能击败拦路的襄城军,是否可轻取襄城呢?"

    跋野刚听得眉头大皱,道:"我们血战竟夜,伤亡近二百人,不论人马均疲乏不堪,恐怕无力取胜,何况敌人兵力在我们五倍之上,又是以逸待劳,请少帅明察。"

    寇仲笑道:"我只是说着玩儿。就如跋将军之言,我们绕过敌军,诈作硬闯陈留,到适当时候改向往隐潭出去,就这么决定。"

    跋野刚和邢元真均被寇仲轻松的语调感染,生出最艰难的时刻已成过去的感觉,虽然事实并非如此,至少感觉这样。

    寇仲一声令下,休息近一个时辰的殿后军全体踏蹬上马,继续行程。

    婠婠拉着徐子陵的衣袖,到一旁说话,分手的时刻终于来临。

    侯希白知趣的走上附近一座小丘,俯察远近,搜索敌人的形踪,负责把风。

    婠婠香肩微挨徐子陵,幽幽道:"人家当然希望能与子陵后会有期,但这愿望非常渺茫。我对石之轩再没有此仇非报不可之心,反对他生出同情。正如他说苦海无边,祝师正因活在不能忍受的痛苦中,故生出与石之轩偕亡之心。石之轩对祝师的话,不正是对他自己的写照吗?祝师可以把所有力气用在痛恨石之轩之上,而石之轩则只能痛恨自己。一错再错,两个深爱他的女子都因他而死。"

    徐子陵听得烯嘘不已,岔开话题道:"婠婠和我们分手后,打算到那里去?"

    婠婠白他一眼道:"子陵想知道吗?"

    徐于陵话已出口,当然收不回来,只好点头应是。

    婠婠一对美睁闪亮起来,柔声道:"我将会走遍天下去找寻某一事物,而我圣门的梦想,将会凭此而完成。"

    直至此刻,徐子陵仍弄不清楚婠婠心中的大计,亦知她不会和盘托出。只好道:

    "我很想说祝你心想事成,又怕你梦想的完成代表很多人的苦难,所以真不知说甚么话才好。"

    婠婠"噗嗤"娇笑道:"若你有机会见到师妃暄,请告诉她婠儿和她的斗争没完没了,大家走着瞧吧!奴家走啦!但愿石青璇能令子陵完全复原过来,且为你诞下白白胖胖的小子陵。"说罢一阵风的飘然而去,还数次回头对他挥手。

    侯希白来到徐子陵旁,目视她美丽的情影消没在林木深处,道:"是恨多蜜少,还是相反呢?"

    徐子陵摇头难语,心中晓得婠婠白衣赤足的模样,将永远紧随着他。

    经过三天三夜的高速赶路,寇仲等无不人疲马倦,支持不下去,而李世民的大军们在后紧追不舍,幸好终到达隐潭山。

    麻常的大军在山路上设置阵地,迎接他们的来临。

    寇仲的来临,满山头的战士均为领袖雀跃欢呼。

    寇仲甩蹬下马,麻常迎上来道:"陈公已到天城峡建设营寨,这处已交由我负责,少帅请到山内清潭旁的营地休息。"

    寇仲向跋野刚、邢元真和一众干下笑道:"你们听到麻将军的话吧!好好的去大潭洗个澡,睡他娘的一觉,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跋野刚讶道:"少帅不和我们一道去吗?"

    寇仲目注远方,双目杀机大盛,狠狠道:"我只要打坐一个时辰,等功力恢复,隐潭山是第一个关口,我要李世民明白我寇仲是绝不好惹的,他欠我的血债,我寇仲会逐一讨回来。"

第五十五章 绯闻是怎样炼成的

    第五十五章绯闻是怎样炼成的

    当五月按着那倒霉的路人给的消息,气冲冲的来到第七十五层城镇的旅馆门口时,正巧碰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留着一头短发,面容乖巧,身上穿着白绿相间的战甲,身后背着一面盾牌和单手长剑,整个人看上去就给人一种非常温柔甚至有点呆的感觉。

    女孩子看到站在旅店门口的五月,非常明显的呆了一下,随后又露出惊喜的表情。

    嗯,女孩子,单手剑,盾牌,再加上这个地点,五月基本上已经判断出了,面前的这个女生就是目前有关他绯闻中的另一个主角。

    “幸?”他试探着询问了一句,却没想到那女孩子比他还要激动,一把抓住了五月的手掌。

    “是、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了,而且花了很大的代价才从情报商人那里得到了有关你的身份……”

    “啊咧?”

    五月完全愣住了,难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和自己认识吗?可是他却完全没有了印象,仅仅是对这个名字有稍许耳熟罢了。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女孩子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当初你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了,可是,对我而言,事情却绝非那样简单,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如果不是你……”

    等、等等!这什么情况!

    五月心中大感不妙,什么叫做“做出了那样的事情”?“那样的事情”又是哪样的事情?而且连名字都不敢留下?我到底做了什么吗?开什么玩笑啊!

    果然,周围的人群听到了八卦的气息,尤其是那句“那样的事情”,一下子都兴奋了起来,再加上有人也认出了场中的两人就是最近那场绯闻事件的两位主角,更是让众人心中激动不已。

    正当五月不知所措间,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局面被彻底搅混了。

    “五月,这个女人是谁啊!”

    玛丽卡神情严峻,杀气毕露,一脸敌意的看着幸。

    “喂,你那一副看到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这算是在吃醋吗?我们之间又不是那种关系你吃的哪门子飞醋啊!”五月嘴角一抽,一脸纠结的看着满脸醋意的玛丽卡说道。

    玛丽卡闻言,立刻震惊的转过头来看着五月,然后立刻变成了一脸的悲痛莫名:“五月酱!你不要我了么?你不能这样啊!我离不开你啊!自从当初我看了你的身体之后,我就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不负责任啊!”

    “喂喂喂!这话说反了吧!明明是你看了我的身体为什么要我为你负责?就算要负责也该你对我负责吧!”

    “妥,我会对你负责的五月~~~”

    五月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让你丫嘴贱,被绕进去了吧!”

    而幸,也无异于五月对她的天然呆评价,也许只是因为太激动了,她对于此时的混乱场面视若不见,只是激动的紧紧握住五月的手掌放在胸前,双眼迷离的看着五月:“当初我实在是太笨拙,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挽留,结果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步步离我而去,现在,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不断的努力,终于才追上了攻略组的脚步,我想,现在的我,应当已经有资格追上你了!”

    玛丽卡也总算是从花痴状态恢复了过来,一把抓住五月的另一只手,用一种严厉的眼神逼视着五月和幸,阴沉的说:“告诉我,五月,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对她做过什么?!”

    “啊,啊咧?”幸似乎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一脸茫然地看着醋意大发的玛丽卡以及快哭出来的五月,茫然的脸蛋像极了纯洁而无知的羔羊。

    “哗!”

    围观的人群随着这暧昧的对话情绪开始不断高涨起来。

    “哦哦哦!是两女争夫!好俗套也好经典的剧情啊!”

    “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两个人里哪个才是第三者……”

    “嗯嗯嗯,而且不管怎么说,那男生都坏透了,脚踏两条船,人渣!让我们这些单身人士情何以堪!”

    “是人渣呢!”

    五月脸色越发难看,终于,脸色铁青的大吼一声:“给我闭嘴!!!”

    声波扩散,震得众人终于闭上了嘴巴。

    五月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将想要杀人的**压到心底,尽量心平气和的对着幸说:“我说,这位小姐,我们之间认识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哎?”幸脸色迷茫的看着五月,然后困惑的用食指抵在唇前,仔细的看了看五月的脸,然后又看了看他身后背着的巨剑,终于确定了,认真的点了点头:“没有错,就是你!”

    五月无奈:“可是我不记得了……”

    人群这下子炸开了锅。

    “我艹啊!这是要抵赖啊!”

    “居然装失忆!果然还是好老套好经典!给你点32个赞!”

    “人渣啊!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人渣!骗了人家女孩子的心居然不承认!”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天诛!”

    “噌!”五月冷笑一声,一把将芬里尔拔了出来,指着某一处人群,大声喝道:“艾基尔!你这混蛋!别以为混在人群里我就看不到你!再瞎起哄回头我就砸了你的店!”

    立刻,人群噤若寒蝉,鸦雀无声。强压住火气,五月对着幸说:“幸小姐,能不能说一说你当初是怎么认识我的?”

    “当初?”幸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当初,我和我的同伴正在练级,结果碰上了一大群打不过的敌人,在快要被杀掉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再后来,我们不小心中了系统设下的宝箱陷阱,在快要团灭的时候又是你救了我们,可是,两次你都是什么都没说就悄悄离去了,我都没能来得及问你的名字,更没能亲口向你说一声谢谢……”

    五月一口血好悬没喷出去,呆若木鸡,半天,才苦涩的说:“……你弄出来这么大的风波,结果最终目的就只是为了向我说一声谢谢吗?”

    “对呀。”

    “可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说很容易被人误会的!”五月欲哭无泪,早知道今天会是这种结果,当初就不要装酷耍帅的走开了……

    早知道,呵呵,早知道,早知道尿床你还不睡了呢……

    听了五月的话,幸先是一呆,困惑的想了一会儿才算反应过来,然后脸色一红,声音也低了下来:“难、难道,刚刚、你们想歪了吗……”

    五月终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再也压不下去,凄惨的喷洒在了半空。

    结果,是我思想不纯洁,结果想歪了吗……

    ps:推荐好少,收藏也好少,难不成要我开个单章求票么?

第五十六章 水晶宫开拓计划

    徐子陵和侯希白坐在淮水北岸一处山头,遥观对岸远处一团隐约可见的光茫,应是某座城镇在刚入黑的。

    侯希白欣然道:"假设我没有猜错,对岸那座城池该是巴东郡,此城位于河流交汇处,我们可以买一艘小船代步,让子陵静心养伤,不用*两条腿走路那么辛苦。"

    徐子陵有感而发的道:"希望在那里再见不到战争,最好是听不到有关战争的任何消息。"

    侯希白沉默下来,神色一黯道:"我虽然不断提醒自己不去想寇仲和他的少帅军,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路。唉!若寇仲逃不出李世民的追杀,我们怎办好呢?"

    徐子陵容色平静,岔开道:"有个地方,我和寇仲一直想回去,又最害怕回去。"

    侯希白恍然道:"是否你们娘安息之处?"

    徐子陵点头道:"就是那个我和寇仲永远不会忘掉的美丽小谷,若寇仲战败身死,我会向李世民领回他的骸骨,带到小谷安葬,然后在那里结庐而居,从此不理外面的事。"

    侯希白皱眉道:"听子陵语气,似连青璇也不理会哩。"

    徐子陵苦笑道:"那是另一回事,若她肯屈就,我只会感激得涕泪交流。但坦白说,她直到此刻,仍过不了她自己那一关,我对她没有丝亳把握,不抱任何奢望。"

    侯希白道:"我是旁观者清,你是当局者迷。照我看石青璇对你是情不自禁、泥足深陷,只是你对自己没信心而巳!"

    旋又叹道:"原来你并不看好寇仲。"

    徐子陵敞笑道:"恰好相反,我认为寇仲绝不会那么易被击垮的。但我有一种感觉,我敢肯定他直到这一刻仍然活着,如他死了,会第一时间来向我报梦。"

    侯希白心情开朗起来,用力点头道:"说得有道理。渡河的时间到哩,明早我们将舒舒服服的从城内最豪华客栈的其中一间上房醒过来,嗅着上床前沐浴过的香味,研究该到城内那所酒家吃早点。"

    徐子陵失笑道:"去吧!我想到的只能是趁早坐船离开这可能是由唐军占据的危险地方。"

    两人笑着走下山坡,朝淮水掠去。

    寇仲下达撤退的命令。

    过去的三天三夜,他没有瞌过半刻,李世民大军甫到,立即派出手下大将来攻打进入隐潭山的隘道。又另选轻身功夫高明者,在箭矢不及的远处,攀山越岭地来袭上。这批敌军人数不多,却对在入口峡道山头高处设置防御阵地的少帅军生出最大的威胁和破坏力。

    幸好由寇仲一手挑选训练和饱经战火历炼的飞云卫在这艰苦的情况下发挥出极大作用,他们人数虽缩减至三百二十余人,但据在高处固守,应付敌人的入侵,加上寇仲这个高手,虽是疲于奔命,仍能粉碎李世民策动一波又一波的攻浪。

    而以杨家军为主的七百余人,在麻常的措挥下,藉滚木、档石和强弓劲箭凭入山之险固守,应付李世民大军的正面冲击。

    假设情况能如此继续下去,寇仲定可多守三四天,可是李世民派遣另一支一万五千人的部队,由罗士信率领东行,绕过隐潭山从东面来攻。又让此军封锁隐潭山南路出口,将会把俨如瓮中鳖的寇仲困死山中,所以他纵不情愿,也要在这情况发生前退离山区,往天城峡与己军会合。

    他们边退边砍伐树木,在山路造成重重障碍,既可令敌人无法衔尾追击,更可令李世民须清理障碍,多费两天时间穿越山区。

    李世民今趟追来的大军达五万之众,是寇仲他们的兵力十倍以上,纵使寇仲智勇双全,但能否顶得住李世民的攻击,仍要看陈老谋的防御工事有多坚固。

    王玄恕带着战马,在山区南方出日处恭候寇仲大驾。把守山区入口之战伤亡不算严重,阵亡者百许人,伤者二百余人,已先一步运回天城峡营寨治理。

    近千的少帅军全体上马,越过山寨,朝三十多里外的天城峡驰去。这介于两列高山间是丘陵起伏的荒野,被密林覆盖,溪河隐藏在参天古木中,冷杉、松,白,樟檥等葱葱郁郁,天然景玫美不胜收,南北山峦蝈云簇拥,半山流云如带,山惯烟霞缥缈迷蒙,颇有"虽然无画都是画,不用写诗皆似诗"的胜境美态,一片宁和,茫不知可怕的战火,以及寇仲和李世民的生死斗争,蔓延到这和平的天地间来。

    寇仲心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向在旁并骑而行的王玄恕道:"李世民清除山路的障碍须两天时间上。戈营立寨则至少四、五天工夫,且要砍掉大批树木,以防我们火攻,所以我们该还有近十天的喘息机会,只不知陈公方面情况如何?"

    王玄恕兴奋的道:"天城峡地势非常理想,深得据高地、择要隘、上有山险、向平易等自固扼敌的优胜条件,最精彩是从阵地外看过去,绝察觉不到后方竟有贯穿高山的秘密峡道。"

    另一边的麻常问道:"营寨内是否有水源?"

    王玄恕欣然道:"峡道内不但有水有草,且可采松脂作燃料,至于粮食,这几天我们四出打猎,所获甚丰,足够十天之用。敌人来攻时,我们则可到峡道另一边搜猎和放牧,只要守得住阵地,不会有粮草短缺的问题。"

    麻常和王玄恕一问一答,均关乎到少帅军存亡的头等大事。立寨固守除粮食、草料和燃料各方面的补给,最关键就是食水,所谓"乏水无草,谓之天灶",乃兵家绝地。

    幸好此时是秋冬之交,尚未降雪,否则草料方面将成为难题。

    寇仲沉吟道:"我们必须制造木桶,在营寨内储备大量食水,也可用来抵御李世民的火攻。"

    王玄恕笑道:"全赖陈公想出隔山取水的妙法,以大竹筒首尾相接,通往峡道内的多处水瀑直接取水,灌到营寨,不虞没有水可用。"

    寇仲和麻常同声叫绝,陈老谋愈来愈像另一个鲁妙子。

    寇仲仰首望天道:"草料要尽量储备,否则一旦下雪,马儿将没里腹之物。"迎脸吹来的山风,隐带寒冬的冷意。

    王玄恕道:"此事由玄恕负责,请少帅放心。"

    众人奔上一座山丘,眼下再无林木阻挡视线,只见营寨立在前方一处山头上,后面是有如刀削、矗立赳峭,往东面延绵无尽的天城山脉,营寨四周达半里的树木均被砍伐清光,留下一截截连着树根的矮树头,情景怪诞。

    寇仲旧地重游,拿当日与现今的心情相比较,只觉中间的经历变化万千,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众人勒马停下,观察周围形势,想到数天之后,从这里向营寨眺看的将是李世民,分外感到刻下机会难得。

    麻常难以置信的瞧着仍在大兴土木的山头阵地,低呼道:"竟是一座土石寨!为什么形状这么古怪?"

    王玄恕微笑道:"麻将军是否指山寨不规则的形状?原因是陈公利用山头粗壮的树木,去其枝叶,截断至两丈的高度,以环绕山头的百多株有根盘地的秃树干,作为桩柱支架,再以其它砍伐下来的树木造成可抵受撞车冲击的硬木结构,既现成方便,又省去挖坭土立木架设堑坑的工夫,但由于要依循原有树木的形势位置营造,形状不得不将就和怪相点。"

    麻常叫绝道:"确是别出心栽的构思,舍此我再想不出更好方法。以壮树坚木为架构,辅以大石枯土,顿把营寨变成一座墙高两丈的小山城,大大增强防御力,陈公确是了得。"

    寇仲瞧着在这不规则的土木寨外正忙碌掘壕为堑的少帅军战士,掘出的泥土就运往山头铺筑寨墙。

    邴元真指着山寨外只剩高不到三尺,一截截遍布三方的树木余干,欣然道:"这些余干更令人叫绝,形成天然的拒马障碍,李世民若要清理,首先须问过我们的弓箭手,想到对方进攻时要小心翼翼的绕着树头而过,不能长驱直进,这十多天来憋的鸟气立即全消。"

    寇仲感觉到身旁各人的欢欣振奋,人人均对这座颇具规模的山寨指点赞美,不但因山寨能成为他们安身固守之所,更重要的是山寨后的秘密峡道为他们提供无限的生机。

    粮草、食水、燃料至乎后援所有难题皆迎刃而解,他们再非陷于完全被动和捱揍的局面,因而士气大振,对他寇仲更有信心。

    王玄恕道:"休息的地方设在峡道内,由于营帐在突围时失掉,所以陈公筑起百多间茅屋,比帐幕更舒适温暖。"

    寇仲大叫道:"成啦!我们就以这由陈公的脑袋想出来的山寨,抗击李世民在我们十倍以上的大军。"

    众人轰然应喏。

    一队人马由跋野刚率领从山寨大门驰出来相迎。

    寇仲怪叫一声,尽泄过去十多天所受的冤屈和欺压的不干之气,领手下驰往山坡,朝山寨奔去。

    徐子陵一觉醒来,拥着清洁的被铺,想起过去十多天的颠沛流离,每一刻都在危险渡过的生涯,几疑是两个不同的人世。

    昨夜他们是巴东郡关上城门前最后入城的两个人,抵达城门始知这是老爹杜伏威的城池,把门的江淮兵见他们衣首讲究,没有兵器随身,一副文人雅士的样儿,以为他们是世家子弟,忙向这两头肥羊抽油水,苛索城门税以外的银两。

    教徐子陵意想不到的,是侯希白竟不是随手打发,而是和他们讨价还价,几经辛苦议定一个比江淮兵所索低得多的价钱,完成交易,进得城来。

    事后侯希白解释道:"如你表现得太松手,会使他们误会你是头好欺负的羊牯,又或身家丰厚至不用斤斤计较匾匣之数的纨胯子,无论是那一个可能性,这些吸血鬼会千方百计来榨尽你的血汗钱,甚至会不惜谋财害命。所以我和他们争论价钱,不是我舍不得银两,而是免自招无谓的烦恼。"

    他现在睡的是城内最著名的豪华客栈——巴柬旅舍的上房,侯希白可不像他和寇仲,衣食住行无不讲究,而他和寇仲更不会像他般只肯睡最好的房间。

    寇仲现在情况如何呢?他们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才醒,"侯希白推门进来笑道:"子陵昨晚睡况如何?我却是先苦后甜,第一个是噩梦,第二个才是好梦,梦见妃暄了。"

    徐子陵瞧着他边说边在床沿坐下,待听到最后"妃暄"两字时,他猛地一震的从深思和回忆中醒过来,欲言又止。

    侯希白讶道:"子陵想说什么?"

    徐子陵凝望他好半晌,心中涌起难以形容的情绪,叹道:"希白兄曾对我说过,以后只会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去欣赏天下美女,这是你的一个改变,而你为何会有此改变?

    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此刻,始知道个中原因,你是为了妃暄,对吗?"

    侯希白愕然道:"子陵真厉害,竟能看破我的内心。唉!怎说才好呢?当我第一眼见到妃暄时,就像看到到展子虔的真迹,觉得世上没可能有更好的美人,她令我领悟到美丽的真谛,那是超越我画笔的禅境。自她踏足尘世,让我等几人得睹,侯希白再非以前的侯希白。"

    徐子陵大讶道:"听希白兄的话,似乎全不牵涉到俗世的男女之情,而是抱持着一种超然的心境。"

    侯希白双目异芒闪动,徐徐道:"天下间,恐怕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之所以矢志画道,就是基于我与生俱来对至善至美的追求。人世间本没有完美的东西,可是给我捕捉到画面上的却总是最动人的景象,等若你和寇仲不时挂在嘴边那遁去的一。"

    顿了顿续道:"你曾否深思过美丽的本质?美丽是人世间最感人也是最神秘的东西,我名之为画禅。子陵曾否想过美丽是什么一回事吗?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某物美或不美?

    美丽更是没有标准的,我和你感到星空非常迷人,很多人却是不屑。美丽更有无形的或是有形的,内心的美看不见抓不着,像妃暄般秀外慧中,正是美丽的极致,是一种可令任何人自惭形秽、神圣不可侵犯的美丽。"

    徐子陵微笑道:"我从没学你般去深思美丽那不能捉摸的本质。听你这么分析,颇有茅塞顿开的喜悦。但也想到人世间不公平的一面,为何要有美丑之别?不过这可是谁都没法改变的现实。"

    侯希白仍沉浸在某一种情绪中,叹道:"美和丑根本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自我第一眼看到妃暄,我的生命无限地丰富起来,彻底令我对女性的态度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各种尘世俗念中超脱出来,变成画道纯净的追求。"

    徐子陵道:"在遇上妃暄前,希白兄是否早厌倦偎红倚翠的生涯?"

    侯希白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我,在成都你对我的生活方式有切身的体验。唉!感情当然是一种负担,尤令我不能忍受的是发觉美好事物另有不美的一面。"

    旋又沉吟道:"青璇是毫不逊色于妃暄的女子,她与妃暄有基本上的差异,无论妃暄出现于何时何地,她总予人一种不属于凡尘的感觉,青璇却恰好相反。不论是她的人或她妙绝天下的箫音,均能与时地融为一体,无分彼我。她们均代表超越我画笔的一种至美的禅境。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恨不得有笔墨在旁,把她活现于美人扇上,可当我听毕她的箫音,再无法掌握她最动人的一面,那确非任何笔墨可描述的。"

    徐子陵想起数次与石青璇见面人景交融的动人情景,叹道-"说得好,你把我没法形容的感觉一语道尽。"

    侯希白欣然道:"对美丽的讨论暂且告终,子陵内伤的情况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经婠婠的天魔真气解去邪毒,已大有起色,不过离复原仍遥遥无期,更可能永远失去进窥武道的机会。"

    侯希白皱眉道:"真的这么严重?"

    徐子陵道:"杨虚彦的魔功歹毒邪恶,伤及我的本元。而事实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命运是怎样发展便怎样发展吧!我们到那家酒楼吃早点去?"

    侯希白道:"巴东城最有名的是望淮楼,楼高三层,位于城北,最高一层可看到城外淮河流过的美景。"

    徐子陵掀被下床,微笑道:"有否打听寇仲的消息?"

    侯希白点头道:"没有任何消息。只知襄阳和附近几座城池的唐军调动频繁,不时有唐室水师船只经过淮水,难道李世民是要对钟离用兵,形势紧张非常。真古怪!寇仲不是逃住这边来吧?"

    徐子陵忽然停下穿衣的动作,露出奇异的神色,低喝道:"出来吧!我知是你杨虚彦,快出来!"

    侯希白心中剧震,最可怕的事终于发生。

第五十七章 全员到齐

    "嗖!"

    一支箭从寇仲的刺日弓射出,命中千步外的一张铁盾,出乎所有人料外,坚硬的铁盾以旋转的方式爆裂,碎屑撤满一地。

    围观着的千百计的少帅军战士声喝采,情绪高涨。

    山寨内被土木墙围起的面积非常宽敞,纵横均超过三千步,足够作马球赛表演的场地有余。在峡道前以粗壮的树木筑起一座两层高的建筑物,峡道的出入口就在下层处。

    这木构建筑呈长方,纵十丈横十五丈,非常坚固,纵使被敌人攻入寨内,要进入峡道,还要闯过此关,在战略上具关键性的作用。

    沿着寨墙八座箭塔正在兴建中,空地上堆满土、石、木材等建筑用的材料,必要时可用作修补寨墙箭塔破损的部份。*山壁处另有十间木营舍,每营可供十多名战士休息睡觉,与庞大的主建筑物互相照应。

    在山寨正中处则挖出一个直径达两丈的人工圆池,底部和边壁用黏土石块砌。以两条首尾相衔接的长竹筒输水管引进岐道来水注满圆池。

    山寨令少帅军一洗被穷追猛打有如丧家之犬的颓气,因他们不但争得喘一口气的机会,并建设起大的防御工事,更重要的是山寨后有活路,进可攻,退可守。

    主建筑下层放满粮食、草料和燃料,第一层则作休息之用,上面的大平台可远眺寨墙外敌人的形势。由于冬天迫近,木构建筑不但是战略上的要求,且可供战士躲避风雪,乃山寨存亡的所系。

    峡道内是战马和战士休养生息的安乐之所,令战士能在两军交锋的当儿,轮番躲避无情的战争。

    寇仲由陈老谋手上接过另一枝就地取材制成的箭,讶道:"是从什么木材削制而成的?既坚且勒,乃上等箭材。"

    陈老谋以一贯洋洋得意的神态油然道:"这是木制成的箭,专供少帅使用。亦只有少帅能把这种原始粗陋的箭射得又劲叉坚,不失准绳,若由其它人的弓射出,恐难穿透对方兵员的盔甲。"

    寇仲皱眉道:"我们有足够的箭矢吗?"

    兵家有云:"军器三十有六,弓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矢为第一。"由此可知弓矢在战争上的重要性。即使有城可任由带兵器出城入城,却严禁带弓弩,正因弓弩具远距发射伤人的威胁力。在战争中弓弩更是必备之物,若寇仲方面缺箭,纵有坚墙高垒亦形同虚设。

    陈老谋笑道:"少帅放心上,这十多天的追逐战中,我们射出不少箭矢,但收回敌人射来的箭矢更多,足供十天日夜不停的应用。木箭除供少帅专用外,也可作火箭来制敌,老夫依鲁妙子天书中的图样制成一个耐烧的火套,只要涂以松脂,套上木箭锋,可如附骨之蛆般插入敌人的撞车和挡箭车身,烧他奶奶一个痛快。"

    寇仲哈哈笑道:"烧他奶奶一个痛快!哈!今趟若找们能守到老跋来救,陈公你居功至伟,没有人敢否认这一点。"

    立在四周的跋野刚、王玄恕、麻常、邴元真无不出言赞美,陈老谋则欢喜得合不拢笑嘴。

    寇仲别首仰望主建筑后的峡道入口,由于山壁岩,从外看去,即使在山寨内的近距离,仍瞧不破有这条贯山信道。

    寇仲道:"若你是李世民,兵追至此处,见我们背山立寨,会有什么想法?"

    麻常道:"我会心生怀疑,在这该是粮绝草尽的地方,少帅能捱多久?"

    王玄恕色变道:"既有怀疑,当然会使人攀山侦察,崖壁虽非常峻峭,仍难不住对方轻功高明的能手。"

    陈老谋道:"老夫与跋大将军曾攀上山顶,所见危崖处处,危险林立,加上山崖老树盘据,云锁雾封,看不见下方峡道,除非他们敢冒险爬下来,否则休想发现我们的秘密"

    众人目光往跋野刚投去,这有胡人血统的硬汉壮声道:"我并没有登至顶,因为纵有高明轻功,仍是非常危险。兼之山壁水气结成坚冰,滑不留脚。一个不小心就要跌得粉身碎骨。"

    寇仲舒出一口气道:"那我就可放下心头最担心的事。跋大将军爬不上去,敌人便该爬不过来,最好是来一场大雪,我们这山寨再无破绽可乘!"

    陈老谋笑道:"少帅请上一楼的帅房休息,我们要开始弄他娘的数十部投石机来,虽比不上洛阳的飞石大,也够敌人消受。"

    寇仲大笑道:"弄他娘的数十部投石机,陈公何时学我般满口粗言。随我来的兄弟们,睡他奶奶一大觉的好时光到哩!"

    说罢,笑着往主建筑跨步而去,步伐间流露出极大的信心,再非被李世民赶得东逃西窜时的狼狈模样。

    徐子陵低声向侯希白道:"只有他一个人,我感应得到。"

    侯希白暗抹一把冷汗,若非徐子陵受伤后感觉灵锐大增,让最擅长暗袭刺杀的杨虚彦来个奇兵突击,后果实不堪想象。

    他可推想杨虚彦一直在暗中追踪他们,幸好昨晚他们是最后入城的两个人,而杨虚彦又不想打草惊蛇攀城而入,所以待至天明城门开放时方始入城,打探到他们住进这家客栈,遂一心前来进行他最拿手的勾当。岂知被徐子陵一口喝破,令这最擅长潜影匿形的影子刺客无所遁形。

    杨虚彦的声音在内院响起道:"徐兄原来功力尽复,大大出乎小弟意料之外。不过小弟此来并非针对徐兄,而是要与希白解决师门间的一些恩怨。"

    侯希白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当然晓得杨虚彦不会只为师门恩怨来,只是以图逐个击破。

    侯希白双目露出坚决的神色,正要答腔。徐子陵抢先道:"杨兄何不稍待片刻,待我和希白说几句话。"

    杨虚彦长笑道:"有何不可。两位尽管说话,我到鱼池观鱼散心。"

    他们入住的上房位于巴东客栈后花园内,是四合院的建筑形式,四边厢房围起内院,由于房租高昂,所以只两、三间厢房住有其它客人,不过即使住满人也不会有人敢在这乱世理会江湖上的斗争仇杀。

    内院布置讲究,遍植花草树木,置有鱼池假山,四面回廊,景致颇美。

    侯希白讶然瞧着徐子陵,因怕杨虚彦窃听,压下声音道:"子陵有什么紧要话说?"

    徐子陵从容道:"希白是否下了拚死之心,决意死战。"

    侯希白道:"还有别的方法吗?只要子陵行走两步,定会给这混蛋窥破内伤未愈。"

    徐子陵叹道:"可是希白有否想过,你决意死战,是因没有信心击退杨虚彦?"

    侯希白苦笑道:"事实如此,为之奈何?我能和他来个两败俱伤,又或同归于尽,对我来说是非常理想。"

    徐子陵坦诚的道:"你若以这种心态去和杨虚彦决战,必败无疑。"

    侯希白一向信服他的智能,沉吟片晌,点头道:"我明白子陵意思,我会设法冷静些,不会变成有勇无谋的莽夫。"

    徐子陵道:"仍是绝对不够。你首先要消除对不死印法的恐惧!唯一方法,就是回复一贯洒脱的心态,视武道如画道,当你晋入画禅的境界,将是你臻达武道至境的一刻。"顿了顿微笑道:"老杨既以为我恢复大部份功力,我就可凭此要他栽个大筋斗,然后我们轻轻松松的去吃早点。"

    侯希白张开美人招扇,扇上美人的一面向着徐子陵,哈哈笑道:"与君一席话,胜练十年功。我现在就去和杨兄玩儿,子陵请为小弟押阵。"

    徐子陵瞧着侯希白的背影消夫门外,欣然穿上外衣,穿过房门来到厢厅,透窗看去,杨虚彦正从鱼池旁别过身来,目光先落在逐渐接近的侯希白,再透窗往徐子陵投来,双目神光闪闪,微笑道:"徐兄该不会插手到我们两师兄弟的事内吧?"

    徐子陵生出奇妙的感应,晓得杨虚彦尚未受到侯希白的威胁,随时可改变目标,破窗而入,向自己全力进击。而杨虚彦亦确有此心,故言笑间暗中凝聚功力,务使他身处险境。

    徐子陵向杨虚彦展露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忽然踏前一步,贴近外窗,手作莲花法印,淡然自若道:"原来杨兄有兴趣和小弟先玩一场。请勿客气。"

    侯希白倏地移前,推进至距杨虚彦十步许处,槢崩合拢,遥指杨虚彦,哈哈笑道:

    "子陵不要抢先,他是我的。"

    杨虚彦"锵"的一声拔出影子剑,摆开架式,目光仍停留在徐子陵身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假若徐子陵真的功力尽复,于他和侯希白交锋时从旁出手偷袭,即使以他融浑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和不死印法的超凡魔功,仍只有饮恨当场的结果!这个可能性令他一时不敢冒进。

    侯希白却是欲进不能,就在杨虚彦剑锋朝他指首的一刻,周遭流动的空气似是忽然凝固,变成无形的万斤巨石,压得他难以动弹,如非他运功力抗,恐怕早吐血受伤。

    如此魔功,确是意想不及。

    徐子陵两手负后,缓步出厅,跨过门槛,来到宽敞的外院,挨近侯希白后侧处,仍脚步不停,他以超乎常人的精神修养,把内伤彻底忘掉,移到内院中心两人对峙一旁的回廊,哈哈笑道:"杨兄的话似乎有欠考虑,先不说你被逐出门墙,与希白再无任何关系,且重要的是我们间并非一般江湖仇杀,什么江湖规矩都不能在我们之间生约束之效。

    当日你伤我时,请问有否想过江湖规矩?"

    杨虚彦双目杀机大盛,厉叱道:"既是如此,徐子陵你为何还不下场动手,是否内伤仍未痊愈?"

    徐子陵精神一振,知道杨虚彦完全看不破自己的虚实,表面凶神恶煞,实则内心虚怯,大大削弱他的战力,若无其事的道:"如此说小弟不客气啦!"

    杨虚彦冷哼一声,姿态不变的往后弹退,剑锋化作点点芒光,带起无数细碎的气旋,非是进攻,而是自保。

    徐子陵玄之又玄的精神感应全面开展,他探测的非是杨虚彦真气分布情况,而是对方精神的强弱和目标,亦即杨虚彦魔功那遁去的一。他清楚惑到杨虚彦此招不但有试探他虚实,看他能否下场动手的目的,且是布下陷阱,引侯希白进击,在看似平均分布的剑气场中暗藏黑手魔功杀着,希冀一举重创侯希白,再从容对付徐子陵。

    影子剑是虚,黑手魔功是实。

    在气机牵引下,侯希白如影附形的纵跃而起,手上美人扇仿似他妙绝天下的画笔,在空中画出充满线条美的进攻笔触,从对方满天芒点中找寻真主。点向杨虚彦的影子剑锋,深得以书道入武道的真谛。

    徐子陵探出右手,戟指退往鱼池上空的杨虚彦,纯以精神力把这可怕的大敌锁紧,喝道:"攻他中府!"

    中府大穴位于胸膛位置,肺腑吸氧,胸廓扩大至此,是手太阴肺经和足太阴脾经交汇之处,更是杨虚彦黑手魔功运作的要地。杨虚彦往后飞退,撤功变招,被徐子陵感应到个中微妙处,故出言指引侯希白。

    换过说话的是其它人,面对漫空剑芒剑气的侯希白肯定会稍作犹豫,但因他一向信服徐子陵,更晓得他的精神感应超乎武功,一声长笑,美人扇"竣"的一声张开,横扫凌空的扬虚彦,其中暗藏变化,似要扫打影子剑,事实上可随时变招疾点对方中府穴。

    杨虚彦双眼闪出掩藏不住的震骇神色,显是因被徐子陵瞧破他的虚实。

    "蓬!"

    漫空剑影消去,杨虚彦未及变成漆黑的魔手,与由满张改为褶的美人扇正面交锋,生出劲气交击之音。

    杨虚彦虎躯剧震,显是吃了暗亏,加速退住鱼池另一边的空旷处。

    侯希白施出浑身解数,凌空追击,不让对方有重夺上风的机会,与杨虚彦贴身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击,剑来崩住,响声不绝!

    "背中!"-"章门!""天会!""后溪!""前谷!"

    一个接一个的穴位由徐子陵口中吐出,侯希白此时对他信心十足,不理对方剑势如何,总依徐子陵的指示配以自己的智能照目标狂击猛攻,而每一趟均令杨虚彦手忙脚乱,无法扭转形势。

    打开始给徐子陵喝破他的行藏,直至此刻,杨虚彦一直处在下风,没法发挥全力。

    徐子陵和侯希白两人对他的黑手魔功此时有更进一步的了解,知他并不能随意施展,而是有运气施劲的程序。只要能先一步攻其关键穴位位置,他的黑手魔功便无所施其技,由此可知杨虚彦的黑手魔功仍未臻达圆满的境界。

    徐子陵从容往在鱼池另一边闪动盘斗快得常人肉眼无法看清楚的两道人影走去,事实上他因功力减退,再无法把握两人的招数,可是他的精神力却能把杨虚彦那遁去的一锁紧,最强处恰是最弱的一点。

    没有人比他更认识杨虚彦来自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比之石之轩,杨虚彦仍有一段距离,只属印法的原始阶段,且未成功融入影子剑法内,要赖来自《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黑手魔功配合施展。但在徐子陵指引下,侯希白压制得他无法展开黑手魔功,等若同时破去他的不死印法。

    "蓬!蓬!蓬!"三声爆响接连响起,如繁弦急鼓,震荡着内院广阔的空间,凶险凌厉至极。

    侯希白心知因徐子陵的接近,对杨虚彦的心理生出无比的威胁,令他生出怯意和退意,那敢放松,使出全身功夫,见招破招,猛攻突击,务要置杨虚彦于死地。

    他的扇招虽招招杀着,表面看去却是潇洒优美,于紧迫激烈中隐含一种闲逸的超然意味,就像为美人绘像,随意敷采,却精彩纷呈,深得画道之旨。处在下风的杨虚彦不论如何反击,总给他的折扇看似随意飘洒的破去。

    徐子陵勉强提气,跨入两人交战的气场内,恰是杨虚彦劲气最弱的一点,也是最能威胁他的位置。

    杨虚彦受此影响,剧震一下,发出怪啸一声后疾退。

    侯希白抢前扇出如风,绞开影子剑,疾点其胸口。

    杨虚彦使出幻魔身法,往横移开,以肩头硬捱一扇,退势加远,凌空狂喷一日鲜血,大喝道:"后会有期,今天的事我杨虚彦绝不会忘记!"眨眼间没在厢房后方。

    侯希白落回地上,两人你眼望我眼,均瞧出对方心中暗叫侥幸。

    杨虚彦洒在草地上的点点鲜血,确是得来不易。

第五十八章 骸骨猎杀者

    徐子陵和侯希白以观光的心情在贯通南北城门的大街上漫步,惹得人人注目,俏姑娘们则媚眼频送。

    像大部份城池,行人女多男少,这是大数量男丁被征召入伍的必然后果。巴东郡由于并非位于前线,经济上虽举足轻重,可是老爹杜伏威为应付辅公佑和萧铣两大威胁,主力集中往历阳,凭长江水利之便应付任何来袭的敌人,支持沿江城镇。所以巴东没有派重兵,居民神态轻松,一片繁华昌盛的景况。

    侯希白笑道:"幸好我们误打误撞来到你老爹的城池,假若这是一座唐室的城市,肯定昨晚已给杨虚彦率人生擒活捉,变成阶下之囚,想想也叫人心寒,命运的荣枯就只是如此一线之隔。"

    徐子陵笑道:"坦白说,杨虚彦今仗输得很冤枉,胜利和失败就像鹘子般,带点赌博的成份。"

    侯希白欣然道:"但俗语有云,成功总非侥幸,若非有子陵神乎其技的精神大法,又点醒我这身在宝山不知宝的傻瓜,杨虚彦怎会败得如此糊里糊涂?"

    徐子陵讶道:"想不到希白是这么谦虚的人。因谓才子给人的印像,总是恃才傲物的,而希白恰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子。"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才子?哈,就算是才子,对着你徐子陵这另一个才子,谁敢不谦虚。我真的愈来愈佩服你,更喜欢你亲切的改唤我为希白,而非希白兄长希白兄短的,非常见外,寇仲在这方面和你不同,甫相识即可和任何人打得火热,子陵却是小心翼翼的与人保持一段距离。"

    徐子陵苦笑道:"令希白这么满腹牢骚,是小弟罪过。请希白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当时我是脱口而出,发乎自然,希白为保护我不惜牺牲性命,大家肝胆相照,才会这样流于自然。"

    侯希白大笑,一把搭着徐子陵肩头,欣然道:"一切过去哩,往前看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若子陵能回复功力,说不定绑着半边手脚仍可玩弄杨虚彦于股掌之上。"

    徐子陵摇头道:"你太乐观哩!首先,若我和他交手,会失去旁观者清的优势。其次是杨虚彦会从这次惨痛的教训学乖,设法消除破绽,一旦他可达从心所欲的境界,他会是另一个你的石师。一天他未死,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侯希白忽然低声道:"看!巴东城竟有如此气质绝佳的美女。"

    徐子陵循他目光住对街投去,一位衣着朴素,难掩其修美体型的美女正袅娜而行转入横街,只看到背影,看不到她的花容。

    侯希白瞧着徐子陵,讶道:"子陵的目光为何如此古怪,不是见色心动吧?那颇不像你。"

    徐子陵沉声道:"我感到她的背影很眼熟,似在什么地方曾有似曾相识的深刻印象。"

    侯希白道:"我可保证她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美女,看女人我特别有一手,即使她易容乔装仍瞒不过我。"

    徐子陵点头道:"她绝非我们的敌人,因为她给我那印象是很良性的。"

    侯希白扯着他衣袖,笑道:"到啦,果然不负巴东第一楼的盛名,望淮楼只是门面足以令人精神一振。"

    徐子陵忽然虎躯剧震,似是醒觉起某事。

    侯希白扯着徐子陵移往一旁,以免阻碍其它客人进出望淮楼的大门,问道:"子陵是否记起刚才那似曾相识的女子是谁?"

    徐子陵摇头道:"不,我是想起另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日我因祝玉妍的-玉石俱焚-受创昏迷,翌日醒来时妃暄却离我而去,此事像一根小刺留在我心头,令我老不舒服,心想她该待我醒来恢复自保之力告别不迟。到这一刻我始幡然而悟,那就是-剑心通明-的境界,可是我要到受伤后无武功可恃,始真正明白什么叫-剑心通明-,也凭此方能助希白击退杨虚彦。"

    侯希白夸道:"原来子陵想的是与眼前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回事,不过却是引人入胜。石师一直不敢踏上慈航静斋挑战梵清惠,正因顾忌《慈航剑典》剑心通明的剑道至境。事实上子陵一直有通灵的潜质,只是没机会发挥吧!若子陵功力回复旧观,今趟受伤会是天大的好事和转机。"

    徐子陵洒然笑道:"痊愈与否,我并不放在心上。这所望淮楼确是不同凡响,只是四支撑上三楼顶层的雕龙红木柱,使人大叹观止,我们登楼观淮如何?"

    侯希白哈哈笑道:"子陵请!"

    徐子陵微笑道:"希白客气。"负手登楼。

    望淮楼位于城北,设计独特,最下层等若别的建筑的一层楼,须步上一道十多级的木阶。整座楼以坚固的缸木结构而成,稳重美观,又不失自然之美。

    木阶尽处是酒楼掌柜的柜抬,经柜台直入是摆上三十多张大圆桌的第一层楼,大半台子均坐满客人,看外表以往来的旅人行商占大部份,把热气腾升的点心香茗奉客的均由年轻女子担任,别具特色。往右转是登上第一层楼的木阶。

    徐子陵目光到处,年青的掌柜正为茶客结账,可能因徐子陵和侯希白气宇不凡,目光朝两人投来,与徐子陵打个照面。

    徐子陵一呆道:"竟然是韩兄。"

    那年青掌柜立时躯体剧震,脸上血色褪尽,苍白有如死人。

    徐子陵登时后悔得想死,此人正是他从三峡乘船离开巴蜀在旅途上认识的韩泽南,他和娇妻小裳和爱儿小杰正逃避阴癸派"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的追杀,当时徐子陵仗义出手,击退法难和常真。而韩泽南与妻儿则像惊弓之鸟的仓皇离船远遁,使他没法弄清楚他们与阴癸派的关系。

    他后悔的是一时忘却自己是"弓辰春"的面目与韩泽南相识,这么一声"韩兄",等若揭破韩泽南避世藏身于此的身份。难怪韩泽南睑色变得这么难看,同时醒悟刚才见到的熟悉倩影,正是韩泽南的妻子小裳。

    后面跟来的侯希白愕然道:"子陵遇见旧识吗?"

    徐子陵忙乱失措的道:"不,我认错人哩!"扯着侯希白往登上一楼的梯阶走去。

    走到往上转角处,徐子陵颓然停下,叹道:"我要回去说个清楚,希白先到三楼找张空桌,如何?"

    侯希白摇头道:"我责任重大,怎可离开你左右,一道去吧!"

    两人回头步下阶梯,踏足下层时,韩泽南竟失去影踪,由别的人取代他的工作岗位。

    徐子陵心知不妙,他定已逃走,以避大祸,自己确是罪重之极,忙道:"我们快追!"两人急步下,刚好捕捉到韩泽南背影走进对面的横街去。

    韩泽南心事重重的在无人的横巷低头疾走,蓦地眼前一花,多出了个人来,吓得他连退三步,脸如土色。

    拦路者是先徐子陵一步赶来的侯希白,一揖笑道:"韩兄请恕希白无礼,因我的朋友想与韩兄澄情刚才的误会,无需惊慌。"

    韩泽南惊魂甫定,讶道:"阁下是否-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欣然道:"正是在下。想不到韩兄不谙武技,却晓得江湖上的事,我的朋友来哩!"

    韩泽南再露忧疑之色,别头往后瞧去,然见到戴上弓辰春面具的徐子陵正朝他走来,立即脸容一宽,难以置信的惊叫道:"恩公!"

    徐子陵揭下面具,来到韩泽南旁,歉然道:"是我的疏忽,累韩兄受惊,尊夫人和令郎好吗?"

    韩泽南仍是目瞪日呆,为这突然变化失去方寸,好半晌回复过来,呼出一口气道:

    "世间竟有如斯精巧的面具,贱内和小儿一切安好,恩公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仍未有机会面谢,每一想起内心难安。"

    徐子陵拍拍他的头道:"一切不言中,韩兄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我和希白回去吃早点,韩兄继续原本的工作,我们间再没任何关系。"哈哈一笑,偕侯希白一道离开。

    韩泽南在后方叫道:"请恩公赐告高姓大名。"

    徐子陵道:"小弟徐子陵,韩兄放心,我们会决口不提韩兄隐居于此的秘密。"

    两人安坐*窗的一张桌子,目光投往北墙外一望无际的林海荒原和在远方流过的淮水。

    侯希白叹道:"若妃暄剑心通明的境界,令她有预知将来的通灵神力,会令我生出不安的联想,希望她的仙法仍有局限,未能透视茫不可测的未来。"

    徐子陵道:"我明白希白的忧虑,你是因此不看好寇仲。"

    侯希白朝他瞧来,含笑道:"和子陵说话可省去很多工夫,我非是杞人忧天,问题是妃暄剑心通明达致何等境界,她挑选李世民作真命天子是否因预知事实如此,果真如此,则寇仲危矣。"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道:"她的预知能力显然并非一定灵光,至少她选我作山门护法,小弟便有负所托。"

    侯希白讶道:"山门护法?"

    徐子陵解释一遍,道:"事实的发展,是我正朝她意旨相反的路上走着,且没回头或改变的可能性,与她的对立只会日渐尖锐。"

    侯希白咀嚼他的话时,韩泽南现身梯阶处,朝他们一席走过来,两人虽不理解他不怕暴露身份的行动,礼貌上忙请他入座。

    韩泽南露出坚决的神色,正容道:"小弟适才回家与贱内商量过,希望能借两位之力,为世除害。"

    徐子陵想起阴癸派,微笑道:"韩兄不顾自身安全的义勇,令人佩服,不过阴癸派因派主身亡,内部纷争丛起,引致四分五裂,暂时不足为患,韩兄可安心在此安居乐业。"

    韩泽南摇头道:"小弟说的为世除害,不是指阴癸派,而是指专事贩卖人口和经营赌业,干尽伤天害理勾当的香贵一族。"

    两人同告动容,深感柳暗花明疑是无路处,竟然别有洞天。

    韩泽南续道:"若恩公不是徐子陵,我和贱内绝不敢生出此念,因恩公和少帅均是香家最顾忌害怕的人。"

    侯希白最痛恨现女性如货物的香家,大喜道:"韩兄怎晓得香家的事?"

    韩泽南露出羞惭之色,难以故齿的低声道:"因为在小弟脱离香家之前,一直为香家管理所有往来账目。"

    徐子陵和侯希白大喜过望,心想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韩泽南位于香家这么关键性的位置,可令他们掌握香家整盘勾当的虚实,再一举把香家瓦解。

    徐子陵皱眉道:"为何当日来追杀韩兄的却是阴癸派的人?"

    韩泽南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贱内白小裳出身阴癸派,更是阴癸派指定与香家钱银上往来的人。圣门的两派六道,大多与香家关系密切,香家要他们在武力和政治上的支持,而圣门诸派则倚赖香家财力上的供养,形成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香家更是圣门的耳目,助圣门诸派收集各方情报。"

    稍顿后续道:"小裳就是在这情况下与小弟不时接触,日久生情,到小裳有了身孕,此乃阴癸派的大忌,我们只好立即逃亡,隐往巴蜀,遇了几年安乐的生活后,终被发现行踪,只得仓皇坐船逃亡,就在船上遇到恩公。"

    侯希白道:"韩兄怎会为香家办事的?且是这么重要的职位?"

    韩泽南详细的解释道:"小弟自少随先父为香家办事,先父遇世后,责任自然降到小弟肩上。名义上帐目是由香贵之兄香富料理,但香富沉迷酒色,实际工作变成由我去处理,香富只间中过问。小弟也读过圣贤书,虽知是助纣为虐,但因慑于香家淫威,又怕牵连家人,只有听命行事。后来娘和爹先后辞世,又遇上对阴癸派早有异心的小裳,才有逃亡之举。"

    徐子陵道:"香贵的巢穴究在何处?"

    韩泽南道:"在杨广于江都遇弑身亡,我曾随香贵数度迁徙,最后的总坛设于洛阳,不过在我和小裳逃往巴蜀前,香贵正计划到长安大展拳脚。"

    侯希白沉吟道:"韩兄勿要怪在下查根究底,以阴癸派控制派内弟子之严,怎会让韩兄和嫂夫人有相好的机会?"

    韩泽南坦然道:"小裳不但负责双方钱银上的住来,在那昏君遇弑前,还一直为香贵负责训练送入各处皇宫的侍女,这些侍女全是香家从各地不择手段搜罗回来的。"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我们可否和嫂夫人说几句话。"

    韩泽南的家位于巴东城东北的里坊,属三进式普通房子,布置简朴,显因他们夫妻不敢张扬,故安于寻常百姓的生活。

    客气话过后,徐子陵问起白小裳当年训练宫女的情况,再说出阴小纪的事。

    白小裳秀美的玉容露出思索回忆的神色,好半晌道:"妾身记起啦!她是个脾性倔强的女孩,双目充满仇恨,我们是严禁女孩用她们本来名字的,可是每次我们唤她新名字时,她都重申自己叫阴小妃。后来被香贵的妹子香花狠狠修理,才不敢说自己是阴小纪,从此亦不肯说话。"

    徐子陵听得又喜又惊,喜的是几经波折后终遇上认识阴小纪的人,得到她的消息;惊的是阴小妃脾性这么硬,大有可能被香家辣手对付。

    白小裳看破徐子陵的心事,欣然道:"恩公不用担心,接着就发生江都事变,数百名被拘禁的小女孩趁宇文化及兵变的大混乱逃亡,香贵自顾不暇,遂没闲情去理会她们。"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怎想到当年和寇仲逃出江都时,逃难的情景,当时兵荒马乱,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实是命运难测,而追寻阴小纪的线索至此完全断绝、人海茫茫中如何寻找?

    韩泽南诚意的道:"在对付人口贩子的事上,我们夫妇该怎么办?"

    徐子陵收摄心神,道:"我们会联络一位叫雷九指的人与韩兄碰头,他一直千方百计的想方法对付香家,他更会为韩兄安徘一切,确保你们的安全,韩兄和嫂夫人足以放心,还有一事,就是不要再唤我作恩公。"

    侯希白笑道:"子陵正是这种施恩不望报的仁士义侠,联络雷老哥的事交由我负责,子陵可安心休息静养。"

    韩泽南和白小裳露出疑惑神色。

    徐子陵坦然道:"我被仇家所伤,故必须觅地疗治,待会即离此他去,韩兄和嫂夫人可如常生活,待雷大哥我上你们时,他自会有妥善的安排。"

第五十九章 酣战

    寇仲在山寨主楼中军主帐内睡至日落西山,始给王玄恕唤醒,后者神色古怪的道:

    "有位和玄恕年绝相若的小扒手,求见少帅。"

    寇仲一头雾水的起床穿衣,沉吟道:"小扒手?老扒手我倒认识不少,子陵乃其中之一,小扒手则不识半个。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找我干啥?"

    王玄恕侍候他穿上楚楚亲手为他缝制,饱经劫难的羊皮外袍,答道:"他自称是从襄阳日夜不停赶来的,有关系到少帅你存亡的要事禀告,并证只要向你说出是襄阳的小扒手,少帅当会记起他是谁。"

    寇仲喃喃念两遍"襄阳小扒手",摇头道:"没有印象!他在那里?"

    王玄恕道:"就在上面楼台,这个小扒手很古怪,不肯谁我们搜他的身,跋大将军见他眉清目秀,不似坏人,故网开一面,但少帅请小心点。"

    寇仲哑然失笑道:"若我这老扒手被小扒手算计成功,真是名副其实的老猫给耗子咬掉尾巴,阴沟里翻船。"

    王玄恕沉声道:"他是从秘峡的南路入口穿峡而来的。"

    寇仲剧震道:"什么。"

    王玄恕重复一遍。

    寇仲脸色数变,摇头苦笑地走出帅房,目所见睡满似百许疲倦的手下,听到的是仿如大合奏的如雷鼾声。

    寇仲和王玄恕循束阶梯登上楼台,数十名工事兵在陈老谋指挥下于楼台上增建一座高达三丈的望楼,成为山寨最高点,巨木以绳索从地面吊上来。

    四名飞云卫陪首一名年纪在十六、七岁间的少年在一角恭候寇仲,山寨内火把高燃,比外面的夕阳光辉还要耀眼。

    那小扒手瞥见寇仲,高兴得跳起来张臂嚷道:"少帅!是我啊!"若非给两旁飞云卫抓着肩膊,定因过度兴奋住他奔来。

    寇仲定神一看,勾起遗忘已久的回忆,长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真的是老朋友,放开他。"

    飞云卫依言松手,少年直奔至寇仲身前,示威的嚷道:"都说少帅定记得我是谁的,当日我在襄阳有眼不识泰山,想少帅的钱袋,给少帅一把抓着,可是少帅不怛没有狠揍我一顿,还送我一锭黄金,少帅不但是天下无敌的英雄,更是大仁大义的好汉,我从没有一天忘记少帅的大恩大德。"

    说到兴奋处,雪白清秀的俊脸升起两朵红云,边说边喘气,令人生出异样的感觉。

    寇仲笑向王玄恕道:"这位小兄弟所说的字字属实。当年我陪商秀珣往竟陵,途经襄阳时在街上遇上这位小兄弟,接着更遇着老跋和曲傲的徒弟。"

    王玄恕却是神色凝重,问道:"立寨?"

    "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怎晓得我们在此。"

    少年道:"人人都唤我作小鹤儿,噢!我……"

    见寇仲的目光正朝他上下打量,似有发现,登时俊脸绊红,霞透耳根。

    寇仲伸出大手,笑道:"来,我们到一边说话。"

    小鹤儿毫不犹豫的伸出纤长皙白的手儿,让寇仲握着。

    寇仲向王玄恕打个眼色,牵着他往面对山野的围墙步去,微笑道:"你的来访令我们似发现警号,李世民是否晓得天城峡的秘密。"

    小鹤儿发自其心的赞叹道:"少帅真是英明神武,智能过人,襄阳的守军正倾巢而来,联同附近城池的军队共一万五千余人,由屈突通作主帅,朝天城峡南路出口推进。"

    寇仲心中暗怪自己疏忽大意,既然秘峡有人为它改名题字,当属附近一处为人所悉的名胜。李世民见他往这边撤来,自然看破他的目的地是天城峡,立命屈突通从水道赶往襄阳,召集当地守军断他后路。如南路出口被封死,无法与跋锋寒的援军会合,势必是全军覆没的命运。小鹤儿的通风报信,顿把本似站在云端的他硬摔往地上来,满额冷汗。

    小鹤儿续道:"襄阳的人每天都对少帅守洛阳抗唐军的事议论纷纷,我却为少帅担心得要命,不住打听消息,最后听到少帅成功突围,才稍松一口气。到四天前屈突通抵达襄阳,调动军队,我知道不妥当,待到查出屈突通的目的地是天城峡,我猜到少帅定在这里。真令人难以置信,我曾多次经天城峡往来襄阳城,从没想过一下子会变成眼前的模样。"

    寇仲皱眉道:"屈突通并非战场的初哥,怎会泄漏行军的目的地?"

    小鹤儿邀功的道:"说到眼线,襄阳怕没多少人有我本事,襄阳有个很讨厌的唐军裨将,不舍得花钱却最爱吹牛皮,邀月楼的姑娘没有人欢喜他,却是他醉后把消息泄出来的,还说今趟少帅你在劫难逃,我才不信他的吹牛,少帅是不会死的,因为少帅是最好的人哩!"

    寇仲放开他的手,徽笑道:"原来青楼内有你的眼线,你赶来之前唐军出发了吗?"

    小鹤儿道:"我比他们早走一夜,且是抄山路捷径不停赶来,本累得要死,但见到少帅不知如何竟疲累全消,精神得可以打死一头猛虎。"

    寇仲沉吟道:"照你猜估,屈突通大军若日夜兼程的赶路,该于何时抵达南路出口?"

    小鹤儿见寇仲虚心下问,忧形于色,用心思索片晌,道:"应是明天黄昏时分抵达。"

    寇仲哈哈笑道:"小鹤儿你可知这句话,可能是我和李世民之争的成败关键。你虽说自己不累,我瞧你却是累透,不若到我的帅房好好睡一觉,你该不愿和我的兄弟在大帐挤在一块儿吧。"

    小鹤儿俊脸通红,垂首赦然道:"少帅瞧穿小鹤儿哩!"

    寇仲探手搂着她痛头,欣然道:"大家是同行,扒手第一个要诀是观人,若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还用出来混吗?"

    小鹤儿露出女儿见腆娇羞的神色,轻轻道:"我可否唤你作寇大哥?我一直希望有位大哥,当日你在襄阳劈碎长叔谋的盾牌,不知多么轰动,小鹤儿始知仗义送我一锭金子的,竟是名震天下的寇仲。"

    寇仲的心神正思忖如何应付来自套阳的危机,随口道:"由今天开始我是大哥,你是小妹,小妹没有家人吗?"

    小鹤儿神色一黯,双目通红,沙声道:"死光哩!"

    寇仲怜意大生,拍拍她病头表示安慰,召来手下,安顿小鹤儿到他帅房休息。

    神色凝重的王玄恕来到他旁,寇仲沉声道:"元真和跋野刚,我们要开紧急会议。"

    "立即召来谋公。"

    徐子陵坐在船尾,两足垂在水上,目光深注的凝望着风帆滑过激汤起的水浪波纹,心神却飞越到石青璇的隐蔽山居,假如一切顺利,明天早上他将可见到伊人。

    他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和渴望情绪支配着,在这冷酷无情,胜者为王,充满虚伪、欺诈和仇恨的争霸乱世中,只有石青漩的香居是他的避世桃源。可是寇仲的成败却像戳在他心中一根刺般,使他晓得要求的幸福生活仍在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外。他怎能舍下自少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更何况寇仲与李世民之争,事实上演变为他们与魔门和突厥人的斗事。

    正操拴着只两丈许长的风帆的侯希白的笑声传过来,嚷道:"真畅快!这艘小帆船要价四碇黄金,虽确是比常价贵上四倍,仍是物有所值。"

    徐子陵没有移开投在长河的目光,淡淡道:"战争其中一项代价,就是令百物腾贵,使人民负荷百上加斤,苦不堪言!战争只为小部份人营造良机,但在天下统一前,没有人晓得谁是受惠者,或是受害者。"

    侯希白叹道:"我知道子陵在为寇仲担心,不过对你来说,目前当务之急,是抛开一切,专心疗治伤势,痊愈后子陵大可东山复出,卷土重来。"

    徐子陵苦笑道:"卷土重来?情况仍未至那么严重,至少寇仲仍未步上西楚霸王项羽的后尘,找不只担心他,还担心少帅军的每一个人,使我感到难以自拔的卷进这争霸天下的大漩涡内。不过希白无须担心我,因为我对寇仲仍是乐观的。"

    侯希白奇道:"子陵不似是生性乐观的那类人,为何独在此事上例外?"

    徐子陵目光仰望星夜,道:"宋缺是不会瞧着寇仲被李世民击垮的。当今之世,你能否找到另一个能与宋缺加上寇仲仍可匹敌的人?那是没有可能的。这想法令我很痛苦,李世民终是一位值得敬爱的人。"

    侯希白默然半晌,沉声道:"你道妃暄会否二度出山,助李世民来对付我们?"

    徐子陵颓然道:"那将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事。"

    侯希白道:"可是妃暄该不会坐看李世民被击垮,问题是她总不能上战场动刃弄棒,指挥战争更非她的所长。"

    徐子陵苦笑道:"仙心难测,我等凡人还是少费神。"

    侯希白道:"当作是闲聊也无不可,我猜她若再次踏足俗尘,第一个要找的人将是子陵你。"

    徐子陵露出无奈神色,道:"宋缺挥军北上,形势再非由寇仲操纵,即使寇仲肯退出,绝不能左右宋缺振兴汉统的神圣心颐,就像你石师以重兴圣门为己任,天下间没有人能逆转这形势。更何况在某一程度上,寇仲与李阀的斗争,正无限地推迟李世民被父兄所害的日子,这是好事而非坏事。"

    侯希白叹道:"给你说得我糊涂起来,子陵不若好好睡上一觉,睁眼时船该泊岸哩!"

    徐子陵心神转往石青璀身上,心中涌起无限温柔,躺低身子闭上双目。

    寇仲、邴元真、麻常、王玄恕、跋野刚、麻常六人,坐在大楼下层的树头椅子,围着筒陋但结实的长方木桌,举行建成山寨后第一个军事会议,四周堆濡粮草、木材和石块,弥漫首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寇仲把小鹤儿带来的情况说出后,众人无不色变,深感优势不再,更有自陷绝地的颓然若失。

    寇仲仍是神态从容,道:"李世民派出屈突通往襄阳,该是四、五天前的事,那时李世民尚被拒于隐潭山外,不晓得我们的目的地是天城峡,而他却像能未卜先知的派出屈突通到襄阳动员劲旅来断我们后路,这对我们有什么提示?"

    众人你眼望我眼,均不明白寇仲所言的"提示"意何所指。

    寇仲轾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的疏忽是低估李世民,致连错数着,幸得小鹤儿从襄阳来告警,终令我醒觉过来。唉!李世民不负盛名,深得兵家-知地-的要旨,我可断言他手上有卷洛阳附近区域的地势详图,该是他攻打洛阳前数年内做的准备工夫。所以那晚我们从伊洛山区的隐蔽出口突围,遭他迎头痛击,死伤过半!不是因他幸运碰个正着,而是李世民早猜到我们会从那出口自投罗网。今趟亦是如此、他不但晓得我们非是要攻打襄城,更非要溜回陈留,而是要利用天城峡的天险据地死守。"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佩服寇仲的临危不乱,际此前后皆兵的时刻,仍可冷静地对李世民作出详确分析,深得知己知彼之道。

    邴元真道:"若我们立即经峡道南路撤走,应可在敌人封锁后路前直扑淮水,尚有一线生机。"

    寇仲再叹道:"我们若这么做,李世民将求之不得。以李世民的深悉兵法,绝不会在意于一地用兵的得失,而着眼全局的胜负。他会放弃于峡口追击我们,改而把兵力投向攻打陈留,以势如破竹之势席卷彭粱,配合李子通前后夹击钟离和高邮,令来援的宋家大军进退维谷。而我们这支逃窜之军还要被屈突通养精蓄锐的万五大军衔尾追杀,即使能逃返钟离只是等待被围待宰的命运。所以我们必须死守天城峡,把李世民的大军牢牢牵制于此。"

    跋野刚道:"李世民兵力在我们十倍之上,由于后路被封,他只须留下两三万人,由手下大将代他指挥,仍可从容移师攻打陈留,情况并没有改变。"

    寇仲微笑道:"李世民怎放心让手下来应付我寇仲,且天尚未要亡我寇仲,遂派小鹤儿来向我通风报信。屈突通今趟来不是封路而是送死,说不定我仍可依原定计划乘虚夺取襄阳,那时将会是另一番形势。"

    麻常等听得你眼望我眼,不明白寇仲处在如此劣势下仍这么胸有成竹的。

    不过小鹤儿来示警,其中确有玄妙的因果关系,似乎冥冥中自有主宰。

    陈老谋恃老卖老的眉头大皱道:"我们兵力不到五千人,顾此则失彼,顶得李世民的大军,就没法分兵应付屈突通,即使我们全军尽出,恐怕仍敌不住屈突通在我们三倍以上的军力,少帅为何能如此有把握?"

    寇仲沉声道:"你们有把握在这里守多少天?"

    麻常断然应道:"除非我们箭尽粮绝,否则李世民休想攻陷山寨。"

    王玄恕苦笑道:"那即是设我们只能守二十至三十天,还要杀马里腹。"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成哩!我不会动用这寨的一兵一卒,就任得屈突通自以为是的封死南路;我则先一步趁夜色从南路出口潜离峡道,赶往与老跋和他的援军会合,再带火器从后偷袭屈突通的部队。由于我晓得老跋来的路线,加上有无名作我天上的眼睛,一切当会进行得很顺利。"

    众人无不听得精神一振,他们非是想不及此,而是没有人像寇仲般清楚火器的数量和威力。

    陈老谋大喜道:"如能重创屈突通的大军,说不定真有机会乘势攻陷襄阳。"

    寇仲欣然道:"这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既吃过最惨痛和伤心的大败仗,绝不容历史重演。"

    转向陈老谋道:"陈公立即遣人加强南路出口的防御,并使人密切注视那一方的情况,如察觉屈突通被袭,有可乘之机,立即分兵出击,尽可能打击敌人溃败的部队。我可预言这并非一场战争,而是残忍的大屠杀。胜者为王,这等事没什么好说的,战争正是一场看谁伤得更重的无情游戏。"

    陈老谋振奋道:"少帅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寇仲压低声音道:"小鹤儿身世可怜,故女扮男装作其小混子,各位不可揭破她的女儿身,当然须对她特别照额。"

    王玄恕恍然道:"难怪她不肯让我们搜身,真不好意思。"

    陈老谋怪笑道:"若她是女孩子,当生得修长标致。"

    麻常打趣逍:"玄恕公子与她年龄相若,由公子照顾她最适合。"

    王玄恕俊睑微红,不知如何应付。

    寇仲哈哈笑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亦是绝地逢生,胜败只是一线之隔。这处就交给各位大哥,最紧要虚张声势,令李世民以为我仍是座镇于山寨之中。"

    陈老谋笑道:"数千人中难道挑不出一个人扮成少帅吗?只要假少帅在上面楼台指手划脚,足可骗过李世民,此事包在我身上。"

    寇仲长身而起,道:"李世民纵能于明天到此,没几天工夫休想发动攻击,那时屈突通的大军早溃不成军哩!哈!"

    众将轰然应和。

第六十章 自导自演

    邴元真和跋野刚送寇仲和无名到天城峡南端出口,跋野刚叹道:"少帅和王世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战场上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邴元真道:"少帅和任何人都不同,即使在密公崛起,礼贤下士的时期,也无法与少帅的毫无架子,对我们则推心置腹相比。"

    寇仲探手左右搭上两人肩头,笑道:"一日是兄弟,终生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是互相为对方卖命,这才是肝胆相照的真兄弟。"

    邴元真和跋野刚均露出感动神色,寇仲可非空口说白话的人,最危险的任务全由他一手承包,让下面的人可坐享其成。

    跋野刚有感而发的道:"当日在伊阙西北山区外被唐军堵截,少帅不顾生死的回过头来为野刚挡着追兵,野刚那时即立下决心,纵是肝脑涂地,誓要追随少帅到底。能遇上少帅这种大仁大义的明主,是野刚的福气。"

    邴元真深有同感的道:"最后的胜利必属于我们。"

    此时三人来到南峡出口的木栅闸门前,把守的十名少帅军,闻邴无真之言,亦齐声叫道:"最后胜利属于我们。"

    寇仲仰天长笑,放开搭在两人肩膀的手,道:"愈艰苦困难的情况,愈能显我少帅军的威风,胜利的果实愈是甜美,生命的真采方能发挥,愿共勉之。"

    众将士轰然呼应,声动峡道。

    寇仲又对把守出口的手下嘘寒问暖,他每句话都出自真心,令人感动。问起出口外的情况,小队长恭敬答道:"属下依谋公指示,派出探子在外面高处放哨,不见有任何动静。"

    寇仲道:"形势有变,谋公会加强这边的防御工程,你立即把外面的兄弟唤回来,只要守好出口便成。"

    小队长发出命令,手下领命吹响号角,召哨探回峡。

    寇仲放出无名,在高空观察远近,点头道:"屈突通没有派人先来探路,是不想打草惊蛇,惹起我们的察觉,但肯定在我们看不到的远处,定有他的人在严密监察,只要我们有任何从这边开溜的迹象,将会受到他们伏击突袭。"

    邴元真和跋野刚颔首同意,屈突通乃隋朝名将,自投唐室后更战绩彪炳,屡立大功,今次身负重任,不敢疏忽大意。

    寇仲凝望夜空上变成一个黑点的无名,道:"西方五十里外有敌人,人数不少,该是屈突通的先头部队,照路程他们可于明天午后任何时刻抵达,你们勿要轻敌。"

    邴元真正容道:"少帅放心。"

    寇仲环顾峡道形势,出口这段山径最阔处只三丈许,窄处则不到两丈,沉声道:

    "峡道虽不利进攻,但要攻击外面的敌人同样非易事。时间再不容许我们在外面设置有足够防御工事的垒寨,只可退而求其次,在峡道内用工夫。"

    邴元真道:"我们有大量的木材,可在这里加设障碍,问题是障碍物会令我们不能配合少帅对敌人前后夹击。"

    跋野刚道:"此法不可行,敌人可轻易接近出口两旁近处,只要投入火种,烧着木材我们将非常狼狈,若吹的是南风,整条峡道会被浓烟淹没。幸好现在不是吹西北风就是东北风,否则剩是浓烟足可把我们赶离峡道。"

    寇仲一震道:"幸好得野刚提醒,敌人的火攻确是非常毒辣而难以应付的杀着。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屈突通到达襄阳后,耽延两天才起程,初时还以为是调动部队需时,想清楚却没有道理,因为襄阳守军为防我们突围南下,该早枕戈待旦的作好准备,随时可行军作战。现在始想到屈突通是要赶制鼓风机,制造人为的南风,把浓烟吹进峡内,这是最佳攻破峡道防御的妙着。"

    邴元真和跋野刚同时色变。

    寇仲回复冷静,从容笑道:"既想到敌人的策略,自有破敌之策。我们就请谋公在出口处筑起数重密封的土石大闸,有那么高就建那么高。再在墙头设置箭手、投石机和鼓风机,前两者对付敌人,后者应付浓烟,放弃出口外那一段路又有何不可?"

    邴元真欣然道:"天下间恐怕再没有少帅不能解决的难题,我们就在离峡口六百步处筑起第一道烟火墙,那么进人峡道的敌人将全暴露在我们的射程里。"

    跋野刚信心尽复,笑道:"必要时还可以火攻对火攻,把他们活活呛死。"

    寇仲哈哈笑道:"最紧要是灵活应变,这边也要加设一个像山寨中的水池,必要时以温布掩着口鼻,以防为浓烟所呛,敌人可没有这种方便,哈!"

    此时闸门开启,哨兵陆续回峡。

    寇仲道:"这处交给各位,小弟去也。"

    一声长笑,出闸掠往深黑的荒原。

    "子陵!子陵!"

    徐子陵从最深沉的静修中醒转过来。事实上他正处一种异常神妙的状态,心神像与天地同游,浑融为一,脚底涌泉穴虽仍未能吸取天地精气,却开始左脚心微热,右脚心微冷,这是受伤后从未曾发生过的事,但他不惊反喜,因总算是已有起色。

    他像退往心灵之海的无限深处,侯希白的呼唤声将他召回来,再次感觉到自己受重创的身体,返回人世。他张开眼睛,发觉风帆驶进一道小支流*岸密林隐蔽处,淮水在后方缓缓淌流,讶道:"什么事?"

    侯希白低声道:"前方上游有一队五艘船组成的船队,挂着海沙帮的旗帜,正忙碌着把一批批的货物送上两岸,另有一帮人似在收货。我不想节外生枝,想待他们离开后始继续行程。"

    徐子陵道:"我们上岸潜过去看看。"

    侯希白皱眉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唉!我仍是这句话,子陵会否觉得我罗嗦?"

    徐子陵微笑道:"你是为我着想嘛!但我却有些不祥预感,怕这可能是针对杜伏威的行动,海沙帮现帮主秋雁与魔门关系密切,辅公佑则是出身魔门的人,我们既然碰巧遇上,当然要看个究竟,说不定搬运的是另外杀伤力庞大的歹毒火器。"

    侯希白从善如流,欣然道:"既然有这么好的理由,咱们就去看个究竟。"

    "当!"

    寇仲闻声,头皮发麻的在荒原止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下对别人来说仿如暮鼓晨钟充盈祥和之气的敲钟。于他则不啻摧魂摄魄的符咒。

    他并非第一趟听到同一样钟音,在洛阳天津桥头,就听过一次,可是此刻在离天城峡二十里处重贯耳鼓,可能代表他彻底的失败,妙计成空。

    果然了空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了空参见少帅。"

    寇种发出指令,命无名飞离肩头,往高空侦察,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此位净念禅宗的主持圣僧。

    在星空辉映下,了空大师法相庄严,右手托着金光灿灿的小钟,双目射出神圣的光采,牢牢瞧着自己。

    寇仲叹道:"大师因何要卷人小子和李世民的争斗中?"

    了空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柔声道:"出家人岂欲涉尘世事,秦王使人来向老衲说少帅已到山穷水尽的处境,希望老衲能亲身来向少帅作说客,若少帅肯答应解散少帅军,秦王可任由少帅安返陈留。"

    寇仲苦笑道:"李世民真懂找人,可是大师怎晓得我会从南路出口溜出来散心的?"

    了空道:"全赖秦王指点,他说当少帅发觉襄阳部队迫近,当会亲赴钟离,领军来解天城峡南路之困,所以老衲在此恭候,此刻证实秦王言非虚发,可知少帅动作全在秦王计算中。"

    寇仲反松一口气,李世民终是凡人而非神仙,既想不到他没有向钟离求援,更猜不到他有一批火器在手。

    了空续道:"秦王更着老衲忠告少帅,钟离的少帅军被另一支唐军的水师船队置于严密监视下,动弹不得,少帅此行,只会是白走一趟。"

    寇仲听得心中佩服,李世民不愧当世出色的兵法战斗军事大家,在部署上处处抢先一着,占尽上风,如非还有火器这秘密袭营狠着,此时就该俯首认输。

    忙收摄心神,回复冷静,深吸一口气道:"大师此行是否只是善意劝告,假若小子执迷不悟,大师便会念声阿弥陀佛然后头也不回的返禅院继续参禅,小子则继续上路。"

    了空大师单掌在胸前摆出问讯佛号,垂眼平静的道:"罪过罪过,出家人本不应理尘世事,但事关天下苍生,老衲又受秦王所托,务要劝少帅退出这场纷争,所以决定由此刻不离少帅左右,直至少帅肯为彭梁子民着想,考虑老衲的提议。"

    寇仲想不到他有此一着,听得目瞪口呆。若给了空这样跟在身后,整个反攻大计会变成一个笑话。

    仰望上空,无名的飞行姿态令他晓得附近没有其它敌人,心中稍安,苦笑道:"大师是否看准小子不愿向你动武?"

    了空微笑道:"少帅言重!老衲只是想以行动说明,秦王对少帅是网开一面。假若在这里等待的非是老衲而是秦王的旗下大将和以千计的玄甲战士,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

    寇仲哑然失笑道:"那小子会非常高兴,因为我的灵禽会先一步发现他们的影踪,而小子则可随机应变,说不定还可令秦王损兵折将。"

    了空叹道:"如此看来,少帅仍是不肯罢休。"

    寇仲皱眉道:"小子有一事大惑不解,想请教大师。"

    了空肃容道:"少帅请指点。"

    寇仲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佛道两门,不是正与魔门的两派六道为敌吗?大师可知李阀内部早给魔门侵蚀腐化,其中还牵连到对我中土有狼子野心的突厥人。在很大的程度中,李世民的生死与我寇仲的存亡是连系挂勾。李世民凯旋回朝之日,就是兔死狗烹之时。我寇仲接受大师解散少帅军之议,等若帮魔门一个天大的忙,而最后得益者将不会是中土的任何人,而是正联结塞外大草原诸族的颉利。"

    了空一声佛号,道:"天下的统一与和平,岂是一蹴可就的容易事,秦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少帅之言不无道理,却没有考虑后果,少帅如能成功立国,天下势成南北对峙之局,战火延绵,生灵涂炭,外族乘势人侵,中土将重陷四分五裂的乱局。少帅既有救世荡魔之心,何不全力匡助秦王,拨乱反正,让万民能过幸福安祥的好日子?"

    寇仲讶道:"大师的话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要我寇仲向李世民投诚,而非李世民向我称臣?说到底大师就是彻头彻尾地偏袒,更不公平。大师可知我有多少战友惨死在唐军兵刀之下,我和李世民已是势不两力,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了空淡然自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正是对战争的最佳写照,少帅选择争霸之路,早该想到这是必然发生的情况,血仇只会愈积愈深。老衲肯为秦王来向少帅说项,并没有偏袒秦王的意图,只是就眼前的形势。对少帅作出最佳的建议,希望两方能息止于戈,免祸及百姓。阿弥陀佛!"

    寇仲仰望夜空,沉声道:"一天我寇仲仍在,鹿死谁手,尚不可知,我有个更好的提议,大师可肯垂听。"

    了空眼观鼻,鼻观心,法眼正藏,宝相庄严的道:"老衲恭聆少帅提议。"

    寇仲长笑道:"好!大师猜到我的心意哩!正如毕玄所说的战争最终仍是凭武功解决,而非在谈判桌上。我就和大师豪赌一铺,假设大师能把我击败,我立即解散少帅军,俯首认输。大师当然可把我杀死,少帅军自然烟消瓦解。可是如大师奈何不了我,请立即回归禅院,以后不要再理我和李世民间的事。"

    了空似是对寇仲的话听而不闻,没有任何反应,忽然"当"的一声,禅钟鸣响,了空一声佛号,容包平静的道:"老衲已近三十年没有和人动手,实不愿妄动干戈,老衲可否以十招为限,只要谁被迫处下风,那一方便作输论。"

    寇仲微笑道:"和又如何呢?"

    了空睁目往他瞧来,眼神变得深邃莫测,圣光灿然,以微笑回报道:"当然算是老衲输了,依议回禅室面壁,以忏易动妄念之过。"

    "锵"!

    寇仲井中月出鞘,遥指了空。

    就在那一刻,了空像忽然融人天上的夜空去,广阔无边,法力无穷,无处不是可乘的破绽,却无一是可乘之破绽。

    他充盈超越世情智能深广的眼神,似是能瞧透寇仲心内每一个意图,无有疏忽,无有遗漏。

    寇仲打从深心中涌起一种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恐惧与崇敬,这是从未试过在与敌手交锋前生出的情绪,就像登山者突然面对拔起千刃的险峰,驾舟者在浪高风急远离岸陆的黑夜怒海中挣扎,生出不能克服的无力感觉。

    了空右手托着的铜钟似变得重逾万斤,又若轻如羽毛;既庞大如山,又虚渺如无物。

    寇仲胸口闷翳,差点吐血。

    了空低吟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不着他求,全由心造;心外无法,满目玄黄,一切具足。"

    寇钟后撤一步,心神晋人并中月的至境。脚踏的大地立往四周延伸,直接至天之涯海之角,天地融浑为一,而他本身则变成宇宙的核心。

    天、地、人无分彼我。

    眼中的了空立即变回"实物",虽仍是无隙可寻,但再非不能把握和捉摸。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体内真气阳动极而静,阴静极而动,随其自然变化,非守非忘,不收不纵,无增无减,自自然然神通变化,真气凝于刀锋,形成圆中带方,方中带圆的气劲,往了空攻去。

    他一出手就是"井中八法"中最玄妙的"方圆",可见了空的厉害。而了空能以静攻动,展现佛门式的不攻奇招,使寇仲沦为被动,已是稳占上风。

    以了空的修持,仍禁不住露出讶色,铜钟移往胸前。似缓实快。其时间拿担自具一种与天地同其寿量,与圣真齐其神通灵应的玄妙感觉,吟唱道:"少帅单刀直入,直了见性。若能一念顿悟,众生皆佛。"

    寇仲目所见再无他物,惟只铜钟在眼前无限地扩大。更晓得别无选择,这一刀不得不攻,不能不攻,可是他若这么付诸行动,不到三招他定要弃刀认输,因他的心神二度被了空的禅力所制。

    寇仲闷哼一声,并中月化作黄芒,直击了空佛法无边的禅钟。

    了空的禅法武功,绝对在四大圣僧任何一人之上,这是寇仲动手前无法想象和猜测到的,可恨他再没回头的路。

第六十一章 亚丝娜,生,或者死

    徐子陵、侯希白藏身淮水南岸密林内,往对岸瞧去五艘三桅巨舟泊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码头间,以计的海沙帮众把一箱箱沉重的货物送往岸上,而帮主"美人鱼"游秋雁,她的左右手"胖刺客"尤贵和"闯将"凌志高均在场指挥,可知这趟载运非是等闲的私盐交易,否则何劳他们三人大驾。

    岸上有近百辆货车,货物上岸立即由另一批劲装大搬进密蓬的车厢里,双方合共七百多人,闹哄哄一片。

    侯希白凑到徐子陵耳旁道:"一边是海沙帮,另一是何方神圣?"

    徐子陵目光落在岸上数人身上,最惹人注意是其中位美丽的年轻女子,与一名俊伟青年并肩而立,态度暧昧,旁边尚有位下半边脸被须髯覆盖的威猛老者,正向游秋雁说话,但因隔着一条河,纵使徐子陵功力无损,亦无法窃听。

    "是鹰扬郎将梁师都方面的人,那神情倨傲的年轻人是梁师都之子梁舜明,老者和女子是梁师都拜把兄弟沈天群之兄沈乃堂和女儿沈无双,这单交易几可肯定是沈天群从中穿针引线的。"

    侯希白露出古怪神色,低念道:"梁师都?梁师都?"

    徐子陵讶道:"梁师都有什么问题?希白不会不认识他吧!梁师都和刘武周同为突厥人走狗,且是同门师兄弟。"

    侯希白道:"我曾听过石师和安隆说起过这名字,那时我只有是二、三岁的年纪,那时梁师都仍未像现今人尽皆知,可是他们当时谈话的内容已再没法记起,只因梁师都名字很悦耳,故印象特别深刻。"

    "这么看,梁师都大有可能与你圣门有关系,甚或是圣门中人,希白的话相当有用。"

    侯希白道:"箱内的东西是否火器?"

    徐子陵道:"可能性很大,因与我们上的得到那批偷箱子形状和重量均相若,江南的火器最是有名,若从事这方面的买卖,可赚个盘满神满。"

    侯希白苦思道:"除非在特定的环境下,否则火器作用不大,梁师都这么千山万水的来此收货,又要冒尽径运上北回,所为何来?"

    徐子陵沉吟道:"照我猜这批火器非是要运回梁师都的地盘,而是附近的某处,说不定是你圣门中人重施故技,为掩人耳目,故由梁师都代劳,与某一阴谋有关。多想无益,他们快要完事,我们回去吧!"

    寇仲是不能不出刀,可是主动却全在对方手上。

    这位曾因寇仲等盗和氏璧才开金口,又因寇仲破戒而出手,修练成佛门大法以致回复青春的净念禅院主持,肯定是继宁道奇和石之轩后对他最大的挑战和考验。

    了空定下十招之数,如寇仲在开始时立落下风,势必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无法在九招内扳回劣势,平分秋色。故这一刀实关乎寇仲以后的命运,至乎天下的命运。

    心知止而神欲行,寇仲自自然然就把全身的精、气、神绝对地集中往井中月的刀锋处,最玄妙的事立告诞生,他浑融天地人三者合一的精神意境,转往手中神器,这一刀再非被迫劈出的一刀,而是包融天地人三界的一刀。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若说在洛阳城外面对李世民的如云大将、万马千军,窦建德的死亡是他刀悟的开始,此刻便是享受成果的突破。

    了空被迫与他硬拚一招,再非无法捉摸,无法掌握。了空一声佛号,吟唱道:"诸法如梦,本来无事,梦境本寂,非今始空,梦作梦受,何损何益,迷之为,情忘即绝。"

    禅唱之际,蓦地寇仲眼前现出千百重钟影,铺天盖地的泰山压顶的迫来。

    换过悟得刀道前的寇仲,此刻必非常狼狈,可是这却能清楚把握到铜钟正往他刀锋旋转着撞过来,而了空往后撤退,手离铜钟,纯以积数十年禅门精纯功力,遥控用钟作出攻击。

    寇仲被惑的是双目,手上的井中月洞悉一切玄虚。

    他更感到铜钟迅如风车般的急转,正是克制和针对螺旋劲气的妙着。

    寇仲长笑道:"十招太少哩!"

    忽然错开,避过铜钟,再以缩地成寸的步法,一步来到了空右侧,挥刀横劈,似拙实巧,且是连消带打,没有任何法则轨迹可寻,深合天地自然的法则,毫无轨迹,人和刀融人天地之间,难分彼我。

    "当"!

    铜钟在这一刻直似暮鼓神钟的再发出呜响,任寇仲达致何等境界,仍想不到了空有此一着,而仿如来自缥缈九天玄界的清鸣,绝非井中月所能探测,既把握不到它的位置,自然生出庞大的威胁力。

    寇仲立告刀意失守,本是胜券在握的一刀从天上回到凡间。目之所见,了空变成虚实难分的几重人影,无数掌影,后方脑际更感到铜钟回飞袭至,无奈下收刀后撤,凭真气转换的独门功夫,往旁退开,井中月则化作重重刀影,留下道道刀气,无形而有实地防止了空趁势强攻。铜钟安然回到了空手上。

    寇仲退至离了空十步许处,井中月遥指了空,刀气竟无法把这禅门高人锁紧锁死,就像面对崇山峻岳的无能为力。

    了空宝相庄严,凝望手托的禅钟。

    寇仲呼出长长一口气道:"大师的铜钟真言比子陵还要厉害,刚才应算多少招?"

    了空露出笑意,仍没有朝寇仲瞧去,淡然自若道:"弄不清楚,似是一招。"

    又笑道:"少帅若当是非相;几所有相一是虚妄,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少帅刀法已臻进窥的至境,老相自问无法要少帅俯首认输,十招又如何?百招又如何?无相而有相,有相而无相。宋缺终找到天刀刀法的继承人。迷来经累刍,悟则刹那间。老这就立返禅山,再不干涉少帅与秦王间的事。"

    转身扬长便去,托钟唱道:"请代了空问候子陵。"

    这句话是以唱咏方法道出,似念经非念经,似歌,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又异常悦耳,教人一听难忘。

    余音索耳之际,了空没进暗黑的荒林去。

    寇仲凝望他消失处,几肯定今晚的事毕生难忘,不仅因刀法上的突破和成就;更因了空充盈禅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最后一句且大有深意,也勾起他对徐子陵强烈的思念和关怀,照道理他该早复原过来,为何还不来寻自己?

    侯希白一边操控风帆,逆水西行,一边瞧着徐子陵道:"子陵想到什么?刚在你脸上浮起的一丝笑意,有种玄妙莫测的超凡味儿,令我忍不住生出好奇心。"

    徐子陵从沉思中醒觉过来,微笑道:"希白肯定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侯希白坦然道:"没多少人能令我生出好奇心,可是一旦如此,我会很想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我对寇仲便没有这种好奇之念,因为他比你容易被了解,可是像子陵、妃暄又或青旋,真的令我迷惑,更生出兴趣。原因在于我从来不明白石师的想法,可是因对他的畏敬不敢上问,积郁而成这爱听人心事的倾向,子陵可否满足我呢?哈!这要求是否有点过份?"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既是知己,何事不可谈。我刚才在沉思真言大师的九字真言手印,当日囫囵吞枣的学晓,还以为自己尽掌其中精粹,到今天始发觉其实只得形气而未兼其神,此一顿悟,令我像到达一个全身的天地。"

    侯希白喜道:"这么说,今趟受伤反是一个机缘,使子陵进窥禅门奇功的新境界。

    若你能臻达真言大师的禅境。我可肯定你是武林史上首位能融合佛道两门最精微至境的人。唉!这想法使我禁不住问你另一个问题,子陵究竟有多少成把握可以复原过来,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情况。"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说石青璇可治好我吗?"

    侯希白苦笑道:"那是没办法中的唯一办法,石师曾多次在我面前赞扬师娘的医道,那天在幽林小谷见青璇采药回来,故推想她应得师娘真传。可是当我想起岳山败于宋缺刀下,往找师娘求助无功而终,什么信心均动摇,只是不敢说出来。"

    徐子陵摇头陪他苦笑道:"原来你所说的话全是为安慰我。"

    侯希自叹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们是否不该错过?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徐子陵迎着吹来的清寒河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一天寇仲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远大目标奋斗,我怎可独善其身。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事实终证明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压抑心内对青璇的爱慕,因为我不晓得下趟能否活着回去见她。"

    侯希白想不到徐子陵如此坦白,愕然半晌,轻轻道:"我感觉到子陵心内的痛苦。"

    徐子陵仰望广阔深邃的星空,胸口充满苦涩和令人叹息的情绪,语调却是出奇地平静,茫然道:"但我渴望再见到她,听她绝世无双的动人萧音,让她以她的方式调侃我,使我着窘,所以当你提议找她为我疗伤,我从没反对过。"

    侯希白沉默下去。

    徐子陵岔开话题道:"当你和杨虚彦准备交手之时,我从房内步出内院,在那一刻,我完全忘掉自己的伤(缺一页)"

    碧万顷的草林区。西南方地平远处一列山脉起伏连绵,可想象若临近地,当更感其宏伟巍峨的山势。

    可是他却是黯然神伤,想起杨公卿和千百计追随自的将士永不能目睹眼前美景,爱马千里梦无缘一尝山的野草,而他们皆为自己壮烈牺牲,他和李家唐室的恨,倾尽五湖四海的水也洗涤不清。

    忽然心中浮现尚秀芳的如花玉容,她是否已抵达高唐,寻找到她心中理想的乐曲,又想到烈吸使尽手段去取她的好感和力图夺得她的芳心,早已伤痕遍布的心在暗自淌血。

    旋又想起宋玉致,这位被他重重伤害,崇高品格的美女,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很久没去想她们,自抵洛阳后,他的心神充满战的意识,全神全意争取胜利,为少帅军的存亡殊思竭,挣扎求存,容不下其它东西。可是在此等待的时,他却情不自己地陷进痛苦的悔疚和思忆的深渊,难以自拔。

    与楚楚的一段情也使他心神难安,对楚楚他是怜多爱少,少年一时的恋色纵情,种下永生难以承担的感情包袱,可叹忆追悔已是无补于事。

    无论他心内如何痛苦,只能把伤痛深深埋藏,因目前他最重要的是应付关系到少帅军全体人员存亡的残酷的斗争。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他必须抛开一切,以最巅峰的状态在最恶劣的形势下,竭尽所能创造奇迹。

    在与李世民的斗争上,他不断犯错,惨尝因此而来的苦果,他再不容有另一错着,因为他再没有犯错的本钱。

    太阳从东方山峦后露出小半边脸,光耀大地。

    李世民既猜到他会往钟离求援,屈突通必有预防。奇袭无奇可言,他的火器行动会否以失败告终,对此他已没有离峡前的信心和把握。若跋锋寒不能及时赶来,他只好杀回峡道,与将士共存亡。

    就在这思潮起伏的一刻,南方山林处尘头大起,寇仲喜出望外,暗叫天助我也,全速奔下山坡迎去。

第六十二章 五月的身份

    "我说的话,或是真的,或是假的。"

    面对空寂无人的幽居,徐子陵心中不断响起石青璇这几句话。

    小屋依旧,可是石青璇隔廉梳妆的动人情景一去不返。山风流动吹拂的声音变得空空洞洞,虽有好友陪伴身旁,他却生出失去一切生机的绝望情绪!与石青璇的一切,憧憬中平淡真摰,充满男女爱恋的幸福生活,至此告终!努力的争取化为彻底的失败,石青璇变成令人伤心的回忆,余生只能在孤独寂寞中渡过。

    生亦何欢,死又何惧。热切的希望带来惨痛的失望。

    正透窗朝屋内尽最后努力搜寻石青璇倩影的侯希白以近乎呜咽的声音道:"她根本没有来过,会否仍留在巴蜀的小谷中?"

    徐子陵颓然在屋门外两块平整方石其中之一坐下,摇头道:"她当晚立即离谷,我感觉到她不想在谷内逗留片刻的决心。"

    侯希白移到另一方石坐下,把手埋在双掌内,茫然道:"怎办好?"

    徐子陵淡淡道:"你立即去找雷九指,设法安顿好韩泽南和他的妻儿,此乃不容有失的事。否则让香家发现他们,我们会为此内疚终生。"

    侯希白把脸孔抬高,骇然道:"我去后你一个人怎行?"

    徐子陵微笑道:"有甚不行的,我会留在这里安心养伤,设法在没有青璇的箫音下忘记身负伤患,你办妥一连后赶回来,然后我们回去与寇仲会合。舍此你能有更好的提议吗?"

    来的果然是天从人愿的跋锋寒和能令寇仲绝处逢生的援军,合共四千人,车一百三十辆,其中二十车装载的是救命的火器。四千兵员有三千是精挑出来的精锐骑兵,一千是战斗力较薄弱的辎重兵,是少帅军内的新兵种。

    领军的是熟悉这一带地理环境的白文原,他的前主朱粲,曾称雄西北方不远处的冠军,朱粲虽成明日黄花,但白文原对这带山川河道的认识,却可发挥最大的用途,令援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潜来,避开唐军探子。

    跋锋寒率领一支百人部队作开路先锋,在林道与寇仲相遇,自有一番欢喜之情。

    寇仲忙发出命令,着随后而来的队伍于隐蔽处扎营休息,以免被敌人学他般看到扬起的尘头。

    寇仲为手下们打气后,与白文原和跋锋寒上附近一座小山之顶观察形势,商量大计,更派出无名到高空巡察。

    寇仲见跋锋及时赶到,心情转好,分析形势后总结道:"现在于我们最有利的,是屈突通注意力全集中在钟离,其防御策略主要是针对钟离来的军队,而你们则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探清楚屈突通的布置后,可趁其大兴土木,阵脚未隐的一刻,先以火器来个下马威,再内外夹击,保证可打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不亦乐乎。"

    跋锋寒道:"那批火器以毒气火箭为主,射程远达千余步,生出大量紫色的毒烟,虽未能厉害至令人中毒身亡,却可使人双目刺痛,泪水直流,呼吸果难,皮肤红肿,半天时间始能复常,大幅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寇仲讶道:"你找人试过吗?否则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白文原道:"我们抓来一头野狗作过实验,事后本想宰来吃掉,却怕它身体带毒,终饶它狗命。"

    寇仲叹道:"可怜的狗儿,幸好没伤它性命。"又问道:"这样的毒烟,箭有多少?"

    白文原道:"共有二千五百枝,若全数施放,该可笼罩方圆三、四里的广阔范围,风吹不散,能制造这么有威力火器的人的脑袋真不简单。"

    跋锋寒道:"在两军对垒时这种毒烟箭作用不大,偷营劫寨时用以对付聚集的敌人肯定能收奇效。我们本还担心如何能用这批东西来防守营寨,幸好李世民知情识趣,派屈突通来让我们得派用场,当然是另一回事。"

    白文原道:"除二千五百枝毒烟箭,尚有五百个火油弹,八百个毒烟地炮。前者点燃后用手掷出,随着爆炸火油四溅,能迅速把大片林野陷进火海中;后者预先放在地上,敌人踏破立即喷出毒烟,纯以毒烟的分量计,会比毒烟箭更有威力。"

    寇仲咋舌道:"我们真的为李渊挡过一劫,因这批火器本应由他亲自消受的。"

    跋锋寒道:"我们必须趁屈突通未砍光营寨附近一带树木前发难,否则火油弹会变成废物。"

    寇仲当机立断道:"文原你先回营地准备一切,我和老跋立即去探路,事不宜迟,今晚将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白文原领命而去。

    跋锋寒问道:"有没有子陵的消息?"

    寇仲摇头颓然道:"希望他吉人天相,大吉大利啦!"

    徐子陵放打坐,他无法忘记严重的内伤,因为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随身感觉,令他无时无刻不感到虚弱和来自全身经脉的难受痛楚,气血不畅的情况更是烦厌的重压。

    精神愈集中,这受伤的感觉愈清晰,令他不能晋入忘我的境界,眼前此刻的自己只能是个默默忍受苦况的人。

    他走进屋内,隔廉瞧进石青璇曾留下倩影的闺房,心中忽然充满温柔,勾起他对那动人的邂逅的美丽回忆,对石青璇的少许怨憾立即云散烟消。

    既然爱惜她,就好该为她着想,尊重她任何决定。个人的得失又如何?当撒手人世,过去生命只像瞬那间的发生。

    他的心神情不自禁地沉醉在初识石青璇的情景里,往事一幕一幕的重现心湖,既实在又虚无,除师妃暄外,他从未试过如此用心去思念一个人。若然生命和一切事物均会成为不可挽回的过去,就让石青璇成为过去的部分。

    不知不觉下,他发觉自己走出屋外,在大门旁的方石坐下,太阳没入山后,四周丛林的蛩虫似知严冬即至,正尽力奏出生命最后的乐章,交织出层次丰厚的音响汪洋。

    他沉醉在这平日顾此失彼下忽略的天地,洞然忘我间,终从对石青璇深清专注的思忆忘情地投身到虫鸣蝉唱的世界,其中的转接洞然天成,不着痕迹。

    在忘情忘忧忘我的界中,他成功从心中的百般焦虑和扰人的伤势解脱出来,精神与大自然的残秋最后一丝生机结合为一,茫不晓得两脚涌泉穴寒热催发,先天气穿穴而入,从弱渐强的缓缓贯脉通经,滋养窍穴。

    时间在他混沌中以惊人的速度溜跑,当他被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觉从深沉至似与天地同游中醒觉过来,睁眼一看,残月早移过中天,黑绒毡幕般的夜空嵌满星辰。

    究竟那一颗是石青璇死后的归宿,自己的归宿又会否是最接近的另一颗星辰,长伴在她左右,完成生前尘世未了的宿愿。

    生命是否受前世今生的因果影响,既是如此,第一个因是怎样种下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谁曾在此结庐而居?"

    徐子陵收回望往星空的目光,落在负手傲立身前的盖代邪人"邪王"石之轩身上,微笑道:"邪王因何如此错荡?光临山居?"

    石之轩学他般朝夜空张望,好整以暇的道:"子陵睁目后,牢牢瞧着天空,究竟看什么?"

    徐子陵淡淡道:"我在想人死后的归宿,是否会回归本位的重返天上星辰的故乡?"

    石之轩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语气却冷酷平静,柔声道:"子陵晓得我来杀你吗?"

    徐子陵耸肩洒然道:"邪王既不晓得这是谁人的地方,当然非是专诚来访,而是跟踪我们来到此处。事实上邪王一直有杀我之心,只是不愿当着希白眼前下手而已。"

    石之轩神情不动,低头凝望徐子陵,轻轻道:"石某人不是没有给你机会,若你肯留在幽林小谷陪伴青璇,不过问尘世间事,我绝不愿伤你半根毫毛。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石某人对你的期望背道而驰。子陵可知你和寇仲已成我圣门统一天下最大的障碍,今晚不狠下辣手,明天恐怕悔之已晚。我故意待至你内伤尽去才现身动手,是希望子陵你死能瞑目,不会怪我邪王乘人之危。"

    接着又叹道:"如此一日间伤势尽愈,我石之轩不得不写个-服-字,可正因如此,迫我不得不狠下决心。今晚子陵先行一步,下一个将轮到寇仲。"

    徐子陵长身而起,一种全新与新生的感觉充盈全身,他再感觉不到体内真气运动流转,一切发乎自然,就像空鸟般任他呼吸吞吐,大海汪洋般让他予取予求。

    失而复得后是迥然有异的另一层境界。

    石之轩目灵讶色,沉声道:"子陵的武功终臻入微的的境界,令石某人心中响起警号,这番出手再不会有任何心障,子陵小心。"

    徐子陵晓得此乃生死关头,必须施尽洞身解数,才有保命机会,却淡然自若道:

    "邪王不是有兴趣知道这是谁人的幽居?为何不寻根究底,追问下去?"

    石之轩无法掩饰的露出震骇神色。

    徐子陵两手高举过头,紧扣如花蕾,无名指斜起,指头贴合,重演当年真言不师传他九字真言印诀的第一起手式,暗捏不动根本印,禅喝道:"临!"

    石之轩容色再变,应声后撤三步。

    自徐子陵屡次与石之轩交手以来,尚是首趟把石之轩逼在下风,一小半是*大幅提升的真言禅力,大半是觑准石之轩唯一的破绽,他心底下永远的破绽──石青璇。

    石之轩那如堵石墙的真气直迫而来,令他无法再作寸进,乘势强攻。

    石之轩一手负后,另一手前挥,五指缀合成刀状,锋锐遥指徐子陵。双目精芒大盛,长笑道:"好!自我石之轩出道以来,尚是首趟有人能令我甫动手立即屈处下风,虽嫌有点取巧,可是高手交锋,无所不用其极,当然应算是你的本事。"

    徐子陵不由心中佩服,石之轩的心胸气魄,大家风范,确异于常人。

    双手紧拢胸前,如莲花,不动根本印转为大金刚轮印。自得真言大师传法以来,从没有一刻,他比此时更体会到真言印法与精神相辅相乘,结合无间后的神妙禅力。对不死印法他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此法本身根本是无迹可寻,破绽惟在石之轩内心。

    眼前一花,石之轩现身左侧,手刀弯击而来,取点是他左颈侧要穴。

    徐子陵自知永比不过他的幻魔身法,只能以静制动,手莲鲜花般盛放,变化出无穷无尽的手印,每个手印均妙至毫巅,似有可寻,又似顺乎天然,微妙处没法以任何笔墨去形容。

    "波!"

    徐子陵一指点出,正中石之轩掌锋。

    石之轩往后飞退,徐子陵也被他震得气血翻腾,跄踉跌退近丈。

    石之轩没有乘势追击,反两手负后,卓立远处,讶道:"子陵竟能封死我后着,教石某人不得不退,此事传出去,足可教任何人对你刮目相看。不过有利必有弊,坦白说,直到此刻,我始能狠下决心抛开一切,全力出手,直至子陵倒地身亡方始罢休。否则若再给你一年光阴,说不定我-邪王-石之轩也无法置你于死地。奈何!"

    徐子陵微笑道:"原来邪王要下决心是这么困难。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请邪王指点。"

    石之轩容色平静,双目射出冷酷无情的目光,淡淡道:"说罢!"

    徐子陵清楚感应到眼前的石之轩再没有任何阻止他杀死自己的心障,且正在找寻最佳的出击机会,只要自己心神稍有波动,不能保持"剑心通明"的至境,将招来他排山倒海,至死方休的可怕攻击。

    缓缓道:"邪王因何要放过婠婠?"

    石之轩皱即道:"你该想到原因,婠儿乃圣门继我之后最杰出的人才,如虚彦没有背叛我,我对她绝不容情,现在却是爱之惜之仍恐不及。你若担心我会去对付她,现在该可放下心事。"

    徐子陵叹道:"邪王有否感到自己陷于众叛亲离的处境?在统一圣门的斗争上,控制大局的再非邪王你,而是依附突厥的赵德言,又或是得李渊信任的杨虚彦,更怕是最后的得益者是突厥的颉利。"

    石之轩长笑道:"若出现子陵描述的情况,受到最大打击的势将是以慈航静斋为首的所谓白道。我圣门本来一无所有,故天下愈乱愈好,危机下见生机,大乱后始有大治,此为历史循环的法则,屡试不爽。我圣门饱经忧患,应付危机的灵活远胜任何人,子陵若想以什么民族大义来说动我,实是枉费心机。"

    徐子陵洒然道:"算我说了一番废话,邪王请赐招。"

    石之轩忽然环目巡视,目光透窗朝屋内瞧去,脸露惊疑不定的神色。

    徐子陵的精气神全集中在他身上,立时生出感应,岂肯错过如此良机。

    "兵!"

    真言吐发。

    宝瓶气意到手到,一釿隔空击出。

    "轰!"

    石之轩随意封挡,两手盘抱,气柱卷旋而来,硬拼宝瓶气劲,双方真气均是高度集中,其中绝无转寰或假借余地。

    石之轩后退三步,徐子陵像断线风筝般抛跌往后,恰巧穿门滚入屋内,落地后仍收不住势子,破廉跌入石青璇的闺房。

    石之轩如影附形的追入屋内,进门后一震停步。

    徐子陵弓背弹起,手捏外狮子印,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石之轩冷冷瞧着他,并以衣袖抹去唇角泄出的血,点头道:"宁道奇那趟不算数,自我练成不死印后,尚是首次有人能令我受伤足可令你自豪。"

    徐子陵当然晓得自己伤得更重,适才他中了石之轩的奸计,以为他因想到这可能是石青璇的避世处,心神露出破绽,岂知竟是石之轩故意布下的破绽,使他从上风落回绝对的下风,从天上回到凡间,再不能保持早先无人无我,抽离凡躯的神妙境界。

    两人隔对峙。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勉力提聚功力,道:"邪王不是说过再出手便至死方休,为何又停下来?"

    "邪王"石之轩双目杀机剧盛,厉喝道:"这是否青璇另一个隐居之所?"

    箫音在屋外响起。

第六十三章 濒临绝望

    少帅军依寇仲和跋锋寒的计划。潜伏在最有利发挥火器的上风位置。

    敌人尚未有时间设立木寨哨岗,主力大军进开山地区,在天城峡南路出口西南半里处的草原暂设"六花",以屈突通的帅帐为中军统揽大局,帅帐两旁是左虞侯,属屈突通直接指挥的亲兵,另四军分别在前后左右立营,形如六瓣花朵。

    虽是无险可待,但不怕火攻,只要在附近掣高点有兵士轮番放哨,可迅速动员反击任何来袭的敌人。

    另有两军各约二千兵员,于南路出口外一远一近结营,均位于丘陵高地,相隔数千步,互为呼应。

    三处营地总兵力超过一万五千人,火把处处,照得天成峡外亮如白昼。

    大批工事兵集中在出口外伐木施工,清除障碍,砍下来的木材可用作建设坚固的木寨。

    少帅军兵分三路,进军至敌人火光不及的密林区,等待寇仲突袭的命令。寇仲和跋锋寒亲自指挥攻袭对方主力军营地的部队,带备最易使用的毒烟散,蓄势以待。

    寇仲和跋锋寒跃上一株高树之巅,遥察三千步许外屈突通六花营地的情况。

    寇仲笑语道:"屈突通不愧身经百战的名将,若再给他多两天工夫,恐怕毒烟火箭也奈何他不得,试想若他于高地立寨,配以壕堑,我们能有多少枝毒烟火箭射进他营地去?"

    跋锋寒欣然道:"现在他却是任我们渔肉,他恐伯做梦仍未想到我们正伏在此处,带备火器准备袭营,兄弟,我等得不耐烦哩!"

    寇仲晒道:"你在沙漠百天修行是怎么渡过的?连少许的耐性也欠奉。首先我们的战士须时间回气休息,其次你看敌人忙得多么辛苦,白天赶路,晚上仍未能歇下来,就让他们再累些儿,我们始发动攻击。最好的时刻是黎明前半个时辰,那样天明后峡内的兄弟可与我们对敌人前后夹击,杀他娘的一个落花流水,对吗?"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你是龙头,当然由你当家作主,对极哩!"

    两人相视而笑,探手紧握。

    他们早受够李世民的打击和挫折,现在终争取到反击的良机。

    徐子陵和石之轩同时剧震。

    竟是天竹箫的箫音,瞬又消去,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但已在两人的心海激起滔天巨浪。

    石青璇终于守约来会徐子陵,更晓得石之轩要杀徐子陵,故以箫音介入。

    石之轩立即回复平静,且戾气全消,没有出手之意,移到窗前,目光投进星夜下的原野去,似在搜索女儿的踪影,淡然自若的道:"子陵可知对中土百姓最大的威胁非是我圣门,而是突厥人。"

    徐子陵对石之轩忽然讨论起突厥人的古怪所为完全摸不着头脑,幸好他正为石青璇的出现心中填满火热和欢喜,那会跟他计较,揭廉而出,来到石之轩背后三步处,道:

    "愿闻甚详。"

    石之轩道:"那是经历无数世代积下来的血仇,起初是双方贫富悬殊,对突厥人来说,只有最强的人才有格拥有最好的土地,得不到便强抢和破坏。若取得天下的是我圣门,必尽力使中土兴旺,好巩固权力。所以我说中土真正的祸患是突厥而非我们。"

    徐子陵沉声道:"可是贵门派的赵德言与颉利不是正合作愉快吗?"

    石之轩叹道:"赵德言打的是另一个算盘,他要明刀明枪的借助颉利的力量铲除异己,若颉利真能征服中原,不得不以汉制汉,倚赖赵德言去为他管治江山,完成他的帝皇美梦。你若干掉他,我绝不会皱半下眉头。"

    徐子陵道:"邪王为何要对我说这番话?"

    石之轩没有答他,续道:"突利虽与你们称兄道弟,可是他始终是突厥人,绝不会忘记与汉人的仇恨,那是族与族间的仇恨,没有人能化解。若我没有猜错,终有一天你们须与突利兵戎相见。"

    徐子陵默然无语,石之轩的说话一针见血,充满他经岁月千锤百炼而成的智能。

    石之轩叹道:"我为何要提醒你?因为我怕你因太重兄弟之情而吃亏,唉!我要走啦!子陵保重。"

    说罢就那么跨步出门,没入暗黑深处。

    徐子陵掠往屋外,寒风扑脸而来,苍穹嵌满无有穷尽的星辰,蛩虫鸣唱不休,孤寂的荒原再不孤寂。

    箫音再起,似有如无,与四周的秋蝉悲鸣融浑无间。随着呼呼风啸若隐若现,就像轻云遮着的明月;令人耳迷神荡的动人萧音仿似在九天外处翩翩而起,把肃杀的残秋转化为充盈生机光辉灿烂的天地,明丽的音符一时独立于天地之外,一时与万化紧密凑合。

    徐子陵寻宝似的往话音起处掠去,心中诸般情绪被箫音全体没收,只剩下说不尽的温柔和爱意,石青璇的箫音有如一株神奇的忘忧草,服用后再想不起外间人世残酷冷血的战争。

    徐子陵奔上一道山坡,石青璇的倩影出现在小山顶一块大石上,仿若梦境中徘徊在空山灵谷的仙子。

    箫音倏然而止,石青璇生辉的美目顾盼多情的朝他看来,微笑道:"呆子来早啦!"

    徐子陵来到她旁坐下,忘情地呆看着她。

    石青璇上穿淡紫色的轻罗长祆,香肩搭着色泽素雅披肩以御风寒,下配杏黄色的绫罗裙子,秀外慧中的面容仍带着一贯抑压下透出来的忧郁神情,别具冰雪冷傲的美态。

    不施半点脂粉,可是其文静娴雅的举止,轻盈窈窕的体态,能令任何人心迷神醉。

    她随手把天竹萧放在另一边。徐子陵注意到她有个随身的小包袱。

    石青璇被目光投往山下起伏的小屋,香后轻启,轻柔地道:"战争是怎样子的呢?"

    徐子陵想不到她有此一问,发呆半晌,苦笑道:"不知是否该向你如实道出?"

    石青璇唇角逸出笑意,轻轻道:"既然可怕至令人不敢吐露,为何仍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

    徐子陵叹道:"原因太复杂哩!"

    石青璇朝他瞧来,美目深注的道:"子陵很疲倦,战争定把你折磨得很修哩。"

    徐子陵生出投进她香怀的冲动,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寻到乱世中的避难所。

    石青璇续道:"人家乘船东来,大江沿岸的城镇非常紧张,人心惶惶,可是谁都不知该逃到那处去。战争的消息和谣言每天有新的花样,一时说少帅军在洛阳之战全军覆没,一时说宋缺的大军和唐军正面交锋,一时说杜伏威起兵叛唐,与窦建德夹攻李世民为你们报仇,令人不知信谁说的好。"

    徐子陵心中一热,以石青璇对世事一向的不闻不问,肯这么留意战事的发展,显然是因对他的关心,忍不住问道:"青璇在担心我吗?"

    石青璇淡淡道:"你说呢?"旋又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道:"呆子!"

    徐子陵心中涌起灼热的情绪,转眼又被无奈的痛苦替代,幸福的生活对他仍是遥不可及的美梦。

    没有一刻他更清楚心内的矛盾,寇仲争霸天下之战令他泥足深陷,可是对石青璇的爱恋又是不能自拔。他已失去师妃暄,再不能错过眼前这梦萦魂牵的好女子。她的人就如她箫音般是这充满斗争仇恨的人海汪洋中晶莹纯净的清流、黑夜中一点永恒不灭散射的焰光,失去她他将一无所有,生命再没有任何意义。

    幽林小谷的轻吻、离别,像烧红的烙印般在他心中留下永不会磨灭的痕迹,可是直至眼前并肩私语的一刻,她仍是那副似有情若无情的样儿。若他徐子陵吐露心情,她会否像她说过般消受不起,受惊小鸟般远走高飞?他是不能不顾虑她心中的感受和凄凉的往事。

    石青璇优美如仙乐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道:"呆子,你心不在焉呢!"

    徐子陵一颤醒来,往她望去,石青璇把下颔枕在两臂突前环抱的双膝间,整个人似嵌进夜空去,变成星夜里夺目的星辰,诡秘难测。她别过头来瞥他一眼,又重把目光投往远方星空和山峦交接处,嘴角浮现一丝他无法明白的慧黠笑意。夜色轻纱般蒙上她的娇体,既近在眼前,又似隐身在与人间有别的仙界。

    徐于陵情不自禁的道:"我在想你。"

    石青璇嘴角笑意扩大,化作灿烂的笑容,把她似是与生俱来的忧郁驱散,顽皮的道:

    "哄人的!是否正想又不敢向青璇描述的战事,你的眼睛可比你的人坦白。"

    徐子陵的目光无法从她的俏脸移离,柔声道:"青璇是看到我心内的矛盾,一边是我自幼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一边是……"

    石青璇坐直娇躯,转身探手把一对玉指按在他唇上,制止他说下去,顾盼生妍的美眸深深往视他的眼睛,好半晌始垂下按唇的玉手,平静的道:"夜啦!子陵到屋里好好睡一觉如何?做个乖孩子嘛!"

    徐子陵仍被她以指按唇的亲匿动作震撼心神,闻言愕然道:"屋里不是只有一张榻子吗?"

    石青璇露出个没好气的表情,白他一眼道:"人家还有事去办嘛。"

    徐子陵心叫惭愧,不过石青璇肯让自己睡她的香榻,摆明大有情意,尴尬的道:

    "是我想歪啦!"

    话出口立知不妥当,却收不回来。

    石青璇霞生玉颊,嗔怪地瞪他一眼,垂首低骂一声:"坏蛋!"

    徐子陵给骂得心神俱醉,飘然云端,男欢女爱,就该是眼前这样子,幸福从未试过离他这么接近,假如他可抛开一切,与她永不分离,人生复有何求?

    石青璇又回复娴雅端庄,轻轻道:"为什么不问人家要去办的事呢?"

    徐子陵生出危机的感觉,问道:"青璇要去办什么事?"

    石青璇缓缓道:"我想到慈航静斋拜祭娘亲,然后回来终老。"

    徐子陵不解道:"青璇离开小筑后为何不直接到静斋去?"

    慈航静斋四字激起他心湖的重重浪涛,师妃暄似在触手可及处,在这时刻想起另一位令他倾心的美女,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冰雪聪明的石青璇若无其事,又或是看出他心内的激荡只是不加说破,淡淡道:

    "呆子!"

    徐子陵摸不着头脑的道:"呆在何处?"

    石青璇笑意盈盈没好气的道:"人家就是怕你这呆子来早了,所以特地到此留言,让你不会误会人家骗你。嘻!却想不到竟会遇上你。"

    徐子陵热血上涌,剧震道:"青璇!"

    石青璇俏睑泛起神圣的光辉,轻轻道:"子陵不用到这里来,因为此地再非避世的桃花源,青璇或者会回静斋陪娘一段日子。下山之日将是青璇来寻你徐子陵之时,有什么话,留到那时再说好吗?"

    接着缓缓起立,一手提箫,另一手把小包袱挂在香肩上,俯首细审他的脸庞道: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负担和包袱,既抛不开更躲避不了!今晚的事冥冥中自有主张,青璇那想得到会碰上他呢?子陵请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让我们能有再见之日。子陵不用送我,把离别延期徒添感伤。对吗?"

    少帅军在黎明前半个时辰发动突袭,毒烟箭一批接一批的射进三个敌方营地。冒起的毒烟迅速扩散,笼罩天城峡口外方圆一里之地,敌人立即乱成一片。战马野性大发,狂嘶乱闯,令乱势一发不可收拾。

    由于不晓得毒烟能否致命,敌人四散狼奔鼠突。逃出营地,防御反击的力量彻底崩溃,应验了跋锋寒任由渔肉的预言。

    埋伏的少帅军乘势在烟雾外设阵袭击,以强弓劲箭,无情地对付逃离毒烟场的敌人,狠狠打击削弱对方的斗志与实力,到毒烟消散,寇仲和跋锋寒亲率三千人组成的骑兵队,杀入敌人聚集处,纵横冲突,待到敌人四散奔逃,溃不成军,峡道处在跋野刚和邴元真率领下两千骑兵杀将出来,屈突通终下达撤退的命令,往西急撤。

    寇仲与跋野刚等会合后,追杀敌人残兵十余里,斩敌过千之众,大获全胜,解去南路的威胁。

    回途上,寇仲心有不甘的道:"如非李世民兵压北路,我们乘势追击,必可夺下襄阳,扭转整个形势。"

    跋锋寒道:"敌人虽是伤亡惨重、可是能边进边重整军伍,是败而不乱,我们还是应放手时且放手。"

    跋野刚在另一边策马缓行,同意道:"李世民大军已至,正在北路山寨部署攻势,声势浩大,山寨若被攻下,一切徒然。"

    后面的邴元真道:"我们必须争取时间,在南路外建设营垒,以防再被敌人封我们后路。"

    寇仲笑道:"三位所言甚是,我则是给胜利冲昏小脑袋。哈!今趟最妙是得到敌人大批战马兵器弓矢和粮食,加上运来的辎重,该足够我们吃上数年。哈!我又赚大哩!"

    此时南路出口在望,唐军留下空营处处,代表他们战胜的成果。随援军来装满粮草兵器的骡车,排成长队,陆续驶进峡道,陈老谋神情兴奋的在指挥大局。

    寇仲等甩蹬下马,陈老谋迎上来大笑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成功哩!"

    寇仲待要说话,蓦地蹄声急响,一名战士气急败坏地从西面全速策骑奔来,滚落马背,惶然报告道:"少帅不好!西面出现一支唐军的万人部队,正向我方推进。"

    寇仲等人人大吃一惊。

    跋野刚沉声问道:"离我们有多远。"

    战土道:"离我们只有五里远。"

    众人你眼望我眼,际此大战之后人疲马倦之时,实无法迎击实力雄厚的敌人。

    寇仲当机立断道:"立即发动所有人手,能搬多少就搬多少进峡内。"

    陈老谋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跋锋寒叹道:"这叫不幸中的大幸,若后军生力军来早一个时辰,就轮到我们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颓然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千辛万苦解去南路的封锁,可是转眼间胜利的果实竟给敌人摘去。"

    跋锋寒安慰道:"至少援军成功抵达天城峡,更得到敌人大批物资,我们就和李世民来个攻防战,看看大唐军厉害还是我们少帅军够硬?"

    寇仲苦笑道:"尚有别的选择吗?"

    胜利的喜悦,在残酷的现实下立告云散烟消,了无遗痕。

第六十四掌(无误) 被HP所束缚的生命

    石青璇去后,徐子陵仍留在山石上打坐用功,不但真元尽复,且进入另一番新境界,心灵通明剔透,圆通自在。

    睁眼时秋阳移至中天,云层厚而低,刮着西北风,令人感到残秋即逝,严冬来临。

    他离开大石,走下山坡,距小屋过五百步之还隐隐感应到屋内有人。

    究竟会是谁?理该不是侯希白,没十天八天工夫,他休想能办妥徐子陵托他的事。

    很快他晓得答案,石之轩卓立窗后,正专情地凝视着他和石青璇谈心的大石,似是大石本身的"存在",足值他全心全意的观赏。徐子陵感到此刻的石之轩,没有丝毫恶念。

    石青璇昨夜的箫音命中这魔门第一高手的要害。

    徐子陵跨步入屋,来到石之轩背后,淡淡道:"邪王既没胆量面对,为何去而复返?"

    石之轩答非所问的道:"青璇的箫吹得比她的娘还要好,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神迹,没听过我绝不肯相信。就若子陵你绝不相信有人可超越青璇的箫道。那再非是一种技艺,而是音乐的禅境。"

    徐子陵听得心中佩服,石之轩可能是魔门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高手,杰出如婠婠者,仍没可能超越他,若非他做尽残害江湖和祸国殃民的事,满手血腥,只是他的识见,足可令人崇慕至五体投地,他对石青璇箫艺的评论,直是一针见血。

    微笑道:"邪王原来一直留在附近。"

    石之轩别头往他瞧来,柔声道:"现在子陵该相信我的话,若你听不出箫音的爱意,不若干脆回乡下耕田了事。"

    徐子陵一呆道:"爱意?"

    石之轩哈哈笑道:"原来徐子陵真是个呆子,青璇你白费心机哩!"

    徐子陵骇然道:"你竟偷听我们的对话!"

    石之轩毫无愧色道:"不是偷听而是旁听,但看却真的是偷看。我尚是首次看到她长大后的样子,俱备她娘所有优秀的品质,另有比她娘更俏皮的一面,使她能把秀心的优点更生动活泼的发挥出来。言归正传,你可知自己仍非青璇的知音人。"

    徐子陵回复冷静,淡然道:"邪王为何如此着意于此事上。"

    石之轩目光重投窗外秋意深浓的原野,双目黯然的轻轻道:"因为我希望我自己这作爹的,能为她的未来幸福尽点心力,那比统一魔门,统一天下更重要。我愿以任何事物去换取她的幸福,而你徐子陵是这世上唯一能令青璇倾心的男子,石某人这么说,子陵明白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首次感到你老人家字字出于肺腑,不用疑神疑鬼。"

    石之轩凄然道:"青璇令我感到骄傲,我是不应该偷看她的。秀心啊!我终于要向你俯首称臣啦!你可知我输得不但心服,更非常开心。"

    徐子陵愕然以对,难道石之轩生出退隐之心,又隐隐感到非是如此。

    石之轩接着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叹道:"子陵可知李世民差点输掉洛阳这场仗?"

    徐子陵重新感到石之轩的难以捉摸,怎会出其不意的岔往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之轩回复绝对的平静,双目棱芒闪闪,沉声道:"李世民最艰苦的时刻,是当洛阳未破,建德南下大河的一刻,包括李渊在内,均主张李世民取消攻格计划还军退兵。

    只有李世民独排众议,还说谁敢再提退兵就斩谁。李世民确是不世将材,可惜出了个寇仲。"

    徐子陵苦笑逍:"邪王是否错爱寇仲,从开始他便在挨揍,到今天仍没有还手之力。"

    石之轩淡淡道:"因为寇仲缺乏一个显赫的出身,更欠强大的后盾和一个属于自己的雄厚班底,现在则原本欠缺这所有至关重要的条件,他已然齐备。"

    徐子陵叹道:"邪王若指的是宋缺的大军和寇仲的少帅军,前者远水不及救近火,后者则在两条不同战线上挣扎求存,覆灭在即。"

    石之轩闷哼一声,道:"你们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说到军事才能,天下谁不惧宋缺。宋缺绝不会让李世民把寇仲宰掉,他让寇仲在北方独撑大局,是要把他培养为可与李世民抗衡的超凡人物,为寇仲建立无敌将帅的声誉形像。当李世民被迫退守洛阳黄河,以宋缺的威势加上寇仲的名儿,长江两岸的城镇岂敢不望风景从,此乃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明策略。"

    徐子陵心中翻起千重巨浪,石之轩眼光独到,识见确非他徐子陵能及。他虽想到宋缺是置寇仲于死地而后生,以他的方式栽培寇仲成材,却没想到背后有更深的用意。

    石之轩续道:"当这情况出现时,将是慈航静斋直接介入到寇仲和李世民战争的时刻,因为宋缺配合寇仲,李世民只有吃败仗的份儿。那时胜负关键决定于洛阳的得失,守不住洛阳,李阀将失去天下。"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在这种情况下,慈航静斋可以做什么?"

    石之轩摇头道:"我不知道。可是梵清惠再无别的选择,因为若一旦成南北对峙之局,准备充足的颉利必乘虚而人,乱我中土,这是梵清惠最不想见的事。她教出来的好徒弟随意一着,就把我石之轩辛苦建立的大好形势扭转过来。待到我圣门千辛万苦重占上风,又被寇仲和宋缺来个大捣乱。"

    徐子陵沉声道:"邪王因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石之轩往他瞧来,微笑道:"现在形势发展微妙,且非在我圣门控制范围之内,子陵你更变成能影响双方的举足轻重人物。我向你分析形势,是希望子陵能置身纷争之外,陪青璇共渡避世退隐的田园生活,因为不论你助那一方,另一方将受到伤害。既是如此,何不抛开一切,掌握转瞬即逝的生命。石某人言尽于此,子陵好自为之。"

    长笑声中,扬长而去。

    徐子陵再次生出危机的感觉,石青璇千真万确是石之轩唯一的破绽,石之轩只偷看她一眼,"旁听"她与徐子陵的一席话,立即由盖代凶人变成不惜为女儿牺牲一切的慈父。可是石之轩同时从痛苦和内疚解脱出来,超越心障,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所以苦口婆心的向自己提出忠告。

    石之轩再没有任何破绽。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收拾情怀,留下给侯希白的字笺,飘然去也。

    寇仲和跋锋寒立在山寨外围墙头上,头皮发麻的瞧着唐军的骇人阵容。

    无论他们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亲眼目睹对方压倒性的优势却是另一回事。虽说是洛阳情况的重现,但洛阳城高墙厚,有足够应付任何攻击的防御力量,而他们所立高只两丈,阔只五尺的寨墙,实有不堪一击之虞。外面的三重壕堑,以对方的人多势众,顶多个许时辰便可填平,再不成任何障碍。

    唐军兵力在五、六万人间,在山寨面对的广阔丘陵地带远近处遍设营地,连营数十里,旌旗似海,营帐如林,军容之盛,直有铺天盖地之势。

    只一天一夜工夫,山寨外方圆十里的树木给砍伐清光,以之大批制造各式各样的攻寨工具。建成的云梯、撞车、挡箭运兵车、填壕的虾蟆车、投石机、弩箭机等数以百千计的推到离山寨二千余步远的前线,各种攻坚器械且是陆续有来,唐军就在车阵后轮番守卫,不怕少帅军出击。

    有利必有弊,山寨易于防守,也让敌人轻易封锁和集中力量猛攻。假如后方退路没有被截断,他们至不济可成功退走,现在却成瓮中之鳖,只有力抗到底。

    跋锋寒苦笑道:"你有把握穿透对方的木驴车吗?"

    木驴车是挡箭运兵车的正确名称。徐子陵当日以之进行洛阳城外的越壕战,以四轮移动,状如可活动的小房屋,人字顶部为巨木所制,蒙上生牛皮,不易燃烧,其下可隐藏兵士七十余人,攻打洛阳时因受墙头巨型投石机所制,故力有未逮,可是以之攻打简陋的山寨却是游刃有余。

    当撞车在寨墙撼开缺口,XX车藏的士兵可蜂拥人寨,少帅军势将完蛋。

    寇仲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沉声道:"李小子所有部署均是针对我们的刺日与射月设计,只凭橹盾可抵得住我们从神弓射出的劲箭。"

    橹盾是最大的盾,以坚厚木材制成,下有尖插,可插入泥土中,加强抵御力。把守前线的唐军正把十多块新制成的橹盾柱立前方,人则在盾后对他们耀武扬威,故寇仲有感而发。

    跋锋寒狠狠道:"快想办法,否则李世民一旦发动进击,势将是雷霆万钧,昼夜不息,直至我们彻底崩溃,你再无暇想别的事情。"

    寇仲苦笑道:"我的小脑袋似乎不大听我指挥。他娘的,为何李小子总像能按着我来揍的样儿?"

    跋锋寒道:"因为他确是占尽优势,要什么有什么。现在我们虽是兵矢备,粮草足,城寨却挨不上多久,既不能力敌,惟有斗智。"

    寇仲皱眉道:"现在摆明是打硬仗的格局,赢不了就输。嘿!我们是否可以火油弹烧掉李小子的车阵,拖他娘的几天?"

    昨夜南路的战役中,他们只用毒烟箭,尚余三百多枝,五百个火油弹和八百个毒烟地炮则完封未动。不过纵使成功烧掉对方的车阵,对方在几日间可另制一批出来,所以寇仲有最后那句话。

    跋锋寒仰首望天,缓缓道:"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佳办法。能拖多少天就多少天,到那时说不定会有转机,因为初冬第一场大雪即将降下,积雪的地面会对李世民的进击非常不利。"

    寇仲环目扫射车阵形势,微笑道:"李小子早猜到我们有此一着,故使人在阵后严密防守,距离更远至二千余步,只要我们挥军攻阵,防守的兵员可对我们迎头痛击。幸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就由我两兄弟亲自出击,把火油弹缚在箭上点燃后以神弓射出,来个远距离破敌如何?"

    跋锋寒露出笑意,道:"好计!原来多活几天竟能令人这么欢欣兴奋。"

    寇仲笑骂道:"你***熊,我寇仲绝不会输的,单是毒烟箭、火油弹和毒雾地炮足可令我们挨到下大雪的时刻。希望你老哥看天的本领确有作我师傅的资格,我便没有看到快将下雪的把握。"

    麻常此时来到两人旁,道:"封锁南路出口的唐军证实是由王君廓指挥的部队,屈突通重整阵脚后,与王君廓联手把守南路,兵力达二万之众。"

    寇伴哈哈笑道:"李世民以近十万兵来对付我不足万人的部队,我们足可自豪。陈公在那里?"

    麻常忧心忡仲的目扫寨外军势鼎盛的敌人,答道:"谋老在设法加强峡南的防御,虽说敌人不敢攻入峡道,我们小心点总是好的。"说罢欲言又止。

    跋锋寒讶道:"到这时刻大家生死与共,尚有什么是不能启齿的?"

    麻常道:"我怕敌人用火攻。"

    寇仲和跋锋寒摸不着头脑,破寨容易烧寨难,均不明白麻常为何有此恐惧。

    麻常解释道:"严格来说应是烟攻,这天气一是吹北风西北风或东北风,只要敌人在近处燃烧木材,浓烟会随风势送入寨内,充塞峡道,那时我们只有冒险突围,这和送死全无分别。"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你的担心很有道理。"

    麻常道:"若在燃烧的火堆倾入砒霜一类毒物,杀伤力将更厉害。"

    跋锋寒一震道:"麻将军能想到此法,人材济济的李世民当然不会忽略,确是令人非常头痛的问题。"

    寇仲道:"说不定砒霜正在运来此处的途上,我们必须想办法应付。"

    麻常提议道:"峡道还有办法可想,只要使人封闭峡道,由于烟雾往高处升走,可保峡道无恙。问题是山寨之外毫无阻隔,敌人乘烟雾进攻,我们肯定要吃不消。"

    纵使全军可躲进峡道避烟,但山寨势被夷为平地,那不如趁早逃走。

    寇仲沉吟道:"情况仍未至那么恶劣吧?我们可在烟雾掩来之际在寨外遍置毒烟地炮,乘势反击,说不定可占点便宜。我和老跋都不怕毒烟,问题是峡道外的人如何避烟,这方面陈公必有办法。"

    跋锋寒目光投往寨外连绵数里的车阵防线,回复冷静,从容道:"若李世民用火攻,先决的条件当是守紧车阵前线,若我们能大破他这道防线,烟攻的杀着便须押后。"

    麻常讶道:"如何破他们的车阵?"

    寇仲解释一番,道:"事不宜迟,麻将军立即去挑选一批精锐箭手,为我和老跋作掩护,人黑后我们立即行动,烧他娘的一个痛快。江南的火器岂是易与,我就给李小子来个下马威,让他晓得我寇仲不是好惹的。"

    跋锋寒道:"看形势李世民当于明早开始攻寨,所以今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麻常领命去后,跋锋寒笑道:"人材便是人材,麻常不但有胆有色,且思虑缜密,可委重任。"

    寇仲欣然道:"他能为我所用,是我的福气。"

    两人仔细商量今晚行事的细节时,陈老谋匆匆赶至,神情兴奋的道:"区区小事,包在老夫身上。"

    两人大喜,连忙问计。

    陈老谋露出尊敬神色,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这是鲁大师战争卷第五章防毒烟术中提及的方法,就是以布造成圆筒,内以木架撑开,段段接合,一端通往毒烟不及地方,另一端通往密封房子,此房子非是完全密封,而是有出气口,一边以鼓风机把清新空气贯进长筒,输人新鲜空气,另一端亦以鼓风机把毒气排出,兼可防止毒气入屋。

    排气屋有现成的可用,就是我们的主楼,略加改装使成,圆筒制作简易,加上我们人手充足,明早可以交货。"

    寇仲喜道:"请陈公立即去办妥此事。"

    陈老谋昂然去了。

    寇仲一把搂着跋锋寒肩头,道:"能多活一天便一天,唉!为何仍不见子陵踪影,有他在,我更有把握打这场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0/ 第一时间欣赏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 作者:悠悠晓仙所写的《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为转载作品,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介绍:
伦家才不素随便的男孩纸啦(扭头)! 当然,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也、也、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一定要记住,第一,不许射在里面!第二!要记得给钱! 本书乃是综漫,充斥有伪娘、变身、受、抖M、鬼父、电车x汉、人x兽、以及逆推等情节,不喜勿入。 目前经历世界按时间顺序排列:圣斗士星矢(略)→仙剑奇侠传四(略)→最终幻想圣子降临→刀剑神域→七龙珠(已废)→犬夜叉。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