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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鸣岐山     盛唐风流txt下载     盛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二王断案(二)

    “殿下,这,这怕是不妥罢?”

    一听李显要将严河留下,陈仁浩的脸色立马就青了,结结巴巴地反对道。

    “不妥?有何不妥的,哼,崔府尹,您的意思呢,嗯?”

    李显面色一肃,板着脸冷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了拘束不已的崔景身上。

    “这个,啊,这个,殿下既是有事要问,人自是该得留下,下官并无异议。”

    崔景当官能当到三品大员,自然不是一无是处的糊涂蛋,只一看李显这架势,又怎会不知李显留下严河绝对是别有用心,自不免担心会牵扯到自家头上,本心里是绝不想将严河留将下来的,可他更不敢当面得罪李显这个声威日渐显赫的亲王,左右权衡之下,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留人。

    “府尹大人,这怎……”

    一听崔景这话摆明了是胳膊往外拐,陈仁浩可就急了,顾不得上下尊卑地便要出言反对。

    “放肆,殿下面前有尔说话的份么?还不退下!”

    崔景之所以留下人,怕的便是李显见怪,这会儿见陈仁浩居然还敢强辩,立马便火了,端起一把手的威风,喝斥着打断了陈仁浩的话头。

    “是,下官告退。”

    陈仁浩脸色变幻了几下,到了底儿还是不敢再强自出头,只能是阴沉着脸躬身退到了后头。

    “殿下,此间事既了,且容下官暂且告退,殿下若有用得着崔某处,尽管派人传唤,下官定当全力配合。”眼瞅着大理寺马上就要成为是非窝了,崔景是一刻都不想多呆的,一待陈仁浩应诺退下,他便有些子迫不及待地出言请辞道。

    “崔府尹走好,小王不送了。”

    李显此来只为了要陈仁浩交人,至于崔景这么个老滑头,李显本就无心跟其多套近乎,而今事情已了,自是不会多留其人,这便笑着挥了下手,示意崔景尽管自便。

    “殿下留步,下官告辞了。”

    这一听李显开口放行,崔景如获大赦般地松了口气,丝毫不作耽搁,行了个礼,一溜烟地带着京兆府的兵马便撤了个干净,那等动作之麻利简直跟逃亡有得一比了的。

    “严壮士还请在此稍待片刻,回头孤自会与尔详谈。”

    李显在原地默立了片刻,似乎是在目送京兆府兵马的离开,实则却是在用眼光的余角观察着严河的神色变幻,立马发现此人自始自终都木然着脸,一派从容之状,心中的疑心自是更盛了几分,不过么,李显城府深得很,自不会带到脸上来,只是一派随和地吩咐了一声道。

    “小的遵命。”

    严河既不因被李显扣留而紧张,也不因李显出言随和而动容,毫无表情地躬身行了个礼,平淡地回了一句。

    “嗯,那就这么定了。”

    李显也没再多说些甚子,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而后,一转身,向大理寺衙门行了过去,待得行到离衙门口不远处时,李显放缓了脚步,侧头扫了紧跟在身侧的高邈,低声吩咐道:“高邈,尔即刻回府,让玉矶子道长来一趟,盯着严河,不得有失。”

    “是,奴婢这就去。”

    这一听李显说得如此慎重,高邈自不敢怠慢,也不敢追根问底,忙不迭地应了诺,急急忙忙地便领着几名亲卫纵马向周王府赶了去……

    但愿是咱多虑了,若不然,乐子怕是要大了!李显愣愣地目送高邈纵马离开,而后又瞥了眼被凌重等王府亲卫隐隐围着的严河,苦笑地摇了摇头,一转身,抬脚便行进了大理寺的衙门,才刚转过照壁,立马便听到一阵大哗扑面而来,李显只一听,面色瞬间便阴冷了下来,脚步一紧,人已健步行进了大堂。

    “殿下,下官等皆朝廷命官,圣旨并不曾有言要拘押我等,殿下此举怕是逾制了罢?”

    “敢问殿下,我等所犯何罪,为何要遭拘押之罚?”

    “殿下如此行事,我等不服!”

    “此乃大理寺,非是殿下王府,何得私拘大臣,成何体统?”

    ……

    大堂上,一众大理寺官员们吵吵嚷嚷地咋唬个不休,浑然不管李贤这个主审官已被气得浑身哆嗦不已,场面显然已是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群杂碎!李显只听了几句便已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左右不过是一帮老滑头自恃有武后作靠山,不买李显的帐罢了,心里头的火气立马便起了,暗自咒骂了一声,大步走上了大堂的台阶,也不急着进堂,就这么面色阴沉地站在了堂口处,冰冷无比地扫视着一众喋喋不休的大理寺官员们。

    沉默有时候比起语言来,要有力得多,此时显然如此,哪怕李显进堂之后,并无只言片语,可那等冰冷无比的目光一扫,一众大理寺官员们心里头却全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阵寒意,瞎嚷嚷之声就此不知不觉地低落了下去,不出片刻,竟至无声矣。

    众人不吭气,李显也不开口,只是用锐利如刀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侯善业,直看得侯善业老大的不自在,不得不讪笑地站了出来道:“下官见过周王殿下。”

    “嗯。”李显丝毫没有回礼的意思,甚至连个笑脸都不给,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便算是答了话,与此同时,凝视着侯善业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依旧是阴冷无比。

    “殿下,这个,这个,呵呵,潞王殿下之意是要扣留我大理寺所有官员,此事怕是与圣旨不符罢,下官等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侯善业在大理寺任职多年,审案的经验早已丰富无比,抗压能力自是不低,可不知为何,一接触到李显的目光,侯善业便有种吃不住劲之感,压根儿就不敢跟李显对视,低着头,一派忍气吞声状地解释了一番。

    “是啊,周王殿下明鉴,我等乃堂堂朝堂命官,岂能非法拘禁,此与法理不合,下官等不服!”侯善业话音刚落,人丛中便有人怪声怪气地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就是,就是,岂能如此行事,我等不服!”

    “没错,我等一道面圣去,请陛下主持公道!”

    “对,走,走,走,面圣去!”

    ……

    一众大理寺官员们先前是被李显的气势给压住了,自是谁都不敢胡乱开口,这一有人带了头,自是全都哄乱了起来,场面瞬间又到了失控的边缘。

    一群不识抬举的混球,找死!被这帮子胆大妄为的官员这么一闹,李显是真的火了,高声断喝道:“亲卫队何在?”

    “末将在!”

    李贤的亲卫队大多在衙门外忙着布防,可李显的手下却大多集中在了堂下,这一听李显含怒断喝,刚调任周王府典军的王明远自是不敢怠慢,领着一众亲卫便冲到了堂前。

    “王典军听令,未得令有敢过此线出堂者,杀无赦!”

    李显大怒之下,手一伸,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横刀,就地一划,于身前拉出一道划痕,斩钉截铁地下了格杀令,此言一出,满堂官员全都傻了眼,原本乱哄哄的场面立马就此安静了下来。

    “末、末将遵令!”

    不止是堂中的大理寺官员们被李显的杀气震住了,便是王明远也被吓了一大跳,正自犹豫间,被李显阴森森的目光一扫,不由地便打了个哆嗦,哪还敢再多耽搁,赶忙躬身应了诺,指挥着一众周王府亲卫们就地布防,将并不算大的堂口堵得严严实实地,那等戒备森严之状一出,满堂官员立马全都噤若寒蝉了起来。

    “你,站出来!”

    一众官员们不吭气了,可李显却并不想就此作罢,手一抬,指向了先前躲在人丛中最先发出怪声的那名官员,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殿下,下官,下官……”

    那名被李显指到的官员正是丘神福,他本想向左右规避一下李显的怒视,却不料其身旁的官员们动作比他要快了不老少,一见到李显手指了过来,全都闪向了两旁,硬是将丘神福给孤零零地暴露了出来,可怜丘神福无处可躲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啥才是了。

    “尔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本就罪无可恕,咆哮公堂、公然抗旨不遵,更是死罪难逃,身为大理寺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孤岂能容你猖獗如斯,来啊,拉下去,先重打三十大板,孤即刻上本弹劾此贼!”李显明知道丘神福乃是武后的心腹之一,却故意不问其姓名,几顶大帽子一扣,毫不客气地便下了重手。

    “诺!”

    站在堂口的都是李显的亲卫队,这一听李显发了话,自是不敢怠慢,轰然应命之下,自有数名侍卫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架起丘神福便要强行拉下堂去。

    “殿下且慢动手!”

    原本冷眼旁观着的袁公瑜见势不妙,自是再也稳不住了,忙从旁闪了出来,拦在了丘神福身前,高声呼喝了起来。

    老东西,终于不当缩头乌龟了,嘿,就等你跳出来了!这一见到站将出来的是袁公瑜,李显的嘴角边立马露出了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狞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二王断案(三)

    袁公瑜官位并不算高,不过就区区从四品下的大理寺少卿罢了,可李显却丝毫不敢小视其人,只因李显很清楚面前这个看似糟老头的袁公瑜可不是个寻常人物,乃是武后座下四大金刚之一,尽管排名最末,名声远不及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三人来得显赫,可心狠手辣却丝毫不在前三者之下,当年位高权重的国舅长孙无忌便是死于此人之手,从最初的设计陷害到最后的逼迫长孙无忌自裁全都是出自袁公瑜的手笔,整个计划一环紧扣着一环,直到将长孙无忌生生逼上了死路,势力庞大无比的长孙无忌与诸遂良集团就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彻底灰飞烟灭,尽管其间有着其他三大金刚的通力配合,可袁公瑜才是这一揽子计划的真正制定人乃至执行人,不论其人忠奸如何,其智算精深却是不争之事实,实际上,武后之所以能掌控大理寺,靠的便是袁公瑜其人,换而言之,此人便是李显此番要重点铲除的对象,能激得其自行出头,打击计划便已算是成功了一半,着实值得李显暗自偷乐上一回的。

    “袁少卿此举何意?莫非亦打算抗旨不遵么?”

    眼瞅着袁公瑜站了出来,李显心头虽暗自振奋,可面对着这等狡猾多智之辈,李显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便不动声色地轻哼了一声,一顶大帽子顺手便扣了过去。

    “殿下言重了,下官不敢无礼非法。”

    袁公瑜一听李显此言不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但却并不慌乱,略退了小半步,躬身行了个礼,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只是这话里却很明显地透着股反讽的意味在内。

    “袁少卿乃老刑名了,小王也以为袁少卿当不致有无礼非法之举,只是小王却不明白袁少卿为何要阻扰小王奉旨办差,如不是蓄意抗旨不遵,那莫非是对小王有所不满么?”李显精明得紧,怎可能听不出袁公瑜那绵里藏针的话语,然则却一点都不在乎,浑然一派没听懂的样子,冷冷地瞥了袁公瑜一眼,步步紧逼地追问着。

    “下官不敢,然则朝堂自有法度,非法之刑请恕下官不敢苟同。”

    大理寺这把火来得蹊跷,袁公瑜本人其实也不是太了解内情,更因着李贤兄弟俩来得太快的缘故,无法得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实也无法断明此事到底是不是武后下的令,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这才会怂恿着一众大理寺官员们跟李贤闹哄一场,试图以不合作的态度逼退李贤兄弟俩,从而赢得调整与喘息的时间,可却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敢如此断然行事,竟准备当众拿丘神福开刀,这可就超出了袁公瑜能接受的底限,毕竟丘神福乃是奉了他袁公瑜的命令行事的,倘若真被李显当众责打上一场,而他袁公瑜又救助无力的话,大理寺官员们的心怕是得就此散了,万一再被李贤兄弟俩来个各个击破的话,大势必殆无疑,这显然不是袁公瑜能承受得起的后果,此际,见李显如此咄咄逼人,袁公瑜的脸色立马便有些子阴沉了起来,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道。

    “非法之刑?请恕小王愚钝,实不知袁少卿此言何指,还请袁少卿明言好了。”李显眉头一扬,一脸子疑惑状地看了看袁公瑜,一派惊诧莫名之状地问道。

    李显摆明了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就算是这样,袁公瑜也拿李显无可奈何,不得不正容应答道:“殿下明鉴,圣上旨意只言彻查,并无定罪之论,某等皆朝廷命官,配合二位殿下行事自是该当,然,若擅自拘押我等,却与礼法不合,某等自不敢奉此乱命,丘大理丞所言不过据实耳,岂可因言而降罪乎?”

    “精彩,精彩之至!久闻袁少卿能言善辩,惜乎难得于朝堂上见袁少卿之锋芒,今日得见,小王佩服,佩服。”李显并未因袁公瑜的顶撞而动怒,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随手将手中握着的横刀丢给了站在一旁的侍卫,鼓着掌,一派欣然状地夸奖着。

    “不敢,下官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面对着李显的夸奖,袁公瑜不单没就此放松下来,心里头反倒是更谨慎了几分,不动声色地逊谢了一句,精神却就此紧绷了起来。

    “实话实说?好一个实话实说!”果然不出袁公瑜所料,李显面色突地一沉,原本的笑脸瞬间便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凛然无比地驳斥道:“父皇为何下旨彻查,不外因大理寺藏污纳垢,积弊已深,非彻查不得见清明,尔等不思己过,竟敢于宣旨之际大肆喧哗,姑且不论渎职贪墨等恶行,光是此条,便是大罪一条,丘大理丞当众鼓噪,挟持众官,妄图潜逃,其心当诛,本王打其板子,何过之有?袁少卿阻扰本王办差,莫非真要当众抗旨么,嗯?”

    “殿下如此孟浪行事,请恕下官不敢应命,今殿下强要如此,下官阻拦不得,然殿下却阻不得下官上本,一切自由陛下明断是非。”眼瞅着辩不过李显,袁公瑜不得不将心一横,亢声强顶了一句道。

    “袁少卿请自便,来人,将丘神福拖下堂去,重打三十大板!”李显压根儿就不吃袁公瑜那一套,毫不客气地一挥手,不顾袁公瑜的脸色有多难看,高声喝令行刑,此令一下,原本就架着丘神福的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高声应诺之余,拖着瘫软如泥的丘神福便下了堂去。

    “殿下,你,你,你……”

    袁公瑜没想到李显居然真敢动手,登时便被气得浑身哆嗦不已,嘴皮子抽搐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显压根儿就没理会袁公瑜,大步走到同样因没想到李显如此狠手而慌了神的李贤身旁,一拱手道:“六哥,外围防卫已办妥,请六哥明示行止。”

    “啊,哦,好,七弟办事,孤信得过,好,甚好。”李贤正自心慌,回答起话来,自不免有些个心不在焉,很有些语无伦次之状。

    这厮还真是沉不住气!李显自然知晓李贤究竟在担心些甚子,可也懒得多做解释,淡然一笑,点了下头,便即站到了李贤的身旁,默然而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满堂官员们的各种精彩之脸色——周王府侍卫们都是厮杀汉出身,尽管打板子的“业务”不算精熟,可下手却是极狠,一通板子下来,生生打得丘神福死去活来,一开始惨嚎声尚响得跟杀猪一般,到了末了,就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着肉声了,至于丘神福么,早就昏死了过去,那等凄惨之状,瞧得一众大理寺官员们全都面色煞白如纸一般。

    “禀二位殿下,行刑已毕!”

    一刻多钟之后,数名王府侍卫架着软塌塌的丘神福走上了大堂,将其重重往地上一掼,为首的一名侍卫紧赶着便向李贤兄弟俩躬身禀报了一声。

    “退下!”

    李贤也算是颇具胆色之辈,可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这一见丘神福浑身血迹斑斑的惨状,脸色瞬间便煞白了起来,只是在这当口上,却也不敢有甚胆怯的表现,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慌乱,挥手吩咐了一句,神情倒尚算绷得住,只不过声音里却不免带上了几丝的颤音。

    “六哥,父皇只给了十日期限,若稍有延迟,恐误事矣。”这一见李贤有些子乱了神,李显忙从旁提点了一句道。

    “七弟所言甚是,来人,请大理寺诸官下堂歇息,都打起精神来,给孤好生侍候着!”被李显这么一提醒,李贤立马便醒过了神来,精神一振,板着脸便下了令。

    “诺!”

    有了李贤这道命令,一众周王府的侍卫们自是不会客气,蜂拥着上了堂,不甚客气地便要请一众大理寺官员们下堂,可怜众人先前刚被丘神福的惨状震慑住,这会儿心正慌着,面对着李贤兄弟俩的强势,就算再不满,又怎敢有甚异动的,只能是全都不情不愿地被押了下去,即便是袁公瑜与侯善业两位少卿到了此时也不敢强顶。

    “七弟,这事情,啧,这事情……”

    待得众人皆退下之后,原本尚能绷着脸的李贤立马便沉不住气了,有心想责怪李显行事孟浪,却又拉不下那个脸,毕竟是李显帮其稳住了行将崩溃的局势的,可不说么,心里头又极其的放心不下,惟恐李显此番当众责打丘神福的事情会惹出大祸来,这等矛盾的心理下,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的。

    “六哥无须多虑,那丘神福已是必死无疑,小弟手上早有此人种种不端之恶行,一本上参,其死罪难逃,至于彻查大理寺一案却是急不得,须得好生梳理一番才可,倒是这纵火案怕是得加紧了,若不然,恐真无法向父皇交代了的。”李贤尽自支吾着没将话说出口,可李显却是明白其未尽之言,这便笑着解说了一番。

    “唔,好,那就先破纵火案好了,走,到后头看看去!”

    李贤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也觉得李显所言有理,自是不再多耽搁,一挥大袖子,便急忙忙地向着后院行了去,李显见状,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耸了下肩头,缓步跟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二王断案(四)

    “下官参见潞王殿下,见过周王殿下。”

    奉了李贤的命令主持火灾现场的狄仁杰并不曾参与先前的接旨,此际正领着一帮仵作们勘探现场,一见李贤兄弟俩联袂而至,忙迎将上去,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狄公,可有甚进展么?”

    李贤自是知晓狄仁杰乃是李显的心腹爱将,话语间明显客气了几分,紧绷着的脸上甚是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的笑容。

    “回殿下的话,从初步勘探的结果来看,此火出自人为的嫌疑极大,下官已下令将火起时在场诸人看管了起来,一切尚有待进一步审明。”狄仁杰生性谨慎,尽管已有所进展,可言语却并未说得过满。

    “人为?何以见得?”李贤自是知晓此火起得蹊跷,可对于能否有所发现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此时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立马便来了兴致,眉头一扬,紧赶着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殿下明鉴,据现场勘察结果可知,库房火头不止一处,该是从东、北两处同时起的火,火头间隔足足有十丈之远,显然不是失火所致,且,依现场过火情况看,火势猛而烈,必有引火之物为助力,由此二条可见,此火必是人为无疑。”狄仁杰心中自有沟壑,回答起来条理极为清晰,令人一听便能明白事情之究竟。

    “好,狄公不愧是老邢名,此番若能破此巨案,孤自当上本表奏狄公之大功!”李贤见案情颇有进展,自是兴奋得紧,猛地一击掌,很是夸奖了狄仁杰一番。

    “殿下过誉了,此下官本分耳。”狄仁杰并不因李贤的极力夸赞而动容,平静地逊谢了一句。

    “六哥,狄公乃我大唐第一神断,这案子不若就交由狄公处置好了,你我兄弟只须主持大局即可。”

    李显早已将狄仁杰视为心腹,本就有心重用于其,只是狄仁杰刚到朝中任职,根基极浅,李显有劲也使不上力,这回大理寺巨案爆发,毫无疑问正是狄仁杰正式登上朝堂大舞台的良机,此际见李贤夸奖狄仁杰,李显自是紧赶着顺水推舟了一把。

    “唔,好,既然是七弟所荐之人,想来不差,孤就坐等狄公的好消息了。”李贤素来相信李显的眼光,只是此事毕竟实在是太重大了,由不得李贤不慎重上一些,可转念一想,他自个儿并无断案之经验,与其胡乱出手,倒不如相信狄仁杰来得好,毕竟先前狄仁杰的分析乃至判断无一不显示出其过人的才干,这便略一沉吟之后,答应了李显的请求。

    “狄公只需专注纵火一案便可,至于盘点案宗一事就不必管了,这事孤让宋献去办,六哥,您看这样可成?”李显有心让狄仁杰出头,可却不打算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这便笑着加了一句,而后以探询的目光看着李贤,一派请示之状。

    “嗯,也好,那就这么定了。”

    对于李显的建议,李贤既没急着否决,可也没急着答应,毕竟此事着实太过重大了些,不亲自盯着的话,李贤很难安下心来,问题是大理寺里并无他李贤的得力手下,由李显的人去负责,却也无甚不妥之处,左右哥俩个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出了事,谁都讨不了好,有鉴于此,李贤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同意了李显的提议。

    “六哥英明。”

    李显笑眯眯地打趣了李贤一句,一派轻松自如之状。

    “你啊,都这时分了,还有心说这个,让为兄说你啥好来着。”被李显这么一调侃,李贤先是一楞,而后哭笑不得地瞪了李显一眼,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声,原本紧绷着的心却就此松泛了下来,末了,与李显对视了一眼,哥俩个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有人欢喜就有人愁,那一头李贤兄弟俩心情大好,这一头东宫里的李弘却是愁得眉头深锁,满脸子的晦气状——李弘很恼火,还不是一般的恼火,只因大理寺这个衙门实在是太重要了些,李弘原本算计好了打武后一记耳光之余,顺势再将触角伸进大理寺中,不求能全盘掌控,分上一杯羹总是要的,可万万没想到大理寺竟然蹊跷无比地起了火,闹到最后,案子居然全归了李贤兄弟俩,这令李弘不免有种为人作了嫁衣裳的恶心之感。

    没错,现阶段李弘的主要政敌乃是干政无度的武后,为此,联合一切有生力量,以阻击武后日益膨胀的野心,本身没有甚可计较之处,可问题是野心勃勃的李贤以及态度暧昧的李显都不是啥好鸟,那眼睛怕也都是在瞄着东宫的位置,真让那两小子再这么成长下去,势必尾大不掉,李弘心中自不免有种前门驱虎后门进狼的窘迫之感,于取舍之间,颇有进退失据之憾,这等夹心饼干的滋味自然是极为的不好受,李弘不烦心才是怪事了的,他这一烦心不打紧,满宫上下的气氛可就此压抑了起来,一众随侍的宦官宫女们更是战战兢兢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唯恐一不小心便成了太子迁怒的目标。

    “殿下,有消息了。”

    就在李弘阴沉着脸端坐在几子后头默默沉思之际,王德全急急忙忙地从书房外冲了进来,一见到太子的面,顾不得喘上一口大气,便急吼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哦?”李弘一听此言,立马霍然而起,张嘴欲问,可话到了嘴边,又强行忍了下来,只是板着脸,对着书房中的一众人等挥了下手,冷冰冰地下令道:“尔等全都退下!”

    “诺。”

    一众随侍的宦官宫女们本就怕被迁怒,这一听李弘如此下令,哪有不赶紧应诺而去的道理。

    “殿下,潞王、周王当众责打大理寺丞丘神福,并将所有大理寺官员一体拘押,事情闹大了,奴婢估计宫里那头怕也该得了消息了。”众人刚一退下,王德全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凑到李弘身前,小声地禀报着,话音里满是激动之意。

    “唔,竟有此事?”

    李弘一听自家那两个弟弟行事居然如此果敢与狠辣,脸皮子不由地便抽搐了几下,迟疑地呢喃了一声。

    “没错,是真的,奴婢已得到准确线报,说是二位殿下让狄人杰负责审纵火案,由宋献负责梳理残余案宗,据闻,纵火案已略有突破,已可确认是人为纵火,至于案宗目下的损失尚不清楚,估计在七成以上。”王德全抬起袖子,抹了把满头满脸的汗水,紧赶着解释了一番。

    “嗯。”李弘没有多说些甚子,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低着头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脸色变幻了不停,良久之后,突地站住了脚,侧身看着王德全道:“除此之外,还有甚消息么?”

    “这……”王德全愣了愣,而后突地想起了一事,刚忙一躬身回答道:“禀殿下,是还有一事,据线报,周王殿下拿下了京兆府的一名兵丁。”

    “嗯?怎么回事,说!”

    李弘一听此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狐疑,眉头一扬,紧赶着追问了一句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内情如何,只知晓那兵丁是京兆府少尹陈仁浩叫来的,具体是何原因奴婢也不清楚。”王德全哪会去关心一个小卒子的问题,自是不曾将心思放在其上,这一听李弘问得如此急迫,心中一慌,忙躬着身子含糊地解说了几句。

    “陈仁浩?兵丁?”

    李弘见王德全语焉不详,不由地便来了气,狠狠地瞪了王德全一眼,可也没再追问详情,只是低头踱起了步来,口中呢喃地念叨着,然则琢磨了良久都不得其要——陈仁浩其人李弘自然是识得的,不过并不怎么亲近,也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在李弘眼中,陈仁浩不过就是个无甚才干的中层官员罢了,他实是想不通李显没来由地扣押了陈仁浩手下一名小兵的用意何在,可有一条李弘是心中有数的,那便是李显那个小子从来不做无用之事,很显然,这里头绝对有蹊跷,只是蹊跷何在却不是李弘所能看得透了的。

    “去,查查那兵丁的来历!”李弘沉吟了好一阵子,还是想不明白这事情的蹊跷之所在,一阵心烦之下,没好气地便呼喝了一声。

    “啊,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王德全见李弘如此重视此事,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忙不迭地便窜出了书房,自去查明真相不提。

    “兵丁?陈仁浩?莫非……”

    王德全去后,李弘依旧苦思着李显此举的用心之所在,在书房里来回踱了良久之后,眼前突然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并不敢肯定,脸色瞬间便精彩了起来,正自犹豫间,却见王德全急步又冲了进来,紧赶着凑到李弘身前,小声地禀报道:“禀殿下,事情查清楚了,那兵丁姓严名河,据说是率先发现大理寺起火并禀报到京兆府之人,周王殿下为拿下此人,据闻曾与陈仁浩起了冲突,奴婢已让人去京兆府详查此人之根底。”

    “原来如此!”李弘冷笑了一声,招手将王德全叫到身旁,嘴贴在其耳朵边,低声地吩咐了起来,直听得王德全眼睛一直,面色也因之变幻个不停……

第一百三十九章长街杀局(上)

    天已是深秋,夜来得早,方才酉时一刻,夕阳便已将将落山,最后几缕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渲染成如血一般的通红,长安城中四处炊烟袅袅,家家欢声笑语,可街上却无甚行人,即便是有,也是行色匆匆不已,相形之下,二王联袂而行的大队人马则明显悠哉了许多,不单是两辆豪华马车走得慢悠悠地,便是千余护卫的侍卫也走得松松垮垮地,实在谈不上有多少的警惕之心,说是护卫,其实也就只是个意思罢了。

    “六哥,小弟今日从京兆府崔景手上要了个人。”

    马车慢悠悠地驶到了离胭脂巷不远之处,原本正闲散地听着李贤发表高论的李显突地面色一肃,沉着声打断了李贤的话头。

    “哦,要便要了,京兆府那帮人实是无能得紧,六弟要来也派不上甚大用场。”

    李贤先前正畅谈其对科举改革的心得,被李显这突如其来的怪话生生打断了兴致,自不免有些气恼,可又不好朝李显发作,这便皱了下眉头,无可无不可地点评了一句道。

    “六哥此言差矣,此人可真能派大用场的。”李显神秘地一笑,做了个鬼脸道。

    “嗯?此话怎讲?”

    李贤一听李显这话说得古怪,兴致立马便来了,疑惑地看了眼李显,皱着眉头追问道。

    “好叫六哥得知,此人姓严单一个字河,据闻此人乃是京兆府第一个发现了大理寺起火之人,也正是此人通禀了京兆府陈少尹前来援救者。”李显淡淡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解说道。

    “哦?那倒也算是有功之人,只是这又与七弟何干?”

    李贤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搞不明白李显到底想干啥,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狐疑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六哥,依您看来,京兆府如此神速地介入大理寺是何用意来着?”李显没有直接回答李贤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

    “这个……”

    李贤倒是没去深思,张口便想说是来救火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只是究竟何处不对他却是说不上来,嘴皮子抽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依小弟看来,京兆府如此神速赶到之目的只怕有二——其一,造成既成事实,以便顺理成章地接手纵火案之审理;其二么,怕是唯恐这火烧得不够彻底,毁尸灭迹来着。”这一见李贤半晌无语,李显倒是没多为难于其,这便面带冷笑地给出了答案。

    “哦?如此说来,七弟可是以为那严河行事可疑么?”

    李贤到底不是呆瓜,只略一琢磨,便已明了了李显话里的意思,面色瞬间便是一沉,咬着唇,寒声问了一句道。

    “此人是否可疑姑且不论,那陈仁浩却是绝对可疑,而今这严河在小弟手中,某些人怕是坐不住了,一旦让小弟详细审明了其中之虚实,顺藤摸瓜之下,擒王或许办不到,擒下些朝堂巨寇却是轻而易举之事,故此,小弟敢断言今日必有人要来劫杀!”李显面色冷峻地说了一句,话音里满是肃杀之意,听得李贤不由自主地便打了个寒颤。

    “七弟休要说笑了,这如何可……”

    李贤自是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行凶当场,毕竟己方如今可是有着数百兵马在,大多都是精选出来的强兵,说是兵强马壮也绝不为过,再者,此乃京师之地,又有何方神圣敢胡作非为的,这便不信地摇了摇头,开口便要驳斥李显的危言耸听,可话尚未说完,就听一阵锐啸之声暴然响起,话头不由地便嘎然而至,就此目瞪口呆地傻了眼。

    “噌、噌……”

    就在二王的车驾刚刚行到胭脂巷口之际,一阵弓弦声暴然响起,霎那间,十数支钢箭如飞蝗一般呼啸地罩向车队,措不及防的二王亲卫队瞬间便被射倒了数人,惨嚎声中,整个队伍就此乱作了一团。

    “不要乱,快,布阵,保护殿下!”

    潞王府的兵马大多都由典军李琦诚统领着留在了大理寺,此际护卫二王的基本上都是周王府的亲卫队,领军者正是典军王明远,此人出身安西都护府,算得上是员百战之将,此时见情形不对,顾不得躲避陆续射来的钢箭,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策马拦在了李贤兄弟俩所乘的马车边,大吼了一声,力图稳定住阵脚。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周王府的兵丁们大多是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于战阵之道自是不陌生,加之李显一向待下宽厚,甚得军心,虽说骤然遇袭之下,不免稍有些慌乱,可待得王明远出面压阵之后,众军已是就此反应了过来,纷纷嘶吼着扑到了马车边,飞快地搭起了人墙,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杀!”

    就在周王府的侍卫们忙着布阵掩护二王所乘的马车之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十数名身穿黑衣的蒙面大汉手持利刃,从街道左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冲了出来,但却并没有趁着周王府官兵们立足未稳之际杀向二王所乘的马车,而是飞奔向了被周王府官兵们弃之不顾的后一辆马车,与此同时,胭脂巷两侧的弓弦声依旧持续地响着,一阵阵的箭雨可着劲地罩向正忙着布阵的周王府官兵们,硬是逼迫得一众官兵们全都狼狈不堪地挤成了一团。

    “该死,竟敢刺王杀驾,蟊贼可恶,孤,孤……”

    李贤平日里也常习练武艺,只是并不似李显练得那么专罢了,其反应能力并不算差,可骤然遇袭之下,人便有些子呆滞了,竟不知要闪避,好在李显手脚麻利,第一时间便伸手拉了李贤一把,将其摁到在车厢底部,此际小哥俩个正并着肩伏在了马车厢的地板上,可怜李贤哪曾受过这等委屈,顾不得害怕,反倒是气得咬牙切齿地便咒骂了起来。

    孤个屁啊,这等时分空自发狠顶个屁用!这一见李贤在那儿咒骂连连,李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听李贤的废话,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听外头的响动上,这一听之下,还真听出了些东西来了——伏击的弓弩手并不多,之所以听起来声势不小,其实不过是用连弩射击所致罢了,而这等连弩乃是禁物,除了军队之外,民间是严格禁止持有的,一旦发现,便是抄家灭门之大罪,很显然,伏击者必定与军队脱不开关系,此为其一,其二,这帮弓弩手并没有真打算射杀自己兄弟二人,只不过是要牵制住护卫队的兵力罢了,这一点,从突袭至今仅有寥寥两、三支钢箭射到马车厢上便可得出结论,如此一来,对方的算计也就此凸显了出来,目标绝对是藏身于第二辆马车上的严河!

    我勒个去的,敢来就全都留下罢!李显一判断出形势,心中的火气便怎么也止不住了,暗自咒骂了一声之后,看了眼兀自在碎叨叨地念个没完的李贤,沉着声道:“六哥,您且在此坐镇,小弟下去看看。”

    “七弟,危险,别去!”

    李贤一听李显要下车,顾不得再骂娘了,一把抓住李显的手,惶急地劝说了一句道。

    “六哥没事,小弟乃习武之人,迟早要见阵仗,这会儿先见识一下也好,六哥放心罢,小弟能照顾好自己。”感受到李贤的惶急与担忧,李显心不由地便是一暖,然则却并不打算听命行事,笑着回了一句之后,手腕一振,弹开了李贤的把握,一翻身,从车帘子里窜了出去,腰板一挺,人已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乱,一片大乱,李显此时尚未发育,个子实在是小了些,站在地面上,看到的只是王明远座下的马肚子,弯腰一扫,隔着马腿就见无数双脚在跑来跑去,各种呼啸声、咒骂声、惨嚎声响得震耳欲聋,饶是李显生性胆略过人,刚一落地之际,也被这等混乱的场面给狠狠地震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跳将起来,站上了马车的踏板上,借助着昏暗的天光,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凭借着敏锐的判断力,立刻便判明了弓弩手所隐藏的位置之所在。

    “王明远,你在这磨蹭个甚,传孤命令,派一小队人马向左手边那栋飘着‘酒’字旗的三层阁楼突击,再派两小队人马杀进胭脂巷,贼子藏在迎面第一栋楼里,务必全歼来敌,还不快去!”眼瞅着王明远光顾着指挥手下布阵防御,却迟迟没敢派人去逆袭来敌,李显不由地便怒了,沉着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殿下,此处危险,您……”

    王明远听得响动,猛然回过头来,见李显居然跑出了车厢,不由地便急了,顾不得许多,赶忙劝解道。

    “混帐,孤的命令尔敢不执行,作死么!”

    李显火气一上冲,哪有心听王明远多啰嗦,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王明远的话头,怒吼了一嗓子。

    “是,末将遵命!”

    王明远见李显发了火,自不敢怠慢,寻思着左右己方人多,贼子纵使再有旁的埋伏也不足惧,这便紧赶着应答了一声,高声呼喝着点了数名队率的名字,飞快地下达了反攻的将令……

第一百四十章长街杀局(下)

    “儿郎们,杀贼!”

    王府卫队的职责便是保护亲王的安全,故此,骤然遇袭之下,绝大部分的王府卫队官兵全都条件反射一般地蜂拥到了李贤兄弟俩所乘的马车周边,至于第二辆马车周边,则仅仅只剩下了三十人不到,为首的正是奉了李显之命死守马车的执杖亲事凌重,此际见十数名黑衣大汉趁乱冲杀而至,凌重却并不惊惶,一摆手中的横刀,大吼了一声,率部便迎击了上去。

    “杀!”

    狂冲而至的十数名黑衣大汉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壮汉,黑巾蒙面,看不清其真面目,可一双露在黑巾外的眼睛却是炯然而又满是杀气,令人望而生畏,这一见凌重率部冲杀而至,壮汉毫不示弱地狂喊了一声,扬刀便向凌重扑击了过去,刀光一闪之下,幻化出无穷的刀影,如山崩一般当头便向凌重罩了过去。

    “贼子看刀!”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凌重本人久经战阵,与人交手的经验自是丰富无比,只一看来敌的刀势,便知晓自己恐非来敌的对手,然则事已至此,凌重已是退无可退,只能是高呼了一声,硬着头皮杀将上去,手中的横刀全力一劈,一道刀光如匹练一般迎上了对手那如山般的刀影。

    “嘭!”

    凌重的刀快,对方的变招更快,但见那壮汉手腕一振,原本如山般的刀影瞬间重叠成了凌厉无比的一刀,与凌重攻杀过来的一刀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一声轰天巨响,火星四溅中,凌重魁梧的身躯竟被震得“噌、噌、噌……”地狂退了六、七步,反观那名黑衣壮汉,不过仅仅只退了两步便已站稳了脚跟,双方实力之高下已是一览无遗了的。

    “哪里走!”

    黑衣壮汉得势不饶人,脚跟一旋,人已飞扑了出去,刀光一闪,毫不客气地便将尚未站稳脚跟的凌重罩在了其中。

    “吼……”

    凌重出身少林,一身武功本就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全力劈出一刀无功之下,便已深知自己远不是对方之敌,然则职责在身,面对着这等前所未遇的大敌,凌重不得不拼命了,仰天狂吼了一声,手中的横刀一立,不管那蒙面壮汉的刀势如山而来,竟自决然地攻出了凶悍的一刀,直取对方的胸膛,试图来个与敌同归于尽。

    “找死!”

    黑衣壮汉显然被凌重这等拼命的架势惊到了,暴怒地吼了一声,刀法一变,大开大阖间,刚猛无俦,一刀紧似一刀,瞬间便将凌重压制得节节败退不已,只是凌重的韧性却是极强,尽管交手数招间便已是连吃了数刀,浑身浴血不已,却始终不肯退让半步,招招拼命,式式争先,硬是凭着一己之力缠住了这名身手高绝的大敌。

    “杀贼,杀贼!”

    就在凌重缠住了为首的那名黑衣壮汉之际,蜂拥冲将出来的王府侍卫们也呼喝着跟来袭的黑衣汉子们缠战在了一起,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硬是挡住了一众武艺高超的来袭之敌,一时间长街上刀光呼啸,枪影重重,喊杀声震天,战况瞬间便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马车厢外杀声震天,可闭目盘坐在车厢里的玉矶子却宛若一无所觉一般,老神在在地坐着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一下,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落在严河的眼中,不由地便令其心里头涌起了股高深莫测之感,一时间竟不敢稍动上一下,可耳听着外头的战况愈发惨烈,严河的心又难免再次骚动了起来,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往车帘子边靠了过去。

    “施主,想走了么?”

    严河身子刚一动弹,玉矶子嘴角一撇,讥讽地微笑了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可眼睛却始终不曾张开。

    “道长说笑了,小的,呵呵,小的怎敢,这外头……”

    严河被玉矶子这突如其来的话猛地震了一下,心微慌,可再一看玉矶子始终闭着眼,心思不免就此活泛了起来,干笑了几声,假意地出言解释着,实则气运右拳,突地腰板一扭,猛地一拳挥向玉矶子的左侧太阳穴,拳声呼啸间,杀气暴然而起。

    “无量天尊,施主太过了。”

    马车乃是李显专用的豪华马车,车内装潢自是不差,可说到空间么,却并不算太大,严河所坐的位置离玉矶子不过也就仅仅两尺之隔,一臂之距而已,他这一拳轰击而出,拳势自是快如闪电一般,拳上的劲道之足,便是块石头也能击得个粉碎,然则玉矶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口中慢条斯理地说着,手臂一抬,左掌如刀一般地便切向了严河的手腕,这一掌看似软绵绵地不着力,可速度之快,却令严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更谈不上变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过后,严河的手腕已生生被震得脱了臼,直疼得严河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嚎,抱着腕子哆嗦了起来。

    “施主还是老实呆着的好,若不然……”

    玉矶子冷笑着讥讽了严河一句,只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紧闭着的双眼猛地一睁,一股子杀机瞬间便在车厢里荡漾了开来,杀气之重生生令正呼疼不已的严河不由自主地便收了口,惊恐万状地看着玉矶子,满脸子的骇然之色。

    “嗡……”

    就在玉矶子眼睛睁开的同时,一声剑鸣突然暴起,一道璀璨无比的剑光在长街旁的屋顶上亮了起来,只一闪间,便已如流星一般地射到了离马车厢不过三尺之距。

    “杀!”

    两名把守在车厢边的王府侍卫反应极快,一看见剑光杀到,不约而同地暴喝了一声,各自出刀拦截,此二人皆是王府侍卫中的佼佼者,一身武艺都不在凌重之下,这一联手出击,声势自是骇人已极,两道刀光如匹练一般便劈在了剑光上。

    “锵……”

    匹练般的双刀果然如愿地劈到了剑光上,可惜彼此间的力道差距显然是太大了些,只听两声脆响过后,两名持刀侍卫全都被震得向两旁倒飞了开去,于空中鲜血狂喷不已,只一击之下,便已双双受了重伤,而剑光不过仅仅只是微微一窒,原势不变地依旧向马车厢横冲了过去,到了此时,再无人能挡得住这道剑光的突袭了。

    “无量天尊!”

    就在一众王府侍卫们震惊失措之际,一声道号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马车厢里一道亮光闪过,厚实的马车厢竟就此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一道同样璀璨的剑光从豁口里闪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上了来袭之剑。

    “噌噌……”

    两道争锋相对的剑光各不相让之下,只一瞬间不知交锋了多少记,一串串清脆的击剑声慑人心魄,无数的火星四散迸发,气劲的余波横扫之下,原本正在马车附近交战的双方全都被震得立足不住地狂退不已,整个场面瞬间便陷入了一片的大乱之中。

    “撤!”

    两道剑光正自交锋不休之际,原本已占尽了上风的黑衣蒙面大汉突然全力攻出一刀,将凌重劈得倒退不已,但却并没有趁势杀向马车处,而是出人意表地狂呼了一声,领着一众手下如狂风般地冲进了街边不远处的一道小巷子,瞬间便消失在了黑黝黝的巷道之中,一众惊魂未定的王府侍卫们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竟不敢去强行追记,全都失措地傻站在了当场,愣愣地看着两道剑光围绕着马车厢盘旋飞舞。

    黑衣大汉这么一撤,原本正以连弩拼命压制王府卫士们狂冲的弓弩手们自也纷纷撤退,不数息,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过后,伏击现场已是人去楼空,拼死冲到了伏击地点的王府卫士们除了捡到一把已报废了的连弩之外,再无所获,不得不沮丧万分地撤回到了李贤兄弟俩所在的马车旁。

    “禀殿下,贼子尽已逃走,末将等无能,请殿下责罚。”

    几名奉命出击的队率无功而返,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本阵,满脸羞愧地向立在马车踏板上的李显禀报道。

    “嗯。”

    、李显心不在焉地挥了下手,示意诸将退下,自个儿却眉头紧锁地看着二十余丈外的那场高手对决,眼神里满是疑惑之色,他实是想不明白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些黑衣大汉会在占尽了上风之际突然撤退——李显到底是习武之人,虽说武艺尚未大成,可眼光却是极准,自是看得出凌重远非那名黑衣壮汉的对手,值此玉矶子被高手缠住之际,正是黑衣人突击马车的良机,就算不见得能趁机救出严河,要杀人灭口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可那些黑衣人居然就这么撤了,撤得如此的干脆利落,这里头说没有蹊跷李显又如何肯信,只是李显却看不出问题之所在,心里头的疑问一个紧接着一个,一时间想得竟有些子头疼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李显的算路

    “七弟,情况如何了?”

    就在李显沉思之际,身后的车帘子一动,李贤已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略带一丝惶急地问了一句道。

    “六哥,没事了,贼子大多已退,就剩一顽抗之辈。”

    李显回头看了李贤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道。

    “蟊贼该死,竟敢行刺本王,孤定要禀明父皇,彻查此案之元凶!”

    李贤一听贼人已走,惶急立消,可羞怒却就此升了起来,咬着牙,赌咒地骂了一句。

    “嗯。”

    李显难得去理会李贤的废话,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扭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激战中的两大高手,只可惜饶是李显眼神过人,却也无法分辨出战况究竟如何,只觉得乱花渐欲迷人眼,头晕目眩之余,不得不赶忙将视线移了开去。

    “哈哈哈……贼子,哪里走!”

    两道纷飞的人影如同穿花蝴蝶般绕着残破的马车厢飞来纵去,一阵阵狂野的剑击声如爆豆一般响个不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袭的高手显然已渐有不支,再加上此际大批的王府亲卫已围聚到了近前,再想要达成原先的预订目标已是难能,那蒙面人见状,自是无心再战,虚晃一剑,飞身而起便要窜上房顶,却不料他快,玉矶子更快,哈哈大笑中,一剑横空掠过,已在那蒙面人的肩头上重重地劈了一记。

    “哼!”

    那蒙面人武功虽高,中了这么一记狠的,显然也吃疼不轻,然则此人韧劲十足,竟只是哼了一声,脚下丝毫不曾停顿,身形闪动间,人已窜上了街边的房顶,几个起落之后,人已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禀二位殿下,贼子已退,我部战死三人,伤三十,未能拿下贼子,末将无能。”

    一阵忙碌的打扫战场之后,满脸羞愧的王明远拖着脚步走到了屹立在马车前的二王面前,躬着身子,沉声禀报道。

    “哼!”

    一听己方损失如此惨重,而竟无一斩获,李贤的脸色立马便难看了起来,只是顾虑到出战的都是周王府的亲卫,他也不好就此发作,只能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一下严重的不满。

    “王将军辛苦了,传孤的命令,所有伤亡之弟兄抚恤加倍,将军且去安排下人手,先将伤者送回王府,其余诸事回头再议罢。”李显同样对战果极端的不满,可却不能就此寒了手下将士的心,这便温和地回了一句道。

    “末将遵命!”

    一听李显如此善待士卒,王明远眼中不由地便滚过一阵湿润,可也没多说些旁的,躬身应了诺,自去忙着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七弟,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走,进宫禀明父皇去!”

    平白受了如此大的惊吓,李贤越想便越觉得不甘心,黑沉着脸,跺了下脚,恨恨地说了一句道。

    “也好,此事须得父皇做主,事不宜迟,你我兄弟这就进宫走上一趟也罢。”

    亲王遇刺可不是件小事,瞒是瞒不过去的,再说了,李显也没打算瞒,本就有意趁机找高宗要些好处,这一听李贤如此说法,自是不会反对,这便附和了一句,小哥俩意见一致之去,车队自是很快便调转了队形,向着皇城方向赶了去。

    “七弟,可是有心思么?”

    缓缓前行的马车厢中,李贤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大通的高论,却并没见李显有甚反应,不由地便噎住了,狐疑地扫了李显一眼,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嗯,不瞒六哥,此番刺杀来势极怪,小弟猜到了结果,却对过程有些看不透,总觉得内里怕是别有文章。”李显倒是没有隐瞒自个儿的心思,点了点头,心思重重地回答道。

    “嗯?此话怎讲?”

    李贤并没有亲眼看到整个战况,自是不清楚战局中的各种变化,此时见李显说得如此慎重,不由地便来了兴致,瞪圆了眼,紧赶着出言追问道。

    “六哥,事情是这样的,小弟自拿下严河其人后,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故此便请了玉矶子道长前来坐镇,原也就是个防范罢了,却不曾想祸事还真的来了,于战中,那伙黑衣蒙面贼……”李显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乃至战况中的各种细微变化一一娓娓道来,末了,停顿了片刻,这才接着分析道:“从上述种种迹象来看,小弟斗胆断言那伙黑衣蒙面汉子与最后杀出的绝世高手绝非一路人,行刺的目的怕也不尽相同,个中自是别有蹊跷,依小弟看来,前一拨那些黑医蒙面人之所以行刺,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耳,至于后头出现的高手方是真正要杀人灭口之辈,其之所以选择在此时动手,恐非其原意,实是见猎心喜罢了。”

    “嗯,依七弟详述而言,怕该是如此了的,莫非……”李贤本性聪慧得很,只略一思索,便已认定李显所言无虚,顺着这么个思路一分析,脸色瞬间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眼中的精芒狂闪不已,似欲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不错,事情正是如六哥所想的那般,太子哥哥此时来上这么一手,着实太不地道了些,这是算准了你我兄弟便是猜出了答案,也无法奈何于其罢。”李显深吸了口气,神色凝重地接口说了一句道。

    “哼,怕不见得罢,孤饶不了那小人!”

    李贤心中本就有所猜测,这一听李显将话挑明了,自是不疑有它,俊脸瞬间便扭曲了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心中的怒气不可遏制地便爆发了出来,一双眼里满是森森的杀机。

    “六哥,此际你我兄弟身处险境,万不可轻动,若不然,打蛇不死必遭蛇咬,两面树敌,智者不取也。”李显之所以在此时将分析的结果道将出来,自然不是要激李贤去蛮干的,恰恰相反,李显怕的便是李贤事后得知详情之后,会胡乱出手,此际见李贤杀机必露,李显心中暗自苦笑不已,不得不紧赶着出言劝解了一番。

    “哼,小人无耻,孤,孤……”

    李贤自也知晓眼下的局势中,自己兄弟二人看似大权在握,实则是坐在火山口上,一个不小心之下,便会成为各方势力角力的牺牲品,更清楚自个儿目下所拥有的实力并不足以取李弘而代之,为求得发展的良机,甚至还得依靠着李弘去牵制住武后的勃勃野心,自不可能在此时向李弘出手,再说了,此番遭遇战中并未能拿住活口,光凭着猜测之词,也很难奈河得了对方,只是心中的一股恶气却怎么也消散不了,直气得浑身哆嗦不已。

    “六哥,来日方长,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是此理,目下之事要紧,依小弟看来,今日之遇刺倒是破解大理寺一案之关键所在,大可好生利用上一番。”李显怕的是李贤盲动,对于其心情好坏却并不如何在意,此际见李贤仅仅只是发泄心中的怒气,却并没有再提要报复之事,心中自是安定了下来,这便娓娓地劝说道。

    “嗯,七弟有何见解还请都详述出来罢,为兄此际心已乱,不耐猜哑谜了的。”李贤自忖智谋上远不及李显,也懒得再多费脑筋,这便沉着声说了一句道。

    “六哥,小弟也就只有个初步的想头,难言稳妥,一切尚需六哥拿大主意。”李显微微一笑,一派谦逊状地回答道。

    “嗯,说罢,为兄自有决断。”

    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贤心中自是受用得很,紧绷着的脸也就此缓和了下来,挥了下手,很有些豪气地吩咐了一句道。

    “六哥明鉴,此番大理寺失火一案看似简单,实则复杂难明,若是小弟判断无误的话,事到如今,各条线索想必皆已被掐断,纵是狄仁杰再能,最多也就只能查出纵火乃人为所致,至于纵火之凶嫌么,嘿,此时怕是早已在阴朝地府了的,便是那与此案有涉的陈仁浩想来也难幸免,此案必成悬案无疑,你我兄弟若是穷追此案,则必被人引入无解之迷局中,一旦迁延时日,则父皇那头必有小人作祟,谗言之下,你我兄弟便是不惧,怕也大有不便之处,而今刺杀一案出,却反是你我兄弟破局之良机,这关键便在父皇的怒火上!”李显胸中早有成竹,这一番话说将下来,自是条理清楚得很,不单将事态分析得无比到位,更将解题的关键都点了出来,并无半分的保留之说。

    “父皇的怒火么?唔……”

    对于李显的分析,李贤自是认同得很,然则他却又有所不甘——在李贤看来,此番主审大理寺一案乃是他李贤扬名天下的良机,更是他立足朝堂的大好机遇,实是不想如此草草地便收了场的,再者,此番遇刺之辱李贤也不想平白受了,若是能鼓动高宗下诏彻查此案,说不定能将太子以及武后全都牵扯进去,或许能一箭双雕也说不定,李贤实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用来结果大理寺一案,只是个中利弊如何李贤一时间也算不清楚,眉头一紧,人便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都是演技派

    “太子殿下到!”

    李贤兄弟俩一路急赶着到了承天门外,牌子方才递将上去,还没等大内里传来消息,却听黑暗中一声呼喝突然响了起来,哥俩个扭头一看,立马便见一大群手持着灯笼的宦官们正簇拥着太子急步从后头行了过来。

    “臣弟参见太子哥哥。”

    小哥俩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怪异之色,只是这当口上,却不是甚交流的好时机,虽不甘,也只能是各自迎了上去,躬身行礼问安道。

    “六弟,七弟,没伤着罢?”

    李弘顾不得回礼,急步抢上前去,一派惶急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嗯。”

    李贤向来就与太子不对路,再加上明知太子这是在故作姿态,心情自是更加不爽了几分,实是懒得多应承,只是沉闷闷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回答过了。

    本来没事,您老一来,这事情不也就来了?一见到李弘脸上那假得不能再假的惶急之色,李显心里头很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以李显的智商,又怎会猜不出李弘的来意,左右不过是做贼心虚,前来探虚实的罢了,当然了,心里头歪腻是一回事,表面功夫却又是另一回事,李显自不可能在这等场合下有甚出格的举动,只能是佯装惊魂未定状地回答道:“太子哥哥,您来了,臣弟,臣弟可是险死还生啊,唉……”

    “六弟莫急,为兄定当禀明父皇,全城缉拿逆贼,断不叫二位贤弟平白受了委屈。”这一见李显脸上满是怕怕的神色,李弘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温和地劝慰了一句道。

    “嗯,臣弟多谢太子哥哥厚爱了。”

    李弘脸色的变幻虽轻微,可李显却全都看在了眼中,自是猜出了其内心的变化,哪会不清楚李弘究竟在担心些甚子,这便语带双关地回了一句道。

    “瞧七弟说的,你我乃亲兄弟,七弟受了惊吓,为兄这个作哥哥的,自是责无旁贷,此事且到父皇面前分说去,孤就不信逆贼能反了天去!”

    李弘心思敏锐得很,自是听得出李显话里所潜藏着的意思,脸色虽不变,可眼神里却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的精芒,同样是话里藏话地回敬了李显一句。

    “太子哥哥英明。”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已明了李弘话里的潜台词,不外乎是在暗示大家伙有着武后这么个共同的敌人,没必要自个儿内斗个不休,这理虽是这么个理儿,听起来倒是不错,可任是谁被刺杀上一回,都不可能乐得起来,李显虽懒得跟李弘多计较,可也不想与其多费那些个没必要的唇舌,这便含糊地回答道。

    “陛下有旨,宣潞王殿下、周王殿下两仪殿觐见!”

    就在李弘嘴角抽搐着还待要在说些甚子之际,司礼宦官高和胜领着几名小宦官急匆匆地从宫门里行了出来,急步走到众人面前,高声宣了旨意。

    “儿臣等领旨谢恩。”

    圣旨一到,哥几个自是顾不得再多瞎扯,忙不迭地照老例谢了恩,鱼贯地行进了承天门,沿着宫中大道直奔两仪殿而去,待得进了殿,入眼便见高宗正烦躁地在前墀上来回踱着步,而武后则是一脸温和地在一旁低声地劝慰着,只是隔得远了些,众人都无法听清武后之言,当然了,也没谁敢停步去细听的,全都紧赶着急步走到了前墀下。

    “儿臣等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太子打头,李贤哥俩个随后,齐刷刷地躬身行礼问了安,声音倒算是整齐,可言语间的颤音却是明显得很,一派掩饰不住的惶恐之状,不单李贤哥俩个如是,便连太子也是如此,至于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的。

    “贤儿,显儿,都来了,可曾伤着了么?”

    正在急速来回踱步的高宗一见诸子到了,惶急的脸色不由地便稍缓了些,也没去就坐,大步走到前墀的前端,满脸关切地看着李贤兄弟俩,温和无比地问了一句道。

    “父皇,儿臣、儿臣……”

    高宗此言一出,早已酝酿好了情绪的李贤立马咽泣起来,双眼饱含着泪水,恍若真有着无穷委屈一般地哽咽着。

    好样的,这么演就对了!李显人虽低着头,并没有朝李贤处看上一眼,可实际上此际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李贤的身上,怕的便是这主儿临场发挥不佳,这一见李贤演得似模似样地,怎么看怎么像受了天大委屈之后向父母哭诉的孩子,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不过么,乐归乐,李显却不会因此而忘了正事,李贤刚一演完,李显立马接着跟上,嘴一咧,带着哭腔地出言道:“父皇,儿臣们险些就回不来了,父皇,儿臣等一心为公,却生遭小人嫉恨,以致竟有行刺之事临身,儿臣等死不足惜,若是误了父皇交代之差使,儿臣百死难辞其咎啊,父皇。”

    “父皇,定是大理寺中有奸佞作祟,这是不欲二位贤弟彻查所致,似此等丧心病狂之辈当严惩不贷,儿臣肯请父皇明断!”

    这一听李显话里只字不提大理寺,李弘可就急了,生恐李显再说出甚不动听的话语来,不待高宗开口,忙不迭地便从旁抢了出来,一派义愤填膺状地扯了一通,那满脸正气凛然的样子足见其演技之精湛一点都不在潞、周二王之下。

    “嗯?竟会是如此?显儿,你来说,朕倒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如何来的。”高宗虽已得了通禀,知晓二王遇刺之消息,可并不清楚详情,这一听太子说得这般肯定,心头的火登时便起了,阴着脸,哼了一声,极端不悦地问了一句道。

    高宗此言一出,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李显的身上,或忧或惶或喜,不一而足,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期盼,不单太子如此,李贤如此,武后亦然,只是武后的眼神里却多了一道隐隐的寒意,旁人察觉不出,然则李显却敏感地意识到了其中的杀气,心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颤。

    “父皇明鉴,儿臣与六哥散朝时得知大理寺起了火,心中记挂着父皇交班的差事,自不敢怠慢,领了人便赶了去,待得到了地头,赶巧遇到京兆府尹崔景、少尹陈仁浩等人,一问之下,方才得知崔大人等亦是得了通报,方才赶了来的,儿臣见京兆府到的及时,自是欣慰得紧,琢磨着该好生奖赏一下报信之人,故此,儿臣便请陈少尹将报信之人请了来,可一问之下,却颇觉其中另有蹊跷,疑惑之余,便将那报信之人留下,本想着……”李显早在进宫之前便已有了腹稿,此际尽管被众人聚焦的目光看得有些个不自在,却也并不慌乱,躬着身子,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了出来,言语间颤音依旧,可话却说得顺溜得紧。

    “显儿为何认定那报信之人可疑,且说来与娘听听。”李显的话尚未说完,武后便即一扬手,微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道。

    “回母后的话,那报信之人姓严单一字河,自称乃是京兆府一巡卒,值火起时,正在大理寺左近,见火势熊熊,遂急奔回京兆府报信,若依此言,于理上,是无甚乖谬,然,据儿臣所知,大理寺的火起于巳时三刻,而京兆府大队人马则是在巳时四刻不到便赶到了现场,而从大理寺到京兆府衙门足足有五里许的路程,一来一回便是十里开外,如此之距,除非严河会飞,若不然,绝无一刻间跑个来回之可能,更惶论京兆府衙门调兵亦须不少时间,故此,儿臣以为严河所言必定有其蹊跷之处,儿臣本意只是想弄清严河说谎之缘由,却不料竟引来杀身之祸,以致连累到六哥,险些误了父皇之大事,儿臣惶恐。”

    李显很清楚武后此时出言打岔的用意之所在,左右不过是要引开话题,以便找出些破绽来,纠缠上一番,从而消减一下高宗的怒火罢了,不过么,李显对此早就有所防范,自不会有甚惊慌之处,这便不慌不忙地将自个儿的判断道了出来,条理清晰至极,压根儿就无可挑剔之处。

    “父皇,七弟努力办差,却遭此厄难,实是不该,依儿臣看来,那严河所言既然有假,京兆府少尹陈仁浩必脱不得关系,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人,还六弟、七弟一个公道。”李弘当初便怀疑京兆府里有猫腻,这一听李显将内情道了出来,自是不肯放过,也不等武后再次开口,立马从旁站了出来,高声提议了一番,继续扮演其愤概的“旁人”之角色。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甚是,恳请父皇圣裁。”这一见李弘表了态,李贤自是不甘落后,立马打蛇随棍上,高声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狂悖之徒,朕饶其不得,来人,即刻去宣陈仁浩到此!”

    高宗可以容忍武后包庇贺兰敏之,也可以容忍武后的垂帘听政,可却不能容忍有人敢当街行刺自己的儿子,火气一涌将上来,也不去问过武后的意见,怒吼着便下了旨,此言一出,满殿便是好一阵子的慌乱……

第一百四十三章四个鸡蛋上跳舞(上)

    高宗旨意一下,殿中诸人的神情虽都无甚变化,可生理上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太子的脸色虽不变,可呼吸却很明显地缓了不少,显然是暗自松了口大气;李贤的脸色同样平淡,可眼神里那掩饰不住的精芒却暴露了他兴奋的内心,不消说,比起太子来,李贤在演技方面足足差了一个档次,至于武后么,同样没啥特别的表示,安安稳稳地端坐着,丝毫没有半点劝阻高宗的意思,只是在不经意间扫过李显的眼神里微微带了些许的寒意,极淡,淡得令人无从察觉,可对于李显这等感觉敏锐之辈,却是一触即可知其蹊跷,心不由地便有些子发沉了起来。

    不好,老贼婆动杀机了!一感应到武后的眼神,李显的身子不由地便微微地哆嗦了一下,心思瞬间便如电一般飞转了起来——杀意,这是不折不扣的杀意,尽管很淡,可李显却知晓武后已是真正动了杀机,李显可不以为自己有着三世的经验在身便能独自对抗得了心黑手辣的武后,该如何应对此等危局变成了李显目下首要解决的难题。

    和解?没那个可能,事到如今,就算李显想要和解,武后那头也断不会有丝毫的留情,更惶论李显压根儿就不曾有过和解的念头,不为别的,光是为了不重蹈前世的覆辙,李显都必须竭尽全力地整垮武后,只可惜他目下所拥有的实力实在是太寒碜了些,实是难以支撑起这份重任,靠兄弟们的帮衬?显然也行不通,别说太子那头靠不住,便是李贤也是一样,在李显看来,真要是自个儿落了难,那两位顶多就是不痛不痒地嚎上几句罢了,至于伸手搭救么,那是断无可能之事,李显所能依靠的也就唯有自个儿的经验与谋略罢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其中却有几个碍难之处令李显极为头疼——首先便是眼下这个乱局该如何收拾才能达成既能砍断武后一臂又能将实惠捞到自己的手中之结果,这里头不单要防着武后狗急跳墙的反扑,还得提放太子那头的使绊子,更得顾忌到李贤的想法,当然了,还得能让高宗满意,可谓是四个鸡蛋上跳舞,稍一不慎之下,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由不得李显不小心再小心的;其次么,那便是如何将武后与高宗尽快拱到洛阳去,最好能令这二者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回京师,从而为自个儿争取到相对宽松的时间与环境,这一条李显心中自是早便有了应对之道,只是其中牵扯甚多,能不能顺利实现尚在两可之间,再者,这个时机的把握也有待商榷,早了不行,毕竟大理寺一案必须对天下人有个交代方可,迟了也不妥,万一武后提前出了手,李显只怕不死也得脱上一层皮的,该如何把握这个度可就令李显大为闹心了的,这一想之下,心不由地便烦了起来,自是无心去听李贤在那儿夸大其词地述说被行刺时的凶险,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禀陛下,出大事了,京兆府少尹陈仁浩畏罪饮鸩自裁了!”

    奉命前去传召陈仁浩的高和胜去得快,回来的也不慢,没等李贤吹完遇险经历,就见高和胜满面惶急地从殿外奔行了进来,声音颤抖地禀报道。

    “什么?怎会如此?朕,朕……”

    高宗一听陈仁浩死了,登时便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结巴着,整个人竟就此呆住了。

    “情形如何?说!”

    不止是高宗傻了眼,三位皇子也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哪怕是李显也不例外,谁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出现如此震撼的场面,唯一尚能保持镇定的也就只有武后一人了,这一见众人皆呆若木鸡,武后冷着声便喝问了一句道。

    “禀娘娘,奴婢奉旨前去陈少尹府上宣召,方才到了地头,门都尚未进,就听内里传来哭天喊地之声响,奴婢等进去一看,这才知晓陈少尹已在书房里饮了鸩酒,早已死于非命,经其家小告知,奴婢等才知其乃是畏罪而死,留有遗书一封,奴婢已取了来,请娘娘过目。”武后这么一发话,高和胜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高举过头顶,絮絮叨叨地陈述道。

    “呈上来!”

    武后眉头微微一皱,脸色瞬间便有些阴沉了起来,只是声线依旧平稳如昔,淡漠地抬手一招,高和胜自是紧赶着便跑上了前墀,将手中捧着的信函递交到了武后的手中。

    “陛下,请您过目。”

    武后手拽着信函,却并没有急着去看内里的究竟,而是款款地起了身,将信函递到了高宗的面前,煞是温柔地说了一句道。

    “哦,好,好。”

    高宗从梦游状态回过了神来,胡乱地应答了两声,随手抄起信函,从内里抽出了张写满了小楷的纸张,摊将开来,就着殿中的灯火,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神色瞬间便难看到了极点,末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手一捏,似欲将信函撕成碎片,可到了地儿还是忍了下来,只是气恼地将信函往武后处一塞,自顾自地在前墀上急促地踱起了步来,那沉重的喘息声生生令站在下头的三位皇子都不禁有些心底透凉,愣是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陛下,事情既已发生,总归还是得妥善处理才是,若不然,恐于朝堂不利。”武后将已被高宗揉皱的信函抹平了开去,皱着眉头扫了一番,末了,长叹了口气,看了看满脸愠怒的高宗,柔声劝慰道。

    “这混帐行子竟敢行此恶事以图幸进,实罪无可恕,朕饶其不得,真以为一死便可了之么,哼,朕要灭其三族!”武后不劝还好,这一劝之下,高宗登时便爆发了,咬着牙关,阴森森地嘶吼了起来,面色狰狞得可怖。

    “父皇息怒,事情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请恕儿臣不明,望父皇详告。”

    这一见高宗冷不丁来了个大爆发,三位皇子不由地便面面相觑了起来,彼此对望了一眼,皆对陈仁浩的死起了疑心,所不同的是李贤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忍住了发问的冲动,可李弘身为太子,却是不能在此时装聋作哑,只能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道。

    “都看看,都好好看看,哼,气死朕了!”

    高宗显然是气坏了,并不因发问的人是太子便有甚好气色,不耐烦地挥着手,没好气地呼喝了起来,高和胜见状,自不敢怠慢,忙不迭地侧身看向了武后,用眼神小心翼翼地请示了一番。

    “嗯,递下去罢。”武后不在意地吭了一声,手一抬,将信函扬了扬,漠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奴婢遵命。”高和胜应答了一声,谨慎地用双手接过武后手中的信函,一溜小跑地下了前墀,将信函转交到了太子的手中。

    “这……”

    太子几乎是用抢地从高和胜手中接过信函,飞快地扫了一番,脸色瞬间便精彩了起来,红一阵白一阵地说不出话来,站在一旁的李贤见太子半天都没将信函移交过来,不由地便是一阵气恼,不管不顾地便凑了过去,伸头一看,脸色瞬间便成了猪肝色,哥俩个的怪异神情可谓是交相辉映,精彩至极,然则李显却无心去欣赏,心里头好一阵子的发沉——不用看,李显已然猜到了信函里的内容,更猜到了此事背后的蹊跷!

    “世间竟有此等恶人,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太子沉默了良久,突地摇了摇头,感慨万千地说了一句,而后,也没管站身边的李贤是怎个表情,阴着脸将信函交到了始终默默不语的李显手中,动作倒是自然得很,只是在交接的一霎那,不单给飞快地给李显使了个暗示的眼神,手更是在李显的手心里飞快地划动了几下。

    后?嘿,看样子太子这厮也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比起老六那笨小子明显高出了一筹!李显一感受到太子在自个儿手心上划的是个“后”的草书,立马便知晓李弘已看破了此局,心里头自是不由地感慨了一番,不过脸上依旧是淡然得很,甚表情都没有,默默地接过信函,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果然如此!嘿,好一招壁虎断尾,这手丢车保帅还真是耍得漂亮无比!李显只扫了眼信函,见陈仁浩的绝笔书中不单自承了派人烧毁大理寺案宗存档的罪名,更说明了此举乃是立功心切之所致,企图靠着朕破此案以邀圣宠,言及严河其人乃是受其指示,以求蒙蔽视听,又言真正放火烧大理寺者已被其灭口云云,这一切的一切基本上都已在李显的预料之中,自是无甚可奇怪之处,真正令李显感到不太确定的则是武后的真实意图何在——壮士断腕也好,壁虎断尾也罢,对于武后来说,都是一种牺牲,或者说是一种妥协也不为过,若是光为了摆平刺杀一案,那未免牺牲过大了些,毕竟此举极易让手下之人寒心,但凡为政者,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用,如此一来,武后的心思何在就很值得商榷了的,饶是李显智算了得,一时半会也摸不着武后的脉搏,不得不假借着看信为掩护,急速地转起了脑筋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四个鸡蛋上跳舞(下)

    陈仁浩其人李显并不算太熟悉,可根据前世与其所打过的交道来看,此人属利益熏心之辈,实无啥气节可言,更不可能有慨然一死的勇气与决心,很显然,这所谓的畏罪自尽之事绝对是桩假得不能再假的假案罢了,毫无疑问是出自武后的手笔,这一条李显心中自是有数得很,只是李显却摸不清武后此番作为的用意何在,磨蹭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没能摸到头绪,心烦之下,偷眼瞄了瞄前墀上的武后,却不料猛然对上了武后扫将过来的眼神,刹那间,一股子寒意便不可遏止地从心底里涌了出来。

    警告,这是不折不扣的警告,该死的老贼婆,好狠的心!李显一对上了武后的眼神,心神不由地便是微微一凛,刹那间便已彻底明了了武后的心思之所在,这是在杀鸡给猴看来着,鸡就只有一只——陈仁浩,猴却有三只半,除了李显兄弟三只外,剩下的那半只便是高宗!

    不妙,极端的不妙!李显可不以为目下的自己能比陈仁浩强上多少,倘若武后真要下黑手构陷的话,别说李显了,便是太子也未见得能逃脱毒手,硬顶显然是不成的,哪怕是兄弟三人齐心也难有大作为,更遑论兄弟三人本就各怀心思,力压根儿就无法完全使到一处去,而今之计只能是以退为进,方能确保无虞,只是这个退又该如何个退法却须得好生计较上一番了的——就目下的情形来看,大理寺纵火案怕是不能再往下追究了的,否则的话,必然要遭致武后的黑手,那等后果李显可是敬谢不敏的,至于彻查大理寺一案该如何玩转下去,李显也有些子拿不定主意了,一句话,费了如此大的功夫,若是全都做了无用功的话,不说李显不干,太子与李贤那头也断不肯就此罢手,纷争一样不免,李显自忖到了头来一样无法置身事外。

    “显儿素来多智,今对此可有甚看法么,嗯?”

    李显一低头便想躲开武后的眼神,动作倒是隐蔽而又麻利,可惜却只是在做无用功,武后显然没有放过李显的打算,突地展颜一笑,一派和蔼可亲状地问了一句道。

    看法?那自然是多得很,可您老会听么?一见到武后装出的那副倾听高论之做派,李显立马便有种恶心欲呕的冲动,只不过在这当口上,李显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是强自忍着,这便假作沉吟状地平衡了下心态,而后缓缓地开口道:“启禀父皇、母后,儿臣以为陈仁浩此举实是利令智昏,烧毁大理寺卷宗于先,欺瞒钦差于后,罪行暴露后,又以行刺之举试图掩盖,其罪断不容恕,当昭告天下,以为后来者戒,儿臣肯请父皇明断。”

    “不对,这其中有……”

    李贤尽自聪慧,可论及政治智慧么,却着实是众人中最弱的一个,直到了此时,这位主儿才察觉到这桩案子压根儿就不对味,加之性子本就急,竟然没管此际的场合对不对,嘴一张,便要发炮,只是话尚未说完,就被武后扫将过来的冷眼吓得一个哆嗦,就跟被宰了的鸡一般没了生气,直憋得面色红里透出了紫意。

    “陛下,显儿言之有理,而今京师上下人心惶惶,须得早做安抚为妥,臣妾恳请陛下明察。”

    这一见李贤服了软,武后倒也没再为难于其,而是侧头看了看阴沉着脸的高宗,煞是温柔地进谏道。

    “传朕旨意,将陈仁浩三族尽皆押入大牢,着各有司好生审了去,朝议后再行定夺罢。”高宗的脸皮子抽搐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有些子无奈地开了金口,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不情愿状,很显然,高宗也已看到了此案背后的蹊跷,只是不敢当面忤逆了武后的请求罢了。

    “父皇圣明,然则而今大理寺案宗被毁,待要详查已是难能,须得从各州县再次调档,时日迁延必久,而朝堂实不能缺了大理寺之职能,今若不早断,恐于公务有碍,儿臣恳请父皇详查。”眼瞅着高宗已就刺杀一案下了定论,李弘自是暗中松了口气,不过么,他却并不打算让大理寺一案就此匆匆结束,这便挺身而出,高声进谏道。

    我勒个去的,这厮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来着,不过也好,事情一并处理了倒也麻利!李显本心也不想白忙乎上一场,只是苦于自个儿已被武后盯上,实不宜在此时强自出头罢了,这一听李弘主动挑起了事端,倒也正合李显的心思,只不过在尚未完全确定高宗的心意之际,李显并不想急着表态,这便闭紧了嘴,默默地站于一旁。

    “父皇,太子哥哥所言虽是有理,然,依儿臣看来,大理寺归大理寺,犯官归犯官,并非二而一之事,父皇若是担心于朝务有碍,大可从各州、各有司选调人手以补遗缺,顺带亦可为详查犯官之用,此儿臣之浅见也,恳请父皇圣断。”

    李显不吭气,李贤却是忍耐不住了,他可不想将到了手的权利就这么轻易地交了出去,这便梗着脖子站将出来,高声反对道。

    啧,老六这厮真是个大蠢蛋,居然看不出太子这是在使激将法,得,您老倒好,自己一头便撞了上去,笨到家了!李显先前之所以不开口,便是知晓李弘的心思之所在,也早已料到李贤必然会沉不住气,可真待李贤冒出了头来,李显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头狠狠地鄙视了李贤一把。

    “唔。”高宗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嘴皮子抽了抽,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还是没敢直接表态,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了武后,试探着出言道:“皇后对此可有何看法么?”

    “陛下,依臣妾所见,弘儿所言正理也,只是此事却是贤儿之差使,妾身实不好擅加干涉,不若让显儿来说罢。”武后淡淡一笑,先是肯定了李弘一番,而后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给了李显。

    老贼婆这手借力打力着实耍得利落,嘿,还真赖上咱了!这一听武后如此说法,李显的心里头不禁有些微微发苦——武后来上这么一手,摆明了就是看穿了李显便是三王联手的结合点,若无李显居中整合的话,李弘与李贤压根儿就尿不到一壶里去,这等将决定权交给李显的做派看似慷慨,其实是要将李显架到火上去烤,道理很简单,除非李显能找到一个各方都能满意的方案,若不然,李显怕是得里里外外不是人了的。

    好罢,既然注定要在四个鸡蛋上跳舞,那就干脆跳个够好了!李显心中虽略有烦躁,可脸上的神色却是平和得很,对着武后一躬身道:“母后垂爱,儿臣感激在心,只是兹体事大,儿臣实不敢妄言。”

    “无妨,显儿只管说,朕听着便是了。”

    高宗显然也不想夹在儿子们与武后之间受罪,自是巴不得有人能出来担当这么个令人头疼的角色,这便极为豪气地挥了下手,推波助澜了一把。

    “是,儿臣遵旨。”高宗既已开了金口,李显自是没处推脱了的,只能是恭敬地谢了恩,而后沉吟着开口道:“启禀父皇、母后,儿臣以为太子哥哥所言确是正理,然,六哥所言却也无误,若非诸官疏于职守,又何来纵火一事,依儿臣看来,大理寺乱象频生,确已到了非彻底整顿不可之地步,段宝玄身为大理寺卿,却长期不在任上,此渎职之大过也,首责在其,当令其致仕,另选贤良以代之,此为其一;其二,袁、侯两位少卿御下无方,以致大理寺积案累累,虽主责该由段宝玄担之,此二者亦脱不得干系,然,念此二人皆有干才,外放地方可也;其三,丘神福、王翼二人乃大理寺之蛀虫,受贿妄断之罪深重,证据确凿,民愤极大,当严刑以正典,至于其余诸官虽皆有过,却属从者,当记考评以责之,若如此,案可结矣!”

    “嗯,显儿这案断得好,甚合朕意,皇后以为如何?”

    李显一番话下来,几乎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了“无辜”的段宝玄头上,不过么,对后党却没多少的留手之意,杀的杀,贬的贬,但却又留了一线,并未赶尽杀绝,旁人的心思如何姑且不论,高宗却是极为赞同的,这便狠狠地夸奖了李显两句,只是末了却又底气不足地问起了武后的意见来。

    “显儿以为何人可担大理寺之重任?”

    武后显然对李显的断案结果并不算太满意,然则李显所言皆有事实为根据,纵使武后想反驳,也实难找到恰当的理由,脸色立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来,也没去回答高宗的问话,而是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道。

    “此朝堂之要务也,非儿臣可以预闻者,当由父皇圣裁才是。”

    武后的问话明摆着就是个圈套,李显如此精明之辈,又怎可能会钻将进去,心里头暗自冷笑了一声,可脸上却满是恭谦之色地回答道。

    “父皇,儿臣以为七弟所言甚是。”

    李弘的心思便是要在大理寺一案中占些便宜,此时见李显如此表态,立马敏锐地发现此举不但能达成排挤后党之目的,同时他李弘插手大理寺的机会也来了,哪有不紧赶着站出来支持的道理。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七弟所述属公断之言,儿臣附议。”

    对于李显的说辞李贤其实并不太满意,在他看来,此案该大审特审上一把才好,最好能借着审案的机会彻底将大理寺这把利器掌握在手中,然则李贤却更担心李显被太子拉拢了过去,此时见李弘已站出来附议,李贤就算再有不满,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只能是也紧跟着表明了支持李显的态度。

    “那好,此事便这么定了也罢。”

    高宗偷眼看了看武后,见武后没再出言反对,心情自是稍松,这便笑呵呵地盖棺定了论……

第一百四十五章驱武妙策(上)

    乾封元年九月三十日,内廷连下数道诏书,其一,明诏公告京兆府少尹陈仁浩暗中派人焚毁大理寺宗卷,制造假案,希图以破获巨案为幸进之道,又因周王李显明察其奸而悍然行刺长街,事败之后,畏罪自尽,其行诡异,其心叵测,其罪不容恕,虽死不足赎,本该抄斩三族,皇后娘娘仁心,为之求,定以抄灭满门为限;其二,大理寺卿段宝玄疏于职守,累负圣恩,本该流配三千里,念其年高体弱,革其职,遣送回乡;其三,大理寺少卿袁公瑜御下不善,以致大理寺积弊重生,本该流配边戎,念其昔年曾有大功于国,着就任宋州刺史;其四,大理寺少卿侯善业未能恪尽职守,念其就任不久,罚俸半年以为惩戒;其五,大理寺丞丘神福、王翼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处斩监候,其余大理寺众官各有惩处不定,其六,潞王李贤审案有功,实加封三百户,赏金千两、绸百匹;周王李显襄赞有功,实加封两百户,赏金千两,绸两百匹。

    雪片般的诏书一出,满朝震动,朝野为之鼎沸,众说纷纭不已,绝大多数人都将此番连破巨案的功劳归结到了李贤兄弟俩的身上,一时间潞、周二王名声为之大噪,然则,有心人却能敏锐地发现诸多诏书中竟然没提段宝玄去职之后所遗下的大理寺卿该由何人接掌,一时间自认有资格竞争此位者无不纷纷奔走各权贵之门,无论东宫还是潞王府皆是访者如云,李显府上自也不凡前来拜会之辈,只不过但凡到了周王府者,一律都吃了闭门羹——周王李显病了,概不会客。

    病了?确实是病了,而且还很“重”,李显这一病就是七八日没出府门半步,别说会客了,便是早朝都没去上,哪怕心急火燎的李贤亲自上门来请,李显也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婉拒了李贤要求其上朝支持其争夺大理寺卿之位的请求,深居浅出之下,还真有些个乖孩子的做派来着,无数人等惊诧之余,却也无人能猜出李显究竟在玩些甚把戏。

    李显还真不完全是在装病,只因这病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在心里头,一句话,李显有心病了——那些圣旨一出,李显便敏锐地意识到自个儿“四个鸡蛋”上跳舞的谋算已出了偏差,其它三个鸡蛋都没事,唯独武后那枚臭鸡蛋怕是已被踩出了条缝隙,纵使尚不算完全踩破,可也已是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再不小心谨慎上一些,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在这等情形之下,李显又怎敢胡乱参与到大理寺卿的争夺中去,再说了,李显早已算定了此番争夺的结果,不出意外的话,新任大理寺卿十有**还是武后的人,至于太子与李显么,再怎么争也是为人做嫁衣裳的份,越是争得凶悍,失败的可能性便越高,正因为此,李显自是更不情愿去凑那个热闹了的,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李显便对此事漠不关心,恰恰相反,李显始终关注着朝局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焦急地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出来,以便实施其早已盘算好的“驱武计划”。

    “禀殿下,朝议有结果了。”

    十月初三,午时六刻,早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可李显却一点食欲都没有,百无聊奈地端坐在书房的几子前,对着打到了一半的棋谱发着呆,正自烦闷无比间,却见高邈一头从房外冲了进来,连满头满脸的汗水都顾不得擦上一下,急吼吼地便高声嚷了一句道。

    “哦?”

    一听此言,李显立马霍然抬起了头来,眼神一亮,轻吭了一声,虽不曾开口追问详情,可脸上却已满是掩饰不住的探询之色。

    “禀殿下,大理寺卿由大司宪(御史大夫)刘仁轨改任,由刑部侍郎刘伯英晋大司宪一职,大理寺正王灏晋大理寺少卿,所余之缺由侍御史林奇递补,其余诸缺由吏部选调官吏以补之。”高邈自是知晓李显心急,哪敢怠慢,紧赶着便一口气将所知详情一一道了出来。

    刘仁轨?啧,好个老贼婆,居然来了个换汤不换药!李显一听居然由如今尚在前线带兵作战的刘仁轨出任大理寺卿,立马便知这绝对是出自武后的极力推荐,不由地便苦笑了起来——闹了半天,除了赶走了一个袁公瑜外,所得不过就是宰了丘神福、王翼两只小蚂蚁而已,压根儿就不曾真正伤到后党的元气,收获不能说没有,只不过离大胜却是差了老鼻子远了的,可不管怎么说,这一连串的事情到此也勉强算是暂告了一个段落,驱武计划该正式搬上台面了!

    “去,将玉矶子道长请来,就说孤有要事相商。”

    事已至此,李显自是不敢再多犹豫,也没对朝议之事多做评论,咬了咬牙关,低声吩咐了一句道。

    “啊,是,奴婢遵命。”

    高邈原本正等着李显就朝议之事做出安排,却没想到李显居然不问朝议,连个交待都没有,思维明显脱了节,不由地便有些子愣了神,直到李显不满的眼神扫将过来,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应答了一声,紧赶着便要往后院奔了去。

    “慢着,先让膳房备上一桌席面,唔,就安排在后花园的临水阁好了,孤要与玉矶子道长痛饮一场,去罢。”没等高邈走出书房,李显却又改了主意,将会面的地点搬到了后花园里去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高邈猜不透李显此举的用心所在,可也不敢多问,紧赶着应承了下来,急匆匆地便向房外跑了去。

    罢了,是死是活鸟朝上!高邈去后,李显愣愣地呆坐了好一阵子,将自个儿所思的计划反复地盘算了一番,认定已无甚再可修改之处,这才一甩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缓步向后花园行了去……

    临水阁并不算大,也就是后花园池塘边的一栋两层小楼罢了,小巧而精致,半遮半掩于竹林间,极为的雅静,算是个观景的好场所,只是地儿偏了些,李显自己也甚少光顾此处,不过么,用来洽谈密事倒也算是极之合用,这也正是李显将酒筵设于此处的根由之所在。

    “师弟心思重重,这酒喝着也无趣得紧,说罢,巴巴地请贫道来,所为何事?”

    玉矶子年岁并不大,可却已在江湖上闯荡过数年了,江湖经验老到得很,加之又有着代师授徒的名分,倒是没跟李显多客套,酒过了三巡之后,也无需李显开口,玉矶子已大刺刺地说了一句道。

    “嘿,师兄英明,小王佩服之至……”李显一听此言,不由地便乐了起来,一叠子高帽不要钱地便要往玉矶子头上扣。

    “打住,打住,师弟还是少拍马屁的好,这高帽子送得越多,事情一准越难,得,还是说正事好了,成与不成贫道可不敢先应了的。”玉矶子可是被李显忽悠过好几回了的,早就学乖了,这一听李显谀词如潮,双手立马可着劲地摇了起来。

    哈哈,这家伙不好骗了,得,下回换别的招!李显哈哈一笑,丝毫不因算计被当场揭破而有丝毫的不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头道:“不瞒师兄,小王有些东西想要送进宫去,却不想让人得知东西的出处,不知师兄可有把握否?”

    “嗯?”

    皇宫乃是禁地,哪是轻易能进的,李显倒是说得轻巧,却将玉矶子吓了一大跳,手一抖,端着的酒樽险些就此打翻在地,一双眼瞪得跟牛蛙似地看着李显,满脸子的狐疑之色。

    “师兄不必惊慌,小王并非要师兄去干行刺的勾当,只是想请师兄送几只猫进大内,不知师兄可能为否?”此处并无外人在,李显自是毫不隐瞒自个儿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道。

    “猫?师弟这是何意?”

    玉矶子一听要送猫进大内,登时就傻了眼,狐疑地打量了李显好一阵子,见李显不像是再说笑的样子,面色慢慢地凝重了起来,斟酌地追问了一句道。

    “师兄请先回答小王的问题,此事能办到否?”

    李显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慎重其事地将问题复述了一遍。

    “这个……”玉矶子迟疑地盘算了一番之后,这才谨慎地回答道:“若是送些死物进宫或许勉强可以做到,嘿,大内中虽说好手不少,可要想留下贫道却也难能,可若是活物么,这可就难了,贫道实不敢担保能瞒得过宫中众多高手之盘查。”

    “哦?若如此,大事可成矣,师兄放心,小王有法子让活物昏睡上数个时辰,师兄只消将其当成死物带即可。”李显计划里最大的麻烦便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将活猫带入宫中,这一听玉矶子能办到此事,登时便大喜过望了起来。

    “慢着,不说请楚此举何意,贫道可不敢冒杀头之罪胡为。”

    这一见李显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起来,玉矶子立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回了一句道。

    “诚然如是,不瞒师兄,小王此举乃是迫不得已的自救手段,若是师兄不肯帮忙,或许再过月余,师兄就该替小王收尸了的。”玉矶子话音一落,李显的脸色瞬间便跨了下来,满面愁容地长叹了一声,泪眼朦胧地苦笑道。

    “咣当”

    李显这危言耸听的话语杀伤力着实是不小,可怜玉矶子堂堂一个绝顶高手,竟生生被吓得手一松,端着的酒樽就此落了地……

第一百四十六章驱武妙策(下)

    戌时末牌,夜已经有些深了,万籁寂静,唯有不知名的小虫尚在杂草丛中不时地哼唱上几声,天上的云层很厚,遮挡住了新月的光辉,大地一片死沉的漆黑,纵使是最金碧辉煌的皇城,如今也已是漆黑一片,唯有城墙上往来巡视的兵卒们手上的灯笼在黑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只是这等光不单没能驱散黑暗,却反将黑夜衬托得更黑了几分。

    皇城,自古以来便是天下守卫最森严的地儿,太极宫自然也不例外,虽说天下承平日久,可宫禁的守卫却从来就不曾放松过,虽不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那么夸张,可各处城墙上往来巡视的甲士却是极众,唯独一个地方例外,那便是西门一带,只因西门内乃是宫女宦官们所住的掖庭宫,白日里因防着宫女宦官们夹带之故,此处守御极严,可到了夜晚,各处宫门一下了匙,掖庭宫便成了个死城,四面皆被高墙所隔,飞鸟难渡,再者,掖庭宫中所住的宫女宦官们大体上都是些下苦之辈,至于那些有官衔的管事宦官、宫女们基本上都住在内宫之中,此处本就无甚需要看护的,守备自然也就远不及它处来得严密,当然了,该有的禁卫依旧不算少,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只是往偌大的四墙上一分,那就实在是不算多了,至少比起其它各处来说,要差了老大的一截,纵使如此,那防卫的严密也不是其它地儿能比得了的,不过么,在真正的高手眼中,这守御着实疏松得很,说是破绽百出也绝不为过,毫无疑问,玉矶子就是这么一个高手。

    “呸,晦气!”

    此际的玉矶子一身的黑色夜行衣靠,除了两只眼露着外,便连头都整个地包在了帽兜里,气闷自是不消说了的,更令玉矶子闹心的是背上背着的那个大包裹,沉是一回事,不过么,对于玉矶子来说,这点分量实在算不得甚大事,只是内里的东西却令玉矶子大为恼火,一想到那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正一个挨着一个地贴在自个儿的后背上,玉矶子不由地便是好一阵子的歪腻,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则骂归骂,在行动上,玉矶子却一点都不含糊,趁着城头上一队巡哨刚刚走过的当口,玉矶子身形一闪,整个人已如同落叶一般从房顶上飘落于地,几个起落间,如灵猫一般一溜烟地窜过了宫门前的小广场,贴在了皇城根上。

    “当啷”

    紧贴在城墙下的玉矶子侧头听了听城墙上的动静,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枚飞抓,甩动了几下,用力一挥,飞抓冲天而起,一声脆响之后,已扣在了城碟之上,但见玉矶子身形一动,双手交错而动,双脚连蹬之下,已如履平地般地上了城头,几个起落之后,人已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掖庭宫之中……

    亥时五刻,夜已经很深了,可李显却无一丝的睡意,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浑然不见了往日里的从容之气度,只因今夜的行动着实太重要了些,即便是李显对玉矶子的能力再有信心,却也不敢担保此番行动不出岔子,毕竟宫禁之地非比寻常所在,内里高手侍卫不知凡几,一旦玉矶子在行动上稍有闪失,就算他能凭借着过人的身手逃出生天,李显的计划也一样不免以彻底失败而告终,若如此,那后果之严重着实不是李显所能承受得起的,偏生这等巨大的风险李显却不能也无法去规避,而今,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等待”二字罢了。

    李显的计划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复杂,归根结底就一个“奇”字——武后对猫极度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之感,其起因乃起自萧淑妃的死前的毒誓——“阿武妖猾,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故此,自永徽六年起,武后便下令宫中便禁止养猫,平日里也不许旁人提到“猫”字,可谓是心虚已极,李显的计划便是着落在这上头,只消能令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宫中,再配合上些舆论之引导,自不愁武后不疑神疑鬼,这一疑之下,除了远避洛阳外,武后怕也没旁的选择了的,当然了,要达成这等效果并非简单之事,内里关窍极多,第一条便是猫的出现必须能做到无迹可查,而这,除了玉矶子之外,李显实无法想出第二条稳当的路子——李显不是没想过其它办法,实际上,就李显目下安排在宫中的人手而论,要偷偷将猫运进宫中不难,难的是只怕无法做到瞒过武后的事后追查——武后生性多疑而谨慎,一旦猫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宫中,武后必定会下令彻查,就武后在宫中的势力而论,哪怕李显所为只有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只怕也难逃被查出蹊跷之可能,这等险李显冒不起!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罢?眼瞅着计时的沙漏已将将见了底,李显本就焦躁的心不由地便更烦上了几分,只是事到如今,李显除了等之外,却也没旁的法子了的,问题是这等待的滋味着实太难受了些,饶是李显城府深,却也一样被生生憋得脸色难看至极。

    “师兄,您回来了,可曾遇到危险?”

    就在李显心烦意乱之际,书房中人影一闪,一脸疲惫的玉矶子已出现在了房中,李显心一跳,赶忙迎上了前去,语带关切地问了一句道。

    “还好,死不了,殿下下次再有这等勾当自个儿去耍罢。”

    这一听李显没先问结果,而是先问起自个儿的安危,玉矶子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暖,可口中却丝毫客气都欠奉,白眼一翻,没好气地回答道。

    “哈,师兄能者多劳,师弟可就全仰仗您了。”

    这一听玉矶子如此说法,李显便知事情已是办妥当了,心情自是大好,这便笑呵呵地调侃了玉矶子一把,直听得玉矶子狂翻白眼不止。

    “哈哈哈……”一见到玉矶子那副模样,李显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击掌,提高了声调喝道:“来人!”

    “奴婢在。”

    李显话音刚落,早已恭候在书房外的高邈忙不迭地便冲进了房中,躬身应答道。

    “传本王之令,开始罢!”

    李显面色一沉,寒着声下了令,语气里满是肃杀之气……

    “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懿德殿的寝室中,武后阴沉着脸端坐在锦墩上,怒气冲冲地看着躬身站在面前的一帮子大小宦官们,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冰冷无比地挤出了句话来,一双凤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气,浑然不见了往日里摆出来的端庄架势,那模样说是气急败坏也绝不为过,说起来也不奇怪,任是谁遇到了这等闹心的事儿,只怕比武后还要不堪——宫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一群野猫本就叫武后心烦不已的,可还没等她下令扑杀干净呢,宫中居然又冒出了无数的流言,说啥的都有,矛头隐隐约约地指向了早已化为劫灰的萧淑妃,这可就犯了武后的大忌,由不得武后不恼羞成怒了的。

    “严德胜,尔先说!”

    武后一发怒,一众大小宦官们全都吓得哆嗦不已,自是谁也不敢在此时去触武后的眉头,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眼瞅着众人不吭气,武后气急之下,声音尖锐地直接点了严德胜的名。

    “回、回娘娘的话,奴婢已查过这数日宫禁进出的人与物,实不曾查到蹊跷,奴婢无能,奴婢该死,奴婢……”这一听武后第一个便点到自己,严德胜心立马便慌了起来,赶忙将躬着的身子再次压低了几分,呐呐地回禀道。

    “废物!高和胜,本宫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武后气恼地一挥手,打断了严德胜的废话,将目光投到了司礼宦官高和胜的身上,气咻咻地喝问道。

    “回娘娘的话,奴婢已抓了一拨胡乱传话的下作东西,打杀了几个,谅那些蠢东西再无作乱的胆子。”高和胜显然比严德胜要机灵上几分,这一听武后发话,赶忙将自个儿的“成果”禀报了出来。

    “本宫不想听这些废话,说,源头从何而起?”

    高和胜倒是说得自信无比,可惜武后却没上当,怒气勃发地直指核心。

    “娘娘息怒,奴婢倒是想下令彻查,只是,只是……”

    高和胜乃老奸巨猾之辈,这一见和稀泥唬弄不过去,立马装出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呐呐地说了半截子话。

    “嗯?”

    这一见高和胜如此作态,武后的脸色瞬间便更难看了几分,从鼻孔里冷哼出了一声。

    “娘娘明鉴,奴婢其实已下令全宫彻查的,只是怕动静闹得大了些,万一陛下要是问起,那……”眼瞅着武后死揪着根本问题不放,高和胜脸上立马露出了一派无奈的神色,犹犹豫豫地回答了一句道。

    “唔。”

    武后冷冷地扫了高和胜一眼,再次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只是意味却已是截然不同,不仅不再接着追问,反倒一扬手,将一众宦官们全都屏退了出去,而后,独自一人神色不宁地发起了呆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又闹腾上了

    乾封元年十月初六,高宗突然下诏东狩洛阳,留太子李弘监国,并令潞王李贤、周王李显留京帮办朝务,旋即便于十月初七率部分朝臣以及幼子李旭轮、太平公主李令月等急匆匆便离开了京师,那等张惶劲简直跟逃难有得一比了的,于是乎,原本仅仅只是在宫中流传的“猫灾传说”竟就此传遍了整个京师,闻者不尽骇然,朝野为之大哗不已。

    没说的,就一个字——爽!还不是一般的爽,爽得难得饮酒的李显竟兴奋得大醉上了一场,尽管因此被嫣红好生责怪了一通,可李显依旧爽得跟三伏天里吃上了雪糕一般,独自乐呵了好几天,只可惜李显的好心情也没能保持上几天,麻烦不期而至了——好出风头的潞王府侍读王勃又惹祸了,好端端地写啥《猫赋》,结果被人一本参到了太子面前,正愁着没把柄敲打李贤一把的太子自是乐得借此事大作上一把文章,于是乎,一场朝堂风波堪堪又要闹腾上了。

    王勃其人李显自然是熟知的,确实有才华,可却是恃才傲物之辈,说其是个狂生也绝不为过,在李显看来,似此等样人压根儿就不是出将入相的材料,顶多也就算是个出色的诗人罢了,论及政治智慧的话,基本上为零,别的不说,前番刘祥道被参之时,其便不顾潞王的劝阻,强自联络一众诗友硬是要为刘祥道鸣不平,结果被人参了一本“妄言”之罪,若不是李贤全力相保,这厮早就该被革职了的,这回更逗,居然写起了《猫赋》,公然暗讽武后,这不是找抽还是咋地?他也不想想武后是他一介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小官能讽的么,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的,不过么,话又说回来了,王勃的死活李显压根儿就不关心,这厮死也好,活也罢,对于李显来说,都无关痛痒,若是可能的话,李显绝对不想插手其中,可惜这事情偏偏李显就无法置身事外,只因李贤派人来请了。

    “六哥,小弟来迟一步,叫六哥久等了。”

    李显刚一走进潞王府的书房,入眼便见李贤正黑着脸端坐在几子后头,显然正气得不轻,心中不由地暗自好笑不已,可却没带到脸上来,只是笑着走上前去,招呼了一声,随意地坐在了几子的对面。

    “七弟,你倒是逍遥啊,为兄就快被人挤兑死了,哼,那浑球在母后面前屡屡吃瘪,却尽在你我兄弟面前耍威风,晦气!”李贤不满地扫了李显一眼,气咻咻地骂了一嗓子。

    哈,您老要是不惦记着人家的太子宝座,又怎来的如此多事,得,大哥莫说二哥,都一丘之貉罢了。李显在心里头腹诽了李贤一把,可脸色却是平静得很,轻笑了一声道:“六哥可是为王侍读之事烦心么?”

    “哼,那厮纯属小题大做,这是冲着为兄来的,小人,孤绝不跟其善罢甘休!”李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猛地一拍桌子,赌咒了起来。

    “六哥打算如何行去?”

    李显心中早有定见,但却并没有急着表明态度,而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如何行去?哼,孤还怕了他不成,不就是朝堂官司么,打便是了,大不了闹到父皇处,看谁能讨得好去,孤就不信你我兄弟合力还会输给那厮不成!”李显不问倒好,这一问之下,李贤立马爆发了起来,扯着嗓子便是一通大吼。

    啧,这厮沉不住气的老毛病又犯了,打官司?说得倒是轻巧,真干将起来,没地找不自在!一听李贤如此说法,李显心中实是不以为然,有心不想理会此事,却又怕李贤毛糙性子一上来,真将事情给闹腾得大发了去,不得不耐着性子劝说道:“六哥莫急,且听小弟一言,此事怕是别有蹊跷罢,真要是闹腾上了,于你我兄弟之大计怕是不妥。”

    “嗯?此话怎讲?”

    李贤显然对李显的劝解大为不满,眉头一皱,紧赶着便追问了一句道。

    “六哥,请恕小弟直言,姑且不论母后行事如何,毕竟是当朝之皇后,岂能容他人胡乱讽刺了去,王侍读此举着实乖张得紧,非臣子所应为之事也,若是事情闹腾得大发了,让天下人如何看六哥呢?再者,如今父皇远去洛阳,正是六哥于政务上大展拳脚之良机,岂可因此等小事而误了科举改革之大业,此弟所不敢取也,还请六哥三思。”李显微微地摇了摇头,苦口婆心地劝解道。

    “哼,难不成就这么坐看那厮打孤的脸么?这事不算完!”李贤本性聪慧,自是知晓李显所言乃是正理,然则心中的恶气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这便梗着脖子嚷嚷了一嗓子。

    “六哥明鉴,在小弟看来,王侍读其人虽小有才华,然锋芒实是太过了些,实不宜久留在六哥身旁,若不然,恐事端不断,借此机会遣其离去也好,但愿经此挫折后,此人能有所进益,况且此人年岁尚轻,将来六哥若是要用,找个机会再召回也就是了,实无必要在此时与太子哥哥闹生分的,再说了,王侍读一去,看似太子哥哥占了上风,其实不然,须知天下明眼人不少,妒贤嫉能的名声着实好听不到哪去。”李显观颜察色的能耐强得很,只一看李贤的表情,便已猜出了李贤的心思之所在,心中自是稍安,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娓娓地接着劝解了一番道。

    “嗯。”李贤其实对王勃老是惹出事端也已有所不满,只是一来不甘心自个儿的脸面被削,二来么,也担心不为王勃出头一把的话,恐寒了手下人的心,这才会怒气勃发地要跟太子理论个高低,此际被李显这么接二连三地劝说了几番,心头的火气已是消解了不老少,可一时半会还是拉不下那个脸,这便闷闷地吭了一声,算是回应了李显的劝说。

    “官司固然打不得,然则王侍读与六哥毕竟宾主一场,不上本保上一保却也说不过去,终归不能让王侍读冤死于斯罢,六哥若是不介意,这本便由小弟来草就好了。”李贤那闷闷不乐的神情一出。李显便已知晓其在担心些甚子,这便微微一笑,温和地说了一句道。

    “也罢,那就有劳七弟了。”

    事已至此,李贤也不想再多折腾了,这便无可无不可地回应道。

    “六哥,奏本已拟好,请六哥斧正。”

    李显乃写惯了公文的老手,自是知晓如何写脱罪文书,这一听李贤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自是不再多言,呵呵一笑,随手拽过一本空奏本,拿起搁在几子一旁的狼毫,在砚台上蘸了下墨水,挥笔速书了起来,不过片刻工夫,一篇洋洋洒洒的辩解文章便新鲜出炉了。

    “六哥,奏本已拟好,请六哥斧正。”

    李显搁下了笔,对着墨迹未干的奏本呵了几口气,而后将奏本推到了李贤的面前,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道。

    “就这样罢。”

    李贤飞快地扫了眼奏本,见李显这篇辩解之文只有为王勃缓颊之词,却无为其脱罪之意,自是知晓李显的心意已是无可更改,也懒得再多去计较,这便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随手拿起狼毫笔,在奏本的末尾签了个名,算是全盘接受了李显的建议。

    “六哥英明。”

    眼瞅着李贤已不再闹腾此事,李显自是彻底放心了下来,这便笑呵呵地送上了顶高帽。

    “好你个七弟,又埋汰起为兄来了。”李贤被李显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笑骂了一声,便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末了眉头微微一皱,话锋一转道:“七弟,依你看来,那宫中的猫是怎个回事?莫非真有报应一说么?为兄怎觉得此事乃人为的成分居多,难不成是那厮在搞怪?”

    “不好说,须知人在做,天在看,是是非非将来总有个说道罢,此等事非我等可以过问的,不提也罢,只是此事一出,父皇与母后或许有很长一段时日不会归京,科举之事还得抓紧了办了去才好。”

    猫之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李显一手策划出来的,无论是猫的进宫还是后头流言的散布皆出自李显之手,然则此事却实不足为外人道哉,哪怕是李贤,李显也不想让其知晓其中的蹊跷,这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感慨了一句道。

    “人在做,天在看?不错,正该如此,我辈行事但求无愧于心,除此之外,倒也无须顾忌太多,七弟斯言大善,为兄受教了。”李贤深以为然地附和了一句,也不再多问,转而与李显讨论起科举改革的政务来。

    呼,总算是将这厮摆平了!李显一边倾听着李贤的高论,一边却分心琢磨起接下来一段和平时期该如何好生地利用起来,只因李显很清楚这段时间的布局效果如何将最终决定将来的终极对决之结果,这一想之下,刚好起来的心情就此再次沉重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洛阳的召唤

    入秋了,酷热了一暑的天气总算是凉爽了下来,尤其是这等清晨时分,甚至都已有了些微微的寒意,然则此际的玉矶子却热得够呛,不单额头上却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浑身上下更是隐有热气在蒸腾一般,竟使得身周的空气都荡漾出了隐隐的水状波纹,握剑的手虽稳定如昔,可暴突着的青筋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玉矶子的紧张之心情。

    压力,庞大的压力,纵使玉矶子武艺绝伦,可在庞大的压力下,却也同常人一样,被生生逼得全身冒汗不止,当然了,在气机的牵引之下,他的对手,一名身材高大的俊朗青年同样也不好过,汗透单衣不说,头顶上的热气更是蒸腾得如雾如云一般,只是握着刀的手却稳定异常,甚至不见一丝的晃动。

    对峙复对峙,凌厉的气机纠缠在一起,隐隐有风雷之声在轰鸣不已,可谓是骇人至极,然则对峙的双方却都不为所动,谁都没有抢先出手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彼此的气势就在这等对峙中不断地提升着,愈演愈烈。

    一阵微风拂过,不知从何处卷来一片落叶,沉沉浮浮地飘荡着,盘旋地落向了双方对峙的空间,只一瞬,便被狂暴的气机搅成了碎末,脆弱无比的平衡瞬间便被打破了,几乎同时,对峙的双方同时呼啸着发动了攻击。

    “看剑!”

    玉矶子生性狠辣,这一见战机出现,自是毫不客气,大吼了一声,手中的长剑一领,一招“长虹贯日”便如闪电一般地攻杀了出去,剑气如虹间杀气四溢,气势锐不可当。

    “斩!”

    玉矶子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剑一动便已是雷霆万钧之势,然则他快,其对手更快,但听一声暴吼之下,一道暴烈已极的刀光已如银河倒挂一般地劈开了空间,只一闪,便已突击到了玉矶子身前。

    “锵、锵……”

    玉矶子显然没想到对手的来势竟然如此之快,大吃一惊之余,顾不得再攻击对方,长剑一摆,紧赶着由攻转守,一招“长河落日圆”紧紧地守御身周,数息之间,刀光剑影急速地撞击在了一起,爆发出一阵阵轰然巨响,火星四溅,人影翻飞。

    “好小子,再来!”

    一番硬碰硬之下,饶是玉矶子武艺绝伦,措手不及间,硬是被震得踉跄倒退了五步之遥,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不禁为之暴怒,大吼了一声,扬剑便要再次扑击而上,却不料对手压根儿就没给他这个机会,哈哈一笑,收刀而退,做了个鬼脸,空着的左手指点了下玉矶子的左肩。

    “他娘的晦气!”玉矶子顺着对方的手势看了眼肩头,立马便见肩头上的道袍不知何时已破了个大口子,脸色登时便难看了起来,咒骂了一嗓子之后,怒视着对手,悻悻然地开口道:“这回不算,贫道一时大意了,再来,再来。”

    “师兄,一次叫大意,两次叫不小心,三次叫没注意,您老这是第几回了?”

    俊朗青年哈哈大笑了起来,得意万分地摆了摆手,调侃了玉矶子一番。

    “教会徒弟死师傅,晦气,晦气!算你赢了!”

    玉矶子被生生憋得满脸通红发紫,气恼万分地瞪了对方一眼,可惜迎来的却是对方更加得意的笑容,无奈之下,只好羞恼地认输了事。

    “哈哈哈……”

    不消说,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正是周王李显,四年了,自打跟着玉矶子习练内功开始,到如今已是四年有余,年仅十六的李显凭借着过人的天赋以及吃苦的韧劲,武艺终于大成,不单马上功夫了得,便是连玉矶子代师所授的九层“天星功”也已修炼到了第八层顶峰,随时可能破入大成之境,比起玉矶子来,已是稍强了一线,在被玉矶子以“教导”之名狂扁了四年之后,李显总算是咸鱼翻了身,在玉矶子亲口认输之后,李显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玉矶子悻悻然不已,到了末了,没奈何,只得自嘲一般地跟着哈哈大笑一番。

    “殿下,钦差已到大门外,请殿下前去接旨。”

    就在师兄弟二人大笑不止中,高邈急匆匆地从园门处窜了进来,疾步抢到李显面前,喘着粗气地禀报道。

    “哦?”

    一听圣旨到了,李显眼皮不由地便是一跳,轻吭了一声,却没有旁的表示,只是对着玉矶子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而后一旋身,大步向后院行了去,脚步虽沉稳如昔,可内心里却是波澜起伏不已——三年,说起来不长,丢历史长河里去,便是连一瞬都算不上,可对于李显来说,这三年却是垒实基础的三年,趁着武后不在京师的当口,李显可是狠着劲地往朝中塞人手,尽管大多都不算甚高层人士,也没多少心腹能有上朝的资格,比起两位兄长来,总体势力似乎处于下风,可实际上李显的人脉却已是遍及各有司衙门,假以时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亦非难事,可以说这三年李显过得逍遥而又充实,然则这等宁静的生活显然将要告终了——尽管李显并不清楚那份圣旨里究竟写的是啥,可心里头却有着隐约的预感在。

    “圣天子有诏曰:周王李显少即慧,长曰能,今既已成年,适该婚娶……着即到洛阳觐见,钦此。”眼瞅着香案已备,周王府上下跪满一地,新晋两仪殿主事宦官孙全福假咳了一嗓子,将手中捧着的圣旨缓缓展将开来,拖腔拖调地照本宣科了起来。

    什么?婚娶?我勒个去的!李显一听这道圣旨居然是这么个由头,不由地便愣住了,一张如花的笑脸从心底里缓缓地浮现了起来,朦胧间竟已是活灵活现——赵琼,洛阳府少尹赵名泉的次女,亦即李显前世的结发妻子,成婚不过数载,便被武后那个狠心的老贼婆赐死,罪名?莫须有!

    “殿下,殿下。”

    孙全福宣完了旨意,可老半天也没见李显开口谢恩,不得不低低地叫唤了两声。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孙全福这么一提点,李显身子一震,已从回忆里醒过了神来,忙恭敬地谢了恩,伸出双手接过了圣旨,站起身来,而后将圣旨转交到了侍候在一旁的高邈手中,手一抖,衣袖中一张事先备好的百贯飞钞已滑落掌心。

    “孙公公远来辛苦了,小王府上已备了酒筵,还请公公赏光。”李显一边笑咪咪地出言招呼着,一边手指一抖,不着痕迹地将折叠好的飞钞弹入了孙全福的衣袖之中。

    “殿下客气了,老奴多谢殿下美意,只是陛下与娘娘尚在等着回音,老奴不敢多加耽搁,还请殿下海涵则个。”孙全福乃是武后的心腹手下,自是清楚面前这位主子跟武后一向不太对路,哪肯跟李显太过亲热,可也不敢得罪了李显这么位有着狠戾之名的亲王,飞钞倒是笑纳了,至于邀宴么,自然是敬谢不敏了的。

    “也罢,孙公公事忙,小王自也不好多加搅扰,只是,唔,只是小王却尚有一疑问,还请孙公公赐教。”李显邀宴也就是个客气罢了,这一见孙全福不愿,自不会强留,这便拱手说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殿下但有问,老奴自不敢不答。”孙全福虽一心想赶紧走人了事,可李显有问题要问,他自是不敢不答的,这便客气地躬了下身子,满口子应承了下来,只是脸色却显然不是太自然。

    “呵呵,有劳孙公公了,小王只想提前知晓一下父皇、母后为小王所定的是哪家的人选,还请公公给个准信。”李显干笑了两声,略带一丝尴尬之色地出言问道。

    “这个……”

    自古以来亲王的婚事都是皇帝说了算,向来容不得皇子们过问此事的,很显然,李显这个问题问得有些逾制了,然则当着李显的面,孙全福却不敢指出此点,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待要推说不知情,可一见李显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来,孙全福心中立马“咯噔”了一下,推脱的话都已到了嘴边,却愣是没敢说将出来,扭捏了两下,这才苦着脸低声回答道:“奴婢来前听闻定了三个人选,好像是起居郎王承家的次女、詹事司直鲁权的长女,再有便是军器监丞陈熙的长孙女,至于究竟定了何人,奴婢走时匆忙,却也不知分晓。”

    我勒个去的,都给老子定了些啥货色来着,全都是些小官僚的闺女,该死的老贼婆,老子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李显一听没有赵琼,心里头立马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暗自咒骂了一声,可脸上却是淡淡地,甚表情都没有,随意地点了下头,便算是知晓了。

    “殿下留步,老奴告辞。”

    孙全福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呆了的,这一见李显没有再往下追问的意思,赶忙一躬身,急忙忙地告辞而去了。

    琼儿,你等着,孤这就去洛阳了。李显没有再出言挽留孙全福,只是愣愣地站在了府门处,心思却早已飞向了洛阳城……

第一百四十九章不容错过的爱

    “在地……”

    “愿为连理枝。”

    “在天……”

    “愿为比翼鸟!”

    一间豪华甚至是奢华的卧房中,两名青年男女并排坐在榻上,执手相互凝望,含情脉脉间誓言一生相守,女的倩丽中带着顽皮,男的英俊却略显文弱,二者并坐一起,显得格外的相配与和谐,无论是谁见了,都只能由衷地感叹一声“金童玉女”,这等恩爱之场景几可为经典之画面,只可惜美好的往往难以隽永,画面一抖间,场景已彻底转换,那是一副怎样的凄惨——卧房还是那间卧房,人也还是这两个人,手依旧紧紧地握在一起,只是彼此的眼中早已不见了脉脉的深爱,有的只是生死离别的哀伤与怨咎,话语?没有话语,有的只是那女子凄婉的泪水,而后,画面再次一抖,赫然已是那女子饮尽了鸩酒缓缓倒下之剪影

    “不,不要,琼儿,不要啊,不要……”

    眼瞅着爱人倒下,男子伤痛欲绝地哭嚎了起来,哆嗦的双手狂乱地挥舞着,如癫如魔一般,泪眼里满是绝望的凄凉与无助……

    “殿下醒醒,快醒醒!”

    卧榻上,嫣红与翠柳两名大丫鬟拼尽全力地要压制住发狂一般嘶吼着的李显,可怜两女虽生得丰满,论及体力,也不过仅仅只是弱女子罢了,哪能按得住李显这等强悍之人,直急得嫣红泪如雨下,不管不顾地哭嚷了起来。

    “嫣红姐?”

    或许是两女的摇晃与压制有了效果,也或许是嫣红的哭嚷声起了作用,正狂乱着的李显渐渐地沉静了下来,没有再接着挣扎,任由两女将自个儿压实在榻上,双眼茫然地看了看二女,迷迷糊糊地轻声问了一句道。

    “殿下,您,您可算是醒了,奴婢,吓死奴婢了,您,您……”

    这一见李显似乎已转醒了过来,嫣红猛然大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一松之下,整个人立马酸软无力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趴在李显厚实的胸膛上,带着哭腔地述说着,泪水顺着白玉般的脸庞肆意地流淌着,很快便将李显的睡衣打湿了老大的一块。

    “没事了,孤没事了。”

    感受到嫣红那不加掩饰的后怕与担忧,李显内疚之心大起,左手一揽,柔柔地抱住了嫣红的腰,右手则轻轻地拍着嫣红的后背,柔声地安慰着。

    “殿下,奴婢给您打水去。”

    翠柳眼馋地看了看被李显搂进了怀中的嫣红,自怜地叹了口气,咬着唇,低声叨咕了一句之后,带着丝不甘地退出了卧房。

    “孤真的没事,不哭了,不哭了啊。”

    李显活了三世,这一世自是不消说了,完完全全就是个初哥,至于前两世么,虽说女人缘不少,可认真说起来,都是被倒追的多,说起来在哄女孩子上,实在是手段缺缺,面对着哭泣不已的嫣红,竟就此大感手足无措了起来,除了拍着其背以为安抚之外,就只剩下干巴巴的解说了的,浑然不见了往日里挥洒自如的潇洒与机灵。

    “啊,殿下恕罪,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您换衣裳,奴婢……”

    嫣红哭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醒过了神来,忙不迭地一挺身子,慌乱地从李显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红着脸,低着头,呢喃地述说着,只是声音越说越小声,脸色越说越是通红,到了末了,声如蚊呐,耳根却红得发紫了起来,双眼低垂着,不敢去看李显的脸庞。

    “真是个傻丫头!”

    望着嫣红那羞答答的小样子,李显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再一想起前世嫣红生死相伴的情分,李显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暖,笑骂了一声,不管不顾地一抬手,重重一拽,生生将嫣红搂进了怀中,紧紧地抱在了胸前。

    “啊,殿下,奴婢,奴婢……”

    嫣红没想到李显会如此之孟浪,不由地便惊呼了起来,可还没等其反应过来,李显已微一仰头,一口便堵住了嫣红的樱桃小口,舌头一挑,顶开了红唇,只一吸,一条小香舌已卷进了口中。

    二十出头的嫣红宛若刚绽放的鲜花,无疑是美的,虽说不算绝色美人,可至少是中上之姿,即便是拿到皇宫中那等姹紫嫣红之所在,也不见得逊人多少,可就是因着年岁比李显要长了四岁之故,身为通房大丫头的嫣红,上一世时,一直到死都没能得到李显的垂青,可其对李显的爱意却始终不变,哪怕是在李显最落魄的时候,嫣红也始终不离不弃,这份情意活过三世的李显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前一世,李显辜负了这份情意,这一世李显自然不会再错过!

    顶,卷,吸,挑!别看李显对哄女孩子开心的口才缺缺,可行动起来却是花丛中的老手,可怜嫣红未经人事之下,哪经得起如此这般的挑逗,只几下便已迷醉在李显的拥吻之中,整个人瘫软如泥一般,任由李显随意地摆布着。

    算起来李显重生已有五年开外,这些年来,因着家伙不给力,可谓是不知“肉”味久矣,如今犯罪的“武器”已是长成,此际面对着予舍予求的嫣红,自是放开了手脚,一边贪婪地吮吸着嫣红的香舍,一边爬雪山过草地地游走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地解除了嫣红的武装,只听“嘤咛”一声,落红片片纷飞,喘息声大作间,满室春色无边……

    “殿下,奴婢……”

    良久之后,云消雨歇,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卷缩在李显怀中的嫣红满面羞愧地抬起了头来,呢喃地想要说些甚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痴痴地看着李显那张英挺的脸庞。

    “嫣红姐,以后莫要再自称奴婢了,孤向来就不曾将嫣红姐看作外人。”李显爱怜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嫣红的脸庞,柔声说了一句道。

    “啊,奴婢,奴婢不敢。”

    嫣红惊慌地低下了头,这一低,脸庞便贴到了李显厚实的胸膛上,突地又觉得不妥,可再要起身,却猛然发现自己正光着身子,大羞之下,赶忙又将身子卷缩了起来,结果么,就成了个弯弓的诱惑姿态,直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全都沁了出来。

    “傻丫头,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女人了,来,叫声相公与孤听听!”

    眼瞅着嫣红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李显不由地放声大笑了起来,也不管嫣红如何挣扎,一把将嫣红紧紧地抱在怀中,嘴凑到嫣红的耳朵旁,调笑地说了一句道。

    一听李显此言,原本就羞涩无比的嫣红立马更羞了几分,红着脸,拼命地埋着头,哪敢真叫甚子相公的,直逗得李显哈哈大笑不已,不过么,笑归笑,李显可没打算就此放嫣红一码,贼兮兮地一伸手,一把捂住了嫣红那汹涌澎拜的柔软,轻轻一捏,语带“威胁”地说道:“嫣红姐,再不叫,孤可是又要开始喽。”

    “啊,别,别,奴婢叫就是了,相……相公。”

    被李显握住了要害,嫣红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震,再一听李显还要,登时便有些慌了,忙不迭地哀求了起来,可见李显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不得不斯斯艾艾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

    李显得意地哈哈大笑着,可手上却没半点的放松,轻轻地揉着掌中的柔软,不过么,考虑到嫣红初经人事的不易,倒是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

    “殿下,奴婢先前听您在喊‘琼儿’,不知那……”嫣红被李显的搓揉撩拨的心慌意乱,可又不敢挣脱,没奈何,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以此分李显的心,只是话一出口,立马便见李显脸色大变,顿时吓得赶紧停住了口,惊慌失措地看着李显,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的。

    “殿下,奴婢错了,奴婢不问了,奴婢……”

    嫣红呆愣了好一阵子,见李显的脸色阴暗得吓人,心瞬间便狂跳了起来,紧赶着便认了错。

    “嫣红姐,没事的,孤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罢了,没事了,没事了。”李显心虽痛,可却哪舍得让嫣红平白受了委屈,这便强自笑了笑,安慰了一句道。

    “殿下,您,您若是有心事,能说给奴婢听听么,纵使奴婢不能帮您的忙,可分担一下也总是好的。”嫣红跟随李显已久,自是不相信李显这明显假到了极点的托辞,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壮着胆子追问道。

    说?这故事能说么?显然不成,哪怕是面对着嫣红这等最最心腹之人,李显也无法将三世的经历说将出来,姑且不论嫣红信是不信,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旦有所泄露,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事儿,掉的还不是一个人的脑袋,而是无数颗头颅要就此落地,这个险李显不敢冒,也不能冒,面对着嫣红那期盼的目光,李显也只能硬着心肠开口道:“孤说过了,那只是孤做的一个噩梦罢了,而今梦既醒,事情自也就此过去了,不提也罢,来,让孤香一个先。”

    “啊,不要。”

    嫣红这回是真怕李显再次使坏了,惊叫一声,人便如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却不料牵扯到伤处,登时便疼得“哎哟”一声再次跌回了李显的怀中。

    “哈哈哈……”

    尽管心思重重,可一见到嫣红那等狼狈的样子,李显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只是内心里却有着一个声音在嘶吼着——上辈子错过的爱,这辈子不容再有失,是到了收回旧账的时候了!

第一百五十章两小萝/莉

    “七弟珍重,早去早回,为兄在京翘首以盼了。”

    别离总是伤感的,尤其是一想到李显这一走之后,自个儿必将面对着太子一方的庞大压力,李贤打心眼里就舍不得李显离开,这一路相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将李显送到了蓝田县,眼瞅着就要出京师地面了,李贤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于道旁紧握着李显的手,双目微红地说了一句道。

    “六哥,古人云:相忍为国,此诚不我欺也,六哥保重,切莫强争一时之意气,能让的便稍让上几分罢。”自接到赴洛阳的旨意后,李显便与李贤长谈过了一夜,已将朝局的大体走向详细地分析了一番,该说的自是早就说过了,可李显却还是放心不下李贤的刚直性子,这便再次苦口婆心地叮咛了一番。

    “为兄心中有数,七弟放心好了。”

    尽管李显说得甚是委婉,可李贤却显然并没有真心地接受李显的建议,只是含含糊糊地应答了一句。

    罢了,这厮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货,多说无益!这一见李贤如此应答,李显便知晓这主儿压根儿就没将自己的话放心里头去,心中虽略有不快,可也不好在这等离别时分再多进言,无奈之余,也只能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对着李显一躬身,出言请辞道:“六哥珍重,小弟去了。”话音一落,也不给李贤再多言的机会,一转身,大步行到了宽大的豪华马车旁,一哈腰便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启程!”

    这一见李显已上了马车,早已恭候在马车旁的高邈自不敢怠慢,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大队人马便簇拥着十数辆马车沿着大道向前方缓缓行了去。

    这一走,不知何日方能再回京师了!李显一上了马车便情不自禁地掀开了车帘子的一角,回望着京师的方向,心中满是感慨之意,只因李显很清楚所谓的完婚诏书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其实是调虎离山之计耳——这三年来,因着李显居中平衡的关系,兄弟三人虽略有些小摩擦,可大体上却是相安无事,各自发展,不单是李贤的科举改革顺利无比,已试行了一番大比,算是为国选取了不少的良才,而太子李弘负责掌总的漕运工程也是捷报频传,广通渠、汴渠的疏浚已告完成,三门渠的重开也已到了尾声,若不出意外,最多再有个半年时间,整个漕运体系将可以顺利投入运行,太子权威日重,而随着高句丽的灭国,大唐军威一时无对,整个朝堂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象,然则这却不是武后想要看到的局面,尤其是在今年年初许敬宗这个武后在朝堂上的最大依靠告老之后,武后便失去了制衡京师朝局的最后一个手段,毫无疑问,武后不可能无动于衷地坐看自个儿被排挤出政治的中心,打破京师目下的平衡便成了武后的不二选择,很显然,将李显这个起润滑作用的棋子调离朝堂,从而引发太子与李贤之间的激烈冲突便不失为一步妙手,在这等情形之下,李显势必很难在短时间里回归京师了的。

    明知道洛阳一行于朝局的平稳大为不利,可惜李显却还是不能不去,倒不完全是为了找回旧爱赵琼的缘故,而是李显自忖就算能以各种借口拖延上一时,也绝难拖得太久,毕竟这时代皇子成婚乃是大事,容不得丝毫的含糊,与其被武后胡乱指婚上一把,倒不如光棍一点,尽早赶到洛阳城,也好从容布局,玩出个大逆转来,对此,李显还是有着一定的把握的,别的不说,这数年来,李显通过商社赚来的钱可是大部分都砸到了洛阳城中,早已埋下了决战洛阳的根基,诚然如是,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各种麻烦与纷争,李显的心还是不免有些微微的凝重之感,手握着车帘子的一角,久久都不曾放下,整个人不免显得有些子痴了,直到感应到有人在背后扯自己的衣角,李显这才醒过了神来,回头一看,入眼便见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正巴眨巴眨地看着自己,李显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殿下,婉儿漂亮吗?”

    “漂亮,我家婉儿聪明又漂亮。”

    “那婉儿与嫣红姐比,谁漂亮?”

    “都漂亮。”

    “那殿下为何看嫣红姐的时间比看婉儿的时间长?”

    “……”

    宽敞的马车厢里,粉雕玉琢般的上官婉儿腻在李显的膝盖上,扑朔着亮丽的大眼睛,如同一只小喜鹊一般地叽喳着,刁钻无比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生生问得李显大起黔驴技穷之感,那副尴尬之状登时便惹得坐在一旁的嫣红笑得全身打颤不已。

    “啊,婉儿知道了,一定是嫣红姐身子大,所以殿下要多看几眼,婉儿身子小,殿下只要一眼就看光了。”没等李显找出个合适的理由,上官婉儿已是一派小大人状地一击掌,自问自答了起来。

    “……”

    看光?我勒个去的,啥话来着,无语了,再次无语了!李显满头黑线地看着倒坐在自个儿膝盖上的小家伙,还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可怜李显号称辩才无双,可这大半个月来,竟被刁钻的小丫头闹得大感头疼不已,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无语的次数有多少了,不禁在怀疑面前这主儿到底是才女还是问题儿童来着。

    “殿下,婉儿说得对不对?”

    这一见李显半晌没吭气,上官婉儿可就不干了,小身子扭得跟麻花似地,气鼓鼓地撒着娇。

    “对,对,对,我家婉儿真聪明。”

    苦笑,李显除了苦笑之外,还真拿上官婉儿没办法,谁让他尽宠着这丫头来着,这一路舍不得让下人们带,偏要自讨苦吃地带在自个儿的车厢里,也就活该他李显被小丫头一路折磨得“痛不欲生”了的。

    “格格格……”

    在一旁看热闹的嫣红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笑得直打跌,气都快喘不匀了,丰满无比的身子波澜起伏,蔚为壮观,登时便令李显的眼神都直了起来。

    “哎,殿下又发痴了!”

    李显这一发呆,自然是忘了膝盖上的上官婉儿,不过么,上官婉儿却没忘了点评一下李显的状态。

    “……”

    我晕!啥叫“又发痴”来着?李显尴尬万分地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一时间还真不知说啥才好了。

    “启禀殿下,殷王殿下及太平公主已率群臣在五里亭处恭迎殿下。”

    就在李显尴尬万分之际,高邈的禀报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立马便将李显从无语状态惊醒了过来。

    “传令,加快行军速度,尽早赶到五里亭。”

    一听太平公主也来迎候,李显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有些子摸不清状况——殷王李旭轮乃是在洛阳的唯一一个亲王,年岁虽幼,可身份却尊贵,由其领衔自是无甚可说的,毕竟弟弟迎接哥哥本就属应有的礼节,可太平公主好端端地也跑了来就有些不知所谓了,至少是与礼法不太吻合——大唐风气开放,女子的地位比历朝历代都要高上不少,然则在宫廷中,公主的地位依旧不高,似这等郊迎的仪式公主显然是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的,更别说太平公主如今才五岁余,更是不该出现在这等仪式上,这里头只怕别有蹊跷,只是李显一时间也搞不明白内里的关窍之所在,索性也就懒得去多想,只是沉着声纷纷了一句,旋即,原本缓慢前行的大队人马便已急行军的速度沿大道向前飞奔。

    “小弟给七哥见礼了。”

    李显刚一下了马车,领着群臣们等候多时的殷王李旭轮立马抢上前去,一躬身,高声给李显见了礼。

    “有劳八弟前来迎候,为兄愧受了。”

    李显前世时与李旭轮同病相怜,都是被武后蹂虐的主儿,彼此间交情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么,这一世李显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与李旭轮之间可就没啥来往了,再加上彼此相差了七岁,更是不可能有甚共同语言的,不过么,在这等正规场合下,李显自是不吝表现一下兄弟情深的,这便微笑地回了个礼,满脸子感动之色地答了一句道。

    “哇,你是七哥么?小妹太平。”

    还没等李旭轮照着应有的套路跟李显好生应答上一番,就见后头一个身着火红皱裙的小丫头片子连蹦带跳地冲了过来,满脸惊奇之色地打量了一下李显,脆生生地自报了家门。

    “是啊,孤便是你的七哥,小太平不会是偷跑来见七哥的罢?”

    李显前世时是极疼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妹的,只是这一辈子却因所走的道路不同,几乎没怎么关心过太平公主,这一别都已是三年余未见,此际见小太平那副可爱的顽皮样子,心中童心不由地便大起了,哈哈大笑地蹲下了身子,伸手捏了捏小太平粉嫩的小脸蛋,学着太平的语气调侃了一句道。

    “才不是呢,人家可是求了母后好久才得了允的,小妹就想看看八哥整天挂在口边的七哥是何等样人。”太平公主小瑶鼻一皱,不满地撒起了娇来,语气里很明显地带着对李显的崇拜之情。

    “真的么?”

    李显还真没想到被自个儿忽视了的李旭轮居然整日里挂念着自个儿,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可也没甚表示,只是笑着揉了揉太平公主的头发,随意地问了一句道。

    “那当……咦,她是谁?”

    太平公主似乎很享受李显这等亲热的举动,正要开口饶舌上一番,突地瞅见上官婉儿从李显的马车里走了下来,眼神一厉,话便脱口而出,很明显地带着质问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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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介绍:
面对着软弱无能的父皇、野心勃勃的母后以及争夺不休的兄弟,带着三世记忆重生的李显该如何突出重围,重塑大唐之辉煌。 书友群: 29183512盛唐风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风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风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