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TXT下载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全文阅读

作者:悠悠晓仙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txt下载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第一章 忍法!影分身术!

    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在黄昏时份进入襄阳城。

    襄阳城城防非常紧张,只在早午晚各开放半个时辰,没有通行任者一律被拒入城,幸好徐子陵冒充马球高手匡文通的伪证犹在,顺利过关。

    城内城外,均弥漫战争的紧张气氛,十多营唐军驻扎城外,人城门后,宣布于时起戒严的告示张贴在当眼处,主要街道设有关卡,抽查来往行人。唐兵见徐子陵没有武器随身,打扮得像文质彬彬的世家子弟,没有刁难他。

    徐子陵非是要找寻刺激,特地到这后室的军事重镇来冒险,实情是要打探寇仲的消息,因没有比这四通八达的大城市更为适合的地方。

    他先找客栈落脚,梳洗后到街上为自己买两套较惯穿的粗布麻衣,包括能御寒的背心棉袄,这才挑最具规模的酒家晚膳。

    二十多张桌子只有七、八台坐有客人,冷冷清清的,幸而其中五台的食客谈的都是与战役有关的话题,不离窦建德兵败身亡,洛阳失陷和唐军与少帅军的冲突,可惜各人的消息均是道听途说而来,夸张失实。到徐子陵撑满肚皮准备离开,仍听不到较有根据的讯息。

    此时酒馆大门外实传来喝马声,徐子陵目光投去,两名伙计正把一个蓬头垢脸,衣衫破烂像乞儿般的高瘦男子粗暴地推出门外,其中一名伙计粗话连珠爆发,怒喝道:

    "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上趟的酒钱尚未清还,如今又来捣乱,打得你不够吗?"

    另一台客人笑道:"疯子真不简单,无论打得他多么厉害,过两天又像个没事人的。"

    徐子陵却是全身剧震,霍地立起,喝道:"让他进来,他是我的朋友。"

    全场愕然。

    两名伙计同时回过头来,上下审视徐子陵,显然心中不忿,要杆秤他的斤两。

    "啪!"

    徐子陵随手取出一两金子放在台面,沉声道:"我-太行双杰-匡文通可不是好惹的。莫要敬酒不喝喝罚酒,你若不识我,可到长安打听一下。哼,这锭金子就当是为我的朋友清偿酒债和今天的酒饭钱。"

    两名伙计登时软化,在两边让开,高瘦男子脚步不稳的跌撞入门,似是丝毫不知徐子陵为他解围,在入门第一张台坐下,拍台哑声道:"拿酒来!"

    徐子陵瞧得心酸,不理两名伙计争着拿金锭,先喝道:"给我拿最上等的酒送去。"

    然后到高瘦男子旁坐下,低声道:"阴兄!是我!是徐子陵!"

    像乞儿般落泊潦倒的男子竟是在龙泉别后不知所踪的阴显鹤,那还有半点"蝶公子"

    原来的风范,不但失掉佩剑,头脸青肿处处,显是给人狠揍多顿。

    阴显鹤闻言一震,回复少许神智朝他瞧来,眼神散而不聚,一片茫然。

    徐子陵探手过去,抓着他沾满泥污的手,输入真气,发觉他经脉杂气乱窜,分明是走火入魔的情况。

    徐子陵明白过来,阴显鹤是因妹子阴小纪大有可能沦为娼妓,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加上过度酗酒,终于出岔子。

    此时伙计恭恭敬敬的搬来大坛的汾酒,又为两人摆置饮酒器皿,大爷前大爷后的叫个不停,然后知机退开。

    阴显鹤要去拿酒,徐子陵低声喝道:"小纪成功逃出魔掌哩!"

    阴显鹤剧震,双目神采稍复,盯着徐子陵。

    徐子陵把握时机,加紧用功,助他在经脉内乱窜的真气重拾正轨。

    阴显鹤颤声道:"小纪?"

    徐子陵暗叫侥幸,心病还须心药医。若非他从韩泽南夫妇处得到有关阴小纪的确切消息,这刻便不能双管齐下,令阴显鹤神识回复过来。

    道:"阴兄!小弟是徐子陵,这副脸目是假的。"

    阴显鹤眼神不住凝聚,皱起眉头喃喃道:"徐子陵…徐子陵…",忽张目四顾,骇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徐子陵放开他的手,如释重负的吁出一口气道:"阴兄复原哩!万事可放心。"

    寇仲等人在山寨内枕戈蓄势。

    经与跋野刚、邴元真、麻常、王玄恕等仔细研究,一致决定大举出击,以挫李世民的锐气。

    手下正为寇仲穿上宣永请专人为他打制的战甲,小鹤儿的声音在他旁响起道:"大哥定是仙界来的天将。"

    寇仲此时才有空想到她,且要由她提醒,暗责自己满脑子杀人放火,粗心大意,又想起若山寨被破,小鹤儿命运堪虞,笑道:"小妹子到我面前给我看看。"

    四周手下大感愕然,始晓得小鹤儿是女穿男装。

    小鹤儿粉脸通红来到他身前,又喜又嗔道:"大哥揭穿人的秘密。"

    寇仲歉然道:"是大哥疏忽,不过丑妇终须见家翁,何况妹子长得这么标致?小妹子有没有兴趣留在我少帅军玩儿。"

    小鹤儿忘记羞窘,雀跃道:"我可以替你作什么事?"

    寇仲召人捧来无名,道:"这是我们少帅军在天上的眼睛,它的安危关乎全军的存亡,以后交由妹子照顾它。"

    小鹤儿不但丝毫不惧无名凶猛的形相,见寇仲爱怜地轻抚它背上闪亮的棕灰色羽毛,低声道:"我可以摸它吗?"

    寇仲长身而起,与她走到一旁,传她驯鹰饲鹰之法。小使儿冰雪聪明,迅快领会,且是爱不惜手。

    寇仲见无名对她没有反感,把无名交给她,回去与跋锋寒等会合,准备出发。

    王玄怒牵着两匹马来到两人旁。低声道:"玄恕会守稳山寨,祝少帅旗开得胜。"

    寇仲道:"记紧照顾我们的小妹子。"

    王玄恕不知为何,俊脸微红,点头答应。

    寇仲和跋锋寒踏蹬上马,并骑往寨门驰去。

    三支各二千人的部队,分由邴元真、麻常和跋野刚率领,正在寨门后空地严阵以待。

    天色渐暗,山寨内改以火把照明,红红燃烧的火焰,在寒风下闪烁窜动,更添战争杀伐的气氛。

    其中两军由矛盾兵、箭手和骑兵组成,前者千人,后两者各五百,仍以防御为主。

    寇仲一声令下,战鼓齐鸣,寨门张开,寇仲高呼道:"儿郎们!今晚我们就给点颜色他们看,令他们晓得我少帅军的厉害。"

    三军和营寨的守军同声呐喊,士气昂扬。

    寇仲哈哈一笑,与跋锋寒领先驰出寨门。

    敌阵方面号角声起,蹄声轰鸣,显是李世民作出反应,调动军队,从事部署。

    在客栈的房间,回复神智的阴显鹤困扰的道:"我最后记得的事,是坐船往长安去,怎知竟会糊涂的逛到这里来,唉!"

    徐子陵安慰道:"一切已成过去,阴兄不用放在心上,阴兄先洗澡,换过衣服,我们再好好说话。"

    阴显鹤在椅内发呆片晌,摇头道:"不!我们立即到巴东去,我要亲自问清楚小纪的事,看会否弄错。"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情,道:"城门现已关闭,明早城开我们立即赶往巴东。"

    阴显鹤道:"城门关上我们可以攀墙走,谁敢阻止我就杀谁。"

    徐子陵拿他没法,暗忖要去与寇仲会合一事宣告泡汤,苦笑道:"阴兄洗澡换衣后,我们立即上路,这样行吗?"

    阵雨后战。

    麻常的中军、邴元真的左翼军和跋野刚的右翼军,通过临时的壕桥,在壕堑外结阵。

    十二座壕桥是陈老谋以半天时间赶工完成,以木板制成长而宽的桥面,下装车轮,推入壕中,以下方巨型的车轮为支持,承受桥面压力,令己军可迅速越壕。随援军前来的一千辎重兵成为陈老谋工事兵的生力军,人手足够下,陈老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布好阵势后,左右翼军往前推进,至敌人车阵前线千步外停止,结成偃月阵,最前方的矛盾手往左右弯入,千人分作三排,形成足可抵抗敌骑冲击的防御,五百箭手位于其后,在保护下作远距离拒敌,后方的骑兵负责应付侧攻的敌骑,阵式以防守为主。麻常所率三千人,全是轻骑兵。

    跋锋寒和寇仲甩蹬下马。另有一组五十人的精锐飞云卫,负责供应火弹和燃点药引。

    李世民方面不敢怠慢,三队各五千人的步兵箭手,在车阵前布防,分由罗士信、史万宝和刘德威三人领军,只要推前二百步,双方可以箭矢互射。唐军对寇仲和跋锋寒显然顾忌甚深,被其刺日射月的长距威胁所慑,前两排用的都是柱地的巨型水橹盾。

    李世民与诸将在车阵后布下五组轻骑兵,每组三千人,随时可从车阵缺口冲出,投入战场。

    若寇仲方没有非常手段,与这么军力占尽优势的唐军交锋,对方又有源源不绝的后援部队,必败无疑。

    把守山寨的王玄恕一声令下,一队五百人的箭手冲出山寨,驻守三道外壕桥。

    此时号角声起,唐军车阵外三支五千人的盾矛兵和箭手,在战鼓声中,步伐一致的向少帅军作缓慢而稳定的推进,威势慑人至极。

    寇仲和跋锋寒待敌人推进近至理想位置,同时拿出刺日射月两神弓,左右忙把燃着的火弹挂到两人箭上,勾子当然由陈老谋督制。

    "嗖!嗖!"

    两箭离弓射上高空,火弹火花四溅,划过空中蔚为奇观,却非投向逐渐迫近的敌人,而是射进车阵中。

    "砰!砰!"

    烧爆竹般的两声鸣响,跋锋寒的火弹在车阵上方爆开,一团团的烈焰雨暴般往车阵和守阵的唐兵洒下去,覆盖的范围达方圆两、三丈。

    寇仲的火球则落到一台投石机才爆炸,登时把投石机和附近两辆撞车卷入烈焰中。

    被烈焰波及烧灼的唐兵嚎叫倒地,另两个火球又从寇仲和跋锋寒的神弓射出,找寻车阵新的目标。

    车阵内外的敌人怎想得到有此能于千步外袭敌的厉害火器,登时阵脚大乱,仍在推进的三支唐军更是进退两难。

    寇仲的火弹改向推进的敌人投去,跋锋寒则专责对付车阵,一时烈焰处处,火头四起。

    邴元真和跋野刚见机不可失,连忙挥军进击,麻常的军队亦如前推进,在寇仲后方布阵以待。

    火弹不住划破黑夜,连珠不绝的投往目标。

    车阵已有多截在熊熊燃烧,除有波及全阵之势。李世民当机立断,命人把未被波及的车队移后,又令三支步军撤回阵内,改由机动性强的左右两队三千人组成的骑兵队出击,自己则留后稳住阵脚。

    邴元真和跋野刚不敢追击,后撤到寇仲和跋锋寒左右两旁,结阵迎敌。

    "砰!砰!"

    两个火弹在右方冲来的敌骑前阵爆开,火球雨点般洒下,最前方的十多个骑兵立成火人火马,东倒西歪,仆在地上,后方骑兵收势不住,撞入烈焰中,一时人嚎马嘶,惨况令人不忍卒睹。

    邴元真和跋野刚先后大喝道:"放箭!"

    箭矢一排排从矛盾手后射出,无情地攻击敌骑。寇仲和跋锋寒收起宝弓,飞身上马,领着麻常的三千精骑,杀将过去。

    天明时分,徐子陵和阴显鹤抵达巴东城外,均是困乏不堪。

    城门尚未开启,聚满等待入城的商旅和赶趁么集的农民。即使以阴显鹤的心切入城,仍感到应多付点耐性待城门开启,而非立即攀墙入城。

    徐子陵怕有人认出他,招致不必要麻烦,戴上弓辰春的面具,与阴显鹤在官道旁等候。

    蹄声骤起,一群劲装武士沿官过驰来,一派横行霸道的作风,大声叱喝行人让道,有人动作稍慢,带头的骑士立把马鞭挥扬头顶,发出呼啸破风声。充满威吓的意味。本是挤在城门前轮候人城的人群忙惊进一旁,形势颇为混乱。

    徐子陵看到马儿,首先被勾起惨死战场的爱马万里斑的思忆,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接着目光上移,不由心中一震,忙别转虎躯,不让对方看到他弓辰春的尊容。

    那十多名武士尚未抵达城门,守在城楼的将官早下令开城,放下吊桥,任这队骑兵长驱直进,又把误以为可随之人城的人赶出来,再拉起吊桥,惹得一阵鼓噪不满的怨声。

    阴显鹤讶道:"子陵是否认识这批人?"

    徐子陵道:"我认识领头的两个人,是李建成的心腹爪牙尔文焕和乔公山。只不知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

    他虽说出疑问,心中隐隐想到与梁舜明从海沙帮接收的另一批火器有关连。但因知阴显鹤此刻心神全放在乃妹身上,所以把心事暗藏。

    巴东城是杜伏威的地盘,这个老爹虽向唐室称臣,却绝不会与他鄙视的李建成勾结,故而大有可能是巴东城的守将与李建成暗中有来往,遂提供某种方便给尔文焕和乔公山。

    只要查出巴东城由杜伏威那一员将领主持把守,可警告老爹,让他心中有数。

    蹄声再起,一辆马车沿官道缓缓开至。

    徐子陵心想又这么巧的,驾车者赫然是侯希白和久违的雷九指。

    徐子陵拉着明显鹤,迎上马车,侯希白和雷九指骤见徐子陵出现眼前,差点要揉眼睛。不敢相信。

    马车往一旁停下,两人跳下马车,满脸疑问。

    待徐子陵介绍两人认识阴显鹤后,侯希白再忍不住,问道:"子陵竟复原哩!真叫人难以相信,青璇终于来了吗?"

    徐子陵道:"不但功力尽复,且大有突破,至于个中情况,则是一言难尽,可否容后细告,眼前头等大事,是先弄清楚韩夫人所说的阴小妹,是否确是阴兄的亲妹子。"

    又向阴显鹤道:"这位雷大哥就是小弟曾向阴兄提及熟悉香家的人,有他出手帮忙,没可能的事也会变成可能。"

    雷九指怎想得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徐子陵甫见面即给他大笠高帽子,高兴得合不拢嘴的笑道:"阴兄放心,无论南帮北会,各地大少帮派较有头面的人多少和我有点交情,办起事来很方便。巴东帮的龙头便曾和我喝过酒赌过几手。大家兄弟,阴兄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阴显鹤似乎对这类江湖豪语不感兴趣,紧皱眉头仍深镇不放,木然道:"城门开哩!"

    "轧轧"声中,吊门再次放下来。

    不知如何,徐子陵心中忽然涌起危机即临的预感。

第二章 抖s大魔王

    寇仲和跋锋寒是最后两个退返山寨,所有壕桥全陷于烈焰中,李世民亦鸣金收兵,接近外堑的部份战场仍隐见紫色的毒烟雾,随风迅速消散,死伤者被带回双方阵内。

    两方互有损失,唐军死伤者数目近千,是少帅军十倍之上,算是寇仲狠胜一场,先拔头筹。

    当两队唐军骑兵冲击两翼,掩护三队已形溃乱的步军后抗时,寇仲方面邴元真和跋野刚的矛盾手和箭手组成的兵阵早守稳阵脚,不让敌人攻往壕堑的一方,而由寇仲与跋锋寒、麻常率领的三千精骑闪电出击,冲散和切断敌人,且不断来回冲杀,掩击的唐军立告不支,李世民见势不妙,亲率玄甲精兵和另两个轻骑部队合共九千人,冲出被焚毁大半的车阵,排山倒海般杀过来,同时下令在战场上被杀得叫苦连天的骑兵撤退。

    寇仲深悉玄甲精兵的实力。若与之正面交锋,必是苦战之局,待等到罗士信等的过万步军重整阵脚,投人战场,己军必败无疑。幸好他早有计划,立即全军移障,把毒烟地炮放满地上,然后在地炮阵后严阵以待。

    李世民那想得到他有此一着,三支骑兵旋风般冲入地炮阵,立时"砰膨砰砰"之声大作,毒烟四起,把唐军前锋骑士陷在紫色毒雾里,战马首先抵受不住,发疯的跳蹄乱跳,骑士纷被抛下马背,人马均吃尽毒烟的苦头。

    少帅军以千计的劲箭一排排的分从两翼射出,对再无还手之力的敌人无情杀戮,情况惨不忍睹。

    李世民无奈下敲响后撤的锣声,本是以旋风般气势如虹的杀来,落得黯然收兵的结果。寇仲见好就收,有秩序的返归山寨。

    寇仲和跋锋寒并骑进入寨门,从战场凯旋回来的和留守战士欢声雷动,齐呼少帅万岁,为赢得漂亮的一仗喝采呐喊,士气腾升至沸点。

    小鹤儿不知从何处扑出,欢迎两人,兴奋得粉脸通红,高嚷道:"大哥真威风,外面那些坏人都不是大哥对手。"

    寇仲和跋锋寒甩蹬下马,相视而笑。

    寇仲向小鹤儿微笑道:"他们不是坏人,却是我的死敌。"

    陈老谋、王玄恕、白文原上来祝贺。

    邴元真和跋野刚立下大功,更是神情兴奋。这场胜利得来不易,虽未能对唐军造成根本的伤害,却严重打击对方士气,阻延唐军发动攻寨的时间,至关重要。

    寇仲伸个懒腰,道:"我们先要好好睡一觉,这处交给白将军负守卫全责,玄恕可带小鹤儿去玩耍儿。"

    王玄恕俊脸立即刷红,一时呐呐无言。

    小鹤儿兴奋的道:"有什么地方好玩的?"

    王玄恕以蚊蚋般的声音道:"少帅有令,我就带你去看山峡内的小瀑布。"

    众人这才察觉到王玄恕和小鹤儿间的微妙情况,不禁互视而笑。

    寇仲开怀笑道:"玄恕放心领我小妹子四处观光,如此长达两里的峡道天下罕见,必是奇景处处,想不到在战场上不但有瓦遮头,更有景可游可赏,上天真的待我们不薄。"

    跋锋寒首度上下打量小鹤儿,微笑道:"小鹤儿的长发乌黑闪亮,何不到清泉处畅快梳洗,必是趟动人的享受,也可让玄恕看看你长发垂肩的俏女儿家样儿。"

    小鹤儿终领悟众人在打趣她和王玄恕,嗔瞪跋锋寒一眼,又不自禁的扯上王玄恕战袍衣袖,低声道:"我们去玩吧,不要再理会他们。"

    陈老谋怪笑道:"主楼内有干毛巾,玄恕勿忘记携带。"

    王玄恕逃命似的和小鹤儿一溜烟跑掉。

    寇仲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叹道:"战场上是可发生任何意想不到之事的!我们的火器剩下多少?"

    陈老谋如数家珍的答道:"刚才没再用过毒烟箭,技枝原封不动,火油弹剩下三百二十个,地炮损耗较大,目前数量不到三百。"

    跋锋寒道:"这该足够我们抵挡另一趟李世民全军出动的猛攻。"

    陈老谋道:"就算李世民早前想不到烟攻之术,这回被我们的火器提醒。且建造另一批攻城器械须时,不怕我们的毒烟火弹,所以最便宜的方法莫如烟攻,幸好我们有防范之法,假若运用得宜,说不定可带来另一次巨大的胜利。"

    跋野刚沉声道:"我们不可放过任何致胜的机会,因为我们资源有限,损失无法补充;敌人却有用不尽的资源人力,我军一旦土气低落,情况将不堪设想。"

    寇仲仰首望天,道:"希望大雪会在几日内从天而降,否则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我们的处境将非常不妙,老跋你有把握吗,倘真个下雨,我们什么火油弹也难起作用。"

    跋锋寒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怎知下那样东西?"

    寇仲笑道:"那即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旨,所以不用费神去想,只须作好一切准备。

    我要为阵亡的兄弟举行一个简单而隆重的祭礼,此事由文原去办,我还要亲自问候受伤的兄弟,昨晚是悠长的一夜,感觉上却似眨眨眼便过去。真矛盾。"

    一队三十人的巴东守军从城门驰出来。粗暴地驱赶抢着人城的人,然后列队两旁,似在为将要出城者开路。

    尔文焕、乔公山原班人马策骑出城,中间多出一辆廉幕低垂,透着神秘意味的马车。

    徐子陵一把扯下面具,沉声道:"韩兄夫妇大有可能在马车内,我们途上劫车救人。"

    尔文焕等昂然在四人身旁增速驰过,扬起没空泥尘。

    阴显鹤道:"我们追!"

    徐子陵知他心焦至失去一向的耐性,拉着他道:"待他们走远些,我和阴兄希白追上立即动手,雷九哥驾车跟来。"

    雷九指认得是尔文焕和乔公山,冷然道:"下手不要容清,最好顺手宰掉李建成这两头走狗,真想不到李建成竟公然为香家办事。"

    徐子陵道:"李建成不但与香家勾结,还搭上赵德言。我们去!"

    寇仲步入帅房,缓缓关上房门,到床沿捧头躺倒,他坐的是山寨内唯一的床,是陈老谋特地为他制造。

    躺在床上另一边的跋锋寒勉力坐起来,道:"想什么?"

    寇仲回头瞥一眼,苦笑道:"你好象没有脱鞋子。"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你还有心情计较脱鞋子或不脱鞋子?这是目下最该采用的办法,待我们从厚载门再入洛阳时,才考虑脱鞋的问题吧!"

    寇仲呻吟道:"你认为我们会有那么的一天吗?"

    跋锋寒沉吟道:"若是下雨而非下雪,李世民冒雨进攻,我们的毒烟火弹将无所施其技,那重返洛阳的事可能永不会发生!"

    寇仲叹道:"天上积的究竟是他***什么云。"

    跋锋寒苦笑道:"是既可能下雨也可能是降雪他***乌云,天气说冷不冷,似仍未至于下雪,我们要作好准备。"

    寇仲淡淡道:"是否该每位兄弟供应一个雨笠呢?"

    跋锋寒捧腹苦笑道:"你这小子!真有你的。"

    寇仲连靴往床上躺下,双目却是神光闪闪,缓缓道:"纵使下雪又如何?火器不足半天便会用光,始终要*真刀真枪和李小子对着来干。火器只能在某种特定的形势下取巧占点便宜,我们始终要*实力。他娘的!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着土来木克、木来火烧,他娘的!咦!我们似乎漏一招。"

    跋锋寒讶道:"不是所有应做的事我们全做足吗?"

    寇仲道:"这招叫檑木阵,我们有大批砍下的木干,只要搬上城头往下丢,滚落斜坡,你说威力是否够厉害呢?"

    跋锋寒精神大振道。"这确是奇招,如此简单为何没有人想过?"

    寇仲道:"因为我们以为自己在守洛阳城,洛阳城外没有斜坡,木材在四面被围的情况下又比黄金珍贵。但在此时此地这擂木阵法却不怕雨淋,方便有效,只要在寨外斜坡推下几百根本头,李小子即使能成功越境,也过不了这擂木阵,木头晒干后又可烧他娘一个痛快。哈!这叫天无绝人之路,只在你是否肯动脑筋。"

    敲门声响。

    有手下在门外高声道:"亲告少帅!白将军着小人来报,唐军开始在寨外堆积木柴枯枝。"

    寇仲哈哈笑道:"通知白将军,唐军点火时才来唤醒我吧!"

    又向跋锋寒叹道:"杨公曾说过,在战场上不能安眠的人均非称职的主帅。唉!杨公若仍在我身旁,那有多好呢?"

    徐子陵、阴显鹤和侯希不理途人惊讶的目光,往目标追去,从巴东到灌水的主码头只有里许远,若被尔文焕等先一步登船,又或与另一批敌方的人马会合,他们便要大费周张。倘若能在中途截着马车骑队,则肯定可吃硬对方。

    前方尘土飞扬,蹄音嘀哒。

    徐子陵心中刚想到加速,人已超前而出,意到气到,行云流水的迅速缩短与护后两骑的距离,最精彩处是衣地贴体不扬,把破风声减至最低。

    侯希白和阴显鹤一先一后提速追至,前者落后过丈,而阴显鹤在徐子陵发动攻击时,仍在两丈开外。

    两敌背心分别被徐子陵凌空踢中,若非他宅心仁厚,保证可把两敌立毙脚下,这刻只是经脉被封,倒身下马。

    众敌骇然回头张望,徐子陵脚点其中一匹战马马背,腾空而起,往马车厢顶投去。

    尔文焕大喝道:"何方小贼?竟敢劫老子的车,杀无赦!"

    敌方骑士纷纷拔出兵器,冲前反击,在马车两旁的骑士同时跃上车顶,夹攻徐子陵,显露不凡的身手。

    他们任何一人行走于江湖上,都称得是一流的好手,可是比之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却是差得远,一个照面便给击落地上,不但没机会踏足车顶,还不晓得对方以什么手法击败自己,且着地后再爬不起来。

    尔文焕和乔公山此时才发觉除车顶的敌人外,尚有两人衔尾杀至,他们均未见过徐子陵的真面目,认不出是他。但侯希白在长安则是无人不识,尔乔两人曾多次与他碰头,见来敌之一是他,立即色变,晓得不妙。

    侯希白潇洒如散步的直追上来,美人扇"喳"的张开,摆出扇凉的优闲动作,笑道:

    "尔大人乔大人你们好,也只有你们这两个目中无人的敢叫徐子陵作小贼,佩服佩服!"

    "当!"

    美人折扇挡着一名骑士回手斩来的一剑,施展绞劲,敌人立即长剑脱手,远远掉进路旁密林内去。

    修呼声起,另一名骑士被用显鹤以精妙绝伦的手法硬夺佩剑,更被扯断肩胛骨。

    此时徐子陵跃坐于御者旁边的空位,那御者尚未有机会出手,被他一肩撞得横跌离座,滚倒地上。

    徐子陵勒马收缰,逐渐拉停马车。

    尔文焕和乔公山听得徐子陵之名,脸上血色尽褪,前者大喝道:"扯呼!"竟不理伙伴,快马加鞭的朝淮水方向逃去,尚未被击倒的七、八名大汉见头子如此窝囊,那敢逞强,转眼逃个一干二净。

    马车冲前七、八丈后缓缓停下。

    侯希白抢到车门前,一把拉开,双目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吃惊道:"竟是云帮主!"

    寇仲和跋锋寒卓立墙头,壕堑外的平原上三座堆得小山般高的木柴枯枝熊熊燃烧,送出滚滚浓烟,随风送来,把山寨陷进令人呛塞窒息的烟雾中。

    少帅军全避进峡道和主楼内。

    唐军在火堆后布成阵势,等待攻击的最佳时机。

    两人却是神态从容,丝毫不在意扑面而来的火屑浓烟。

    跋锋寒微笑道:"少帅的刀法大有进步,已达刀意合一的至境。"

    寇仲伸个懒腰,望向烟雾中疑幻似真的跋锋寒道:"你才真的厉害,在战场上你生我死时,仍有余暇留心我的刀法。不过我的井中月早超越刀意合一,而是臻至刀即意,意即刀的境界。到最近我始明白宋缺说的-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含意。"

    跋锋寒雄躯一震,低声念两遍后,迎上寇仲目光,道:"究竟有什么特别意思?"

    寇仲露出笑意,道:"就是真的-舍刀之外,再无他物-,连自己也不存在,只有刀,刀就是一切。当时宋缺还说你明白时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哈!可笑我那时还以为明白,到今天才知自己那时明白个他***熊,根本是不明白。"

    跋锋寒露出深思的神色,摇头道:"你有否夸大?这是没有可能的,你若思索,自会感到-我-的存在。"

    寇仲正容道:"真的没有半点夸大,刀就是我,我就是刀,刀代替我去感应、去思索、随机而行,因势变化,个中微妙处,怎都说不出来。"

    跋锋寒点头道:"你这境界的体验,对我有很大的启发,刀即意,意即刀。"

    一阵长风吹来,浓烟卷舞,对面不见人影,待烟雾用散,跋锋寒再现眼前,寇仲欣然道:"趁尚有点时间,你可否续说故事的第二回。"

    跋锋寒不解道:"什么故事的第二回?"

    寇仲若无其事道:"当然是巴黛儿和你老哥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

    跋锋寒没好气道:"去你的!老子早破例向你说出童年痛心的往事,可是你觉不满足?对不起!这方面兄弟可没得通融。"

    寇仲笑骂道:"我是关心你哩!好心遇雷劈。"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每一个人心中也有不愿说出来的秘密,更何况我描述得如何详细,亦只是真实过程中被我主观扭曲挑选的部份。试试告诉我你和宋玉致或尚秀芳间的事,其中定有你不愿吐露的一面。"

    寇仲为之哑口无言,与两女间的事,很多确不愿想起,不想提及。

    跋辣寒苦笑道:"明白吗?"

    寇仲以苦笑回报,颓然道:"明白啦。"

    "咚!咚!咚!"

    战鼓声起,浓烟后传来人声和车轮声,唐军趁山寨仍是烟锁雾困的时刻,进行填壕的工作。

    寇仲取出刺日弓,沉声道:"看看我洞意,意即箭的功夫,请老跋为我挂上和燃点火油弹如何?"

第三章 有阴♂谋

    徐子陵扣响院门门环,叹道:"韩兄请开门,是徐子陵。"

    急促步音响起,门开,露出韩泽南慌张的脸容,道:"不好哩!我们恐怕被发现了,这两天屋外还有生面人逡巡。"

    徐子陵让开身躯,指着横躺在阴显鹤脚下的两名大汉道:"是否这两个?"

    韩泽南愕然瞧去,阴显鹤高躯下俯,两手分抓两汉头发,扯得他们脸向韩泽南。

    韩泽南一颤道:"没见过这两个人。"

    徐子陵心中一沉,向阴显鹤道:"麻烦阴兄把他们藏在院内。"接着跨槛进院,偕韩泽南往屋门走去,道:"我们立即上路,幸好我们来得及时。"

    韩泽南道:"我们原准备今晚趁黑出城,有徐兄帮忙,内子可以放心多哩!"

    白小裳启门迎接,喜上眉梢,小杰儿长高不少,依在娘身旁好奇地看看徐子陵,又偷看拖着两汉到外院一角的阴显鹤,并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色。

    徐子陵见厅内台上放着两大一小三个包袱,晓得他们整理好行装,一把抱起小杰儿,笑道:"上趟没见着你,小杰儿好吗?"

    小杰儿亲热的搂上他颈项,兴奋道:"你就是那位弓叔叔变的吗?爹娘说有叔叔在就不怕给坏人欺负,外面那两个坏人被叔叔捉住的吧?"

    徐子陵爱怜地抚他小脑袋,向韩泽南白小裳道:"有马车在城外等候,我们立即走。"

    韩泽南和白小裳目光投往出现门后的阴显鹤。

    徐子陵道:"这位是阴小纪的亲兄,嫂夫人请向阴兄描述小纪的样貌特征。"

    白小裳沉吟片响,道:"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小纪左臂上有个指头般大的浅红色胎记,还有对大而明亮的眼睛!"

    阴显鹤早泪流满脸,颤声道:"真的是小纪!真的是她!"

    徐子陵道:"我们离城再说,敌人不敢动手,只因顾忌嫂夫人的武功,我们刚才下手制服监视的人,恐怕已打草惊蛇,所以必须立即走。"

    徐子陵抱着小杰儿,阴显鹤一人包办两个大包袱,与韩泽南夫妇匆匆上路。当转人通往城北的大道,立感气氛异样,午后时分该是人头涌涌的街道,竟不见行人。

    阴显鹤移近徐子陵道:"看似颇为不妙!"

    另一边的韩泽南惶恐道:"试走另一边城门好吗?"

    徐子陵道:"另一道城门将毫无分别。对方显然有高手在后面主持大局,而巴东城的守将则与对方一鼻孔出气。"

    白小裳比韩泽南镇定,轻轻道:"巴东城的太守叫张万,人人都知他贪赃枉法,唯一的本事就是拍杜伏威的马屁。"

    徐子陵把小杰儿交给白小裳,笑道:"这就成哩!我们仍由北门出城,看看谁来拦截我们。"

    阴显鹤不解道:"敌人既有张万站在他们一方,为何不趁早动手?"

    徐子陵道:"所谓家丑不外扬,自家事当然最好是自家来处理。但现在见形势危急,己方高手仍在途上,只好买通贪官来对付我们。"

    阴显鹤叹道:"刚才我们一时大意,走漏了对方的探子。"

    徐子陵道:"走漏的人藏身对面的房子,我还以为是好奇的邻居,没有在意。"

    城门在望,忽然叱喝声起,城门关闭,城墙上箭手现身,大街两旁店铺拥出以百计的巴东兵士,前方把门的数十守军则从门道冲出,刹那间四大一少五个人陷身包围网内。

    一名身穿将服的高瘦汉子在前方排众而出,戟指喝道:"没有半个人可以离开。本官乃巴东城太守张万,识相的就给我跪下就缚,否则必杀无赦。"

    "蓬!"

    在逐渐稀薄的烟雾中,火油弹炸成漫天火球火星,在填壕的唐军工事兵头顶烟花般盛放,再照头照脸的洒下去,方圆两丈内的唐兵无一幸免,纷纷四散奔走。更有人滚倒地上,企图压灭燃着的衣服。

    鸣金再起,唐军全面后撤。

    寇仲和跋锋寒愕然以对,前者抓头道:"李世民竟这么知机?"

    跋锋寒仰首望天,叹道:"因为李世民也懂看天时,晓得最迟今晚将有一场大雨或大雪,所以不急在一时,更不愿让你有练靶的机会。"

    寇仲呆看着潮水般远撤的敌人,欲语无言。心中没有丝毫一箭退敌的喜悦,只是更感到李世民的高明和可怕。

    徐子陵从容踏前一步,微笑道:"张太守你好!本人徐子陵,想问太守我们所犯何事,竟要劳动太守大驾?"

    张万听得徐子陵之名,立即色变,包围他们的巴东守军人人愕然。虽说杜伏威向唐室投诚,可是杜伏威与寇仲、徐子陵的密切关系,江淮军内无人不晓。若遵照张万吩咐,攻击徐子陵,以杜伏威的性格。与事者谁能活命?更不要说直到今天,强大如颉利、李渊、王世充等仍没有人能奈何徐子陵和寇仲这两位天之骄子。

    徐子陵道:"若有什么开罪贵方,我可亲自向贵上他老人家道歉赔罪。"他语气一转,是要营造张万在不大失面子的情况下得下台阶的气氛。他自少在江湖混大,这方面自是出色当行。

    张万脸色数变,沉声道:"有什么方法证明你是徐子陵?"

    左边敌阵中有人高声道:"事告太守,这位确是徐公子,属下曾在竟陵见过他和寇少帅站在城头上。"

    张万狠瞪那人一眼,厉声道:"纵使你是徐子陵又如何?我军已归大唐,你徐子陵就是我们的敌人。"

    徐子陵心中大讶,旋又想起他和尔文焕等人的勾结,晓得他不但被李建成暗中收买,更暗中与魔门有不干不净的关系,遂改变战略,淡然道:"你们旗号未改,投诚的事岂算作实。现在洛阳虽破,少帅军和大唐军之争仍是方兴未艾,宋家大军则随时扬帆北上,际此时刻,识时务者无不明皙保身,并观其变。若太守仍是冥顽不灵,不论你他日身在何处,位居何职,我徐子陵保证你不得善终,而我们仍可安然离城,太守想试试吗?"

    张万僵在当场,只见手下全垂下兵器,没人有动手的意思。

    徐子陵点头赞许道:"这样才对嘛。"别头向韩泽南等道:"我们可以离开哩!"

    再面对张万时双目神光电射,暗捏不动根本印,喝道:"还不给我开门?"

    张万颓然发令,轧轧声中,城门吊桥再次放下来。

    狂风卷起,天城峡外山野平原敌我双方的旗帜无一幸免,被刮得猛拂乱扬,猎猎激响,烧剩的草碎残枝。炭屑泥尘,直卷上半空盘旋下降,声势骇人至极。

    在大自然的威力下,纵使连营数十里,万马千军,仍显得渺小无助。

    山寨内的少帅军正快速把木材运上城墙上,此时不由自主的暂停工作,以免被风吹倒受伤。

    寇仲、跋锋寒本正遥察李世民方的情况,只见新造的填壕车、撞车、挡箭车重排前线、却非以前的一字长蛇阵,而是分成十多组,可以想象对方发动时会作连番发击,前仆后继的威势到大风骤起,两人的目光移往老天爷,看看有兴趣下雨还是降雪。

    风起云走,一团团厚重的乌云翻滚疾驰,瞧得人人已悸神颤。

    蓦地"哒"的一声,豆大的雨点落在寇仲脸上,冰寒刺骨。

    寇仲呻吟道:"我的老天爷!"

    风势一转,短促而有力,卷上高空的尘屑往下洒落,接着大雨没头没脑似的从四方八面袭至,视线所及大地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山野仿似在摇晃抖颤。

    跋锋寒嚷道:"很冷!"

    寇仲当机立断,吩咐另一边的麻常道:"全体兄弟进主楼避雨。"

    麻常骇然道:"若敌人冒雨来攻,如何对付?"

    寇仲道:"给雨冷病也是死,不管那么多,立即执行。"

    麻常吩咐号角手吹响警号,山寨内的人如获皇恩大赦,拥入主楼,包括在各塔放哨站岗的战士。

    大雨一堵堵墙般横扫原野,肆虐大地。

    寇仲见麻常、跋野刚、邴元真、王玄恕仍陪他们在墙头淋雨,喝道:"你们立即进去避雨,这里交给我们。"

    麻常等自问功力远及不上两人,无奈下遵令离开。

    此时寇仲和跋锋寒早浑身湿透,全赖体内真气御寒抗湿,即使以他们的功力,仍感苦不堪言。

    寇仲举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苦笑道:"老天爷今趟不肯帮忙。"

    跋锋寒道:"来哩!"

    车轮辘辘声中,三组敌人分三路朝壕堑推进,每组二千人,各有填壕的虾蟆车过百辆,挡箭车二十辆,撞墙车尚未出动。

    寇仲狠狠道:"我敢保证这批人事后必大病一场,李世民真狠。"

    跋锋寒叹道:"病总好过打败仗。这场雨没一个半个时辰不会停下来,那时三道壕堑均被填平,只好由你我两兄弟负责掷檑木,希望能挨到雨竭之时。"

    寇仲苦笑道:"老哥有更好的办法吗?"

    雷九指和侯希自驾车来迎,前者嚷道:"发生什么事?为何城门忽然关上,接着又放下来?"

    徐子陵道:"容后再说,云帮主呢?"

    侯希白跳下马车,从白小发手上接过小杰儿,这小子兴奋得小脸通红嚷道:"徐叔叔真威风,坏人都怕他。"

    韩泽南惊魂甫定,道:"幸好你们及时赶来,否则情况不堪设想。"

    雷九指人老成精,猜出个大概,怪笑道:"天要亡香家,当然会巧作安排。"

    徐子陵匆匆对韩泽南夫妇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立即登车起行。"

    侯希白移到徐子陵旁,低声道:"云玉真什么都不说,你去和她谈吧!她仍在车上。"

    早前发觉车厢内的是云玉真后,徐子陵把她交给侯希白,自己和阴显鹤一口气赶回巴东城,尚未与她有说话机会。

    徐子陵点头过:"上车说。"

    马车开出。

    车厢宽敞,分前中后三排座位,韩津南夫妇和爱儿居前座,阴显鹤独坐中间,徐子陵与神情木然的云玉真坐在最后排,驾车的是雷九指和侯希白。

    徐子陵心中生出暖意,一方面因能先一步把韩泽南一家三口从香家魔掌中拯救出来,另一方面车上是一直同心合力,肝胆相照的好友。何况阴显鹤终能确定亲妹子的去向,使他稍觉安心。

    在这种心情下,他对云玉真再无半点恨意,只觉得她是命途多舛的可怜女子。低声问她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云玉真垂下螓首,语气平静的轻轻道:"香玉山出卖我。"

    徐子陵不解道:"你不是和他分开了吗?"

    云玉真一对美眸泪花滚动,举袖抹拭眼角,凄然道:"我早心灰意冷,把仍剩下的五条船送给萧铣,独居巴陵不再理事。十天前香玉山使人来找我,约我在巴东城见面,说有要事商讨,只要我交待清楚,以后可各行各路。我不虞有诈,到巴东城后始知踏进香玉山的陷讲,被巴东守军埋伏所擒,却没见到香玉山。"

    徐子陵心中恍然,原来香家是为对付云玉真派人到巴东,意外发现韩泽南夫妇的行踪。讶道:"你既不问世事,香玉山为何仍不肯放过你?"

    云玉真道:"因为我晓得他们太多秘密,兼之我和你们关系密切,香玉山自然要杀人灭口。"

    徐子陵道:"他们似志不在要杀你,更令人奇怪的是为何香家要把你转交给李建成的人?"

    云玉真茫然道:"不知道。"

    徐子陵心中一动过:"你和海沙帮关系如何?"

    云玉真叹道:"你该和我般清楚,巨鲲帮和海沙帮一向因利益冲突势不两立,而又因我帮助你们令他们损伤惨重,-龙王-韩盖天因此重伤退位。他们不敢惹你徐子陵;却视我为头号敌人。若非萧铣对我提供保护,恐怕我早被他们煎皮拆骨。做人做到像我般本再没有任何意思,但我从未想过自尽,倒是刚才我用货物般由一批人的手转往另一批人,若非穴道被制,我真的会一死了之。"

    徐子陵明白过来。尔文焕等是要把云玉真送给海沙帮作大礼,可能是买卖火器条件之一。这么看,他和侯希白见到的火器交易,只是交易的部份。

    这线索非常有用,让他晓得香家、李建成和赵德言联成一气,密谋扳到李世民。假若李世民击败寇仲凯旋返归长安,大有可能一晚工夫便被李建成与魔门的联军把天策府变成焦土,此叫先发制人。

    唉!

    不论他是因与寇仲的兄弟之情,还是为天下万民着想,他也不愿看到寇仲被歼灭。

    没有一刻会比此时令他感到选择助寇仲去争天下的决定正确无误。

    徐子陵沉声道:"香玉山是要把你交给海沙帮,以助李建成向海沙帮购买对付李世民的歹毒火器。"

    云王真娇躯剧震。

    徐子陵道:"现在车上所有人,都怀有一个共同目的,就是把香家连根拔起,云帮主肯参加我们,为世除害吗?"

    云玉真愕然朝他瞧来,有点难以启齿的道:"子陵仍肯信任我吗?"

    徐子陵微笑道:"事实上美人儿帮主对我们并非那么差。我和寇仲对你从狠不下心来,正如你所说的大家一直是关系密切。往者已矣,还有什么解决不了或不信任的问题。"

    云玉真双目杀机大盛,目光投往车外,断然道:"他不仁我不义,香玉山要我死,我就要他亡。但寇仲肯接纳我吗?"

    徐子陵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小子的心意,我可在此作出保证。"

    云玉真探手过来,紧握他的手,俏脸回复充满生机的采光,没再说话。

    马车前大江方向驰去。

第四章 转校生

    三道壕堑,在半个时辰内被逐一填平,填壕的唐兵功成身退,撤返营地,事实上他们已力尽筋疲,饱受风吹雨打,吃尽湿寒交袭的苦头!

    雨势稍减,朔风渐放,天地仍是一片茫茫大雨,"哗啦"的风雨声,掩盖了兵士的呐喊声和车轮的响音,第二批新力军开始冒雨推进,清一式的步兵,由刀盾手、弓箭手和工事兵组成的五支队伍,漫遍丘原的朝填平的壕堑迫至,目标是山寨的外墙。每个攻寨部队均由十辆既能挡箭兼可撞墙的重型战车和擂木车打头阵,备有云梯,像五条恶龙般缓慢却稳定地逐步迫近。

    "咚!咚!咚!"

    百多个战鼓同时击打,指挥和调节着每个兵力达五千战士,共二万五千人的步伐,更添昏黑天地中杀伐的气氛。

    少帅军在麻常、邴元真、跋野刚、白文原、王玄恕率领下。从主楼和山峡的营地冲出,没人有半点犹豫。寇仲对他们的爱护,每趟战争均是身先士卒,深深感动他们每一个人,令他们心甘情愿为寇仲效死力。

    寇仲瞧着自己八千多个兄弟,奋不顾身的飞奔到墙头,攀上箭楼,搬石运木,准备投石机,做好一切迎头痛击兵力在他三倍以上的敌人。哈哈笑道:"生力军对生力军,我们有山寨可恃,奇险可守,目标更是清楚分明,等若把战力提升三倍,所以一个人可顶上三个人,双方实力扯平。"

    跋锋寒一拍背上偷天剑,笑道:"再加上刺日射月,偷天井中月,刚好盖过敌人的优势,我们尚有何惧哉?"

    此时白文原来到寇仲身边,道:"陈公负责守南峡口,我拨四百人给他,少帅放心。"

    寇仲欣然颔首,轻松地问随在白文原身后的王玄恕道:"你把小鹤儿安置到那里去?"

    王玄恕无暇脸红,目光投往推进至离墙外一道壕堑不到千步,军威震天憾地的敌军阵容中,倒抽一口凉气,答道:"小鹤妹子在主楼内,有无名为她作伴。唉!她本央求我让她来帮手的,可是玄恕怎敢让她冒弓箭飞石之险。"

    跋锋寒虎躯忽然徽震,双目穿透茫茫大雨,投往远前方,沉声道:"兄弟!我们弄错一点,对方兵力不是我们的三倍,而是六倍之上。"

    寇仲大吃一惊,目光重投寨外丘原,失声道:"他***熊,还有八弩箭机和飞石大炮。"

    麻常来到众人身后,接口道:"肯定是由水路从洛阳运来的。"

    滂沱大雨已成过去,不过老天爷仍是余兴未消,欲罢还休的下着毛毛细雨,天上乌厚的密云消去,灰蒙蒙一片,整个战场被笼罩在如烟如雾的细雨中。

    在攻寨敌军后方的烟雨深处,出现漫山遍野的唐军,分成两军推进,各备八弩箭机十挺、飞石大炮五台和以百计能迅速攀墙的轻便云梯,两军由矛盾兵刀手和箭手组成。

    更远方看不清楚的朦胧远处,还有排成阵势的骑兵。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

    这一仗如何能打?却又是不能不打。只应付对方二万五千人的先锋攻寨部队,足令己方力尽筋疲,墙破寨毁,伤亡惨重!又何堪还有威力庞大的八弓弩箭机和飞石大炮的另一支实力更强大的集成部队的摧残。

    寇仲感到死亡正随着敌人的接近一步一步的逼近。

    雷九指到车厢内与韩泽南夫妇说话,徐子陵坐到驾车的侯希白旁,低声问道:"有没有听到寇仲的消息。"

    侯希白道:"没有人真个晓得李世民和寇仲间发生什么事?不过寇仲该仍在奋力顽抗,李世绩与彭梁少帅军仍是相持不下,而洛阳的唐军则不住由水路调赴南方,现在谁都不敢看好寇仲。"

    侯希白瞥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心中稍安,续道:"李元吉当众处死窦建德,实在是非常错误的一着,这令窦军余部非常反感,决意拥刘黑阀与唐军周旋到底。"

    徐子陵皱眉道:"窦建德最精锐的部队被李世民彻底击垮,这使我想到刘大哥为何如此不智,在劣势下仍作困兽之斗。唉!不过他正是这种宁死不屈的英雄好汉。"

    侯希白道:"在这方面李元吉是一错再错,李世民不在,洛阳就由他主持,他不但不对河北军致力安抚,还下令大举搜捕建德旧部,迫得他们团结在刘黑阀旗下。此事更引来河北群众极大的公愤,窦建德义释淮安王李神通和秀宁公主的事天下皆知,李元吉杀窦建德已是不该,还要赶尽杀绝。刘黑阀能在窦建德灭亡后得到广泛的支持,事出有因。"

    徐子陵心中暗叹,若让李元吉这种人成为当权者,天下将永无宁日,而无论李建成或李元吉,均不是治国材料,更非颉利的敌手。

    侯希白道:"听说刘黑阀在河北军旧将范愿、曹湛和高雅贤的拥戴下,于漳南县举义,余部纷纷来归,看来河北又再风起云涌,掀起另一番风雨。"

    徐子陵心忖若寇仲真能挨到宋缺大军北上,那时李世民的处境大大不妙,须应付两条战线的战争。

    侯希白续道:"刘黑阀非没有后顾之忧,因为东北疆的高开道见洛阳城破,遂向唐室投降,令刘黑阀前后受敌。"

    徐子陵想起高开道的大将张金树,又联想到山海关的杜兴,岔开话题道:"我们现在到那里去?"

    侯希白道:"为使敌人摸不到我们的行踪,雷大哥安排好我们直抵大江,乘船顺流东行,转人运河北上钟离,那是少帅军的势力范围,韩兄一家三口将得到充份的安全保护。"

    徐子陵欲语无言,如寇仲兵败,钟离会比彭梁早一步受到李子通的攻击,想是这么想,却不愿说出口来。

    他多么希望能及时赶回寇仲身边,要死大家就死在一块儿。可是眼前的事不能不理,至少得待韩泽南夫妇和云玉真抵达目的地,他才敢分身离开。而阴显鹤更须他小心照顾,一旦旧病复发,那时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

    云散雨收,星空却被山寨内外数十处火头送出的浓烟掩盖,黯然无光。

    唐军的先锋部队湖水般撇下斜坡,退回己方阵地,遗下的撞墙战车不是损毁严重,便是着火焚烧,其中被毁的十一辆更是在寨内而非寨外。

    寇仲这方此时亦不闲着,把受伤的过千战士送往峡道安全处,由医兵抢救治理,工事兵则在扑灭火头,主楼被烧毁近半,塌掉所有箭楼,尽丧防御的力量。

    寨墙再非完整,被敌人以撞车硬掘开三处缺口,坚固的大门更被擂木摧毁,处处碎木残石,提醒各人适才激烈的战况。

    唐军伤死者过三千人,在寇仲方伤亡数字三倍之上,问题是参战者只是李世民三分一的兵力,其它蓄势以待的部队,正开始进行第二波的强攻。

    寇仲浑身浴血的立在一截尚算完整的墙头上,回想刚才的战斗,就像一场噩梦,只恨噩梦仍未过去,只有死亡才可把梦境终结。

    过去的个半时辰,他们先以擂木克敌,阻止敌人攻上斜坡,再以劲箭和投石,以居高临下之势狠挫敌人,使对方难越雷池半步。

    不过这优势并不能持续多久,唐军以绳索捆套木头后动用骡子拖走,你掷多些下来他就多些搬走,到少帅军擂术用罄,唐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冒石矢攻上斜坡,然后展开撞墙攀墙之战,少帅军拼死反击,寇仲和跋锋寒更身先士卒,施尽浑身解数,仍被敌人三次攻入寨内。

    直到雨势收止,在寇仲指挥下,少帅军顽据墙头和主楼奋力死守,再由寇仲、跋锋寒亲领两军,把敌人逐出寨外,此时火器再次派上用场,杀得敌人仓皇退下斜坡,李世民知机的鸣金收兵。

    "咚!咚!咚!"

    备有八弓弩箭机和飞石大炮的一万新增步军和随后的五千骑兵,在离斜坡百步许的距离停下。

    寇仲随口问道:"还剩下多少火器?"

    麻常强忍着左胸的刀伤,沉声道:"全用光哩!"

    寇仲虎躯一震,前身旁的跋锋寒瞧去,后者目光凝望敌人后方远处,道"李世民终于登场哩!"

    寇仲心头再震,凝神瞧去,高举李世民旗帜,两万以骑兵为主,步军为副的主力大军,开始移往前线来。

    麻常道:"若我们退入峡道,该可多撑两天!"

    寇仲哈哈笑道:"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的。他娘的!何况我未必会输。"

    跋锋寒道:"南路的机会如何?"

    麻常摇头道:"早被王君廓以土石封死,再在外边以石寨把出路完全封闭,若要突围,只能向前闯。"

    寇仲坚决摇头道:"我们唯一机会是守稳山寨,击沉敌人,明天即设法修补缺口。"

    后面的跋野刚道:"可是如何应付对方的弩箭机和大炮飞石?"

    寇仲心中暗叹,沉声道:"唯一方法是主动出击,由我和老跋以劲箭遥距袭敌,先乱其阵势,然后以三千骑兵冲击敌阵。只要能把笨重的弩箭机和飞石大炮摧毁,敌人将战力大减。"

    众人欲语无言。

    事实上为应付刚才敌人潮水式此起彼继的冲击战,寨内各人早疲不能兴,何况敌人有五千骑兵押阵,何惧己方骑兵的冲击?但因没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闭口。

    寇仲晓得自己计穷力竭,但以他的性格,即使明知必死,仍要奋力斗争下去,直至呼出最后一口气。

    李世民的主力大军推进至前面部队后约五百许步处停定。

    对方燃起的火把数以千计,把山寨外原野照得血红一片,压倒性的军力,如虹的土气,确能令寨内守军心寒胆落,自忖末日将临。

    寇仲忽然苦笑道:"这或者可叫天不造美,刚才下的若非大雨而是大雪,眼下就不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噗"!

    刚登上城楼的邴元真和王玄恕同时在寇仲身后跪下,邴元真双目含泪悲切道:"请少帅和跋爷立即突围远走,李世民由我们应付,少帅和跋爷再来为我们雪此血恨。"

    寇仲愕然转身,其它人早脆满地头。寇仲发呆半晌,往跋峰寒瞧去。

    跋峰寒微笑道:"不要看我,我和你般是绝不会舍弃自己的兄弟输生的。"

    寇仲仰天笑道:"好!你们快起来,我不知要怎样说始可表达我心内的激动。要死大家就一块儿死,但我是不会死的,我仍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咚!咚!咚!"

    敌人的前锋部队,依着战鼓的节奏,开始向破损的山寨推进,登坡杀至。

第五章 女仆的十二音阶

    第五章女仆的十二音阶

    出乎五月意料的,一直到中午休息时间,千代舞也没有来找过他的麻烦,虽然这是一件好事,却让五月更加欲哭无泪,因为他已经明白千代舞的意思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用急在一时……

    一下课,五月就用着其他人望尘莫及的速度一路冲出了教室,向着第七街区跑去,而他的背后,千代舞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只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正巧让刚被胖揍了一顿的春原看到,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又被这个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给吓瘫在地。

    而五月,自然也猜不到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此时,他正站在女仆的十二音阶咖啡厅前,手里拿着那招聘人员的单子,稍一犹豫之后,便慢慢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啊咧?这不是前几天的那位小哥吗?”站在门口处的女仆小姐先是用着温暖而职业的笑容说了一句,然后突然认出来了五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这一次为什么一个人来呢?难道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吗?唉,记得上一次,那位小姐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五月尴尬的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目光闪躲游移:“那个,我……我其实是来应聘的……”

    “身为男孩子,一定要学会……啊咧?”女仆小姐先是滔滔不绝的说着,然后才突然一愣:“应聘?”

    “没错。”五月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传单递给她:“就是这个。”

    “哦……”女仆小姐接过传单看了几眼,然后歪了歪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五月:“可是,糕点师前几天就已经应聘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有……”

    她顿了一下,然后脸上突然露出恍然之色:“哦!我明白了!”

    五月心中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啥?”

    她上下扫视了一番五月,脸上突然露出满意和安抚的笑容,然后毫不避嫌的一把揽住五月的肩膀,以一副很亲热的态度推着他向着咖啡厅最里面的那道旋转阶梯走去:“走走走,姐姐带你去找老板,哦,对了,姐姐的名字叫做苍月欣雨,以后可以叫我欣姐姐哦……”

    五月茫然的被拉着向着楼梯走去,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糕点师已经有人了,但是此时这个自称欣姐姐的女仆态度却显得更加亲热了。

    没等他想明白,两人就已经来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外,女仆小姐敲了敲门,然后拉开房门说道:“月姨,你吩咐的那个人已经来了!”

    说完话,没等五月看清楚情况,就用力将他推了进去,然后随手关上门施施然离去。

    房间内灯火辉煌,装饰似乎优雅品位十足,但是五月此时却无法将视线注视想这些,而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那看起来就异常名贵的办公桌后的女子。

    也许该叫她少女才对,浅金色的长发,祖母绿的眼眸,神色间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面容姣好,嗯,身材……也许会让班上那几个贫乳少女惭愧到死也说不定。

    她的身材是标准的御姐,但是脸蛋看起来却显得相当年轻,让五月分不清她的年龄。

    那女子抬头看了五月一眼,露出一个温柔的带着安抚味道的笑容,让五月心中的窘迫迅速被抚平,然后说道:“请坐。”

    五月定了定心神,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女子对面的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她,说道:“这位……姐姐,那个,我听说这里在招聘糕点师,呃,是龙神学长让我来的……”

    “姐姐?”女子愕然,然后突然娇笑起来:“真是会说话呢……”

    “哎?”五月不知所措,看那女子笑得开心,不由的询问:“我……说错什么了么?”

    他这一脸茫然的模样让女子更加高兴,因为很明显,对方不是刻意恭维自己,而是真的这样认为,而世界上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呢?

    真是个好孩子呢……

    她这样想着,然后再次看了看五月的长相,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你好,五月,龙神诚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的事情,所以,等一下你就可以直接开始上班了,另外,我是这间咖啡店的老板,名字叫雪宫月,你可以叫我,月姨。”

    五月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事,不由得脸蛋涨得通红,不过这个丑出的倒也不算全无收获,最少,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大幅度的提升了,而作为以后的老板,她的态度自然决定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是的,月姨。”五月稍显尴尬的叫了一声,然后又询问道:“那么,现在我需要先做些什么准备吗?”

    雪宫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嗯,很好,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等一下你到下面去找你欣姐,让她领你去后台取两套合适的女仆装,然后就可以开始上班了。”

    “好的。”五月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准备向外走去。

    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五月霍的转过身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双手撑在桌子上,瞪圆了眼睛向着雪宫月大声喊道:“等等!女仆装!为什么会是女仆装!”

    雪宫月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五月,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当女仆自然要穿女仆装,不穿女仆装的女仆算什么女仆?”

    “可,可我来这里是当糕点师,而不是女仆的啊,而且,而且我是男生啊!”五月有些惊慌失措,仍然不忘向着雪宫月努力解释着。

    雪宫月费解的看着他:“可是我们这前几天就已经找到合适的糕点师了,所以,现在缺的就只剩女仆了……而且,我仔细看过了,男孩子也没关系,你很有当伪娘女仆的潜质哟,伪娘女仆也是一种很好的噱头呢!”

    五月失意体前屈,随后,他终于想起了龙神诚的原话。

    最近我听说第七街区女仆的十二音阶咖啡店正在招一个糕点师,而正好我和那位老板有稍许关系,所以,只要你去那里某个差事,我就帮你解决这件事,如何?

    没错,人家是在招糕点师,不过我可没有叫你去当糕点师,我已经说清楚了,去谋个差事,至于是当女仆还是糕点师或者说倒垃圾,这就不归我管了(推眼镜,必杀死光)。

    呵♂呵,龙神诚你这大混蛋居然敢阴我!

第六章 前略,天国的兄长大人,今天我也有

    风帆顺流东下。

    徐子陵和侯希白在船尾监视后方动静,看有否可疑船只跟踪。敌人是以精于搜索情报而名著天下的香家,故不得不小心从事。

    操舟的是雷九指一位帮会朋友的手下,对长江水道了如指掌。

    雷九指来到徐子陵另一边,兴奋的道:"今趟的事是我们灭香大计的重要转折点,该是精采绝伦。"

    侯希白笑道:"如何精采?"

    雷九指欣然道:"香家之所以会这么紧张,发动所有人力、物力全国的去搜寻韩泽南夫妇,背后是有原因的。"

    徐子陵和侯希白听得精神一振。

    雷九指续道:"当韩泽南晓得白小裳身怀六甲,决定逃走,遂小心部署,包括盗走一批重要册籍和账簿,内里齐备香家分布各处青楼和赌场的详细资料,各地领导人的薪俸和姓名。若有这批账册在手,香氏的罪恶王国将在我们的掌握中。韩泽南夫妇逃离香家,把账册藏于秘处,准备必要时以之作护身符,然后逃往香家势力不及的巴蜀一个小城镇。潜居的巴东城亦是没有香家开设赌场青楼的地方,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香家势力的分布。"

    侯希白喜道:"我们立即去把这批账簿册籍起出来。"

    雷九指道:"这批账簿纪录的是旧朝炀帝时期的情况,现在已有很大的变化,只可作为一个参考,当然仍是非常有用。"

    徐子陵问道:"其间有甚么变化?"

    雷九指道:"香家强掳民女,有几方面的作用,首先是迎合杨广的需求,投其所好,冀得杨广的庇护以壮大和扩展香家的势力;其次是能有充足的-货源-,供应各地的青楼和赌场。此外又可为魔门各派系提供新一代的弟子,让各派系后继有人。除这三方面外,经训练后的少女更可卖往权贵富家,直接赚取利钱。所以香家能在短短十多年间,将势力扩展至全国去。"

    徐子陵不由往侯希白瞧去,侯希白摇头道:"我对童年尚有清楚的回忆,与香家没有任何关系。"

    雷九指点头道:"香家贩卖人口的勾当是杨广即位后的事,他们也猜不到杨广败亡得这么快。自旧隋为宇文化及所灭,他们再不敢明目张胆的干这犯众怒的勾当。不过他们的青楼赌馆已在各地生根,只要能讨好当权者,自可继续兴旺拓展。在这样的形势下,他们看中和勾搭上最有机会成为皇帝的李建成,故全力*拢和拥护他。"

    徐子陵沉声道:"所以只要登上宝座的是李世民或寇仲,香家的势力将土崩瓦解。

    只不知香家与圣门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雷九指道:"真正的关系恐怕只有香贵本人清楚。他该是魔门两派六道合力栽培出来的人,通过他不择手段的为魔门囤积财富,扩张势力。香贵有三子,你们晓得的有池生春和香玉山,可是他们的长兄,则任你们怎猜亦猜不到。"

    两人闻言皆愕然。

    雷九指压低声音道:"就是被传为旧隋贵族,与杨虚彦关系密切的杨文干。他是香贵派往朝廷贴身侍候杨广,供应他在淫乐方面需求的人。因而被杨广赐姓杨,由香文干摇身变为杨文干,创立势力广被关中的京兆联。依我推估,杨虚彦因身为魔门中人,兼又看中香家可资利用的价值,故与杨文干同流合污,表面是全力匡助李建成,实则另怀鬼胎,只为自己打算。"

    徐子陵豁然而悟,难怪杨文干作乱一事,牵涉到香家和魔门派系。

    侯希白道:"现在香家若知韩兄夫妇与我们合作,香贵会有怎样的反应?"

    此时杰儿一蹦一跳的走来,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扯着侯希白的衣袖,嚷道:"娘说侯叔叔是天下最好的大画师,叔叔啊!给杰儿、爹和娘画一张画像好吗?"

    侯希白无法拒绝,被他扯着去时,回头向两人苦笑道:"我或者不是最好的画师,但收的润笔费肯定是最昂贵的,不过今趟是免费服务。"

    一大一小去后,徐子陵沉吟道:"香家今后会作怎样的安排?难道把所有青楼赌馆全关闭吗?"

    雷九指道:"香贵至少要把势力被连根拔起前,撤离寇仲管治的地盘。"

    徐子陵仰望夜空,心中浮起寇仲的脸容,在香家被连根拔起前,寇仲能否逃过同一的命运?

    寇仲和跋锋寒踏蹬上马,面对推进至山寨斜坡下的敌人,两人马后是三千少帅军的骁骑,整齐地排在寨门外斜坡顶处严阵以待,只候寇仲发出攻击的命令。

    敌人停步布阵,其前线指挥分别为罗士信和刘德威,两人均为身经百战的名将,如寇仲欲先发制人,冲击己阵,忙命手下结成防御阵式,以矛盾手和箭手重重保护弩箭机和飞石大炮,准备对寇仲军来个迎头痛击,暂成对峙的局面。

    寇仲双目神光电射,胜败生死早置之度外,心想的是在阵亡时能予敌人多少伤害。

    跋锋寒压低声音向他们身后的邴元真和跋野刚道:"我和少帅先杀进敌阵,你们伺机随后来援,记着必须集中力量,不可分散。"

    邴元真和跋野刚点头答应,天下间恐怕只有寇仲和跋锋寒等寥寥数人,有胆量和能力面对敌人千军万马而不惧,还敢作正面的冲锋陷阵。

    寇仲探手轻抚马颈,叹道:"真对不起马儿你哩,不过我定会为你血债血偿。"

    邴元真两人暗叹一口气,在敌人箭弩齐发下,寇仲和跋锋寒能以身幸免已非常难得,胯下战马定无可幸免。

    两名战士从寨内奔出,分把两面大盾送到寇仲和跋锋寒手上,说是奉麻常将军之命送来,又退回寨内去。

    寇仲真气送入盾内,发出一下铮然清响。遥望前线敌阵后方李世民的主力大军,哈哈笑道:"我寇仲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从没有人能奈何我,就看李世民今趟能否破例。"

    跋锋寒大喝道:"熄火!"

    倏地山寨所有火把全部熄灭,山寨内外顿陷进暗黑中,寇仲一众战骑像溶入漆黑里去,比之对下敌阵大放光明,一明一暗,骤然形成一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寇仲一夹马腹,奔下山坡,跋锋寒紧随其后。

    邴元真、跋野刚和寨内的麻常同声呐喊,带得寨内外少帅军狂喊助威,一洗在强敌围攻下捱打的颓气。

    现在少帅军最大的本钱,就是拥有所向无敌的两个领袖寇仲和跋锋寒,而成败则在他们能否再创奇迹,使他们逃过全军覆没的厄运,但即使对他们极有信心的人,在面对敌人压倒性的优势下,再强的信念亦难免动摇。

    敌方战鼓劲擂,箭手弯弓搭箭,凝势以待。

    罗士信一声令下,后方的战士往前*拢,尽量不留下任何空间,令两人没有从容冲进阵内的空隙。寇仲和跋锋寒若强闯入阵,在欠缺舒展手脚的情况下,难免遭被乱刀分尸之厄。

    寇仲和跋锋寒来到斜坡半途处,离最接近的敌人尚有过千步的距离,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同时勒马停下。

    战马仰嘶。

    罗士信晓得两人要以神弓作长距攻击,再发命令,后方骑兵再分出一千人,从左右两翼驰出,争取主动,同时前线两排矛盾手和三排飞箭手,队形整齐的往寇仲和跋锋寒推进,战马奔腾的蹄音,步军踏地的足音,构成杀伐意浓的死亡节奏。

    寇仲于此千钧一发的时刻,仍能对跋锋寒露齿笑道:"今趟老哥若死不去,恐怕毕玄再非你的对手啦。"

    跋锋塞环扫分从正面攻来的步军和从两翼驰至的敌骑,双目神光电射,沉声道:

    "我们绝死不去。"

    话犹未矣,锣声急骤声起,远远来自李世民的帅军,竟是撤退的紧急号令。

    寇仲和跋锋寒愕然以对,完全把握不到眼前发生甚么事。

    徐子陵和雷九指进入船舱,正要去看侯希白妙丫丫电子书的韩氏夫妇和杰儿会是甚么模样。

    云玉真的房门张开,露出她娇美如昔的玉容,轻轻道:"我可否和子陵说几句话?"

    雷九指拍拍徐子陵肩头,识趣的迳自去了,徐子陵只好进入云玉真的舱房,凭窗坐下。

    云玉真隔几而坐,轻叹一口气。

    徐子陵讶道:"美人儿师父为何仍是满怀心事?"

    云玉真露出苦涩的表情,叹道:"唉!美人儿师父?我很久没听过这么悦耳的恭维,今天云玉真风光不再。子陵可体会到船在大江破浪而行的感觉?听着吹动江水的熟悉风声、船身辗破波浪的亲切水响,一切是那么的动人。以前我曾习以为常,甚且感到厌倦,到今时此刻才知自己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可惜一切已不能挽回。"

    徐子陵晓得她追悔往昔令手下众叛亲离的行为,沉思片刻,正容道:"要回复以前的情况,确是没有可能,但美人儿师父你却可以另一种态度对待过去。对我来说,经历过已足够。美人儿师父何不收拾情怀,对将来作出明智的抉择,生命仍将是美好和充实的。"

    云玉真苦笑道:"你和寇仲不同处,是实话实说。我本是没甚么事的,只是一时感触,不吐不快。"略顿后别头过来迎上他的目光,似是漫不经意的道:"你们有否打算过怎样对待萧铣?"

    轮到徐子陵苦笑道:"在寇仲生死未卜之时,这样的问题是否太遥远呢?听说萧铣、李子通和辅公佑结成联盟,合力对付杜伏威,是否确有其事?"

    云玉真道:"萧铣和辅公佑结盟是真的,却与李子通没有关系。李子通既投降唐室,怎敢冒开罪唐室之险对付同是李唐降臣的杜伏威?"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萧铣和香家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云玉真爽快应道:"萧铣和香家的关系,就是巴陵帮和香家的关系,互惠互利。在旧朝时期,巴陵帮透过香家得杨广的支持横行无忌,势力迅速膨胀,上任帮主-烟杆-陆抗手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但想与香家分庭抗礼,还想吞掉香家的赌馆青楼生意。香贵逐与萧铣合谋,由杨虚彦出手刺杀陆抗手,令萧铣坐上巴陵帮帮主的宝座。"

    徐子陵愕然道:"竟有此事?"

    云玉真点头道:"不过萧铣和香家的关系正陷于破裂边缘,问题在萧铣不肯因应形势,与林士宏合作。子陵可知林士宏是阴癸派外最出色的新一代人物?"

    徐子陵点头表示晓得,旋又不解道:"香玉山既支持林士宏,因何当年又指使我和寇仲去行刺欲与林士宏合作的任少名?还有杨虚彦当年行刺香玉山又是甚么一回事?"

    云玉真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香家仍以为萧铣是受他们操纵的傀儡,希望趁天下大乱浑水摸鱼,故与阴癸派作对。现在魔门各派联成一气,萧铣正因顾忌魔门,故不再与香家合作。至于杨虚彦行刺香玉山,只是合演一场,否则怎会那么巧在你们陪伴香玉山的当儿发动,舍易取难?"

    徐子陵终弄清楚萧铣与香家的复杂关系。更隐隐猜到对男女关系甚为随便的云玉真有很大可能与萧铣暗中有过一手,故而关心萧铣的命运。长呼一口气道:"不论寇仲与李世民的斗争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萧铣困守大江一隅,终逃不过被歼的命运。谁能控制巴蜀和中原,谁就有能力收拾萧铣。若那个人是寇仲,他肯定不会放过萧铣,帮主该比任何人更清楚个中恩怨。"

    云玉真凄然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们肯放过我呢?"

    徐子陵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香玉山而非是你,云帮主不要再胡思乱想;过去的已成过去,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帮主有很大的功劳,就让功过相抵。只要帮主肯全力助我们为世除害,将是莫大功德。抵锺离后我会北上彭梁看寇仲的情况,对付香贵的事由雷大哥全权负责,帮主可完全信任他。"

    在寇仲和跋锋寒至乎全体少帅军都摸不着头脑、瞪目相对下,本是气势汹汹全面发动攻势的大唐军潮水般后撤。

    要来便来,要退便退。

    唐军退而不乱,尽显其精良训练。先退而结阵,接着弩箭机和飞石大炮缓缓随军后移。李世民的帅军亦生变化,往两旁移开,分于两座小山布阵,让出空间予前线部队退往后方。

    跋锋寒皱眉道:"李世民在玩甚么把戏?"

    寇仲环目四顾,沉声道:"或者他要亲自上场吧!"

    跋锋寒摇头道:"这并不合乎兵法,虽说其法度不乱,临阵退兵要冒上极大的风险。"

    寇仲苦笑道:"可惜我们无力进击,否则可教李世民吃个大亏。"

    "砰!砰!砰!"

    撤退的锣声中,前线唐军队型整齐的撤往后方,再由前线军变成殿后部队,停步结阵。

    李世民的帅军左右缝合,变为前线军,离开斜坡足有三千步之遥。

    跋锋寒淡淡道:"只要李世民以玄甲战士为主力,全体骑兵冲杀过来,其力足可把我们彻底击垮。"

    寇仲正要答话,李世民阵内的步军竟开始后撤,剩下是清一色的骑兵。

    寇仲一震道:"我的娘!这是甚么一回事?难道李世民真的要纯用骑兵攻寨,那会令他伤亡大增,并不明智。"

    跋锋寒目光投往东面,黑沉沉的原野没有任何动静。

    寇仲再震道:"我的娘!李世民是真的撤退。"

    此时李世民两翼骑兵掉头后撤,剩下李世民麾下的玄甲战士。

    忽然敌方火把纷纷熄灭,敌我两方的战场全陷进漆黑中,之前被忽略的星辰零星疏落的在云层盖不到的夜空露出仙姿,充盈着和平和安宁的味儿,与两军对垒将要展开恶战的气氛成强烈的对比。

    这回轮到跋锋寒虎躯一颤,目光重投东方原野,失声道:"是马蹄声!"

    寇仲亦听到从东面隐隐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喜出望外道:"难道是宣永他们终击退李世绩的军队,反时来援?"

    后方的麻常等听到异响,纷纷往东面张望。

    寇仲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卜卜狂跳,李世民现在的奇怪行动、东面的蹄音,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己方人马来援。想到这里,掉转马头,大喝道:"点火!"

    山寨火把重复燃照之际,东面丘陵后出现大片火光,接着是数之不尽的骑兵,漫山遍野的从东面原野疾驰而至,旌旗飘扬,威风凛凛。

    寇仲剧震道:"我的娘!竟是我未来岳父驾到。"

    山寨的少帅军绝处逢生,欢声雷动,震汤整个战场。

    "天刀"宋缺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领军来援。

第七章 百合无限好

    徐子陵敲门入房,阴显鹤神情木然的呆立窗前,目光投往黑茫茫的江岸。

    徐子陵来到他旁,本有满腹话说,却是欲语难言。脑海浮现初遇阴显鹤时,这高傲的剑客独立在饮马驿后院温泉池旁烟雾水气中的情景。当时尚不知他是伤心人别有怀抱,还以为他生性孤独离群,不近人情。

    阴显鹤缓缓道:"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我也要踏遍天涯海角的去找小纪,徐兄再不用理会我。"

    徐子陵不解道:"在这方面雷大哥会有他的办法。当年江都兵变时,趁机逃走的女孩子有数百之众,只要寻到其中部分人,再跟线索追寻下去,不是没有找到令妹的机会。"

    阴显鹤苦笑道:"当时兵荒马乱,甚么事情也会发生,她一个弱质女孩,唉!"

    徐子陵正容道:"冥冥中自有主宰,老天爷既让我们从韩夫人处得知令妹的确切消息,该不会那么残忍吧!"

    阴显鹤默然无语。

    徐子陵倏地双目闪亮,沉声道:"说不定我认识当时与令妹一起逃离江都的少女群中的其中之一。"

    阴显鹤剧震一下,朝他瞧来,双目露出像烈火般炽热的希望,道:"是谁?"

    徐子陵迎上他的目光,暗下决定,誓要尽力完成阴显鹤的心愿,道:"是长安最红的、卖艺不卖身的才女纪倩,她的名气仅次于名闻全国的尚秀芳。"接着解释一遍,道:

    "纪倩千方百计想跟我学习赌术,正是要向香家作报复,只可惜因她不信任我,故不肯吐露令妹的事。当时我的感觉她是认识令妹的。"

    阴显鹤沉声道:"我要立即登岸,赶往长安找纪倩问个分明。"

    徐子陵皱眉道:"现在长安李家与寇仲的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关防紧张,没有适当的安排,阴兄恐难踏入长安半步,可否让我们先和雷大哥商量,让他想个万全办法。"

    阴显鹤坚决摇头道:"我到了长安看情况再想办法,徐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会铭记于心。"

    徐子陵苦笑道:"纪倩可能由于往事留下的阴影,对人疑心极重,阴兄即使摸上门去,恐难得她信任。"

    阴显鹤双目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只要有一丝机会,我绝不错过。"

    徐子陵拿他没法,道:"这样好吗?我们先送韩兄一家三口到锺离,然后立即坐船北上彭梁,弄清楚寇仲的情况,我再陪阴兄到长安找纪倩,我有方法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进长安,然后偷偷溜走。"

    山寨右方山野火光烛天,宋家一支约五千人的轻骑先锋部队,在丘陵高处布阵,寇仲极目扫视,仍未见"天刀"宋缺的踪影。

    在离天明尚有半个时辰的暗黑中,唐军阵地传来车轮辗地的声响,显示李世民命令手下冒黑把弩箭机和飞石大炮送往更远处的营地。

    跋锋寒遥观宋家骑兵部队的阵势,赞道:"兵是精兵,马是良骥,这么急奔百里的赶来,仍是推移有序,气势压人,足可与唐兵争一日之短长。"

    寇仲待要说话,跋锋寒一拍他肩头道:"去拜见你的未来岳丈吧!现在给天借胆李世民也不敢强攻过来,这里由跋某人给你押阵。"

    寇仲笑道:"他老人家该尚未驾临,我还是在这里摆摆样子较妥当。"

    跋锋寒目光投往与暗黑原野浑融为一的唐军方向,道:"若我是李世民,现在会立即撤走,否则后路被封,他的人马将永远出不了隐潭山。"

    寇仲叹道:"今趟洛阳之战,教懂我一件事,就是绝不可小觑李世民。若我所料无误,我未来岳父的宋家军该先解陈留围城之厄,然后日夜兼程赶来救援我们这批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残军。正因李世民预料到我岳父抵达的时间,所以迫不及待的全力攻寨,幸好我们能撑到此时此刻,回想起来,成败只一线之差,想想都要出一身冷汗。"

    跋锋寒点头道:"今趟洛阳之战跋某人的最大得益,就是从没试过这么接近死亡,每一刻都在嗅吸着死亡的气息。"

    寇仲哂道:"你老哥似乎忘掉在毕玄手下死过翻生的滋味。"

    跋锋寒摇头道:"这次和那趟是不同的,一切发生得太快。这趟从杀出洛阳开始,那一刻我们不是活在死亡阴影的威胁下?若非有那批火器,我们早完蛋大吉。"

    忽然宋家骑兵阵内爆起震天的呐喊欢呼声。

    两人目光投去,旗帜飘扬下,"天刀"宋缺挺坐如山,高踞马上的雄伟身形,现身一座山丘之上,正向山寨这方面奔来,其他宋家人马,仍各据山头高地,按兵不动。

    寇仲一手抓着跋锋寒马缰,便扯得跋锋寒一起往迎。

    山寨内外的少帅军掀起另一股热潮,欢声雷动。

    最艰苦的时刻,终成过去。

    雷九指听毕,点头道:"蝶公子的情况确令人同情,我同意只要有一丝线索,无论多么渺茫,也不应错过。问题是你如何分身?不若由我陪他去找纪倩。"

    徐子陵迎风立在船首,衣袂飘扬,叹道:"我当然明白事情有缓急轻重之别,故先要弄清楚寇仲的情况,始下最后决定,见纪倩一事由我陪他到长安会比较妥当点。李渊禁宫内高手如云,一旦我们行藏暴露,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对付香家的大行动上,你老哥是统帅,我和寇仲只是摇旗呐喊的小卒,其他琐碎的工作,由我们包办。"

    雷九指捧腹哑然失笑道:"你想说服人时语气愈来愈像寇仲!香家结上你们两个死敌实是自取灭亡。现在我更掌握香家整个运作和巢穴布置的秘密,寇仲能一统天下的那天,就是香家整个罪恶集团覆亡的一日。"

    徐子陵默然片晌,淡淡道:"雷大哥似乎一副认定寇仲会赢的样子?对吗?"

    雷九指忍着笑站直瘦躯,右手抓上徐子陵肩胛,长长吁出一口气,油然道:"全天下的人,包括李世民在内,均晓得宋缺绝不会让人击垮寇仲的,他的宋家军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

    徐子陵苦笑道:"问题是他能否在最适当的一刻出现?"

    雷九指耸肩道:"那就要看宋缺能否保得住他军事大家的神话。自宋缺坐镇岭南后,从没有人能成功从他手上拿走半寸土地;他若要扩张,大江以南早成他的天下。但他竟能沉着气直至遇上寇仲,始出岭南争天下,正代表他不但看透别人,更看透自己。相信我吧!论眼光和对时势的把握,天下无人能出宋缺之右。"

    徐子陵凝望茫茫大江,心底浮现师妃暄的玉容,宋缺加寇仲,有如江水般席卷中原,天下谁能与之争锋?当李阀优势尽失,师妃暄会否坐看由她一手挑选的李世民遭受没顶之祸,而智慧通天的她如何把局势扭转过来?

    宋缺神采胜昔,坐在马背上的他比在磨刀堂更威武从容,在战场上神态之轻松自在,寇仲和跋锋寒敢发誓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得睹。他一身泥黄轻甲胄,外披索自大氅,迎风拂扬,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雄姿。

    宋缺没有戴头盔,在额头上扎红布带,带尾两端左右旁垂至肩胛,英俊无匹又充满学者风范的脸容含着一丝深情温柔的喜悦,名慑天下的天刀挂在背后,刀把从右肩斜伸出来,策马而来的风采直如天神降世。

    簇拥着他的将领中有三人形相独特,一望而知是宋缺旗下的俚僚大将,寇仲认得的有"虎衣红粉"欧阳倩,当年他到岭南见宋缺,曾在暗里偷看过她。另两俚将一肥一瘦,肥者形如大水桶,身上甲胄紧紧包裹着他似要裂衣而出的肥肉,尤其是胀鼓鼓的大肚,偏是予人灵动活跃的相反感觉;瘦者身材颀长结实,作文士打扮,有一个超乎常人的高额,目光尖锐,蓄有一摄小胡子,外型潇洒好看。两人均是四十来岁的年纪。

    其他全是宋家的将领和子弟兵,寇仲认识的有护送宋玉致到陈留见他的宋邦,宋家诸人中穿将领盔甲者数十人,均值壮年,人人神态彪悍,雄姿英发,使人感到宋阀人强马壮,好手如云。

    两方人马在一座丘原上相遇,勒马停下。

    宋缺仰天笑道:"好!寇仲你干得好,没有辜负老夫对你的期望。"

    寇仲苦笑道:"只要阀主迟来一步,小子可能要魂归地府,看牛头马脸一众大哥的脸色做鬼,专心拍他们马屁。"

    欧阳倩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美目飘来,旋又感有失仪态,垂首敛笑。

    宋缺哑然失笑,目光移往跋锋寒,后者举手致敬道:"跋锋寒参见阀主。"

    宋缺双目射出似能把跋锋寒看穿看透的神光,接着露出友善亲切的笑容,道:"想不到毕玄后尚有你跋锋寒,难怪突厥人能称霸大草原。"

    跋锋寒从容微笑,没有答话。

    接着宋缺把左右诸将介绍两人认识,胖将是番禺之主"俚帅"王仲宣,瘦者是泷水的俚僚领袖陈智佛,加上欧阳倩,南方俚僚最响当当的超卓人物群集于此。

    宋家诸将除宋邦外,令寇仲印象最深刻的是叫宋爽和宋法亮的两位年青将领,无不是一流高手的气派,可想像他们纵横战场所向无敌的英姿。

    宋缺目光投往唐军营地,似能视黑夜如同白昼的观察敌人情势,淡然自若道:"李世民正苦待白天的来临,更期待我们大举进击,可是老夫怎会如他所愿?"

    跋锋寒愕然道:"阀主竟不打算乘势攻击,任他撤出隐潭山吗?"

    宋缺微微一笑,柔声道:"锋寒可知我为何选在第一场大雪降临前来援,而非所说的明年春暖花开之时。"

    跋锋寒默然片晌,忽然叹道:"锋寒服啦!"

    宋缺仰天大笑,道:"好!不愧是我未来快婿生死与共的超卓人物。所有人给我听着,我不会再重覆另一趟,由这刻开始,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只听少帅一人的命令。"

    众将轰然应诺,气氛炽热。

    寇仲赧然道:"这怎么成?你老人家才是……"

    宋缺截断他道:"不要婆婆妈妈!大丈夫何事不敢为?将来统一天下,做皇帝的是你寇仲而非我宋缺,这是你以自己的本领挣回来的。"接着露出祥和的笑意,道:"你等若我半个儿子,老夫不支持你支持谁呢?"

    然后仰首望天,道:"人人均认为南人不利北战,难耐风雪,故由古到今,只有北人征服南方,从没有南人能征服北方。我宋缺不但不信邪,还要利用北方的风雪,助少帅登上皇帝宝座。我要证明给北人看,胜利必属于我们。"

    寇仲剧震一下,也像跋锋寒先前般现出佩服至五体投地的神色。

    宋缺欣然道:"少帅明白啦!"

    寇仲点头道:"小子愚钝,到此刻才明白。"

    宋缺目扫众人,平静的道:"李世民是不得不退,且要退往洛阳,凭城坚守。而这一退三个月内休想能再发兵南下,皆因风雪封路,只能坐看我们扫荡他于洛阳以南根基未稳的战略据点。我们就利用这珍贵的三个月时光,先取襄阳、汉中,控制大江。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将是我们北上之日。"

    跋锋寒沉声道:"要攻洛阳,襄阳是必争之地,至于汉中,因何得阀主如此重视?"

    宋缺双目射出深不可测充盈智慧的神光,道:"汉中乃形势扼要之地、前控六路之险、后拥西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任何人要守住巴蜀的北大门,必须先保汉中。巴蜀的解晖既不大听本人的话,我就把他与李唐的唯一联系截断,教解晖不敢有丝毫妄动。巴蜀既定,大江便在我们手上,哪到萧铣、杜伏威之辈称王称霸。"

    寇仲欣然道:"杜伏威他老人家答应全力支持我。"

    宋缺哑然笑道:"既是如此,会省去我们一些工夫。寇仲你可知天下已有一半落到你的手上,杜伏威既站在我们一方,敢不降者我们就以狂风扫落叶的威势,把南方统一在我们铁蹄之下。上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趁李唐无法南顾的好时光,统一大江两岸,那时天下之争,将决定于你和李世民的胜负。"

    寇仲此时对宋缺的战略心中佩服,谦虚问教道:"李世民退兵后,我们该怎办?"

    宋缺微笑道:"今趟我们北上大军,总兵力七万之众,随我来者三万人,其他留守彭梁候命,所有后勤补给由你鲁叔负责。而我们的强项在水师船队,配合你们的飞轮战舰,可不受风雪影响,攻打水路两旁具有关键性的战略重镇,至乎直入巴蜀,夺取汉中。

    少帅军是你的,你说该怎么办?"

    寇仲听得心领神会,朗声答道:"小子明白哩!李世民退我们也退,不过我们是以退为进,先返彭梁,操练和结集水师,待风雪来临,先取江都,然后逆江而上,破辅公佑,制萧铣,然后兵分两路,一攻汉中,一夺襄阳,那时洛阳或长安,将任我们挑选。"

    宋缺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跋锋寒叹服道:"战争如棋局,阀主一着棋即把李唐压倒性的优势改变过来,且不用动一兵一卒,若我是李渊,会自此刻每晚不能安寝。"

    宋缺双目寒芒电闪,沉声道:"李渊算甚么东西?不过李世民确是个人物,令我差点失算,幸好寇仲没有令老夫失望。锋寒可知李世民不得不追杀寇仲的形势,正是老夫一手营造出来的。"

    跋锋寒和寇仲愕然互望,愈感到宋缺像一位战争的魔法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宋缺神态回复绝对的平静,轻轻道:"老夫这二十多年来的工夫不是白费的,天下的形势全在我掌握中,重要的事没一件瞒过我。李世民处死窦建德实为最大失着,令河北形势大生变数,建德大将刘黑闼再度领兵举义,抗击唐军,当我们北上之时,李世民将陷于遭到南北夹击的劣势。李渊啊!你左拥右抱的好日子已屈指可数啦。"

    此时天色渐明,远方唐军只余一支万许人的骑兵部队列阵以待,其他人迅速往隐潭山方向撤去。

第八章 伪娘受进化,女仆受!

    徐子陵的船在午后时分抵达锺离,镇守锺离的卜天志闻讯迎上船来,不待徐子陵说话,抢着报喜道:"宋阀主的船队五天前从大江驶上运河,直扑陈留,据刚接到的消息,李世绩诈作不敌,连夜撤退开封,阀主看破李世绩在使诱敌之计,自行领三万精兵往援少帅。"

    众人听得精神大振,横亘心中的忧虑一扫而空,雷九指更是脸有得色,一副有先见之明的神态。

    徐子陵问道:"寇仲在哪里?"

    卜天志道:"少师在一处叫天城峡的地方结寨抗敌,全赖他拖着李世民的十万大军,陈留始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宋家水师大军前来解围。"

    徐子陵低念两次"天城峡",一震道:"亏这小子想到这险地。"

    卜天志神色一黯,惨然道:"不过少帅损失惨重,从洛阳追随他的王世充旧将几乎伤亡殆尽,只余王玄恕、跋野刚和邴元真三人,杨公亦不幸阵亡。"

    徐子陵黯然无语,战争就是如此,看谁伤得更重!不论成王败寇,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可以想像当时情况的激烈和血腥遍地。

    从没有一刻,他比此刻更厌恶战争。

    卜天志知徐子陵心中难过,想分他心神,问道:"不是有位韩兄和他妻儿随来吗?"

    甲板上除操船的弟兄外,就只有雷九指、侯希白和徐子陵三人。雷九指办事谨慎,早着人知会卜天志他们的来临。

    徐子陵叹一口气,诚恳地道:"志叔!船上除韩兄一家三口,倘有云帮主,希望志叔看在我面上,不要再和她计较以前的恩怨,她已跟香家决裂,决心全力助我们对付香玉山。"

    卜天志听得发起呆来,好半晌苦笑道:"她落至今天如此田地,还有甚么跟她好计较的。巨鲲帮再不存在,希望她明白此点。"

    徐子陵道:"她比任何人更明白,请志叔好好照顾她,我和希白及另一位朋友必须立即赶往彭梁,韩兄一家和云帮主到锺离暂居,雷大哥会向志叔解释一切。"

    卜天志以为他心切往彭染与寇仲会合,点头道:"他们的事包在我身上,在我的地盘,没有人能损他们半根毫毛。唉!坦白说,我从未想过自己竟有机会全权管冶一个像锺离般的大城,全是拜少帅和子陵所赐。"

    徐子陵扯着他到一旁问道:"陈公和跋锋寒没事吧?"

    卜天志道:"跋爷当然没事,还是他突围到陈留报信,并领援军从天城峡的南路去与少帅会师。听跋爷所言,那山寨还是陈公设计的,放心吧!我最清楚陈公,他是那种有福气的人,经历多次大难仍能死里逃生,今趟定可安度。"

    徐子陵放下一半心事,压低声音道:"志叔可否帮我另一个忙,亲自入房请她出来,给足她面子,因为我不想她随我到彭梁去。"

    卜天志微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连这点心胸也欠奉,好吧!我进去和她说话,再送她入城。"说罢往舱门走去,雷九指识趣的引路。

    侯希白移到徐子陵旁,后者正呆望轰立淮水北岸的锺离城,若有所思。

    侯希白讶道:"子陵在想甚么?纪倩方面的事不用担心,因为小弟正是她最欣赏的人之一。"

    徐子陵淡淡道:"我想的非是纪倩,而是宋缺加上寇仲的后果,更晓得李唐的败亡迫在眉睫。"

    侯希白大惑不解道:"子陵凭甚么如此肯定?李阀有关中之险,长安、洛阳之固,大河之便,进攻退守,占尽地利,更有李世民这天下最擅守的统帅,即使寇仲加宋缺,恐仍难在短期内攻陷两城中任何其一。"

    徐子陵低叹道:"寇仲根本不用攻打洛阳,而是直接入关攻打长安,即使守城的是李世民,能捱上三天已非常了不起。"

    侯希白一震后,把声音尽量压下道:"杨公宝库,对吗?"

    徐子陵苦笑道:"妃暄会否出卖我呢?"

    侯希白愕然道:"妃暄怎会出卖你?纵使她要出卖你,这事与杨公宝藏有甚么关系?"

    徐子陵摇头不语,露出另一道充满苦涩意味的笑容。

    为了李世民的存亡,师妃暄会否把杨公宝藏的秘密,泄露出来?一般情况下,她当然不会更不屑做这种事,但正如石之轩所说的,师妃暄或她的师尊梵清惠,都没有另外的选择。

    在帅帐旁的空地,寇仲、跋锋寒、麻常、白文原、邴元真、陈老谋、王玄恕、小鹤儿和跋野刚围着篝火团团坐地,享受着手下为他们造的饭菜,大有历劫余生的感觉。

    他们一点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因宋缺大军的营帐在四方八面布成营阵,把他们护在核心处。能活着离开天城峡的少帅军只有三千二百五十人,且多少带点伤患,又赶了半天路,人人疲乏不堪,极须休息。

    小鹤儿不住在王玄恕耳旁说话,王玄恕则有点尴尬,又不得不专心聆听,众人识趣的诈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唯一不识趣的是陈老谋,向王玄恕怪笑道:"小鹤儿换回女装,定是个非常标致的小姑娘,老夫猜对吗?"

    王玄恕立即红透耳根,干咳道:"我没见过。"

    小鹤儿的脸皮显然此王玄恕厚得多,横陈老谋一眼,又凑到王玄恕耳旁说一番话,弄得王玄恕更狼狈。

    陈老谋仍不肯放过他们,哈哈笑道:"我偷听到小鹤儿说的话哩。"

    小鹤儿没被他唬着,笑意盈盈的道:"陈公在胡诌,我不信你听得到。"

    陈老谋傲然道:"我这对耳朵是天下有名的顺风耳,你刚才对玄恕公子说的是奴家找一天穿上女装让公子你看看好吗?"最后一句,他是学着小鹤儿的少女神态和语调夸张地说出来的,登时惹得满场哄笑。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果然是胡诌。"这么一说,众人均晓得跋锋寒才是真的窃听到小鹤儿在王玄恕耳边说话的人。

    陈老谋大喜道:"她说甚么?快到我耳旁来禀告。"

    小鹤儿不依道:"跋大哥不是好人。"

    跋锋寒微笑道:"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作好人,我更不要做好人。不过在此事上破例一趟,为小姑娘你严守秘密。"

    寇仲心中涌起暖意,拿他初遇上时的跋锋寒,与眼前的跋锋寒相比,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前者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甚么人都不卖账,后者却是可舍命为友的好兄弟。

    王玄恕的脸更红了,小鹤儿佯羞的微瞪跋锋寒一眼,又露出喜孜孜的神情,神态天真可爱。

    陈老谋人老成精,哈哈笑道:"我猜到哩!只看小恕的神色,就知他不但看过,还……嘿!不说哩!老夫也破例保守你们的秘密。"

    王玄恕招架不来,求道:"陈公饶了我吧!"

    跋锋寒忽然道:"各位,我要和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到攻打洛阳时,再和各位并肩作战。"

    众皆愕然,只寇仲像预先晓得般点头道:"不是又回塞外吧?那你怎能及时赶回来?"

    跋锋寒摇头道:"我会在中原勾留一段日子,还些旧债。若子陵有甚么三长两短,我更要大开杀戒。"

    寇仲笑道:"子陵肯定没有事,否则他定会来找我诉冤。"

    小鹤儿打个寒颤,显是想到人死后会变成鬼魂的事。

    陈老谋恃老卖老,皱眉道:"小跋欠的是甚么债?你不似爱闲来赌两手的人呀。"

    跋锋寒淡淡道:"我欠的是人情债。"

    寇仲大惑不解道:"人情债?"

    跋锋寒长身而起,双目射出令人复杂难明的神色,道:"最难辜负美人恩,玄恕公子谨记此话。小姑娘有一对罕见的长腿,打扮起来亦是非常动人。"

    众人知他说走便走,连忙起立。

    寇仲探手抓着跋锋寒粗壮的手臂,道:"你们继续聊天,由我代表你们送老跋一程。"

    说罢放手,与跋锋寒并肩走出营地,经过宋家军的营帐,宋家战士无不肃然致敬,显示出对两人的崇慕尊敬。

    来到营地附近一处山头,寇仲微笑道:"我是不会攻打洛阳的,老哥你听到我取得汉中之日,就须立即赶来与我们会合,否则会错过在长安城内精采的巷战。"

    跋锋寒立定愕然道:"你竟准备直接攻打长安?你凭甚么有此胆量?"

    寇仲双目神光闪闪,沉声道:"答案是杨公宝库,你可知当年杨素建造宝库,目的是要在紧急时颠覆大隋,如今换过李唐它的作用仍没改变,库内不但有大批武器,且有贯通城内外的地道网。对我来说,长安等若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当李渊仍在他的龙床楼着甚么尹德妃、张婕妤寻好梦的时刻,我们的人已占据城内所有重要据点,打开所有城门,这场仗我是十拿十稳,必胜无疑。"

    跋锋寒动容道:"宋缺晓得此事吗?"

    寇仲道:"人多耳杂,我尚未有机会上禀他老人家。"

    跋锋寒道:"徐子陵外,尚有谁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

    寇仲抓头道:"都是追随我多年绝不会背叛我的双龙帮兄弟。不过婠婠到过宝库,但我有信心她不会出卖我。"

    跋锋寒眉头大皱道:"你竟信任婠婠?"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头道:"当然信任。因她对子陵动了真情,害我等若害子陵,何况她再不关心魔门的事,与我作对有甚么好处?"

    跋锋寒笑道:"若地道给人堵着,你可撤返汉中,再天涯海角的去追杀婠婠。"

    寇仲摇头道:"这样的情况是不会发生的,但老哥尚未告诉我,要去还的是甚么人情债。"

    跋锋寒轻松的道:"我要杀边不负,这是我答应过琬晶的事。"

    寇仲一呆道:"东溟公主!她已下嫁尚明那心胸狭隘的混蛋,他娘的,一朵鲜花偏插在牛粪上。"

    跋锋寒拍拍他肩头,道:"少发罗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我们的不如意事已比别人少,至少我们仍好好活着。兄弟珍重。"说罢洒然去了。

    寇仲呆瞧着跋锋寒远去的背影,心中浮现宋玉致的玉容,也涌起强烈的冲动,回头朝宋缺营帐方向掠去。

    船经梁都关口,前后多了两艘护航的少帅军战舰。

    少帅军既守得住陈留,由此至江都的运河被少帅军完全控制在手上,没经批准的船只,休想通过。

    徐子陵可以想像凭着少帅军冒起的新建水师船,配合宋家饱经河海风浪的庞大水师,寇仲的势力将沿运河、淮水和大江蜘蛛网般往洛阳南方蔓延,占据每一个具战略性的军事重镇,当完成整体的部署,不肯臣服的人只余待宰的命运。

    他躺在舱房床上,思潮起伏,没法平静下来。

    宋缺既出而助寇仲争霸天下,寇仲亦因窦建德被处死,杨公和忠心随他的将士的阵亡,与李唐结下解不开的血仇,寇仲攻入关中的战争,将是无可避免的发生。

    亦只有由寇仲当皇帝,魔门和香家的恶势力才可彻底铲除,同时击退正虎视耽耽的突厥狼军。

    这是包括他徐子陵在内,没有任何人能逆转的必然发展的形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妃暄会否放弃李世民,故而支持寇仲。

    唉!该是没有可能的,可是妃暄还可以做甚么?她会否把杨公宝库的秘密告诉李世民?想到这个困扰他的问题,徐子陵再没有丝毫睡意,披上外袍,走到甲板上。

    阴显鹤瘦高的独特背影,出现在船尾处。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举步走到他身旁,道:"阴兄睡不着吗?"

    阴显鹤颓然道:"我刚作了一个噩梦,所以到这里来吹吹风,希望能把心魔驱散。"

    徐子陵道:"是否梦到令妹?"

    阴显鹤点头道:"那是个很不祥的梦,徐兄请恕我不愿说出来。"

    徐子陵安慰他道:"据说梦里的事往往和现实相反,例如见到出征的儿子一身光鲜,笑容满脸的在梦中来报喜,便是儿子阵亡的大凶兆。寇仲也常作被敌人围歼而无力抗拒的噩梦,但他到今天仍活得好好的。"

    阴显鹤一震朝他瞧来,沉声道:"徐兄不是安慰我吧!自舍妹被掳后,我从没作过好梦,即使梦到她与我相依为命的美好情景,梦醒时只是进入另一个噩梦。"

    徐子陵心中一酸,更坚定为这好朋友寻找他妹子的决心,道:"我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我还有一种感觉,阴兄必可与令妹团聚。"

    阴显鹤目光重投河水,默然片晌,道:"是否真有命运的存在?"

    徐子陵苦笑道:"这恐怕是任谁都没能作肯定答案的问题。人年纪轻时,甚么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认为自己可改变一切,命运是以自己一双手创造出来的。当阅历增长,愈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无奈!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是不论处于如何恶劣绝望的环境,必须保持乐观积极的态度,奋斗到最后一刻。即使纪倩不能助我们找到小妹,我们务要另寻办法。"

    侯希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道:"例如重金悬赏,找个能通吃四方有头有面的人为我们设谋定策,不过在这种时性,这个人并不易找。"

    徐子陵提议道:"何不以阴显鹤之名悬赏千两黄金找寻阴小组,小妹既能在香家淫威下仍坚决维持本名,到此刻当仍不会改换姓名。"

    阴显鹤立即双目发亮,道:"为何我竟从没想过这简单的办法。唉!不过此法知易行难,除非是能号令天下的皇帝,谁可通悬全国的去找一个人?"

    徐子陵欣然道:"那就要看寇仲的本事,我们先在他的所有地盘悬红寻人,他每占领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悬红寻人,千两黄金可非一个小数目,此事必轰传天下,令妹只要晓得阴兄仍然在生,必会来找阴兄。"

    侯希白插入道:"说不定可省回千两黄金。"

    阴显鹤听得精神大振,道:"那我们还要到长安去吗?"

    徐子陵道:"要消息散播全国,可非十天八天的事,我们就来个双管齐下。"

    侯希白点头道:"悬赏的事并非十拿九稳,若令妹住的是乡村小镇,恐怕不易收到信息。"

    阴显鹤心生忐忑的道:"若她住的是梁都、陈留那种大城,收到消息立即赶来陈留,却见不着我,岂非……"

    侯希白大笑道:"阴兄这叫担心者乱,只要令妹肯到陈留,自有人把她好好安顿。

    从陈留到长安,一来一回,以我们的脚程,半个月内可办妥一切。"

    阴显鹤探手抓着两人手臂,低声道:"我真的很感激你们,只要舍妹尚在人世,我定与她有重聚的一天。"

第九章 初次上阵

    宋缺的营帐非常讲究,宽敞开阔如小厅堂,满铺绣上凤凰旗的地毡,帐内一角摆着两张酸枝太师椅,以一茶几分隔。

    宋缺悠然自得安坐其中一张太师椅上,手捧茶盅品尝香茗,见寇仲来访,示意他在另一张椅子坐下,亲自为他斟茶,微笑道:"为何不早点休息,明天到陈留后会忙得你透不过气来。"

    寇仲接过茶盅,浅喝一口热茶,心不在焉的道:"小子刚送走跋锋寒,这是他一贯行事的作风,说来便来,要去便去,像草原上独行的豹子,不喜群体的生活。"

    宋缺没因跋锋寒不告而别有丝毫不悦之色,反欣然道:"本人虽是宋阀之主,但心中欢喜和怀念的仍是独来独往的滋味。少帅是否有话要说?"

    寇仲颓然道:"我感到很痛苦。"

    宋缺微一错愕,旋又哑然失笑,有感而发的道:"世人谁个心内没有负担痛苦,即使最坚强乐观的人,也会为过往某些行为追悔不已,更希望历史可以重新改演,予他另一个改过的机会,可惜这是永不可能实现的,人生就是如此,时间是绝对的无情。"

    寇仲讶道:"阀主心内竟有痛苦的情绪?"

    宋缺英俊无匹的脸容露出一丝充满苦涩的神情,柔声道:"生命的本质既是如此,我宋缺何能幸免?所以如可为自己定下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有努力奋斗的大方向,其他的事均尽力摆在一旁,会使生命易过些儿。"

    寇仲感到与这高高在上的武学巨人拉近不少的距离,坦然说出心内感受,道:"我在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时刻,确可晋入舍刀之外,再无他物的境界,只恨一旦放下刀枪,胡思乱想会突然来袭,令我情难自禁。"

    宋缺回复古井不波的冷静,朝他瞧来,眼神深邃不可测度,淡淡道:"说出你的心事吧!"

    寇仲痛苦的道:"致致不肯原谅我的行为!唉!怎说好呢?她不愿嫁给我,她……"

    宋缺举手截断他的话,单刀直入的道:"你另外是否有别的女人?"

    寇仲想不到他有这句话,呆了一呆,苦笑道:"若说没有,是欺骗阀主,不过我一直坚持着,从没背叛过致致,我是真的深爱致致,不想伤害她,可惜现实的我却是伤害得她最重的人。"

    宋缺一拍扶手,哈哈笑道:"这已非常难得,谁能令少帅心动?"

    寇仲道:"是有天下首席才女之称的尚秀芳,唉!"

    宋缺沉吟不语,好半晌道:"你最想得到的女人,就是你晓得永远得不到的女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这两句话。"

    寇仲愕然道:"阀主难道亦有这方面的遗憾吗?"

    宋缺洒然一笑,花白的鬓发在下银光闪闪,像诉说别人往事的淡然道:"人生岂会完满无缺?天地初分,阴阳立判,雌雄相待,在在均是不圆满的情态。阳进阴退、阴长阳消,此起彼继,追求的正是永不能达致的完美和平衡。男女间如是,常人苦苦追求的名利富贵权力亦不例外,最后都不外如是。"

    说到最后的"不外如是",显是有感而发,沉缅在某种无可改变的伤感回忆中。

    寇仲欲言又止。

    宋缺微笑道:"少帅是否想问老夫,既瞧通瞧透所有努力和追求,最后仍只不外如是,为何仍支持你大动干戈,争霸天下?"

    寇仲道:"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想问关主那得不到的女人,是否为碧秀心?"

    宋缺把茶盅放回几上,淡淡道:"为何你想知道?"

    寇仲坦然道:"能吸引阀主的女人,且直至今天仍念念不忘,当然必是不凡的女子,我虽没缘见过碧秀心,却可从石青璇推想她的灵秀,这才忍不住好奇一问,阀主不用答我。"

    宋缺目光落往挂在帐壁的天刀,摇头道:"不是秀心,但我确曾被她吸引,若非她为石之轩诞下一女,我宋缺即使踏遍天涯海角,绝不放过石之轩那蠢蛋。哼!不死印法算是甚么?只不过是魔门功法变异出来的一种幻术,还未被老夫放在眼内。我在岭南苦候石之轩十八年,可惜他一直令老夫失望,石之轩太没种!"

    寇仲听得肃然起敬,石之轩曾亲口向徐子陵说不死印法是一种幻术,而从没有和石之轩交过手的宋缺却能如亲眼目睹的直指真如,说破不死印法的玄虚,高明到令人难以相信。可见宋缺已臻达武道的极致,从蛛丝马迹掌握到不死印法的奥妙。

    忍不住问道:"听说慈航静斋有本叫《慈航剑典》的宝书,宁道奇未看毕即吐血受伤,阀主不为此心动吗?"

    宋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雄躯微颤,好半晌神情才回复过来,苦笑道:"因为我不敢去,不是怕翻看剑典,而是怕见一个人。"

    寇仲愕然道:"天下间竟有人令阀主害怕?"

    宋缺叹道:"有甚么稀奇,你不怕见到尚秀芳吗?"

    寇仲一震道:"原来能令阀主动心的人,竟是梵清惠。"

    宋缺没有直接答他,回到先前的话题上,道:"传言夸大,岂可尽信。老夫第一个不相信宁老会因看《慈航剑典》受伤,知难而退却是事实。剑典由地尼所创,专供女子以剑道修天道,秘不可测,阳刚的男性去看自是危机重重。且因其博大精深,奇奥难解,愈高明者,愈容易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动辄走火入魔,宁老能悬崖勒马,非常难得。"

    寇仲兴致盎然的问道:"据传宁道奇当时是要上静斋挑战梵清惠,我不信实情如此,宁道奇是那种与世无争的人,怎会四处闹事?"

    宋缺别过头来凝望打量他半晌,微笑道:"你再不痛苦烦恼,对吗?"

    寇仲愕然道:"我是否心多的人?说及这些引人入胜的事时,其他的就给置诸脑后。"

    宋缺欣然道:"所以你是有资格和李世民争天下的人,宁老到静斋只因想和清惠谈佛论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玉致的事我不宜插手,必须由你想办法解决。还有其他事吗?"

    寇仲压低声音,沉声道:"只要能夺取汉中,我有个不费吹灰之力攻陷长安的秘法。"

    宋缺动容道:"说来听听!"

    寇仲把杨公宝库的秘密一五一十说出来,最后道:"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城内城外同时发动,攻李渊一个措手不及,我有把握在一晚内控制长安。"

    宋缺双目精芒闪闪,神情却比任何时刻更冷静沉着,缓缓道:"你比我更清楚长安城内的情况,照你看我们须多少兵力,始能在一晚时间内攻占长安。"

    寇仲道:"若李世民留守洛阳,关中空虚,顶多三万精锐,我们便有收拾李渊的能力。哈!有你老人家在真好,可以为我拿主意。"

    宋缺像没听到他最后两句话,露出深思的神色,摇头道:"你极可能低估长安的防御力,杨广那昏君因怕手下谋反,更怕手下开门揖敌,所以不但在城内广置关垒,城门更是关垒中的关垒,即使你在城内发动攻击,一时三刻仍休想控制任何一道城门。且李渊为防李世民背叛,长期在长安附近驻有重兵,可随时开入城内,唐宫更是三座都城中最坚固难以攻克的宫城。照我看必须把兵力倍增至六万人,始有机会在一晚工夫在城内建立坚强的据点,寸土必争的巷战尚要多费几天时间,胜利绝不容易。"

    寇仲佩服的道:"阀主想得比我谨慎周详。"

    宋缺微笑道:"原因在你惯于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不过现在既有老夫助你,何须冒功亏一篑之险。既然有此攻陷长安的妙计,老夫将重新部署攻防的策略,分配人手以牢牢把李世民的大军牵制在洛阳,而攻打汉中的事必须秘密进行,到李世民晓得汉中失陷,生出警觉,长安城已是烽烟处处,再没有人能改变李唐覆灭的厄运。"

    寇仲谦虚问教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宋缺哑然失笑道:"你不是主帅吗?竟来问我?"

    寇仲陪笑道:"那只是说给别人听的,现在只有小子和你老人家,当然是由阀主话事作主。唉!首领的生涯真不易过。"

    宋缺审视他片刻,油然道:"有三件事,须你亲自去办妥,不能假手于人。"

    寇仲恭敬的道:"阀主请吩咐。"

    宋缺拿起茶盅,神态悠闲的浅呷两口,道:"寇仲!你可知老夫对你的锺爱疼惜正不住增加。论声威,今天的寇仲不在我宋缺之下,而你怀着的仍是一颗赤子之心,在你身上我察觉不到任何野心,这是没有可能的,偏是你办得到。你不怕我只是利用你,其实是我自己要坐上帝座吗?"

    寇仲莞然道:"多谢阀主赞赏。坦白说,做皇帝可非甚么乐事,若阀主肯代劳,我会非常感激。"

    宋缺大笑道:"休想我答应。"旋又正容道:"第一件事,少帅须立即赶返陈留,向下属宣布我宋缺全力助你登上皇帝宝座,玉致则为你未来的皇后。不要小觑此事,实是至关重要,不但可稳定军心,更令权责分明,不存在谁正谁副的问题,只有将两军化为一军,同心合力,始能发挥我们联手合作的威力。"

    寇仲道:"你老人家可否再考虑小子刚才的提议,那是我真正的渴望。"

    宋缺淡然微笑道:"自今以后,休再提起此事,当你成为一统天下的真主,瞧着万民在你的仁政下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甚么个人的牺牲都是物有所值。"

    寇仲颓然道:"第二件事又如何?"

    宋缺道:"我之所以要你立即连夜赶回陈留,正因第二件事非常紧迫,返抵陈留后少帅得马不停蹄的直扑历阳,说服杜伏威公布全力支持你,只要他点头,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控制大江,那时要攻襄阳,又或奇袭汉中,只是举手之劳。当李世民闻信后,只余坚守洛阳一途,大利我们挥军入蜀,攻陷关中。"

    寇仲点头道:"我正有此意,请阀主吩咐第三项要办的事。"

    宋缺道:"你要从秘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进长安,绘制一卷长安全城最准确的关防碉垒兵力分布详图,供我作参考之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长安巷战不容有失。如何把我们的伤亡减至最轻,保存实力以应付李世民,关系到最后胜利谁属的大问题。此事必须你亲去办妥,即使身分暴露,我相信凭你的井中月仍可从容离开。"

    寇仲心悦诚服的道:"我确没阀主想得这么仔细周详,三件事全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阀主失望。我回去交待两句,立既返回陈留去!"

    宋缺仰天笑道:"好!这才像是我宋缺的未来快婿,其他的事你不用分神去理,老夫自会在攻入关中之前,为你营造最优胜的形势。"

    陈留守军见寇仲突然从容归来,举城军民欢欣若狂,宣永、虚行之、焦宏进、左孝友、洛其飞、陈长林、高占道、牛奉义等迎他入城,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潮水般起伏,气氛像火一般炽热沸腾。

    寇仲当然摆出亲民的样儿,以挥手和笑容回报视他如神明的居民,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何陈留全城会视唐军为洪水猛兽?

    进入帅府外大门,宣永立即报告道:"收到徐爷的消息,他正和侯公子与一位姓阴的朋友乘船逆运河北上的途中,随时到达。"

    寇仲剧震停下,呻吟道:"我开始走运哩!没有能有比这更好的消息,还寻回失了踪的阴小子。他***熊,你们可知李世民给我未来岳父摆摆姿态,就吓得夹着尾巴溜回洛阳了。"

    众人在他身后停下,闻言爆出一阵喝采叫好的声音,任谁都晓得宋缺大军的驾临,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艰苦捱揍的日子终成过去。

    寇仲已在少帅军成功建立起无敌的形象。而更重要的是,少帅军对大唐军再没有丝毫惧意,寇仲正是李世民的克星。得来不易的胜利喜悦,深深感染着帅府前广场上每一位将士。

    寇仲喝道:"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论功行赏,那等如说,每一个人都重重有赏,既叙功,更赏钱,我寇仲不够钱付,我的未来老岳会掏腰包,大家不信我亦该信他。"

    众人起哄大笑,既因受赞欢欣,更因寇仲说的方式很有趣。

    虚行之拈须微笑道:"赏厚而信,刑重而必,古语有云,信赏必罚,故有赏必有罚。

    兵书亦说-凡人所以临坚阵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行之为我军定下一套赏罚的制度,只要少帅点头同意,即可论功行赏,视过而罚,少帅明察。"

    寇仲大喜道:"行之确是算无遗策,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

    宣永等欲言又止,虚行之道:"少帅请移驾大堂。"

    寇仲心中暗叹,宋缺果是料事如神,少帅军的将士正为皇帝的宝座忧心,因为位子只有一个,论实力、身分、地位,宋缺均在他寇仲之上,所以若弄不清楚这暧昧不明的情况,军心会大受影响。而宣永等显然曾讨论过此事,所以听得何愁大事不成一语,有此反应。

    他晓得无法回避这问题,正容道:"我还有一事公布,宋关主决定全力支持我一统天下,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异日我寇仲若有幸登上宝座,宋玉致便是我的皇后。"

    众将士闻言所有担忧疑虑一扫而空,欢声雷动中簇拥着寇仲进入帅府。

    寇仲则是有苦自己知,在宋缺军击退李世民大军前,皇帝宝座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可是现在形势大变,天下成二分之局,而他更有把握取得最后的胜利,做皇帝变成大有可能,令他顿时感到问题的迫切性和压力。在他心中最理想当然是可另挑贤者做皇帝,他则功成身退,与徐子陵遇游天下,享受生命。问题是他不得不尊重宋缺的意向,而宋缺表明只支持他登上帝座,而非另一个人。

    事情至此,别无选择的余地。

    帆船缓缓泊岸,终抵陈留。

    只看陈留守军的气氛情况,即晓得寇仲尚在人世,使城中军民充满胜利的喜悦和激奋。

    码头和城墙上竖满少帅军的双龙旗帜,迎风拂扬,军容鼎盛,八面威风。令徐子陵深切感受到少帅军再非是在敌人占尽上风的情况下挣扎求存的弱旅,而是能问鼎天下的雄师。

    把守码头的军队列阵欢迎之际,城头上擂鼓声起,千多骑旋风般冲出城门,风驰电掣的朝码头奔至,带头的当然是寇仲。

    三人再没等待泊岸的耐性,飞身上岸。

    寇仲早跃下马来,疾掠余下的百许步距离,不顾一切的把徐子陵搂个结实,泪流满脸,大嚷道:"感谢苍天!他待我们两兄弟的确不薄,陵少终于回来哩!"

第十章 新房客

    帅府内堂,寇仲、徐子陵、侯希白、阴显鹤围桌谈话,陪座者尚有虚行之和宣永。

    弄清楚徐子陵那方面的情况后,寇仲大喜道:"又有这么凑巧的,我正准备前往长安,不过先要和老爹见个面。"

    转向阴显鹤道:"你老哥放心,悬红寻找令妹的事包在我们身上,行之会尽量把事情扩大。"

    虚行之欣然道:"只是举手之劳,属下会办得行妥安当。"

    阴显鹤道:"只是……"

    寇仲以笑声截断他道:"大家兄弟,我有银两就是你有银两,有甚么好计较的。"

    宣永不解道:"少帅因何要到长安去?"

    寇仲把宋缺的提议道出,忽然发觉徐子陵脸色有异,讶道:"陵少有什么问题?"

    徐子陵苦笑道:"待会与你说吧!"

    寇仲道:"没有问题是不能解决的。不若你们先陪我到历阳见老爹,然后齐赴关中,途上还可以与我们的美人儿场主碰个头说几句私己话。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商秀珣应欢喜见我们。"

    虚行之皱眉道:"绘制长安城内详图一事,可否让侯公子代劳?"

    侯希白的妙笔名著天下,绘图制盏,当然比寇仲在行。

    侯希白欣然道:"这一事就包在我身上。"

    寇仲微笑道:"行之不用担心,我去后,宋阀自上持大肘,只要我能说动老爹传信天下,沈法兴、萧铣和林士宏等残余何足为患。李小子则因大雪封路,不能南下,封锁水道后,他只好在北方涯风雪。现在我们常务之急,不是南征北讨,而是要训练一支擅长近身血战的精锐,一矢中的攻占长安,那时天下将是我们囊中之物,轮到洛阳变为孤城,练军的事由宣永负责。"

    宣永领命答应。

    阴显鹤道:"何时起程?"

    寇仲笑道:"我本想待今晚出发,让你们有机会和宋阀主见面,现在看到阴兄这样子,知老哥你再难久待,这样如何?我们一个时辰后登船动程。"

    转向徐子陵道:"有甚么事,上船说如何?"

    徐子陵欲言又止,无奈答应。

    接着的一个时辰忙得寇仲昏天暗地,他要逐一与诸将说话,既要面授机,更要听取他们的意见,又得审阅虚行之准备好的诸般委任状和卷宗,盖草画押,忙个不亦乐乎,初尝当皇帝的诸般苦处。

    虚行之道:"以双龙作旗徽,是由占道和奉义提议,我们一致赞同,除少帅有其它想法,否则行之认为该就此作实。"

    寇仲笑道:"人家说好,我怎会反对。哈!想不到我和子陵两条扬州双虫,竟能蜕变为龙,自到此刻我仍有不真实的感觉。"

    虚行之道:"宋阀主到步后,我们该如何与他合作?"

    寇仲微笑道:"行之似乎有点怕他,对吗?"

    虚行之叹道:"宋缺出身显赫,威名之盛,只有宁道奇能与之比拟,更是出名傲的人,天下谁不畏敬?"

    寇仲道:"放心吧!行之可知宣布由我当皇帝,玉致为皇后的事,是由宋缺主动提出的。他还当着我吩咐手下声明宋家军就是少帅军,务要使两军变为一军,上下齐心。

    这方面的识见,比起他老人家,我是望尘莫反。我们现在当务之急,首先是回复元气,在攻打关中前尽力巩固领地,安内而后攘外。对南方诸敌的用兵,一概交由他老人家处理,我们变成他的后援。物资会从岭南源源不绝送往彭梁,再由水路支援远征的军队,当大江全在我们掌握中时,就是我们入蜀攫取汉中和奇袭长安的关键时刻,杨公他们的性命绝不曾是白白牺牲的,每一滴血债都会得到讨还。"

    虚行之松一口气道:"少帅解释清楚,我始放下心头大石。可是仍不明白于此等时刻,我国诸事待举之际,少帅仍一意亲赴长安?"

    寇仲挨到椅背,长长舒出一口气,发呆片晌,目光迎向虚行之询问的眼神,苦笑道:

    "若要说得冠冕堂皇,我会说是想身历其境掌握长安每一处虚实,以备计算将来激烈的城内巷战。若坦白的说,我是要暂离战场,好轻松一下。不过若有人问你,行之最好提供冠冕堂皇那个答案。"

    虚行之还有甚么话好说的,只好答应。

    寇仲忽又兴奋起来,道:"上兵伐谋,我事实上没有偷懒,只要争取老爹和商美人站到我们这边来,比在战场连胜数场更管用。何况我今趟到长安只是打个转,快则半月,迟则一月,即回陈留,倘余两个月的冰封安全期。"

    虚行之默思半晌,终露出欣然之色,点头道:"下属明白哩!少帅放心去吧!"

    寇仲待要谈其他事时,陈长林旋风般冲进来,直抵寇仲帅座前,双膝下跪,道:

    "少帅为长林作主!"

    寇仲大吃一惊,离座把他扶起,道:"长林兄勿要如此,大家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自会尽力相帮。"

    陈长林双目涌出热泪,悲声道:"请少帅拨出一军,让我攻打昆陵。"

    寇仲和虚行之愕然以对,更大感头痛。陈长林因与沈法兴父子有毁家灭族的仇恨,所以当他认为时机来临,再没有等下去的耐性。可是现在形势复杂,寇仲不能为一些私人问题,影响宋缺全盘作战策略,因为眼前最重要的战略目标,是攻陷大唐军的心脏要害大都长安,其他的事都要暂搁一旁。但寇仲又怎忍心拒绝陈长林,令他失望。

    寇仲迎上陈长林的目光,微笑道:"早前我说过,你老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去找宣永商量,练军的事加紧进行,先以昆陵为进攻目标,便把它当作是他娘的攻打长安前的热身战。没有人比长林兄更熟悉江南的情况,最好借我们现时的声势派人渗透昆陵,收买和分化沈法兴的手下将领。凡人均热爱功利,贪生怕死,任谁都知沈法兴非是我的对手,所以肯定会抢着来归附我们。他***熊!那我们就可免去攻城战而只打场巷战。

    哈!一举两得,世上竟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子陵问道:"为何没见无名?你竟舍得不把它带在身旁。"

    寇仲反问道:"那为何又不见陵少带陵嫂来让我见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子陵舍得离开她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你的心情很好。不过你听毕我即要告诉你的事,自会破坏你的情绪。"

    寇仲骇然道:"不要唬我,我再承受不起另一个坏消息。"

    河风吹来,寒气迫人。

    两人在船尾凭栏说话,船是少帅军的快速斗舰,顺运河南下,自赴大江,载徐子陵到陈留的船则仍留在城外,船夫由少帅军搞赏招呼。

    阴显鹤和侯希白知道他们两兄弟有要事商讨,识趣的避往舱房。

    天上密云厚重低垂,气温骤降,似是大雪即临的景象。

    徐子陵颓然道:"妃暄晓得杨公宝库的秘密。"

    寇仲失声道:"甚么?"

    徐子陵把曾告诉师妃暄宝库有真假之别一事详细道出。

    寇仲恍然道:"难怪你说会破坏我的心情。可是我仍然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有信心师妃暄不是这种人,她是不会直接介入到战争去,制造更多的杀戮。"

    徐子陵苦笑道:"可是石之轩说过,当天下之争变成你和李世民之争时,师妃暄再没有别的选择,定会出手干涉。若她泄露宝库的秘密,李世民会猜到我们全盘的部署,设法反击。"

    寇仲道:"他娘的!纵使知道又如何,顶多大家明刀明枪硬干一场。不过我仍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妃暄不是这种人。陵少是关心则乱,届时我们只要进宝库看看,便会清楚真相。"

    徐子陵把事实说出来,心中内疚大减。

    寇仲哈哈笑道:"让我回答你先前的问题,现在我有专人侍候无名,服侍得它妥妥当当。横竖不能带它入关中,所以把它留在军中。嘻!你可知我们多了位可爱小妹子,玄恕还对她相当有意思呢。"

    徐子陵讶道:"小妹子?"

    寇仲点头道:"是个扮男儿的小妹子,此事说来话长,充满奇异的因果关系,容后从详禀上,我已答了你的问题,轮到你告诉我石青璇的事。"

    徐子陵这才明白他的"不怀好意",淡淡道:"我和石青璇似乎有点眉目,她答应到静斋拜祭她娘后,会来找我。"

    寇仲大喜道:"恭喜陵少,终于有着落哩!"旋又叹道:"我有个很苦恼的难题,须你老哥帮忙动动脑筋解决。"

    徐子陵讶道:"你的好心情原来是假装的,看来也跟美人儿有关吧?"

    寇仲苦笑道:"不要想岔,我的难题与众美人儿没丝毫关系,而是我不想当皇帝。"

    徐子陵一呆道:"你不是说笑吧!弄到今时今日的田地,你竟说不想当皇帝,你怎样向宋缺交待?怎样向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交待?"

    寇仲毫无愧色的道:"所以我要劳烦你灵活的小脑袋,替我想个良策。见过李渊当皇帝的苦况我还能不醒觉?做皇帝等若坐皇帝监,皇宫是开放式的监牢,我若真个做皇帝,休想和陵少蹲在街头大碗酒大块肉说粗话,这样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我的理想和陵少并无二致,就是但求百姓安定,而自己则过痛快的生活,即使我将来娶妻生子,就和陵少你作邻居,否则没有你的日子教我如何渡过?"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此事恐怕没有人能帮忙你,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你现在只能舍己为人,一心替天下万民打算,而不应为自己打算。坦白说,在我心中,除李世民外,最遮合做皇帝的人正是你这小子,因为我晓得你会竭尽全力为万民谋求幸福,而外族更因畏你而不敢入侵。"

    寇仲颓然无语。

    徐子陵沉吟道:"最大的问题仍在宋缺,你当皇帝,他的女儿成为皇后,那当然一切没有问题。可是若你临阵退缩,没有人可预测到他的反应。"

    寇仲道:"除此外,我们尚有两项事情急需解决。"

    徐子陵愕然朝他瞧来。

    寇仲沉声道:"第一道难题是李大哥,无论我们多么不满他不娶素姐另娶他人,他总是我们的兄弟,而他正在长安,如若我们攻打长安,一时错手把他干掉,以后的日子休想良心得安。"

    徐子陵皱眉道:"你是否想到长安后找机会见他呢?"

    寇仲摊手道:"当然有此打算,而最好的办法是面对面的向他痛陈厉害,劝他立刻李家。"

    徐子陵摇头道:"他是不会听的。李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我该清楚。"

    寇仲道:"还有一个办法是攻城前把他和红拂女先来个生擒活捉,以保他夫妇性命,这要陵少你帮忙才行,再加上跋小子、侯小子、阴小子三大小子,该不太难办到。"

    徐子陵苦笑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且稳妥一点,今趟到长安不宜惊动他,免他为难。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成李家死敌,与李世民更是势不两立。另一道难题是甚么?"

    寇仲露出愉悦神色,凑往他耳旁轻轻道:"我们横竖探访美人儿场主,何不为宋二哥向商美人提亲?"

    徐子陵失声道:"你不是说笑吧?"

    寇仲正容道:"我怎会拿这种事说笑。现在时移势异,商美人再不会视我们为洪水猛兽,还乐得与我们亲近。商美人既和宋二哥妾意郎情,我们只要把红线牵一扯,自是水到渠成!哈!还有比这更珠联璧合的婚事吗?既是郎有情妾有意,更是世家对世家,高贵配一对,宋缺肯定不会反对。"

    徐子陵没好气道:"宋二哥和商秀珣只见过两、三趟,何来郎情妾意可言?"

    寇仲哂道:"商美人的心性你该比我更清楚,若对宋二哥没有兴趣,哪会和他一碰面就谈个天昏地暗,地老天荒。唉!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唯一令二哥不用终生独处于娘埋身小谷的好方法,你有别的良策吗?"

    徐子陵摇头道:"可是我仍觉得不宜拔苗助长,否则弄巧反拙会把好事搅垮。"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暂不提亲,却要为他们的美好将来铺桥塔路,然后把他们弄到一块儿,那时天打雷劈仍分不开他们。"

    徐子陵道:"你对别人的事总会有办法,为何对自己的事却一筹莫展?"

    寇仲苦笑道:"这叫当局者迷,所以要向你求教,你刚才提到石之轩,你最近见过他吗?"

    徐子陵把与石之轩先后三度相遇的情况道出,最后道:"希望我感觉是错的,石之轩再没有任何破绽。"

    寇仲不同意道:"至少他不曾宰掉你这小子,是很大的破绽。事实上每个人都不能例外,故强如石之轩、宋缺,总有他们的心障。"

    徐子陵讶道:"宋缺有破绽?"

    寇仲道:"我不知算否是宋缺的破绽。但他对妃暄的师尊梵清惠似乎有特别的感情,因怕见她而不敢到静斋翻阅剑典,这算否破绽?"

    徐子陵没好气道:"这和石之轩的破绽根本是两回事。"

    太阳没入运河西岸远处山峦后,无力地在厚云深处发散少许余晖。

    寇仲忽然问道:"凭你灵异的感觉,有没有信心助阴小子寻回他的小妹?"

    徐子陵茫然道:"我不是神仙,怎知道?"

    寇仲笑道:"在此事上我的灵觉比你厉害。因为我更明白因果相乘的佛门至埋。以新收的小妹子为例,还记得当年我们陪商美人到襄阳吗?途中小妹子想来抓我的钱袋,我抓着她后不但没怪责她,还送她一锭金子,所以她来向我通风报信,令我避过一劫,这就是因果。你的巧遇阴小子,正是冥冥中的因果循环,既有此因,定有彼果。所以肯定你能从纪美人身上得到答案。"

    徐子陵点头道:"希望如你所言吧!"

    两人忽有所觉,同时仰首望天。漫空雪花,徐徐降下。

    寇仲张开大口,吞掉一朵冰寒的雪花,欢呼道:"二个月的决胜期,就由这刻开始。

    当冬去春来,天下再不是李家的天下,而是我寇仲的天下。徐军师快给我动脑筋,让我避过被迫做皇帝的劫难。"

第十一章 另一名……

    侯希白来到寇仲另一边,欣然道:"雪会把天地同化为纯白洁美的世界。咦!少帅为何苦着脸?"

    徐子陵感受着雪花打在头上的乐趣,笑道:"他正为要做皇帝烦恼。"

    侯希白哑然失笑道:"这是我等蚁民没资格去烦恼的问题。"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这还不是最困扰我的烦恼,最令我伤心欲绝的,是宋玉致永远不肯原谅我!你两位均是过来人,小弟的前辈,可否为我想想办法。"

    侯希白正容道:"想女人原谅你,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做一件能令她感动至忘掉一切的事,通常我画幅画,写首诗便足够有余。"

    寇仲道:"我既不懂写画,更不晓吟诗,如何去感动她?难道把井中八法从第一法耍至第八法,又或带她去看我打仗,这都恐怕适得其反。"

    侯希白认真的道:"当然要对症下药始能奏效,宋家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甚么喜恶?"

    寇仲脸现愧色的道:"她是位坚持原则和理想,性惰倔强又温柔多情的好女子,至于她喜欢甚么东西,嘿!小弟尚未在这方面下过什么工夫。"

    侯希白不厌其烦查根究底地追问道:"那她有甚么原则理想?"

    寇仲乾咳一声尴尬道:"这纯是一种感觉,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其实是一知半解。

    她因误会我向她宋家提亲是一项政冶阴谋,故一直不肯原谅我。而在宋家中她是主和派,不愿宋家卷入战争去。"

    侯希白呆看他半晌,苦笑道:"那你是否真的爱她呢?"

    徐子陵插入道:"起始时他或者立心不定,用情不足,但现在我却肯定他是情根深种。玉致小姐是个爱好和平、厌恶战争的人,有副悲天悯人的心肠,所以见寇仲好战惟恐天下不乱,心生反感。要她对寇仲的观感彻底改变,只有一个办法。"

    寇仲大喜道:"快说!"

    徐子陵淡淡道:"我只是隐隐感到有回天之法,但尚未能其体掌握,待想至透气时再告诉你吧!俗语有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对她的爱是经得起考验,她总有原谅你的一天。"

    侯希白拍拍寇仲肩头道:"子陵的话深含至理。我们会帮你想出最好的办法,令宋家美人对你回心转意。"

    寇仲无助的道:"我全倚赖你们哩!唉!我的心矛盾和乱得要命,既想抛开一切去见她,又怕惹得她反感。"

    徐子陵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儿女私情搁置一旁,为取得最后的胜利做足准备工夫。不要以为绘制长安城内的守御图是轻松的事,而是艰钜的任务。李渊把重兵驻于宫城后大门玄武门的禁卫总指挥所,要到那里踩场子是没可能的事。所以即使能在城内发动突袭仍非必操胜券。最怕在占领任何一道城门前,先被敌人击垮,那时将不堪设想。"

    寇仲道:"还记得当日我曾到刘政会的工部借研究建筑为名,翻看跃马桥一带的屯坊房舍图吗?在图轴室内另有秘室,以铁锁封门,我曾问过刘政会里面藏放什么东西,他答只有李渊批准,始可进入,所以他也并不知晓。照我猜,放的是辰安城的军事布置,所以我们只要能到秘室顺手牵羊,可省去很多工夫。"

    侯希白犹有余悸道:"又要偷进宫城?那可不是说笑的!"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到皇宫偷东西当然难比登天,但外皇城却是另一回事。"

    徐子陵没好气道:"假设由秘道入宫,从出口摸往外皇城,是李渊守卫最森严的寝宫,则到皇宫或外宫城分别何在?"

    寇仲道:"我届时自会想到解决的办法,我这小偷出身的人,偷东西比制图在行。"

    徐子陵道:"夜啦!我们好好休息,醒来时应可抵锺离。"

    寇仲叹道:"唉!我真的不愿见美人儿帮主,她太伤我的心哩!"

    侯希白道:"现在的她只是个举目无亲、孤伶无助的可怜女子,就该原谅她和好好待她。"

    寇仲没精打采的道:"小弟受教。希望今晚能有连场美梦,补偿我在现实中的失意和无奈!"

    大雪续降,两岸白茫茫一片。

    翌日,寇仲等船抵锺离,卜天志闻信来迎,以马车载四人秘密入城,直抵总管府。

    在府内大堂坐下,请来雷九指商议。

    卜天志首先报告道:"现在南方形势大变,李子通、沈法兴、辅公佑、萧铣等人人自危,怕成为我们下一个攻击目标。江都更是人心思变,自攻打梁都大败,兼且失去锺离、高邮和附近十多座城池,左将军归顺我方,李子通手下将士,对他非常不满,只要我们加强压力,截断其水路交通,李子通将不战而溃,只余逃命的份儿。"

    寇仲想起陈长林,问起沈法兴、沈纶父子的情况。

    卜天志道:"沈法兴和林士宏同病相怜,自宋家大军攻陷海南,由宋智指挥僚军,分两路进迫沈法兴和林士宏,不住蚕食其外围地盘,他们势力每况愈下,再难为患。"

    寇仲笑道:"待我说动老爹公开支持我们,我敢保证他们的手下会有大批的人不战而降,就像洛阳之战的历史重演。"

    徐子陵问道:"老爹和辅公佑关系如何?"

    卜天志道:"两人公然决裂,因辅公佑以卑鄙手段杀了杜伏威的头号猛将王雄诞,夺取丹阳兵权,又联合萧铣和林士宏,若非辅公佑顾忌我们,杜伏威又出奇地按兵不动,否则他们这对刎颈之交,定大战连场。"

    寇仲讶道:"萧铣和林士宏不是敌对的吗?"

    卜天志道:"萧铣现在最顾忌的是我们,其他均为次要。"

    寇仲沉吟片晌,问道:"志叔可清楚长林和沈纶间的恩怨?"

    卜天志道:"你问对人哩!我所知的非是长林告诉我,而是侧闻回来的。"

    徐子陵心中暗叹,发生在陈长林身上的事定是非常惨痛,故令陈良林不愿重提。

    卜天志续道:"沈法兴是江南世家大族,乃父沈格是隋朝的广州刺史,而他子继父业,被任命为旧隋的吴兴郡守。当年天下大乱,群雄揭竿反隋,沈法兴还奉杨广之命与太仆丞元佑联手镇压江南各路义军。长林亦是江南望族,世代造船和经营南洋贸易,虽然及不上沈法兴家族的显赫,也是有头有面的人。祸因始于陈长林娶得有江南才女之称的美女夫幽兰,令一直想染指她的沈纶含恨在心,于新婚之夜率军攻打陈府,便诬其为起义军,大杀陈族的人,陈长林与族人四散逃亡,夫幽兰被沈纶污辱后悬梁自尽,长林父母兄弟在此役中无一幸免,所以对沈纶是仇深如海。"

    寇仲听得义愤填膺,狠狠道:"我从长安回来之日,就是沈纶受死之时,他***,世间竟有这种没人性的畜牲。"

    雷九指讶道:"小仲为何在此等风头火势的时刻,仍要与他们一道到长安去?"

    寇仲解释一番后再问道:"韩泽南密藏起来的账簿找出来了吗?"

    雷九指道:"事关重大,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等你们去后我立即动身。"

    寇仲喜道:"今趟香小子有难啦,凭着账簿上的资料,我们可按图索骥的把为虎作怅的人一网打尽,再彻底消除香家。"

    侯希白道:"云玉真状况如何?"

    卜天志叹道:"她住在总管府后园的独立院落里,与韩氏一家三口为邻,从不踏出院门半步,我们不敢惊扰她,只小杰儿常去逗她玩耍。"

    寇仲闻言道:"我似乎不适合在这时刻去见她,对吗?"

    徐子陵知他对云玉真仍有芥蒂,这种事很难勉强他,耸肩道:"随便你!"

    寇仲投降道:"好吧!我和她打个招呼才到历阳见老爹。"转向雷九指道:"诛香大计有甚么新的进展?"

    雷九指道:"当然是智珠在握,只要你寇少帅统一天下,我们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把香家连根拔起。"

    阴显鹤沉声道:"香贵是我的。"

    寇仲笑道:"香贵是你的,香小子是我的,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雷九指道:"你们打算从那条路线入关?"

    徐子陵道:"我们尚未想过这问题,雷大哥有甚么好提议?"

    雷九指道:"账簿的收藏地点在巴蜀的一座小城镇,若你们经汉中进关西,大家有个伴儿。"

    寇仲点头道:"汉中已成我们攻打长安的关键,顺道去踩场,深入了解城内的情况是必要的。"

    向徐子陵道:"陵少不用陪我到历阳去,不若你回娘的小谷走一转,若宋二哥真的在那里,便设法说服他和我们去拜访美人儿场主,肯定他到飞马牧场后会乐不思蜀,娘在天之灵亦会安心点。"

    徐子陵一听当下明白过来,欣然道:"那我和希白、显鹤先一步前往汉中。"

    寇仲长身而起,道:"就这么决定,我要去拜访美人儿帮主哩!"

    当天黄昏,加上雷九指,五人改乘一艘普通两桅商船,沿淮水东行,入里运河往大江方向驶去,天气虽清冷奇寒,白雪仍未征服眼前的大地。

    这一截的水道,全在少帅军绝对控制下,任何通过的船只,均须申请少帅军的通行证。

    李子通难成气候,势穷力竭,勉强保着的江都危如累卵,不劳寇仲攻打,也有自行崩溃瓦解之虞。

    想起李子通刚占领江都时的威风,寇仲和徐子陵岂无感慨。

    寇仲和徐子陵并肩立在船首,遥想前尘往事,百感交集。

    寇仲叹道:"就是这段大江水道,我们当年为避宇文化及的追兵,从那边的崖岸跳进江水,差些儿溺毙之基,得娘救起我们,击退宇文化及。"

    风帆进人大江,徐子陵目光朝寇仲所说的对岸瞧去,心中涌起神伤魂断的感觉,默然无语。

    寇仲道:"从这里去,第一座大城是丹阳。还记得吗?娘和我们一起在城内游逛,她还去典当东西,得到银两后请我们上食馆,在那里我们遇上宋二哥,我们当时妒忌得要命。唉!若我们晓得不走水路走陆路。娘就不用……唉!"

    徐子陵仰观夜空,想起石青璇的话,心忖娘若回归天宿,哪颗星是属于她的呢?

    寇仲沉缅在既痛苦又感人的回忆中,道:"想当年我们只是两个微不足道的毛头小子,现在却变成踩踩脚震动天下的人物,没有辜负娘对我们的期望。想起来,冥冥中似确是有主宰,娘如此憎厌汉人,偏是对我们另眼相看,这不是缘份是什么?若将来我一统天下,我定会善待娘的族人,补赎杨广这混帐家伙对他们的恶行!"

    徐子陵轻轻道:"你不是不想当皇帝吗?"

    寇仲颓然道:"想是这么想,希望和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两回事,你比任何人更清楚我的处境。唉!我步上的是争霸天下的不归路,为的非是个人好恶,而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并没有回头的路。正如我和致致的恶劣关系,没人能改变。"

    徐子陵道:"你为何不把帝座让予宋缺?"

    寇仲苦笑道:"他不但不肯接受,还着我以后休要再提。"

    徐子陵讶然无语。

    寇仲道:"照我看,宋缺是脸冷心热的那类人。他为的是保持汉统,不被外族入侵蹂躏,皇帝的宝座根本不被他放在眼内。差些儿忘记,他曾提起石之轩的不死印法,指出是魔功的变异和幻法,与石之轩自己说出来的相同。你比我更清楚石之轩,对这番话有甚么特别感觉?"

    徐子陵虎躯一震,露出深思的神色。

    寇仲岔开话题道:"不论如何艰难,子陵定要把宋二哥弄去见美人儿场主。"

    徐子陵苦笑道:"那须由宋二哥自己决定,难道我硬架他去吗?"

    寇仲分析道:"二哥追求的只是个不存在的梦想。你和我比任何人更清楚,娘从未把宋二哥放在心上。"

    徐子陵道:"问题是我不忍心向二哥揭露这事实。"

    寇仲点头同意,道:"幸好宋二哥对商秀珣是真的动心,此事仍大有希望。"

    徐子陵皱眉苦思。

    寇仲道:"一定有方法可说动二哥的,例如激起他的侠义心肠,令他感到我们是去拯救商秀珣,而非去见她一面那么简单。"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想我向二哥说谎吗?这谎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寇仲道:"陵少不用说谎,只要把事实夸大一点便成。唉!我和你一道去吧!"

    徐子陵沉声道:"原来你一直在找藉口不想回去探娘。"

    寇仲双目涌出热泪,凄然道:"因为我害怕回去,一天我不回去,娘仿似逍遥自在的活在那幽静的小谷中。可是当要面对娘的坟墓,一切梦幻将如泡沫般幻灭。"

    徐子陵探手拨着寇仲肩头,惨笑道:"尚未见娘,你已哭得不似人样,过了这么多年,宇文化及早成一杯黄土,你还不能接受事实吗?"

    寇仲呜咽道:"恨是永远活着的。"

    前方忽现。

    两人哪有理会的心情,事实上更不摆它在心头。

    昏迷的夜色里,两艘中型战船迎头驶至,且敲起命令他们停船的钟声。

    船上的少帅军纷纷进入作战的紧急状态,阴显鹤、侯希白、雷九指匆匆从船舱抢往甲板。战士揭起掩盖投石机、弩箭机的牛皮,严阵以待。

    双方逐渐接近。

    寇仲举袖拭泪,不理来到他两人身旁雷九指等人的骇然眼光,狂喝道:"老子寇仲是也,现在要去见杜伏威,谁敢阻我?立杀无赦!"

    声音远传开去,震荡大江。

    众战士齐声喝应。

    岂知两艘敌船,竟仍丝毫不让的迎头驶至。

第十二章 房租

    在江战一触即发的当儿,敌船方面忽然长笑声起,道:"寇仲我儿!何事如此容易动气?年轻人切戒小有所成而目空一切。"

    寇仲从怀念傅君婥的伤痛中震醒过来,大感不好意思,应道:"原来是你老人家,请恕孩儿失态,爹教训得好,孩儿以后会小心检点。"

    竟是杜伏威的座驾船。

    雷九指忙下令减缓船速,收起兵器。

    此时双方逐渐接近,映照下,两艘船舰首处挤满江淮军,人人争着来看寇仲风采。

    杜伏威被将领亲兵簇拥在左方战船平台上,神态欣悦,就像父亲见到自己有为的儿子,呵呵笑道:"不知者不罪,何况你是天下有数几个,够资格这样向辅公佑说话的人。

    哈!还有子陵来探我,我杜伏威不亦乐乎!"

    徐子陵也不由对他生出孺慕之情,不但因他的神采风度,更因无论杜伏威本身如何心狠手辣,但对他两人确是特别锺爱宠纵。一向以来,他都不大欢喜杜伏威,可是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晚上,于行驶大江的风帆上,沉醉在昔日伤痛又使人神迷的回忆中,杜伏威的一切缺点再不存在。

    三船擦身而过,寇仲和徐子陵腾身而起,投往杜伏威的船上。

    "砰!"

    杜伏威一掌拍在桌上,整座舱厅像抖颤一下,喝道:"好!宋缺确是盛名不虚,我若说不,就不是杜伏威。"

    接着喝道:"来人!"

    战船掉头追在少帅军那艘风帆之后,三艘船逆流西进。

    亲兵推门入来,施灯候命。

    杜伏戚淡淡道:"给我拿酒来。"

    亲兵领命去后,杜伏威向寇仲欣然道:"宋缺肯亲自出马助你争天下,天下已是你寇仲囊中之物,爹只是锦上添花。由今晚开始,你得到爹的全力支持,没有半点保留。"

    三名亲兵入厅为围桌而坐的三人送菜斟酒,然后退出门外。

    "叮!"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

    寇仲笑道:"爹非是锦上添花,而是名副其实的雪中送炭,现在北方风雪蔽天,有爹这么一句话,南方各路人马谁敢轻举妄动,主动之势全操控在孩儿手上,一洗颓气。

    爹不知孩儿于洛阳之战给折磨得有多惨,给李世民打得怕怕哩!幸好宋阀主为我营造攻入关中前最优胜的形势,孩儿才有偷懒开小差的机会。"

    杜伏威皱眉道:"仲儿不怕宋缺会取尔而代之吗?"

    寇仲坦然道:"那将是孩儿求之不得的事,孩儿像爹般对做皇帝不大提得起兴趣,只可惜被宋缺一口回绝。"

    杜伏威点头道:"那爹放心哩!宋缺说一就一,说二便二,出口的话从没不算数的。"

    徐子陵问道:"爹准备到哪里去?"

    杜伏威微笑道:"爹正要到陈留见我杜伏威的两个好孩儿,研究控制大江的策略,你们有什么意见?"

    寇仲道:"这方面宋阀主早胸有成竹,爹不如继续北上,到陈留与阀主碰头,坐下来摸着酒杯底谈笑间决定大江的命运,爹当然比宋缺对大江的形势有更深入的认识。"

    杜伏威哈哈笑道:"我对天刀慕名久矣,今天终有见面的机缘。"又讶道:"你们赶得这么急?究竟要到何处去?"

    寇仲凑到他耳旁,聚音成线说出取汉中而攻长安的大计,连杨公宝库的秘密,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杜伏威动容道:"你们竟有此着妙计,因缘巧合处,令人感叹,何愁霸业不成?想起当年我为宝库认识你两个小子,到今你们凭宝库掌握天下的命运,世事之离奇变幻,莫过于此。"

    接着欣慰万分的道:"你们是真的当我杜伏威是你们的老爹,否则绝不肯透露这天大的秘密。"

    寇仲道:"人心险恶,孩儿们混了这么多年,学晓不轻易信人,但爹怎同呢?我们是绝对的信任你,敬爱你!"

    杜伏威亲自为两人斟酒,再干一杯,正容道:"我儿和宋缺的结合,令天下形势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南方诸雄已不足为患,只余被逐一歼灭的命运!现在关键处在于巴蜀的去向,谁能控制巴蜀,等若控制大江,巴蜀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是战乱中偏安之地。

    如被李渊得之,可以之为基地建设水师,顺流沿江扩展势力,占领战略据点;若我们得之,可直接威胁关中李唐的存亡。所以巴蜀不但是必争之地,更是非争不可。"

    寇仲沉吟道:"现在洛阳落入李渊手上,若依巴蜀群雄与师妃暄的协议,巴蜀须归附李唐,我们要控制巴蜀,必须先取汉中,始有筹码迫解晖投降。"

    杜伏威道:"据我所知,解晖仍是举棋不定,因当地四大异族的族长均倾向宋缺,且宋家一向控制蜀郡的盐货,宋缺说一句不,没人敢运半粒海盐到蜀郡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公然表示全力助你,仲儿或可不费一兵二卒,迫解晖就范。那时仲儿可以奇兵突袭长安,不用因攻打汉中张扬其事,攻李渊一个措手不及。至于襄阳和附近诸城,可包在我身上。"

    寇仲喜道:"爹所说的非常有道理。"

    杜伏威叹道:"爹自有你两个孩儿后,心境变化很大,想起两手血腥,便想多作点好事积积阴德。我的提议是为蜀郡的百姓着想,解晖触怒宋缺实属不智,宋缺虽因女儿的关系不会要解晖家破人亡,却肯定会迫解晖退隐,流血冲突在所难免。汉中是解晖的地盆和主力所在,攻陷汉中等若击垮解晖。解晖真不知自爱,宋缺岂是好惹的。"

    徐子陵道:"解晖当年与师妃暄协议之时,并不晓得宋阀主会全力支持寇仲。"

    杜伏威冷哼道:"可是解晖并没有徵询宋缺的意见,正犯宋缺大忌,而宋缺当时仍支持李密,解晖此举摆明是看风驶舵,而宋缺最痛恨的就是这类不顾惜义之徒。"

    徐子陵欲语无言,想起嫁给解晖之子解文龙的宋玉华,心中暗叹。

    寇仲点头道:"孩儿明白,我会到成都打个转,向解晖痛陈利害,若他仍冥顽不灵,只好救他吃足苦头。"

    杜伏威道:"现在南方兵马中,只萧铣、辅公佑还有一战之力,不过只要我们夺得江都,辅公佑那畜牲将被我们重军包围,动弹不得。林士宏和沈法兴正力抗宋智,谁都晓得他们非是宋智敌手,死期屈指可数。只要巴蜀落入我们之手,萧铣只余待宰的厄运,再破关中,天下将是我儿寇仲的天下,让我们再喝一杯,预祝我们挥军攻陷长安,完成不朽的大业。"

    与杜伏威分道扬镳,风帆继续西上,船首插上杜伏威赠送的江淮军旗帜,与少帅军旗迎风拂扬,果然免去很多麻烦。经过丹阳水域时,遇上的非是辅公佑的水师,而是杜伏威旗下的战船,可知杜伏威成功控制这段河道,压得反叛他的辅公佑抬不起头来。

    过历阳后,徐子陵和寇仲告别雷九指等人,离船登岸,依当年傅君婥领他们逃避宇文化及追杀的路线,往傅君婥埋下香骨的幽谷驰去。当到达昔年傅君婥为拯救他们,不惜牺牲性命勇退宇文化及的高山之顶,已是日落时分。

    寒风呼呼,不由遥想起该夜惊心动魄,令他们终生抱憾的一战。

    黑沉沉的浓云垂在低空,星月无光,山头掉光叶子的大树,在寒风下毫无抗拒之力地随风扭垂,山野深处偶还传来寒鸦凄切的哀啼,更添两人心中愁思追忆。

    寇仲颓然在一个浅洞前坐下,就是在那里,他们偷窥傅君婥和宇文化及的生死决战,道:"我忽然有万念俱灰的感觉,任人如何努力,最后还不是落得一杯黄土,人生的苦苦追求,骨子里有何意义可言。"

    徐子陵移到崖缘,前方是在茫茫黑夜中起伏重叠的峰峦、呼号的北风、刺骨的寒意,令寇仲的语气更充满绝望、失落和无奈。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寇仲,他是个感情极端的人,内心并不像他外表般的坚强,在洛阳之战中他面对不断的伤亡和死别,将他的情绪推至最低点,至乎后悔走上争霸之路。此刻重回心伤魂断的旧地,被勾起久被埋藏对傅君婥之死的哀痛,遂生出心灰意冷的感触。

    战争是个看谁伤得更重的可怕游戏,寇仲虽得宋缺之助扭转必败的形势,但已深深受到精神上的重创。

    寇仲的声音传进他耳内道:"假若我们没有得到《长生诀》,到今天我们仍是扬州城内的混混儿。可是命运就是如此,娘因而在风华正茂时失去宝贵的生命。唉!老天爷要我们走上这样一条崎岖不平的路,有甚么意思呢?"

    徐子陵迎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坐在这里怨天怨地不是办法,因为从古至今,从没有人能掌握天命天意这类秘不可测、虚无飘渺的事情。唯一办法是积极地对待已成事实的过去,勇敢闯向茫不回知的未来。过去的事永不能挽回,只要我们不辜负娘对我们的期望,令中土能和娘的祖国和平共处,娘在天之灵可以含笑安息。"

    寇仲惨笑道:"子陵!我真的很痛苦,痛苦至我根本不明白为甚么会如此失落沮丧?

    而矛盾的是最艰难的日子该成过去,但我却半点感受不到胜券在握的快乐。反是在面对生死的战场上,我因无暇想及其他,日子尚好过点。唉!不知如何,当船驶经娘当日救起我们的水域时,我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到即使得到天下,事实上仍无法改变已发生的任何事,而我将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再与快乐和幸福无缘。"

    徐子陵转过身来,迎上他热泪滚动的双目,叹道:"直到此刻,我才真真正正相信你是深爱宋玉致的,正因失去她,所以你感到甚么争霸天下,再无半丁点的意义。可是你却再无退路,必须率领少帅军,坚持至最后的胜利。"

    寇仲热泪泉涌,把脸埋进双手里,失声痛哭,全身抽擂,受压制的情绪,像洪水破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徐子陵晓得他不但为傅君婥悲泣,为宋玉致对他的永不谅解伤心欲绝,更是为因他抛头颅洒热血壮烈牺牲的将士流泪!心中恻然,移到他身旁坐下,探手按上他背上,柔声道:"我明白你因何哭得这么凄凉,相信我,只要你有决心,晓得你真正的梦想是甚么,总有办法达到。"

    寇仲抬起满脸泪花的脸孔,停止哭泣,凄然摇头道:"子陵不用安慰我,我已痛失得到幸福的机会。现在事情的发展,再不受我控制,我不但要对少帅军负责,对宋缺负责,更要对天下倒悬的老百姓负责。个人的得失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摆在一旁。当日玉致离开后,我瞧着军队开赴东海,早把自己的处境瞧通瞧透。那时当然不敢当众痛哭,所以要留到在娘前放肆。本想捱到娘的坟前哭个痛快,岂知到这里已忍不住。"

    徐子陵抽抽他肩头道:"我不信你的分析,命运是出人意表的,试想想,你有多少预测证明是对的呢?唉!我们去见娘好吗?"

    寇仲抹拭泪渍,语气回复平静,道:"我还想多坐一会儿。"

    徐子陵只好陪他默坐。

    寇仲向他瞧来,好半晌道:"我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对吗?"

    徐子陵凝望山头上的夜空,淡淡道:"你或者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但你却有冶好国家的本质,因为你没有任何私心。以后只要你选贤任能,武功又足以镇慑塞内外,大乱后必有大冶,所以我虽厌恶战争,仍是别无选择的支持你,现在更要想方设法治疗你受创的心儿。你很快没事哩!大喜大悲,在你来说是家常便饭。"

    寇仲苦笑道:"还说是兄弟,又来耍我。不过哭一场后舒服多哩!你说得对!个人的荣辱得失比起万民的苦难,算哪码子的一回事。"

    徐子陵道:"多说两句粗话你会更舒服点。"

    寇仲破涕为笑道:"他***熊,你真明白我。坦白说,你有没有预感我将来会和致致有个幸福快乐的结局?"

    徐子陵把他硬扯起来,勉强笑道:"从遇上你的第一天,便知道你是个有运气有运道的大傻瓜,只可惜我不懂看相,故没看出你竟有帝皇运。来吧!别忘记我们此行是有特别的任务。"

    寇仲探手搂着他肩头佯怒道:"你要哄我也该哄得像样子点,当我是三岁孩儿吗?

    唉!我对你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陵少不要拒绝。"

    徐子陵愕然道:"说吧!"

    寇仲沉吟片晌,口齿艰难的说道:"我想请兄弟你帮个忙,去见致致,告诉她我深切忏悔以前的行为,而我由始到终都是深爱着她,不能忍受失去她的内心痛苦,更不愿她因我的劣行毁掉下半生。"

    徐子陵皱眉道:"你认为这样做有用吗?你该晓得她的性格,她对事物的观察和判断力,是你和我望尘莫及的。希白说得对,只有以实际的行动,表达你对她的爱意,把她感动至忘掉过去一切不愉快的事,你和她之间始能有转机,其他一切只是徒劳。"

    寇仲勉力站直虎躯,苦笑道:"何来这样的机会呢?"

    徐子陵沉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现在别无选择,须搁下儿女私情,专心一志令天下回复统一和平。玉致小姐是明白大体的人,当认识到你所作所为,均是为万民福祉,说不定会回心转意。"

    寇仲精坤大振,点头道:"对!这是唯一的方法,她因不想僚人被卷入战争旋涡中,所以反对宋家出兵,若我能创造天下和平,她当然会有不同看法。"

    徐子陵道:"眼前尚有紧迫的事,可使你和她改善关系,就是设法解决巴蜀的问题,愈少血流,玉致小姐愈明白你非是好战和破坏和平的人。"

    寇仲双目重现光辉,仰望黑沉低压的夜空,沉声道:"对!幸得你提醒。战争太可怕哩!谁都消受不起,可免则免。坦白说,洛阳之战后,我心中充满复仇的意念,所以当我以为老爹那两艘战船是辅公佑的水师时,心中竟生出不耐烦,有大开杀戒之意。不过刚才痛哭一场后,本是充塞心中的仇恨云散烟消,想到李世民亦是身不由已。不过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放过李元吉的,还有李建成,因为杀李建成是杨公死前的吩咐。"

    徐子陵似听到长安城内激烈的嘶喊和战斗声,在目前形势的发展下,没有人能改变这几已注定的未来命运。

第十三章 女仆的生涯总是充满了……羞耻!

    寇仲颓然步出小茅屋,来到在傅君婥墓碑前呆立的徐子陵旁,苦笑道:"我没法说服他,他就像枯坐至心如死灰看破世情的老僧般,世上没有能令他动心的事物,我还以为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怎都可说动他,此刻始知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徐子陵心中暗叹,当他见到宋师道不但为傅君婥立碑,更在其旁自建简陋的茅舍,摆明是要长伴心上人之旁,早知大事不妙,偏又毫无办法。

    寇仲懊悔道:"我们实在不应告诉他这小谷的位置。他的爹说得对,你最心爱的女人就是你得不到的女人。今趟怎办好?"

    徐子陵双目凝望没有写上任何文字的空白墓碑,沉声道:"你和二哥说过甚么?"

    寇仲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我说尽一切能想到的好话,例如须他帮忙劝美人儿场主站在我们这一边诸如此类,都给他一口回绝。他还说对在小谷的生活,感到无比的满足。

    我开始怀疑商秀珣对他的吸引力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徐子陵双膝下跪,重重叩三个响头,起立道:"我试试看!"

    寇仲道:"说不动他我们只好离开,这种事是没法勉强的,必须他心甘情愿。"

    徐子陵点头答应,往亮起一点烛光的小茅舍走去。

    茅舍内床几椅桌具备,全是宋师道亲手制造,简单结实,宋师道安坐椅上,面色平静,却明显比前消瘦,使人感到幽谷清苦的生活。

    徐子陵在另一椅子坐下,与宋师道隔着小木几,淡淡道:"我在龙泉城街头巧遇妃暄,她一句无心的话,把我的命运彻底改变过来,更使我在龙泉有一段毕生难忘,既神伤魂断又是无比美丽动人的回忆。"

    宋师道讶然往他瞧来,剑眉轻皱道:"子陵当说客的本领确比小仲高明,令我不由生出好奇心,很想知道师妃暄说的一句是甚么话。"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是要说服二哥去做任何事,只是怕二哥重蹈我的覆辙。没有妃暄那句话,我可能永远不晓得自己错过甚么,辜负自己的生命倒没甚么要紧,因为那是自己找的,自应承担一切后果,付出代价,但辜负别人,却是不可原谅的错失。"

    宋师道发呆片晌,叹道:"说吧!师妃暄究竟说甚么?"

    徐子陵沉迷在当日美丽而伤感的回忆中,双目射出缅怀的神色,轻柔的道:"她说我从不懂得去为自己打算,我却误以为她指我没有追求她的勇气。就是这个美丽的误会,使我压抑不下对她的爱意,与她发生一段纯粹是精神上,始于龙泉、止于龙泉的热恋。

    除寇仲外,没有人晓得此事。我本不打算告诉第三个人,今晚在娘的身旁,忍不住向二哥倾诉。"

    宋师道露出深思的神色,好一会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为何要告诉我?难道你认为我该去争取商秀珣吗?"

    徐子陵柔声道:"这只是故事的启端,妃暄这个劝告,是对我和石青璇的关系有感而发的。一直以来,我不敢对师妃暄有任何妄念,既怕被她看轻,更怕坏她清修,可是当爱火燃起时,发觉所有的人为抑制都是徒然。"

    宋师道迎上他的目光,问道:"那你后来有没有遵从师妃暄的忠告?"

    徐子陵目光投往以小石铺砌凹凸不平的地面,缓缓道:"妃暄之所以有此忠告,是因为晓得我没有到幽林小谷见青璇,竟不辞而别,却不知我因误解青璇,以为她对我没有爱意,心灰意冷下黯然离蜀!可是当我再到小谷探望青璇,才晓得自己差点错过生命最大的转机。若没有妃暄的忠告,我和青璇将只影形单的各自渡过余生。"

    宋师道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剑眉轻皱道:"子陵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会对青璇有此误会?"

    徐子陵叹道:"因为她告诉我要保持独身的生活,这句话对我造成严重的伤害。事后想起来,我始知道自己对她的锺情深爱,绝不在妃暄之下。我和妃暄的事已告终结,若我不去争取青璇,只证明我对她的爱仍未足够,真正的爱是可以推倒任何人为的障碍,并可以为对方作出任何牺牲的。"

    宋师道一颤道:"我明日你这番话的用意,唉!我该怎办呢?"

    徐子陵道:"二哥勿怪我过于坦白,娘只是二哥不能自拔的一个既美丽又悲痛的梦!

    我和寇仲敢肯定娘对二哥很有好感,所以带我们应邀登上二哥的船,只恨时间根本不容你们间有发展的机会。二哥和娘有些像我和妃暄,始于丹阳,止于大江。假设娘没有死,由于高丽和我们间的民族仇恨,她恐怕会像妃暄般对二哥有同样的忠告,现在只是由我和寇仲代她说出来。二哥到小谷隐居伴娘,为的是自己,若二哥肯随我们到飞马牧场去争取,为的却是商秀珣,而那就要看二哥对商秀珣的爱有多深。至于事情的成与败,便是次要。"

    宋师道沉沉的呆望着地面,倏地抬起,双目芒光闪闪,断然道:"我随你们走一趟飞马牧场。"

    徐子陵道:"不是随我们去,而是二哥单刀赴会,以显出二哥的诚意和勇气。"

    宋师道为之愕然时,一直在外窃听的寇仲旋风般冲进来,嚷道:"我为二哥收拾行装,立即起程。"

    寇仲和徐子陵把宋师道送抵飞马牧场山道的入口处,告别分手,赶往巴蜀。

    寇仲尚是首次入蜀,既心仪蜀道难行的险峻奇景,又不想错过三峡雄奇的风光,犹豫时,徐子陵为他作出选择道:"将来若你一统天下,必会往巴蜀集结水师,顺道灭萧铣,而不会自讨苦吃走蜀道,所以今趟还是享受穿山过岭的乐趣吧!"

    寇仲有感而发道:"自离扬州后,我们尚是不用偷偷摸摸,左闪右躲的到某方去,这感觉是多么动人。"

    议定后两人循徐子陵当年入蜀的路线,先抵大巴山东的上庸城,入住客栈养足精神,准备明早登山入蜀。

    此城本在朱粲的手上,现下因朱粲败亡而形势暧昧,由地方势力主持大局,采取观望的态度,暂保中立。

    两人到澡堂痛快的浸沐一番后,徐子陵回房打坐,寇仲则往外打听消息,半个时辰后回来道:"此地确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无论如何荒诞的话,都有相信的人和市场。"

    静坐一角的徐子陵瞧着神情兴奋的寇仲大字平摊连靴不脱的往床上躺下,皱眉道:

    "这是你今晚睡的床,对吗?"

    寇仲呵呵笑道:"陵少何时变得这般爱洁起来,定是因认识妃暄这粒尘不沾的美人儿后养成的习惯。"

    徐子陵没好气道:"少说废话,甚么消息令你如此兴奋?"

    寇仲在床沿坐起来,欣然道:"老爹没有诓我们,他已向天下公告全力支持我统一天下,消息轰动这个偏远的小城,街上没有人说的话可离开此话题,把李小子攻陷洛阳的威风全掩盖过去。另外最多人谈论的是宋缺,大部分人均相信宋缺肯兵出岭南,天下再非是李家的天下。更精采处是我在这里的声誉极佳,人人都说我少帅国的人民不用纳税,不用被迫当兵。哈!不是不用课税,是税额轻许多而已!"

    徐子陵不解道:"这些不算得是谣言,为何你说谣言满天乱飞?"

    寇仲欣然道:"我是把谣言经我的小脑袋过滤挑选后告诉你,当然没有人更比我晓得孰真孰假。我不敢肯定的是巴蜀的情况,有个从巴蜀商旅听回来的消息是解晖不理四大族的反对,一意孤行召唐军入蜀,希望这是谣传,否则战乱难免。"

    又笑道:"若这还不够离奇,尚有另一版本,就是西突厥与李世民暗结联盟,对抗东突厥的颉利和我们的兄弟突利,教人听得啼笑皆非,李世民哪有机会和西突厥扯上关系。"

    徐子陵沉声道:"你好像忘记云帅曾到长安。"

    寇仲微一错愕,点头道:"我真糊涂,云帅是西突厥的国师,以他的手段才智,入宝山理该不肯空手而回。只要透过长安聚族而居的波斯商,可神不知鬼不觉的与李世民秘密会面。"

    徐子陵不解道:"这样一则理应属最高机密的消息,怎可能从巴蜀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传出来?"

    寇仲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据传解晖之所以敢一意孤行,不理四大族的反对,正因有西突厥人和党项两大西边异族在撑他的腰,所以现时独尊堡不时见到大批西域人出入。"

    徐子陵皱眉道:"这会大增我们说服解晖的困难度。"

    寇仲拍床道:"李世民这一手真漂亮,透过巴蜀西面的外族控制解晖,难怪解晖敢冒开罪我未来岳父之险,因他有说不出口来的苦衷。"

    徐子陵摇头道:"我从希白处听过他行事为人的作风,绝不似因受威胁屈服的那种人,内中应另有曲折,说到底我们并不了解解晖。"

    寇仲点头道:"说得对!宋缺首要攻占的两个目标,分别是汉中和襄阳。若取汉中,对解晖可说是不留丝毫余地,可知他老人家没有与解晖谈判的兴趣,因晓得解晖选择站在李世民的一方。不知解晖用的是甚么兵器?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接近我未来岳父,该不会是等闲之辈。"

    徐子陵道:"只从安隆对他的畏敬,可知他无论如何窝囊亦有个底限。至于他用甚么兵器,我不清楚。"

    寇仲苦笑道:"我们尽量避免流血的努力可能会完蛋大吉,只能比看谁的拳头狗硬。"

    徐子陵摇头道:"为了玉致和二哥的大姊宋玉华解夫人,我们怎可轻言放弃?我们更要为无辜的百姓着想。"

    寇仲陪笑道:"是小弟胡说八道,待我想想!唉!真抱歉,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看来只好随机应变。"

    徐子陵同意道:"我的脑袋像你般空白,唉!这叫节外生枝,颇有令人措手不及的无奈感觉。"

    寇仲叹道:"谁叫我们的对手是李世民,主动永远掌握在他手上,此着极似他一贯的作风。唯一令人难解者,如此见不得光的事,为何竟变成满天飞的一项谣言?如传入李渊耳内,李渊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徐子陵沉吟道:"我有直觉这非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人故意泄漏,目标是打击西突厥或李世民。因为任造谣者想像力如何丰富,仍该联想不到李世民与西突厥的统叶护有秘密协议。"

    寇仲叹道:"假如事情属实,李世民真教人失望,那与勾结颉利有甚么分别?"

    徐子陵道:"当然大有分别,在塞外的草原争霸上,西突厥的统叶护一向屈处下风,假若统叶护向颉利投降,中原将要同时应付从北疆和西疆入侵的敌人。所以支撑西突厥,以夷制夷,是战略上的需要。"

    寇仲冷哼道:"说不定李世民另有私心,见形势不妙时可立刻溜往巴蜀,连西突厥以抗唐室中央。他***熊,我的原则是绝不容任何外族踏出我汉土半步。"

    徐子陵苦笑道:"实情如何,我们到成都弄清楚情况再说吧!或者事情并非如我们想像般那样。"

    寇仲道:"我们该秘密潜入成都,还是大模大样的经门关入城?"

    徐子陵道:"悉从尊便,成都仍非李家的天下,由解晖和四族携手统冶,谅来解晖不敢随便动粗。"

    寇仲笑道:"动粗又如何?我两兄弟再非初出道的嫩哥儿,甚么场面没见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熊,若解晖敢强来,我们何须客气?"

    徐子陵道:"又来哩!小有成就立即气焰十足,岂是大将之风,我们现在是来求和而非求战。"

    寇仲双目精芒电闪,沉声道:"我不是小胜而骄,只是人变得更实际,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谁有兴趣听你的话,能战而后能和。我所谓的向解晖痛陈利害,-利-是指他可保家安蜀,-害-则是家毁人亡。我要他认识到纵使非是大军犯境,我们两兄弟足可闹他一个天翻地覆,不但和他斗力,更与他斗智。"

    徐子陵默然片晌,终同意道:"我虽不愿意承认,但你提出的方法可能是唯一的方法,就这么决定吧!"

    寇仲道:"假若解晖抢先一步,将汉中拱手送与李渊,那时说什么都是废话,我们该怎办?"

    徐子陵露出凝重神色,道:"希望老爹支持你的消息先此一步传到巴蜀,因为解晖和老爹的降唐,都是由妃暄从中穿针引线,老爹的毁诺对解晖会是一个启示,令他三思而行。"

    寇仲道:"李渊杀李密实是大错特错的一着,李元吉当众处决窦建德更是一错再错,且显示李世民在现今的情势下无力维护向他投诚的人,而李渊更是毫不念情。巴蜀能否避过战祸,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解晖手上。"

    徐子陵道:"抵成都后,我们要设法和解夫人碰个头,这可对事情有进一步的了解,郑石如应可在这方面帮我们的忙。"

    寇仲一呆道:"你是说-河南狂士-郑石如?他和致致的大姊有何关系?"

    徐子陵解释道:"他的心上人是我们认识的长江联女当家郑淑明,她是解夫人的闺中密友,可为我们作出妥善安排。"

    寇仲双目燃亮,道:"幸得你提醒,大江联结合在长江混的六个有势力的帮会门派,影响力不容忽视,若郑淑明肯站在我们一方,对解晖会生出庞大的压力。"

    徐子陵点头道:"你可以试试看,郑石如是你未来岳丈的崇拜者,会对大江联晓以利害,有利你游说成功。更要争取且是可以争取的是羌、瑶、苗、彝四族,他们一向支持宋缺,有他们与你站在同一阵线,解晖应是独力难支。"

    寇仲从床上跳将起来,嚷道:"我再没有丝毫睡意,不如找间饭馆喂饱肚子立即动程,免致错失时机。"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好吧!"两人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离开客栈,填满肚子后,踏上入蜀的旅程。

第十四章 女仆生涯一片无悔(污秽)

    寇仲为徐子陵斟满一盅茶,欣然道:"请陵少用茶,天气这么冷,趁热喝啊!"

    徐子陵讶道:"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客气?"

    两人黄昏时完成蜀道之旅,踏入蜀境。以他们的体能也感不支,就在入蜀境后的一个驿站的简陋旅舍投宿,梳洗换衣后到食堂用饭。食堂只得他们一台客人,夥计奉上饭菜后不知溜到哪里去,寒风呼呼从门缝窗隙吹进来,故寇仲有天气寒冷之言。

    寇仲摸摸再吃不下任何东西的鼓胀肚子,笑道:"我是感激你走蜀道的提议,使我乐在其中,暂忘战争之苦,另一方面是借你来练习谦虚,免致小胜而骄,变成妄自尊大的无知之徒。唉!不知是否得不到的东西最珍贵这道理可照搬过来用在做皇帝上,我真的愈来愈不想做皇帝,那怎及得上与陵少无拘无束游山玩水的乐趣,当坐上那龙座时只是盖章画押已忙得乌烟障气。"

    徐子陵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是势成骑虎,难道着玉致做别人的皇后吗?"

    寇仲重提道:"我真怕汉中已落入李渊之手,事情将难以善罢。咦!有人来!"

    蹄声自远而近,由官道传来,际此严寒天时,蜀道商旅绝迹,蹄声忽起,两人均有冲着他们来的感觉。

    徐子陵细听道:"七至八骑,赶得很急。"

    马嘶响叫,显是来骑收缰勒马,在旅馆外下马。

    有人低喝道:"你们在外面放风。"

    寇仲愕然道:"声音熟悉,究是何人?"

    徐子陵目光投往紧闭的大门,大门"嘎"一声被来者推开,寒风涌入,吹得食堂数盏风灯明灭不定。

    寇仲定神看去,一拍额头与徐子陵起立相迎,笑道:"难怪这么耳熟,原来是林朗兄!"

    林朗先把门掩上,施礼道:"林朗谨代表我们乌江帮老大沙明恭迎少帅和徐爷。"

    徐子陵想起当日从水路离开巴蜀,由侯希白安排坐上林朗的船,就是在那趟航程遇到韩泽南一家二口,还有雷九指,被赖朝贵骗掉身家的公良寄,他和寇仲、雷九指遂联手为公良寄讨回公道。

    眼前骤现故人,种种往事如刚在昨天发生,心中欢悦,笑道:"大家兄弟,说话为何这么见外,坐下说。"

    林朗哈哈一笑,欣然坐下,瞧着寇仲亲自为他取杯斟茶,道:"小弟适才是代表敝帮说话,当然要依足礼数。能认识两位,是我林朗一生最引以自豪的荣幸。"

    寇仲放下茶壶,微笑道:"我们还不是人一个,不会长出三头六臂,一时是兄弟,终生是兄弟,来喝一杯!"三人以茶当酒,尽胜尽兴。

    寇仲道:"何不把林兄的兄弟唤进来避风?"

    林朗道:"一点小苦头都吃不消,怎出来混?何况我们的话不宜入第四者之耳。"

    徐子陵问道:"林兄的时间拿捏得非常准确,像是和我们约定似的。"

    林朗道:"自雷大哥通知我们两位会来巴蜀,我们一直密切留意入蜀的水阵两道,还是我最有运道,只等两天,就碰上两位爷儿。"

    寇仲故作不耐烦道:"又来哩!甚么爷前爷后、爷长爷短的?他叫小徐,我叫小寇,你叫小林。哈!小寇有点不安,像当小毛贼似的,还是小仲或阿仲吧!"

    林朗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感动的道:"能交到像徐兄和少帅两位的朋友,确是我的福气。"

    徐子陵道:"成都发生甚么事?因何要在我们到成都前先一步截着我们?"

    林朗道:"巴蜀现在的形势非常紧张,宋缺的水师在我离成都的前一天以压倒性优势兵不血刃的进占泸川郡,把解晖的人全体逐出,以后任何人想从水道离蜀,都要得宋家军点头才成。"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宋缺用兵确有鬼神莫测的本领,要知泸川位于成都之南,处于大江和绵水交处,从那处逆江发兵,两天可开至成都,紧扼成都咽喉。泸川失陷,解晖势被压至动弹不得。看似简单的行动,其中实包含长年的部署和计划,攻其不备,令泸川郡解晖方面的人马全无顽抗的机会。

    寇仲道:"解晖有甚么反应?"

    林朗道:"当然是极为震怒,宣布绝不屈服。刻下正从各地调来人手,防卫成都。

    更在与四大族谈判决裂后,下令四大族的人离开成都,巴蜀内战一触即发。雷大哥和侯公子怕他引入唐军,又怕你们不明白情况冒然入城,所以着我们想办法先一步通知两位。"

    徐子陵大感头痛,难道寇仲一语成谶,巴蜀的事只能凭武力解决,看谁的拳头硬?

    寇仲沉声道:"解晖是否意图重夺泸川。"

    林朗露出不屑神色,冶哼道:"他能保着成都已相当不错,岂敢妄动?不过若唐军入蜀,形势却不敢乐观,成都虽位处平原,因城高墙厚仍不易攻破。"

    他显然站在寇仲的一方,从这身分角度看巴蜀的情况。

    寇仲道:"入蜀前,我们听到消息指李世民和西突厥的统叶护结盟,所以统叶护伙同党项助李世民保巴蜀,是否确有其事?"

    林朗道:"的确有这谣传,却无人能分辨真假。不过八蜀四周崇山峻岭环绕,北有秦岭、巴山,东为巫山阻隔,西有屿山千秋积雪,南则武陵、乌蒙山脉绵互,成为隔绝的四险之地,惟只陆路的蜀道和三峡水道作交通往来,西塞外族即使有意沾手巴蜀,亦有心无力。"

    徐子陵道:"那是否有大批西突厥和党项的人出入独尊堡呢?"

    林朗道:"近日成都是多了一批西域人,但不清楚他们与解晖的关系,他们包下五门街的五门客栈,人数在五十人间,有男有女。"

    顿顿后冷哼道:"解晖不自量力,竟妄想对抗宋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以前还说李唐声势与日俱增,一时无两,宋阀偏处岭南,鞭长莫及。可是现在少帅军助守洛阳一战以寡抗众,虽败犹荣,且没有失去半分土地,宋缺更率大军出岭南支持少帅,杜伏威又公开宣布站在少帅一方,天下形势逆转,没有人能明白为何解晖仍投向杀李密诛建德的李渊。"

    寇仲愕然道:"消息传播得这般快,你老哥好像比我更清楚情况。"

    林朗点头道:"确有点奇怪!以往有关蜀境外的战争情况,要经过颇长的一段时间事情才会逐渐清晰,但今趟有关少帅征南伐北的彪炳战绩,却是日日新鲜、源源不绝,最后证实非是谣言。"

    徐子陵暗赞石之轩掌握宋缺心意的精准,借消息的传播把天下人民潜移默化,种下寇仲仁义无敌的形象,盖过李世民的锋头,展露李渊的不仁不义,此正兵法最高境界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精采绝伦的运用,宋缺在这方面的手段出神入化,教人叹为观止。

    以往李世民所到处人人望风归附的日子,在寇仲冒起后,将一去不返。

    林朗续道:"尤其是杜伏威宣布江淮军投向少帅,令解晖阵脚大乱,羌族的-猴王-奉振、瑶族的-美姬-丝娜、苗族的-鹰王-角罗风、彝族的-狼王-川牟寻联合表态支持宋缺,导致与解晖关系破裂,到宋缺占领泸川,解晖不理儿子反对,一意孤行要把四族的人逐离成都,号召成都人支持他,当然是反应冷淡。听说他下面很多人不同意他的主张,认为巴蜀至少该维持中立。"

    寇仲不解道:"他有甚么本钱?"

    林朗不屑道:"他哪来抗宋缺的本钱?现时在成都属他独尊堡系统的人马肯定不过万人,比起宋家军只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据传解晖派人往长安求援,但远水难救近火,李唐刚得洛阳,阵脚未稳,又要应付为窦建德起兵复仇的刘黑闼,自顾不暇,解晖选择忠于李渊,没人不认为是自寻死路。"

    寇仲讶道:"你老哥真有见地,把情况看得如此透彻。"

    林朗郝然道:"这消息是由长安方面传来的,故人人深信不疑。"

    寇仲拍桌道:"我的未来岳丈真厉害。"

    徐子陵点头同意,只有他明白寇仲有感而发的这句评语,林朗则听得一脸茫然。

    寇仲没有向林朗解释,只道:"成都现下情况如何?"

    林朗道:"解晖严密控制成都,门关紧张,受怀疑者不准入城,子时后实施宵禁直至天明。雷大哥、侯公子和蝶公子在我们安排下避往公良寄在成都的老宅,所以我必须先一步通知你们,我有办法把你们弄进城内去。"

    寇仲哈哈笑道:"多谢林兄好意,不过我两兄弟想堂堂正正的入城,愈轰动愈好。"

    林朗色变道:"可是解晖人多势众,我怕你们会吃亏。"

    寇仲瞧徐子陵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胆子立即大起来,压低声音道:"我们甚么场面未见过,只要做足准备工夫,我有把握一举粉碎解晖的信心和斗志。"

    林朗皱眉道:"甚么准备工夫?"

    寇仲欣然道:"这方面由你老哥负责,只须动口而不便动手,把我们要到成都与解晖面对面谈判的消息广为传播,愈多人晓得愈好。我们在这里逗留两天养精蓄锐后始上路,希望到达成都时,成都城内没有人不知此事。"

    徐子陵淡淡道:"何不由你寇少帅亲自执笔,修书一封,请人送予解晖,说你在某日某时到访,要面对面与他作友好的交谈,不是更有派头吗?"

    林朗赞许道:"我只要把投拜帖的事传开去,更有根有据。"

    寇仲抓头为难道:"可是白老夫子尚未传我如何写信的秘诀。"

    徐子陵忍俊不住笑起来道:"放着代笔操刀的高手侯公子不用,你当他***熊甚么少帅,此叫用人之术,横竖巴蜀没人见过你画押,可一并请希白代劳。"

    寇仲大笑道:"我真糊涂,就这么决定。解晖啊!这将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不好好把握,定要后悔莫及。"

    与林朗在驿站碰头约两天后,寇仲和徐子陵动程往成都,为避人耳目,他们不走官道,攀山过岭的赶路。当成都在望,天仍未亮,城门紧闭。

    两人藏身在成都东面五里许外一处与林朗约定的密林中,静候城门开放的一刻。他们盘膝坐在树林边缘,感受着黎明前的清寒和寂静,默默瞧着天色由暗转明。

    寇仲像不敢惊扰四周庄严宁和的气氛,轻轻道:"我现在最害怕的事,是米已成炊,解晖引唐军入蜀,那就只余武力解决一途。"

    徐子陵摇头道:"我看解晖不会如此不智。宋缺兵镇泸川,是向他发出紧告,只要唐军入蜀,他立即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击成都,由于得四大族呼应,解晖确是不堪一击。

    成都若入宋缺手内,入蜀的唐军将陷进退维谷的劣局。"

    寇仲皱眉道:"唐军死守汉中又如何?"

    徐子陵淡淡道:"没有李世民,汉中何足惧哉?"

    寇仲沉吟道:"巴蜀可说是关中的大后方,如入我之手,将开启从南面攻打长安的方便大门,李渊将门出身,该晓得汉中的重要性不在襄阳之下。虽没有李世民在主持大局,此仗也不容易打。"

    徐子陵道:"你是心中有鬼,所以生出李渊不得不护守汉中的瞧法。事实上李渊根本不怕你进军长安,还欢迎你去送死。当你因攻打长安伤亡惨重时,关中各城诸路唐军齐发,在正常情况下,少帅军势将全军覆没。若我是李渊,绝不会抽空长安兵力去守只有长安十分之一规模和防御力量的汉中城。"

    顿了顿续道:"李渊既是将帅之材,该着眼全局,先全力平定北方,荡平刘大哥的河北余党,待风雪过后,分兵南下,攻打彭梁和老爹,这才是正确的策略。谁想得到你有杨公宝库此一奇着。唉!"

    寇仲安慰道:"妃喧绝不是这种人,我有百分百的信心。"

    破风声起,自远而近。来的是雷九指、侯希白、阴显鹤和林朗,此时天色大明,城门大开,四人出城来迎接。寇仲、徐子陵起立迎接。

    雷九指入林后劈头道:"你们若不想由城门口直杀到蜀王府,最好由我们设法偷弄你们进去。"

    寇仲讶道:"解晖从独尊堡迁进蜀王府吗?"

    侯希白叹道:"解晖接信后,把独尊堡的妇孺和族内大部分子弟兵撤往城内的蜀王府,独尊堡现下只得数十人留守,只是这行动,可看出解晖不惜一战的决心。成都没人明白解晖怎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孤注一掷的投向李渊。"

    林朗道:"我们在东门交信后,一直留意解晖的动静,发觉他立即加强城防,还从附近调来人手,我怕他误会寇兄是向他下战书。"

    侯希白苦笑道:"我代少帅写的信用辞小心,给足他面子,他该不会看不懂我们求和之意。"

    雷九指闷哼道:"解晖冥顽不灵,任你在信内写得天花乱坠,他看不入眼又如何?"

    徐子陵问道:"滤州的宋家军有甚么动静?"

    林朗道:"泸川宋家军由宋家后起一代著名大将宋法亮指挥,正不住集结物资兵力,又往四周城镇扩展,北攻成都的意图非常明确。我们把少帅向解晖投帖问路一事广为传播,四大族闻讯后宣布结成四族联盟,声称欢迎少帅来蜀,弄得成都形势更趋紧张。"

    寇仲皱眉道:"四族在城内仍有据点吗?"

    林朗道:"成都一向是诸族聚居之地,四族在城内势力根深蒂固,岂是解晖说赶就赶的。现时城内十多个里坊们控制在四族手上,少帅可说来得时,令解晖暂缓向四族开战的危机。"

    雷九指道:"依我的意儿,你们最好从南门入城,先和四族首领交谈,然后设法与解晖坐下来把事情解决。"

    寇仲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摇头道:"这只会促成内战,我仍坚持从东门入城,解晖若然动粗,我会教他大吃苦头的。"

    徐子陵皱眉道:"你不是准备大开杀戒吧!一旦开始流血,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

    寇仲从容道:"陵少放心!我们是来求和非是求战。说到底,由于四大族在旁虎视耽耽,解晖当不敢调动全城人马来围攻我们,更何况解晖内部不稳,顶多调派一些心腹手下来动手,我们则进可攻,退可逃。不是我自夸,凭我两兄弟现在的功力,解晖仍未有留下我们的资格。"

    一直沉默的阴显鹤插入道:"还有我阴显鹤。"

    寇仲笑道:"希望不用阴兄动手助拳,你们先回城内作旁观者,半个时辰后我和陵少会堂而皇之的从东门入城,看解晖是否属明白事理的人。"

第十五章 魔法少女五月,变身!

    寇仲和徐子陵谈笑自若的沿官道朝东门走,徐子陵固是没有武器,寇仲因把井中月和刺日弓藏在楚楚为他缝制、曾饱受劫难的羊皮外袍内,表面亦呈两手空空,没有丝毫杀伐的意味。

    寇仲笑道:"生命最动人的地方,是没有人能预知下一刻会发生甚么事,有甚么变化?像我们现在的情况,入城后解晖会怎样对付我们,或索性拒绝我们入城,想想他觉有趣。"

    徐子陵叹道:"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会否是过于自信?以现在的形势,我们这样入城,是迫解晖不惜一切的杀死我们,否则他威信何存?"

    寇仲不同意道:"解晖终在江湖混过,俗语又有云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至少解晖会和我们见个面,听听我们有甚么话说。"

    接着苦笑道:"若非看在玉致的情分上,我定不会到城内冒险,所以有一线机会,我亦要争取,希望只须动口不用动手。"

    徐子陵沉声道:"我是因同一理由,陪你做送两头肥羊入虎口的傻瓜。不过仍担心一个不好,会立即触发解晖跟四大族的内战。"

    寇仲耸肩道:"解晖应不是如此愚蠢的人,所以危与机两者并存,就看我们的应对。"

    城门在望,他们从外望去,不觉任何异常的情况,唯一令人不安的,是没有平民百姓出入,整条官道空寂无人,只他两兄弟悠然漫步。

    蓦地蹄声响起,十多骑从城门冲出,笔直朝两人驰来。

    徐子陵立定道:"带头的是解文龙。"

    寇仲退回他旁,凝神瞧去,沉声道:"见不道解晖吗?"

    徐子陵摇头表示没有见到。

    十多骑勒马收缰,战马仰嘶,在解文龙带头下,十多骑同时下马,整齐划一,人人年青力壮,体型壮硕膘悍,均是土独尊堡后起一代的高手。

    解文龙趋前两步,来到两人半丈许处施礼道:"解文龙谨代表独尊堡恭迎少帅和徐公子大驾。"

    两人听得你眼望我眼,这样的接待,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当然也可能是解晖来个先礼后兵,待他们陷入绝境时方显露真面目。

    寇仲呵呵一笑,还礼道:"解兄不用多礼,折煞小弟哩!我们不请自来,唐突无礼,解兄勿要见怪。"

    解文龙忙道:"哪里!哪里!"说罢令人牵来两匹空骑,道:"家父在城中恭候两位大驾,请让文龙引路。"

    双方踏蹬上马,寇仲居中,徐子陵和解文龙策骑左右,在十多骑簇拥下,往东门缓驰而去。

    寇仲在马上向解文龙问道:"嫂子好吗?"

    解文龙可能没想过寇仲会以如此亲切友善的态度语气跟他说话,微一错愕,接着神色转黯,颓然道:"近日发生的每一件事,均是她不愿见到的,少帅认为她近况会是如何呢?"

    寇仲叹道:"这正是我和子陵来访成都的原因,希望化戾气为详和。坦白说,直至此刻小弟仍不明白大家因何弄至此等田地?"

    解文龙目注前方,木无表情的道:"有些事文龙不方便说,家父自会给少帅个明白。"

    寇仲听得心中一沉,照解文龙的神态语调,与解晖和气收场的机会微乎其微。尚可庆幸的是解晖愿意与他们说话,表现出与宋缺齐名的巴蜀武林大豪的气度。

    徐子陵却于解文龙说这番话时,心中涌起奇异莫名的感觉,似像在城内等待他们的,不只是解晖和他的解家军那么简单,至于还有甚么人,他却没法具体想出来。

    三骑领头驰进门道,守城军列队两旁,排至城门入口处,每边约五十人,同时高声举兵器致敬,扬声致诺,迥荡于门道的空间内。可是比起龙泉城外面对金狼军的千兵万马,这种气势只属小儿科。

    见微知着,解家军无可否认是一支精锐的劲旅,非是乌合之众,能令解晖于隋亡后稳撑着巴蜀的场面,保持偏安,没人敢来犯。而这情况终被本与解晖关系密切的宋缺打破。

    连接城门出口的大街不见半个行人,店铺闭门,充满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寇仲和徐子陵的目光直抵长街远处负手独立,际此寒冬峙分,仍只是一袭青衣,外罩风氅的中年人,比对起两旁全副武装的战士,便他有种超然的味道。

    此人额高鼻挺,肤色黜黑,神情倔傲冷漠,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威震八方的霸道气势,虽稍逊宋缺那种睥睨天下、大地任我纵横的气慨,仍可令任何人见而起敬,印象深刻。身上没佩任何兵器,不过谁也不敢怀疑他具有凌厉的杀伤力。

    寇仲和徐子陵暗叫不妙,解晖正是那种绝不受威胁的人,摆出此等阵仗,表明不怕硬撼的斗志和信心。

    解晖隔远淡然自若道:"本人解晖!欢迎少帅与子陵光临成都。"

    声音悠然传来,没有提气扬声,每句每字均在两人耳鼓内震鸣,单是这份功力,足令两人生出谨慎之心,不敢大意轻敌,连可从容逃退的信心亦生动摇。

    人的名儿,树的影子,解晖能与宋缺齐名,当然非是等闲之辈。

    寇仲在马上抱拳应道:"堡主于百忙中仍肯抽空见我们两个未成气候的小子后辈,是我们的荣幸。"

    解晖哈哈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少帅谦虚哩!现在天下谁不晓得两位大名。"

    寇仲为表示尊敬,于离解晖五丈外下马,其他人连忙跟随。

    空寂的大街本身自有其静默的压力,令人有透不过气的感受。双方的对话响迥荡长街,气氛沉凝,充满大战一触即发的内在张力。

    解晖没有分毫一言不合即动干戈的意思,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凝视寇、徐两人,又以徐子陵吸引他大部分的注意。其他人仍立于下马处,由解文龙陪两人往解晖行去。

    寇仲和徐子陵见惯场面,虽处身危机四伏的险地,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态度。

    解晖两眼射出赞赏的神色,大大冲淡原本郁结于双目的肃杀神情,微笑道:"两位千里而来,解某准备好一桌清茶素点,为两位洗尘。"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既为解晖肯坐下来和他们说话意外,更为是清茶素点而非美酒佳肴百思不得其解。

    寇仲暗感不安,却没法把握到不妥当在甚么地方,忙道:"承蒙堡主盛宴款待,大家可以坐下喝清茶,谈天说地,人生还有甚么比这更遐意的事?"

    徐子陵一颗心则不受控制的剧动几下,隐隐预感到某些完全在他们想像之外的事正在前路上等待他们。

    解晖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微一点头,轻呼道:"开门迎宾!"

    "嘎!"

    在四人立处,左方一所原是门户紧闭的菜馆大门,中分而开,两名解家战士神态恭敬的从内而外的推开大门,动作缓慢稳定,遂分逐寸显露菜馆大堂的空间。

    本应排满桌子的菜馆大堂似乎只余正中一桌,予人异乎寻常的感觉。

    可是吸引两人注意的,却是安坐于桌子朝街那边椅上一尘不沾的动人仙子,她正以恬静无波的清澈眼神,凝望街上的寇仲和徐子陵。

    徐子陵甚么井中月、剑心通明全告失守,虎躯剧震。

    寇仲不比他好上多少,猛颤失色惊呼道:"妃暄!"

    竟是师仙子重返人世。

    她出现得如此突然,出人料外!就像她的色空剑般令人难以招架。

    任他们如何思虑周详,不错过任何可能性,也想不到会在城内遇见师妃暄。

    徐子陵浑体发热,脑际轰然,心海翻起不受任何力量约束的滔天巨浪。

    曾几何时?他是那么地渴望可与她重聚,向她倾诉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只有她才明白的矛盾和痛苦,恳请她使出仙法搭救他。

    曾几何时?他曾失去一切自制力的苦苦思念她,至乎想过抛下一切,到云深不知处的静斋,只为多看她一眼。

    没有她的日子度日如年,可是残酷的现实却迫得他默默忍受,原因是怕惊扰她神圣不可侵犯的清修。

    在洛阳之战自忖必死之际,他终忍不住分身往访了空,透过了空向她遥寄心声,希望她体谅自己违背她意旨的苦衷。

    被杨虚彦重创后,徐子陵再遇石青璇,当他的心神逐渐转移到她的身上,对师妃暄的苦思终成功由浓转淡,深埋心底。可是她却于此要命时刻出现,还关乎到寇仲取得最后胜利的大计。

    造化弄人,莫过乎此。

    师妃暄仍是男装打扮,上束软头,粗衣麻布,外披绵袄,素白衬素黄,足踏软革靴,背佩色空剑,神色平和,令人无法测知她芳心内的玄虚。见两人呆瞧着她,淡然自若的盈盈立起,唇角飘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柔声道:"少帅、子陵请!"

    寇仲和徐子陵像被隐形线索操控着的木偶般,忘记解晖父子,不约而同呆呆地往菜馆走去。

    本是普通不过的一间食馆,立即由凡尘转化为仙界,全因仙踪乍现。

    解晖父子跟在两人身后,招呼他们入座。

    两人呆头鸟般依循解晖指示在师妃暄对面坐下,解晖父子陪坐两边。

    师妃暄亲自为各人斟茶,然后坐下。

    菜馆除这席素菜和围桌而坐关系复杂至怎也说不明白的五个人外,再没有其他人,开门的战士默默为他们掩门后,退往馆子外。

    解晖举杯道:"两位不论来成都所为何事,一天未翻脸动武,仍是我解晖的客人,解晖就借此一盏热茶,敬两位一杯。"

    徐子陵避开师妃暄似能透视人世间一切事物的清澄目光,投往清茗,暗叹一口气,举杯相应。

    寇仲则一瞬不瞬的迎上师妃暄的目光,缓缓举杯,目光移往解晖,回复冷静的沉声道:"我寇仲希望下一趟见到堡主时,还可像现在般坐下喝茶。"

    四个男人均是一口喝尽杯内滚热的茶,师妃暄浅尝一口,悠然放下茶杯,神态从容自在,似是眼前发生的事与她没半点关系。

    解文龙道:"这些素点均是贱内亲手下厨造的,请勿客气。"

    寇仲举箸苦笑道:"我本食难下咽,但既是解夫人一番盛意,怎敢辜负。子陵来吧!

    我们齐捧少夫人的场。"

    两人食不知味的尝了两件素点后,解晖叹道:"撇开我们敌对的立场不论,两位是解某在当今之世最看重的人。单是你们在塞外为我汉人争光,任何人也要由衷赞赏。"

    师妃暄没有丝毫发言的意思,饶有兴致的瞧着神情古怪啃吃东西的徐子陵,秀目射出温柔神色。

    寇仲颓然道:"坦白说,我本有千言万语,要向解堡主痛陈利害,免致我们干戈相见,两败俱伤,并拯救巴蜀的无辜百姓。可是妃暄仙驾忽临,弄得我现在六神无主,不知说甚么好,不如请妃暄和堡主赐示。"

    师妃暄眠唇微笑,不置可否,目光投往解晖。

    解晖没望向任何人,陷进深沉的思索中,双日射出凄凉的神色,望往门外,不胜感慨的道:"我解晖纵横天下数十年,从没惧怕任何人,更不卖任何人的账,只有两个人例外。"

    解文龙垂首不语,似在分担解晖心中的痛苦。

    寇仲讶道:"敢问这两位能令堡主不能不卖账的人是谁?"

    解晖目光移向寇仲,变得锐利如刀,沉声道:"有一事我必须先作声明,以免少帅误解,不论两位是否相信,权力富贵于我来说不外过眼云烟,毫不足惜。如非天下大乱,我早退隐山林,把家当交给文龙打理,再不过问世事。所以杨广身亡,我与巴盟缔定协议,保持巴蜀中立,免百姓受战火蹂躏摧残,静待统一天下的明主出现。"

    听到解晖这番说话,徐子陵忍不住往师妃暄瞧去,这仙子生出感应似的迎上他的目光,轻柔地颌首点头,表示解晖说的是由衷之言。

    寇仲却听得眉头大皱,不解道:"既是如此,堡主何不继续保持中立?"

    解晖没有答他,露出缅怀的绅色,回到先前的话题,像喃喃自语的道:"在四十多年前一个炎热的夏日,那时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宋缺为家族押送一批盐货来蜀,我则代表族人接收盐货。我从未见过像宋大哥如此英雄了得,不可一世的人物,使我一见心折,大家结成好友,联手扫荡当时肆虐蜀境内的凶悍马贼,几番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宋大哥曾多次在极度凶险的情况下不顾生死的维护我。而我解晖之所以能有今天,全仗宋大哥为我撑腰,无论外面如何纷乱,使没有人敢犯我境半步,皆因天下人人均知犯我解晖,必触怒宋缺。天下谁敢开罪宋缺?"

    揣测和事实可以相距这么远,寇仲直至此刻亲耳听到解晖剖白与宋缺的关系,始晓得自己误解解晖。这位巴蜀最有权势的世族领袖并非因恋栈权位背宋缺迎李家,却是另有原因,关键就在宋缺外解晖不得不卖账的另一人。

    会是谁呢?

    徐子陵在师妃暄仙迹再现后,只有心乱如麻四个字可形容他的心情。石之轩不幸言中,当李世民陷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梵清惠不会坐视。

    在寇仲和宋缺的阵营外,只有师妃暄明白巴蜀是不容有失,若汉中陷落,寇仲可直接入关攻打长安,而杨公宝库则令李渊失去长安的最大优势。

    师妃暄现踪于此,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着。

    寇仲的声音响起道:"我明白哩!敢问堡主,另一位堡主不得不卖账的人是谁?"

    解晖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不胜唏嘘的道:"有很多事我不敢想起,现下更不愿再提。一直以来,宋大哥是解晖最敬服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改变。若有选择,我绝不愿违逆他的旨意,何况玉华是我最锺爱的好儿媳。"

    解文龙一颤道:"爹!"

    解晖举手阻止他说下去,平静的道:"另一位就是妃暄的师尊梵斋主,她因秀心和石之轩的事踏足江湖,而我和宋大哥亦因秀心要寻石之轩晦气,大家相逢于道左,似无意实有缘。她与大哥的一席言谈机锋,我虽只是旁听者,却记得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更感受到她悲天悯人的情怀,为万民着想的伟大情操,不敢有片刻忘记。"

    接着望向师妃暄,双目透出温柔之色,慈和的道:"所以当妃暄为李世民来向我说项,解释她选择李世民的前因后果,我是首趟在重要事项上没徵得大哥同意,断然答应妃暄开出的条件,为的不是我解家的荣辱,而是天下万民的福祉,到今天仍不后悔,只痛心得不到大哥的谅解。我最不想与之为敌者,今天却是我的敌人,但我心中没丝毫怪责大哥,他有他的立场和看法,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信念。我当然不成,清惠亦无法办到,我最不愿目睹的情况,变成可怕的现实。"

    寇仲和徐子陵终明白过来,解晖虽没说清楚他和梵清惠的关系,显然他和宋缺均对梵清惠曾生出爱慕之意,但由于梵清惠出世的身份,当然不会有结果,就像徐子陵和师妃暄的关系。试想换过徐子陵是解晖,师妃暄的弟子在若干年后来求徐子陵,他可以拒绝吗?

    徐子陵和寇仲均对解晖观感大改,感到他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宗师。

    寇仲的目光从解晖移往师妃暄,叹道:"妃暄可知事情到达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虽谅解堡主的苦衷,可是我与李世民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再非我寇仲一个人的事,而是宋家和少帅联军全体的愿望,故一切以能凭武力解决,没有另一个可能性。"

    帅妃暄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凭武力来解决吧!"

    寇仲和徐子陵闻声愕然,乏言以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30/ 第一时间欣赏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 作者:悠悠晓仙所写的《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为转载作品,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介绍:
伦家才不素随便的男孩纸啦(扭头)! 当然,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也、也、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一定要记住,第一,不许射在里面!第二!要记得给钱! 本书乃是综漫,充斥有伪娘、变身、受、抖M、鬼父、电车x汉、人x兽、以及逆推等情节,不喜勿入。 目前经历世界按时间顺序排列:圣斗士星矢(略)→仙剑奇侠传四(略)→最终幻想圣子降临→刀剑神域→七龙珠(已废)→犬夜叉。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